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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廈門賣給金門的智多星─翁建成傳奇
前年(2018)5月29日,拙文〈被賣到金門的廈門囝仔〉結語曾說:「我相信隱藏在大批廈門囝仔背後的故事,不可能全是佳話,廈門-金門之間人口買賣的歷史現象,還是應該趁來得及時,都把它們忠實記錄下來才對。」 我之所以會這麼說,是因為在該文刊出前兩天(2018年5月27日),我才剛聽金門縣六桂宗親會翁國團理事長說起一個悲慘的故事:金寧盤山村有戶人家苦無子嗣,從廈門鼓浪嶼買了個三歲小男孩,幾年後他們家自己生了二個兒子,喜新厭舊,竟棄養那個廈門囝仔,讓他流浪在外,與豬搶食,而被翁國團的母親在自家豬圈發現並給他飯吃。他有得吃之後,賴著不走,仁慈的翁母憐憫他,有意將他收為養子;但因翁家已有六男六女,生活窮困,翁父堅決不肯,直到有人提議翁父不妨收他做為契孫,提前升格做阿公,宗族祭祖「吃頭」時可享敬老優惠(每年免付二次各半斤的豬肉,年省100元),這才勉予同意……。翁國團說:「那個苦命的廈門囝仔雖然大我五、六歲,但仍得叫我叔叔。」 翁國團理事長口才一流,講起故事來,繪聲繪影,彷彿是他親眼目睹一般。不過,這段往事發生時(1940年代中期前後),他頂多也才三、四歲,如何能夠記得這麼清楚?為求忠實記錄,恐怕需要進行求證。 事有湊巧,有一天金門縣表揚好人好事運動協會王水彰理事長告訴我翁國團是他同學,他說他同學講的沒有錯,當事人就叫翁建成,曾任盤山村村長,他也認識。三天前(2020年7月26日),我特別請王水彰理事長替我做件好事,邀約翁國團(1944-)、翁建成(1939-)這對「叔侄」,以及翁維駿理事、王振利董事長、陳國興總編輯等人同聚一堂,共話當年。 翁建成老村長親口證實,他阿叔所言不虛,當年自己罹患俗稱「麥珠」的皮膚病,樣子不好看,遭遺棄後沒東西吃,快餓死了才會跑去豬圈跟豬搶食地瓜。他說他這一輩子永遠不會忘記爺爺翁享胞先生、奶奶翁蔡蕉女士的救命之恩、撫育之德! 翁國團先生說他這個侄子可謂「受人滴水之恩,必當湧泉相報」的表率,他們家兄弟姊妹雖然多,但落番的落番、赴台的赴台,翁家的祖先都是翁建成一個人負責在拜。不過,翁國團也毫不介意地給翁建成當面「漏氣」,講起他一連串的糗事: 例如翁建成小時候貪吃,有一次他居然拿針把母雞剛下的蛋,頭尾刺孔,吸走大半蛋汁之後再用清水補滿;害得不知情的奶奶誤以為是因為自己家裡窮,連母雞生下來的蛋都營養不良。 又有一次,翁建成的姑姑發燒,他奶奶特地煮鹹菜米粉湯給她吃,說是可以幫助退燒;他很想吃,於是故意去燒紅的炭火前把自己的額頭烤熱,裝病騙到一碗鹹菜米粉湯吃完之後,額頭的熱度也下降了,他直誇奶奶治療發燒的妙方有效,奶奶一高興也不疑有他。 翁國團津津樂道他這位侄子種種調皮事蹟,包括如何盜收姑姑在山外放款的利息,如何撂倒比他高大的孩子贏得對方的糖果,以及怎麼借力使力成功追求到他鍾愛一生的老婆陳羨治等等。關於這一系列傳奇故事,在場的翁建成都不否認,偶而還自己做點補充,讓人聽來覺得這位廈門賣給金門的翁建成,好比金門版的「白賊七」,根本就像是個小神童、智多星。 聽到後來,看著面前這位體格壯碩,從小古靈精怪、機智過人的翁建成老村長,我突然心生納悶:當初在盤山下堡翁家豬圈與豬爭食的這個行為,會不會也是這位被賣到金門的廈門囝仔刻意演出、博取同情的一種「求生伎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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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餘暉灑在花崗岩壁
夕陽餘暉灑在花崗岩壁上,點點光影,似畫作佈滿整牆,炫目奪眼,閃著溫暖的光暈。門口埕,一身花布衣裳的炭治,兩條麻花髮辮垂至肩,手裡拿著高粱秸稈紮成的笤帚,忙不迭地掃曝曬好的紅落穗。掃成尖攏小山,畚箕來來回回盛入麻袋,裝個七八分滿,袋袋互挨站立。她蘋果般的臉頰,紅紅潤潤,似朵含苞蓓蕾,在鄉野間悄悄綻放。額頭微沁出汗珠,來不及拂拭,急急趕著天黑前把這工作完成。 不遠處,菜棚架下的草叢裡,蛙鳴蟲吟,忽強忽弱;苦楝樹上,夏日蟬啼,嘶鳴拉長拉遠,聲聲不斷。嬝嬝炊煙,從三合院的廚房屋頂升起,農家忙碌的暮來臨。一切,彷彿一日將盡,夕陽依依不捨向小村道別。 身影娉婷高(身兆)的婦人林箇,如圖畫走出的仕女。一襲斜襟布釦的藏青衣,下身寬黑褲,足踩三吋金蓮,頭梳得晶亮,圓圓髮髻網繫在後腦勺,施施然打從門口埕經過。看著炭治勤奮的背影,不禁駐足寒暄。 「炭治啊,汝足骨力。愛鬥相共?」林箇朗聲問道。 「毋免。欲好啊。」 相對於青岐大村,上庫村幾戶人家顯小,步行沒幾分鐘整個村落就繞完。村裡的人大多同宗,祭拜同祖先,有著血脈關係,叔嬸兄嫂稱謂不完。林箇目睹炭治在收攏曬完的紅落穗,手腳麻利,又平日看她嫻熟於其他家務如洗衣、餵雞鴨、撿柴火、罌粟潑水……,勤奮的身影,悄悄在林箇心海中,投入一絲幻影。 如果,這女孩能夠做(許配)給天陽,相信她能吃苦耐勞,幫助夫婿建立家業,牽手一生。兒子長大成人有個家,是林箇一生的願望,想她新婚不久丈夫便下南洋,留下遺腹子天陽,生活一路坎坎坷坷。這個念頭一出,彷彿一線曙光,若有所思對著剛完成的繡花枕頭套,發呆了一會兒,再摺好放床邊,安然入睡。 彩色圖案繡在枕頭套,花卉朵朵,綠葉片片,鳥兒棲息樹枝頭,翅膀半開半合,繡線細針穿落在白布上,栩栩如生。從炭治發亮的眼神中,林箇知道這幅刺繡吸引了她,表明要送她。對這突如其來的禮物,炭治雖愛不釋手卻無功不受祿推辭不收,林箇懇言是有事請她幫忙,這算是答謝之禮。 很久以來,對這個面貌姣好、風姿綽約的鄰居,炭治總覺她是一個有故事的人。她個性溫婉,樂於助人,她的兒子天陽,一個英挺、質樸的年輕人,想到此炭治一顆心噗噗跳,臉也紅了。 林箇打算找個時間去跟炭治母親林昭談談,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為這門親事奔波,為兒子求得良伴佳偶是她責無旁貸的事。沒想到她還是遲了一步,林昭告訴她,同村的一個霞姑嫁到東林,有個姪子忠厚老實,有田有地有僑匯,已託霞姑來說親了。對方也中意炭治的靈巧與勤勞,應允若嫁過來免粗重幹活,只管照顧家務,吃飯不愁。 婚姻,皆是媒妁之言,父母作主,若炭治能嫁個有資產人家,不要像村裡所有人做牛做馬拖磨半生。那麼,她的終身幸福,林昭為娘的就毋須牽腸掛肚了。林箇聽了,想起自己手上僅有幾件破銀器,住屋房不房的寒傖無比,心沉沉地往下掉。 夕陽餘暉靜靜灑下,花崗岩壁上點點光影,似千軍萬馬奔騰起來,一一撞擊林箇的心房。她看上的兒媳婦人選,剛萌起的希望,就像太陽餘暉正一點一滴隱逝於山頭。黃昏,四周慢慢地沉寂了下來,她對著天邊最後的一抹餘暉,定定的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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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被遺忘的故事:1920-30年代的金星輪
去年,我的學生兼好友盛根本無意間發現了一張珍貴的照片,那是1930年代川走於金廈海域的輪船——金星輪——照片,現由沙美葉聰明先生保存著,這是目前僅有的一張照片。他們慷慨提供,並同意於新加坡金門會館即將出版的新書中介紹出來。在那一張泛黃的影像史料中,彷彿帶我們感受那個南渡打拚、離鄉背井的年代。 「千里之行,始於渡頭」,這是海外移民共同的歷史記憶。在1840年鴉片戰爭、1842年《南京條約》之後,廈門成為五口通商的其中一座港口。在19世紀中葉到1949年之間,大批金門青年透過廈門港南渡,新加坡是他們的主要目的地。從廈門到新加坡有英國火輪(蒸汽輪船)可搭,以橫渡廣闊的南中國海。但是金門到廈門的海域,卻只能乘坐舢舨,這對出洋客或歸僑來說,是極不方便且有風險的旅程。 有鑑於此,1922年,金門俱樂部致新加坡僑領陳景蘭、蔡嘉種、陳煥武等人公函,陳述金門交通不便。 金門公司(金門會館前身)開會後決定組織金門輪船股份有限公司,建造金星輪,川行金廈,辦事處設於新加坡,並設事務所於廈門,提供行旅鄉人方便。 從葉聰明、盛根本兩位所提供的老照片仔細端詳,金星輪為小型蒸汽船,鍋爐在船中間,長型船身並有頂棚,船頭寫著金星二字。船上可見3位人員。雖然目前無法得知船上的人員究竟為誰,但已經讓我們見識到難能可貴的歷史畫面。 我在《星洲浯民:新加坡金門人的宗鄉會館》一書中,曾仔細研究了金星輪的籌組過程。1922年底,新加坡金門僑商發起入股金門輪船公司,並擬定組織章程,在4,000股、每股10元、總額4萬元叻幣為目標下,獲得不少鄉僑入股支持,如吳光枰認股1,000元、陳芳窗750元;陳景蘭、吳繼輦、蔡嘉種、陳芳歲、陳睿友、黃雲鐘、林春水等人達500元;款項並由蔡嘉種、黃肖岩(巖)、陳景蘭等人簽收,資金存入當時的華僑銀行。 關於金星輪的建造,新加坡耆老黃啟澍提到:當年公司負責人函電香港慶豐行楊開盤及林爾馥兩人,代為向船廠洽造,命名金星輪船,建成後舉行下水禮並 雇人航返廈門。航程如下: 「…逐日凌晨由廈門市開出金門,約需兩三小時,抵後浦同安渡頭,上落客人及貨物後,再航返廈門,其時已四五點鐘,日近西山矣。金星輪船(每月)二五八日再由後浦始往浦邊六甲海上停泊,俗稱二五八靠雞髻(雞冠礁),其或時有前水頭、後半港(後豐港)附近鄉,或烈嶼湖下及羅厝一帶,逢有番客(華僑榮歸者),亦可鳴笛招來漁舟,暫停片刻,方便先起船回家,省卻搬運行李擔挑員工之一段路程也。」 1937年,金星輪提供了往返於金廈之間便捷的運輸,讓南洋歸僑及甫自家鄉出發的新客,一段安全便利的航程。同時,為了照顧鄉僑,金門輪船公司也在廈門設有旅社部,提供在此等候火輪暫歇的客棧。同時,在1923年5月至1924年12月的收支表中,我們看到金門輪船公司的總收入為133,430.3元(叻幣),支出為105,000.5元(其中包括設於廈門的旅社部裝置費),對外欠帳2,776.38元。集新加坡經商成功的眾金門人智慧,金門輪船公司初期的經營便未虧損。 金門輪船公司旅社部(客棧)初設於廈門打鐵路頭,繼遷至附近的海后路。首任經理為陳智澤,人稱老虎澤,原住馬六甲埠,後定居新加坡;第二任經理李康塔,為新加坡絲絲街恒通號老闆;第三任也是最後一任經理洪朝興,乃廈門華僑銀行行長洪朝煥堂弟。金門公司旅社部並非以營利為目的,在1937年日軍佔領金門的戰亂之際,他扮演了收容難民、照顧鄉僑的慈善機構角色。1937年10月23日,日軍迫近金門。金星輪被當時的縣政府徵用,之後更被徇私變賣,華僑心血付之一炬。 10餘年前,我在新加坡田野調查讀到金門輪船公司的一部分股條、帳簿、銀行存單,心中澎湃不已。10餘年後,在金門一睹金星輪的照片,更讓我們看到昔日華僑無私奉獻的愛鄉情懷。在因疫情而關閉金廈航線的當前,金星輪的故事值得我們記憶與頌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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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談金門觀光之永續經營
