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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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送白聖長老舍利奉回興福寺
今(99)年5月2日,金門縣佛教會在理事長性海法師率領下,一行47人,從水頭搭船到五通。翌日在廈門搭機直飛上海,與台北信眾會合,11時在上海靜安寺,舉行恭送白聖長老舍利(遺骨)暫奉儀式。4日赴江蘇常熟興福寺,舉辦「兩岸和平祈福法會暨奉安白聖長老舍利儀式」。中國佛教會理事長淨良長老,在法會開幕儀式致詞說,臺灣地區這次護送團員有268位的法師與信徒,恭送白公上人舍利奉安興福寺,象徵兩岸和平一路發,今後應不會再發生戰爭了。這次能在興福寺舉行一場兩岸和平法會,意義深重,功效特著,此乃歷史之盛會,法緣殊勝難可思議,必為未來兩岸教徒所讚仰。心茂大和尚代表上人的第一法子淨心長老致謝詞,他首先感謝金門大佛基金會董事長明乘長老,也是白公上人的法子,在民國79年(西元1990年),他就在興福寺後山塔林中,建造白公上人舍利塔。可想在廾年前明乘長老,就有計劃奉回其師父的舍利回祖庭,可惜因緣不俱足,拖延至今才實現。明乘長老---一位歷經滄桑八十高齡的高僧,在安奉師父白公上人舍利儀式中,真情流露,禁不住放聲痛哭不己,想必是有很多的不捨、期待複雜的感觸與感慨,才有此動人的表現。明乘長老的報恩心,讓信眾感動萬分;明乘長老的遠見,讓大眾敬佩讚嘆。心茂大和尚也代表感謝興福寺方丈慧雲大和尚,熱烈招待臺灣、金門等二百多位佛教四眾弟子。他強調:「白公上人在上海時期,對大陸佛教貢獻良多,這一次上人的舍利迎回江蘇常熟興福寺奉安,具有載譽回歸祖國的重要意義。…期望藉此因緣,加強海峽兩岸佛教交流,手牽手,心連心,共同為弘揚中華大乘佛教,促進世界和平而努力」。 中國佛教會前任理事長白聖長老,湖北應成人,生於1904年8月30日,俗姓胡,名必康,圓寂於民國78年(1989年)農曆2月27日。2009年3月21日,由白公上人所發起組織的世界佛教華僧會,曾在空中大學金門學習中心演藝廳舉辦「白聖長老圓寂20周年思想行誼學術論壇」來紀念他,22日在金城國中體育館舉辦「海峽兩岸佛教祈求世界和平大法會」,有十多個國家,二百多位諸山長老和高僧參加,共同為金門、臺灣、世界和平祈福祝禱!在金門曾轟動一時。 據本護送團團長淨良長老說:「這次活動,原由常熟興福寺主辦,因對岸有關部門的重視,始改由中國佛教協會主導,而提升為全國性的活動,以至國家宗教局各有關領導,都集於常熟市來接待與歡迎我們」。本護送團268人,分乘14輛遊覽車,浩浩蕩蕩,行駛在江蘇與上海之間,前有省市轄區警車開道,十字路口有公安人員保獲,優先通行,就是參觀上海世界博覽會,也以貴賓身分進入,免除搜身檢查,每到的佛寺---靜安寺、興福寺、寒山寺、西園古剎、留雲寺、玉佛寺、法藏講寺,都受到法師、信眾列隊歡迎與宴請,掛單都是五星級飯館,都有健身房、游泳池設備,讓我每天還能抽空健身、游泳,享受了高規格的招待。 5月8日一整天,參觀了中國籌備十年的「2010年上海世界博覽會」,它是人類社會在新世紀、新技術、新文化、新理念相融合的一次經典盛會。我們進入世博會園區,有點像劉姥姥遊大觀園的感覺,因為有時間壓力,眼見館館大排長龍。不知要先去參觀那一館?先看主辦國的中國館,再看既科技又東方的臺灣館吧!