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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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一座燈塔回家
把之前的燈塔主任訪問稿寫好後,我立即去電問黃主任,哪天方便去拜訪他,進行第二次訪談。他說:「今天就可以。」我火速整理資料就出門了,直奔「長泰街」而去。一條又長又直、編到三百多號的長街,可以一眼看到街底。因為台北的「街」常常是彎彎曲曲,我從來沒走過這麼筆直的長街,因此很好奇,很想放慢腳步多了解它,但手機響了,黃主任說他已在樓下等我。我加快速度,遠遠的看見他正向我揮手。 駐守過全國27座燈塔的黃清榮主任,人生故事特別精彩。這日我除錄音訪談外,還拍了二百多張照片,它們每一張都有故事。熱忱的黃主任把他的燈塔珍藏都與我分享。我拍下一張「廈門海關稅務司」職員證書,黃主任說起十八歲那年如何奇蹟式的通過海關招考,走向燈塔去實習。 祖籍福建同安,在廈門鼓浪嶼成長的他,後來因兩岸分裂,受困在南澎燈塔四十多天,完全斷糧、補給船不來、在又病又弱的狀況下寫下了一紙遺書,自己挖好墓穴,哀戚等待著「最後一天」到來。後來幸運獲救,但老家已歸不得,黃主任自此在台灣輾轉各燈塔,經歷另一種曲折人生。 他說,飄盪的生活,因有一位賢內助支持,坎坷人生也有了幸福甜蜜。我翻拍黃主任手中的舊照片與資料,讀到「守著一個守燈塔的人」,原來黃主任是他另一半的「燈塔」,他們互相交會光芒,取暖。我讀著黃主任走過一座又一座燈塔的往事,看著他學習電工、鐵工、木工、油漆工、雙手萬能處理燈搭大小事務,以及如何施放霧砲,導航船隻。還有二次極特殊的「接生」經驗,因為離島交通受困,同事家眷無法赴醫院待產,黃主任只好扮演「接生婆」角色,他說因為有一個讀護理的女兒,所以他間接了解相關的醫護常識。我也讀到他女兒說,她小學唸了二十幾所學校。而負責任的黃主任,把頻密調動的「苦」當作「補」,因為遭遇許多橫逆,所以自勉也勉勵他曾帶領過的十幾位燈塔主任--「做事要比上,生活要比下」。 我拍下他的手稿,一張老舊斑黃的紙上寫著;「人生似一葉失舵扁舟,飄盪在汪洋大海中,洶濤駭浪,狂風暴雨,周圍四佈是多麼危險呀!渺茫的前程,願愛我的良師益友們,賜我南針,俾得走上光明的前途!」它是一九四三年黃主任自己的題字,漫漫燈塔歲月,追求光明的他,即使退休了,仍念念不忘燈塔,所以他DIY手工製作了一座又一座的燈塔。 黃主任家中客廳一面「燈塔牆」,擺著各式各樣的燈塔,映照他一生走過的路,以及心聲。他與我分享一本「中國沿海燈塔誌」時,特別提醒我看「沿海燈塔的沿革」,我讀著他標示的重點註記,讀著兩岸的燈塔,也讀著他的心思。走進歷史扉頁,人的故事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閃光的燈塔,可以貫串日夜,讓人明白生命的輕重。 聽完DIY手工燈塔的製作方法,黃主任特別播放燈塔紀錄片給我看,那紀錄片中都是他熟悉的同事好友,只是很多人都已不在人世。八十七歲的黃主任,指著畫面說著他們之間的點點滴滴,彷彿在述說另一個家人,我心裡想,這些人在他心裡仍然活著,因為他說的故事正在眼前搬演,而我聽著細膩鮮活的描述,也分不清悲傷和歡喜混淆到什麼程度,變成什麼顏色。 一個下午,五個半小時的訪談,感覺像一瞬間。臨走前,黃主任送我一座會發光的燈塔,黃太太給我一個大大的擁抱,親親臉頰話別,我們相約下次要再相聚再說更多燈塔的故事。我背著一座燈塔回家,心裡想,夜裡捻亮一盞燈塔,作夢也可以構思怎樣架構燈塔的「多元」創作,如此「燈塔行」必然越走越豐美,我的創作路也會越夜越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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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恩主公永恆大學長
五月一日,恰巧離開老單位屆滿三年,旅居北台灣的軍校校友們相偕出席鄭江水學長告別式,當天大清早,我則前往林厝胡璉將軍紀念館參與值勤服務,在展館展示板末端,佇足「長眠金門」圖文前,瞭解將軍海葬金門表達對這塊土地的愛時,讓人肅然起敬。 在胡璉將軍雕像前,回顧近半年多來,相繼失去兩位金門籍師友般的大學長,諸多校友心中都非常難過,一是於縣府參議任內退休的趙國群學長,因故於去年底以樹葬告別親友,一是軍中退伍,在北台灣參與同鄉會服務多年,近期返鄉正待圓夢的鄭江水學長,卻在四月初因遭恙蟲咬傷而撒手人寰,讓人留下諸多不捨。 第一次與趙學長相遇,是因參與宗族文化研究協會族譜活動時,由理事長黃奕展校長介紹而認識的,由於百家姓以趙為首,協會夥伴們都以「王爺」尊稱趙學長,平常大夥長幼有序,互動熱絡,儼然如手足般親切。而陸官專修班畢業,公職任內守正不阿的趙學長,退休後,猶戮力投入地區趙氏族譜編修,並時與兩岸趙氏宗親交流心得,深受趙氏宗親敬仰,也成為我們這些學弟表率。趙學長走得突然,痛失一位大學長讓人不知所措。 而首度與鄭江水學長會面,是過去十年負責《金門文藝》編務時,為了邀稿而與旅台各同鄉時有連繫,時任台北市金門同鄉會總幹事的鄭江水,正是陸官43期學長,我赴台參與該同鄉會活動時主動向鄭學長報到,後續常保持連絡。鄭學長去年將工作重心移回金門,規劃一系列夢想正待起飛,四月中卻因開墾田地時為恙蟲所咬而宣告不治,台金兩地金門校友也都深感不捨。 老家溪邊村的鄭江水學長,早年投筆從戎,進入金門第三士校第2期,又相繼就讀陸軍官校專修20期與正期43期,勤奮苦學,軍旅期間盡忠職守,退伍後,不僅熱心投入旅台金門同鄉會會務,對於校友始終熱忱關懷,深值後期學弟敬仰與學習。而這位如師如友的大學長,返鄉之際,出師未捷身先死,直叫英雄淚滿襟。 回想在陸軍官校接受革命洗禮,訓練期間雖有正期、專修與專科區別,但下部隊後,碰到金門籍校友,學長學弟之間常會熱絡關懷,相互勉勵,真誠落實親愛精誠校訓。就這樣,當許多來自金門的菜鳥投入部隊陌生環境時,金門籍學長便成為同鄉菜鳥堅實的支柱,讓初生之犢吃了不少定心丸,再苦也都能撐下去。這個革命情感,由黃埔延續到各軍校,每位金門籍的學長,便是校友們一生永遠的學長。 親愛精誠的黃埔校訓,奠定著堅實的革命情感,讓金門鄉親懷念現代恩主公胡璉將軍,也讓身為學弟的我們念念不忘如兄如父、永恆如一的大學長,五月一日,勞動的心,在林厝古寧頭戰場,胡璉將軍紀念館裡,難忘的手足之情,難忘諸位疼惜金門,照顧後期學弟的大學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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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岸媽祖信仰文化交流觀察
媽祖,是我國歷史上的一個奇蹟,是極少數女性成神的例子之一,更是在這些女神中受人信仰供奉最盛的神祇。媽祖,以其孝道濟世之博愛精神,符合中華儒家之道,廣受民間崇仰,歷久彌新。在中華民族歷史發展的長河中,媽祖信仰文化存在著具有民間信仰的精神價值,稱得上是中華文化的一個組成部分。 農曆三月二十三日是媽祖誕辰,在這個日子前後,全國各地的媽祖廟都陸續展開各項為媽祖慶生和繞境的祈福活動;農曆三月「台灣瘋媽祖」的熱潮,也讓國際媒體廣泛報導。金門也不例外,金門媽祖文化訪問團甫於日前登陸,到湄洲媽祖祖廟參加祭典儀式,轉往泉州天后宮進香參拜,再至廈門朝天宮進香,彼此情感交流,祈求護佑兩岸和平繁榮。 相傳媽祖誕生於宋太祖建隆元年(960年),為五代末期福建莆田官宦子弟林維愨之女,名默或稱默娘。林默娘生時藉宗教力量,在莆田地區生人福人,不以死與禍恐人,故人人愛敬,事之如母。死後,湄洲故鄉有祠,媽祖信仰開始在民間流傳,但未受官方認可;至宋徽宗宣和5年(1123年)朝廷賜順濟廟額,媽祖開始成為合法祠祀;歷經宋、元、明、清四朝,皇帝褒封無數,由海神信仰成為「天上聖母」。就傳統的民間信仰而言,媽祖信仰是海內外華人奉祀的重要神祇之一。 台灣早期移民大多來自閩粵兩省,他們把媽祖信仰帶到台灣,廟宇供奉的媽祖神像大部份都是湄洲媽祖的分身。媽祖崇拜在台灣經過幾個世代的傳播發展,在民間廣為流行,已然形成區域性的重要信仰之一,並發展成為具有在地化的社會精神信仰,不但傳承了大陸媽祖信仰的內涵,更發展出具有台灣特色的媽祖文化,呈現多面向文化特色。 中國共產黨本為無神論者,但是,在改革開放的浪潮下,民間信仰也得到解放。隨著海峽兩岸關係的日益密切,近二十多年來,媽祖文化也成為兩岸宗教、文化交流的重要紐帶,藉著媽祖信仰的交流活動,增進兩岸人民的情感聯繫。 總的來說,台灣媽祖信仰源於莆田湄洲,並能立足本土,成為台灣居民主要信仰之一,香火綿延,冠於全球;尤其自一九八七年以來,台灣媽祖廟組團赴大陸湄洲祖廟謁祖進香,香客絡繹於途,這種虔誠的宗教情感,形成一股聯繫民族情感的信仰力量,對於拉近兩岸人民的距離,增進對中華民族文化的向心力,都具有積極的影響。 有中國人的地方就有媽祖信仰,媽祖文化已然成為聯結海內外信眾情感的精神象徵。前瞻兩岸關係發展,金門和大陸的宗教交流必然呈現蓬勃發展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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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羅順濟廟拆建之後
農曆的3月23日為媽祖誕辰,多年來的金門媽祖信仰及海事行為探索研究課題,例行都會參與料羅的廟慶活動。不同於往年,舊廟當初在文化管理單位以找不到歷史證據為由,又無法提出更好保存條件下,已經拆除重建新廟,我想為這件事情,找回一把打開時光之門的鑰匙。 宋代海外貿易的蓬勃興起,泉州開放為市舶司,為了對海上安全進行管理,打擊犯罪行為,設有專門機構來負責巡護,金門料羅是候風放洋的港口之一。宋嘉定10年(1217年)真德秀知泉州府,巡海濱屯要塞,嘗經略料羅戰船。次年他奏請;「創立小塞,約以百人為額。上可接永寧,下可接烈嶼,前可以照應料羅、浯嶼等地,內可控捍石井一帶港口,實為沖要。」宋代金門已有媽祖宮記載,海商對媽祖信仰有推波助瀾作用,隨著海事行為而傳播開來,順濟廟的命名始於宋代,廟額直接說明它的歷史淵源。 明朝萬曆、崇禎年間,文獻更能確定料羅媽祖廟已經存在事實,鄰近並有駐守的官廳,鄉賢蔡獻臣在其〈浯洲建料羅城及二銃臺議〉文中說:「本澳有官廳、有媽宮。媽宮之前營房對列,兵居之。」清順治18年(1661年),即永曆15年3月23日(陽曆4月22日)媽祖聖誕,鄭成功軍隊從料羅組織船隊出發渡台,3月24日抵達澎湖,最終打敗荷蘭人收復台灣,繼續海外的反清復明事業;耐人尋味的是清軍佔領金門準備攻打台灣時,統帥施琅曾為鄭成功部將,他也是在祭拜料羅順濟廟媽祖後才出海征戰。 當料羅舊廟拆除前,移除祭祀神龕時,挪出的空間,發現有一塊安置殿前的拜石,隱約可以看出是字跡模糊的石碑。1959年11月陳漢光先生來金門考察魯王塚,同時赴料羅順濟廟調查已經發現到該石碑的存在,並於1960年3月將經過發表於《台灣文獻》,相關的敘述說:「首先,我們希望在料羅獲得一些資料,因為料羅灣與台灣的關係至為密切!清代漳泉人渡台者,均以料羅灣為轉運站,台灣西渡者亦同。但是我們在料羅卻一無所獲,只看到『媽祖宮』內的一塊石碑。據云是施琅將軍攻台時所建,因為是鋪在地下,現在幾乎沒有一個字可以看得清了。」 清初設立金門鎮總兵署,料羅為前往台灣、澎湖等地海防重地之一,北風至澎湖水程需7更,至台灣10更,平日可停泊百餘艘船隻,後來閩南外來漁船也紛至沿岸圍網捕魚。為了保護本地漁民的權利,官方於乾隆21年(1756年),在料羅海岸立「示禁嶼內外不許設立繒棚」石碑,至近代才被移入順濟廟殿內。嘉慶10年(1805年),海寇朱濆伺劫料羅洋,廈門撥兵100名前往料羅、金龜尾協防。這些駐防一定員額的水師官兵,調防回任都會熱烈參加慶典,成為軍民的共同信仰習俗。 四面環海的金門島,海洋文化信仰是極其重要的地方特色,媽祖信仰在金門有近千年歷史,信眾虔誠供奉香火不輟,建祠敬稱之為祖廟,我們希望料羅順濟廟能承載豐厚的人文積澱,為金門先民歷史作永恆的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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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氣﹑骨氣與豪氣
阿里巴巴集團董事局主席馬雲,是新世紀以來代表「大國崛起」的中國人。 「2014兩岸企業家台北峰會」是在國民黨選舉大敗後舉行,反映出政府的政策沒有獲得民心的支持,兩岸的議題沒有確實照顧到三中一青(中小企業、中低階級、中南部民眾和台灣青年)。 馬雲一出手就是豪氣萬丈!四年之隔,他已搖身變成亞洲首富,不再是吳下阿蒙。他表示,在創業的這條路,我每天都在提醒著自己:今天很殘酷,明天更殘酷,但是後天很美好,但絕大部分人死在明天晚上,不可能看到後天的太陽。這樣的信念砌成他的競爭性。 當著許多台灣當代掌權的政治人物與企業家,感慨說,「台灣沒希望了,七、八十歲的人還在談創新,不相信年輕人更會創新。」他認為,給年輕人機會,給未來機會,就是給自己機會。這樣的當頭棒喝,在過去不當一回事,政治上七老八十的人占據大位不放,不給年輕人機會,又不肯培植年輕人;財經界大老緊抓不放,或交棒自家人,演成官二代、富二代的不公不義現象。現在太陽花學運與九合一選後,社會上充滿血淋淋的教訓。 不管是拉攏或是炫富,他願意提供基金給台灣青年到大陸創業的機會。繼宣布成立10億港幣(約40.9億元台幣)的創業基金幫助香港青年人之後,三月來台在「馬雲與青年有約、從夢想到成功創業」講座上,再度宣稱將提供100億新台幣創業基金,鼓勵台灣年輕人創業。這是陌生的企業家,豪氣干雲的投資給陌生的台灣年輕人,令人讚佩! 可是台灣一位年輕人林思吾,報導稱他既不是出身名校,更不是理工科系背景,卻花了13年的時間,以破解搜尋引擎遊戲規則為本業。Google對外只公布30項規則,但他卻破解出另外170項。他是兩岸三地,少數能夠破解Google搜尋引擎技術的人,大陸「百度」與馬雲都很看重他,甚至透過私募基金擬投資300萬美元(約新台幣1億),尋求與他合作,但他卻展現了「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的心志,拒絕了鉅金誘惑。因為他憂慮一旦同意了,未來我們網路上的內容將會「由繁轉簡」,他深信「對的事情」,寧可「取財有道」。這位年輕人擁有創新能力,更具有難得一見的「骨氣」! 領導「紙風車文教基金會」的李永豐,決心把藝術的種子灑向偏鄉,在不接受政府補助,全數由民眾自發性捐款之下,自2006年起,推動「孩子的第一哩路-319鄉村兒童藝術工作」,讓台灣與金門超過百萬的孩子免費看過舞台劇。這項義舉,既有義氣與豪氣,更有著骨氣的執著。 時下社會有人為錢財鋌而走險,或汲汲營營以謀私利,或貪贓枉法,甚至不惜見風轉舵,背叛與危害國家於不顧,相互對照,反襯出林思吾、李永豐等人格的高貴!與諸多搞社會運動、或動怒群毆鬥狠、或是政治上惡意對立,黨同伐異,心結難解的人相較,突顯意氣之爭的無聊與無奈。 馬雲、張忠謀、郭台銘、李嘉誠、賈伯斯、庫克、比爾蓋茲以及當代諸多首富企業家,無不以站在全球制高點,憑其才智和氣勢,豪氣萬丈,佈局全球,稱雄國際,叱吒風雲,睥睨一時,令人側目。然而如果為富不仁,迴避社會企業責任,操縱失當造成如鯨吞蠶食形成大托拉斯壟斷、「次級房貸」衍生金融海嘯,波及國家或世界性經濟危機,則不足取。 至於那些做事血氣方剛,得意時便意氣風發,不如意時便怒氣衝天,或逞兇鬥狠,暴虎馮河而影響到判斷是非對錯的標準,以及對事情抉擇的結果,是謂「意氣之爭」,不只傷身,更危害社會和諧。 相較之下,林思吾、李永豐等顯然是個沉得住氣,又能正氣凜然,不受勢利誘惑,可畏而不可犯,富於骨氣之人。有骨氣的人,走到那裏,都能受人尊重,都會受人禮敬。 處於當代世局,能成就豪氣而受人注目,有為者亦若是;隱身社會,固守正道,寧正氣而不屈,昂然骨氣者幾希?至於憑意氣任事者,多為凡人,只是常態罷了!期盼挽回公理正義,唯減少意氣之爭,多激勵豪氣於當代,培植骨氣於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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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談醫療
原地踏步頭好暈,耳鳴陣陣如蟬嘶,它不分白晝與夜晚,纏繞了數年的光景,想與它和平共處,談何容易,實際的痛苦,只有自己清楚。 如此之症狀,已度過許多個春夏秋冬,亦不斷地尋覓良方或偏方,但總是得不著方向,沒人能給一勞永逸的答案,好讓痛楚遠離身邊,做一個不失眠的正常人。 想起數年前母親中風後送,終因錯過黃金時期而延誤治療,如今陰陽兩相隔,腦海想母親,心中喊阿娘,嘴間嘶喊相關單位提昇醫療莫遲疑,救救金門老百姓,我們也是一條命。大家繳交相同的健保費,但設備慢半拍、醫護人員荒,空喊病人不動醫師動,原來只是個口號,而我們亦彷彿是中華民國的次等公民,誰能尊重我們的生命?誰又能幫我們提昇醫療品質? 多少年過去了,診所如雨後春筍般地設立,雖然分攤了看病的人潮,但這終究治標不治本,重大疾病還是要往醫院跑,甚或轉診與後送,這就是身為金門人內心永遠的痛。或許有些病人的確浪費了醫療資源,不該轉診亦要求醫師開立轉診單。然而就大部分的病人而言,都希望能在島上獲得妥善的照護,免受舟車勞頓之苦與經濟上的負擔。 當這個問題浮上檯面時,它的棘手已存在多年,其軟硬體的設備與醫護人員的充足是首要條件,當支援醫師來來去去,病患的心也跟著七上八下,如何才能留住良醫為鄉親服務,在期望多年後總算看到新任縣長親自出面斡旋,並囑咐屬下切實執行,這是好事。但是加快腳步乃眾所祈求,終究,不是每個人都幸運,說句難聽的話即是有命的等待、無命的歸天。 就以筆者而言,到了半百的年歲,一般人的疾病免不了要纏身,當內耳嗡嗡叫,醫師找不出病因時,為了更進一步檢查,讓它不再惡化,建議轉診赴台做核磁共振,以了解真正的病因,好對症下藥、藥到病除。然則家庭的千斤重擔壓肩頭,只能停留在島上,等待哪天設備齊全、名醫進駐,醫療水準如台灣,再來做打算,當然這要有命等,期望等到那一天的來臨,讓身體不再受到折磨,而不會每日頭暈暈、天旋地轉彷如在雲間。 與醫師研究的結果,先行抽血送台檢驗,看看有否其他病因。而在一天清晨空腹前往,大手筆地抽了七管血,身旁圍了一群人,他們也是等待抽血的病人,一管、二管……,當聲音陣陣,老一輩的說這是體虛造成、年輕族群則認為壓力引起,自己清楚兩者均有之。而不論如何,就當做個健康檢查。 看到金醫的成長,亦欣慰越來越進步,更樂見不久就要與榮總共營,這是島民的福份,屆時希望能真正為鄉親解決病痛,讓次等公民因此而升級,能過一個健康、平安、快樂的人生好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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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淌四月