最近因著新冠病毒疫情稍緩,又遇到中華民國有史以來最短的暑假(少了兩個禮拜),台灣的國旅發燒,花東離島遊客塞爆沸騰,澎湖甚至造成觀光客把海產吃完,造成當地居民買不到海鮮,安心旅遊補助窘境再添一筆。繼暑假花東、離島等一房難求後,交通部長呼籲民眾往中北部旅遊,其實旅遊本就有多重選擇,離島、本島的北中南、花東、山巔或海濱,旅客各取所需,但靠著優惠、振興旅遊措施都只是曇花一現、煙火式的振興觀光措施,振興了一時,振興不了長久。金門自解除軍管後最近三十年,已離不開「觀光立縣」這條主軸,因為金門的傳統農業已沒落,又沒有一些工業的環境,只能以既有的閩南原鄉、軍事遺跡、海島特有的生態環境和既有的傳統產業:如金酒、民間的貢糖、麵線、菜刀、一條根和文創產業,再加上昇恆昌、台開這些賣場等,來當作發展觀光的家當。 但這些家當如果不維護會破舊損毀,如果不予創新活化會陳腐單調,缺少新鮮現代感。最近接待一位曾於三年前曾偕同妻子,來金門長留十四天的老兵,他因民國六十三年曾在大小金門服役過,對金門有特殊的情感;這回運用台金的安心旅遊優惠來金門四天,旅遊的重點是參觀擎天廳和大二膽,最後一天請我帶他去參觀中外馳名的金酒新廠,但參觀完後他有些失望,因為進了金酒二廠除了前方的接待室有解說員,對各樣酒類略作解說外,就只能參觀金酒福利社,而員工福利社小小的空間,擠了一大堆觀光客,裡面所陳列的大部分是酒類,看不到高粱酒的附屬產品,如;高粱香腸、高粱蛋捲、高粱酒面膜等,多年前我曾到南投的埔里酒廠,裡面的空間大得可停很多部遊覽車,而酒廠的展銷廠大得像大賣廠,裡面應有盡有,很多紹興酒的附屬產品,如:酒釀蛋、香腸和當地土產等,讓我花了不少錢。多年前我曾倡議金酒公司不能只賣酒要多角化經營,但有人反映會與民爭利,我覺得這未免把餅做小了。那些自營的高粱蛋捲、高粱香腸的商家,只能靠散客和商展來銷售,如果金酒能設立一大型綜合賣場,也可以提供商家展售和販售的管道,試想來金門才不到真正三天兩夜,買土產和伴手禮要跑好幾個地方多不方便,如果有一站可以一次搞定,何況金酒這金字招牌的觀光據點。另生產線不力便參觀涉及公安和衛生問題我可以理解,但是可以多媒體方式播映來代替實地參觀,更能達到行銷效果。 此外,對觀光資源的維護也是須用心經營的,某日我騎車到慈湖海堤觀景台眺望廈門,但眼前的灌木已高到遮蔽視線,而連接觀景台的木造步道只有一半有欄杆,另一半卻是懸空的,如果上了年紀的遊客失足跌倒,後果恐不堪設想,這些是小問題,但涉及金門的觀光資源和環境夠不夠精緻優質化。 金門的觀光資源有限,煙火式的振興方式只能賺得一時,賺不到長久;惟有落實精緻優質、豐富深入、靈活創意的觀光策略和行動,才能讓金門觀光永續經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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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著微光跋涉
窗外的雨勢逐漸變緩,潮潤的氣息沁入心脾,我忍受內心的反叛,壓抑身體的疲憊,生活的千折百磨讓心情一陣酸寒,鬱著無奈與失望。過於熟悉的環境裡,所有的關係膠著在同一個水平面,沒有了波瀾,遺失了感動。冥頑執拗的腦袋慢慢思考,生命是害怕靜止的,流動的才是生命。我期望精彩的出遊,或清新、或單純,透過新鮮的景致,觸發鮮活的細節,帶來春雨洗濯後的明晰爽朗。 黑夜漸漸隱去,天際劃過一抹玫瑰色的晨曦,我走在天台山的路上。來此之前,日子迅速匆忙掠過,連短暫的瞌睡都容不下;來到這裡,沿著步道慢慢登山,在綠茵茵的岡丘草原帶,放牧多愁善感的情緒,牛羊成了散心的好伙伴,踩踏日影,步履閒適,我和牛羊共享同一份眷顧,彼此之間湧動著溫柔的善意。 途經仙跡岩,仙人的來時道路已無法尋覓,靠想像力從遠逝的光陰裡,過濾層層的傳說故事,組成一幕幕陳舊的電影鏡頭,在腦海中播放。我在黑暗潮濕中艱辛跋涉,不知道何時才能發現一絲光亮,日常糾結成團,心中脆弱的信仰完全消失,靈魂散成碎片,無依無靠,我的存在不但被輕視還被否定。直到遇見來自遠方的仙人,祂一腳踢開顛倒失控的窘狀,一步一腳印,領我走出夢影,走過迷障,步履輕盈邁向真實與和諧。 站在天台山的至高點,眺望著望安與花嶼,本來透明稀薄的心思與印象,開始疊加在一起,變成一朵朵天人菊,既堅強又亮眼,我放下內心的陰影,重新享受天空的明亮。一陣清風襲來,推著淺短的目光向前看,將那些擾人的浮生煩惱,全都丟在山腳下。 下山後我乘船前往西嶼,盛夏起程的跫音,讓海面翻飛的白色浪花,蔓延成一首動感的詩。 遠行的目的,是迫不及待逃離桎梏自我的地方,割斷聯繫,一次次離開一座城市,又立刻跨入另一座城市,於是旅行變成一個不可逆的過程。嚮往遙遠,再也沒有回頭的餘地,甚至成為一種生活方式。 參觀過英國的杜德爾門、澳洲克拉龍的美人魚水灣,皆是世界著名的海蝕門,當我越走越遠,心裡的喜悅卻越來越少,逐漸感到悵然若失。有一天,當我看到法國諾曼第的埃特爾塔,壯麗獨特的海蝕門,猛然驚覺我無法融入那片土地,失去內心原有的熱情與真摯,反而折射怯懦的自我,胸口火辣辣地疼,全身的毛細孔都悶得慌。 玄武岩海崖歷經風化剝蝕,和天地同化為低調的色系,我待在小門鯨魚洞,領略其中自然原初的啟示,感受大海的力量。海浪激盪,每一朵浪花都在跳舞,讓我產生熱烈逐光的勇氣。海風送走了吵雜,迴旋在眉間耳畔,我聽見細緻的、清脆的聲音,那是季節遷徙的樂章。沿著木棧道步行走進潮間帶,接受陽光和海水洗禮,情感有了溫度,等來天地彼此真誠的問候,我跟著自己的影子,在潮間帶逐一撿回螺類、貝殼與生命的喜悅。 爍玉流金的日子,節奏從容緩緩向著島嶼的微光跋涉,在這片海天一色中,最好的時光不是歌舞昇平,不再燈紅酒綠,而是喧鬧繁華的帷幕下,踏在潔淨的土地,聽一首抒情雅樂,哼一段鄉村歌曲,享受靜謐的自適,任心曲在四序中流淌,讓情思在日月中逍遙,日子就在如此愜意的時刻,恒久常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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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梅之文學想像
喜歡聽廣播節目,所以對於蘭萱小姐主持的「推薦好書」很感興趣,特別是王浩一作者親自上節目談他的新書「哲學樹之旅」,深深的吸引了我的耳朵,尤其是他談到宋朝歐陽修在安徽滁州手植的「梅樹」。 王浩一先生更令人佩服的是,每一棵樹在書寫之前,都親自前往其地,目睹之後再書寫,這更讓我想起了我崇拜的地理學家、旅行家徐霞客,其所著之書《徐霞客遊記》,包括了中國的地理地貌、風俗人情及動植物生態,我們常聽說:「行萬里路勝讀萬卷書」,徐霞客實踐了自己的夢想,母親給了他最大的支持力量。 王浩一先生在親自見著了北宋歐陽修手植的梅樹之後,我喜歡他的敘述觀點,他說去到安徽滁州時,梅樹尚非盛開,在千年古樹的枝幹上,僅有梅花數點,彷彿中國國畫的意境,充滿了留白韻味,讓遊客駐足著迷不已,給自己也有很大的醒悟,原來賞梅的心境和繪畫、攝影的捕捉,竟充滿了諸多的想像空間,我喜歡在冬末春初拜訪中山林的蔣經國先生紀念館,因為那裡館外周邊遍植梅樹,看著它從初芽之中梅花一朵一朵的在寒風中綻放,再想起我家那一棵梅花今如何?回家走向梅樹,原來它也知春訊,枝頭花香微沁。 於是我興緻勃勃的再去尋找歐陽修的手植古梅,根據2017年5月12日由滁州旅遊發表于文化網的新聞:「在中國四大梅壽星中,有一株位於滁州市琅琊山醉翁亭西,為當年歐陽修知滁時親手所植。歷經千年風霜,吸引著一代又一代文人政客在此徘徊,或建亭、或築台、或吟詠、或追思、或慕拜……」。 原來此古梅是歐陽修植於中國四大名亭之首「醉翁亭」之西,四大名亭除醉翁亭外,還有北京陶然亭、長沙愛晚亭、杭州湖心亭並稱中國四大名亭;歐陽修手植的梅樹,又稱為「歐梅」,旁邊建有一座小亭子,叫做古梅亭。而在「醉翁亭」旁又有「意在亭」、「影香亭」等古樸的亭子,而「意在亭」取自「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此句取自歐陽修的「醉翁亭記」:「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山水之樂,得之心而寓之酒也。」之千古名句。 「歐梅」紮根的地面,後人壘了一方石基,清順治年間,河南人李嵩陽題刻「花中巢許」於其上,更被後人看成是歐陽修精神的一種象徵。 相傳,堯曾請許由出來治理天下,許由不答應,並說如果我出來當天子,難道是為了博得好名聲嗎:名聲是很次要的東西,他覺得自己用不著;巢父也是一名隱士,同樣不肯接受堯的禪讓,所以李嵩陽的題刻是對歐陽修精神的一種讚揚。 滁州的旅遊當局十分重視「醉翁亭」周邊的歷史文化資源,更把小學的課程就延伸到此上課,讀歐陽修的「醉翁亭記」,而且穿著當時朝代的衣服,對當地的學童是一種很深的文化學習,更是觀光旅遊讓遊客走進歷史時光隧道的深刻體驗,我想到《金門縣志》記載:「嘯臥亭,明都督俞大猷守金時嚐遊息於此,題其石曰『虛江嘯臥』,門人楊宏舉治,構石亭,贊曰:『汪洋滄海,波浪怒來,我有片物,揮之使迴』。」 我家的梅樹,不僅漫我滿園花香,更在初夏結滿酸甜梅子,王浩一先生的「哲學樹之旅」讓我對「歐梅」充滿文學的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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閩南文化停看聽
「閩南文化的內涵與在金門的實踐」由黃振良老師主講。「閩南文化」包含的時間長、範圍大,大型的活動有閩南文化研討會、閩南文化節,我們也可以利用地方活動來認識閩南文化─最早在魏晉南北朝時自中原移入閩南,五胡亂華再移出至晉江流域(現在泉州)一帶。閩南話雜,閩南文化底蘊最強是在泉州(1700年),廈門是把閩南文化擴大出去的地方,而福建有所謂的「八山一水一分田」,地形複雜、交通不便自然形成了語言文化的隔閡。 福建沿海有大大小小的海灣,福建三大江由北至南分別是閩江、晉江、九龍江,每一個地方的閩南話都不一樣,泉州、漳州、廈門、龍岩(閩西)等。「十里不同風,百里不同俗」,閩南人最早的休息日是初一、十五、初二、十六,有人說「七餅」,我也贊同老師說的「拭餅」,感覺上會比較有意義。同安呂厝有「送王船」的習俗,與麻六甲共同申遺,他們是從金門呂厝出去的,每次都會請呂氏宗親會的人過去(現金門呂厝已無姓呂的,由下湖、東西村代表),還有戴香案桌(擺香案)、出社(釘五營),地方戲曲有泉州、廈門的南音、高甲戲,漳州的歌仔戲,公揹婆、跑旱船;民居建築-只有閩南有紅磚,是從地中海沿岸傳過來的,翹脊(燕尾脊)、圓脊(馬背脊)、磚雕、石雕、出磚入石(建築工法)。 康熙三年到康熙十九年,金門是淨空的,全部的人遷到內地,金廈航線,民國13年就通了,一直到民國38年,而現今的「小三通」則是因為「新冠疫情」而暫時性關閉,何時才會復航恐怕還是個未知數。「馬巷音」更接近金門話,因為後來金門是馬巷管轄的,哪天真的要去見識見識,去年走了一趟「福州」,對於充滿期待向我們「問路」的阿婆滿是抱歉,她比手畫腳的問了三次,我們只好無奈的搖了三次的頭說「聽不懂」,改天要去泉州走走,然後也去馬巷看看,「馬巷」是老媽記憶中逃難時總會出現的地名。 語言越是不通,感情上的隔閡自然就越深,就好比是「耍」與「損」間可生成了極大的事端。金門人是到清代以後才有錢的,閩南古厝就算是屋頂壞了,牆還在;閩南話的文言文讀音在喪葬禮俗中常有耳聞,我們地方的特色、優勢要好好的保存,尤其要結合各種教育。 雖然下午還有江老師的講座:文化資產活化─博物館島與地方創生,但為了不想將自己的假日排太滿,所以沒報名,沒想到後來又有別的活動訊息出來,那地點比較近,所以我到昔果山參加環保局「可食地景」的活動,那是另外一種體驗,顯然是更親近「本土」了。生於斯,長於斯,有機會從各個層面來了解這一片土地真的是一件很棒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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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寧ㄚ種的土豆
