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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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影》僑刊主編之一﹕施伍
本名薛永麥(施伍是他在《顯影》中的筆名),金門珠山村人。新加坡華僑中學校長薛永黍之弟。年少時,曾赴菲律賓宿務(Cebu)、依里岸(Iligan, Lanao)求學,後返廈門大學,獲社會學學士。1930年代起,他一方面擔任珠山小學校長,將素有金門第一僑村美譽的珠山教育事業辦得有聲有色;一方面,負責《顯影》僑刊的編纂,發揮了當時媒體的功能。 珠山《顯影》是目前金門保存最完整的僑刊。創刊於民國17年(1928年)9月,為珠山薛氏宗族所辦之僑刊,一開始由畢業於福州英華書院、曾執教於菲律賓宿霧中華中學、鼓浪嶼養正小學的薛永乾,以及經商致富於菲律賓的薛永棟(福緣)支持。創刊初期由薛丞祝(筆名承爵)、施伍主編,第八卷後為薛健樁(筆名澤人)主持。初為珠山小學校刊,報導珠山鄉訊,兼有浯島(金門明初以前稱浯洲)新聞。經費多向歸僑及華僑籌募。在資訊傳播不易的當時,《顯影》的發行,廣受海外金門鄉僑歡迎。1937至1945年間,受到日軍佔領金門之故,一度停刊。1946年復刊,至1949年因國共戰爭爆發而停止。總計發行21卷、25冊。2006年,經江柏煒重編後,由國立金門技術學院、珠山薛氏宗親會再版之。 施伍以新聞記者自許,力求客觀報導,講究調查數據,並成立「珠山新村社」團體,提倡文藝之風;並在《顯影》無法準時出刊時,以文藝專刊因應,以減少調查報導所需的開銷;同時,提供專欄供珠山小學生發表創作,培育了一批高素質的文藝創作青年,也鼓勵他們關心家鄉公共事務。 在1920-30年代,珠山的啟蒙運動,如火如荼地展開。1925年,由村人薛丞祝、施伍等人發起成立「珠山小學校友會」,薛永乾、薛永棟等人贊助,利用薛氏小宗家廟的空間,提供聚落青年聚會之所,並附設小型圖書館的閱書報社,倡讀書之風氣。 放回當時的年代檢視,施伍的想法已入西方文明之林,尤其具有維護女權思維。他在1932年發表一篇名為〈五年來的金門婦女〉文章中,批判「…這幾十年來的金門社會,因為南洋華僑資本的輸入,帝國資本主義的壓迫,農村社會受其影響,日趨崩潰。婦女在男子的眼光裡變成為玩物,華僑的家庭多娶一個婦女,便是多得一個家妓。我們要知道,在今日社會的矛盾,男子到妓院去嫖妓,社會上的人士,以為是多麼不道德的事情,但是多養幾個家妓,社會的人士,卻以為多麼榮譽的事情…」,反思僑鄉經濟的變遷,將迫使女性角色更加物化的處境;他進一步批判當時家長讓女兒受教育的功利心態,其實是加強這種結果,並沒有真正讓女男地位平等,「…家長送他們女子到學校去,…最大的目標也脫不了是要提高女子的價值,利用將來在婚姻買賣上多賺一分的利潤。換句話說,就是預備將來做個富裕家庭的玩物。學校教育造成婦女的裝飾品,增加婦女商品化的價值…。」其思想之進步,可見一斑。 施伍於1937年日本佔領金門時,輾轉來到新加坡,並辭世於此。晚年寄情書畫,留下不少珍貴的作品。在1920-30年間的僑匯年代,金門文人對家鄉現代性啟蒙的貢獻,值得我們重新檢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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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舉過後
中華民國史上最龐大的一場地方選舉已在上週落幕了,國民黨大敗,民進黨大勝,不!應該是人民用選票表達了對執政黨政績不佳的不滿,尤其是今年上半年的太陽花學運,下半年來的食安問題,引起社會不安,人心惶惶。這不禁令人想到2009年那次縣市長選舉,那次國民黨喊出的口號是:「改變,你準備好了嗎?」,那次的十七縣市長選舉,國民黨贏得12席,民進黨贏得4席;接著2010年的五都市長選舉,國民黨3席,民進黨2席,合起來是國民黨15席,民進黨6席,2009和2010年的地方選舉正是台灣二次政黨輪替,民進黨阿扁的貪腐政權被終結,馬英九以清廉和良好的形象當選總統後的一、二年,受到母雞帶小雞的影響,人民思變的心理自然帶動各縣市地方選舉國民黨的勝利。 而這次的九合一選舉縣市長民進黨佔13席,國民黨佔6席,整個主客完全易勢,這應歸因於2012年以後馬政府團隊在第二任期很多危機處理的事件,如:廣大興漁船事件、洪仲丘虐死案,欠缺妥善處理的能力,引發很大的民怨;再加上近一、二年的王馬政爭、反服貿的太陽花事件和最近的食安問題,執政黨在處理許多事件似乎亂了方寸,沒有理念,也沒有強力實踐的能力,尤其無法傾聽現代年輕人的聲音,太陽花事件更引發許多年輕人參加公共事務的強烈動機,但是政府似乎沒有看到這樣的現象,也忽略了年輕世代對目前政局的反應,導致許多年輕人和首投族對執政黨提名人選投下反對票。