明亮的四月卻流淌著遽然的變化,一會兒夏天、一會兒冬天的氣溫令人目不暇給,早過了沒目的出門走走的年歲,但投射到一成不變的案頭上,又認為生命真的不是太有樂趣。 人總是要有追求才有存在感,也才更能發現過日子的趣味。觀諸人來人往、潮起潮落總有些事是特別上心的,畢竟生活就是緣分的積累,不管願不願意,日子總會繼續下去,對於無聊的閒事,也只能選擇不上心或聽而不聞,讓日子多些自我掌控的歸屬感,並能麻痺自己樂觀以對。 人們嘗說:「生活,心態最重要」。「看山是山」和「看山不是山」本就存在基本的認知與差異,人間是非本就難以盡表,沈默也是一種姿態、一種表達,卻絕對不能形成主流意見。於是乎有太多的沈默者被綁架歸屬於特定陣營,不充分表達意見與想法的結果,被吞噬了亦在情理之間。若然究理,反是沈默者主導了輿情走向、縱容了媒體氛圍,反讓社會成了光怪陸離、不知所以的傀儡。因為光怪陸離,所以見怪不怪;因為不知所以,所以不求精確。人們的情緒隨輿情主導,作為任政客操弄,直到忘了人倫常理、道德藩籬,甚至是找不到自己……。 但,多數人選擇忘記,更吝任何於反省。一起阿帕契,搞掉了幾顆星星,卻忘了早在洪仲丘案後就沒有似鐵軍紀;軍紀到哪兒去了?一張臉書貼圖、一則媒體轉述,會比兵防衛戍、政令宣教來得更有效率、更具破壞性。把軍人的尊榮踩在腳底,就像是把國家安全視如兒戲。拔掉幾顆星、懲罰一票人就能拾回軍紀,讓軍人保家衛民?若然如是,不如請李倩蓉們再來趟全省軍營之旅。搞錯對象遠要比搞錯目的,更令人痛心;國家到底是媒體治理,還是徒留其名?如果法令規章、作業流程都只是裝飾品,那要政府、軍隊又有何意義?問題不在該如何處理,而在完善核心價值。沒有榮譽感的軍隊,如何指望其拚搏殺敵?如果踐踏軍人就是我們的目的,那顯然目的達到了;不論是募兵制或義務役,我們永遠只找得到勞姐口中的「因為沒得選,才得從軍」的兵,大家願意將身家性命交給這些我們看不起、視其為「麻糬」的兵? 日子依舊在流淌,耳際卻只有「阿帕契」;非常「沒良心」的感謝台中捷運出了事,讓疲勞轟炸可以稍作停歇。但軍已不成軍,兵也不是那個兵;最高統帥更徹底成了媒體傀儡,除了震怒,讓二十一顆星入府謝罪,就看不到任何提振士氣、讓國人感到安心的作為,如何讓人不將其與「無能」聯意? 「鍥而捨之,朽木不折;鍥而不捨,金石可鏤。」想不到今日社會裡最彰顯的「鍥而不捨」,竟成了無堅不摧的媒體章法與教案準則,難得的是,蒙其害者還得無限上綱、不計後果的配合演出,堪為咄咄怪事。 「8億元的阿帕契照妖鏡,照出集體弱智的台灣媒體。」弱智不可怕,可怕的是把弱智當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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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長路
去年八月,參加夏潮基金會舉辦的湖南交流活動,目睹楊樹清尋鄉歸根,透過湖南各個組織,得以在他父親原鄉祭拜,過程感人。很有意思的是,有時候聊起來,很多人與金門都有關係,像是藝人馬如龍,曾於金門服役,曾因為英勇表現,得過戰鬥勳章。作家蔡詩萍襁褓階段,曾經吃飲金門水。交訪團還有作家鄧湘揚,魏德聖曾根據他的著作,拍攝《賽德克.巴萊》,他也在金門服役,主管的業務與軍中樂園相關,聽他敘述當年金門事蹟,實在目瞪口呆。 可惜不若楊樹清強大的記憶力,聽聞當下,吃驚、感嘆,現在回憶,泰半多忘了。 參訪團還有一位是凌性傑,他與吳岱穎都在建中擔任教職,教學熱忱,不斷提出教學想法,提供學生、家長、跟老師參考。凌性傑、吳岱穎,曾經應文化局之邀,參與浯島文學獎評審工作。那一回,兩名作家第一次拜訪金門。記得吳岱穎手傷了,我們走進金城香蜂一條根,購買藥品,正值老闆娘在,幫吳推拿治療,吳臉色蒼白,急聲喊痛,表情逗趣誇張,讓我們不知道他是真的痛、還是「演」著很痛,紛紛大笑。 凌性傑身為國文老師,自然常被參訪團問到歷史與文學問題了。他也在報紙、雜誌寫新詩賞析,並且在爾雅出版社,寫了一大部日記。 讀他的以及別人的文章,發覺作家都有一個特色,就是「慢下來」。放慢速度的證據,就是書寫了。書寫是一種慢下來的工夫,萬事煩憂,不慢下來,看不到憂的面貌;萬物擾人,不慢下來,無法思辨是物擾人、還是人擾物啊?這在自由創作,以及為了某目的而寫,都一樣。性傑曾經著作高中新詩賞析讀本,這也是要慢的。因為,這是為了溝通而寫,得慢,找到國文課本題材,再得慢,思酌什麼樣的聯想跟題材最適合教師參考、學生閱讀。他們更得慢,因為人腦畢竟不是電腦,他們得停下來找資料、過濾、選擇、裁用,才能幫每一篇國文教材,找到合適的延伸方向。 凌性傑、吳岱穎是博學跟精學的。他們的精學顯現在對國文教學的引介跟延伸,博學在以古典文學、當代文學,東、西方歷史跟哲學、佳句跟名言引用等,貫穿古今東西,猶如遊龍,上天入地,穿越古今。 事實上,精學的成功恰是在博學的發揮,博學的基礎也恰為精學的後盾。 參訪團有人知道凌性傑是老師,也找他交流教育經驗。現代社會,很多人只育有一個孩子,對待孩子的教育,更得慎重。孩子的將來,也要接受各種考驗。凌性傑不鼓勵背書,希望學生能有靈活的思緒,以便應付各種考題。考題,在課堂上、也在人生路上,我們可以無從準備,但也可以只準備好一種解答。 我發現我在參訪旅途上,是必須備好一種答案的,那就是當作家群知道你是金門人,紛紛拿酒來飲時,我該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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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靈樂章──記顏竹君鋼琴獨奏會
音樂神童莫札特,自小即享盛名,在父親刻意栽培下,遊歷各國演出,廣受皇室喜愛。然而莫札特並不快樂,他像一支被操控的木偶,隨著拉線人起舞,終至無法忍受而辭職。重獲自由的莫札特,透過不斷自我探索,尋找「本然之音」,創造出更多的經典之作。 這是莫札特人生中的重要轉折,金門女兒-鋼琴家顏竹君,在她的音樂之路上,也曾遭遇這樣的轉折。 「魏樂富(Rolf-Peter Wille)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位老師。」竹君推崇她高中起一直跟隨的德國籍音樂大師。「在此之前,我努力練琴,依照老師要求,完整修飾,力求精確,直到遇到魏老師,才開啟了我全新的視野。」 原來老師的第一堂課「談」琴而不「彈」琴,他介紹音樂家的故事,解釋樂曲的背景特色,然後便讓竹君自己去和曲子對話,自己思考曲子應該如何呈現。魏老師重視學生要有想法,因此不給予過多的技巧指示,儘量留空間給他們思想和感受。 心一旦自由,靈感便不僅來自音樂,可能來自詩,來自畫,來自文學,來自宇宙萬象。竹君認為音樂的本質即在表現大自然,例如運用聲音的變化來銓釋田園、暴風雨…等現象。金門有美麗的自然風光,若能經常親近它、聆聽它,再把想像的元素放進來,那麼在音色的表現上一定更有感覺。 竹君讚嘆自然界的力量,「天籟是那樣美好,在大自然面前,我們學會靜心,學會虔敬。」至此,音樂已不只是音樂,而是一種生活美學,一種「心」的學問了。 心靈的土壤需要美學來滋養,美學源自對生活本身的審美觀及感受力,學音樂除了音樂教育,尤應重視培養音樂欣賞的能力。可惜現今音樂教育與音樂欣賞脫鈎,這可從竹君這場鋼琴獨奏會看出端倪。金門學琴人口不少,音樂補習班林立,樂團、合唱團出外比賽迭創佳績,但為何國際上屢獲大獎的鋼琴家,開出貝多芬《鋼琴奏鳴曲》、李斯特《巡禮之年-義大利》、穆索斯基《展覽會之畫》等這樣的大曲曲目,竟無法吸引地區老師、學生前來呢? 「沒關係,古典音樂原本曲高和寡,我會繼續努力推廣音樂欣賞,給學琴的孩子一個夢想,也為聽眾開一扇窗,看看窗外的風景有何不同。」竹君仍保持一貫的冷靜與自信,她說:「金門場我嘗試以演講式音樂會呈現,演奏前做了導讀,原希望能配合投影片,引領觀眾進入每個樂章的心情故事,可惜找不到控制投影的音樂人。」看得出竹君對故鄉的深情,第二天還為金門孩子開了「大師班」,現場指導六位學生。 「我剛籌組台南古典音樂協會,計劃前進國小校園,推動音樂紮根。」竹君認為演奏會對音樂教育的影響有限,演奏家應該從巍峨的殿堂走下來,走向民間,走向窮鄉僻壤。為什麼想去偏遠地區呢?竹君表示,大學時代曾參加台東、花蓮藝術體驗營,發現那裡的孩子多來自問題家庭,資源缺乏,音樂能帶給他們慰藉。「我一直想嘗試多媒體式音樂會,結合舞蹈、戲劇、文學,以更豐富多元的設計,激發孩子的學習興趣。」 始終記得竹君四、五歲時端坐琴前的畫面,如今那個專注而認真的小小身影長大了,站上了音樂的舞台,透過琴鍵,傳遞她的感受與思想,也傳達她的情意與關懷。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她正彈奏著屬於自己的心靈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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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心石
金門某個不知名海岸有塊石頭,其型若心,和湖南資江上的印心石自然不是同一回事。某日在許銘豐老師的相本看到這塊奇石照片,不免想到資江印心石後的一段故事。 資江東流經小淹鎮入安化縣,江面離岸聳一大石,其石作方,水漲不沒,當地人俗稱「官印」。「印心石」一名早見酈道元《水經注》卷三八〈湘水〉,原是衡水縣南河灘奇景。《湖南方物志》亦載:「資水在安化縣境,亦有方石,其形如印,曰印心石。」 大凡好風水總要應在一個當地人身上,風水以人顯,人以風水貴,而這個人最好又上應星昴,得天地靈氣所鍾之毓秀,正好又幹出一番功業,正好得到皇上嘉許為「干國良臣」,相得益彰,後世稱美。林則徐有「石是印心心是印石,生前星宿已羅胸」詩,講的就是其薦主和宣南詩社時相唱和的詩友,印心石屋主人,陶澍陶雲汀。 陶澍家居小淹鎮,幼時聰穎好學,從父讀書,書齋在印心石北,故名。陶澍科名甚早,嘉慶七年壬戌科進士,其父陶必銓卻連十科不第。 《印心石屋圖說》收有桐城名家姚瑩跋文: 「上以公督兩江地方,軍政漕河鹽務庶績,咸懋褒獎之,所以慰勞公者殊厚。既詢公家世,公悉以對。且請一月假省先墓。,蒙諭可。 上復詢所居,公對『在安化東北鄉之濱。幼從父讀書,江上兩岸石壁屹立如門。潭心一石高出水面,四方如印。』上對讀書所,因以『印心石屋名其室。上欣然,親作四字以賜。』 道光實錄記載,陶澍那趟上京述職蒙道光召見達十四次,可見聖眷之隆。姚瑩對當日召對場景接下來的描述僅寥寥數語(姚瑩和台灣淵源甚深,鴉片戰起正在台灣兵備道任上): 「字方八寸許,前有可師可法壁中書,引章後有小璽,曰「虛心實行」。公入謝,且當謹勒石垂不朽,上曰:『豈摩崖耶?若爾則所書尚小,當更作擘窠字。』翌日,御書復賜大字,方徑尺有六寸,遒勁整嚴,乾端坤倪,宦翰昭回,超邁敻古。」 姚瑩是正經人,頌聖套話自不可少,姚瑩沒說的是,陶澍奏對退出後心裡不免犯嘀咕:這字也未免太小,當然還是恭而謹之的摺好納入皂靴。事為眼尖侍衛全看到眼裡,馬上到道光皇帝跟前咬耳朵,道光旋即召回陶澍,說:「拿來吧剛剛寫的字太小了,我給你重新寫過,換個大號的給你。」只見陶澍像變魔術一樣不緊不慢捧起朝冠拿出摺好藏在帽裡的御書上呈,道光佯怒道:陶澍你好大狗膽,朕的御筆就這麼不入你法眼?要你這麼對待?」陶澍也不是個簡單腳色,從容對曰:「聖上御筆高過天呀,理當存在為臣最高處」,道光聽了龍心大悅,下筆如有神,就寫下姚瑩筆下超邁古今的「印心石屋」四大字(事亦見賀熙齡〈御書印心石屋記〉)。 瓊林有「御賜里名」牌坊,實在風光得很。我沒留意牌坊上是誰提的字,肯定不是御製(或許是僊洲首僕提的也不一定),人家御口欽點御筆親題的,豈有不隆而重之到處顯揚(顯擺)的。陶澍做的官大,他治下和家鄉得此榮寵,豈有不大刻特刻一番,所以今日像是陶澍的家鄉安化、岳麓山、南京、廬山、金山、洞庭湖的君山等地都見得到這四個大字。連麗江有家叫做「印心石屋」的客棧民宿也不知跟人家湊什麼熱鬧。 左宗棠很以結交攀附為恥,就賀長齡西席那會也應邀製了一對語: 「春殿語從容,廿載家山,印心石在; 大江日夜流,八州子弟,翹首公歸。」 陶澍和胡林翼、左宗棠一番遇合之奇,以及陶雲汀的少年綺情,則又是另番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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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
外婆曾經是裹小腳的,雖然後來解放了,但三寸金蓮早已成形,放與不放其實沒什麼差別,還是一樣要到處去尋找特小的繡花布鞋才能合腳,赴台工作之後,這尋鞋的差事就輪到我頭上,隨著年鼓頻催,歸鄉日近,除了趕辦返鄉的年貨,還不忘替外婆尋買幾雙繡花布鞋,不是外婆偏愛繡花鞋,而是繡花鞋才有較接近三寸金蓮的尺寸,另外還得幫外婆織件毛圍巾,這是外婆的最愛,除了這些能回報外婆的好,自父親過世之後,已無其它了。 父親在世時,每逢春耕秋收,必會吆喝三五好友去古寧頭南山,要收、要割、要栽、要種,一天就完成了,外婆總會招待這一群幫忙農耕的貴客吃飽喝足還帶著白白胖胖的海蚵回家,「受人點滴當湧泉以報」這是外婆的口頭禪,但事實也是如此,外婆不僅對外人如此週到,對於既是外家又是婿家的我們更是疼愛有加,常常踩著放大的小腳大包小包的帶來吃的用的,從南山到陳坑要轉兩趟車,對年紀越來越大的外婆來說就像翻山越嶺一樣的辛苦,但為了疼惜的女兒和外孫,外婆從不怕甘苦,這也是我們和外婆特別親近的原因吧,她疼惜我們就像自己的孫子女一樣。 母親是外婆的么女,當年外公在新加坡打拚時,也曾風光一時,可惜一場太平洋戰火壞了他的事業,客死異鄉後,外婆才帶著年幼的母親和舅舅返回故鄉安居,也是因為舅舅年幼,所以特別把希望寄託在既是外甥又是女婿的父親身上,扶助他在金城開業失敗後,又幫助他在家裡弄了個雜貨鋪糊口,最終還是收攤回去打漁種菜,也許這才適合海派耿直的父親本質吧!只是苦了外婆,既心疼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兒,又捨不得這一群外孫常常有一餐沒一餐的餓著,自己省吃儉用也要大老遠送來吃的用的,外婆的愛,我們姊妹群都深深感受,所以特別與外婆親近,一直到外婆壽終前,姊妹們都還是常常去探望外婆的,可見外婆在我們的心中有多重要了。只是外婆總是對著我們懊悔嘆息著,深深遺憾在挽救外家經濟未成,又讓寶貝女兒深陷其中的痛苦,讓我心疼不已。當時外婆年事已高,其實我了解,她已把希望寄託在我們姊妹的身上,父親的早逝,體弱的母親,在當時還有誰能讓她安心讓她寄望呢? 外婆過世多年了,還是常常想起她那慈祥的身影、一如從前的慈愛叮嚀,她在我們心中其實從未離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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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勘金門文化的深度
金門最大的資產之一,在文化。很多人,初訪金門,都會驚讚:「金門好有文化氣息!」這驚讚的背後,到底隱藏著何種意義?他們又為何有如此的讚嘆? 最直覺的原因之一,可能是現代化的浪潮下,金門對傳統文化,仍保持屹立不搖的地位吧。所謂傳統文化,包含到處看得見的閩式建築,古色古香,也包含金門人的一種儉樸、怡然自得的中國傳統精神與生活態度。 很難給金門文化,下一個完備的定義。簡單說,金門文化是自然與人文的主客觀環境,交織成的一種生活型態與特色,古今的因子在此相互激盪融合,動靜自如,內外兼顧,有形與無形並存。 金門和世上許多地方一樣,現代化過程中,面臨文化的兩難困境(dilemma)。面對過去,要肩起永續保存的義務;展望未來,又要扛起新生不息的責任。兩者,常有矛盾。種種文化的矛盾,正站在我們的眼前呢。 文化一般大別為狹義和廣義。狹義的文化易為;廣義的文化難成。狹義的文化,可能是少數菁英專家之事,在於守成;廣義的文化,可能牽涉全民之事,任何風吹草動,任何政經做為,都直間接波動文化的態勢與發展。 文化工作,要考慮的層面,幾乎無所不包。任何生活上的一絲風一滴水,都可能蔚成文化的大氣象。 這幾年,金門現代化的節拍,加快不少。讓人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的是,金門物質生活條件提升了,地方繁榮了;憂的是,原有的文化,受到了衝擊,其中可能有不少的負面衝擊。 經濟的發展,對既有的文化,會產生一定的衝擊,這是可預期的。但卻難掌控,或改變的。以建物為例,當一棟棟的高樓興起,人與人之間的隔閡與鴻溝日深,人情自然變冷變薄,許多的人際與社會問題,一樁樁冒出。日久,文化的根本也會受到侵蝕,架構跟著動搖。這時文化工作者,只好靜默觀察,理出因應之道。 文化工作者可以積極努力與把握的,常指狹義的文化,這是核心的本份,譬若古蹟的保存,文化資產與技藝的傳承。然對於文化的創新,甚可推延到全民文化與水準提升的廣義文化,那將是任重道遠。此廣義的文化,挑戰極多,卻是推展文化事務,可以期勉的一大指向與更高境界。 金門好有文化氣息,可能是表面的讚美;金門人好有文化素養,可能才是真正的讚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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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救教學要補什麼﹖
從實施十二年國教以來,為了確保基本學力,於是設計了會考,但會考只佔比序分數的三分之一以下,又來了個學業成就評量,好像沒有評量檢測就會影響學生素質一樣。當然,教學一定要評量,否則如何知道學生學得怎麼樣?評量本來就是教師的專業能力之一,但是目前的補救教學以未通過線上檢測的學生為對象,要留下來補救教學直到通過為止,這在小校小班或許不是難事,但對於大校班級人數多的老師而言,負擔自然較重,假設一個班若有10個未通過必須進行補救教學,則任教二班一週就多出二節補救教學課程,辛苦不打緊,成效呢?10個學生也許二種程度,也許十個程度都不一樣,則如此個別差異大的學生擺在一起補救當然辛苦,而且成就有限,其實這些學習落後的學生該補救的恐怕不是落後於基準線下的學科成績,有些是缺乏學習興趣、有些是缺學習動機、有些是沒有建立正確的學習習慣,有些則是沒有學到正確的學習方法、有些更是喪失了在學習上對自己的信心,若要將這些差異性大的學生放在一起補救,就好像把不同品種的馬放在一個馬槽中一起養,而冀望這些馬能成得一樣高大雄壯和善於奔馳一樣,這無異是緣木求魚。 因此個人以為補救教學立意雖佳,但在執行面上首須考慮學生的學習興趣和動機,對那些臨界及格邊緣且力圖上進的學生,補救教學應最有效果;其次是對那些程度低下的學生,恐怕如何設計可引起他們學習興趣和動機的教材教法、情境活動,會比看他們能通過檢測更有意義;再來就是補救教學的理念不能只停留在強化弱勢能力的理念,也應透過開發學生的優勢能力來激發和帶動弱勢能力的強化。當然,對於有相當程度的學生,也可以透過一些客觀標準化的測驗和檢測來診斷學生的學習困難所在,再以加對症下藥。 一直很喜歡這個故事,一個台灣的大學教授,為著他就讀國中的女兒只喜歡畫畫,卻對其他學科毫無興趣且不願努力煩惱不已,於是決定把女兒送到加拿大讀初中,沒想到女兒初中畢業回台灣就讀高中時成績卻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改變,變成班上的前三名而後來還考上國立名校的理想科系,他禁不住好奇地考查,才發現原來加拿大的中學美術老師發現他女兒的繪畫能力,驚為天才,不住地鼓勵讚賞,使女兒建立起自信,然後過一段時間後對他女兒說:「妳畫這麼美的畫,沒有題幾句詩句不是很可惜嗎?」於是引起女兒對文學的興趣,後來該校學生的傑出畫作要去日本展出,於是引發女兒對研究地理的興趣;展出的畫作可標售且必須換算成加幣更引起女兒對數學的興趣,就這樣從畫畫的成功經驗擴散到所有相關科目的學習,造成這位教授女兒學習的「翻轉」,這位教授管加拿大老師這種教學方式叫「捏手帕角」的教育方式,只有一科美術強,卻連結帶動到其他科目的學習一起提升;而台灣的教育則是「浸手帕中心」的教學,只要核心的國英數任一科不好,則即或有一、二科副科強項也沒有用。 十二年國教既然強調多元發展,則補救教育不能只停留在國英數這些主科上,應再從才藝、技能、運動、表演和活動等方面的副學習去翻轉主學習。且補救不應只是在課堂上,課室以外的家庭自學和作業、課餘的社團和營隊生活、校外和社區的活動都是補救的場域。因為我們的學生如果是「被逼的」學習,則真正自發的學習不會發生在他們的生命中,只會產生表象的變化,而不會產生真正的質變。 今天我們談教育改革要以學生為中心,因為那是學生所要的,面對廿一世紀這瞬息萬變的不確定世代,唯一能確定的就是什麼東西都會改變,而且是用飛快的速度。教育者能做到的,最多也許就是激發孩子對學習的恆久熱情,應該教育他們,使他們眼中好奇的光采永遠不會消退,讓他們長成適應力堅強的公民,即便嘮叨的父母不在了,也沒有期末成績單,但總有辦法讓自己的技能不斷進步。即使未來他們在學校或工作時所學的已完全過時或不再有用,卻仍然能夠在新的世界與時俱進、屹立不搖並蓬勃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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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重櫻及蘋果花