金門人喊花生叫土豆,土豆在金門的農作物中,雖然不是主要糧食,但在金門人的生活經驗中,吃糜配土豆,使用花生油點燈,都是生活之常,尤其土豆用來配酒配茶,更是許多人的偏愛。 而金門的土豆品類眾多,我獨偏好水煮日曬的建寧ㄚ種「土豆」。 建寧ㄚ種的「土豆」,個體長得小巧玲瓏,有經驗的老農,都是讓它長成到七八分熟就採收,因為那時候的果仁較嫩,油脂不會太多,煮熟曬乾之後,果仁上會緊裹一層嫩薄的細膜,咬起來,口感甚好,香氣十足。 建寧ㄚ種的「土豆」,好吃在於果仁堅實飽滿,以及與之俱來的香氣,很逗人味蕾,只要剝食,就會一顆接著一顆,叫人欲罷不能的「續嘴」下去。 金門的建寧ㄚ種土豆,品種到底從何而來?一直是個謎,我最近從網路上擷取到一則信息:「據泰寧《朱口鎮志》記載,朱口小籽花生主要種植在朱口鎮王坑、赤坑、寨色、石輞四個村,名聞邵武、太寧、將樂、建寧等縣市,歷史種植本地品種。」。文中的「建寧」兩字,讓我猜測,是否金門的建寧ㄚ種土豆,就是源出在這裡,即閩北三明市建寧縣的朱口鎮,朱口鎮以出產小粒花生著名,收成後集中到建寧縣出售,昔時金門的農夫到過此地購買花生仁,作為種子,因此就以建寧ㄚ種稱之。 只是不知從哪個年代開始,建寧ㄚ種就一直很有名,也一直是農家最得寵的種仁。母親講述她幼年剝殼花生的經驗,她的娘家大農作,一年到頭忙不停,只有過年那幾天,才得休閒,但休閒的活動之一,竟然也是剝土豆殼、撿土豆仁,撿出優質土豆仁,賣給二月底三月初要下田播種的農夫。 她的祖父,總是張羅左鄰右舍的大人小孩,會同在她家大厝的「深井」,圍著一個大簸箕剝花生,為了刺激剝花生的速度,老人家設計在一堆生花生中,潛藏淹埋幾顆熟花生,讓大家去尋寶,誰剝到就歸誰,因此大家為了掏寶,就使勁加快的剝,就在一疊聲的驚訝與尖叫,帶殼的花生越剝越少,花生仁也越積越多,這樣的奇招設計,令人稱絕。 種花生不容易,需要耕耘,需要肥料水分,同時也需要除蟲避害,要有好收成,一半靠天,一半靠努力。 煮花生也不容易,要挑選個體飽滿、無破損、無蟲蛀,煮前,要清洗;煮時,要添加鹽巴提味;煮熟,要撈起沁涼,讓鹽巴入味。之後還要以清水沖掉鹽漬,才能讓花生美白,這樣曬乾之後的花生,才會得人疼。 曬花生,也是要功夫的,煮熟的花生是不能夠連續曬的,因為一旦曬過頭,花生會出油,必須曬幾天,用麻袋裝置晾幾天,之後再拿出來曬幾天,最後才放入大缸收藏,如此花生的乾燥適度,香味才會提昇,否則一逕的熱曬,花生一出油埃,就沒人要吃了。 建寧ㄚ種的花生,年年搶手,每當夏日赤炎時,就是它上市的日子,我每年都會尋訪甘味店和老農家,估個十斤八斤的,以解我一年之饞,幸虧金門還有一些辛勤的老農,他們不忍一生陪伴的農田荒蕪,願意不辭辛勞的播種施肥澆水,以及忍受蟲蛀、田鼠的匏食,才弭平了許多金門人的土豆鄉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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賊.揮雞.夜桃花
有一株獨特的「夜」桃花,綻放在1960年代的金門。或許,在鄉親敘舊場合裡,還可以「聽」得到她。 有一隻神奇的雞,不管過去、現在、未來,在金門鄉下農舍裡,不時會「揮」來「揮」去。 還有一個可愛的「賊」,在我心常駐了30年。2020年鳳凰花開的季節,意外成了絕響。 1980年,我人生中的第一次驪歌聲起。畢業典禮前,老師帶著我逐字逐句,背誦畢業生代表致詞的講稿。 主席,諸位敬愛的長官、貴賓,各位老師、各位親愛的同學: 今天我們舉行畢業典禮,每個人心裡都很高興,非常謝謝大家來為我們慶賀。記得剛進園裡時,心裡好害怕,老師疼愛我們像自己孩子一樣,一起歡樂、歌舞、畫畫兒,這段最值得回憶的時光,將永遠記在我們的心坎上,相信畢業的同學,會時時想念著園裡的每一個人,還有那葡萄和紫藤。 謝謝政府給我們這麼好的幼稚園上學,更感謝長官們的疼愛,生活在這裡,我們快樂得像天使,相信每位同學都將永遠記得母園敬愛師長和所有的人,以後更要認真學習,現在做個活活潑潑的好兒童,將來成為堂堂的中國人。最後恭祝各位長官、貴賓師長、弟妹們健康如意! 小學畢業,驪歌再唱。過了一個幾乎天天跑圖書館、日日馳騁書海的暑假,開學前,我在公告欄上看著分班名單,除了少數幾個陌生的名字,其餘大多是從幼稚園、小學就認識的同學。陌生的同學來自城郊的學校,或莒光、或賢庵、或古城,面對新的學習環境、新的學習科目,以及新認識的同學,國中三年,充滿新鮮感與期待。 英文課上,同學們跟著老師大聲朗誦課文:「How are you?Fine,thank you. How are you?」並嘗試用英文做自我介紹:「Hello everyone!My name is…」初始,已經有英文名字的同學,就介紹自己的英文名字,沒有英文名字的同學,就介紹自己的中文名字。「Hello everyone!」同學依照座號順序介紹著,輪到他時,他顯得彆扭:「My name is 董X賊…」賊字一出口,教室裡一陣哄堂大笑,他黝黑的臉上泛起一片白。年輕美麗的英文老師後來為他起了Alexander的英文名字。 生長在好山好水的古崗湖畔,Alexander擁有划船的好身手,曾經跟幾位同學相約遊古崗湖,有幸與他同船,留下美好的記憶。 驪歌三唱,國中畢業後他選擇就讀離家遠的職校,同窗三年,從此分道揚鑣。再聯絡上時,由於現實生活中缺少交集,我們只能是臉書上的好友:不時按讚,分享生活心得,逢年過節時給予祝福。 2020年6月初,才跟他道過生日祝福,沒幾天就傳來他過世的噩耗。對他的印象停格在英文課上的自我介紹。其他一切都是浮光掠影。他是賊,我生命中最溫柔可愛的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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鞋猶如此
下班後,我躲在車子裡換裝,卻找不著球鞋,每早出門前都得將球鞋置入球袋中,不小心卻忘了放。 車後置物廂中有一雙老舊聊以備用的球鞋,桌球鞋是橡膠底,久經摩擦,不僅變薄,而且變硬,踩在平順的水泥或磁磚上極易滑溜,鞋底呈現深黑色、略有微微龜裂細紋,穿來「頂扣扣」又「硬梆梆」,走起路來,沙沙聲響,還帶點硬物撞擊的頓挫感。 打起球來得小心一些,大步易滑,急速易傾,跟金大男生打球,突然一球轉向,我正待邁步向前,卻膝蓋閂卡,舉步頓阻,一時杵在當場,小哥傻眼驚訝「咦!幹嘛!」「腳滑、卡麻,來不及了!」 人穿鞋,鞋像人,縱然每天「運動」,材質也會老化,彈性也會疲勞,一日一日差,不耐摩擦,不堪撞擊,也無法轉折、彈跳、自由移動,時間到了,外表看來都好好的,不破不爛,但就是不經用,只能備用,難以縱橫自如,迴轉自在了。 鞋猶如此,人何以堪!記得多年前就有點「足底筋膜炎」,曾在早起腳踏地時,一陣觸痛,醫生說,人的腳底板隨著歲月,脂肪層漸薄,足底筋膜缺乏組織支撐,彈性漸失,就易疲勞、傷痛……,更不必說,髖骨緊束,腳步邁不開,想側身起板,瞬間移位實有困難呀! 當所有東西都有了,你難免還是覺得需要買雙鞋!很奇怪,公務員國民旅遊卡實施多年,可是,每當什麼東西都不想買時,還是極容易想買一雙鞋。 買了新鞋,我通常都會收起來一陣子,一來因為不急著穿,二來怕被唸「你又買鞋子啦!」 新鞋不好穿,嶄新挺拔,光潔硬朗,但在鞋店剛好合腳的鞋,卻在行走時感覺束縛而卡腳,一整日踏著箝腳又硬質的鞋,不免精神疲憊,小腿緊繃,腳指彆扭,腳掌受力。 還是舊鞋好穿,後跟處塌陷,正好一穿到位,寬鬆合宜,軟柔適度,腳底磨出的角度合乎行走時的癖好,當拖鞋也很好。不過,就髒了點,污黃損傷,鬆垮無型,穿出門不好看。 好看的鞋不好穿,好穿的鞋不好看,像做人一樣難,誠實的話不動聽,動聽的話不誠實。 難穿的鞋子,很少穿,卻長得「方頭大臉、一派正經」,讓人縱不想穿也捨不得丟,好穿的鞋子大多常穿,但真不好看,卻也不能修,一修,大底換掉,鞋面重縫,那種「假正經」的工整、端裝,讓好穿的鞋再也不再舒適,試了幾次,怪,就是怪! 萬芳有首歌唱道,女人挑男人跟挑鞋子一樣,很困難!「每個女人都得有雙『小白』」鞋商廣告說著,工作上需要白鞋搭白製服,但男人的白鞋真難挑呀,既少又難維護,髒了就不能復白,還真比女人挑男人更難呀!像青春一般,過了時間,就再也不白,後來的白,都是勉強塗就,算不得白了。 聽說「赤腳走路的人最接近上帝」,回家後,最好不穿鞋,最好、最自然,鞋子像人生,行走在外,不能讓人隨心所欲,愛穿不穿,得合乎場所、身分與時機,好看的鞋讓你不舒適,好穿的鞋又讓你不好看,選好鞋是一輩子的功課呀,像學做人一樣,很難,但絕對有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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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 歌
碧山睿友文學館的文學對話作品展,幾張海報呈現金門早期不同類型的船隻,代表作者在各個成長時期的人生對話。 小時候,金門的海域是不能靠近的軍事禁區,除了佈滿鐵絲網、瓊麻等障礙阻絕物外,沿海口岸都設有「海灘區擅入者格殺」警告立牌。但是對於傳統靠海維生的居民,一定要穿越重重危險包圍的封鎖界線,尋求日常謀生的管道。 平靜海面的夏墅港,停泊著數艘木造的漁船,還有尚未完工或待修的,岸際周遭卻潛藏著地雷埋設區的危機。道路旁的防風林中有幾株黃槿,人們習慣採摘葉子當炊紅粿的墊片,既天然又省錢,總稱之為粿葉樹。每逢年節歲俗,家長囑咐小孩獨自到夏墅採粿葉,到了現場就會發現,陸地上可以摘取的,沒多久就被採光,剩下小葉片或高不可攀者。這時候腦筋念頭馬上轉到黃花盛開、繁密林帶的雷區;小孩間也誤傳,他們的身體較輕,即使碰觸到地雷,也不會像大人一樣的,容易引發爆炸,同伴甚至把它當成冒險遊戲的競賽。 童年最有趣的事情,是到夏墅海岸撿拾船釘,來做陀螺的頭針。安裝船釘的陀螺,打在泥地上聲音響亮,廝殺比賽起來銳利勇猛,群眾觀戰,常吶喊助威:「陀螺,無眼睛,啄到死囝仔,啾!啾!啾!」大家大手拉小手,走路從後浦去夏墅,看到船隻,難免興奮地又唱起那首童謠:「草蜢公,穿紅裙,要搭船!」 幾年前,停靠在夏墅港的最後一艘船隻,突然在一夕之間消失了,打聽之下是因為環保關係,被當成廢棄物處理掉,以往大、小金門的交通往來,乘船都是軍民無法忘懷的共同記憶,沒有了船隻,意味著人文風景線的消逝。讀國民小學時,隨同父親到烈嶼工作,自己先到南門里公所打路條,當乘船許可證明文件,在簡易的碼頭跟著眾人登船,航行中海浪拍打著顛簸的船體,內心雀躍不已,算是真正體驗人生第一次坐船出航的滋味。 八二三炮戰60周年紀念時,曾經向金指部提出登陸艇運補作業觀摩課程申請,隨後公文轉到海軍司令部核示批准。當中字號戰車登陸艇的中建軍鑑(LST-205)緩緩靠近新頭碼頭,它從高雄左營出發,跨越台灣海峽,來到金門已經航行24小時,海面上的船影從小變大,心中的往事卻如影片一一清楚地浮現。搭乘同類型的中字號戰車登陸艇,無數次的離開家鄉與返鄉,也坐過從基隆到馬祖、西莒到基隆、基隆到花蓮等航次。 前幾年,再度前往高雄港13號碼頭,當初警戒森嚴的牆圍藩籬拆掉後,一下子還不能適應光榮碼頭的新稱法,海島子民曾經有段時期無法如此自然地親近海洋,碼頭也是與家鄉離聚的傷感場所。 金門地區曾經也有傳統的船歌號子,運用在拉網啟動重力時,一人起音,群體唱和;如今古老的船影稀疏,船歌不再傳唱。 唱了,又能唱給誰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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振興券的理性與人性