其實台灣的民主政治正趨向成熟,不同的時空因素,產生不同的政治人物,厭倦了藍綠對抗,權貴當道,響往真正公民參與的市民政治,自然就產生像台北市柯文哲當選市長的現象。 「相信什麼,你就是什麼。」民主政治不僅是理念政策的辯證和維護,更是理念政策的落實和執行,在變局中更要求新求變,逆轉求勝。美國首位華裔女部長趙小蘭於今年11月17日返台接受交大頒贈榮譽博士學位對台灣的學子勉勵:「不要害怕犯錯,因為每一次的挫折都會讓你成長。」,愛因斯坦也說過:「無過之人是沒有嘗鮮過的人。」民主政治是一種試金石,透過選舉,堅持的理念成功的獲得選民支持的就成為執政黨,無力執行完成人民託負與期待的就變成在野黨;然而遭受挫折,經過改革和重整的在野黨卻也可能重返執政,而掌握權力,施政無能的執政黨也可能淪為在野黨,政黨輪替正是民主政治可貴的地方,沒有所謂「完全執政」和「永遠的執政」,那不過是政治的神話,民主政治「順民者昌,失民者亡」,選舉正是這種責任政治的體現。 因此選舉過後,勝選的一方應是責任和承擔的開始,應該戰戰兢兢,戮力以赴,而敗選的一方則更需反躬自省,重整腳步掌握改變的契機;而身負民意託負的民意代表更需要努力監督施政,不負眾望,扮演為民喉舌的角色,而廣大的普羅大眾,更需關心公共事務,惟有全民監督才能造就公正、廉能、有效率的民主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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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江南
秋高氣爽正適合出行。秋末,一行人相偕神州一遊,多次遊歷,再踏上對岸近已時隔一年多了,趁著腳力體力精神好,大夥人生正精采,多情多行樂。 車行進蘇杭,運河環繞,古道城郭酒肆街頭,樓樓相依相連,那整市區的白牆黑瓦線條俐落,是貝聿銘大師的封筆之作。古樓小閣似酒家,屋角布幡隨風晃,若不是時尚華麗人影浮動,不禁將疑入二千五百年前的吳越。白居易當年整頓的古運河依舊流水,住家稀少,遊人如織,二岸木棧樓危危,晾洗衣物懸在石階旁,老婦臨河邊掏水,黃昏日斜照,獨不見紅顏挽紗女,空餘楊柳低垂。淌一淌行船,不似小舟畫樓,我們在擠滿五十人的遊艇上神遊憑弔詩人,船在古運河上晃行,解說員和著馬達汽笛聲,聲聲混亂,河面也渾濁,隱約見青苔污水,腦海隨著解說尋找故國痕跡,渾渾噩噩的心思飄往憶王孫,柳外樓高空斷魂。 一週的趕行程,著墨山水,無錫蘇杭美景拓印在眼底,雖該是秋末麗景凋零,卻風和日麗,我們遊性益濃,之後意猶未盡。都說江南好,湖光山色攏進煙雨中,夢遊神洲江南風光無數回,終於袒裎相見,是日但見西湖波光粼粼,岸邊處處垂柳,白堤蘇堤小徑深深遊人不斷,導遊旗子在手上飄,相機閃光不斷,人人摩拳接踵,只為了捕捉故國采風,蘇杭景近,秋風微微,不禁感嘆:相見恨晚,抑或相見不如不見。踏進古城,翻顧歷史一頁頁,烽火無痕深門閉,園林宅院小橋流水,漠漠輕寒上小樓,西湖泛舟,太湖望月,年輕時背過的詩詞歌賦,彷彿隨著山伯英台端坐書房搖頭晃腦的將溢出。浪漫情思重新在腦中翻了出來,雷峰塔下白蛇千古的魂魄還在嗎,塔倒是禁不住歲月凋零或世人不捨而將磚塊抽離;難分難捨的十八相送情就只是二米橋上,今生無緣化成雙蝶翩翩相隨,橋斷情不斷。 換個場景閑情餘了,曉陰窮秋,淡煙流水畫屏幽,尋常的日子多了一番新夢,吃喝玩樂,茅台酒普洱茶,盅盅好入喉。夜宿吳宮酒店,神魂迷亂,美人蹙娥眉,攜手處今誰在?窗外月華霜重,聽徹寒山寺,鐘聲緲緲,我是客,城郭秋寒,遙望浯島故鄉,我來自孤島心不孤。行千里路勝讀萬卷書,書說江南好風光,我們初來乍到,鼻息吐納生平煩惱事,紓解心胸,腳步也輕盈。蘇杭每年有近二百多日陰雨,此時我們入遊得幸晴光歷歷,空氣微潤,氣溫為寒,長袖加薄外套,足夠領略飛絮落花楊柳弄清秋。南國街道電動摩托車來往讓空氣少了汽油煙味,水質佳讓珍珠冰玉蠶絲聞名遐邇。太湖魚肥鄱陽蟹美滋味,遊客趨之若鶩,餐桌上多的是豆腐白魚鎮江醋,入境隨俗鹹甜濃膩,笑談千古風流韻事。 當生命正風華,人間好時節,遊一趟神州故國,除了饗宴身心,廣博視野,更必將之寄存於心,兩岸三地如何互勉自勵。唯美中不足的是,大陸導遊的心思深,購物推銷伎倆層出不窮,車上竭盡所能說的天花亂墜,落腳處商店物品高價殺低,服務員先笑臉迎人,接著察言觀色,後而臉孔瞬變。大陸各地近年腳步前進驚人,經濟金融旅遊急進,三年五載就煥然一新,但人文氣質水準卻不如快速跟進,雖不像早年傳聞的威脅利誘,千島湖事件也不會重演,總會讓人想到柏陽寫的醜陋的中國人一書。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一切都因環境使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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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的弦歌