許是這趟返台停留時間過久,雖然在回加拿大飛機上盡量配合時區睡覺。不過好像沒效,生理時鐘一時無法調回,睡得顛三倒四持續了幾天。 回來,舉目所見八重櫻正開得燦爛,這花雖不似吉野櫻清麗,倒是有另一種風情,重重粉紅花瓣疊成一朵花,數朵花又圈成一繡球狀花團,懸吊於樹梢搖盪,深具喜氣。這是每年櫻花綻放的尾聲了,櫻花季節總是吉野櫻盛開怒放,接著八重櫻上場。行走八重櫻樹下,陣陣風吹過,粉紅花瓣隨著飛舞飄落,幾陣強風過後,連整朵花也紛紛墜落。我俯身撿拾身旁的兩朵,放在手掌上端詳。一個想法閃過腦際,回家找了一個青綠色荷葉邊緣瓷盆,注入清水將花放進去,那花像兩朵小蓮花漂浮水面擺盪,又像一對嫵媚秀麗的眼眸眨著,一時,茶几的小角落跟著靈動起來了。 院子的蘋果樹,映入眼簾的是稀稀疏疏的花苞,正自責許久沒幫果樹施肥了。沒想到隔數日,大概日照充足,整棵樹綴滿白色滾著淡淡粉紅的花苞,心中釋懷不少。當花開時,不再見那粉紅只剩純白花瓣拱著鵝黃花蕊。幾年前吃過的水梨遺下的種子,往地上一埋,如今長得亭亭玉立約有一公尺來高。細看,枝梗上冒出幾朵小白花,頗感驚訝,是否意味著今年將有自家水梨可吃?想到這自小就有的習性,嘴角不覺微微翹了起來。童年,吃過的橘子、柚子、龍眼的籽,為了好奇常常將之種於底部打了孔的馬口鐵罐裡,種子也爭氣,每每長出神彩奕奕的葉片來。後來,學大人將玫瑰枝梗剪下插枝,又將石蓮肥厚的葉尖插入土中,等待另一端長出小石蓮花的喜悅與驚奇。 那日,離開台北氣溫一度上飆三十幾度。此地卻仍具寒意,溫度盤旋在七、八度間,空氣瀰漫著清新寒冷味,修剪草坪的青草味,還有淡淡的花香味。屋旁幾棵楓樹枝梗抽出密密麻麻細細碎碎小葉片,於微風中顫動著。這幾棵楓樹由剛植栽時樹幹約十公分粗的直徑,不停撐開長粗,現在已「轉大人」了,壯碩的主幹印證了「十年樹木」那句話。樓梯口兩株玫瑰,枝梗直挺葉片翠綠,大概下個月便有花可賞了。被我疏忽少打理的幾個盆栽又長出百合來了,盆中張牙舞爪長著刺的雜草比百合來得高且茂密,田園荒蕪多時,該好好整理了。便拿來小鏟子戴起手套鏟除野草,鬆土時,發現去年將蟲咬的蘋果埋入土中,已分解成有機肥料了,或許這季百合花能開得亮麗光彩。 陽光下,整理過的盆栽清爽多了,幾株百合熠熠閃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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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下午撥弦輕唱一種人生
再訪93高齡的諸主任隔天,我和攝影師韓討論,未來要如何架構橫跨兩岸的燈塔劇本,籌拍一齣好戲。韓推薦我去租一部我看了許多遍的好電影的幕後花絮來看,並建議我去看人類腦波研究的論述,說一些「新發現」將刺激我們走向一條更好的路。真誠交流許多內心的話之後,我放心的把諸主任的訪談紀錄改寫成小說。那橫跨兩岸的悲歡歲月,一眨眼從二十五歲跨進九十三歲,諸主任連續說了四個半鐘頭的故事,擺在茶几上的熱茶早已冷了,我數度關心他會不會太累,提醒他喝水,但他神采奕奕越說越專注,顧不得休息、喝水。訪談結束後他對我說,歡迎我隨時再去聽他「訴苦」,他說兩岸燈塔的故事說一個星期也說不完。聽了這話,我心裡的一根高音弦被撥動,拉出高亢的一聲嘆息,深深覺得燈塔的故事,精彩得可以拍一部好戲。 之前訪問燈塔主任、股長、工程師,每一位都會和我說起一部日本電影「悲歡歲月」。他們被劇情撩撥、震盪出一陣心潮大浪,餘波盪漾之後,漣漪陣陣擴散,雖然我沒看過那一部燈塔題材的日本老電影,但我對韓說,我聽到的燈塔故事,精彩度更高尤其經歷兩岸悲歡離合、燈塔人的故事更是可歌可泣。 93歲的諸主任,詳細說起抗戰勝利、台灣光復初期,他在上海通過「三堂會審」,在一千人報考中,幸運成為二十名錄取者之一。一批受過嚴謹訓練的新人,被分配到各燈塔實習後,便開始展開守燈塔的工作。他從白節山燈塔被調派台灣,當時簽下一紙承諾「一年後再調返上海」的合約,但兩岸分裂,命運改寫了。直至退休後,他帶著三大件五小件返鄉探親,但一切物是人非,父母墳不知其處,兄弟親族中有兩人變成共產黨員,其餘幾個頻頻向他訴苦,說他被按上「逃到台灣」的罪名,讓兄弟姊妹變成更黑的黑五類,比別人多吃了許多苦。諸主任說他瞬間變成了親族間的「罪人」,不知該如何「賠償」大家。93歲高齡的他可以說的往事特別多,尤其是兩岸分裂,面對一只難以兌現的合約,他不得不留在台灣,在諸多燈塔之間移動的艱辛經歷。 兩岸燈塔「斷層」的部分,過去一直是我難以克服的迷惑與盲點所在,諸主任個人的遭遇正好連結了分裂點。當時位在上海的「海關總署」,特別派出「祁達」先生等幾位優秀人才赴台,讓台灣早期因缺乏制度、人員不足、技術匱乏的窘狀,得以有機會朝向「對的方向」辛苦邁進。而這幾位受過嚴謹訓練,奉命赴台就任、協助管理燈塔的人,也從此轉進另一種人生際遇,演變出不一樣的人生故事。 聆聽諸主任一個下午的回憶,燈塔的故事貫串一生,他只能淡淡的撥弦輕唱,屢次反覆迴旋,相信故鄉與異鄉的燈塔,一樣發光指引迷津。下一次和韓討論橫跨兩岸的悲歡歲月劇本時,我要對他說,我越來越感覺燈塔是一個孤獨國,唯有承擔得住孤清歲月的人,才能進入閃光的純粹世界。倘若我們籌拍一部燈塔題材的影片,鏡頭得深入更深沈的海,並推向更高境界的藍天。讓燈塔的價值、藝術、美感刺激我們的腦波,衝激出更多潛能,而堅持是最動人的力量,它可以開啟真正純粹的創作,滋生更多向上的良性循環。作家的特質和燈塔守一樣,因為頻率相通,所以彼此溝通無礙。這是為什麼我要把燈塔訪談紀錄轉化成一部小說來寫的主因。我也要問韓,這撥弦輕唱的閃光外一章,轉化成影像時,除拍出詩意與遼闊意境,我們還能為燈塔再注入什麼新的腦波震盪。為了一道具象徵意義的閃光,我們終得不斷揚帆,挑戰明天,撥弦輕唱一種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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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揚「擎蚵」精神
金寧鄉自92年(2003年) ,在前鄉長李文俊為推展鄉土特色的石蚵產業,創辦「金寧鄉第一屆石蚵文化節 」,到陳成勇鄉長,並從台中市大雅鄉農會,引進優良小麥品種,鼓勵全鄉種植,增加了小麥產業,迄今104年「金寧鄉石蚵小麥文化季」, 已邁入第13屆了,成果卓著,令人刮目相看連連讚嘆! 陳鄉長為成功地辦好此活動,結合農試所、水試所全力投入研辦,精心研究、改進創新,把這項活動辦出了卓越成果。陳鄉長把場地從原設在古寧頭北山村狹小廣場,移到林厝和平紀念公園廣大的場所盛大展開,配合園區內的石蚵、小麥文化館圖文實物展覽,靜態展示、動態活動並行,相互輝映,使文化季展出內容更具體豐富,農特產品促銷更多樣多元,美食饗宴更令人流連忘返,成果更令大眾滿意歡喜。如今金寧的石蚵、小麥文化季,已打響了兩岸三地的知名度,為在地觀光旅遊帶來豐碩的成果,我們要給陳成勇鄉長按讚! 本屆「石蚵小麥文化季」,4月18日熱鬧開囉,陳鄉長偕夫人暨鄉公所幹部,一大早就站在進口處熱情地歡迎賓客,讓民眾感動。我一走入園區,就感受到擠爆的人潮,可謂人山人海,熱鬧滾滾。八點卅分活動在電音三太子的熱舞及鑼鼓醒獅的表演中拉開序幕,陳鄉長在典禮中致歡迎與感謝詞時表示:金寧地區的石蚵產業,在地方發展已經有四百多年的歷史,而且是由天然石條來養殖,沒有汙染,因受到潮汐進退的影響,口感更Q、更甜美,較之台省用尼龍繩養殖,長年在深海生長的海蚵,營養及口味的確好很多,他比喻它像土雞,因此,石蚵是金門重要的特色。 金門縣副縣長林德恭致詞,盛讚金寧鄉廣大一片的金黃色麥田,已成為觀光客來金造訪拍照留念的一個亮點,成為觀光的一項特色。他表示:縣政府為鼓勵農民種小麥,保價收購以提昇農民利益,每年約需付出台幣二億五千萬元,可見政府對農民的愛護照顧,他也不忘呼籲觀光客到金門旅遊,一定記得品嚐一下金門的海蚵麵線、蚵仔煎等美食,才不虛此行。 縣議會副議長謝東龍,期勉大家要發揚擎蚵的精神,今天我們辛苦努力擎蚵,大家才能享用甜美的海蚵。金寧鄉代表會主席陳成泉表示:石蚵營養豐富,女的食用養顏,男的食用可壯陽,海蚵真是好食品。 我從小生長在金寧鄉湖下村,也是靠種高粱、小麥、擎蚵為生的農業家庭,小學時候跟母親下海擎蚵,母親擎蚵,我負責在她擎好石條下撿拾放進蚵筐中,再由母親擔回家。民國44年以後,我初中二年級,身體長高了、長壯了,就獨自承擔起擎蚵的工作,但我擎蚵方式和母親不一樣,我仿男大人先放一塊石板在蚵筐上,再把蚵石拔起,放在蚵筐上擎,這樣就免除撿拾海蚵的工夫,但是要拔起石條要用很大的力氣,好在我很有力。也唯有用這種方式在小潮期間,蚵埕滿是海水時,才有辦法與海潮爭時間,把海蚵擎回家。 想起擎蚵的確辛苦也心酸,早期有許多人家女兒都不願嫁給古寧頭與湖下人,就是怕下海擎蚵辛苦,尤其在冬天,天寒地凍,物資缺乏,毫無防水禦寒裝備,沒有工作手套,只能用幾塊破布保護抓蚵石的雙手,一大早就打著赤腳,擔著蚵筐,踏上擎蚵的路途,從海邊下海要走過沙灘、長長的泥淖地,還得涉水,才能到我家的蚵埕工作,這時手腳都已經凍僵了,還是得咬緊牙根,勉力完成任務,我必須在潮水漲來前,趕緊把海蚵挑回家。當我在奮力拚搏時不知辛苦,等到把海蚵挑回家時,才感覺凍傷疼痛難忍,不斷地交替撫摸自己的雙手雙腳,眼淚就不知不覺地掉下來,但是我知道沒有痛苦就沒有收穫,看見擎回家的海蚵,就像與海天戰勝的戰利品,心中也會有一份成就感的欣喜,我告訴自己;要堅持、忍耐、奮鬥,就能成功,一切事情都如此。我們辛苦擎蚵、剝蚵所得報酬很低,所以建議政府請專家多加一些文創,研究把石蚵開發製作成養顏的保養品、壯陽的健康食品,以提高海蚵的附加經濟價值,則蚵民甚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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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師友及其他
東海友人通知:「我們敬愛的柳叔於三月下旬某夜在退休宿舍夢中高齡辭世,邀請中文系友回校相聚送別。」這讓我想起了一些往事。 柳叔是大家對「柳作梅」老師的暱稱,因為他為人寬厚親切,對待學生慷慨,常捐款幫助學生。 我初入大學,課餘喜歡到圖書館亂逛,曾在地下室的古籍室,看到室內有一辦公桌,上面放著「古籍室主任柳作梅」名牌,覺得名字真耐人玩味,與當時中文系的一些師生姓名,如陳問梅、冷步梅、唐香燕,都充滿詩意。 那天看到桌上積了些灰塵,心想主人似乎很久沒來就座整理,後來才知,柳師因古典文學底蘊深厚,被 蕭繼宗教授推薦到中文系任教,柳先生的工作從此移轉到中文系。學生必修科目,從民國五十九年起,由他講授大二「各體文習作」,六十一年起講大三「詩選」,六十四年起,開講大四「詞曲選」。這些科目,我都被他教到,柳教授學問好,但鄉音很重,學生聽得吃力,如果他不寫板書,幾乎聽不懂。待人溫和,學生表現若欠佳,他不會厲聲痛罵,有時還會調侃自己,說教大學比起教中小學容易,因為教中小學還要修教育學分,大學不用。在台他獨身一人,有人勸他要找個伴侶,聽說有淑女傾心於他,但他謙辭不想耽誤佳人。方老謔稱他是「老處男」,台北友人寄來裸女月曆供他品賞排遣,訪者看到索取,他大方轉送,毫不吝惜。 畢業十年、二十、三十年,校友回東海,我們都會去看看柳叔,因為大家都喜歡他。 柳叔告別塵世之前,去年十一月仙逝的漢寶德教授,也讓我印象深刻,漢先生與我同在六十六年離開東海,但,我是大學畢業返金任教;他是高昇,前往中興大學擔任理工學院院長。他之前之後寫的書,我買了十多本,他的博學及卓見、事功,令人欽敬。 最早聽到漢先生大名是在六十二年,我們大一男生入住新宿舍,幾何型宿舍的設計師,即建築系主任漢寶德教授。每天上課,我們從新男舍出來,走向乾河床,下水泥台階,再上另一坡台階,順坡左方有一座新的龐然白色建物,即「視聽教室」,大小教室多間,這也是漢教授設計的。我們在教室前的露天階梯,歡欣參加學長為我們舉辦的迎新會,在各間不同教室上過「大一英文」、「語言表達學」、「國父思想」、「人文學科」。但畢業多年後,聞說「視聽教室」,已被拆掉,改建為「人文大樓」。 民國六十四年某日,我讀大三,在圖書館閱覽室,看到《中國時報》,刊有漢寶德所寫〈鐵馬.秋風.太武岩--關於金門及其民間建築的沉思〉一文,言及金門種種,這引發了我的思鄉之情。漢先生此文,日後被收錄在《現實的邊緣》(民國六十四 時報),及漢寶德《化外的靈手》(民國六十六 遠景)等書中。漢教授自言,他寫此文是看到了中國文化學院畢業的李乾朗,在金門服役的一年中,相當翔實的記錄了不少傳統的住宅建築,而且用分析的圖解加以繪製,使他覺得金門傳統建築的查勘工作可以說有了完整的輪廓。 李乾朗在〈漢寶德先生的建築觀〉文中寫道:「真正認識漢先生是在一九七四年,當時剛自金門退伍,我拍了一些金門古建築的照片,經好友黃健敏介紹,到安東街蕭宅去看漢先生。漢先生正好答應中時副刊主編高信疆先生之邀,準備為人間副刊「現實的邊緣」撰一篇金門的報導,漢先生希望我提供幾張圖片。此後,我們漸漸熟識,……」(刊於《建築Dialogue》雜誌84期) 民國六十七年,李乾朗出版《金門的民居建築》(雄獅),漢寶德與席德進和李先生自己都寫了序文,他們三位都是金門傳統建築的欣賞者,身為金門人,看到自己家鄉被人稱讚與研究,感到喜悅與光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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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是一場又一場相遇
薄暮的臺北盆地,瀰漫著煙塵,一點兩點奶油色燈盞,捏手捏腳次第甦醒,像貴婦晚禮服上的珠玉亮片,很有教養地悄悄閃著謎樣的光,深怕搶了她眉宇間華美貴氣的丰采。薄荷薰衣草茶的清芬淡香,似如歌的行板,優雅穿流在101對角小樓的書房裡,案頭上翻開的是鄭明娳《現代散文縱橫論》,我在第一輯綜論〈現代散文的寫作與欣賞〉文中,不知道第幾次遇見汪文的〈真空的世界〉? 回想起第一次遇見汪文這篇散文是在1980年9月,第五十四期的明道文藝。對我而言,這篇文章有著某種特殊的吸引力及啟示性;讀一次,便在心田裡種下一株青苗似的,這往後的年日裡,總趕在春天就冒出新芽,幾年下來,早已經枝繁葉茂,我的心,卻仍時常繫念著文中那一個小尼姑,現在不知道怎樣了? 〈真空的世界〉表面上是在描寫一個七歲小女孩被送入寺裡,削髮為尼,她想逃離現有的生活環境,但最終卻因失敗而認命。小尼姑曾兩度勇敢地要掙脫這個命運的枷鎖。第一次,在她十五歲那年,她從寺裡逃出來,堅持要進學校去求學,最後卻狼狽不堪,又回到寺裡。十七歲的某一個黃昏,她決心第二次逃走,文章裡是這麼描寫的:「我躲在牆角正伺機而動時,卻已化成一株石榴,再也走不出這塵蕪寺了。」 鄭明娳認為這篇文章骨子裡是在訴說一個女孩在教育制度下的捍格與掙扎。 小女孩七歲被迫入寺削髮,穿著尼姑服,正吻合小學生入學剪髮,穿著制服。她逃出寺院,堅持要入學上課,正表示她要逃避的並不是一般的書本,而是死板的教條及出家人的生活──如無窮盡的誦經與掃落葉。全文另一特色是將石榴與「我」合而為一,故寫石榴即暗示「我」,寫「我」,復雙關石榴。 與命運抗爭失敗的小尼姑終究是安份了:「無論春夏秋冬、烈日暴雨,我頂著、忍著」,汪文人樹雙寫,充分表現對命運無奈的妥協。 從小,我對出家師父有一種困惑,不知道是男是女?儘管,母親一再教我怎樣分辨比丘、比丘尼,可我終究還沒學會,從外表看一眼就能辨識清楚,直到現在仍然魯鈍。日前,在我居住的大樓電梯裡,遇見一位穿袈裟的師父,我勉強從她回我的那一聲早安,判別她大概是女生吧?她低著頭,緊貼著電梯的角落站著,電梯裡的三面鏡子,將她光亮如一輪圓月的頭像,交相映現,一時小小空間裡充塞著四、五枚月亮,這景象強大的張力,將我震懾。我忽然想起汪文筆下的小尼姑,躲在牆角伺機而動時,卻已化成一株石榴……。我一雙眼睛直愣愣地盯著她,眨一下也不敢,就怕一眨眼,她化成一株石榴。她跟我點頭道別,看著她不急不徐地走出電梯,所有月亮煞時飄然消逝,電梯裡一片空寂。我有些失望,她終究沒化成一株石榴。啊!糟了,這是幾樓?一時恍神,竟錯過了自己要回家的樓層。 曾經在中山堂欣賞川劇經典折子戲《思凡》,該劇描寫法號色空的小尼姑無意清修,不耐空門寂寞之苦,嚮往人間多彩生活;某日,趁庵中無人,脫下袈裟,悄悄逃下山去。其中「下得山來好快活」的唱段,正是川劇名段,十分生動逗趣,至今仍廣為傳唱。也許是這樣的戲看多了,對於出家人的袈裟很是好奇,也有各種天馬行空的想像,原本平凡無奇的袈裟於我而言,就變得神祕而充滿曲折的戲劇性了。 每一次回金門,去中蘭探視表哥、表弟的時候,總要經過一座寺院,這一路上,我心裡都在想些甚麼?是否期待在車窗外那一片林子遇見一株石榴?啊!人生原是一場又一場的相遇。此刻,甚或連風中那一抹若隱若現的鐘聲,也已經成為再熟悉不過的老朋友了,我珍惜每一次相遇,心中暗自竊喜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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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錢的窮人