隨著病毒擴散速度與傳染規模的急遽上升,COVID-19(新冠肺炎)在世界各地除了直接對於生命健康的危害,更為複雜難解的則是疫病下,各種持續封城或管制等防疫措施,嚴重抑制了經濟社會的生產力,並且,消費規模也大幅度萎縮,僅能維持基本的生活所需甚至更低,因此,這次傳染病同時重創經濟的供給面與消費面,以至於世界各國,一方面要面對COVID-19無情的攻擊而疲於奔命,另一方面還要防止經濟停滯持續惡化。但很不幸地,病毒擴散之後救疫情或救經濟的選擇,卻成了病死或餓死的兩難,對任何身陷COVID-19泥淖的國家全都進退維谷。 經歷了諸多努力與代價,台灣很幸運的度過疫情第一波的危機,面對後疫情時代的全新局面,啟動防疫新生活運動,既然傳染病有效防制,振興經濟即成為首要目標,振興三倍券就是在如此背景下登場,而成為街頭巷尾的話題。 關於振興券振興經濟的效果,是國民所得會計帳的應用,由於一國總所得等於該國各經濟部門支出的加總,即民間的消費支出、廠商的投資支出、政府的公共支出與對外部門的貿易餘額,以上各部門的支出增加,都會帶動整體所得成長,此即經濟成長。而由於所得成長又會誘發更多的消費、投資與政府支出,進而使得整體所得又再增加,如此反覆作用,造成國民所得呈倍數增加的乘數效果,而乘數效果的大小,則與社會大眾的邊際消費傾向有關,如果以整體社會的邊際消費傾向0.8(即所得每增加100元將因而增加80元的消費支出)估算,乘數效果是五倍,因此,若整體消費支出增加百億,則國民所得將因而增加五百億。台灣屬於小型開放經濟體系,過去高度仰賴對外貿易,但受COVID-19的影響,國際經貿嚴重蕭條萎縮,勢必藉由提振國內經濟的復甦,為疫情下的台灣經濟困境解套,而當中最關鍵的當屬國內民間消費的表現,這也是此次振興券發行的初衷,進而決定其實施的成效。 因此,振興券設計成以支出一千元買入三千元現金抵用券,所以又稱振興三倍券,但這並非是三倍的乘數效果,而是社會大眾可消費所得一變三的倍數,這種情形下,由於心理帳戶的所得擴張,將增加消費的誘因;並因為振興券不是免費贈與,而是以千元購入,將可避免2009年發行消費券時,只是將政府的錢移轉成社會大眾的錢,社會大眾不需任何支出,即能以3600元的消費券取代原本就預定的支出,因為這樣的替代效果,使得刺激(新增)消費微乎其微,此次振興券不再無償贈與正是避免重蹈覆轍。就振興券而言,至少讓每位使用人先增加千元的消費,並且由於各行業的廠商,為了吸引振興券使用的商機而祭出諸多優惠,對消費規模有推波助瀾的作用。而各地方政府與政府個別部門加碼發行專屬振興券,亦為促進消費動能增添更多柴火,有助整體經濟更加活絡。 然而,不能否認振興券發行還有一些疑慮,例如,由於購買振興券手續可能太過繁雜,因而降低購買意願;或者,難以避免轉售換取現金之弊,凡此皆有可能讓預設擴張消費的效果大打折扣。但振興券是基於自由意願認購,確實有人可以選擇不參與,而這是少數,因為消費大眾是理性的,當發現振興券所能增加的效益不小於增加的成本,購買振興券的行為就會成真;而轉售振興券的行為,則是將手中的可消費金額以多換少,這除了違反一般人的理性,尚須承擔法律的風險,常人沒有如此行徑的誘因。 不論是全國的振興三倍券,或是金門的1+1振興券,只要有助振興經濟,都是好券;至於,國民所得會計帳與乘數效果如何,就交給專家去煩惱,對普羅大眾升斗小民而言,放心消費就對了,用消費振興經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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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冷落了花勾籃
花勾籃是一只很普通的竹籃,對我它是背負連繫感情且令人懷舊的籃,它另一名字叫吊籃,也叫謝籃,姿勢優雅不撩人,遠近鏡頭都繫著鄉情,一道可替代舊時的風景。村莊裡每一戶人家幾乎都有一只,外表素潔內裡充滿念想,盛載童騃無邊無際的趣味。舉凡喜事都會看到它的身影,母親拎著它,裡面裝著金紙、牲禮、吃食……去燒香拜拜。 送油飯、送生日壽桃、訂婚結婚,這花勾籃傳遞你來我往的美好時光,小時候對這籃充滿喜愛,看到它,不自覺地想到好吃的盡在裡面,探頭掀開蓋子,裡面有什麼? 重男輕女的農業社會,只要某戶人家生了男孩,出生滿月會煮好大一鍋油飯,亮晶晶糯米飯分裝許多小盆,上頭會灑幾粒染成桃紅色的米粒和綠色花,色澤鮮豔,外加兩顆紅蛋,用花勾籃裝著,挨家挨戶送,鄰人收到油飯會回一把花生、或紅豆、或綠豆鎮籃回禮。 母親到城裡觀音亭、村裡雙忠廟,也都用這籃盛裝牲禮,虔誠且小心提著。看她一臉虔誠,人籃交融的幸福。 我通常歡天喜地跟在她身旁,一路上看熟識的人和母親打招呼,聊當天有何喜事,無論娶媳、生孫、兒子考上大學、或者豬槽母豬產一窩豬仔,種種都是令母親喜悅的事兒……只要母親提著花勾籃,就知道這陣子歡樂滿人間。 平常看到它高高掛在廊上,最吸引我的,應該是母親把好吃的年糕、紅粿、零嘴等,怕我們一口氣吃完,把籃子裝滿,高掛走廊頂上,掛勾是粗枝相思樹旁生一枝椏恰似人形的勾,吊籃高高掛著,除了風乾效用,也防止滑頭的鼠、輕巧的貓偷吃,大人真聰明,也不夠聰明,防得了貓鼠防不了好吃的小孩,趁大人不在,拿把高一點椅頭墊著,偷掰一點年糕啃,真是可口啊。此時回想,莫不是大人故意放水? 記得侄子出生時,我幫忙送油飯,平常不覺得村裡有什麼狗,這日覺得狗忒多且也未拴鍊,狗朝著我狂吠,我提著勾籃全身發抖,蹲在地上哭,回家吵著不幫了,好玩的事也變成艱難。 弟考上知名大學,他跟在母親身旁靦腆扭捏不安,趕緊捏緊那裝滿謝禮的花勾籃,是母親太開心了,忍不住要告訴整條街的人,無可否認,母親提花勾籃勤奮燒香拜佛,對弟的好成績可能是有助益的,至少母親這麼想。 家裡花勾籃都是父親親手製成。夏日午后,巷弄有些微微的風,父親坐在小椅頭,從竹竿上劈下許多竹皮長條,然後專注編識許多籮筐,大大小小,圓形居多,偶有四方形,大部份農事家事適用,上山裝纍纍地瓜、下海裝沉甸的石蚵,都是粗活必須的籮筐,其中最上得了檯面就那只圓形上了桐油的花勾籃。 三姐家有一只花勾籃,父親上了桐油,並親自在手把上用毛筆寫著「水頭黃家」,是父親的筆跡無誤,父后兄弟姐妹納悶何以三姐獨有?我卻沒有,漏掉這珍品,感覺是否父親偏心?想盡辦法恐嚇三姐家人,作勢要搶:你們要顧好啊。外甥們怕極了,竟然把花勾籃放在極高櫃子上,防著居心叵測的舅舅阿姨。我們知道只要父親製,放置那位手足家都一樣啊。花勾籃看起來素潔,之於其他產品卻是細緻的。因是父親親手編製,無價。到三姐家想到就請她拿出來瞧瞧把玩,讚嘆父親正直一生,只是為何沒留一只花勾籃給我? 應是我們幾個後面姐弟少小離家之故?想到這兒有些寬心。 時代更迭,年輕一輩沒有人願意拎那只花勾籃,踽踽而行的母親們提著各式各樣的繽紛的盒子、塑膠袋,滿載故事的花勾籃,何時開始被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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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父督課模範街
模範街是浯島歷史建築,遠近馳名,五十幾年前,我曾在模範街縣府宿舍與父兄住了將近一年,之前,大哥先振、二哥先斌住更久,那兒是我重新奮起的起點,也是家父牽掛家人、督課子女的憂喜所在。 先父永仁先生仙逝距今已有十七年了,近日我重溫他手寫的回憶錄,看到八二三砲戰後,我們一家老小渡台避難,擔任公職的他,獨自留金在縣府上班養家。他憂心在台子女課業,白天辛勤工作,夜晚又殷勤修書勸勉兒女。 民國三十四年抗日勝利,金門光復,家父奉派辦理保甲工作,再調縣府兵幹班受訓數月,結業後訓練壯丁隊,調任珠浦鎮隊附,辦理徵兵等業務,三十八年調升縣政府科員,古寧戰役後,金門縣治暫停,改為軍事管制區,派任金盤區長,四十年金盤區與古寧區合併為金寧區,調行政公署政務科衛生股股長,之後專職主辦人事業務。四十二年金門縣政府復治,家父主管全縣人事,是戰地政務時期,第一位金門籍人事主任。 四十八年七月一日,縣政府搬回模範街舊地(即今日商會所在)辦公,人事室與軍事科共用辦公廳,在西邊護厝中間。家父回憶錄說寢室分配在模範街十九號縣府餐廳樓上一個小房間,係兩位科室主管共用之宿舍。(先正按:日後我看到幾本研究模範街的書籍寫說當年一樓做縣府員工餐廳及廚房,二樓為宿舍的是模範街二十一號及二十三號,讓我感到不解,此屋右邊現址門牌十七號及十九號,曾供正氣中華報社使用,我推測早年此兩屋可能合用十七號門牌;而二十一號及二十三號,早年則是合用十九號門牌。由調查繪圖可知,這四個門牌的房子,是兩戶做一大戶整體設計,每兩戶的中間都有天井。今日門牌二十一號及二十三號的房子,天井中有一口井,冬暖夏涼,我曾經汲水來用,而且從木梯上二樓,正對著我們所住的小房間。近人調查所繪隔間與我當年居住所見類似,此屋應該即我民國五十六年九月入住的縣府員工宿舍。而且,近年我為二哥申請他五十四年入住模範街的戶籍謄本,謄本上的戶籍地址,也是寫著模範街十九號) 民國五十二年七月十八日,家父回憶錄寫說:「先振搭飛機回金門,親戚朋友都很誠意招待,慈親大人亦往宮廟拜拜,祈求庇佑日後順利。現與余同住縣政府宿舍,在縣府伙食團搭伙食,已向金門中學申請轉入,並準備託友人補習英、數、理、化。」 五十三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家父寫信給家母:「先斌回金門就學,已簽奉縣長批准在案,擬向金門中學申請轉入,但應先辦理返金手續,希即將先斌最近所拍相片寄來。」 五十四年二月四日,家父回憶錄寫:「之前來台開會,今日回金門,先斌同日同機回金門。」 同年十月十九日,寫信給先正:「為父此行來台兩週,發現你兩次外遊時間甚久,不無影響學習,為父心中甚為煩惱,因為你係國小六年級,如果不注意用功求學,將來升初中恐有問題。」 五十五年七月二十三日,回憶錄寫:「接長女彩霞來信,欣知先正考取板中,余心中至為喜慰。」 五十六年二月十二日,寫著:「收到次女彩慧來信,內附先正成績單,十二科目中有五科紅字,余看完不禁頭暈眼花,飯都吃不下,更不能午睡,坐在寢室呆愁數小時,這個兒子是否不想讀書,如果不讀,就給他去做小工?真不知要如何才好?」 同年五月三日,寫說:「先正在台學業成績應速加強,或回金門就學以便督促,否則將來恐為學無成。」 九月二日,回憶錄寫道:「今天中午先斌往碼頭接先正,帶他去吃午飯,下午與先斌回后浦宿舍,準備明日到校註冊。」 十二月十六日,家父寫信給在台家人說:「在金門的先斌、先正,第二月考進步很多,第三月考亦於前日考好,大部份科目都是八十分以上,且很聽話不亂跑。」 引述至此,深悔自己年少荒嬉,幸賴嚴父督勉勸告,及時回頭,返鄉重新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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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先寫得出,子孫讀不懂~說對聯中的一句話
陳氏祠堂後殿四點金柱外聯對,下聯有一句:「四美二難」,作者不詳。此中用了《世說新語.規箴》、謝靈運〈擬魏太子鄴中詩集序〉、劉琨〈答盧諶〉、王勃〈九月九日登滕王閣序〉等典故,但從陳氏祠堂民國72年所編纂的奠安紀實,一直到金門陳氏氏族略、民國一百年紀念特刊都將這兩句話寫錯了。因為該聯用隸書書寫,又使用了異體字,因而誤將「四美」的「四」寫成「六」或「卯」、「卵」,妄自臆測,所在多有。其中金門陳氏氏族略是我大一的作品,當時我也讀不懂,按前人所留的資料謄錄,近卅年後才知道當年錯得離了譜了,試探如後。 唐.王勃在〈九月九日登滕王閣序〉中有句云:「四美具,二難并。」就這篇文章而言,所謂的四美指的是:良辰、美景、賞心、樂-事。二難指的則是:賢主、嘉賓。這是臺灣版本《古文觀止》的說法。而大陸某些學者,包含朱東潤主編的《中國歷代文學品選》也是這樣解釋的。則認為「四美」應注解為:「音樂、飲食、文章、言語。」「二難」應注為:「指明哲,坦誠。」所以「四美具,二難並」整句話應譯為:「音樂、飲食、文章、言語」四樣美事都有,「明哲、坦誠」,二件難以兼得之事。 大陸學者的主要論述為「四美具,二難並」是〈滕王閣序〉第四段的關鍵句子。第四段主要是寫滕王閣宴會的盛況。先寫參加宴會的人超逸不群的興致「逸興遄飛」,再寫管弦之盛、歌聲之美「爽籟發而清風生,纖歌凝而白雲遏」,並借梁孝王的游宴,和陶淵明的善飲暗寫飲食之奇珍「睢園綠竹,氣淩彭澤之樽」。 又借曹丕曹植和謝靈運善詩文讚美賓客文章、言語之高雅「鄴水朱華,光照臨川之筆」,緊接著便用「四美具,二難並」對滕王閣宴會的盛況作結。 他們認為若把「四美」注為謝靈運在〈擬魏太子鄴中詩集序〉中所說的「良辰、美景、賞心、樂事」,則與前面所寫宴會的盛況不相符合。這「四美」應是指原文中所寫的音樂、飲食、文章、言語之美。 另《文選》劉琨〈答盧諶〉:「音以賞奏,味以殊珍,文以明言,言以暢神。之子之往,四美不臻。」李善注:「四美,音、味、文、言也。」 王勃借用這「四美」,熱情讚美了宴會的盛況,而到底這四美究竟是謝靈運的「良辰、美景、賞心、樂事」;還是劉琨的「音、味、文、言」,就莫衷一是了。 「二難」語出《世說新語.規箴》:「何晏、鄧颺令管輅作卦雲,不知位至三公不?卦成,輅稱引古義深以戒之……晏曰:『知幾其神乎,古人以為難;交吐誠,今人以為難。今君一面盡二難之道,可謂明德惟馨』」。所以大陸學者一直闡述「二難並」說參加這次宴會的人既明哲又坦誠。這樣解釋既有依據,又無穿鑿之嫌,而且符合原意。但我還是較接受臺灣版本的說法。 歷代篇章多有引用四美、二難,如明.湯顯祖《牡丹亭》第十齣「驚夢」〈皂羅袍〉:「卻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得這韶光賤!」這其中一樣用了「良辰、美景、賞心、樂事」;「朝飛暮卷」則化用了王勃〈九月九日登滕王閣序〉「畫棟朝飛南浦雲,暮簾飛卷西山雨」詩句。 古往今來很多騷人墨客都有過類似感受,賦為篇章,因而「四美二難」並非深難詞句,敬謹提出來,希望子孫們不要再寫錯,不要再讀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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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動的藝術