「一片閩南歐風的黌宮樓宇在花木蔥籠中正流響著青春的弦歌」,是詩人鄭愁予對金大的禮讚。 詩人說,如果為金門寫史詩,他會寫兩首,一首是寫發生在金門的「文事之最」,一首是寫發生在金門的「武功之最」。而「文事之最」,即是國立金門大學在2010年8月1日正式掛牌,這是金門歷史上最重要的人文偉業。 金門人重視教育,已經成為一種文化傳統。宋朝時陽翟人首先發科,六個人考上進士,在那種窮鄉僻壤的時代,鄉民都以農耕為主,還能夠延師課讀,追求功名,不重視教育怎麼會有這樣傲人的成果呢? 金門人有讀書的種子,金門古時候隸屬同安,在那個科舉時代,有所謂「無金不成同」之譽,可見金門人多會讀書,多重視教育,把同安一縣的科考成績撐了起來。因此,福建沿海四島-廈門、金門、東山與平潭,古時就有富、貴、貧、賤之稱。金門取得一貴字,大抵與金門人重視教育,歷代以來有四十四人中進士有關。 這樣的一個蕞爾小島金門,承平的時候,大家安居樂業,天高皇帝遠,有如世外桃源;戰亂的時候,則常居於戰爭的關鍵性地位,被迫綁在鬥爭的十字架上。和平時代出士,戰亂時代出將,金門文治武功俱盛,正所謂時勢造英雄,英雄造時勢。 1992年解除戰地政務之後,金門從戰地轉型,社會開始鬆綁,兩岸和平互訪的潮流湧動,金門有識之士開始發出呼聲,爭取在金門設立大學。起初大家並不看好,多認為不可行,但是時代在變,潮流在變,政策在變,台灣教育普及化的情勢因應而生,金門因此搭上了這一波列車。 萬事起頭難,創校的苦心孤詣絕非外人可以體會。1997年首先成立高雄科學技術學院金門分部,從二專到二技,只有一紙公文,沒有校園,沒有教室,沒有宿舍,都是向人商借,一切因陋就簡,慘淡經營。 2002年獨立設校,成立金門技術學院,經過大家不斷的奔走努力,2010年再從技術學院升格為金門大學,其中天時、地利、人和所串起的創校與興學過程,前後歷時十七年,橫跨兩岸三地、南洋與世界各地。 金門大學的發展史,就是一部金門的變遷史,一部兩岸的演進史。鄭愁予為金門大學寫校歌,句首「燕南啟道,傳承八百春秋」,以朱子創立燕南書院八百年的歷史為主軸,以金門既有的特質為圓心,以閩南文化、僑鄉文化、戰地文化為半徑,從兩岸到南洋之間畫了一個大圓圈,以此奠定金門大學的樞紐地位。 金門大學掛牌那天,聖火自古區的燕南書院點燃,小學、初中、高中、大學生高舉聖火,一路傳抵至金門大學校門口,象徵金門大學克紹燕南書院,由朱子薪火相傳。至此,金門大學被定位為燕南書院的復校,而不是金門大學的創校。 今天,當我們漫步在嶄新的校園,藍天下是宏偉的傳統閩式建築;冠樓、圓樓、幾何塔、忠禮坊、同壽金壁等,都有金門大學的成長印記。庭園中多處可見的木石與金屬雕塑,有藝術創作,有大師塑像,徜徉其中,尤能感受知識與真理的力量。 金門大學是金門人的驕傲,不僅金大師生對文化傳承具有使命,鄉親更應珍惜得來不易的成果。日前金大上了選舉負面新聞的版面,令人十分錯愕。身為大學城的一份子,我們有責任維護她愛護她,千萬別讓青春的弦歌變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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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思先人祈創兩岸和平
今(103)年10月25日,古寧頭戰役65週年紀念日。報載對岸共軍陣亡將士遺眷代表,第一次正式公開在金門金寧鄉,安岐村保安殿,在管理委員會率長老們陪同下,假安岐將軍廟獻花致敬。接著將於本12月3日,共軍陣亡將士遺眷代表一行130餘人,循小三通路線抵金門,當日上午9時抵水頭碼頭,隨即赴莒光樓舉行記者會,11時在燕南書院聯誼交流座談餐會。4日上午9時30分,參加由金門縣愛心慈善基金會,糾合地區佛教團體金門縣佛教會、金門佛光協會、慈濟功德會等人員,在安岐村郊萬軍營,舉行的「金門古寧頭戰役65週年追思、慰靈祭奠活動」,期藉此憑弔共軍陣亡將士亡魂,並藉為生者消災祈福,為亡者超薦慰靈。 當愛心基金會許金龍代表,向金門縣長李沃士報告此事時,李縣長欣表讚同說:民間來接辦協助他們更方便多了。金門縣佛教會達千理事長、妙禹法師表示將全力以赴,配合愛心基金會等佛教團體,為他們舉辦一場消災祈福,超薦慰靈的法會祭奠。 依據中共南京軍區前副司令王洪光報導文說:「六十五年前的金門戰役(即古寧頭戰役)好像被人遺忘了。」他表示:「解放軍發動金門戰役,渡海登陸作戰的九千零八十六名將士和船工,奮戰三晝夜,由於戰役指導、敵情判斷、實施和潮汐氣象等錯誤,致使登陸金門島的部隊全軍覆沒,其中三千餘人陣亡,五千餘人被俘,千餘人失蹤,無一返回,是中共解放軍史上最徹底的一場敗仗」。 