一向幽默的教育處副座陳金文講起他小時候的生活經驗還真有趣。 他說有一次陪客人吃金門的麵線糊,看到碗面浮一層海蚵,客人高興得大喊大叫,他在一旁嘻笑說這種海蚵麵線他不吃的,旁邊的人瞪他臭屁了不起,他說這種麵線糊都是麵線,沒幾粒海蚵。他說他小時候每天早上,他娘會煮一大碗蚵ㄚ麵線當早餐,那時因為麵線一斤兩塊半,海蚵一斤一塊半,麵線比海蚵貴,麵線要跟人家買,海蚵自家剝的不要錢,因此他娘煮的海蚵麵線,全是海蚵,麵線幾條而已,難怪他看不起現在的海蚵麵線,他說他是有錢的窮人。 他又說念國中時,每天早上要從水頭走路到城中,家裡沒時鐘,媽媽以軍營小喇叭為號,只要噠噠噠噠一響起,就開始煮海蚵麵線給他當早餐,然後催他走路去上學,因此練就他身強體壯,三十年來跟王金平一樣,喝酒千杯不倒。 然後又說起一個笑話,他說有一天早上他娘聽到喇叭聲,就開始標準作業流程,煮麵線給他吃催他上學,可是,走在半路,他覺得很奇怪,怎麼天空比較黑,但還是努力走到學校,到了學校,奇怪!怎麼一個人也沒有,他心想是不是阿娘記錯日子,是不是禮拜天?趕緊走回家問娘,原來,那天是阿兵哥移防,凌晨二點就開始吹喇叭,害他走來走去走三次,難怪他今天要做四個孫子的阿公了,身強體壯還那麼勇,看來他還真是有錢的窮人,連練身體都不要花錢。 笑話歸笑話,但現在這種有錢窮人的故事還真不多,現在的海蚵比麵線貴三倍五倍,現在的學生走路上學比坐車少許多許多,因此吃海蚵變成稀罕,而學生升旗,站不了多久就腿軟跌坐,經常可見,看來我們不知要不要檢討,該不該檢討? 回到城中服務,每天早上看到學生在操場跑步練身體,陽光照射之下,臉龐發散燦爛笑容,感覺他們真是幸福的一代,有懂得體育知識的老師教他們技巧,有現代化的運動設施供他們飆汗使用,這裡真是一個幸福的園地。 我心裡在想如果這裡的400M跑道趕快修好,如果這裡的籃球場趕快重修不再龜裂,如果這裡未來幾年能夠矗立一個多功能的體育館,那麼社區民眾學生是不是都能像魚游大海鳥飛天空,快樂享受,那麼有錢的窮人就會變調成有錢的富翁,真正身體強精神富,腳力勇健走萬路,再配合加碼的營養午餐,那麼那個嫌海蚵不夠料的人也會喊輸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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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為憑
在這個世界上,有許許多多的姑婆群,憑的並非真本事,定人生死靠雙唇,刮風下雨嘴巴說了算,不用去看氣象站。 身處現代的環境,弱勢族群倘若沒背景,輩分再高亦沒人搭理你。而放眼週遭的人群,嘴角揚起說得意,一旦聚集在一起,張牙舞爪令人搖頭嘆息人間的悲劇。 話說一姑嫂,嫂子雖不是貌美如仙,但對丈夫體貼有加、亦對小姑極為友善,不擅言詞是她的一大致命傷,而年輕時須帶孩子、年老則要帶孫子,的確辛苦了一輩子。隨著兒孫赴台,她搭機幫忙。 夫妻有段時光離遙遠,在台金兩地每日電話來連線,互相噓寒問暖。而就在此時,尖酸刻薄的小姑出現,除了挑撥離間外,亦在鄰里間搧風點火地張揚。瞭解內情的聽聽就算,不理解的卻隨之起舞,語不驚人死不休地在她返金之際指指點點,她幾乎被毒蛇文化的口水淹死,寒心於虛偽的壞人比好人多,說真話、講好話的人卻越來越少,讓她覺得台灣比金門好,至少台灣人敬重她這位來自金門的阿嬤,因此在異鄉、她有立足的地方。 一路走來,她未曾與人結仇、結怨,更別說和他人衝突,但既然老天要考驗,她就必須上戰場。而身為小姑,面對嫂子,除應尊重,實不該在雞蛋裡面挑骨頭,讓口水噴戰、家暴上演,搞得雞犬不寧,總而言之小姑是罪魁禍首,然而身處現今這個社會,即使公道自在人心,可是又有幾人真的有公平正義之心? 於此,稍長幾歲的婦人告誡她說,小姑是含金飯碗與銀湯匙來她家,要她好好伺候,別冷落了人家;她滿腹委屈,想起小姑在家她疼惜、出嫁待她如上賓,怎麼人們說話都如此偏頗,黑與白竟是這般分不清? 她家留著一把破傘,那是從小姐時代即轟轟烈烈、一連串故事在鄉里間流傳的小姑曾經對她動粗的證物,她要告訴子孫,身為你們的母親與阿嬤,家中的地位是如此的不堪? 盡在眼簾的真實故事,多年來不斷上演,身為旁人,要挺身而出為沒背景又不被看好的她說話,真的需要勇氣,尤其這在許多家族中的大欺小、強欺弱,似乎已習已為常,佔上風的痛快,被壓榨者的痛楚,又有誰願意吃力不討好地蹚這渾水。 面對眾人的批判,她痛苦異常,小姑已沒丈夫可管,卻管到他們夫妻頭上,叫她這個嫂子情何以堪?身為旁觀者,實在看不下去,曾經,自己亦差點被口水淹死,又豈能容許惡勢力欺凌弱勢者,當今惟有挺身而出方能救人與救己。於是上前為她闢路而行,要那些婆婆媽媽們少一些批評、多一些求證和包容,數年來,她為家犧牲奉獻,難道大家都沒眼睛?怎能因為她的不擅阿諛奉承,要讓她的婚姻從天堂掉到地獄。只要她的丈夫能接受這段上蒼賜予的姻緣,旁人無權干涉她的生活方式,甚且已是老夫老妻,所謂的少年夫妻老來伴,他們有其相處模式,局外人沒資格干預。 眼睛與耳朵,用來看與聽,不管是優是劣,各人心中自有一把尺,然而是與非、黑與白,要公正客觀,談何容易?但不管如何,任何事情要眼見為憑,別人云亦云,這是不厚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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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嚴的黃色
村里是忌諱談情色的,例外的地方是在怒罵時,實實在在的國罵,連性器官都掛上嘴邊了。甚至,X你娘的XX,成為問候語了。大哥尚未結婚時,住在家裡,他的朋友來電,以為是大哥接的電話,一出聲國罵就出來了。接電話的是父親,幹譙了回去,大哥趕緊前來化解。 黃色、黑色以及赤色以前都避諱談,但慢慢的,顏色不再戒嚴了。其實,人性何嘗戒嚴過呢?去年豆導的《軍中樂園》就在說戰地的情慾。當情慾與人生、人心混做一塊了,也就糾纏了、無奈了,或許曾有些愉悅,也都放諸水流了。 不過,解嚴的確解放了台灣各種書寫困境,包括情慾書寫。它進入九零年代,才成為主流,而且兇猛。去年,台灣七年級小說家黃崇凱出版《黃色小說》,單看書名,就知道它的強烈衝擊。套句黃崇凱的用語,整個世代都在「嚕」。幾乎每個五、六年級小說家,都曾鬆解筆頭,下海風浪一翻。 那個年代,情慾書寫剛開,關於男體與女體的窺秘,足以看得人臉紅,進入二十一世紀,情慾小說反倒暗沉,大多籠罩在本土化的回歸潮流。黃崇凱的《黃色小說》成為去年中國時報開卷版十大好書,成為七年級作家獲此榮譽的第一人,那是因為黃的情慾書寫,要比前幾個世代的作家更全面、更有誠意,且設備精良。 小說就叫《黃色小說》,開本一如青春歲月時,暗暗流通的小本。黃崇凱的誠意在於他對性學、生理、愛情以及生命、哲學等的掌握,這要歸功他為時尚雜誌撰寫多年性問專欄,這份用功,構成小說結構,以專欄作家身分,交代自身成長,時而安置短篇小說與性的問答,這齣「小本」的,敘事結構便認真而高明。 既是標榜黃色小說,該黃的部分必須到位,作為一部文學作品,又必須到位而不越位。黃的部分,包括性的裸露,小說中的主角都淪為小頭思考,幽默地做賤自己,深入情慾的發洩。這裡因為搞得極端,反而透著詼諧。比如教戰,手排更好、自排更妙,女性怎麼假想一只枕頭。與殘障人士如何溫存的變態描寫,並把社會事件編列入文,更多的是情色秘辛,像是色情版《白雪公主跟七矮人》、排水果做暗號、色情片女主角全程讀著谷崎潤一郎的《鍵》、《神雕外傳》中,智多星黃蓉成了「超級破麻」、飯島愛的崛起與殞落等;這些都必須做足功課,且須眼到、心到、手到,才能口到,說與我們知道。 情色是一種層面,經常虛張聲勢,宛如黔驢,構造它的內涵者,在於反思它們的意義,把婚外情比喻做「巨大的自慰」、慾求的對象經常不等於所愛的人、賣弄性感最終只剩下「性」等,以崇凱掌握的資訊跟才性,不難就此深入發揮,但他明白,小說的意義不在教條,何況是一本「黃色小說」? 父母總是說不能那樣這樣做,因為背德、還害人害己,但新的一代說,不那麼做,就不知道怎麼做人? 新世代,顏色漸漸解嚴了,更需要解嚴的是看待的雙眼了,因為所有的顏色,都映在眼睛裡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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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月論自由
德國著名哲學家康德曾提出一個耐人深思的課題:他認為「法」是「一些條件的統合,在這些條件下,個人的意願和其他人的意願,可依據自由的一般原則而相互結合。」「意思就是法是實現自由的條件,若是,則從自然律來看,法的目的何在?」且看希臘哲人如何回應。 亞里斯多德有句名言:「不需要生活於社會中者,不是神祇便是野獸。」對習法學的人來說,人、社會、法律三者一體的原則是毋庸再言的;問題是,從自然權利理論來說,自由若是法的目的,那自由又能具體表現於那裡?拜理性主義的抬頭,我們似乎可發現,這種保障自由的定義,在過去主要是保障私權,現已進為對人權的保障。所以衍生而來的是,定罪不能只憑懷疑,而必須是證據確鑿達到超級合理的程度時,才能判決有罪。此種寧願錯放,而非錯殺的相對主義,正是文明與野蠻的分野;更是基於保障個人自由的人權觀念。 團體也復如此,拜人權觀念的重視,過去將戰俘與國家罪行結合的不當觀念,以致產生虐俘殺俘的慘劇,也在近世藉由普世的人權觀念,認為戰俘與國家必須分開,因此必須受到「人」的待遇及保障。也因此,分辨文明與否,由人權之重視與否即可見曉。這才是自由的真諦,更是法之最終目的。 「自由主義一向把自由與權威視為敵對,可知這種形式主義所帶來的荒謬?」自由可分外在與內在。勞耳思(John Rawls)曾定義外在自由:「每個人均平等享有最廣闊的基本自由權利,但必須與別人享有同樣權利是相容的。」所以真正的自由是與法治、責任不可分的。有了這種自由,不分出身,均可在法律保下,不受別人意志干涉,不成為別人的工具。生命才有尊嚴,每個人都是目的,而不是手段,這就是康德所謂「諸目的的王國」(Kingdom of Ends)。但這種社會如何形成?在於遵守普遍、抽象的規則,即相互承辦一種約定成俗的權威性,否則彼此的行為,不但不能相互為用,且會相互抵消,且被各種大膽假設所摧毀。 但僅有外在自由並非真自由,必須對生命有自覺清楚的自知,不隨別人意志的才是真自由。但他必須有所根據以發揮主宰性,這種真自由的根據,即是韋伯所謂的「奇理斯瑪的權威」(charismatic authority)。如一個愛好文學的人,當他真心悅服受了杜思妥也夫斯基啟發時,他自己的創造想像力才能豐富,才不會羈絆在詞藻層次上;但韋伯的權威與政客個人崇拜的權威是不同的。 「奇理斯瑪」本義是「神聖的天賦」(the gift of grace),本是基督教語,後經韋伯運用轉化,強調它是一種使人服膺的權威力量;一種使自己的提議被別人接受的能力,且這種力量是經常被考驗淘汰中,所以它是一種心安理得的權威。 因此以平等為基礎的民主,是反對權威的;但這種社會也是最膚淺、最趨附時尚的。低俗的選舉帶來庸俗的風氣,所以民主只是保障自由的手段,自由才是目的。而真正的自由必要靠心安理得;一種具有原創能力的權威來滋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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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米4兩
在國外偶遇一些文革期間出走的中國人,回溯那段歷史,或噤不敢言,或不勝唏噓,概沒有像這位陳世善老先生,講起古來如此輕鬆自在,有一份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泰然。 認識陳世善亦屬偶然。那日,走進三坊七巷「葉氏民居」-現變身為「福建省非物質文化遺產博覽苑」,苑內正展出木雕、石雕、漆線雕、古琴、茶具…等。福州泥塑館隱身天井一角,我遠遠望見店內有尊三倍高的泥塑人頭像,雕刻得惟妙惟肖、栩栩如生,不覺被吸引前去。這時一位老先生馬上走到塑像旁,開心地問:「你看他像不像我?」原來這是一尊自塑像,作者正是這位老先生陳世善。 和陳世善對話很愉快,年踰八十的他笑容滿面、活力十足。他謙稱自己並未受過學院訓練,只是隨興創作,不量產也不哄抬價格,還經常義務教學呢。「除了享受這種由自心愛好而產生的自心快樂,我練美聲合唱、跳國標舞、注意養生、退休俸夠用……」,他不斷細數更多的快樂元素,彷彿自開天闢地以來,幸福即如此存在。 望著這樣一位神完氣足的老人,我不禁懷疑,難道他不曾走過慘痛的文革? 「三反、五反、文革我都經歷過,批鬥、自殺,死了好多人哪!」他靜靜敘述,沒有任何情緒。隨後又半開玩笑地說:「待會兒你去五一廣場于山堂前,仔細看看那座白色的毛澤東雕像,他右手高舉,象徵支持知識份子,左手藏在身後,拿著一頂右派的帽子,隨時準備扣在知識份子的頭上。」 他有兩次被批鬥的經驗,第一次是為了王洛賓的歌《日夜想念毛主席》。這是一首新疆民謠,歌詞裡有「想念毛主席、想念毛主席,我日夜想念毛主席。」由於「想念」維吾爾族發音「撒拉姆」,陳世善於是這麼唱:「撒拉姆毛主席、撒拉姆毛主席…」,結果被控訴反革命,具體罪名是:你要殺了毛主席。 罪名確定,接下來就是一連串的恐怖鬥爭,遊街、罰跪、關禁閉、塗黑臉,不准跟群眾說話,不能上街、旅遊,完全孤立於社會,甚至遭惡人乘機勒索。 第二次被批鬥,則是陳世善當眾點名家鄉的人民公社,因饑餓和瘟疫死了數百人。中央震怒,說陳世善造謠,因為人民日報、福建日報都沒有刊登一人餓死的消息。「其實當時餓死的,豈止幾百人。」陳世善說:「我們那裡三個鄉就餓死了五千人。原先死者都被抬往八里路外的山上埋葬,後來死者日益增多,抬棺的也餓到沒力氣抬了,只好就近路邊掩埋。」 後來中央派調查團來,詢問在地醫生楊五五,是否提供公社餓死幾百人的訊息給陳世善,要他出面指控陳世善有罪。沒想到楊醫師回答:「陳世善錯在記憶力不好,餓死的不是幾百人,是幾千人。」楊醫師感慨兩百多人來找他治病,但藥補之下消化更快,有些人已餓了七、八天,肚子裡沒半點糧食可供消化,他要怎麼開藥呢?最後只能在處方箋寫下「大米4兩」四個字。 這樣一個悲慘故事,陳世善說來何以這般寧靜釋然?走過憂患困頓的歲月,回首蕭瑟處,也無風雨也無晴;似乎人生中所有好的壞的他都盡皆包容了,不露苦相,沒有糾結,就這麼繼續往前走去。 穿梭在三坊七巷的名人館,林覺民、郁達夫、林則徐、沈葆楨…等諸多英雄事蹟,的確令人慷慨激昂、印象深刻。但不知怎麼,旅行歸來,不時縈繞心頭的,卻是這位關心現世,但求當下安穩、活出喜樂的小人物陳世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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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步峰巒間
沒料到這趟返台會在山巒間趴趴走,足跡所及,幾乎走遍陽明山國家公園內七星山、大屯山、擎天崗三個山系的大小步道。從冬日走到暮春,雖然有時細雨霏霏霧氣繚繞,受天候阻礙無法成行。不過大致氣溫宜人,與夏日台北暑氣逼人相較或許略勝一籌。我踽踽而行於高聳群峰間,荒煙蔓草山谷,從漫山遍野的枯黃芒草,行走到公園內花團錦簇櫻花怒放。 記得那是斷斷續續下了幾天雨後放晴,我向大屯山群峰走去。經大屯山主峰、南峰、西峰、向天坪,下達北投的清天宮,全長5.8公里,走了三個多小時。我先搭公車至鞍部登山口下車,一開始是竹林夾道的階梯,一路往陡峻的大屯主峰挺進,回望,藍天襯托下白雲冉冉,百拉卡公路及大屯山車道像兩條銀灰巨蟒蜿蜒於鞍部山谷,小觀音山七星山聳立在遠方。陽光亮閃閃的,微風陣陣吹拂,不時傳來各種鳥鳴聲,聽說有五色鳥、樹鵲、白頭翁、小鶯……,可惜我無法分辨聲音認識這些鳥兒。踩著一個石階接一個石階。當來到一處平坦小徑,突然間,兩隻竹雞迅疾橫過眼前,意外的場景讓人驚喜但來不及細看及拍照。猶記得第一次見到竹雞的興奮,那是在南庄護魚步道上,同樣是芒草叢生的小徑,照片是拍了,卻只拍到幾隻竹雞鑽入草叢的屁股。 主峰山頂,可俯視紗帽山,從這視角看原來是一高一低的兩個山頭幾近等高。經過一處建築物是大屯山觀測所,走出山徑進入大屯山車道邊觀景台,這裡是拍落日及芒草的理想地點,有「大屯夕照」、「大屯秋芒」之美稱。上回來,就見識到沿著山坡馬路邊,排著一長列腳架,等著拍落日美景的盛況。遠眺,南峰、西峰、面天山一字排開。季風長年強勁吹拂下,數個山峰峰頂僅餘芒草,形成一種單純美,山腰處才見有濃綠茂盛林木。 走下山谷繼續往南峰西峰挺進,這才驚覺兩個山峰路段的險惡。這山徑是天然未經人工整理過的步道。進入南峰是一段雨水沖刷似有似無的崎嶇山路;西峰尤其險阻,除了須手腳並用攀爬於大岩石陡峭坡面,下坡更是寸步難行。沿著小徑旁雖有一繞著樹幹的粗繩索提供攀扶,但日前下雨讓山路泥濘不堪,手扶的繩索時鬆時緊,要不摔跤也難。當我滑了一跤,後頭在路上曾打過招呼來自德國的年輕人也滑了,彼此眼神交會相視而笑,互道珍重後各自繼續前行。 這一路上是一個接一個覆著芒草的秀麗山巒,眼眸所見是高遠重重相疊的山頭,如此畫面,這般行走,讓我心生喜悅。雖然經過一段艱難路程,但也是一種體驗,那是原汁原味的山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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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統石蚵產業的文化思考
2015年石蚵小麥文化季即將在4月18日,假古寧頭林厝和平園區幸福登場。金寧鄉公所長期利用「一鄉一特產」的地方特色,透過文化活動包裝與行銷,來活絡石蚵與小麥二項產業經濟效益,達到推廣金門觀光文化的目的。 自2003年首度辦理金寧鄉石蚵文化節以來,娛樂與消費性質的規畫活動居多,個人思考幾項針對石蚵產業的文化資源運用,加以歸納六項建議方案,說明如下: (一)全面調查金門各鄉鎮石蚵保留的數目、面積、養殖情況及從業人口數量,供今後整體規劃參考,達到掌控現況,推展未來保存利用的務實目標。 (二)金門石蚵產業養殖歷史悠久,人民賴以為生者多,是金門歷史文化的重要內涵,應與漁、鹽傳統產業受到同等重視,將它的人文風貌完整呈現。 目前金門縣政府已經斥資509萬,利用古寧頭和平紀念公園內,原陸軍班超部隊構建的四號砲堡,闢建為永久性的石蚵產業文化館。2014年3月29日正式啟用,以圖文、模型和實物等,來展現石蚵的養殖和生態特性,提供參觀導覽、推廣行銷、教育等多功能空間。 金門的歷史博物館及主題展覽館,宜再針對石蚵的歷史文化規劃更多的展示內容,表現多元的人文風情。 (三)在思考石蚵產業文化價值的未來利用規劃,應及時提出關於石蚵歷史的文物保存計畫,運用公開徵集、捐贈、購買等各種管道為之。 隨著產業的沒落及地區蚵民逐年的高齡化,加上傳統建築的翻修改建,這些傳統營生器具陸續淪為垃圾處裡,若能及時擬訂石蚵文物徵集捐贈辦法,搶救無形中消失的文化資產。 烈嶼鄉的地方文化館部分展品,也是在清潔隊工作人員具有文物保存的共識下,從垃圾堆中拾獲起來,送給相關單位保存展覽。 (四)金門石蚵的歷史文化,可以列入常態性觀光旅遊開發的項目,辦理石蚵生活文化體驗活動,不僅可以參觀聚落的漁鄉風情,更藉由石蚵採收的實際體驗,瞭解先民蓽路藍縷的心血精神。 體驗活動宜選擇適合的地點與時間,安排當地蚵民及專業人員,帶入蚵埕講解後實際示範操作,下海學習擎蚵、剖蚵的樂趣,親自感受這項傳統產業的深厚內涵,同時安排道地的石蚵料理美食。石蚵美食應搭配本地當季的食材,儘量減少交通搬運,符合綠色食品原則,期待業者結合地方特色產業文化,以歷史文化來替產業加分加值。 (五)傳統文化應隨著時代潮流,走向多元化角度來經營,設計規畫活潑、互動的展示空間,灰窯的重現是可行的一個範例。 金門的灰窯為石蚵的再加工產業,灰窯有一定存在的經濟價值,蚵灰的運用層面廣泛,與傳統的生活文化息息相關。金門應將傳統灰窯作復原展示及用途說明,另外將其中的文化元素開發為創意商品,可視為休閒漁業經濟產業的一個重要環節。 (六)重視石蚵生產民俗文化的調查研究,利於這些文化遺產的保護、傳承及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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閩學與金門