這兩館靠近,建築物最醒目、壯觀,可是這兩館排隊人實在太多(據中國官方估計將吸收七千萬人參觀,為過去日本、德國展覽會人數增三倍多),我們沒辦法長時間排隊等候,大家只好各看各的,相約午餐見面。我和室友李金土居士,一起參觀主題館的主題秀:「城市,讓生活更美好」,它將人類現代城市生活風貌競相展現;它並用音樂和舞蹈抽象敘事方式,演出一個愛與和諧的城市故事。有些會員乘公車,在5.28平方公里大園區,遊覽世界各國的100多館風釆,坐車看各國建館的特色,體現了「我到世博一遊」的心願,傍晚全團集中在上海灘,欣賞夜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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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圖書
近日來,我走過金門一些山崖海角,還真發覺有些驚豔,有些趣味。 海角的一次是農曆四月十二,我隨寧小學童到歐厝海邊戶外教學,走下沙灘,眼看海邊的浪頭一波波前進後退,拍打礁嶼水面,激起白色浪花,人的心情一下子開懷起來;我們一行人,大腳小腳一隻接著一隻,魚貫走過沙灘上排列整齊的軌條砦,到達灣角地方,老師帶領學童,大家靜下來,欣賞一大群綠色精靈在天空飛舞。 雖然不該一下子來了這麼多客人,干擾了栗喉蜂虎的清夢,但我們盡量小心翼翼,要求學童不要破壞砂丘的自然,遠觀,知道那叫栗喉蜂虎,知道只有在金門,才能看得到這種鳥,就好。 那天,是我今年第一次造訪歐厝海灘,後來又忍不住與兩位朋友來觀鳥兩次,每次,我都像小偷一樣,靜聲斂息,透過鏡頭獵取鳥影,看到停在沙坡上的鳥,許多都啣著一隻隻蝴蝶蜻蜓,面向旁邊另一隻新歡舊愛,示愛,好有情的畫面,叫人感動,我的朋友說,來到金門看到這鏡頭,就夠本了。這兩次,我都盡情按快門,回家後再剪輯成自動播放檔,自己欣賞,自己快樂。 山崖的一次是在這週週日,我應啟騰校長環境教育活動之邀,到田浦村講解古城與廟宇,好久沒來看這舊八景的「浦城日出」,真有些變化有些陌生。 田浦是明代的一個巡檢司城。明初倭寇為禍,朝廷先是「禁民不得私出海」,不許百姓私自出海販貿或從事其他活動;再來是「墟地移民」,堅壁清野,淨空海岸線,斷絕倭寇訊息奧援藏匿補給的機會;三來是廣建城寨防禦盜劫,因此在洪武二十年 (西元1387年),派老將江夏侯周德興到福建築了16座千戶所城、45座巡檢司城,彼時,小小的金門島,就有1座守禦千戶所城(金門城)及4座巡檢司城(官澳、田浦、峰上、陳坑),駐紮了重兵,防守海岸線。 因此田浦古城竟然已有六百多年的歷史,感覺很老,很有故事。 古老的田浦城,我們來不及看過,根據書上寫,當時它駐紮有100個「弓兵」(射手),平時負責「哨探盤詰、治安捕盜」的任務;但這個巡檢司城,壽命似乎不長,到明熹宗天啟6年(1626),就已經廢除,而古代的城牆,據說到清代,就已經頹圮不知所蹤。 但田浦城的形勢顯要,到了國軍時代,又再度翻身,成為戰略據點,解嚴以前,百姓出入這裡,都要盤查登記,這裡是軍事重地,閒雜人等不得進入,和明代一樣。 田浦城有一座城隍廟,稱為東嶽泰山城隍廟,金門百姓認為金門城隍爺屬他最大,它還供奉有城隍夫人,感覺是最有人性,最有人情味的城隍爺;在過去,田浦的城隍廟,因為偏居「後面勢」,從後浦開車到田浦,感覺像是出遠門,有些新鮮,有些換新,來這裡拜拜,感覺很不一樣。 此外,來到田浦城海邊,觀賞豐富多樣的地質景觀,知道不同色澤的岩脈在一億年前或更早更晚的侵入穿透,叫人領略到鬼斧神工的偉大力量,那天,經過英生校長的講解,感覺就像在讀一本大地圖書,充滿知識的趣味。 