回想民國38年(西元1949年)十月廿五日,金門古寧頭戰役,中共解放軍約萬人,分別在蓮河、澳頭等地登船,再由廈門的大嶝、小嶝一帶渡海來犯,登陸古寧頭,立即遭我軍迎頭痛擊,血戰三晝夜,所有登陸共軍非死即俘,開創國軍第一次把中共軍隊,徹底打敗的歷史紀錄,鞏固了金門,蔣公中正進而要努力建設金門,成為復國基地。 金門古寧頭勝利,也屏障了台灣,造成兩岸對峙五十二年的局面,迄八十九年(西元2001年),兩岸開放小三通,減緩敵對狀態,進而加強兩岸學術、文化、體育、音樂、宗教、經濟、觀光各領域的交流合作,舉辦「辜汪會談」,國民黨高層連戰、吳伯雄等榮譽主席相繼訪問大陸前國家主席江澤民、胡錦濤等,兩岸退役將領在大陸舉辦書畫聯展,大陸國臺辦張志軍訪問臺灣,宋楚瑜、蕭萬長訪問大陸國家主席習近平,將來可能進入「馬習會」、「兩岸和平協議」的簽訂等重大事件的突破,「兩岸一家親」,中國人不打中國人;中國人應幫中國人,合者兩利,要共生共榮。 金門太武山海印寺佛教弘法基金會與金門大佛園區開發基金會的諸高僧,諸如:明乘長老、悟道大和尚、性海法師,以及大陸的聖輝、則悟、道元等大和尚,台灣的圓宗長老、明空、心茂等大和尚,假金門舉辦了三次「兩岸永久和平消災祈福暨超薦兩岸陣亡將士水陸大法會」,大陸地區各地支援法師一百二十位,配合台灣、金門法師共同為國共兩岸戰爭殉職的將士亡靈,舉行超薦安靈儀式。性海法師常說:「陰如安,陽則安」,每次大法會結束,都會舉行盛大燒王船大典,希望把中共解放軍的英靈送回大陸老家。尤其是第三次圓滿水陸大法會,還特別將中共將士的神主牌位,由大陸法師送回廈門南普陀寺,我軍將士牌位帶回太武山海印寺供奉祭拜,力求圓滿,讓島民平安順遂。嗚呼!將軍戰馬今何在?野草閑花滿地愁。(蘇東波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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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善禧大師演講
日前,鄭善禧大師來金演講,友人說我臉書分享圖片豐富,盼我也能以文字說明,以下略述當日盛況。 當天,邱英美開場問候大家,說久違了,之前因忙著辦黃春明說故事,很久沒來書院辦演講,但今日強棒出擊。 吳友欽副縣長致詞說,今年2014,愛您一世,欣逢建縣百年,從今年元月起就有一系列活動,感謝藝文界朋友來共襄盛舉,說今天,他要送給自己一件大禮物,就是來聽鄭大師演講。說金門之所以成為文化金門,就是有在座這麼多學者、專家、好友來促成。以前金門宴席準時開動只有后盤村,如今在石鎮長倡導下,全縣都在響應其事。在大家的努力下,殯葬文化也在改進中。 石鎮長推崇鄭老師,說他是老師的老師,大師中的大師。祝福現場來聽的朋友,有一個美好的下午。李福井介紹鄭老師,說連日來與大師相處,覺得他親切自然,和藹如隔壁阿公。 鄭善禧起身先向朱熹塑像一鞠躬,再向大家說話,說他很少出來講演,說他是繪畫的畫家,不是說話的話家,平日習慣用色彩、線條來表達感情思想。從金門,過一道海,就是他的故鄉石碼鎮,少年時在石碼,看到金門人拿漁獲去販售,並在石碼採購食米,兩地之人,宛如鄉親。他和大家都關心金門未來的發展,相信金門的將來會愈來愈發達。在軍管時代,曾來金多次,到陶瓷廠畫花瓶,他是來探訪老鄉、話家常,不是來演講。 說他很幸運,中共打到漳州,他和三哥共乘一輛腳踏車逃出,輾轉來到台灣,至今仍慶幸活在自由世界。他認為有些人為了追求個人政治權力殘民以逞,他很不以為然。話說當年,若中共管好大陸自己,我們這邊也可過安定日子,但毛澤東一念之差,日後又讓我們金門人吃了無數顆炮彈。說毛澤東當年不可一世、趕盡殺絕,想把金門搶過去,古寧頭戰役,中共的最高領導,仍是毛澤東,說毛為人鴨霸,不是真的愛國愛民,只擅長奪權。 說當年,中國歷經八年對日抗戰,中日兩國俱傷,中國最後得到慘烈勝利,國民黨兵疲民困,中共扯後腿,趁勢而起,奪得政權。其實,在百姓心中,只要在上位者肯照顧老百姓,就是好人。毛澤東並非好的領導者,佔領大陸後,到他死為止,紅衛兵還沒結束,日後中共自言文革是十年災難,而文革就是江青與毛澤東等人興風作浪。文革十年,寺廟古蹟破壞殆盡,很多讀書人被紅衛兵糟蹋,畫家豐子愷繪漫畫,信佛教,不是壞人,卻被強迫戴紙帽羞辱示眾。 還好,日後中國大陸出了個大政治家鄧小平,台灣出了個蔣經國,一位說:台海兩岸和平統一,一國兩制沒有時間表;一位說:三民主義統一中國。目前可說就是一國兩制,他們選主席,我們選總統,和平相處。如果說日後會有戰爭,可能是因為釣魚台。日人不了解歷史,當年中日甲午之戰,大清兵敗,割台灣,又賠兩萬萬兩白銀,當時中國有四萬萬人,每人平均要負擔半兩。 民國三十四年,抗戰勝利,我們沒向日人割地索賠,其實,我們當時會這麼做,是因日本當時也沒有錢賠。若要割其地,會有很多後遺症。因農村破產,青壯人口缺乏,佔領其地,還要養老弱婦孺。大清帝國當年賠款,國庫已空,是以海關及郵政委外收稅來逐年扣抵。日人戰敗後,工商凋敝,海關已無收入可言,「以德報怨」在當時也是不得已。但是,日本如今若又在釣魚台尋釁生事,新仇舊恨,屆時,中國大陸重重一擊,保證日本吃不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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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膽島的金門人