閩學是南宋時期以朱熹為代表的一群儒學家共同建構且廣大精深的理學思想體系。其發跡於閩北,發揚於閩南,進而遠播全國,成為傳統社會後期的正統思想,故稱「閩學學派」,又稱朱子學。由於閩學倡導「誠正修治,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理念,自朱熹蒞金講學,即開始設立私塾、書院,文風鼎盛,深受朱子閩學之影響,也使金門有「海濱鄒魯」之稱。由此觀之,閩學之思想體系是朱熹及儒學諸子在內憂外患之時,為繼承及發揚儒學而創建的一套時代產物,歷經數代之擴散、傳承、交流與發展,已形成根深柢固文化精髓,對中華民族的文化發展影響至鉅, 金門從晉朝開始,即有中原人士為避難金門,因此建構了金門的初始社會,也漸漸孕育出獨特的文化氣息,進而產生多變的文化。後歷經唐朝陳淵帶來大批漢人來金牧馬,定居金門,明末清初由鄭成功以金門為反清復明的根據地,更帶來大批漢人移居金門台灣,在加上民國三十八年,國軍播遷來台,更帶來了大陸各省的軍民移居金門,促使金門文化推向多元面相與開闊的未來。這期間無不受到大儒朱熹所倡導的閩學所形成的祖根文化意識之影響,也成為現今金門台灣移民社會最重要的文化特徵,時至今日,兩岸交流熱絡,所依據的文化交流,仍深受閩學文風之影響。 從社會演變來看,金門位處海中,富有海洋文化的特色,除此之外,金門島也是臺灣社會文化演進的縮影,形成一種多元性及包容性的海洋移民文化。近幾年來政治環境的改變,兩岸由敵對狀態漸漸步入交流階段,金門也由戰地轉為台灣與大陸的通商門戶和橋樑。使大家體驗到文化的保存不僅是歷史的再生,更重要是能注入新的生命力,方能延續其生命,更能創造新生命。金門雖是彈丸之地,從社會演變中發現,它不僅能歷經時間的考驗,更能隨著時空的變化,不斷地展現新的風貌,此種發源於五緣(指地緣、血緣、文緣、商緣、法緣)文化的民族根源,是無法阻擋的。因此要瞭解金門文化的源流,認識自己的歷史,是我們現代金門人應該承擔之責任。 從歷史發展方面觀之,金門隨著歲月的腳步不斷更新生命的內涵。其受閩學的影響,也有下列幾個方面:首先,歷年來我們深受朱子與閩學諸儒所堅持的「尊王攘夷」及「大一統」的思想,人民長期居住在這海島上或旅居海外的華僑均具有強烈的民族意識及憂患意識,尤其金門一向是兵家必爭之地,更是能凸顯這方面的文化特質。其次是朱子與閩學諸儒之安邦策略均「務農種榖」、「民生為本」為首要,體認「民以食為天」的艱苦,也養成金門人持家奮鬥的精神。因此為使閩學能繼續發揚光大,以形成根深柢固中國文化精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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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堤玉筍
三月,元宵過後,我應石獅日報之邀,在他們報社的一品堂藝術館,舉辦「2015吳鼎仁水墨畫展」。展出的作品有水墨畫金門石獅爺、金門閩南古民居畫,以及旅遊故國河山,多處民族鄉土風味的水墨創作。泉州電視台除了在石獅現場的採訪外,還邀我到他們的演播室錄製了三十分鐘的專訪,是由戴安玉編導,陳吟主持的泉州電視台4套《咱厝人》閩南語節目,把我定位成一個土土的鄉土畫家。 2006在蔡繼堯的領導下,就已經和石獅美術界、報界,作了一次交流展出。我去年又應邀參加石獅博物館端午的活動,晉江吳氏宗親也多次的邀請我,祭拜了吳姓開晉江的始祖葬在石獅的祖墳,感覺就像是回到自己的家一樣。這次由於石獅前美協主席曾軍藝的引介,而作了如是的個人畫展。 國畫院畫家曾軍藝熱誠的接待,導遊了一處夕陽漁村,采風沙岸怪石嶙峋的觀音山。此處本為海防重地,分佈石洞碉壘,現已撤軍解禁,居民尋回祖先的遺骨葬地,有些還是明朝的,遍山頭都重堆新墳、立新碑,看到每一塊碑都刻有「沙堤董氏」等書。原來此處正是古崗沙河子董颺先的故鄉,真是不期而遇,我這週金大的課,還正巧在講董颺先的古崗刻石! 金門志的流寓列傳記載:「董颺先,號沙河,晉江人。崇禎十年進士,官至廣東雷廉道。避難浯洲古坑村,鑿石為屋,垂釣駟湖,置身山光水色中。」董氏,原來我們是晉江老鄉呀! 金門的董氏一族開基於明代洪武年間,始祖楊崑因牧羊釀禍而遠避金門古崗,原籍來自於晉江沙堤(即今石獅市永寧鎮沙堤村)。在沙堤的董氏宗祠,據說天井左側聳立一天然「石筍」,董氏素以「玉筍傳芳」為榮。董颺先在古崗的獻台山刻了「沙堤玉筍」,無非是有去國懷鄉念祖的濃厚情懷。明末他的題字也刻遍了山石,當時盧若騰說古崗湖旁諸石為董沙河劖刻殆盡,有感而寫「石言」詩批評董颺先:「我家南溟濱,湖山忍荒僻。日月幾升沉,雲煙相疊積。何來沙河翁,僑寓事開闢。欲以文字立,易我混沌席。臥者劖其腹,立者雕其額。伏者琢其背,蹻者鐫其跖。湖光照山容,傷痕紛如刺。我頑亦何知,聞之屐遊客。不誇筆墨奇,但嘆湖山厄。勝事未足傳,我骨碎何益。願言風雅人,高文補其隙。」為古崗湖山抱屈,對董氏筆墨刻風有微詞。 可知古人素有勒之貞,以立千秋之思,除非海枯石爛,姓字刻石,傳之千年難以抹滅。盧若騰太武山上石門關題「海山第一」,姓名不知為何被抹掉?我到長崎去訪古墳,看到被原子彈燒過的金門人清代的墓碑,字跡雖模糊尚可辨認。長崎、神戶華人新墓碑,刻字之深恐是我們的成倍,三、五千年也不易模糊,或許他們刻意要防範再有原子彈之燒。 董公在古崗村周遭有十九處刻石,這是一大筆金石文化的風采,留待後人細摩娑,村民及有識之士,幾位年輕人披荊斬棘,尋找祖先殘石留漢字。因曾經地震,刻石翻倒,連「沙河子歸真」的墓碑都躺平。四百多年的風吹雨打,字跡已經漫漶不堪,很難識得筆跡。董森堡、李秉鈞來郵電要我解讀,或邀我登臨真跡處考石。草書對來說是我的最愛,從小自學了大半輩子,卻把董颺先的草書刻石,解讀得離離落落,心中十分失落。草書已變成速記的書寫符號,草字的結體,筆順、筆勢稍有不同的變化,就成了不同的字義,所以草書如果出了格,神仙也識不得,更何況歷經歲月的汰損!荒煙蔓草的淹埋,幸得以重見天日,董公筆走龍蛇入眼親,有待再加細斟酌。識得晉江老鄉一段文字的因緣,與草書同好,神交古人,雲深不知處!一派高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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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閃光人生種種美麗
一本燈塔文學創作,我每天歡歡喜喜、認認真真面對它。一道又一道的閃光,寫不完的燈塔人與事,讓我的生活充滿光彩美感,我一邊聽訪談錄音一邊開心笑,逐日累積的書寫進度,美麗的回憶閃耀一片燦爛光影。 前年深秋保存的訪談錄音,有東莒島燈塔張主任的爽朗笑聲,還有兩隻小羊羔咩咩叫餓的聲音,那時張主任正與我分享一封讓他感動的1939年的燈塔家書,才一個半月大的兩隻小羊羔一直撞辦公室的門,越叫越大聲,像在哭嚎,門也越撞越大聲。張主任只好暫停解說,為小羊羔沖泡牛奶,他蹲下來拿著奶瓶餵小花,我幫忙餵小黑,深秋的燈塔故事十分溫馨,充滿暖光色調。張主任用哲學的邏輯、辯證、歸納等導出的真理,那思維讓人更清楚燈塔人生的意義與價值。 東莒島燈塔第三代燈塔守李先生,說起戰地政務時期,軍方管制燈塔,主任管理員如何整個人趴在霧砲上,用身體極力阻擋,不讓軍方搬走一門霧砲的經過,以及「老塔工」如何堅持,把燈塔當家業一樣看守的往事。李先生的伯公、伯父、堂伯父,堂叔、表舅都是燈塔守,深秋,呼呼響的風聲中,他說的燈塔史實和家族故事,讓人聽得動容不已。 到白沙岬燈塔這一天,我的錄音筆在清晨六點四十分便開始啟動,這日我搭黃主任的便車到觀音鄉去看燈塔,足足錄音錄了八小時,中間還穿插去看計先生DIY製作手工燈塔,並做現場實錄。除了聽黃主任說燈塔、他也帶我「看」燈塔,把航港局管理的三十五座燈塔都說完、看完,又接著看世界各地具代表性的燈塔。黃主任的電腦桌面,每十秒鐘變換一座燈塔,他調出有近千張照片的燈塔檔案,我一邊看一邊聽他解說。南非燈塔、美國燈塔、斯里蘭卡燈塔、紐西蘭燈塔、澳洲燈塔、開普敦燈塔、法國燈塔、芝加哥燈塔、希臘燈塔、英國燈塔、印度燈塔、西班牙燈塔、夏威夷燈塔、愛爾蘭燈塔、加拿大燈塔、瑞典燈塔、喬治島燈塔、荷蘭燈塔等,一座又一座的燈塔,美得讓人捨不得眨眼,我一邊欣賞一邊想,我的電腦桌面也要改成燈塔,每十秒鐘變換一座燈塔,這樣燈塔文章應該會寫得更加精彩動人。 到台中訪問專門委員、電機工程師蘇先生時,瀏覽他努力多年,從初版到新修訂版,從在職期間忙到退休後,認真撰寫的一本厚厚的十二萬餘字的「助航設備及燈塔相關資訊」,我心裡充滿欽佩與感動。因為台灣市場沒有出版燈塔叢書,為了建構周全的燈塔資料,蘇先生都自費託人從各個管道購得英文版、日文版的燈塔叢書,認真研讀,並且從舊檔案的蛛絲馬跡資訊,再擴充延伸收集各類重要新知,逐步整理、建檔他認為應該保存、值得保存的燈塔專業資料。瀏覽一本極專業的燈塔著作,讓我對燈塔的了解增進不少。感性與理性兼具的蘇先生說,老式的燈塔光,十分豐富、有層次、充滿美感,那傳承一百多年的燈塔光,是具有流動感的旋轉,讓人特別有感覺,和現代科技產物、單一的燈塔光完全不一樣。這話讓我想起黃昏時站在燈塔下,仰頭凝望,等待閃光的一剎,內心情感澎湃的情景。 歡歡歡喜喜、認認真真面對一本「燈塔文學」,它是我創作生命中最美麗的奇遇。自從被燈塔閃耀的光芒深深吸引後,我的工作與創作便轉了一個大彎。因為創作的敏感度,常會把人帶向一條新路,那是一種神奇的自然牽引,只能順著它,相信有一天自己會走向一條更好的路。那是藍天、白雲、風聲、哲思、花草、海浪與聳立的燈塔,相互融合、交會、激盪而出的生命之美。黃昏,當我站在燈塔下方,等待閃光的一剎,那輝映人生種種美麗的一道閃光,無論再大的風、再大的雨,都不會阻擋它發光,歲歲年年,它不曾辜負任何一個人的仰望與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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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信毒害斷不了
在我這個年紀沒看過真人吸食鴉片,知道鴉片的危害,完全是透過家裡長輩在訴說誰誰誰家裡本來有多少田地產業,都是因為吸食鴉片敗光光,說誰誰誰家裡不肖子孫因為吸食鴉片,就開始變賣祖厝房舍,甚至一間好好的房子,因為吸食鴉片要錢,就抽瓦斷柱,變現買毒,到最後賣到屋瓦全無,房物倒塌,變成灰塵,這種事說來難以置信,長輩們卻都指陳歷歷,誰家如此,誰家又如此! 前一陣子,我參觀新加坡的亞洲文化博物館,就看到一張吸食鴉片的大圖照,的確讓我心頭震撼,圖照中有六個寬額大頭,相貌俊俏的美少年,都留一條長辮、戴瓜皮帽、身穿錦羅綢緞,有的臉戴細絲眼鏡,六人當中兩個躺臥羅漢床上吸食鴉片槍,另兩個各夾雪茄菸以及手捧著水煙筒,另一個食指勾拎咖啡杯,另一個兩手交叉,六個人十二隻眼睛或注視鏡頭或優哉神遊,共同拍了一張休閒的大合照,旁邊配上痰盂太師椅花瓶等配飾,傳神托出那時代「紈褲子弟」的浪蕩生活。這張照片的背景是華人社會,我目睹照片,聯想到的是清朝末年被外國欺負的景象,如果很多得天獨厚的年輕人都如此生活,當時的中國面臨的是亡國之憂,難怪那些清流有識之士,要大聲疾呼救國救民。 時代在改變,現在不是鴉片在惹禍,新時代有所謂新興毒品,不管是MDMA(搖頭丸)、LSD(搖腳丸)、FM2(強姦藥片)、GHB(笑氣)、愷他命(K他命)及神奇磨菇(magic mushroom)等,都已經趁勢與一些迷失的青少年糾纏,那些年輕人或者試圖解放壓力,或者試圖嚐新找快感,尤其新興毒品具有群聚性、公開性、流通性與便宜性等特性,使得在這資訊科技流通的時代,幾乎無地域差別,沒有城鄉差距,且有越來越流行的趨勢,叫我們第一線的教育單位,誠惶誠恐,戒慎恐懼。 金門古諺說:「鴉片是土,吃去糊塗,某子不顧,依壁穿褲」,那是在說家產的蕩盡,也因此關心青少年吸毒這檔事,應該是一個家庭重要的事,家仍是迷失青少年最重要的避風港,家人仍是他們最牢靠的靠山,家人不該一旦出事了只能表現出一副不敢置信的無奈,或者只能說叫警察把他們抓去關的撇清。 畢竟吸毒不是只讓犯錯的人在監獄裏關個幾年就了事,更嚴重的是破壞家庭的幸福和健康,尤其家產的流失,誰都清楚再也沒有比買毒燒得更劇烈的,更無法自主,我們總不願意讓日本時代金門人吸食鴉片的教訓又再次重燃吧! 教育以及治安機關三令五申嚴加防範,第一線的學生事務行政人員處心積慮在防毒,我們都致力要維護校園的純淨,但我們還需要再添加一把火,讓家庭的關愛、學校教育的輔導,還有社區的力量一起來支持,希望能幫助那些迷途的羔羊及早回頭,重新找回美好健康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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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島鄉情人間新風景
2014年代打為期一年的鄉訊版主編,深度親近旅台鄉團與鄉親,體驗到旅外出外人的殷勤與打拚,實在是令人動容。這一年恰為七合一選舉年,台金地區顯得沸騰熱鬧,鄉親們因際聚會參與各項慶典活動,在茶敘與乾杯中,鄉情再三自然流露。 而這幾年,隨著本縣因幸福洋溢而逐漸爬升的戶籍人口數,不僅旅台鄉團如雨後春筍相繼設立,且見由各地落腳金門的民眾也相揪籌組社團,更讓在地民團活動顯得欣欣向榮,十餘年前,曾頻見文獻資料的「新金門人」一詞,似乎已難完整詮釋住在這塊土地的民眾身分。 早期,各姓氏宗族在不同年代遷居金門,落地生根,繁衍族親,後又相繼遷徙兩岸,甚或海外,但依然血脈相連,時有往來,旅外僑社與鄉團便成為依慰鄉情的重要平台,但出外打拚,生根異鄉,並非不愛金門,偶爾返鄉即在仔細思量祖先的步履,短暫的徜徉在花崗岩島上,一生一世的幸福油然而生,充分表達著他們對這塊土地的熱愛。 對於將戶籍遷移金門的新夥伴來說,至少有著初步的喜愛,若加上更多因緣與認同,也許就長住在島嶼某角落,但客觀環境常夾帶著許多變數,也許三兩天又如候鳥般飛走,能夠堅持住在島鄉者,顯然是心中那顆愛的火苗生氣盎然,決心而堅毅的定居下來,如同許多常住的民眾一般純樸而認真的生活著。 拜數位科技之賜,3C產品也讓金門鄉團一詞有更寬廣的詮釋空間,您隨時隨地可能會增加許多新朋友,島鄉金門也可能隨時隨地增添新的鄉民,來金門定居的理由有千百種,現實中,有些族群即因資源分配而匯集而成,除因共同利益結交許多好麻吉外,願意把戶籍遷來金門,年年接下勞務工作,都是對這塊土地有所貢獻。 每個地方的鄉民形形色色,島鄉民眾身分也展現多元活潑的一面,有的人真誠疼惜故鄉在心底,有的人常把「我愛金門」高掛嘴邊,每個人眼角高度不同,關懷周邊親友的視野也不一樣,當我們站在世界的屋脊來探望金門時,越來越多的人喜愛這塊島嶼未嚐不是好事,島嶼天然資源有限,隨時隨地可能增加更多人口分享甘甜,這角度觀看似是瓜分幸福滋味,另個角度觀看則是鄉誼網路的倍增。 金門因福利洋溢而日漸增添戶籍人口數,若是每天多一個人疼惜金門,必能讓島鄉的幸福指數節節昇高,或許我們不應太計劃個人身段與地位,不妨同心思考如何疼惜我們所處的島鄉,而歸人與過客都是短暫代名詞,以實際行動友善我們共同的家園,才是永垂不朽的志業。 感謝上帝,讓我們因金門而相識,共同重寫島鄉幸福人情味,您我或在台灣,或在金門,由愛鄉而思鄉,由戀鄉而愛鄉,感謝您我同行,共同勾勒一座島嶼的夢想,共劃人間新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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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河
聆賞捷克作曲家史麥塔納《我的祖國》交響詩,每一次都有大感動。它是由六部樂章(六個獨立作品)組成,特別是第二部作品〈莫爾道河〉最教我心盪神迷,如癡如醉;今年4月4日是〈莫爾道河〉首演140週年紀念日,我把史麥塔納這張專輯找出來播放,聊表敬意。心情隨著樂曲流轉,從涓涓細流到水勢豐沛,再到廣袤壯闊,莫爾道河逕自川流,最後緩緩流進易北河。過程之中收蓄著澎湃洶湧的情感,漸漸滾成一種巨大的張力,迸發出一種無法言喻的感動,這種感動除了來自於對音樂的共鳴之外,還有某種沉潛的情感深藏其中,我凝神定靜思考良久,終於懂了。這是人與河流的交響曲嘛!原來,每個人心中都有著一條河,一條日思夜想的母親河。史麥塔納嘔心瀝血創作的莫爾道河,父親念念不忘的黃河,夫婿口裡時常提起的金沙溪,都是那麼神聖,那麼叫人魂牽夢繫。母親河真是人們一輩子歌頌的史詩,是詩人、作家、音樂家、藝術家文學藝術生命的載體。 先來聊聊史麥塔納的莫爾道河吧!史麥塔納採用音畫法來描繪這條波西米亞最重要的河,她有兩條主要源流,一條急促,以小提琴演奏,另一條平緩,以長笛來表現;匯流後穿過森林,看到壯麗的風景便以法國號詮釋,史麥塔納精心描繪一場農夫的婚禮,甚至連美人魚也在月光下陶醉起舞呢!長笛和雙簧管表現得十分傳神;接著在山岩圍繞的城堡廢墟裡,樂曲回到莫爾道河主題,小提琴與雙簧管再現第一主題,隨後,河水流入湍急的聖約翰急流,進入布拉格時,河面變寬,水流趨緩,流過巍峨壯觀的高堡,緩緩流入易北河。外國人說從來沒有一首曲子如此深動描寫一條河流,殊不知中國的《黃河大合唱》波瀾壯闊亦是一絕。 《黃河大合唱》是冼星海最重要的一部交響樂組曲,也是影響中華樂壇最大的代表作。這部作品由詩人光未然作詞,冼星海於1939年3月作曲,以中華民族發源地黃河為背景,熱情歌頌中華民族源遠流長的光榮歷史、中華兒女堅強不屈的精神與保衛祖國的信念。整部作品共八個樂章,每一樂章,都是透過朗誦和樂隊為背景串聯起來。分別是:〈黃河船夫曲〉/〈黃河頌〉/〈黃河之水天上來〉/〈黃水謠〉/〈河邊對口曲〉/〈黃河怨〉/〈保衛黃河〉/〈怒吼吧,黃河〉。 聽《黃河大合唱》情緒更是錯綜複雜、百轉千迴,或激越、或雄壯、或低洄如訴、或氣勢磅礡、慷慨昂揚。回想父親的描述,我輕聲哼唱著〈黃水謠〉,體會到黃河與父親之間,河戀綿邈、情思悠長,或嚶嚶長嘆,鄉愁難解的幽幽悲涼,或感受黃河怒吼,縱浪萬千的浩浩湯湯。整體音樂語言明快簡練而具有鮮明的民族風格,豐富多彩的合唱與樂隊交響相互輝映,渾然天成;全曲規模宏偉,表現中華兒女的豪壯氣概,構成這部作品獨創性的藝術特色。 相對於《黃河大合唱》的雄渾大器,〈金沙溪〉細膩悠揚恰似小家碧玉,惹人憐愛。這一首由黃克全作詞、李子恆譜曲的〈金沙溪〉寫的正是金門島鄉的光前溪(河床、河岸沙色金黃亮眼,又名金沙溪)。曾經在黃克全、李子恆口中聽過無數次有關金沙溪的點點滴滴,他們說小時候的金沙溪好美,水流豐沛,孩子們在溪裡頭裸泳、戲水,聽雲雀(圃丟仔)在半空中發出美妙的鳴囀,彷彿置身世外桃源,感覺好幸福。聽李子恆悠悠唱起── 「大山腳 水流溪 我問汝 半天頂的圃丟仔 叨位去 大山腳 水流溪 我問汝 泅水的少年郎 叨位去……」 這兩位表兄弟對母親河的吟詠,讓人好生感動。歌聲傳入心靈深處,我揣想著金沙溪是一條甚麼樣的溪流啊?當年,她流經后水頭的時候,竟孕育出這樣的文學少年和音樂才子。望著金沙溪奔流入海,心想這文藝的臍帶是永遠剪不斷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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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從民間來──莒光國校