我們知道,讀書如果是為競賽而讀書,決不會長久,因為競賽會有輸贏,贏了會因贏得累而不想再讀書,沒氣了;輸了會誤以為自己不是讀書的料,而放棄讀書,更沒氣。 我們知道,環境教育要有趣、要長久,一定要從大地讀起,除了注意自然生態,也要注意人文故事;除了要能走入大地環境,也要能夠走入歷史迴廊,這樣讀起來,才會踏實,才有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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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峰論劍
因有孤峰絕岸的風骨,才有白眼看侯王的行止,這更是傳統知識份子的氣節!賴此執著,終能使傳統君權下的中國文化,得以疏放與發揮,且不談先秦諸子開啟中華文化,或文藝復興以甦基督文明等塵煙往事。康有為在《中國學報題詞》上即曾言道:「不知所師從,不知所效法,則無以為心。」一語道出此語之幽微;尤其是身為知識人應有的格局與風骨,更不可因世俗之名利忘卻「寧鳴而死,不默而生」的格訓;這也是何以中研院至今猶保留此幅中堂之主因。 「寧鳴而死,不默而生」對金門知識份子,尤其是真正愛護金門之知識份子言,更有其內心的弔詭與掙扎,若說實話,且不談被一些「義和團」鄉親扣上不愛金門之帽子,最主要是恐傷及父老故友,有損傳統厚道;但若隨波逐流,人云亦云,又大違 先師及聖賢之訓,以致常存天人交戰。 幸而時代雜誌曾言知識份子必須有見識;關懷人類前途。不只書謮得多,還必須反思。每當想起這段話,心裡也就對己行安心的多了,況且美國談判專家哈佛名教授尤瑞(Willian Ury)也曾嚴正指出:無論出於何種原因,凡對自己不同意的主張曲意附和,就是懦弱的象徵,只會讓人輕視;人必須根據自己確信的核心價值,清楚說出可以感動自己的價值觀,方能為人們的福祉創造條件。 就因如此,所以月旦之論自然水流泉出,多年來,不止一次指出:為重振金門,唯在重振知識份子之風骨!且看中西史上,學風與國運之盛衰,豈是息息相關而已,如盧梭的《民約論》、孟德斯鳩的《法意》,造成了法國大革命與民主制度的產生,而我國先秦諸子的思想,對今日中華文化之影響更不必再言。因此,面對金門日益沈淪的低俗習氣,如何重振知識份子暮鼓晨鐘之作用,進而影響主事者記取「帝者與師處,王者與友處,霸者與臣處,亡國與役處。」的史事,也就成了不才如我多年來之志業。 多年來,忝附知識份子之驥尾,無時不念著稷下先生不治而議的風骨,不諱世俗之風,品評故里,雖說多少基於寧鳴而死之道,卻不無以承繼 先師之道自許。因為就某種意義上言,昔日之士應即今日之知識份子,而士之人格要求是什麼呢?誠如孔子所說:「士志於道,而恥惡衣惡食者,未足與議也。」此應就是知識份子以道自重,並為王者師的風骨。此種風骨不僅發生於中國,古希臘的柏拉圖、亞里斯多德都曾有過和子夏、子思、稷下先生等為王禮遇的經驗。也因此中國知識份子在出處辭受之際也特別自重。 行文至此,想起1953年,中共當局特派人南下廣州,禮聘陳寅恪任歷史研究所第二所所長,陳提兩條件:其一是允許不宗奉馬列主義,並不學習政治;其二是要求毛澤東或劉少奇給一允許證明,以為擋箭牌,此不正是知識份子風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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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北珊──《小瓦房》的故事