中國山水畫裡,有耐人尋味的人生哲理。重山峻嶺之中,羊腸小徑迴繞,緲小人物點景,為空靈的畫境增添幾筆動人的故事性。一句巧妙有緻的「山形步步移」,道出中國畫家筆下幽微細膩的情思。隨著腳步逐漸移動,眼前所見的景色,也不斷變換,真是峰迴路轉,柳暗花又明哪! 途中,偶遇某處絕美風景,宛若夢幻仙境,忍不住駐足,正所謂賞幽攬勝,流連而忘歸。然而,為了前方的目的地,縱有悅目舒心的美景,亦不得不拋捨,繼續向前。 少時習畫,接觸「山形步步移」之後,便時常思考這話的深意,幾十年來,緩緩在心裡發酵。我理解到人生也是一項爬山登峰的進程。我們這一生,確實是需要經歷無數次大大小小的移動,才能畫下完美句點的吧? 有沒有誰?能夠清楚記得自己從母腹中移動到人世間來的過程。這人生最初的移動,竟許是值得痛痛快快大哭一場! 作別身為胎兒時,在母親全然供應與全心珍愛的舒適環境中悠游,此刻,不得不以以倒栽蔥的姿式,配合萬有引力,歷經千辛萬苦,一寸一寸朝母體之外,那個福禍未知的世界,移動。 小娃兒見風長,由謙卑的爬行,開始探索人生。以有限的視角看世界,於爬行類娃兒而言,仰視父母親,那當然都是巨人,看一隻貓咪,如見一頭胖虎,總之,低微緲小的日子,總要忍耐到自己背脊骨硬朗了,才能直立起來行走。此時,雖然搖搖晃晃,畢竟,視角提升了,視境也寬廣許多,內心真有無限興奮。自此,人生是一步一腳印,山形步步移。 移動,真是一門藝術。我真這麼認為,每一次移動,都可視為一次創作,一次有計畫的、至少是靈府裡確認過的創作。這話怎麼說呢?你向前?你向後?或左移?或右移?甚或原地轉個圈兒,也都算是某種移動,某種創作。既說是藝術,那麼,先要確定創作意圖,選定主題(基調),黃金比是少不了的,佈局、用色……等等,都需要考量,最重要的是,能不能感動自己? 一生之中,受教育選學校、選科系,畢業後,選行業、升遷,交朋友、結婚、生子,搬家……,在在都是移動,也都是創作。誠然,創作是喜悅的,創作也是辛苦的。此間,進、退、得、失、取、捨,也都是藝術。不相信嗎?換個工作試試,結一次婚試試,搬個家試試……。感受一下移動的藝術。 前頭談的,是有形的、外在的、受時空限移動。接下來,我想用剩下有限的篇幅聊一聊,於我們內在悠遊,不受時空限制,卻能無遠弗屆的移動─「想像」。想像,或說心念。人在斗室中愁煩,只要心念一轉,瞬間便置身於碧海藍天廣袤無垠的美境之中,整個人、整顆心都飛揚起來了。想像就是宇宙。心有多自由,世界就有多寬廣。停筆前,我想套用高曉松的母親給他的那句話:「生活不只是眼前的苟且,還有詩和遠方。」此刻,我要說:「移動,不只是生活的挑戰,還有想像和詩。」炎夏移動,總教人揮汗如雨,何不立刻啟動想像,來一場清涼浪漫的北歐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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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遊太湖
住金門那麼久,從來沒有認真遊過太湖,最近因為有老同學回來,住在昇恆昌金湖飯店,他們提議晨遊太湖,所以才有了這麼一趟晨遊太湖的難得經驗。 七日起了個大早,五點起床,天色已經大白,盥洗畢匆忙出門接友人趕赴太湖之約,一路上紅綠燈尚未運作,還在跳閃,清早的空氣清新,行人稀疏,從金城走桃園路再轉太湖路,不到二十分鐘高聳的金湖飯店已在望。 兩位老同學金城和耀鴻都已準時在大廳等候,他們的老家都在小金,金城高中畢業和我一樣因升學到了台灣,而耀鴻則在國中畢業就保送台中工專,比我們早三年就到台灣了,後來舉家遷台,他鄉就變成故鄉了,偶而回到故鄉反而近鄉情怯。 四年前他們曾結伴回來金門一遊,雖然都是同屆的同學,卻彼此不識,那次在老同學玉雲的介紹下,在任職監所的天啟家中首次見到兩位老同學,金城是天啟的舅舅,天啟是一位咖啡達人,早年因採訪新聞的緣故而結識,牽起來都是好朋友;也因閒聊才知耀鴻在東南科大任教,我住在深坑快三十年,東南科大是每天出門必經之路,這一層地緣因素使得我們聊得特別愉快,話題也多,大有相見恨晚。 這一趟兩人相約再回金門,主要因素也是新冠疫情今年出國無望,趁著暑期放假又有政府的旅遊補助,所以他們訂了三天兩夜金門之旅,我和玉雲身為地主為表歡迎,自然要當地陪。 從接機、午餐到入住金湖飯店,已在三伏天,驕陽實在嚇人,在山外老爹牛肉麵吃完午餐後,到金湖飯店想要CHECK IN,但是時間未到,服務台說最快要三點左右才能入住,在大廳稍作休息後,因時間尚早,我建議到隔壁的免稅商城去逛逛街。 受到疫情的因素,昇恆昌免稅店顧客稀疏,精品店內見不到小貓兩三隻,商品的折扣都打到五折了,但是客源稀少,尤其是因小三通關閉迄今已五個月,少了小三通客源更是雪上加霜,最近因疫情趨緩未再有本土案例發生,現階段政府鼓勵國內旅遊,各地方政府莫不展開渾身解數,以各種優惠措施各折扣來吸引遊客,像最近金湖飯店住客率據說都客滿,好久不見的遊覽車也出現在各景點,也說明觀光業有點復甦。 話說回太湖,因為老同學住金湖飯店,他們說沒有遊過太湖,希望我們能陪同一遊,因地緣因素我只有路過,從未真正遊過太湖,所以早上六點出發,我們沿著湖邊走,朝陽剛露臉,清早的太湖真的很美,湖的四邊就是少了楊柳絲,沒有柳絲千條就少了詩意,遙想杜甫的詩句「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太湖湖畔倒不缺白鷺,只可惜我們沒有大砲鏡頭,只能用手機開到最大,勉強能拍到牠們的蹤影。 據說遊太湖一圈有三公里,我們四位沿著湖畔邊走邊拍照取景,一趟下來竟然走了一個多小時,清晨的遊客不多,也少見有民眾路跑運動,車子也少見,走走停停可以說十分愜意,山外民眾得天獨厚有這麼一處勝景,卻少見居民出來享用湖光山色美景,實殊為可惜。 「太湖」是金門地區最大的一座人工淡水湖,原名「黃龍水庫」,佔地有36公項,蓄水量可以達一百一十四公噸,於民國五十六年由當時駐軍擎天、登步、輕裝、工保等部隊施作,僅半年就完工,在湖中建築有三座島,島上設有涼亭。民國六十五年政府合併太湖及榕園,命名為中正公園,為一結合山水綠蔭的遊憩區。這一趟因老同學返鄉讓我有機會走了一遭,重新體驗太湖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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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真看自己
近來的天氣很怪,有時溽暑炙人,有時又沁涼入骨,或正也如人間冷暖,來的猛,去得急,來去之間酣暢淋漓。 上了歲數容易忘東忘西,有時覺得這是個了不起的優點,苦多樂少,什麼都往心裡放,人還不炸了?於是乎就算有時會因此多跑幾趟路卻也甘之如飴,直到某友戲耍般地提醒,「怕不是老人癡呆的前兆吧?」是不是當然得醫生說了算,但自己也知道或許、應該、絕對沒到那個境地,有時是故意的,有時是不自主的,到底那個是真正的自己,就說不清了。 猶記得刻苦上進的那會,明知歲數長了別人快一輪,早是「記」不如人了,但還是想挑戰一下那個「度」在哪裡,或許最終極限仍沒被逼出來,但幸運的是自己真的成了那個曾經朝思暮想的幸運兒,如今再回憶這個過程,著實可以清晰的判斷:困難不在讀書本身,而在心態;當你一直反覆的問自己「何苦來哉」,以及「不可能吧」時,或許真有那次是會被自己說服的。那時,放棄極為容易,堅持卻需要加倍的實力與勇氣,那怕是有人在旁無意識的「酸」上一句,都可能決潰千里。潰退後,自然又是一段層層加累、自我說服的過程,那時你真的會發現自己真是羸弱無比,也只有自己了解什麼是無所依托的空虛;就像風切過細縫,呼獵獵的,似虛張而無害,實已沁入腦膜,造就一場場淋漓盡致的驚惶恐懼。 所以,我們就沒有放棄的權利嗎?記得在網路上看過一段小視頻。主角是一位戰績累累、退役的溜冰皇后。主持人問:「在無數的練習及比賽當中,妳就沒有想過放棄嗎?」她答道:「溜冰很苦,很容易運動傷害,而且運動生命很短;我歷經過無數次自我懷疑的過程,甚至時不時的會有人跟我說,妳以前很完美,但現在只在浪費自己的天分;我無數次想要放棄,有時甚至是一睜開眼睛,就想要放棄。」主持人又問:「然後,妳憑著堅韌無比的意志力撐過來了?」,她回道:「事情並沒有那麼的理所當然與順利。我也是人,我也很脆弱,任何一次打擊都可能讓我一蹶不起。但,我始終記得並執行我六歲開始學溜冰時,我母親不斷提醒我的話;她說,妳當然可以選擇放棄,『明天』就可以,但是『今天』不行;因為今天的妳充滿了挫折思維與負面情緒,如果妳今天選擇放棄,有一天妳一定會為今天的決定後悔,甚至是抱憾終生,為了不發生這麼糟的結果,妳必須要等到思慮清晰、心態健康的那天,那怕就是明天,才能做出影響妳一生的決定。」主持人問道:「所以,那一天一直沒有出現?」她笑著回答:「出現了。在我帶著一身傷痛實現大滿貫紀錄後,我告訴自己是時候選擇放棄了,因為從今而後我不會再有遺憾。但,我還是選擇當個溜冰教練,把我的經驗傳承下去。」 人最怕無根無底,又怕一眼看透;前者宛若無根浮萍、一戳就破,後者則不驚些波、枯燥乏味。真正的人生是很矛盾的,縱有勇闖江湖的夢,卻沒有仗劍天涯的行動;而這個人生與夢、劍與行動,還得夠精彩、夠堅持、夠超凡卓絕,以免被江湖反噬。就算如此,我們依然很容易被自己打敗;猶如記性不好是讀書的短板,但「好記性不如爛筆頭」,如果認真執行,你永遠會記得更多、更好,劣勢反成了優勢;當然,不好、不該記的,還是讓它隨風而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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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角堡