很小時候,上小學以前,大哥騎單車載我,過浯江橋左轉木麻黃小路勢下,大哥收勢不及,坐後座的我順勢飛出跌個狗吃屎,自此我對騎單車有陰影,直到小四年級認識蒙古幫我除魅,才教會我騎單車。雖然不是手把手教,但蒙古是我生命中第一個真正意義的朋友怠無疑義。有回,天雨,那時候我們迷上釣魚,天大雨,許柚大概不會來巡魚塭,我們躲胡璉亭草叢,用條魚線、鉛錘,連浮標都不敢用上,惹眼。兩小子躲草叢裡說一車子下流話,就為引魚上鉤,魚沒釣上一、二,倒釣上兩螃蟹,挺肥。從小我就很好地知道螃蟹比較下流了。 「我們的學校,莒光國校。」記得兩句,再來,再來就自動跳接「鵝兒快樂,戲弄綠波,昂首唱輕歌」了。都說十年樹木,百年樹人,莒光國小校門前拾級而上,三個造型特殊的校門,其上大樹華蓋。莒光國小建校到收攤不過三十年,不足半百,但她畢竟化育了不只一代人,臨南門海墘這方水土的小孩都打這裡走出不同人生。 我才從榮哥處聽來一建校奇譚,確實很見笑。說蔣介石公一日幸莒光樓(或在民五十年初)正登樓騁目遠眺江山發故國之思,隨從人莫不作新樓對泣。忽爾眼風一掃,見左首遠處有房,動問是何單位?從人(劉安祺?)答曰蓋一學校耳,繼亂以它語。待蔣走後劉氏思之猶有後怕,明明白白彈藥庫,硬要掰成學校,欺君可是殺頭的罪。那就一掰到底吧,於是,我們的母校就這樣稀哩糊塗來到這世上了。 有了學校,那就來上學吧。上學走小路,下課回家走大路。大小路各一橋通,小的兒童橋從砂埔直走到浯江溪,都是青瞑壽的地,過兒童橋左邊有鄰居果嬸家豬圈一、二,右邊一大片魚塭是許柚的,名莒光湖,湖心有亭曰湖心亭,要過到亭去得走魚塭間的土堤,土堤連接湖心亭則有一小段欄杆曲折,曰九曲橋,我認真算過只得七折哪來九曲?南門尾的則從浯江橋過左轉,進入一木麻黃夾道的小徑,走到底撞到豬舍右轉就和兒童橋過來的南門頭合流,再直走到底爬小十來階梯子上兒童樂園,左邊脩竹若干,右轉穿一小段楓樹夾道(樹上常有綠色大毛毛蟲,樹下常有毛毛蟲屍體)兩長頸鹿一高一低作依偎狀,始終不曾低頭站著,圍成一門,我都替牠們覺得脖子痠。這就,莒光國小到了。 放學回家,再走一回木麻黃土小徑。黃土小徑頗美,臨溪臨湖,間隔置石板長椅,非上下學離峰時間或清晨或黃昏或有男女一、二或散步或坐石板街椅或拉拉小手甚麼,再出格的那是作不出也不敢往下作了。 浯江旁小徑離鬧區遠點,或已超過境主結界轄地,常見木麻黃樹上吊得有死貓,是所謂「死狗放水流死貓掛樹頭」。里中或有客死外地,則棺槨不准入境,或於浯江橋頭臨湖這頭搭一陋蓬停靈,妻小子女深冬寒風中臨河哭靈守靈,說不出的悽悽慘慘戚戚。我始終不知這樣陋規從啥時候啥人傳下,或出以神鬼界人界間互不干擾,或對境主結界以內轄地的尊重,對生者,對孤兒寡母,那又尊重?似這種「反正你要不是壽終正寢福壽同歸的死在家裡就給我滾多遠算多遠」的風俗,我不懂,更不以此陋俗為然。 後來,後來莒光國小就廢校了。建校稀哩糊塗,關門也稀哩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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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逝與懷舊
去年至今,聽聞幾位友人過世,有的與病魔對抗多年,終遭毒手;有的短短數月,病發身亡,令人難以置信。 倪再沁教授於今年二月一日往生,2001年他應邀來金門參加「李錫奇創作歷程學術研討會」時,我曾以聽聞他治肝相詢,他回說:「並無此事。」 但他大去之後,我翻閱石瑞仁總編《媒體大哼-倪再沁特展》(2011台北當代藝術館)專輯大書中,輯有〈媒體大哼-倪再沁興亡錄〉編年,各年斷續寫出:倪於1981年研究所畢業,服役時因急性肝炎,在台中陸軍803醫院住院治療,之後多次接受治療。1999年變成惡性腫瘤,往後多年間,再以酒精注射、栓塞、開刀、切除、雷射開刀、電燒、穿刺、切片等方式持續治療,直至2010年因腫瘤位置不適合開刀,入「和氣大愛」修煉(身心靈療癒),除了以西醫治療,倪亦在多家中醫院奔波診治。當年,倪再沁擔任台灣美術館館長,以強者自居,或許是不想被人憐憫,以致拒絕同情。但講課之餘,他仍積極從事論述與創作,可說是生命鬥士。 三月一日那天,我在臺北市當代藝術館,參加倪再沁教授追思會,會場巧遇光仁校友金光裕建築師,談了些往事。他於民國六十四年讀東海建築系,畢業後曾來金門服役,民國七十年左右,與我在僑聲戲院不期然而遇。金光裕自幼愛好文學,自言:十歲讀完文言文的四大奇書,熟讀唐詩三百首,經史百家雜鈔,……。 金光裕讀大二時,得了中國青年寫作協會的小說獎,之後又寫了不少作品,前此我曾購閱他多本著作,小說集《沙堡傳奇》、《恆河的鼻環》、散文集《浪淘盡,卡通英雄》、《金字塔上》,其中《沙堡傳奇》榮獲中山文藝獎。 返金後,金光裕來電共話當年東海,說他去年曾陪友人來金,我說他總編之《建築Dialogue》雜誌84期(回到未來:與漢寶德對話),該期內容我甚喜歡,說漢先生不單是人間築夢者,也重視金門的傳統建築,常沉思著文,其工作團隊,日後也多次來金指導修護古蹟。 我讚賞金光裕與生物系校友顧肇森在小說創作都有傑出表現。近日,他寄來耗時六年所著歷史小說鉅作《七出刀之夢》及《文訊》350期一本。閱書才知,金光裕赴美後取得美國維吉尼亞理工學院暨州立大學建築碩士,曾在紐約一家建築師事務所工作,1999返台,與妻石靜慧建築師共創金石建築師事務所。書之作者簡介,寫他於1998年至2005年擔任《建築Dialogue》總編輯七年。 閱《文訊》350期,見金光裕撰寫懷念作家之文〈一臥滄江驚歲晚--想起顧肇森〉,讓我想到,顧肇森與我東海同屆,有數面之緣。大三時我為「東風社」社員,年度「東風」編輯會議召開,決定刊用他所投稿小說〈爸爸的冰攤子〉,我曾在宿舍廊道請教他,並好奇問他嗜讀那些前輩作家作品。 我返金任教後,又購閱了顧肇森的一些作品,如小說集《拆船》、《貓臉的歲月》、《季節的容顏》、散文集《驚艷》等,如今見了金光裕懷念之文,才知顧、金兩人相知相惜,交情深厚。而顧當年在《貓臉的歲月》自序文中,也提到曾獲金光裕、楊澤等人的協助。 顧肇森在1994年初,知金二月要返台,堅持與金光裕見面,金見到的顧肇森,當時因動過手術,已是形銷骨立,之後兩人各忙各的,彼此失聯。文壇傳聞顧肇森早於1994年6月胃癌往生了,但我今年才曉得,尋思:彼此雖少過從,但當年同吹大度風,聽聞顧兄盛年猝逝,心中有些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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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格的照相館影像
金城的金門攝影社已經停業多年,但獨特的櫥窗門面及金馬招牌依然吸引路人的焦點目光,直到這二年奔馳在金門地圖上的金馬圖案掉落下來,隨後店主封閉大門,開始內部動工整修,才重新有了文化思考的話題。 1928年來自台灣的吳添燾,選擇鄰近縣政府人潮集中的模範街,開設金門照相館,這是金門最早正式的照相館濫觴,之前都是搭船往廈門照相館拍攝留影。由於當時社會僑民出國護照證件眾多所需,生意也經營得不錯,該館的二週年紀念時,還特別在金門商會舉辦紀念遊藝會,表演新劇外尚有京劇串演及樂歌等,招徠觀眾熱烈捧場的盛況。1937年10月日本人入侵金門,島上唯一的照相館為模範街的新都照相館,是日本授意指定的照相館,專門來替老百姓拍攝辦理良民證及出島證的照片。筆者在二十多年前蒐集到一批日據時期台灣人在金門服役的老照片,標示年代為昭和十四年,亦即1939年,通過中正國小的前身金門公學的辨識,樓頂上面飄舞著東洋旗幟,了解到背景為學校改設的軍部營舍,這些台灣籍的日本兵都住在模範街一帶,照相館無形中保存一些珍貴的停格影像。 由於戰地政務對相機的管制,創辦於1957年的金門攝影社,扮演著重要的家庭攝影師角色,平常難得照相的金門人,通常會選擇在特定的節日來張獨照或全家福,讓櫥窗裡擺滿著風雨人生的縮影,陪著金門人走過不同年代的生命寫照。 照相館位居舊稱衙門口的適中地點,衙門即是前清的金門鎮總兵署,民國後陸續為金門縣政府,日據時代的維持會、金門防衛部、福建省政府、戰地政務委員會、自衛總隊、警察局等重要政府機關,前往留影者累積起來涵蓋整個金門駐軍部隊的歷史,每每洽公私訪的人員都會路過照相館,在攝影沙龍裡瀏覽,找到熟悉的長官同袍或影星名人肖像,店主也樂意用此來吸引顧客上門。 金門攝影社的廣告招牌頗具有時代感,充分表現金馬前線的戰鬥精神。1962年政府為獎勵優良國片及電影工作者,創設「金馬獎」促進國片的製作事業,當初取名「金馬」二字,有效法金門、馬祖前線戰士保家衛國的意義,各取其頭二字簡稱,軍人從徵召兵役戶籍所在地劃分的「天、地、玄、黃、宇、金、馬、宙」兵籍,金馬人自然以金馬為識別,最後竟成為部隊人員調防該地區的通稱。不少抽到金馬獎的軍人,在駐防內留下不同時期的影像紀錄,正可以彌補戒嚴時期管制影像造成的歷史空缺。 豆導拍攝《軍中樂園》電影時,在金沙陽翟搭起六O年代的街景,仿造金門照相館是其中一景,劇中的宣傳劇照盡在櫥窗擺設。湊巧的是人們正熱衷懷舊復古的老照相館氛圍,紛紛拿起相機或手機在山寨版的店前取景,後浦老店耀眼輝煌的金馬圖騰,毅然脫離五十多年的工作崗位,同時店主悄悄拉下鐵門謝客。 金門駐軍達到高峰時期,地方的照相館有五、六十家。金門攝影社的興起與沒落,正是金門解除戰地政務後軍事文化保存的探討案例之一,只有真實的時空背景才能產生共鳴的回憶,金門島雖小而美,淺碟式的複製文化氾濫運用造成千篇一面的審美疲勞,值得我們深思與檢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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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事今日畢
婆婆往生時,依習俗在祖廳供桌上,擺放一台電子音樂盒,每天不分晝夜依阿彌陀佛的節奏,不停地播放,待婆婆「請入龕」之後再撤除,並將相關物品統一置放無人往來的菅下,可是距離這個日子尚有一段時間,音樂帶卻突然不見,沒人知道它的去向,難道長了翅膀? 在住家巷弄來回踱步,不斷地思索,看看能否找出蛛絲馬跡,頭仰天空,這不值幾毛錢的東西,怎麼會突然不見?應該不是見財起意,而是另有目的,而這個原因,或許只有婆婆地下有知,是否有人存心和她過不去,讓阿彌陀佛的梵音消失在她的耳際。 舉頭仰天,忽然瞧見新建不久的屋宇、牆面流淌著水滴,趨前一看,這不是遇水則發,恐怕口袋又要失血。撥去電話給建商,請他找來當初施工的水電商,查明問題所在,立即處理、以絕後患。 近年來的建築,電熱水器已取代了瓦斯熱水器,而住屋在我們年輕人善意提醒下,依然未如預期的規劃,竣工後,使用的仍舊是瓦斯。既然已成事實,深究問題所在已無濟於事,為了安全起見,只好當機立斷做更換。 水電商來了,他表示無證照、不敢擅自鑽牆鑿壁,萬一施工不慎而有什麼差錯,勢必會吃不完兜著走。當下對他提出疑問,既然現在不能動手,何以當年可來施工?甚且責任的歸屬,本來就是冤有頭、債有主。如今我不去計較建蓋的主因與品質,只在乎未來的安全性,可不能讓老人家洗澡洗到一半,沒了熱水,在天寒地凍的日子裡,顫抖著身軀等待瓦斯的更換。而此次的再施工,縱然必須再花費一筆錢,但衡量輕重、安全比金錢重要,只為了求一個平安。 每個人的能力有限,技術性的問題更不能強人所難;於是腦中閃過一個年輕人的身影,他就是我一向信賴的水電行老闆許先生,經過電話聯繫,他正在替一處新娘房趕工,二話不說利用中午休息時間親臨現場。從勘察地形、鑿壁牽電纜線、無熔絲附防漏電器、更換電熱水器……等等,技術精湛又細心,公公從開始時的擔憂到完工後的稱讚,心中的石頭終於落了地,欣喜的神色寫在臉上,而左鄰右舍亦紛紛探頭,讚許他的施工品質與服務態度。當鄰里遇水電問題來詢問,立即推薦他的技術與負責任。 發現問題,立刻處理,再艱難的事物,只要用心,沒有克服不了的難關。而施工之前,基於睦鄰起見,先行詢問左鄰右舍,應於何時動工較適宜?終究遠親不如近鄰,凡事以不擾鄰為主。大家都很明理,要我放心動工,內心感謝配合。當然工程完畢,週遭殘留的碎石沙土,立即清理,不讓灰塵飛、不讓環境亂,這是基本的道德觀。 一次能解決的事,就一併處理,每一層樓的水龍頭,也都做了更換,而曬衣桿的裝釘,不僅能讓陽光充分照射,也更美觀,讓狹小的空間也能做廣泛的運用,儘管繁瑣,但終究今日事今日畢,無論多麼艱難的事,只要有心,沒有克服不了的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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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不在家了
城市裡,住著許多鄉下的流浪者。稱曰「流浪」,是因每每能從他們的自述中,發覺農村或漁村的點滴。那些個它們不得不離開、甚至是逃離的處所,竟成了夢寐以歸。 我也這般自述,並不擔心我的洩漏,看別人看低了出身。是的,金門昔果山多麼惡窮,它僅一丁點大,但一丁點,就大成一個完整。我們有田、有海,在兩岸的緊張時刻,天頂有紅紅砲彈、海裡有霧霧的水鬼。多年後,我透過小三通造訪廈門,方知金門這邊「單打雙不打」、廈門那頭則「雙打單不打」。本是兄弟之島,當時砲彈互往。往壞裡說,也是「交流」。不過,清明、端午、中秋以及年節,我們讓天空寧靜,留一輪滿月。 金門雖小,卻不是每一個村頭都享有海洋資源,父親與村人捕魚後,在伯父家堆擺漁貨,伯父粗分螃蟹與魚種,為幾個等量,母親拿水桶裝著分配的魚,其中一部分委我騎單車,載往頂堡姑姑家,以及榜林村她的娘家。 我跨上沒有變速齒輪的單車,上路。路,高低起伏。來回一趟,上坡與下坡一樣多,但總覺得無論來或回,總是上坡路。 我喜歡騎車到榜林。木麻黃立兩邊,他們蔭姿態在路上,好像一球一球的山洞。涼,以及涼。我常在轉進榜林的入口,遇見大舅與二舅。若趕上西瓜收成的季節,我載去了魚,換成西瓜回。有時候西瓜還生,舅舅也不會讓我空手回,載回後放進米缸,隔幾天,西瓜就紅了。 在騎車可往外婆家的時候,我並不知道它是榜林村99號,而到了搬遷台北,過年過節,母親叮囑我到郵局奉寄現金,才知道它的確切住址。我只幾回,幫母親代筆寫信給外婆,到了八○年代中,離島開放通話,母親再不曾讓我寫信,僅定期讓我寄上現金。直到幾年前,外婆過世,我沒再寄過現金袋,但清楚記得填寫封條,得先簽名再糊上。我曾經糊了再簽,幾乎劃破封條。 去年十一月底,我與母親回鄉投票,第二天載著她到處訪親。我們一起騎進榜林。到底是哪一條路,通往外婆不在的外婆家?我們誤騎了好幾回,才找到這塊好久不見的門牌。 門前有狗,黑溜溜地吠,雖綁鍊條,獠牙依然驚悚。我跟母親都怕狗。我拉著母親衣角,讓她別再靠近,母親執意往前走,邊喃喃說,你是一條好狗啊,阿彌陀佛。狗是懼於佛號還是母親緩進的溫柔,邊惡吠邊後退。這時門開,表哥阿峰回鄉,適時吆喝。惡狗瞬間變成好狗,乖順趴伏門前,有一眼、沒一眼地看著我們。 外婆中風那幾年,住在裝有冷氣的廂房,表哥與母親聊著時,我打量廂房生鏽的鐵窗。我沒跟母親說,前一晚我夢見外婆了。我不記得夢的細節,只是哭得傷心。最後,就像一個六歲的孩童,嚎啕大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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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坊七巷的聲音
大學時代,班上同學相約到逯耀東老師家,眾所皆知老師重美食,個性幽默豁達,殊不知老師還有看手相的本領。同學紛紛圍著老師要求看相,老師拾起我的手,說:「驛馬星動!妳啊,四處跑的命。」當時我尚未畢業,也沒有留學計劃,因此聽過即罷,完全不放在心上。 沒想到老師一語中的,爾後因工作、探親或旅行,不知不覺跑了數十個國家。旅遊的型態也由追逐大山大海、奇珍異聞,縮小至穿梭民間巷弄,僅僅為了與人對話和尋找市井的氣味。 走進福州三坊七巷,也是這樣的心情。這裡自古人文薈萃,古厝經過整修多闢為名人堂、美術館,每個巷弄總會出現幾間,館藏倒也豐富多采。建築則一式青瓦白牆,偶見幾棵綠樹自內院探出牆頭,與高掛的紅色燈籠相互輝映,雄偉中不失清雅。然而或許景觀過於一致,不覺有些乏了,直到遇上葛家大院的主人-壽年老先生,精神才為之一振。 這是位於黃巷裡的一棟三落大宅,頹垣斷壁,磚瓦石塊散落一地,兩位工人正在那兒敲敲打打。門樑上的牌匾吸引了我的目光-「葛家大院」,上頭有一排小字-「原唐朝黃璞故居」。 「為何黃璞故居會成為葛家大院呢?」 主人肯定喜歡我這個問題,搬張椅子要我坐下,「我得好好跟妳說這一段故事。黃家始祖為世族,地位如同大理段氏王爺一般……」於是,從兩晉黃氏入閩談到唐代黃璞,一部黃家遷徙史,正是一部黎民生存奮鬥史,道盡百姓在朝代更替、戰亂頻仍下如何避禍求生的艱辛。至於買下黃氏古厝的葛家竟是菲律賓皇族,明初菲島政變,皇子藉朝貢之名向朱元璋請求派兵平亂未果,遂選擇窮山惡水、南蠻未化之地福州隱身,從事鹽田生意,一生不敢返家,終至客死異鄉。 原來,門前這幅對聯:「千年王府迎新春/萬世基業羊開泰」,「千年王府」訴說的,正是一千八百年來兩姓王爺的家族故事呢。 黃璞的事蹟或許從史書中可以略尋一、二,但絕不會像主人講述得這般動人。「黃璞一生無大功,40多歲才中進士,不過擔任翰林院編修,不久即告老還鄉,但他可是幹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他繼續說道:「黃巢起義,行三光政策,福州幾成空城。一日軍隊又至,遠遠聽到朗朗書聲,循聲而至,原來是黃璞在吟誦。黃巢要殺他,問:『你怕死嗎?』黃璞回答:『死,誰都怕,包括你。你一路搶掠,激起民怨,早失民心,如何能得天下?』黃巢驚醒,遂貼出告示,從今起不准取百姓一針一線,違者斬。那年黃璞11歲。」 提及古蹟修復,主人趕緊聲明:「我絕不讓政府來修!你瞧,三坊七巷全修成一個樣,只見明清,不見唐宋,因為明清建築最容易交差,古建築的文化底蘊破壞殆盡。」他強調錯誤的加法觀念讓原本亭臺樓榭、花廳戲台全改建成了房舍,王府的氣派規模都不見了,當年三坊七巷居民不過2萬人,哪裡需要那麼多房舍?為了證明葛家大院是晉唐而非明清建築,他還特地將油漆殘骸送往台灣實驗室化驗。 「古建築會說話,而且只說真話不說假話,我們要能解讀它。」老先生語重心長地表示,古厝是不同朝代的烙印,是世界珍寶,要留予後人的。「於今之計只能等待,我相信歷史的巨輪不斷前進,國家終有一天會理解重視的。」他自嘲:「我已這把年紀,隨時等待馬克斯電話召喚,怕是看不到了。」 不論權位者是否聽到古建築說話,我知道透過壽年老先生,我已讀到了三坊七巷真正的聲音,那些被觀光客驚鴻一瞥的熱鬧假象背後,隱藏的是多麼豐沛的情感以及深刻的內在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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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揚伯父的最後旅程
清明節的前夕,我和弟妹們尊稱為「伯仔」的陳昌揚伯父終於魂歸故里,走完了他流離顛沛、漂泊異鄉的人生旅程。 昌揚伯父,福建安溪人,生於一九二三年。青年時期正逢國難,一九四四年元月八日被「抓壯丁」從軍,曾經歷對日抗戰和國共內戰,之後,隨軍來台;服役三十年,經歷種種磨難,諸般辛酸,難以盡述。一九七四年三月以上士階解甲,孑然一身,流離顛沛;曾任職於某紡織廠,以廠作家,歷時二十餘載,爾後靠著微薄的月退俸度日,在台北社子租賃簡陋住屋棲身 ,單身老榮民的境遇如此淒涼,令人鼻酸! 一九四九年,大陸易色,兩岸軍事對峙,不相往來;昌揚伯父與家鄉斷了聯繫。由於音訊全無,生死不明,家中慈母盼歸無期,懸念香火傳承,乃依閩南鄉俗,著次子禮寬之三子自平過繼承祧,寫入族譜。一九八七年返回故鄉,慈親不待,引以為憾!此行,第一次見了二十五歲的繼子自平,「父子」感情生疏,仍然以「伯仔」稱呼。之後,每於返鄉,子侄及孫輩們皆能盡心奉待,得享短暫的天倫之樂。 一九六O年代中期,昌揚伯父隨部隊駐防金門田浦,於擔任採買時,至家父店中購物,一聽是安溪同鄉而結緣。是時,金門民生物資匱乏,他常於休假日,購買軍中福利品相贈,或接我和弟妹們至部隊,親自買菜料理,一手閩南口味的美食,讓我們大快朵頤,關懷照顧備至;前後兩度駐防皆然。此後,我們視他如親伯父般,以「伯仔」尊稱,四十五年間維持著密切往來,情誼深厚;在台期間,我和在台北的弟妹們的家族聚會必定請他參加,尤其每於過春節時包個小紅包禮敬他老人家,但他都如數回包給我們的孩子們,說起來,伯仔給我們家的總是比我們回敬他的多。 昌揚伯父年近九十時,仍步履穩健。惟因年事已高,身體自然衰退,偶有微恙,獨居乏人照料,曾經住院失聯,頗令親友憂心。二○一一年四月,本已接受我等建議,預定安排到金門大同之家安養,奈五月九日,因腦中風住進台北榮民總醫院。輾轉於宜蘭員山分院和台北之間,六月十五日,老家繼子自平獲准來台,隨侍病榻。七月上旬感染肺炎,轉回台北榮民總醫院住進加護病房,二十日凌晨,病情急轉直下,終因藥石罔效,不敵天命所限,於當日五時二十分溘然辭世,繼子自平和我在旁守護,看著他安祥離去,享年八十有九。 昌揚伯父身後喪葬事宜由金門縣榮民服務處委託臺北市榮民服務處辦理,我和振仁協助自平處理家屬的這部分。我從平日與他談話,以及他購買的一個靈骨塔塔位的心思,認為他固然心繫故鄉安溪,但也認同臺灣寶地,且因榮民可以入厝軍人公墓,每年春、秋有祭,遂與其子侄輩議定,以臺灣作為他老人家長眠之地,靈骨安奉台北市南港軍人公墓。 三年八個月過去了,此期間,受自平委託辦理他繼承養父〈昌揚伯父〉在台遺產等事宜,真是頗費周章,體會了兩岸關係的特殊性和複雜性;如今,繼承的案子准了,但是軍人公墓的骨灰罈必須領出後,始可發還其遺產和遺物。因此,自平夫婦日前專程來台,由我具名領回骨灰罈,交予他們迎回安溪,承受子孫香火,祭拜有其後人,每年清明節我和振仁去南港軍人公墓祭拜的任務也告一個段落! 昌揚伯父的英靈可以回到故里,天意使然,夫復何憾!對於我們家來說,不論他在哪裡,都永遠是受我們所敬愛的伯仔,必當永懷恩澤,長留追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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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格