「小瓦房是座一落兩櫸頭的房子,中間廳堂供奉著神明,那是一家人的精神力量;右廂房是父母的臥室;左廂房是儲藏間,擺滿了農具和農作物;右櫸頭是廚房,兩口大灶外加煮食的材薪;左櫸頭是所有孩子們的臥室;中間的天井是晴天時的餐廳,晒榖場和運動場,雨天時是孩子打水仗、放紙船的遊樂場,晴空萬里的夏夜,舖上草蓆,仰躺著數星星、聽故事,然後甜甜入夢鄉。」 ─北珊《小瓦房》(2010) 「你認識北珊?」,「不識。北山的女兒吧。」 〈深藏心中的小秘密〉、〈媽媽的紅龜粿〉、〈地瓜情〉、〈大自然的冰箱〉、〈憶祖父〉、〈北山洋樓─童年的歡樂天堂〉…,二○○六年二月起,「北珊」的文章,像灑落的珍珠,一篇篇在島鄉的報紙副刊串連;某天,寫《浯土浯民》、《金門金女人》的昌哥來電,「你認識北珊?」,回以不相識,但從文字中,她應該是「北山的女兒」。 昌哥再次提醒了我,「閱讀北珊」。 這些年來,我一直期待,有人能跳脫已經過剩的文史之筆,以文學的純度描繪浯島,視角不必太大,線索無須開闊,定格一座聚落、一個家族,或者個人與島嶼綿密的互動情感。如此,島鄉書寫會具有更大的感染張力吧。 閱讀北珊,從異鄉折射出的原鄉情感,企圖心不大,集中在她成長過的北山村,或說,所有的故事都發生在那棟她生活過的「小瓦房」;再從這裡出發,延伸出生活在他方的浯島女子的「雙鄉書寫」。 出生在背負著歷史重量的島,身處遍佈戰爭傷痕的古寧頭;但北珊習以「淡筆」處理「悲情」。她寫其家族所擁有,先後為共軍、國軍占據的〈北山洋樓〉,「屋宇前有土垣掩蔽,西北兩方樹木參天,感覺有些神秘和詭異,外人曾傳得風風雨雨,但它卻是孩子們的遊樂天堂」,甚至還在樓內玩起「扮新娘」,「借來媽媽的花頭巾,摘來洋樓旁隨手可得的野花野草當捧花,挑好新郎新娘、男女儐相,主持人就位後,一場熱鬧的婚禮就上演了!」;她把戰鬥年代的〈軍用野戰口糧〉化為童年的滋味,「長方形的硬餅乾、一小包橘子粉、一小包牛肉乾、一小包薑糖;當母親用剪刀小心翼翼的剪開塑膠袋口時,我們姐妹目不轉睛的盯著,閃亮的眼神、張大嘴巴,活脫像群小餓鬼」。 不以文獻史料入出,只選擇用心眼觀看、情感對待,〈在關帝爺的羽翼下〉,寫雙鯉古地的關帝廟,傳說中一年一換、飛入廟內輪值護法的老鷹,「是怎樣的忠貞力量讓牠願意跟隨關帝爺一年呢?況且是如此絕決的以命相許」;寫死傷慘重、古寧頭戰役後令人顫怖的〈羊『嚎』〉、〈樹靈〉,「是羊兒冒犯了另一個空間的朋友嗎?村中大嫂真能通靈嗎?一連串的疑問還是無解,但是我堅信不管世間是否有鬼魅的存在,互相尊重是必要的」,「人們傳說百年老樹都有樹靈,砍樹之前必須與樹靈好好溝通,一但觸怒樹靈是會受到懲罰的,嚴重時村民將會有死傷的浩劫」。 發生在一座村落的烽火歷史、鄉野傳奇,北珊總能輕輕帶過文史材料,並捨去箇中的悲烈氛圍,生出自己的觀照方式、人性化的語言;而她將個人情感處理得最鮮活動人的,在於家族、親情時空的發揮。〈媽媽的紅龜粿〉、〈醃豆鼓〉、〈我家的炒菜鍋》、〈七娘生〉、〈小瓦房〉、〈羊母奶的滋味〉等篇章,藉著成長記憶裡的一些深刻情節、畫面,連綴出一張家族生命地圖;〈小瓦房〉一文,更是深刻描寫毀於八二三砲火的老家、重新起造一個新家的艱辛過程,「父親將所有的積蓄全數拿出來,再加上向親戚好友的借貸,勉強買了廉價的土埆磚、灰瓦片、木材、水泥和砂石,但是央請建築師傅的錢是怎麼也湊不出來啊!」是採取「換工」的方式,師傅來蓋半天房子,父親去耕一天田,「父親必須是天濛濛亮就得下田,一直工作到太陽下山才摸黑返家,如此日復一日,小瓦房終於在兩個月之後完工」。 