浮羅吉膽(Pulau Ketam),一座位於馬六甲海峽上的小島,距離馬來西亞雪蘭莪州吉隆坡的外港─巴生港有12海里,為該州最大的漁村聚落。該島的環境為紅樹林沼澤地,適合螃蟹生長,所以馬來語的Pulau Ketam,即螃蟹島的意思。 吉膽島的發展歷史與巴生港緊密相依,其生活物資須藉由船隻從巴生港運往島上,而吉膽島的居民所捕撈的漁獲,則需藉由巴生港運往其他地方販售。吉膽島上分為吉膽村和五條港村(島的東邊),兩村之間並沒有道路相通,所以只能藉由船隻運行來往。 目前所知,最早在島上定居的是三名從巴生港口來從事捕捉螃蟹的海南籍漁夫(陳耀天、黃良深、嚴福秋),剛開始發現吉膽島的螃蟹產量豐富,便在當地捕撈,並於島上蓋起簡易的亞答屋暫時居住,以隔日運送的方式輪流到巴生港販賣,並採購生活必需品回島上,最後就定居下來,且於1872年建了一小神廟來供奉海南人的昭應神位。 早期吉膽島以砍鹹水木(紅樹林)來當地樁,將房子高架於沼地,伐木頭做牆,並以亞答葉做屋頂,故早期此一形式的房屋稱為「亞答厝」,而直到現在,吉膽島的房子仍是高腳屋的形式,以避免漲落潮的影響。 由於當地漁產豐富,開始吸引了閩南與潮州漁民遷入,到了1883年左右,定居人數增加,小商人在此設立市集以買賣漁獲。同時,部分金門人遷居來此經商,從當地金浯江會館歷史的資料可知:「溯邑人旅居是島,初期有黃成器君,約在一八九五年間,蒞止斯島,創立金泰興經營京果什貨,之后,邑人絡繹寄跡是島者日增,生齒日繁,一九二○年,有張宗沃君創金遠利,李炎良君創金成興,盧尚城,李炎籠兩君創金德利,由是邑人在島上的商業已握有地位…」。 換言之,1895年之際,金門人便已來到島上發展。由是邑人在島上的商業已握有地位,他們為達致團結互助的精神,乃於是年倡議組織金浯江聯絡所(俗稱柴皮宮),發起人為李炎老、盧尚城、李炎良、黃爵通、張宗沃、李森蛋、李增海、李炎朝、黃忠、楊建、王欉、葉茨瓜、許水未、童著、李炎籠等。後再改為金浯江,地址在今會館之後面,係鄉賢黃奕藤贊襄捐獻。 1940年,邑人鑒於會所破陋,李增清乃建議重修會所,深得響應。1952年,為符合雪蘭莪州政府社團註冊法令,草擬章程,申請註冊,名稱改為浮羅吉膽金浯江會館,是年十月間獲政府批准為合法註冊社團。1957年,主席林清川等人倡議物色適當館址,擴建三層大廈,以壯觀瞻,經召開執委會議,成立金浯江會館興建會所委員會,公推張廷禎為建委會主席。1960年,會所擴建三層大廈落成,美輪美奐,矗於吉膽大街。 1967年,島上市區中心,遭祝融光顧,會館亦不能倖免,產業付之一炬。鄉親重新勸募基金以重建會館,終於1971年5月25日完成一幢二層建築。1987年2月15日,黃清河擔任主席,會所再度進行擴建裝修,設備更加盡善盡美。現會館一層為福音幼稚園,樓上則作為會館之用。而現任會長蔡全德及島上漁商王木財等鄉賢,積極舉辦文化活動,凝聚島上鄉僑的向心力,頗受佳評。 吉膽是一座與大海爭地、與大洋共生的島嶼漁村。金門人在這裡,百餘年來綿延發展,保留了傳統風俗文化,也積極適應當地生活,落地生根。這些故事將一代又一代地傳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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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一條隱形線送給風箏
為什麼要保留一條連結家鄉的線呢?我沒特別去想這問題,只是很自然的延伸一條路,順勢走向星星指引的方向。原來在金沙架構的畫室因被轉移使用,頓失作畫空間的我開始積極架構新的空間。我找來一些細長型的紙箱,把它們緊貼著居處套房的一面牆擺放,擺上一罐一罐的顏料,一條彩色河便把我推向一個新系列創作。為了擴增作畫空間,我把書桌與一張摺疊桌合併,拉成近二百公分的長度,如果採移動式畫法,它將可以畫100號和120號畫布,我在套房中模擬「移動」畫法,每一個轉身都帶著詩意的創意迴旋。畫完手邊僅有的七幅小畫布後,我找不到第八幅畫布可畫,便提前飛返台北。 台北安靜的生活充滿書香、音符、色彩與夢想,一本新繪本鞭策我的腳步,我決定把在家鄉完成的七幅小畫布,擴張為二十五幅,創作一本新繪本。