昔果山村莊入口處有一三角叉路,它代表著昔果山往外的三個通道要塞,一條往金城、頂堡的盤果路,一條往后湖、古崗的環島南路,另一條則是往環島南路的反方向,即通往機場及金湖地區。叉路中間原立了一個三角衛兵哨牌,昔果山人稱它為三角牌,也是村人辨別方向的標誌,因以前的路是沒有路名的,且昔果山又是早期之邊陲地帶,遍地都是紅泥巴,可說是乏人問津的地方,直到八二三砲戰期間,才凸顯出昔果山戰略地位之重要性。 金門的路口常可看到圓柱形的水泥建物,除頂端是裝置對空機槍外,其他都是密閉式的,但昔果山的三角堡與其他反空降堡不一樣,中間部分有三支小柱牆外,其他均透空,主要是戰時擔負起防空任務及崗哨交通指揮用。因昔果山可以說是戰時重要之後勤支援基地,雖然較遠離大陸,但近機場及南海岸,是台灣後方支援補給之門戶,因此當時周圍環境駐紮各種不同的軍種,包括負責防空的高砲營部隊、擔負接駁補給艦補給品的海陸戰車部隊、步兵連、裝甲部隊及運輸部隊……等。 八二三砲戰期間,正是我讀小學時,當時我常跟著大人從壕溝(俗稱電線溝)跑到海岸高處觀看海陸戰車搶攤輸運登陸艇上之補給品,然後再轉由軍中大卡車經由三角堡運到各據點,也看過空投物資降落在金西中心教練場,非常壯觀,更看到有敵人飛機被擊落而掉下的奇景。 金門大部分的反空降堡設置在開闊且地形較高處,記得小時候每當國軍實施防空射擊時,通常在早上四時左右,昔果山之漁民在海岸沙灘等著出海,看到天空佈滿火網及槍林彈雨穿梭的聲音,令人心驚卻感興奮,因為是難得的經驗。 昔果山在盤果路與環島南路交叉口之三角圓環的這座反空降堡,官兵稱之為36堡,屬早期設置的反空降堡,且樣式不同於其他的反空降堡,為保留更早以前三角牌堡之原樣及戰爭需求,民國五十五年,改建後,建築體也是三層,中間部分為衛哨專用,頂層架設防空機槍,下層有地下通道可往附近另一碉堡駐地,結合交通哨所的任務,與附近各種駐軍,形成守護金門中間地帶之防衛陣線。 金門有關反空降堡的歷史故事很多,根據調查統計曾有逾五十座之多,如加上後期新建的,數量更多,但因為時代更易及任務需求轉變,這些影響路口交通安全的反空降堡,已剩約二十餘座。不過金門的反空降堡目前沒有文資身分,未來期望以呈現戰爭史蹟與歷史故事的方式保存為金門珍貴的戰爭文化資產。 目前堡體保留完整且較顯著的反空降堡有金城東門圓環、瓊林圓環、開瑄國小圓環(伯玉路與瓊義路口)、昔果山圓環、料羅圓環等處,昔日這些肩負反空降堡防衛戍守的任務,如今隨著部隊撤防而成為巨大的閒置物,令人倍感敬畏!尤其昔果山之三角堡,現已成為村民婚喪喜慶儀式之重要路口,也是代表昔果山未來發展的地界指標,因本村之原始聚落接近尚義機場,有限建限高之問題,如果新的聚落建築,也能配合擴大至三角堡,那將是昔果山所有居民之期盼。因此,大家應多加珍惜與保留戰時的軍事堡壘,並活化為觀光之重要資源,應是我們金門未來努力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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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次,訪談《金門的女兒》陳素民
2018年,年初,一日,忽接獲陳素民老師來電,邀我為其整理「八十回顧」。我猶豫久久。一來,我從來沒有為人寫回憶錄的經驗:二來,與高齡者對談,容易丟三落四,我的耐心恐怕有限。 但陳老師的熱情邀約,還是讓我步入了她建於金門金湖的「能仁小築」。 一頓有魚有肉的便餐,陳老師聊起她少女時代的「八二三逃難記」。「躺在床上、不肯答應讓我赴臺的父親忽然一躍而起,砰砰砰上了小閣樓,丟下一只布包的金手鐲,喝道:拿去吧!我嗑頭再三………」。 這情景,不就是鄉土連續劇嗎? 近八十歲的陳老師竟能把少年往事說得活靈活現!衝著陳老師雖高齡,卻能保有清晰的記憶力、生動的表達力,我接下此整理「八十回顧」的挑戰。 「老師,我們一起來嘗試寫寫看!」。 於是,我以聽故事的心情,要老師按照童年、少年、青年、壯年、老年的時序,作有系統的回憶。 自2018年至2019年,一年多,往返於臺北、金門之間,我們一共作了20次左右的訪談,每次採訪,由預定的1小時延長為2小時。其間,往事歷歷,陳素民老師在回顧中,多次為往事的甜蜜而笑顏逐開,也多次為昔日的辛酸而淚流不已! 20次的訪談相處,我當它再當一次陳老師的學生! 話說1970年代,我就讀金門金城國中一年級,陳素民老師正是我的美術老師。陳老師教學認真,我們一絲不苟地學素描、學水彩……。 訪談不難,只要帶一枝錄音筆,張開耳朵,專注傾聽即可。難的是整理寫稿,寫稿前,我要再聽一次錄音,理出頭緒,擬定大綱,然後斟酌濃墨或淡筆,拿捏輕重。因此,每一次一小時多私訪談,事後至少要花一天的時間去整理寫稿。 經歷20次的訪談,全書終於成稿二十一章。書名《金門的女兒》。目次: 一、許骨陳皮。二、后沙歲月。三、山外歲月。四、金門中學三年。 五、八二三砲戰。六、流亡臺北。七、轉學台北女師。八、幸福女師三年。 九、奠基金門幼兒教育。十、為升學而結婚。十一、台北師範大學四年。十二、金城國中一年。十三、再調城幼二年半。十四、遷台。 十五、大理國中一年。十六、中山女高二十二年。 十七、儲備校長vs.未來書畫家。十八、決志退休。十九、書法藝海。 二十、佛法真言。二十一、尾聲:戰爭vs.和平。 年屆八十的陳素民老師,回顧來時路,她走過40年的戰爭歲月,40年的和平歲月,坎坷的人生路,恰似寒梅歷冰雪,更似飛鴻踏雪泥。 逝水流年,陳老師說:「以前想起來會哭,現在想起來會笑。」至於展望未來,陳老師則希望能以書法弘揚佛法,行舞人間,敬天愛人!希望兩岸永遠和平,同行於民主的大道上! 《金門的女兒-陳素民八十回顧》一書,即將配合陳老師八十「書畫回顧展」而出版。 20次的訪談,我與陳素民老師再續一次師生緣,我從老師的身上看到了金門女兒的勤樸弘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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釣魚台風雲
日本沖繩縣石垣市議會6月22日通過議案,把釣魚台的所謂「行政區劃」名稱由「登野城」改為「登野城尖閣」(日本稱釣魚台為尖閣諸島),預計十月一日此名稱正式上路。 對此,中國外交部發言人趙立堅拒認,並批日本對中國領土主權嚴重挑釁,強調更名議案非法且無效,立即派出艦艇前往釣魚台領海內巡航,同時直接公佈東海釣魚台附近海域的五十多處地點,和二十五個暗礁的命名,中國反擊的行動讓日本官房長官菅義偉於6月25日召開記者會表示,將透過外交手段向中國大陸提出強烈抗議,釣魚台風雲再起。 相較於中國大陸與日本的外交政治動作,真正屬於釣魚台領土宗主國的台灣最高當局,則表現得雲淡風清,一派輕鬆的樣子,而為此事件身受其害的台灣漁民則再也忍不下去,跳出來抗議,要求中央政府拿出魄力,維護國家主權、領海漁權以及漁民的生存權,台灣多個民間團體也前往台日交流協會抗議,釣魚台所屬宜蘭縣態度更是積極。縣議會在日本提案更改釣魚台地址後,搶先在6月11日通過了決議,將釣魚台更名為「頭城釣魚台」,林姿妙縣長製作「宜蘭縣頭城鎮釣魚台1號」的門牌,並邀請蔡英文總統一起「登島掛門牌」護主權。蔡總統則以「我們謝謝」四個字回應,令人搖頭無奈,最荒唐的是我們的「助日」代表,竟以「日本對釣魚台有事實管領權」,還說一九七一年釣魚台爭端時的中華民國政府未提出抗議的謊言,企圖為日本說項,真是外交史上奇恥大辱和歷史的荒謬奇言。 據外交部資料顯示,一九七○年代,中華民國正處於退出聯合國的最困難時局;美國乘機將琉球和釣魚台列島的行政權移交日本,我們政府外交部,時任部長周書楷乃向美國和日本提出三次嚴正抗議,海內外學生、知識青年,發起一系列保釣運動,一時風起雲湧各地遊行抗議示威、駕船出海登島宣示主權,在世界各大報文章投訴不斷,人人把保衛釣魚台,保護祖先留下的土地視為己任,分毫不讓。 根據我國地理文獻,釣魚台很清楚屬於中華民國,歸台灣宜蘭縣管轄,殆無疑議,只因在二戰之後複雜的政治情勢,衍生了目前糾結爭執難解的問題。而釣魚台的歸屬從主權牽涉到海權的劃分,對台灣漁民的生計影響至鉅,而台灣大部分媒體對漁民的呼喊求救的新聞報導皆以淡化處理,似乎有意迴避。這其中可能與執政黨的聯美日抗中的戰略思維有關,從對日本處處退讓的軟弱表現顯見一般。 最令我好奇的是,成天高喊著:「護主權、愛台灣」的覺青和網民,此時此刻都不見蹤影了,面對著我們的同胞在自己領海上被外國人驅趕,被迫喪失傳統漁場的補魚權,生計將無以為繼,漁民求助無門的慘狀,何以如此冷漠,真不知其心態為何,也不得不相信,教改下沒有歷史觀、國際觀的無知,再加上特定媒體網軍的偏執報導引風向,年輕的下一代,已完全進入集體白癡的民粹和天真迷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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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象山水.學院石雕
金門縣美術學會推出二位金門藝術家,於文化局展出,杜世宏「意象山水」、張國榮「學院石雕」,二強檔值得推崇! 「意象山水」杜世宏的繪畫形式獨創一格,這種山水,從看山是山,到看山不是山,再到看山似山的境地。沒有確切的形象,不是具體的描繪,完全發揮想像的空間,也沒有傳統勾皴點染的筆墨,拓印、流染,隨意搓揉的創出意外效果。夢幻虛杳的揮灑,煙嵐四起,捉摸不定的浪漫,別開生面,古今不曾見的境域,讓人感受到身在無何有之鄉。 杜世宏學長教美術退休後,每天還勤勤懇懇營造他的「意象」,創作力旺盛,想像力豐富,作品多彩多產。有現代繪畫抽象的思維,沒有刻意的刻畫,營造一種氣氛,表現種種空靈的山水意境,有雄健冷峻騰起的肌理,開闊酣暢的煙雲,視覺在無聲似有聲的溪谷縱橫。在他的作品中,追求的意念而有所創「境」,散發一股自然的靈氣,似曾相識,又如墜入五里迷霧中,體悟於心的是自然的靈動! 老杜在〈我思我畫〉說:「繪畫是對自然、人文與生命的詮釋,為表達理念與感情的實踐方式。因追求、感受及自我詮釋的不同,展現各自的畫風。藝術在科技進步的衝擊及多元面向的激盪下,須勇於突破束縛。藉由觀念訴求、探索感悟,透過多元媒材,拓展個人作畫的風格。」他胸中自有丘壑,在於長年的步履,走過大江南北、大漠雪域,產生形形色色的意念,具有詩意的情懷,獨創性的空間意象。已經跳出「寫生」的繪畫形式,擺脫忠實的描寫,不是物理景象的再現。他完全表現得天馬行空,是內心視覺的意象,這種形象賦於更深一層的深意!同時又富於現代精神的視覺幻變。 「學院石雕」張國榮,祖籍石雕的故鄉惠安,移來金門父祖前二代石匠,花崗石、青草石、泉州白的家學淵源。突破老故傳統,出洋走入國際,義大利卡拉拉藝術大學,雕塑的碩學之旅,大理石工藝技術專業的「學院石雕」;再登陸杭州中國美院美術史學博士,也是學院的教授。 「雕塑」泛指立體造型創作的統稱,分二種不同形式的工法:1·「雕」-雕是一種刻減法,一塊石材、木材,刻去不要的部分,成為立體的雕像。如果把鼻子刻掉,就毀了,即使再補上去,也是有缺陷,不完美的作品。2·「塑」-是一種以加法為主,用濕泥、黏土,一點一點堆塑成立體塑像,如果鼻子太大,還可以削減一點;太小再加大一點,加加減減完成作品。「雕塑」是技術與藝術的結合,從「匠」到「藝」的昇華。 義大利托斯卡納,米開朗基羅的故鄉,國立卡拉拉的雕塑學院已有250年歷史,是歐洲的雕塑中心,專業聞名全世界,三個獨立的雕塑工作室,分別是:1·大理石石雕、2·傳統泥塑、3·綜合材料的雕塑。世界大理石之都,卡拉拉石材王國,義大利中北部小鎮的礦山,文藝復興的發源地,誕生了米開朗基羅,他是義大利傑出的通才、雕塑家、建築師、畫家和詩人。一生追求藝術的完美,堅持自己的藝術思路,風格深深影響了後世的藝術家。他的《大衛》全裸雕像,身高3.96米,用整塊阿爾卑斯山,卡拉拉採石場的白色大理石雕刻,3年時間獨力完成,震驚世人的雕像。大師得意大聲叫大衛,開口說話啊!簡直是從大理石的神髓中,挖出了血脈賁張的活人,把生命從禁錮的石塊中,解放出來。 張國榮經過學院嚴格的訓練,從古典的細膩,到新時代的造型,都有深厚的基礎和新創的意象。他的石雕作品,從閩南惠金的道統,到人文主義新古典思想的具體體現。對人體的讚美,巨大的熱情,發揮創作的巨大力量,塑造不僅是一尊雕像,也是在表達思想開放的藝術象徵。雕像既有和諧、平衡、內斂的古典莊重,又具備了蘊藏於內在的生命激情與張力。 無論「意象山水」或「學院石雕」,已看出各人輝煌的前景,古今中外,在藝術創作的道路上,別出新意,具有獨自風格的開創,才是坦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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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夫老師為我上的書法課