一磚一瓦的「小瓦房」,北珊童年時光裡,簡陋但情深的新家;《小瓦房》,也成了北珊日後的異鄉歲月,一字一句重新回望島鄉、筆耕出的第一本書。 「二○○九年十一月一日那一夜,我們在金門結了緣,許多遙遠的記憶回來了…希望那一夜的故事可以延續!」北珊自淡水寄來《小瓦房》書稿,附了封信,盼我寫篇序。忽然想起,四年前昌哥在電話中問起,「你認識北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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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頂的石頭又在說話
最近發現自己的血液充滿了戰鬥力,思想具備高度忠誠度,這應該是一件好事,我卻十分困惱,因為旺盛的鬥志讓我忙得團團轉、疲於奔命,專注力及非完成不可的誠信帶來的壓力,讓我深呼吸、嘆氣的次數越來越頻密。 我常常哀怨的對上海的知友說:「我感覺自己四分五裂的,身體切分給好幾座島嶼,靈魂分割給好幾類創作。我不是為自己而活(而已),我發現自己曾經堅信的『為別人而活,並不妨礙為自己而活』產生了歧異分裂,但我只能繼續戰鬥、掙扎、挑戰、奉獻、付出……」 因為兩岸相隔一片遼闊的海,我的一些計劃難以兼顧,有時我會抱怨知友沒能即時當我的精神支柱及後盾,遺憾我們之間缺乏戰鬥的革命情感;當我焦慮家鄉躍上國際舞台的腳步不夠簡潔俐落時,我也會同時怨嘆自己現實經驗不足,以致原來和知友說好的「三天返鄉工作日」,因公因私延長到一個半月了仍未定案,但,夢與理想的延伸計畫,畢竟需要時空來完成它。天、地、人缺一不可,必須到達島嶼心靈深處的美感。 在暫時無法回返上海繼續自己未完的生涯規劃時,可以專注書寫馬祖詩抄「屋頂的石頭在說話」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情,這本詩集去年就已通過馬祖文化局出版品補助,幸運獲得優惠專案處理,但因一直忙於執行多元化企劃案,後來遷居上海,心懷家鄉、關懷離島又規劃出更多元的金、馬企劃案,我不斷在現實與夢想之間奮戰、掙扎,分裂出更多的自己來挑戰自己,一本詩集因此越拉越長,就像馬祖的蛇島,一個連接一個,島嶼相連的臍帶,繁衍出更多其他有待追求的新夢,這種種因素導致這本詩集在去年未完稿也未結案,今年「屋頂的石頭在說話」終於可以修稿、定案、結案,我心裡感覺安慰、踏實許多,而屋頂上的石頭,也一直深情的與我對話。 表面上生活悠閒的我,其實每分每秒都在和時間賽跑,我的手機鬧鈴常常在響,提醒我下一步該銜接去做什麼事,在鈴響之間,我的時間壓縮得很緊湊,幾乎每分每秒都在爭取最後勝利;我很難遏制自己挑戰的雄心,因那是飛翔的意念,沉重中有翩翩飛翔的無限美感,所以我甘願承受分裂的壓迫及痛楚,這段在飛翔中等待執行一個企劃案的日子,可以盡情抒寫馬祖詩抄,對我是一個很好的安撫,讓我覺得週遭正在發生的一切變化都是值得經歷的,因為它會讓未來的我更堅強、更趨向圓滿。 每日,我都會走向小山丘,像一朵雲一樣往山上爬。夜裡,我固定是泳池最後一尾魚,自由的想像蝶式的飛翔美感,這些紓解壓力、鍛鍊自己的方法,讓我可以更純粹的面對詩創作,一次又一次走向馬祖的四鄉五島,去感應離島相連的臍帶,到底連結著什麼樣的情懷與格局,我的生命、我的歌、我的島,又將把我帶向何方? 「屋頂的石頭在說話」說些什麼呢?