當我一邊聽古典音樂頻道一邊畫畫,聽到「在維也納街頭散步,很難不踩到音符」時,我不禁會心微笑。在金門的清晨,我常被鳥鳴聲吵醒,鳥兒也常飛來我窗口邊,與我對看,那種美,可以撫慰人們製造的各種創傷,更讓我明白,藝術家與原鄉一生一世的糾纏。在Bedrich Smetana「我的祖國」交響詩樂中,我聽見音符傳達時代的傳奇故事,山川與歷史,永遠牽繫藝術家的一生,而創作一直邁向新生。 當我在圖書館大量翻閱西文雜誌,彷彿被膠黏住的我把收集的文創資料寄給友人時,我說,有感於歐洲「優勢時尚文化」的強勁力道,我們想開發文創,得努力再努力,力求深刻意涵,兼具視覺美感。友人想在文創旅館草坪上打造地景藝術,我一聽歡喜極了,那也是我在家鄉的創作夢想,特別是環保裝置藝術。趁著陽光燦爛,我把新畫作拍照傳給友人,那秉持原創性的自由創作帶給我許多歡喜,包括在傷感、鬱悶時,畫中許多雙眼睛,滴下一滴一滴的眼淚時,也充滿了歡喜,歡喜藝術可以支撐、修潤、圓滿人生。 分發到金山國小服替代役教育役的千羽,週末幫我載回二十幅畫布,我歡喜的連夜趕草圖,緊接著調顏色,翻滾在一條彩色河。後來我把新完成的畫作,帶給從加州返台度假的弟弟和Will欣賞。隔日Will開始畫我送他的小畫布,客廳的電視正播放卡通,Will一邊畫一邊轉頭去看卡通,弟弟把電視機關了,愛看卡通的我和Will便專注、認真的畫畫。完成畫作後,弟弟和千羽幫我們拍照作紀念,Will和我開心的相約好要再畫第二幅畫布。 針對千羽的替代役,弟弟之前信中說:That is a vacation, not a soldier,I had a very tough time when I was a soldier爸媽回想起戰地生活,說人人都是自衛隊員,無所謂「替代」,我信中對弟弟說,現代當兵有個詞稱「少爺兵」。弟弟回信說:Iknow but it is good for him so he can study and do something during this period of time. 團聚的家庭餐敘,弟弟和千羽交流著當兵經驗,那不是我和小小年紀的Will可以體驗的生活,但我們有一片彩繪天地。當我下廚做菜時,我也玩著構圖與色彩遊戲,一道一道的菜色,透過舌尖,可以品嚐、咀嚼更多創意,並檢視自己貼近文創生活的深度。 當我把新畫作圖檔陸續寄給友人時,畫布上閃爍的眼睛,就像天上的星星,一直注視、關注著我們的動態方向。當我窩在金門租賃的套房畫畫時,我發現創作真正要克服的不是侷促的空間,而是自己的創作能量。還好我的鬥志與飛翔的意念一直很旺盛。十二月初,當我飛返家鄉時,一個全新的創作將把我帶進另一種情境、格局。 為什麼要保留一條連結家鄉的線呢?我沒時間去想這問題,只是順著天上一顆星的指引,自然延伸一條路,當我保持創作熱熱忱,一次又一次的往返島嶼之間,屬於我的天空便有許多風箏飛舞,我握著一條隱形線,眺望著遠方,琢磨著下筆時,我要選擇什麼顏色,畫下生命的驚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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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的另一張床
數年前,我們瓊林古厝裡,一個房間連接地下的防空洞,被填滿泥土,原本聳立地面一公尺餘的土堆,夷為平地。這防空洞,已善盡歷史的使命,雖被埋掉了,卻埋不掉我曾躲在它懷裡,那段烽火戰亂歲月的記憶。 不知要算幸或不幸,當年甚少金門孩童能睡在防空洞裡,躲避砲彈或宣傳彈的。「今晚要睡防空洞喲!」爸媽會叮嚀我們小孩們,「最近砲彈打得緊!」當時的阿共,算計得很精,單號由他們打,雙號輪我們打,他們單數月份裡,能多打一天。宣傳砲,總是摸黑響起,在單號天黑後或雙號凌晨過後。 相信,不少金門鄉親,依然歷歷記得,曾經有多少個夜晚,被阿共的宣傳砲擾醒,又有多少個黑暗又寒冷刺骨的冬夜,試著用棉被掩住如猛虎的砲聲,卻掩蓋不了,阿共一波波無情的砲轟,隨時被擊中,命在旦夕的驚悚感。 通常,我們是雙號夜晚入睡防空洞的,提防凌晨一過的單號,宣傳砲打近了,幾個小孩要在睡夢中從被窩裡被挖起來,睡眼惺忪,神智朦朧的,煞是難過。防空洞三到五坪,夠容睡五、六個小孩。防空洞的水泥地面上,先鋪上一層木板,再墊上一層舊棉被,就成了我們的另一張床了。 我家的防空洞,深入地下二、三公尺,梅雨季節,濕氣和霉味最濃,壁上懸滿欲滴的水珠,燈光下晶瑩閃爍。早年,先用蠟燭和煤油燈照明,後來,才引入電燈,洞裡染有一種與世隔絕的神祕氛圍。在那氛圍裡,我們小孩玩遊戲、下棋、寫字、閱讀等,真是「別有洞天」!兩岸戰爭對立,賜給我們一個特殊的、難忘的防空洞童年時光! 防空洞這張床,伴我渡過童年的許多歲月,給我溫暖與安全感,卻也讓我親睹戰爭的恐怖與無法躲避的人間悲劇。 有些夜晚,一覺到天明,沒有宣傳砲來擾夢。