洛夫老師曾經給我一個嚮往,五十歲以後,有機會透過悟性與練習,成為一位書法家,這不僅可能,還可以為酒廠題字「酒鬼」,面子、裡子都顧到了。當時四十剛過,常常高舉洛夫當擋箭牌,不急著練習書法,老是跟自己說,到了五十再說吧。 有一次餐聚,禁不住問洛夫老師,他太誠實了,以致傷害我的玻璃心。他說,學書法很久了,只是五十以後才發憤圖強,認真精進。技藝的功力不能如武林高手那樣,正襟危坐,一手按頭、一掌撫丹田,就能人傳人。文情畢竟不同疫情。 今年一月初,詩人王婷到金門辦理詩集發表會,邀請書法家唐敏達在展場揮毫。幾公尺長寬的宣紙,壓鎮地上,唐敏達運起粗豪的筆,蘸墨,氣勢如大師揮掌。書法家的空間佈局出神入化,沒有草稿,如同直播,可是都恰恰好處。我的心又忍不住往書法貼近。 在國小課桌上學習毛筆字,研究哪種品牌的墨水汁好聞、哪款硯台容易磨墨,或者被打翻的墨汁潑灑到地板與衣服,曾是許多人的共同回憶,約莫與「周休二日」同步,學校上課堂數減少,教育部斟酌課務,以英文、數位學習為重點,書法離開正式的課堂,成為選修,得在社區等課程中,才有機會重持毛筆,政策衝擊,以筆墨為主的文具行逐漸沒落。這是我與小書齋老闆閒聊的發現。 店面坐落重慶南路,我辦公腦袋悶荒,偶爾會到店內逛逛走走。店家承製的胎毛筆都會有保證卡,連筆桿也考究,黑檀木、紫檀木鑲貝殼花筆桿、紫檀木筆桿、牛角筆桿、黑檀木鑲貝殼花筆桿等,我小時候寫書法多年,大約只握過竹子或牛角,或是塑膠製作、卻仿作某一種檀木了。跟老闆閒說,更察覺它們的傳統跟古典已成為價值,每一支費心製作的筆跟硯台,如同宜興茶壺、名家字畫,一一落款。他們的落款是一種負責、一款看見,筆是個性工藝,而非大量製作的、無名無姓的任何一支筆。 老闆還提到狼毫或羊毫等,只取一點微末製筆,為了能捺、能撇的筆尖,製筆業者都得自大陸進口,兩岸戒嚴時代,只好走私,一丁點一丁點,從海或空帶進來。所以說,怎能不尊重一支筆……。 在重慶南路上班十七年,小書齋也逛過好幾回,記憶中,只買過幾枝平價的毛筆,買回來時興致高昂,取出好久不見的書帖,隔沒一陣子,毛筆收了起來,越擺越後邊,到最後都遺忘它們的存在。 我唯一的書法課是在垵湖國小,有的磨墨、有者省事用墨汁,每回看人寫書法,以及聞到墨汁香氣,我都會想到當時的木製課桌椅,窗外棗樹六七株,晨雨後,水珠高掛,陽光一透,串串閃耀。 作家楊樹清剛剛結束在睿友文學館轟轟烈烈且精彩的文學個展,他慣常備妥紙筆請朋友、文友簽名,我對他甚感抱歉,因為沒練好書法,也沒把他的簽名本寫好。每當這時候,我又動念學寫書法了,反正洛夫老師當楷模,五十再開始還來得及。 多數文人都自我感覺良好,我也不好例外,人家洛夫老師都可以,吳鈞堯為什麼不可以?洛夫老師若還在,肯定會笑我,說大話的聲音,遠遠大過磨墨聲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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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人生
我跟備取,還真是有緣,光是重要考試,就碰到兩次,兩次都發生在同一年,一次是參加屏東師專的入學考,另一次是參加金門高中特師科的入學考,前者,苦等之後,沒有結果;後者,則在漫長的等待後,捎來了好消息。 先說渡海到屏東,報考特師科吧。 眾所周知的,屏東位處台灣的最南端,夏天炎炎的氣溫,已接近熱帶氣候類型,當年,我和幾位同學,租住在離屏師不遠的一間客房,屋子裡沒冷氣,眾人共處一室,只能吹著嘎嘎作響的電風扇,當年大家都年輕氣盛,擠在這個狹隘的空間裡,熱上加熱,是可以想見的,但為了前程,再惡劣難熬的環境,還是得撐下去啊! 我們先搭船去高雄,再轉車到屏東,由於同學的親戚協助,我們才能就近在此落腳,因早到了幾天,艷陽高照的大白天,我們就跑到屏師校園,找個蔭涼的處所揮汗苦讀,中午則胡亂吃個便當,就地歇息,然後,又開始拚命K書,幾天下來,這兒燠熱的氣候,慢慢也適應了。 「烤」完後,回到金門,金中和屏師的成績通知單,先後寄到鄉下的老家,無獨有偶的是,我忐忑地打開一看,兩張成績單都蓋著一個章戳-備取,沒想到兩場人生重要的試煉,都缺臨門一腳。 其後,我面對的是漫長焦急等待的日子,說真的,因為是備取生,必須等到開學註冊,確定報到人數後,才能依分數高下通知備取人數。 首先判定我出局的是屏師,因我的成績,和正取有些距離,沒能排在備取頭。確知屏師無望後,我轉而把希望全寄託金師這邊,偏偏這時又傳來不好的消息,聽說這屆不打算收備取生了,得知此訊息後,我火速聯絡幾位當事人和家長,彼此約定時間,到金中教務處了解內情,皇天不負苦心人,經過大夥兒據理力爭,終於換來好消息:「這一屆,比照往年,依序照收備取生。」 不久,學校開學,正取生報到完畢,尚有五個缺額,經教務處確認後,就依序通知備取生報到,我排備取四,慶幸在安全名單之內,雖非正式錄取,好歹能補上這臨門一腳,成了特師科一員,入學以後,還因同學厚愛,選我當班長,後來,我還當選了全校的模範生。 學校畢業,進得教育職場,有一次,某校辦理教學研習會,本已覓好一位擔任專題報告的老師,後因她有孕在身,諸多不便,乃力辭此項任務,沒想到承辦人竟轉而找上我,要我無論如何,務必幫這個忙,當時已近研習日期,我是個不善於拒絕別人的人,既然答應了,就算明知是臨危受命,也只能硬著頭皮、全力以赴了。 可萬萬沒料到,那次匆忙上場,由於自己的「在乎」與「投入」,居然換來如雷的掌聲,此後,金門國小的語文教學研習現場,總可以看到一個傻呼呼的園丁,在人群裡穿梭奔忙。更妙的是,這時,主管官署也開始注意我了,他們觀察後的評語,竟是「此人可用」,自此,我就一頭栽進浩瀚無垠的國語文天地,幾乎不能自拔!也許,這種曲折的經歷,也算另類「備取」吧? 說來慚愧,在我漫漫求學生涯裡,只在師專暑期部,短暫的修習過語文組的課程,其他階段,自己所修學,幾乎都跟語文沾不上邊,卻在如此微妙的機緣巧合下,追隨長官和語教同仁,共度許多互賞分享的美好時光,如果說這不是三生有幸所結的善緣,您會相信嗎? 如今,這些塵封往事,雖已漸漸離遠,也漸漸輕淡了,但它們在我生命歷程中,所激起的一陣陣漣漪,卻常在我的心海裡迎風而起、餘波蕩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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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隔離雜記
回到台灣,沒想到遇到新冠疫情。最後,連預定返回的機票,也由於飛機停航被迫取消。不得已,只得在有其他航空公司恢復航班時另買了機票,才順利成行。當然,這期間搭飛機長時間於密閉空間內,心裡難免忐忑,只能盡量做好本身防護。除了醫療器材行買了N95口罩、上網購買一件隔離衣,還準備酒精噴霧小罐、防病毒濕紙巾、一次性手套等等。這回搭乘飛機也顯得意興闌珊,以往總會挑選一兩部電影觀賞;這趟,上了飛機倒頭便睡,只想快快抵達目的地。到達目的地依規定需自我隔離14天。 於自我隔離,偶而聽聽音樂,有時聽新聞廣播,有時隔著百葉窗看看戶外的景觀,更多時間上網搜尋喜歡的視頻。 有時兀自默想,是那些因素影響了自己的旅遊觀?雖然自己喜歡旅行,但也是有選擇性的。我總喜歡看看人類智慧於這一世界所建構起來的文明及生活方式。因此,這些年,歐洲深厚的文化底蘊成了我旅遊的首選,包括歐洲的文化、建築、藝術、文學、音樂等方面的成就。雖然,曾經有朋友邀約往阿拉斯加旅遊,旅行團也不時傳來遊輪的優惠,但都不為所動,總認為那一片雪白大地與我目前居住地,冬季的景觀相去不遠。即使近在咫尺的美國,只在早年還沒移居北美前,曾走訪美國東西兩岸。定居加拿大後,美國反而少去,只是偶而開車到西雅圖,不過次數也不多。 期間觀賞了一個內容豐富,精心策畫的旅遊視頻「聚焦全世界」系列。其中包括北極、貝加爾湖、堪察加半島、南極、阿拉斯加、格陵蘭……。這些地區不屬於一般旅行路線,廣袤孤絕冰封萬里,可稱是地球的盡頭。觀賞這些冰雪覆蓋的荒漠大地,不覺又有另一番感受,雖然不具前述我的旅行偏好。但那清冷、空曠、單純、無邊無際、氣勢磅礡的自然景觀,同樣具有吸引人的魅力。 位於北極凍原地帶的加拿大曼尼托巴省鄰近哈德遜灣的邱吉爾鎮,人口僅有八百人左右,每年秋冬湧入約九百多頭的北極熊來此尋覓食物獵食海豹。其間發展出人與熊之間的相處之道及生活習性,例如,小鎮路邊停放的任何車輛都不鎖車門,方便居民遇到熊時可以就近躲避;特殊設計的垃圾桶讓北極熊無法打開等。而在杳無人煙的西伯利亞貝加爾湖,這個世界最大的淡水湖,一年中有六個月嚴寒冰凍在攝氏零下30至50度之間。原住民布里雅特人在結著厚冰的湖面上,熟練地以簡單工具鑽孔釣魚,並架起爐火烹煮鮮美魚湯。在外人看來,這是一處物資拮据的環境,但布里雅特人卻甘之如飴,過著自給自足的生活。另外,堪察加半島的冰雪覆蓋與火山群;南極可愛的阿德利企鵝;格陵蘭望遠鏡對黑洞的觀察;阿拉斯加的極光探索,都是值得觀賞的節目。 相關單位兩度打來電話,關心身體狀況,詢問是否有任何症狀?飲食取得是否需要支援?當然,其中也包含「查勤」的成分。另外,還傳來電郵,傳達隔離須知及有關聯絡方式。 想起回來前,台北受颱風外圍氣流影響,下雨不斷氣溫驟降;放晴時,氣溫又飆至35度高溫。氣溫忽高忽低極不穩定,讓人心裡戰戰兢兢,深怕一不小心感冒發燒而無法登機,隱含著疫情下「患得患失」的心態。 可以肯定地,此波的新冠疫情,將持續左右影響人們生活好一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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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擴大文學獎的影響力
文藝工作者,向來是寂寞的,但是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在人生的苦旅之中,這聊以自慰的了。 從我大學畢業以來,投入文字工作,已經將近半個世紀了,回首來時路,一路上就這樣顛顛倒倒走過來,至今仍喫之不倦。因為心之所嚮,所以我有些關注有些淺見,想要就教於有道。 金門近來銳意提振文藝風氣,甚至要培養青少年寫作人才,以接續發揮文化聲量,確實值得肯定;只是現實有些作法如能更落實與周延,豈不是更好?因為我長期的觀察,加上默思行想,就有一些感悟。 譬如浯島文學獎,自從加碼提高獎金之後,已受到海內外人士的矚目,不獨金門人競相投入,就連外地人也不遑多讓。去年長篇小說首獎,就由台灣的姜天陸先生以《胡神》獲得,打破了兩年沒人獲首獎的紀錄。 姜先生去年還得自由時報林榮三文學獎短篇小說首獎,一年能得兩個首獎,可見他的寫作實力。我想看看他《胡神》到底怎麼寫的?一時找不到文本,就上網去看他的短篇小說《擔馬草水》,讓我對於整個故事的結構以及他的行文佈局,有了深刻的了解,並且獲益良多。 台灣的文學獎有些結合紙媒,得獎之後就會在紙媒上發表,不另支稿酬;浯島文學獎,主辦單位文化局雖然沒有媒體,但是縣屬單位有金門日報,政府單位是一體的,每年得獎的作品,如能協調交由金門日報副刊發表,相信是相得益彰的美事。 個人以為每年的長短篇小說首獎與散文獎前三名(今年增加了新詩),如果考量不佔用太多的投稿版面,建請能夠予以刊佈,以增加閱讀能量。前年陳慶瀚先生的《四月麥田》,獲得浯島文學獎的短篇小說首獎,但是他到底怎麼寫的?以我這樣長期投入文字工作的人,至今都無法一睹為快,而他得獎的邊際效益,無形中也就大打折扣了。 其實浯島文學獎除了出單行本之外,如能在金門日報公開發表,那是最經濟最有效的推廣辦法。金門日報的紙本在金門有很多鄉親喜歡看,但是旅外的遊子關心家鄉事務,只有透過網路是最便捷的媒介,而網路的影響力是無遠弗屆的。 浯島文學獎得獎作品如在報上發表,讓人可以在網路上搜尋得到,就可以把文學獎的能量輻射出去,與台灣各地的文學獎接軌,而不會侷限於一個地方文學獎了;文化局每年在廣發英雄帖之時,如果平日把文學獎的觸角伸出去,使那些想躍躍一試身手的人也有一個參考的準繩。 再說,教育局正在籌辦青少年文學獎,這是文學向下扎根的工作。那麼浯島文學獎,它不僅可以起一個先導的作用,而作品的見諸媒體也可讓新秀觀摩與學習,厚植文藝的土壤。一個地方一定要先激揚文藝風氣,才能吸引青少年傾心投入,從蓓蕾長出滿園的文藝花果。 浯島文學獎的作品如公開發佈與流通,說不定有一天無意之中,就點亮了一盞文藝心燈。那麼我們何必吝於作為一個青少年文藝的引路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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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湖在我心深處呼喚