我迫不及待的想把它的心聲與人分享:「屋頂上的石頭/心裡藏著許多秘密/有時在白天發聲/有時在夜裡閃亮/一顆顆石頭/接收宇宙傳來的訊息/遼闊的海洋/親密貼近一座島/無窮盡的天與地的對視/無窮盡的日與夜的循環/花崗岩像一粒沙/平放心底/鞏固烽火的聚落/儲存呢喃與盟誓/天上不亮地上亮/每一顆石頭都相信/天上有一顆星/靈魂不滅/真心在對自己/說話」 你聽見了嗎?我聽見了,海浪拍打花崗岩的聲音,像一曲壯闊的交響曲,他說,離島,是一條永遠相連的臍帶,我們都是他心愛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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塑造金門迎城隍品牌形象
今年迎城隍熱鬧非凡,隨著農曆四月十二日城隍遶境巡安活動結束劃下完美句點;配合迎城隍的金門國際文化藝術節「魅力浯江 藝獻城隍」的系列活動,也在五月卅日圓滿閉幕。在公部門政策指導,廟方及民間社團、企業與地區文史工作者的協力推動下,這項傳統民俗的廟會活動保持著富有閩南民俗文化的原汁原味,呈現文化薪傳的優勢;另一方面,將「金門國際文化藝術節」與「迎城隍」的連接,整合出一氣呵成、多元、多面向的文化饗宴,這樣的發展,賦予金門傳統民俗文化活動豐沛的生命力。 台灣地區休閒文化產業發展快速,地方政府也極力整合當地文化資源與特色產業,將民俗文化及宗教活動轉化為觀光資源,藉以帶動地方繁榮,營造有成的例子如宜蘭綠色博覽會、東港鮪魚季……等,大甲媽祖遶境進香更是名聞遐邇,是台灣具有代表性的觀光文化產業之一。他們之所以能馳名國際,一方面固然是鎮瀾宮管理階層以企業化管理、善於行銷使然;另一方面,地方政府的大力支持與推動也是關鍵因素。打開台中縣政府文化局策辦的2010台中縣大甲媽祖國際觀光文化節的摺頁,今年是以「百福駢臻迎媽祖」為主題,系列活動總共101項(次),其中非關媽祖信仰文化的活動計「2010中華民族海內外同胞聯合祭祖大典」等49項,與媽祖信仰文化相關或掛名在鎮瀾宮廣場辦理的活動計52項。 「百福駢臻迎媽祖」系列活動,自2月28日,元宵節就拉開序幕,至五月三十日結束,全縣的重要文化藝術活動幾乎集中在這段時間辦理,尤其是產官學界的參與,例如:遶境進香前、後各辦理一場研討會,從學術角度探討媽祖文化;另從商業角度開發出相關的文化創意產品,計「大甲媽永保平安金牌」等35種,這些都是讓整個文化節活動校園化、學術化、生活化、商業化、國際化的重要推手,從一個民俗慶典活動發展到今天成為具有地方特色的觀光活動,也讓媽祖文化呈現出不同的風貌與時代意義。 之前,我在「台灣瘋媽祖,金門迎城隍」及「熱熱鬧鬧迎城隍」文中,對台中縣大甲鎮瀾宮創造的傳奇著墨甚多,總結其闖出名號的關鍵因素乃「事在人為」,或許有人認為,金門的地沒有台中縣大,人沒有他們那麼多,財力恐也不如他們雄厚,所以做不到他們那樣子火紅,事實不然,金門「地小菁英多,人少志氣高」,不必劃地自限,也不必去比規模大小,所謂「眾志成城」,以今年迎城隍的盛況來看,假如吾鄉濟濟多士,集合智慧、齊心合力,勇於創新、敢於突破,假以時日,必能將迎城隍的民俗活動與文化藝術整合推動,並且考量觀光客群的層次與偏好之不同,在活動項(節)目的設計上妥為規劃與區隔(精緻化),重視行銷策略,塑造具有金門在地特色的品牌形象,讓迎城隍成為金門的重要文化資產,不但走向兩岸,進而躍登國際舞台,展現迎城隍的觀光文化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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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清晨﹐我路跑