更多夜晚,被隆隆砲聲吵醒,只聽見:家人和左右鄰居的腳步聲和驚叫聲交相輝映,接著,雞鳴狗吠,鍋瓢碗盤此起彼落的聲響。在防空洞裡,大人們議論紛紛,猜測著砲落誰家。最令人悲痛欲絕的,莫過於洞外傳來陣陣刺耳的哭泣聲,恐有親友非亡即重傷了。悲劇化成慘痛的哭泣哀嚎聲,聲聲淒厲、聲聲叫人斷魂。也聲聲鑲進我一生記憶的最深處!那夜,那張床,是我此生睡過最難熬、最難入夢的一張床。 防空洞這張床,有風平浪靜的時候,也有波濤洶湧的時候。在宣傳砲平靜的日子裡,我享受短暫的、意外獲得的睡眠與寧謐;在宣傳砲興風作浪的日子裡,我顯得異常冷靜。冷靜的深淵裡,我牢牢記住:戰爭帶來的悲劇,是我這輩子看過最真實的人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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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BOT一個機會
我們持續碰到一連串絕佳的機會,它們喬裝為無解的問題。-約翰‧加德納 不意外的,BOT成為今年地方公職選舉的主軸話題之一。身為金門第一起BOT案的承辦人,自然感觸良深,或許也有資格說上幾句。有這樣的介紹及起頭,許多人會認為我應該是要替政策辯護,但實際上,我要說明的不是政策(因為管不到,也沒那個能力),而是想談談大家應該要清楚了解的BOT原型。 事實上,BOT的確富有爭議,而且在台灣的施行經驗也不能算是成功,那為什麼不論是中央或地方政府,對BOT仍舊樂此而不疲,其中一個最關鍵的原因是:因為許多事情政府既做不到,也做不好。 BOT的源起是促進民間參與公共建設,意即有許多本該政府做的事,委由民間來做;為什麼要委由民間來做?因為希望民間可以做得更快、更好。現在政府所有的採購都適用「政府採購法」,採購法最原始的精神就是防弊,說難聽點,就是先把公務員先當成賊來防;當然,防弊絕對會有效果,因為它可以導正許多不公不義,透明化政府行政,但相對的,它也會讓公務員不敢承擔責任,甚至是拒絕創新。為了「萬一」的弊端,犧牲「一萬減一」的政府資源;對此,渺小如我,甘之如飴,因為誰也不想在短暫的公務生涯裡犯錯誤,甚至身陷囹圄。為了補正這樣的缺失,並兼有企業型政府的效能,於是乎BOT便成了短期,而有效的方法之一。當然,BOT絕非拯救政府失能的萬靈丹,特別是在對它期望過高的時候;台灣BOT的不算成功,也源自於此。 其實 國父早在百餘年前就告訴我們,具有「獨占性」、「規模過大」或涉及執行公權力的業務是不宜交由民間來經營的。偏偏現在的政府病急亂投醫,把高鐵、etc這樣攸關民生福祉的公共建設也搞成了「促進民間參與」;因為攸關民生福祉,所以政府輸不起。於是乎,賺了,企業拿走;虧了,政府還得負責收拾殘局。談這些,只在表明同樣是BOT也有「公益型」及「經濟型」的類別及差異。金門當下的BOT,都是經濟型,在嚴謹契約的規範下,並沒有政府負責「擦屁股」的問題,反倒是企業應該煩惱那些帶不走的投資的標的。 當然,金門同樣可以選擇不要BOT,反正少了4D電影院、免稅店、星巴克,日子一樣可以美滿幸福,或許還能少點環境負擔。但正所謂,青菜蘿蔔各有所好,如若我們有足夠的閒置土地,為什麼不能試試讓BOT帶來可能的正面效益?事實上,BOT帶來的就業機會是明顯的,對經濟的促進也是立即的,至於所謂的人才發展前(錢)途有限、環境破壞等等,都屬於未來和管控問題,為什麼就不能─「讓我們繼續看下去」?!至於缺水少電就更不是事了,因為就算沒了空氣,我們都要想辦法活下去;政府不應該笨到搬石頭砸腳,企業更不會跟鈔票過不去。 「新公共管理理論」如此定義「企業型政府」︰「用企業家在經營中所追求的講效率、重質量、善待消費者和力求完美服務的精神,以及企業中廣泛運用的科學管理方法,改革和創新政府管理方式,使政府更有效率和活力。」因為政府做不到、做不好,所以需要BOT。給BOT一個機會,也給金門一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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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田的感動