性格猶如樹林,名聲猶如它的影子。影子是我們所思考的東西,樹就是那個東西。──亞伯拉罕‧林肯 生活裡,經常有這個那個的需求及變化,一般的因應之道就是隨遇而安、泰然處之,雖說有些人事總會令人有抑鬱的悶氣,但人生就是如此,又豈能盡如人意。 朋友A君是個老實人,每日僅知負責盡職的默默工作,因為專業能力不錯,遇事也不推諉,所以壓在身上的事就愈來愈多,多數人也不以為意,反正「能者多勞」嘛,好表現大家看得見,該爭、該給的獎勵倒也一件不漏。然有次主管為了給稍有進步的同仁一點獎勵,堅持考績要輪替一下,於是A君就掛了車尾,眾人起初也不以為意,想說溝通一下就行,不想沈寂了一週後,A君卻來了回大暴走,將辦公室鬧個天翻地覆,想是積怨已深;套句他自己的話,「再不透口氣,人都要瘋了!」這似乎就是典型的的冤氣抑鬱型,在大家都認為本應如此的同時,或正是暴風雨的前夕。 多數人的一生都庸俗而平凡,「寧鳴而死,不默而生」,可不是每個人都能具備的能力與勇氣,有時設身處地的為他人想想,或便能排解諸多紛爭於無形。但到底也不是每個人都是直觀而理性的,有些人做事的目的就是要鬧個天翻地覆,因為「會吵的孩子才有糖吃」,遇到這樣的人又該怎麼辦?林肯有句名言說道:「與其跟一隻狗爭路,不如讓牠先行一步;如果被牠咬了一口,你即使把牠打死,也不能治好你的傷口。」但讓牠先行一步的目的只是為了避免被牠咬上一口,如無益於事情的解決,恐怕擋道的狗依然不會少有,你又可以再讓多少道呢?有位智者說,「想要辦實事又不得罪人,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但如何得罪人就是一種智慧了。」能力高低也因此而高低立判。綜合了朋友的經驗,我有了以下的結論:到底待人處事還是要靠創造力;如何能不讓道,又不被狗咬,就看你腦袋裡的智慧和手裡的武器了。 對A君這種人多數人都是很敬重的,但在其受委屈時又會選擇默視,好像「吃虧就是占便宜」本來就是他的性格,不成全他的委屈似乎也說不過去,這種以自己的立場揣度他人心思的作為,通常會適得其反;因為,「汝非魚,焉知魚樂不樂?」再隨和的人都有三分性,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站在別人的立場多一分同理心,總是有道理的,就算改變不了結果,但至少可以緩和一下緊蹦的情緒,對待人接物總是有好處的,也能讓自己不成為討人厭的人。 當然,說再多還是沒解決惡狗當道的問題。有人說,「打到牠怕就行」。這恐怕迴避不了被咬的問題;但要把牠喂成一隻聽話的狗,投資報酬可能又不成比例。所以,恐怕又得回到智慧的選項:用對的人解決對的事;將軍不必然非是戰士,但不想幹將軍的,顯然不會是個好戰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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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木侄
除舊佈新,書寫春聯張貼於牆面,人來人往看得見,買現成,應景給人看;自己春聯自己寫,發揚國粹,傳承有希望,也多了一份成就感。 今年農曆年,因婆婆往生尚未「除孝」,故而不可貼春聯,須等婆婆的神主牌位請入龕,始能恢復正常,這是傳統的習俗,亦是民間須守的規範。然而自家雖不能貼,欣賞他人揮毫之後的對聯,筆下則可見真章,所有的涵義也都藏身在裡面。雖然已見不到軍管時期「快快樂樂過新年、轟轟烈烈打勝仗」的戰鬥聯,但此時的「天增歲月人增壽、春滿乾坤福滿堂」的迎春聯,似乎更有意義。 年前在里公所大門處駐足觀望,被眼前蒼勁有力的揮毫字跡深深地吸引著,這究竟出自何人之手?內心不免有此疑問,經過打聽,終於謎底揭曉,原來是青木侄數年不間斷、年年揮灑在紙間,寫出一幅幅蒼勁有力的迎春聯,張貼在里公所的大門上。青木侄並非科班出身,亦無名師指導,秉持的是他苦學苦練、不屈不撓的精神,始能寫出這幾幅名家亦自嘆弗如的對聯。 於此,一絲意念掠過腦際,再過幾天,當婆婆的神主牌位即將請入龕,老家的古厝亦必須張貼除孝聯,正思索要找何人書寫時,想不到人選就在身旁,又何需捨近求遠。當我剛啟齒,他二話不說,立即應允,旋即來到寒舍,告訴張貼的地方與祭祀的先後,不多時,數幅除孝聯已書寫完竣,甚至連紅紙亦由他剪裁提供,其蒼勁有力的書法造詣還真不是蓋的。 青木侄向來信守承諾,於隔日清晨即將寫就的除孝聯送到舍下,放眼週遭,虛應故事者佔多數,有如此誠信者又有幾許?他說到做到,重信諾、講義氣,亦是他一生的堅持,想不令人敬佩也難。在這個純樸的聚落,他剛正不阿、待人誠懇、熱心公益、事親至孝、嫉惡如仇,其直來直往的個性,難免會得罪人,尤其在當今這個社會,阿腴奉承的虛假面具比比皆是,但他卻有自己的想法和堅持。 青木侄自小父親早逝,由母親身兼父職教育成人,除要他永懷父恩、感念鄉人,亦傳授他諸多為人處世的大道理。即便他沒有受過高等教育,然而他領悟力強,長大後又懂得力爭上游,終於揮灑出屬於自己的一片天,亦沒讓母親失望。往後的日子,他在小徑經營文具店,雖然規模不大,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儘管賺的是蠅頭小利,為顧客服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暇時,他上山耕耘先人遺留下來的田園,時時刻刻勿忘與妻子互勵互勉,並一起走向志工的行列,哪裡需要幫忙,即有他們的身影在其間。而心存善念為家鄉,國泰民安、風調雨順,他常掛嘴邊,這也是他們夫妻共同的信念。本年度母親與妻子並獲選為金湖鎮模範婆媳,的確是實至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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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約豆梨花下
每年的二、三月間,諸好友都會相約上山賞豆梨,不管是品茗、攝影或者談心,皆能盡興而歸。 豆梨是金門原生種的野生植物,為薔薇科梨屬落葉喬木,因為果實小巧如豆,故稱豆梨。它通常生長在山丘的花崗片麻岩區,觀賞性極高。戰地政務解除後,山區的陸續開放,才有緣分接觸到豆梨,初次見到豆梨是在五虎山,當時寫下〈春雪〉記事: 驚蟄的夢 到五虎山賞雪 紛飛的落英鋪成迎賓的軟席 春天在山林裡迷路 豆梨贏得第一聲春雷的掌聲 謝幕的獻花 留下無限的人聲讚嘆 海島的春天多南風且潮濕,帶些微微細雨的時候上山,是一種美麗的邂逅;山間多了雲霧圍繞,時來陣陣的涼風,穿梭花間起舞,露水滋潤了粉嫩的新蕊,透著春意迎風綻放,猶如古人「沾雨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的詩意。朋友間講究低調的奢華,晨曉在家煮好熱開水攜帶上山,隨意找一處平台,鋪好染布桌巾,然後安置茶席,眾人依序而坐,茶博士沖好一壺鐵觀音或烏龍茶,茶香撲鼻而來,啜入口中甘潤溢喉,暖和舒暢全身,空杯仍有餘溫茶韻久久不去。歡笑中只見山石磊磊,粗壯蒼勁的老欉豆梨樹花開偃蓋如傘,瞬間風起心動,仰望蒼穹,落英紛飛時如雪片,沾染髮鬢衣裳,若干花瓣落入茶水,金黃色的茶湯倒映著交錯蜿蜒的樹影,蕩漾起波漣,彷若輕舟擺渡春江水,時間都停止走動,只有花雨飄零不輟,頓時覺得人生美好亦不過如此。之後寫了〈花語〉銘記: 似青春熟稔的耳語 叮噹的風鈴傳送春神的消息 輕柔的髮絲像細雨拂面而過 紅顏翠玉相間交會 扶疏光影悄然梳妝 低垂的露珠 滾動明眸的深邃 花開的聲音 此時私語不休 愛情隨風颳起飄零的落花 音符紛紛墜地 譜寫三月醉人的戀曲 十年前的起心動念,撿拾五虎山豆梨的果實,將它埋在土裡育苗,如今已在庭院長成喬木,從二樓的書房可以感受到窗外豆梨的成長與四季的變化,冬天它悄然的變紅而枯黃,接著在北風中落葉,褪下一身的妝扮。經過蟄伏的等待,春天的消息傳來快速的節奏律動,枝枒刺間一下冒出朵朵胭脂紅粉的花苞,陸續呈現緊密的雪白花海,形成一片白茫茫的醉人景象,隨著花開的進行,鮮嫩的葉芽清新上場,替換花季的璀璨演出,這一身的翠綠恰如冰種的翠玉,含著高尚潔淨無瑕的質地。 夏季茂密的樹蔭引來了新住民,斑鳩忙碌啣枝在樹叢中築巢,孵育起新生命,綠繡眼也常棲息其間,悅耳的鳥鳴聲是伴隨自然的最佳協奏曲。豆梨樹的四季成長,動與靜的觀察,充滿萬物為生命交織出一幅和暢怡人的景象。 人生一切都是因美好而開心,因為有了豆梨,我們相約豆梨花下,這是春天傳遞一期一會品茶賞花的訊息,也是綻放生命友誼不離不棄的恆久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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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從民間來──曾經
嶽帝爺宮埕不大,也夠屁叔的柴油三輪車常川停駐了。有運煤球運砂石的活便吐著黑屁揚長而去,沒活閒時則三兩聚在嶽帝爺宮簷下納涼下棋話長短。出嶽帝爺宮右首一排四間臨街店面,最右一間往昔一魏姓老伯彈棉花,餘下兩間詩人洪騂父母在此賣過很長一段時間金紙供品。 過馬路,右首第一棟樓開地嬸家,開地嬸家做豆腐。開地嬸和善,慷慨,做完豆腐剩豆水,鄰里提個水桶要豆水回家洗碗筷,去油。開地嬸說,儘舀,管夠。開地嬸她怎不開粥堂呀!開地嬸隔壁朝發叔做燒餅,現傳二代,早時就叫金一,怕有個「我做燒餅金門第一」的想頭在裡頭。都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這裡我看得改叫「燒餅無第一,油炸粿無第二」,油炸粿用上好酵母,油鍋換勤點,再在火候上動點手腳,幾乎已經成功一半。烤燒餅,技術含量高點,不好說。朝發叔的燒餅店很早就用上電烤爐,早時沙美車站外頭有一北方老兵支個電油桶烙燒餅,後來也沒了。 開地嬸家以東一直到現今的源記食堂,都是青瞑壽的地,小鬼得叫他壽伯。壽伯印磚,印磚得用上海砂,一車車白糖也似的砂一輛輛三輪車運來,堆成一個個小山包,叫砂埔。砂裡有泥沙夾帶颱風螺貝殼甚麼,有魂無體只剩軀殼。這片砂埔就成鄰近小孩戲耍打球的好所在。那個年代,正是三級棒球把美國小孩當小孩打的時節,哪家小孩沒有個鄭百勝、許金龍的棒球夢呢?一如今東瀛國每個小日本鬼子心裡都存著個一朗夢松井夢。青瞑壽伯倒也不是慳吝,砂堆上打球腳底能帶多少砂回家呢?誰叫我們沒事球老愛找上他才剛印好還陰乾著的空心磚呢?源記老闆看到這段可不要生氣,以前我也是讓壽伯追著跑的野小孩之一。我去源記吃過一頓飯,心想,滄海桑田,不過如此,以前印磚,現在吃飯。飯桌呢?大概就以前本壘板位置吧。 再往前,一小段紅土路鄰浯江溪,浯江溪沒加蓋,現加了蓋讓多少欲跳港者無去處。打球時候,力氣小的,球自動找上青瞑壽伯的空心磚,力氣大點的,球棒一夯球飛大老遠往浯江溪裡掉。那時候,北堤路還沒個影,我這輩算見證了開地嬸家以西到現明野料理為止填海墘造地的過程,一車車垃圾一車車土坷垃載來,往圍起的海塘裡倒,久了,也就成地了。要說這樣地有主,那有鬼,要不地主就是那些填海的土坷垃。 浯江溪左右各一橋,右曰浯江橋,左邊兒童橋,隔三百尺有餘。大橋通大路大人走,小橋通小路小人走。走著走著上學去。莒光湖和南門海夾出西海路,不曉得甚麼時候換栽了木棉?不如栽排楊柳搖曳好看些。湖心亭和九曲橋消失了,浯江溪蓋上蓋變成停車場,大小橋從此出嫁了。回鄉第一年一天下午我買了兩顆棗炸一袋炸鹹粿瞎逛,逛來伯玉亭坐著吃。亭子現今被博士牆圍繞著,博士牆外以前的漁塭地矗立著滿滿參天石雕,若陽物。美其名石雕公園實則醜個半死,自此後這裡變成我心目中的陽具公園。 現如今南門小孩都到城裡,沒莒光國小好唸了。曾經以為不變的永遠其實很不禁折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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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一首高而美的詩
燈塔圖文資料收集越來越多,我的Dropbox爆滿,有304個檔案無法同步傳輸,於是我另建了二個備存檔,其中一個專門收錄影片的硬碟,很快被一堆燈塔照片與資料攻佔,面臨滿爆,讓我不得不思考,是否刪除一些影片,好接納更強的燈塔閃光。 一座又一座的燈塔,不斷召喚我走向它。三月中走向「高美燈塔」時,我只訂了一張單程高鐵票,其他什麼都不想,因為只要心裡有光,每一座燈塔都會與人的靈魂相通,任我天馬行空、率性寫下「閃光外一章」。 才踏進高美燈塔,曾主任指著一片翠綠草地,我把筆電小行李箱往旁一放,便和曾主任半蹲半跪半趴在草地上研究「綬草」,曾主任說綬草開花由下而上,一天開一朵,有的直線上升,形成一串淡紫的小花,有的盤旋而上,婉轉曲折呈現另一種風情。一天開一朵花,當所有花苞都綻放後,綬草的花期便結束了。我湊近一株綬草,一、二、三、四…去數它的花苞,我眼前的一株綬草,開了八朵花,還有九個含苞待放的花苞,它尚有九天的壽命,好短的美麗青春啊,除非為它寫詩,用相機捕捉綬草的神韻,留住美,留住芳香,讓回憶長存。 拍完照,留下綬草的淡紫色花影,暫時不去想它開完花後,葉片將逐漸凋萎枯黃,我卡嚓捕捉「高美燈塔」的身影。它紅、白相間、平行條紋的色彩、造型極具特色,不管從哪個角度拍攝都亮眼美麗,這是「燈塔守」辛苦照顧維護的功勞,特別是現任的燈塔主任曾志忠先生。 曾經跟著工程團隊,走遍全國燈塔進行維修的曾主任,從富貴角燈塔轉調高美燈塔才幾個月,遇上颱風、海水倒灌,燈塔園區因此淹水高達七十公分,這「震撼教育」讓篤信「知識只是基礎,實務才最重要」的他,更積極展開整理園區的工作。憑藉過去豐富的維修經驗,從裡到外、從天花板到地板、乃至整地、植栽、稀有的綬草培育規畫,曾主任帶領工作夥伴一步一步辛苦推動計畫。我看著他想刪掉的一堆「灰頭土臉」照片,一邊聽他描述如何拆天花板、摘除一個大白蟻窩,吸引來一大群燕子爭食、飽餐;以及如何將一片人站在上面跳、會震動得彷彿跳彈簧床的鬆軟泥土,如何加上混凝土整地,讓它變牢靠的過程;還有讓他滑倒二次、比草皮還低的水泥步道,他如何把地填高,讓水泥步道與草地等高,避免雨天步道上盡是泥濘;好奇的我也特別去看他做的預防海水倒灌的「逆止閥」和「擋水板」。曾主任說他把許多更悲慘的紀錄影像、照片都刪除了,因為遇上難題只能找方法解決,悽慘的紀錄讓人想到灰頭土臉的一幕,倒不如不看。我忍不住發出一聲嘆息,說這「燈塔外一章」其實是可貴的真相紀錄,讓人明白「燈塔守」如何堅持努力、無私付出,讓燈塔永續發光。 仰望一座燈塔,我都帶著朗讀一首詩的情懷,當我走進燈塔園區,看著綠草如茵、白牆襯著藍天,我都會想到默默為燈塔付出的「燈塔守」,因為有他們,燈塔變得更高更美。當我站在「高美燈塔」眺望四周風景,退潮後的高美濕地潮間帶,連接風力發電的白色風車畫面,美得像一首詩,不管在清晨、黃昏、任何時候讀它,都一樣讓人醉心、難忘。下次我來高美燈塔,除了帶著朗讀一首詩的心情,我還要真正為它寫一首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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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書法之美─洪啟義篆隸書藝展
當代兩岸名書法家洪啟義先生,於民國104年〈2015年〉3月4日至19日,假台北市國立國父紀念館德明藝廊,隆重舉辦書法個展。洪先生金門人,號太武山人,別署「銘浯齋」主人,本協會理事,72年〈1983年〉旅居台北永和,仍時時不忘回饋故鄉。他醉心篆隸書體之美,數十年前從師,國寶級篆隸書大師謝宗安先生,以及學習清代縣彥篆隸書法名家呂世宜先賢,他能法乎其上,不斷自我提升,才能在書壇被譽為「當代篆隸能手」,書藝作品入編兩岸重要書畫典籍,廣受兩岸書壇人士肯定。參加兩岸華人國際書法徵選展,累獲金獎;應邀全球華人羅浮宮卡魯賽爾藝術特展,備受尊崇,參展作品〈回鄉偶書〉中堂一幅,還由大會作為贈送貴賓紀念品〈酒〉標籤,書寫碑文作品刻於故國名山勝景,永垂後世。洪先生書展能在國家級展場展出,足可證明他的書藝功力,已達超高水準,真是金門之光,讓金門縣文史工作協會全體會員,深感與有榮焉。 3月7日下午3時,舉辦洪啟義理事篆隸書藝展開幕典禮,本協會一群人員,專誠從金赴台,前往觀禮祝賀,當我一進展覽會場,馬上被洪理事的大作所懾服,〈文信國公正氣歌〉32聯屏篆書巨作,長達12公尺,正好掛在正面牆中央,非常壯觀,線條圓轉勾連,渾重古樸,字體變換多端,一氣呵成,氣勢磅石薄,是一般展覽所罕見,可謂洪先生之代表大作。右邊牆上布展十二生肖作品,它曾在金門縣金城鎮公所,與筆者書寫的十二生肖考據歷史合作展過,這次展完,洪理事將它贈送給本會名譽理事長張邦育董事長收藏。進門右側墻上懸掛四面八方的書賀中堂,我與本會創會理事長張火木教授書贈中堂「秀麗超倫、金門之光」,以及我新年祝賀洪大師「羊年行大運」的中堂,也張貼出來,看了令我感覺很窩心。我們夫婦特地與張教授、許金龍董事長,站在書賀中堂前面合影留念。洪大師作品近二百幅〈金門頌〉中堂、〈題太武山詩〉四屏……都屬大作,堂中排了兩行桌子,陳列了他以往所書的經典書法作品,大師樂於寫佛教經典,以弘揚佛法,編輯書法教材,以嘉惠學子,這真是一場書藝饗宴,讓大家欣享不完,驚艷連連。 開幕典禮,貴賓雲集,國父紀念館長王福林、前館長張瑞濱、佛教界書法大師釋廣元、文史學家陸炳文等台灣各書藝界理事長,大咖書法家都來捧場,顯示洪先生在台灣書法界人脈充沛,加上他在台灣到處教學授徒的成果所致,像這次她所教的「清淨茶道藝術研究會」,一群美麗學員,穿著整齊典雅的服裝,在游佳容創辦人領導下,全程服務大家,令人有賓至如歸的感覺。 金門鄉親到場祝賀的陣容也很強大,有前福建省主席薛承泰、省府秘書長李智雄、前政委會秘書長陳國興、前立委吳成典、台北市金門同鄉會理事長李台山、新北市金門同鄉會理事長陳復寶、金門縣愛心基金會董事長許金龍、台北市榮民服務處長鄭有諒,金門縣文史工作協會創會理事長張火木教授、前金門縣書法協會理事長陳添財、前文建會專門委員陳清添等及其母親家人親屬,盛況空前,座無虛席,把德明藝廊擠爆了。 典禮開始,首先由國父紀念館王館長致歡迎詞,他盛讚洪啟義書藝精湛,書法充滿變化,書法沉著有力,極具欣賞與典藏的價值。隨後洪先生贈送王館長一幅中堂,書曰:「 禮義廉恥,國之四維,四維不張,國乃滅亡:忠孝仁愛信義和平,國之八德,八德不振,國乃萎靡」。然後又贈送給95高齡母親鮮花,場面感人溫馨。洪先生致感謝詞,一再表示感謝國父紀念館、母親及家人。當金門地區觀禮人員要與洪大師合影時,海峽電視台記者,特別請求把洪母請出來跟我們一起拍照,並當埸訪問洪大師書法創作的歷程。大師說他從小學就學習草書,後因性向不合,慢慢放棄,進而拜師專攻篆、隸。又說,四體書法,並無法適合於每一個書法的人,總要隨其性向而定。雖然洪大師篆隸書法已臻上乘境界,但他無驕邪之氣,謙沖和睦的為人態度,豁然大公的犧牲奉獻精神,具有一種文化人的表徵,令人崇敬。 〈作者:金門縣文史工作協會理事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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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失的地址