蘭湖,看起來雖不起眼,卻是孕育我生命的第一座湖,裝滿我一生最難忘最美好的記憶。從小最早認識的是蘭湖,遠在古崗湖、太湖、榮湖,或其他湖之前。從瓊林家步行十幾分鐘就到蘭湖,不能不說是「近水樓台先得湖」了。 古往今來,無數詩人歌詠過湖泊。英國詩人葉慈(W. B. Yeats)的一首十二行短詩〈茵夢湖〉(The Lake Isle of Innisfree),常在我心湖蕩漾: 「我要動身去茵夢湖,/用粘土和樹籬,在那裡蓋座小屋;/種上九畝豆子,養一窩蜜蜂,/在林中獨居,聽蜂兒大聲嗡嗡叫。/我將在那裡享受寧靜,寧靜會慢慢滴下來,/自晨曦的面紗滴下來,自蟋蟀的歌吟滴下來;/半夜裡微光幽幽,中午時紫光熠熠,/黃昏時刻紅雀的羽翼四處拍打。/我現在要動身,因為不論晝夜,/我都聽見湖水輕拍岸邊;/當我佇立路旁,或是灰色的人行道上,/我聽見那聲音在我心的深處。」 葉慈和茵夢湖,與我和蘭湖,雖不盡相同,但人與湖締結愉悅的情感,卻是一致的。茵夢湖帶給葉慈一段簡樸寧靜與接近大自然的湖濱生活;蘭湖是我慢跑、散步與沉澱(precipitate)的好去處。今生說過無數遍「我要去蘭湖跑步」與「我要去蘭湖走走」的餘音,依然在我耳邊縈繞。蘭湖一直是我在故鄉金門一位忠實的生活友伴,那裏有靜靜的水悠悠,清新的空氣飄飄,生意盎然的花草和植物,還有迎風飛舞的蝴蝶和鳥兒。 我散步,彷彿湖也跟著我散行;我慢跑,彷彿湖也跟著我慢跑;我靜坐沉思,彷彿湖也跟著我靜坐沉思。那抹戰地歲月裡,多少個清晨,多少個黃昏,多少個春去秋來,我和蘭湖默默培養出一種特殊的默契和情感。 早些年的蘭湖,沒有亭,沒有柏油路面,沒有水泥建物,也沒有部隊的晨跑和答數聲,只有最自然最純潔的樣貌。那些年,我會獨自一人靜靜坐在湖畔,與這面湖展開無拘無束、海闊天空、天長地久的對話,我會將心中的千百個問題、疑惑和憂愁,一一向湖傾訴。 我得到回應的可能是湖面隨風泛起的幾圈漣漪,幾片落葉,蜻蜓點水,和鳥兒驚鴻一瞥,好像我從未獲得過確切的答案。不過,每次向湖傾訴,似乎一身的壓力,都獲得相當豪邁的紓解,似乎一心的憂愁,也都獲得相當可觀的消緩。 所以說,湖是有感性的,有啟示性的,喚起我生命深層的意義。湖是湖,人是人,一旦進入交流與溝通,彼此都會點亮新意吧。 很慶幸生長金門近二十年的歲月裡,有一個蘭湖,提供我茁壯生命的養份,我遠離金門的歲月裡,提供我心靈可以依泊的港灣。 葉慈詩末所說,「我聽見那聲音在我心的深處」(I hear it in the deep heart's core),掀起我心一波波的共鳴。我常聽見蘭湖在我心最深處呼喚,聲聲呼喚、日夜呼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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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在愛中寬闊自由
近半年來,新型冠狀病毒肆虐,尚無寧日。此期間,讓我們見識到人性陰暗的一面與政客「藉疫謀利」的醜陋嘴臉;欣喜的是,也看到了人性的光輝,愛心無分國界、溫馨送暖的畫面。 當中國大陸疫情嚴重,日本政府贈送防疫物資給武漢的時候,物品包裝上寫的是中國詩句「山川異域,風月同天」;這種對文化尊重的情懷,感動了中國人。因此大陸在援助義大利時,也引用義國詩人「我們是同海之浪,同樹之葉,同園之花」的句子;而援助韓國時,則引用該國「道不遠人,人無異國」詞句。一種「天涯若比鄰」的同理心在滋長蔓延,彷彿「大同世界」就在眼前。 社會的每一個行業和每一個角落,總是有一群人在為防疫工作默默耕耘。新北板橋區某安養機構的防護工作頗佳,值得學習;這所護理之家的管理者為了保護此地安養的住民不受病毒侵襲,比政府部門提早個把月部署,在三月初就嚴格執行不准住民的家屬或其他人等探視,改以建立line群組,讓家屬們透過視訊或傳照片暸解住民狀況,所以,這三個多月來,住民轉診或送院急診的情況大減,顯示隔離政策對於年長的這些住民們是有極大的保護作用和效果;也可以看出,有慢性病且年長者,免疫能力較差,以往每天進進出出的探視者,身上可能多多少少帶了一些病菌,容易造成老人家受到感染而發病。 這位管理者在line群組說,首先感謝家屬的配合,從疫情〈開始〉到現在為何全球無法控制疫情,她列出了以下原因:1.沒有經歷SARS;2.自我感覺良好;3.〈認為〉不可能輪到我;4.不愛戴口罩;5.不勤洗手;6.沒有保持距離;7.無〈危機〉意識。又說,與家屬一同走到今天,就是家屬的配合,我也非常清楚,你們對家人那一份牽掛的心。但是,你們知道嗎?讓我們驚訝的是當家屬沒來的同時,數據說話,以往住民住院率超高,而今我們的住院率下降,代表的是什麼意思?……希望大家一起努力,為住民健康把關,也謝謝第一線所有工作人員辛苦! 足足兩個多月不能探望老人家了,即使送補給品去,都由他們員工在門口代收,只能望樓興嘆!五月上旬,該機構宣布,開放星期一至五的下午可以探視,每天限六組人,每家只限一個人、半個小時。我登記到母親節次日下午四點半至五點,探望時只能在會客廳,且要戴口罩並保持安全距離;大廳牆面上有一幅寫著「生命在愛中寬闊自由」的畫;老人家坐輪椅停在畫的下方,氣色不錯、精神尚好,罹患阿茲海默症已至言語功能盡棄,我稟告這段時間家裡大大小小事,從眼神交會中知道她都聽得懂,尤其是,當她聽到即將升級做「阿祖」時,眼睛為之一亮,流露出興奮之情,讓人眼眶起了變化,百感交集! 佐賀阿嬤裡頭有一句話:「真正的體貼是讓人察覺不到的」。安養機構的疫情防護部署,隔離措施阻絕、減少了病菌對老人家的侵襲,就是一種體貼。護理之家的玻璃門上書寫著「生命在歡愉中自在,在關愛裡自由。」我每每多望它幾眼,或許,非常時期的適度放下也是珍愛家人的一種體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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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香
前幾年返鄉,帶友人逛了幾個景點,途中想就近找家咖啡店歇腳,便進了特約茶室展示館,在附設的賣店內意外發現「金門石花」,很是驚喜。 向來喜歡冰飲的我,遇上久違的天然飲品,一口氣暢飲了兩大杯。自此,每當夏天時節,若有經過小徑,很自然的會停下車來,再進去買一杯冰涼消暑且蘊藏童年情感的石花喝。意想不到昔日這處少時心中的神祕禁地,有一天會以這樣的形態呈現,並與我產生飲食記憶的連結。 記得特約茶室修復後,我初次踏入展示館,心裡絲毫沒有想要探尋軍管時代歷史遺跡的意圖,純粹是懷著好奇,只為揭開童年時那個如謎樣的女人留給我的種種遐想。 穿越時空,塵封的大門終於敞開了,「服務三軍」四個斗大的金色浮雕字體立即映入眼前,再往前幾步,宛如進入一座獨具風味的文人故居。紅磚白牆,在藍天白雲的映襯下更顯清雅,庭院的植栽綻放綠意,亮晃晃的陽光灑落在迴廊上,投射出樑柱的陰影,房間內陳設簡單的家具,一切井然有序。若不是拉起隔絕線,及牆上貼著各種標語和一張張風情萬種的模擬照,有那麼一瞬間,總會讓人誤以為身處在異國的青年旅館裡。 清幽整潔的空間,怎麼也無法想像,這裡曾是無數個女人背負著各種辛酸血淚的人生境遇,在青春正盛的年紀,不得不遠赴離島,一次又一次與陌生男體交融之地。混雜最原始最獸性的慾念和交易,以及命運悲涼的沉吟,在時代的洪流中上演一回,而今如同沈船過後的海面,一片風平浪靜,輾轉成了觀光景點,成了我買石花的場域。 對於特約茶室裡的細節及故事我所知不多,但記憶深刻的是,也許在一個寂靜的夏日午后,只要那位燙著大髮捲,臉上畫著濃妝,喜歡穿連身裙,踩高跟鞋,身上散發濃郁香水味的女人一來到村裡,勢必就會引起左鄰右舍一陣小小的騷動。 女人來找的朋友恰巧是我隔壁鄰居一個叫X仔的已婚男人,他不做工的時候,特別重視外表穿著,看起來也稱得上風流倜儻,但X仔未曾從過軍,直到現在我還是不知道他們是怎麼認識的,也不知道他們是甚麼關係,我只知道村裡的人都說X仔很「花神」。 女人提著大包小包的物品進了X仔的家門後,這時你會發現幾個婦人會刻意從家中走出來探頭探腦,再群聚一起竊竊私語。我曾問母親那個女人是誰?她打發說,軍樂園啦!小孩子不要問那麼多,語氣中帶有一點輕蔑。當時對性事一概不知,也不了解甚麼是軍樂園,更不懂「花神」的含意,但從婦人及母親的口中,知道她必是一個不受她們歡迎的女人。 她與X仔閒聊一會兒後,必會去村外海邊旁的鶯山廟拜拜,我們幾個孩童閒來無事,就尾隨在後,一路偷偷跟著她到廟宇,看她在神壇前捻香跪拜時,就轉而在廣場前玩遊戲。拜完後,女人會將餅干供品分送給我們,用一種好聽的腔調與我們交談幾句,然後再撐著一把洋傘獨自離去。 她豪情又大氣,比我們村裡的任何一個女人都來得時髦亮眼,那時我喜歡她,也期待見到她,因為她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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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流的文學樹 枝葉中滿是鄉情
在文化工廠打工期間,最深刻的印象之一,便是樹清返鄉之時,常會開心的細數前個月返金幾次,這個月已回來幾天,不論是公幹或私訪親友,他總是像一位遠遊的稚子回到家般欣喜,而周邊親友總會感染那股溫馨的氛圍。 樹清的兄弟多,親友也很多,但在洛夫、李錫奇、楊媽輝等師長家,最讓他有如在家般輕鬆自在。湖南,台北與金門,是他生命中三個很重要的地方,番薯王阿背的湖南太遙遠,台北的霓虹燈太迷離,只有金門才會讓他回想起爹娘慈祥的笑容。 金門天然資源少,遊子卻特別多,鄉情網路遍及各角落,金門是許多漂流的遊子心底夢想家園。人間四月天,全球依然感受疫情壓力,零確診的金門,因在4月1日推出「漂流的文學樹,楊樹清文學作品展」,而引起鄉情大爆發。這是一個思念故鄉的報導文學作家,返鄉分享耕耘文學的心路歷程,再度勾起許多遊子的鄉愁,也吸引許多貴賓重返金門尋找那遺留島鄉的烙印。 文學是一陣風,許多感人又讓人感恩的風景,常在字裡行間透露馨香。4月1日起,古區熱鬧了,碧山也熱鬧了,照顧過樹清的,常受樹清照顧的,師長、好友、粉絲、學生……等等,以朝聖的心,相約相聚在睿友學校,共同欣賞與分享「楊樹清文學作品展」,這是一場文學愛好者的生命敘事,也是一座文化島鄉的奮鬥演出,而一顆顆漂流的文學樹,再度相聚成林,欣賞好作品,為生命醞釀更多高度與寬度,「和優秀的人在一起,您就變得優秀。」透過文學導師的作品展,文學的種子,將再度傳播。 金門為樹清建構一個家園,文學為樹清打造一個更寬闊的舞台,他用文字表達對這個家園的依戀,更用文學展現熱愛世界的能量。在金門土生土長的原鄉人,因為文學的緣故,楊樹清自謙是一棵漂流的文學樹,而對一個熱愛文學的人,能夠漂流也是一種幸福,得以吸收來自八方的文學養分,讓自己更加成長茁壯,為期三個月的「楊樹清文學作品展」,是一場回饋原鄉的文學饗宴,正可將這些文學能量分享給更多的有心人,然後讓更多文學種子繼續漂流、散播與傳承。 個人因錯過了佈展與開幕,總想找個時間去觀摩「楊樹清文學作品展」,近日由沙美搭往山外的18路公車前往碧山,卻因繞經蔡厝,不經碧山,直接到山外,只好在山外等下一班經碧山公車,真正抵達睿友學校時已是中午,展場也關門,再次錯過觀摩機會,又已無公車,只好以行軍方式由碧山經陽翟往沙美走,路過陽翟本想去拜訪學長,因是午休時刻就作罷。 由碧山行軍到沙美途中,我邊走邊欣賞兩旁茂盛行道樹,想到做為一個文學人,楊樹清投入無數的殷勤與努力,為眾多熱愛文學的年輕人立下典範。「楊樹清文學作品展」,讓報導文學家扎實的在家鄉逗留三個月,是大作家送給家鄉、鄉親與文學愛好者的好禮物,也是樹清送給自己的大禮物。 為了傳播,文學版圖因漂流而壯闊,但文學樹的根,永遠屬於島鄉。感謝樹清,見證了鄉情讓文字更具磅礡的力量,寫人、寫島,都溢滿真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