我一直對稻田有好感,尤其是那綠油油的一大片稻禾。 往日住台北新店溪畔,溪中急湍水流與鵝卵石河床相擊的水花,溪旁蘆葦芒花搖曳的景象,至今難忘。那時,隔一條街的社區河邊仍是一片農地,種植著一畦畦稻田及零落的香蕉叢,社區有位畫家畫了一系列以稻田及香蕉叢的畫作,綠意清朗的畫面,井然有序的稻禾,結實纍纍的稻穗,讓人印象深刻。 喜歡上稻田美景,可以追溯到我第一次與嘉南平原相遇。那時,自故鄉負笈台北唸書,須先搭軍方登陸艦到高雄,再轉搭平快火車上台北。火車經過嘉南,那廣袤平原的稻田,讓我驚豔。綠色的稻禾,隨著火車一路往後奔跑,有時夾雜著一處鴨寮,一段溪流,一個水塘,及密密麻麻的鴨群。返鄉,反其道而行需先搭火車到高雄候船,當火車又經過這處平原,除了再次雀躍外,心裡多了一份舒展,知道高雄近了,漫漫八小時的車程及一路火車嘈雜撞擊聲終將結束。 不久前去了一趟花東,這被稱為後山的兩個縣份,面積佔台灣五分之一,人口卻僅及百分之三。這裡,隨處可見茂密林木,翠綠田野,秀麗山脈,還有沿岸遼闊海洋。車經花東縱谷,觀賞了因藝人拍攝了一支咖啡廣告而聲名大噪的那一大片稻田。所謂「數大就是美」,一大片蔥綠稻田絕對是美的!其實,稻禾之美,已長久存在於台灣幾個稻米產區。農民辛勤耕作,用心呵護,將一畝畝水田稻作,照顧得油綠好看。有些農民會在田埂種棵樹,作為休息時遮陽的場所。因此,一望無際的美麗稻田,偶爾有一兩棵綠樹點綴其間,顯得更為活躍生動了。 最近有一則新聞,英國為紀念第一次世界大戰100週年,由藝術家策畫的一項裝置藝術展;沿著倫敦塔的護城河,插了數十萬朵以陶瓷燒成的暗紅色罌粟花,追思一戰犧牲的英軍及人民。這項名為「血染土地與紅海」 (Blood Swept Lands and Seas of Red),吸引將近400萬人觀賞。 讓我想到這一片片水田,一片片稻作,像是一件件活生生的戶外大型裝置藝術。辛勤的農民以大地為場域,以遠山藍天為背景,彎著腰赤著腳,汙泥中精準目測距離插入秧苗,嘔心瀝血完成的集體大作。 這項綠色創作,不但美化了大地,豐饒了原野,同時,也滋養了連綿不絕,世世代代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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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了一道圓
金門與石碼一衣帶水。 小時候他喜歡玩泥巴,金門盛產的瓷土很好,運到了家鄉石碼之後,他就拿來泥塑土地公土地婆,這是他幼年最喜歡的玩藝。 古寧頭大戰前夕,那時候他還待在石碼,中共準備進攻金門,開始強行征船與拉伕,漁船不夠,連航行內河的平底船也不放過。他在路邊看到一落一落的三腳架疊得好高,那是進攻搶灘的助浮工具。 紅軍兵敗古寧頭,九千餘名精銳部隊,血祭金門灘頭,片甲不回,他看到無神論者的共產黨,在海口向金門大燒金紙遙祭;他的舅舅也被拉伕了,就此一去不回頭,可能葬身魚腹了。 戰後不久,他跟哥哥兩人騎著一部腳踏車到廣東,然後從羅浮通關到了香港,再轉到台灣。同學考試有書可讀,他沒有書本可唸,後來以第四名考上了台南師專。 那時台灣剛光復不久,同學都受日本教育,國語聽不懂也不會說。他是國語閩南語雙聲帶,自然成為同學們求助的對象。國文課聽不懂的同學,一個個拿著課本去請教他,他於是一遍一遍講給他們聽,講到後來都會背了,成績因此名列前茅。 他當班長與室長,平日熱心服務,寒暑假同學要回家,他便幫忙把棉被、蚊帳、臉盆通通搬上三輪車。同學都走了,剩下自己孤家寡人守在寢室,除了讀書,就是到教室畫素描。他說,無家可歸,反而得到更多學習機會。 在台北聞名畫廊,鄭善禧老師以道地閩南語,輕輕述說著屬於他的1949流亡學生的故事。不見悲涼,沒有怨懟,彷彿站在眾生之上,慈眉善目,盡是對眾生的悲憫之情。 或許是古寧頭大戰的召喚,使得一向專心作畫,不應酬也不演講的老師,這次被金門書院一封赤忱的書信所感動,特意撥冗前來。他站在古寧頭北山的紅土斷崖,俯看當年古戰場,想到古寧頭大戰被共軍抓去當船伕的舅舅,可能即喪生此地,心中不勝唏噓。回到民宿,揮毫寫就「當下赤壁應是古寧頭,可歌可頌無今古」、「古寧祈以永寧」兩幅小品;他說古寧頭是現代赤壁,紅土斷崖與三國時代曹孟德兵敗赤壁、火燒戰船有同樣的場景與歷史意義。 因此,他覺得應善用古寧頭大戰這一歷史意涵,在古寧頭建廟,讓戰死的國共兩軍安魂有所;其次,應建哀憫兩岸同胞紀念碑。現在金門發展觀光,兩岸人民往來互動密切,可以讓人獻花致敬,憑弔追思。如果能夠配合書法藝術與詩文,所謂「勒之金石,播之聲絲」,將與湖山同其不朽了。 當年那位在石碼用金門瓷土玩泥塑的小孩,如今已玩成一位書畫大家;當年那位在家鄉觀看古寧頭大戰的少年,如今已高齡八十三歲了,再次來到他深愛的金門,呼籲在古寧頭建廟與立碑,這些都應該是宿昔因緣,所以才會轉了一個圈,繞了一個彎,結了善緣,也畫了一道圓。 所有的記憶,在回首之時,都有了溫度。老師從石碼出走,一生顛沛流離,藉由潛心修習詩書畫,不僅成為大學教授、博士導師,還以藝術成就與余承堯、沈耀初並稱閩台書畫三傑。然而,經過一甲子,讓老師魂牽夢繫的,竟仍是一海之隔的金門,那個當年從故鄉石碼遠眺的金門。 原來,時代可以跨越,歷史可以跨越,足以熨貼人心的,是最終那份對人類苦難痛徹肺腑的憐憫,以及存在於內心深處的人道激情與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