昔果山七號,曾是收取信件的居所。大姊、二姊以及大哥,率先遠渡台灣,女生在南崁加工區上班,男生則學車床。一個乳牙剛退、臼齒未發的年歲,他們都必須匆匆長大,與台灣社會一齊滾動。夜跟人,都很深很靜的時候,他們想起昔果山七號。 在朗朗的日頭中,我負責朗讀兄姊的信件,屋簷下,有涼涼蔭影以及母親踩動縫紉車的答答聲。我還常聽見,海濤轟轟就在山頭後,樹吟咻咻,彷彿耳畔嘆息。甚且,他們也是眼睛,幫我讀懂字義下的字意。 資訊不發達的年代,彼時的信件卻有共同的結束語:「勿念」。勿念,是更多的想念,是更多的信件寄來昔果山七號。 已經忘了三姊也踏上台灣,成為布料、塑膠玩具的生產部隊時,我與父母以及弟弟,怎麼支撐春耕、秋收。玉米熟成時,長紫黑色鬍鬚,它們排排站,與風微舞,是一群扮老的少年。花生開黃色花蕊,它們長出的蟲也是黃色的,觸角兩隻與斑斕的身軀,像神話裡的龍,但是升天不易,只得下凡當蟲,並時常惹得我跟弟弟心驚膽跳。 後來有一天,是我寄信回昔果山七號。父母親舉債、標會,買了三重埔一間簡陋公寓,二十坪不到的房,匆促以木板隔了四間,客廳簡易裝潢為時興的酒櫃,成為金門酒廠的小小展列。最記得新買的電冰箱,它還沒有冰著任何東西,我跟弟弟不停打開,好奇它能多冰,直到被母親喝止。電視是舊的,有兩扇門的那種,關到了一半,電源就會切斷。周末放假時,兄姊都回來,一家八口不再需要搭乘軍艦,巔簸一天一夜,才得以團圓。但這個圓,始終有它的缺邊。 我陸續寫信回昔果山七號,給爺爺、奶奶、堂哥與堂嫂。我料想,我寫回的信件該由堂妹或者侄兒、姪女代讀。那個屋簷下,爺爺還在,大約也坐在屋宅的左邊,一張有扶手跟背靠的木椅。會有雞隻兩三,咕咕咕覓食地,大辣辣踱進中庭。會有狗幾條,愛鑽房旁的狗洞,彷彿展示武功中的矯揉。一種極佳的柔軟。 七號以及門板,是在老家整修時被卸下了。橫樑白蟻蛀蝕,返家時,正逢工人鋸掉屋後的木麻黃,取舊瓦、換新瓦。門板還有一個場合被卸下,那在農曆十月,家家戶戶摘了門板,蓋廟會的戲台。戲散了,門又回來。但老家翻新,像一齣不下檔的戲,這扇被拆的門板,再也沒有回到它挺立了數十年的位置,它初時被擱在柴房,但幾年後多次尋訪,再也找它不著。 堂哥們另起樓屋他住,老家安置了幾名外勞幫忙捕魚,廳內還有人氣、屋外還有漁網待補,只是沒有人再寫信給昔果山七號。 抵台初時,我還念著金門的天氣,每逢氣象報告,都漏了雙北的氣溫。我也唸著這扇舊門。它的青苔、它的斑駁,以及門叩的鏽,都在說明它護佑的長久。而每一個舊曆年的開頭,我們曾那般興奮地為它貼一個春,或者迎一對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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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世紀後期神戶華僑的經濟活動
日本神戶是早期金門華僑主要的出洋地之一,我們有必要了解神戶的背景與華僑的經濟活動。 1868年,繼橫濱、長崎、函館之後,日本關西的神戶正式開港,大阪也隨之開市之後。同年8月7日,明治政府制定了《大阪兵庫外國人居留地章程》,規定「居留地」由外國人實施自治行政,居留地委員會是自治機關,委員組成為各國領事、兵庫縣知事、居民代表。居留地的租賃所得做為營運基金,做為街道、下水道、街燈等基礎設施的建設經費;道路修繕費用及警察隊開銷則以每年收繳的土地稅、警察稅支付等。事實上,神戶的作法參考了上海法租界的章程與工部局的營運方式。 開港後的神戶吸引了不少外國人的到來,包括華僑。據1869年英國領事出版的《商業報告》(Commercial Report)記載,神戶開港之初的華僑人口約在500人以上;另外1870年兵庫縣的調查顯示「清國人來往者為300餘人」;同年《兵庫大阪先驅報》為400人以上。開港之初華人移住神戶,統計上逐年增加;而且,除了少數幾年外,在神戶的華僑人數超過歐美人;1887年之後,神戶華僑人數開始多於華人最早移住的長崎,僅次於橫濱。 19世紀後期的神戶華人主要有貿易商、歐美洋行、銀行或海運公司的買辦、西服業、理髮業、中餐業、印刷業、製鞋業、油漆業、港口搬運工、計數工(在船隻裝卸貨物時進行檢查數量的工作)、屠宰業、船員、居留地巡警、造船廠工人、紅茶加工業者、鐵匠、飲食店、歐美人僱員等。 貿易商是神戶華僑社會的主力。華商必須向神戶海關申請登記商社,以便進行進出口的海關申報與繳納關稅。其中,來自福建金門的王明玉(國珍)的復興號,於1885年即向神戶海關登記有案。他的申請書內容為:「今本人在神戶海岸通2丁目及大阪川口本田町開設復興字號,擬販賣上海諸港口之貨物,就以上貨物出入報關、納稅等事宜,請閣下照會神阪海關長並予批准,現將印章另附別紙,謹此奉上。」申請之際,由同鄉的黃禮蘭(出身英坑)廣駿源號擔保之。 當時,神戶盛極一時的火柴工業與華僑有密切關係。日本火柴工業始於明治8年(1875年),到了明治20年(1887年)已經成為重要輸出產業。其中,在1889-1893年間,兵庫縣與大阪府佔火柴生產量的65-82%、生產額的77-84%;而且大部分的輸出是從神戶、大阪兩個港口,幾乎占了9成以上。主要輸出對象是中國、東南亞、印度等地。英國領事1889年《商業報告》提及:「廉價生產的火柴以完全低於歐洲產品的價格在中國、海峽殖民地銷售…」;1895年《商業報告》:「這些火柴現在是(除了大米外)神戶輸出商品最大宗的部分,…廉價成了商品魅力之所在。」 華僑憑藉著中國的地緣關係、東南亞移民的血緣關係,在火柴貿易中獲利。估計在1891年神戶、大阪的火柴輸出貿易中有96%通過華僑交易。以神戶華僑為例,他們輸往香港的火柴主要運往華南、臺灣、東南亞一帶銷售,而輸往上海的火柴主要運往華北和長江流域的港口;金門王明玉的復興號,在大阪的分號主要的貿易商品就是火柴的輸出。 山后中堡的興建資金,一大部分受惠於神戶火柴貿易的盈利。在王明玉卓越的商業長才與無私的愛鄉情懷下,造就了今天金門規劃最完備、規模最完整的僑村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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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生活拜著過
撲鼻而來的陣陣芬芳的香火味,紙錢如楓葉迎風飄揚的形影,善男信女跪向神明默禱祈福的呢喃,是金門大寺小廟常見的風景。 拜拜,幾乎是金門生活少不了的一項儀式。道地的金門人,平日要拜拜,逢年過節,更要拜拜。拜拜,是一種從歷史端傳遞下來金門人的生活方式與信仰,這套生活方式與信仰,在時間的大洋裡,滾出了純粹金門文化特質的朵朵浪花。 生長在瓊林近二十年的歲月,我見證,更身體力行,金門人拜拜的習俗。瓊林的祠堂和寺廟,密度之高,恐是世上罕見的。一年到頭都在拜拜,大大小小的拜拜,頻率之高,亦是世上少有吧。 以農曆新年來說,從祭祖、拜神、祠堂、到寺廟,從初一,或更早幾天,到十五,甚或更晚些,常看我媽一天從早到晚,都在拜拜。家裡的祖先神位,香火裊裊,從未間歇過,早晚各上一炷香。初一到十五,每天還要放一次鞭炮,驅邪,並示隆重。 環繞著拜拜,就有數不盡生活的大小事務,團團轉。所以說嘛,拜拜是金門人的一種生活方式,一種文化的具體呈現。以我媽為例,單是過年的祭拜,就要大費周章,準備雞鴨魚肉、蔬果、飲品、香火、紙錢等,祭拜物品。還有,三牲、熟食、罐頭、餅乾、泡麵等。小時,媽還養豬、雞、鴨、兔和羊,過年過節用來祭拜。 我不敢說,對金門人,拜拜即等於生活,或生活即是拜拜,但我想這說法大約離事實不遠吧!我媽,為了拜拜,一年到頭,忙這忙那,生活的重心好像全為了拜拜。拜完這廟,拜那廟;拜完初一,拜十五。小時,媽會用竹扁擔,一肩擔起兩個偌大的竹編籃子,籃裡裝滿了祭品和拜拜的物品。這兩個籃子,裝的何止是看得到的祭品,更裝滿歷史傳統,以及世代相襲的優美習俗。 媽一路上,和我們談天說地,每到一處祭拜,都會說一下該處的典故。母親與子女的互動,成了拜拜最大的家庭活動。平常各分東西,拜拜集合了家庭,成為家聚最佳的媒介與家庭團結的一瓶黏劑。 在金門,拜拜,至少包含物質與精神兩大層面的意義。物質上,拜拜顯示家家戶戶豐衣足食,透過大小拜拜,飲食充實營養與身體的健康。精神上,有拜有保佑的心理作用,促成千古來,廟寺林立,香火不斷,金門人獲得心靈的平安與慰藉。 拜拜,不是迷信,也不是單純的宗教儀式,而似乎是金門人無法替代的一種生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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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念倪再沁教授
倪再沁教授於二月一日往生,三月一日在臺北市當代藝術館舉辦紀念展暨追思會,他生前曾多次來金門。 他出生於新北市的中和,病逝於高雄的中和紀念醫院,他是位傳奇人物,小學、高中都曾留級,課業欠佳,高三面臨升學,惶惑之餘,寫信向就讀東海大學的光仁學長求教:「請問要如何才能考上大學?」學長寫信勉勵他,說只要確立目標,專心、努力、堅持,日後必能考上。這些似為空話,因為第一次應考他仍落榜。 但補習了一年,他考上文化美術系,升讀後,據說大一讀得不怎麼樣,大二開竅,從此愈讀愈好,大學畢業又考上藝術研究所,碩士論文寫《李唐及其山水畫之研究》。研究所畢業,謀職不順,收入不穩定,偶在大專兼課,他早先從事油畫,之後改繪水墨畫,以本土風光主題創作一系列的現代水墨畫。1991年,他於《雄獅美術》發表一系列探討「台灣美術主體性」的藝評文章,引發美術圈的軒然大波及兩年多的論戰,使他成為藝壇焦點人物。 稿費是他的重要收入,他寫作的地點常在「德州炸雞」、肯德基、溫蒂、儂特利等餐廳,而且他只點咖啡不吃炸雞。為了幫《藝術家》雜誌寫稿,將二十年的期刊內容做一番整理,他每天帶著多本《藝術家》細讀並撰稿,日後在《藝術家VS台灣美術--細說從頭二十年》(1995,藝術家出版社)書的序中自道:「看一遍和整理一遍大不相同,寫什麼?怎麼寫,把1975年的《藝術家》反反覆覆看了不下十次,才決定寫什麼,一下筆洋洋灑灑萬餘言,還停不了筆。卡!不能這麼寫,否則會沒完沒了。於是重新再來,簡明扼要地寫,1975年的「細說從頭」不到一萬字,前前後後卻耗了一個月。」 日後,他又在報刊寫了很多文章,出的專書殆有四十本,除了上述書外,較出名的例如:《藝術「蓋」論》、《台灣美術的人文觀察》、《環境藝術》《茲土有情─李梅樹和他的藝術》、《世界名畫賞析叢書1-15冊》、《台灣民間工藝》、《台灣當代藝術導讀》、《台灣當代藝術之美》、《高雄現代美術誌》、《美感的魅惑》,《美感的探險》、《慧照乾坤-陳慧坤的藝術思維》《山水過渡》、《水墨畫講-文人美學與當代水墨的世紀之辯》、《公民美學與公共藝術》、《台灣當代美術通鑑》、《台灣美術論衡》、《公共藝術觸擊》、《藝術初體驗》等名著。 他不斷充實自己的中外知識、雄辯撰文,在藝文界享有大名,他讀了很多臺灣文學,反思臺灣美術為何使用別人語言。1980年代解嚴前後的黨外、環保運動,他都深入參與,策畫過很多抗爭活動。受到一些人賞識,1995年得到靜宜大學中文系專任教職,1997年台灣美術館館長已懸缺三年,倪再沁以黑馬姿態當選館長,任內主辦多項開創性展覽與活動。 他在接受張正霖訪問時,自言當年:「寫起文章來也就「兇」,批判性很強,所以當時應該得罪了全臺灣的藝術界。《西方美術,台灣製造》就得罪了現代派。寫《中國水墨,台灣趣味》就得罪了水墨派,寫《經濟的美術教育》又再得罪了美術教育界,很多人對我相當不以為然。」(〈倪氏訪談錄--從熱血改革到遊戲世間〉刊於《今藝術》雜誌1月220期)2000年十月卸任國美館館長,先赴佛光大學藝術學研究所任教,2001年轉任東海大學美術系主任暨研究所所長,2004年任文學院院長,2007年任創意設計暨藝術學院院長。他任國美館館長時曾被誤解,但之後得到澄清,之後另有要職要他前往,但他已看破官場,只想在學校好好任教。他的學長私下常對人讚賞倪說:「倪再沁當年只是想考上大學,日後卻能在學術殿堂擔任重要職務,而且創意無限,這是他的努力所致,也是所謂的大器晚成,可惜天不假年,但他已成就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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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鎮印象
台北近郊的一個小鎮,每次返台回到小鎮,映入眼簾總是高樓建築如春筍般一棟棟自地上冒出;又像竹子節節高升,動不動就是十五、六層樓以上的大廈。一次在廈門搭計程車,司機形容廈門高樓興建的速度就像貼壁紙一樣快速。小鎮雖然沒有像貼壁紙的快,但也不遑多讓。在建商群策群力下,一棟棟美輪美奐大樓不斷竄出,改變著小鎮的天際線。隨處所見的空地仍不停搭蓋樣品屋,前仆後繼持續推案。當夜來臨,窗口漆黑的要比燈火如晝的多。 有趣的是推出的一個個建案,總喜歡以國名,如法國、瑞士,或是一個知名都會,如巴黎、紐約、溫哥華、蒙馬特、米蘭,甚至還有東鄰的東京、伊豆、佐賀……等當名稱。用得最多的大概就屬法國及巴黎了,類似的名稱如:法國香頌,巴黎之星。建商或許想用這樣的名字引發顧客一些浪漫綺麗想法而買房,不過正也曝露出對自己住家環境信心的不足。假若住家環境的溪流是清澈的、空氣水質是純淨的、公園是綠草如茵的、交通是便捷的、圖書館是藏書豐富的、藝文活動是精彩的……。若如此,便可理直氣壯地說,這是新北之星、桃園之星、高雄之星,甚至是金門、澎湖之星,不用依附外來名稱。 幾次夏日回來,小鎮氣溫總比台北涼爽,通常氣溫會低一兩度,有時只開風扇還不需用到冷氣。冬天回來,才見識到小鎮的水霧瀰漫,當台北陰鬱的天候,這裡卻是煙霧繚繞。聽說小鎮以往也種茶,這種天候對茶葉孕育是有益的。一日霧又來了,搭電梯時,當我按下「十五樓」,同電梯的婦人微笑著說:「這種天氣會不會有虛無飄渺的感受?」我回說:「還好啦,不過,這裡怎麼這樣多霧?」她說:「這已經算好的,我搬到這裡二十幾年了,以前那種霧才叫霧哪!」又說 「這些年來,房子越蓋越多,相對的,霧也越來越少了。」 一開始,買菜都在附近大賣場或小型超市,後來發現一處傳統市集。市場是一條窄窄數十公尺的街道,兩旁有店家擺出的攤子,中間又排了一列攤位,時常是摩肩接踵人擠人。除這街道,還蔓延擴展到兩頭的商家。這裡的蔬菜「俗擱大碗」,買菜不是論斤秤兩的,而以單位計價。一頭的幾戶店家經常彼此喊價較勁,當一店家夥計嚷著:「花菜三個五十啊!」另一家女夥計回應喊著:「絲瓜一條十元啦!」又一家聲嘶力竭吼著:「蘿蔔兩條三十啦!」各家店前堆滿成堆的花菜、絲瓜、蘿蔔。叫賣聲此起彼落,誰也不肯讓誰,夥計們經常喊到「騷聲」。另一頭,以喊價販售魚貨的攤子同樣熱鬧滾滾,圍觀的人群圍成幾道人牆。 或許,小鎮還有其他的面貌,等著我去探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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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掉高牆找回感動
「牆」能保護自我,但也能隔絕自我;既能擋住有形,更可能因而拒絕人心於無形。 二次世界大戰著名的柏林,曾豎起拒絕東西方和解的高牆,也區隔了民主自由與共產獨裁陷於冷戰達30年之久。 傳統古厝或聚落,很少用圍牆與外隔絕,但早期金門海域不平靖,為了防衛而築起高牆。那是基於保護桑梓的不得已。兩岸陷於戰爭之際,敵我分明,以地雷、鐵絲網佈陣築起有形的牆,間接隔絕了兩岸人民無形的心牆達半世紀。 有些大宅院或住宅,喜歡砌起高牆,鞏固自己的地盤,氣勢顯得高不可高攀,但也阻絕了賓客的親近感;社會菁英站在高牆上,俯視著那些爬不上來的弱勢,歧視而無情;佔1%金字塔頂端的首富,在高牆裡無法體會99%以下貧窮者的失落與絕望;學校對社區築起了高牆,雖然維護了校園安全,卻也阻隔了社區的關愛;政府部門、司法大廈築起了維護官威與嚴肅的高牆,可是再也不親民。因為「心」牆越築越高, 人們從此再也喚不回感動! 壢新醫院與天下文化共同出版《沒有圍牆的醫院:壢新改寫台灣醫療史》一書。雖是敘寫壢新醫院,發揮社區醫療功能,用心貼心照顧病患的故事,但以「沒有圍牆的醫院」作標題,卻是聚焦於去掉高牆,拉近醫病關係,找回感動。這是2015年解構高牆的重要鉅作。 壢新是一所位於桃園市的醫院,強調經營四大主軸:即是「醫療的壢新、品質的壢新、E化的壢新、藝術的壢新」。全國所有的醫院,重視醫療,邁向E化,均不足為奇,只要有錢投資,不是問題,重點是透過堅持醫病品質與藝術性的配置,才是去掉高牆的可貴作法。 最令人稱羨的是該院的藝術性。內容包含在院區內設置「藝術生活館」、「藝文空間」、「音樂沙龍」三個場域。「藝術生活館」陳展文創產品,「藝文空間」展出書畫作品,「音樂沙龍」可以閱聽美好旋律,如此可以讓醫病在此獲得心靈的療癒,這是首次見識到。 試想當我們生病時,奔波往返於醫院,總是「掛號要排隊,候診等太久,看病時間短,領藥回家去」,多少年來大家都習以為常。而一次一又一次經驗的累積,就在醫病之間築起了高牆。 如果所有的醫院都能學習壢新,在院區內外設置貼心的服務專區,除了提供體貼細心的醫護照顧之外,還能在社區之間,醫病之間,增添藝術性、趣味性、學習性與休憩功能,有時還能與醫護人員交換訊息,一定可以留住人心,找到感動。 少數傳統學校還是以高牆,拒人以外;許多新型學校則已經撤掉高牆,換為親近式隔籬,讓親子可以自由出入校園,與學校師長互動良好,學校與社區聲息與共,增進了校園的友善氣氛。 五個鄉鎮公所,都去牆而親民,展開迎來鄉親的體貼。政府部門倘若築起了高牆,民眾很難進入。最近有人在臉書上投書,反映縣府車滿為患,民眾若開車進入洽公,很難找到停靠點。不只如此,縣府本身築起的高牆及動線配置,才是問題所在。倘若公務車之外,所有的私車均移往外部停車場,並且撤除高牆,將府前廣場活化為親民藝術園區,不論辦公或洽公,均能緩步悠遊於舒適的景觀,必可還給縣府美麗容顏,增添縣府親民作風。 所有外在有形的牆,去除與否,端看使用者的觀念。然而最難撤除的是深藏於無形的「心」牆,那是源自於價值觀。人們總是在有意無意間,築起一道一道的高牆:與人相處隔著一層,那是「自衛」,也是「隱私」;夫妻家人之間倘若有了心牆,家庭氣氛必然改變;教育人員如果架起心牆,則校園的組織文化與友善情景橫遭破損;黨派之間架起心牆,再也難以融合;政府人員如果對人民築起心牆,則民心必然向背。 呼籲社會各界,減少築牆,或改善牆垣設計,迎來親近感。我們更要彼此撤除心牆,連結心橋,尋找信賴,喚回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