那是個多雲、涼爽,適合路跑的日子。 幾天前頻頻接到兒童醫院的電子郵件,一再提醒為了節能減碳,要大家搭乘大眾運輸工具或共乘車輛前往。這是溫哥華兒童醫院籌募兒童癌症基金的系列活動之一,也是我第二次參與。清早,我與妻開車先去載來自哥倫比亞的Carol,然後再轉去一處路口接來自廣州的Silvia。 一路上大夥有說有笑,彼此談了些在這國度的親身體驗。他們要聽聽我的感受,對我來說,倒有幾件感受深刻的事: .殘障者生活有尊嚴而自信 每回,遇到殘障朋友搭乘公車都讓我感動不已。司機會先將車門台階調降,然後,放下一片電動鐵板跨接公車與路邊邊欄,讓殘障者電動輪椅可順利上車。等殘障者移到定位後,司機將輪椅固定,然後才開車。每位司機都是如此,或許我們認為這是一件不得了的事,但在這裡卻只是平日生活的一部份。公共場所、購物中心完全是無障礙空間,殘障者可自由出入。每一停車場都有為殘障朋友保留的停車位,為了方便殘障朋友停車,車位比一般停車位大些。 .人人有當義工的觀念,也樂於當義工 學生上學除正規的課程外,還包含校外義工服務時數,於學校就開始培養學生服務社會人群的觀念。初次求職者,雇主會想知道你先前做了哪些義工?作為雇用與否的參考。醫院、美術館、圖書館、社福單位、機場、老人中心……到處都有義工的影子。學生當義工,退休人員當義工,家庭主婦也當義工,為社會提供豐沛的人力。我們常說「人生以服務為目的。」這裡已融入生活之中。 .行有餘力捐獻醫院及「食物銀行」( Food Bank) 社區設有「食物銀行」,提供弱勢族群及需要的人。每年聖誕節前,所有賣場都可看到一處角落,堆放著由善心人士購買捐獻的食物及罐頭;然後由賣場轉交「食物銀行」。而每年參與慈善路跑的人數相當踴躍,捐獻的金額可觀。 我們一路閒聊,分享彼此的生活經驗,轉眼間車子已抵達目的地。 這時院區內已擠滿人,但路上人群仍絡繹不絕自四面八方而來,有爸媽牽著小孩的、有推著嬰兒車的、有牽著心愛狗狗的……。會場備有早餐、咖啡、礦泉水,還有一個大攤位堆放著各式各樣水果。各種卡通裝扮的人物穿梭會場與孩子玩樂、一個角落的啦啦隊正賣力表演、舞台上則有帶動唱,整個會場像是熱鬧的嘉年華會。 路跑全長5公里,路線沿著醫院旁的伊麗莎白公園繞一大圈後再回醫院。這是理想的跑步路線,有碧綠如茵的草地、有高聳蒼翠的樹林,有時飛鳥啾啾掠過,有時陣陣花香飄來,還有路旁為跑步者加油打氣的樂團及合唱團。 當晚新聞報導說,兒童醫院整個募款活動,共籌得加幣一千六百五十多萬元--約合台幣四億九千五百萬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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粽子的滋味
走過巷弄,誰家蒸煮粽子的香味飄散過來,一年一度的端午節,就靠這粽葉飄香來聯想了。 以前也曾學過包粽子,從清洗粽葉,泡米、炒料、滷肉到包粽,綁粽,無一不是訣竅和學問,老覺得別人包的粽子比自己包的好吃,後來,聳恿妹妹開始接受訂貨以後,就再也不包粽子。 家人喜歡吃粽子,尤其是水煮粽,裡面除了必備的香菇肉以外,還得要有花生、粟子才夠香夠味,除了可以當飯吃的肉粽,家人也喜歡豆沙粽,其他五花八門的粽子,就不太受歡迎。 在金門老家,就數大姊包的粽子最好吃,她喜歡重口味,大塊肉加鹹菜脯,又鹹又香,吃起來非常過癮,母親還在的時候,也喜歡吃大姊包的粽子,說她煮得夠爛夠香,動作又快,一天可以包好幾串,所以,老家的粽子,幾乎都出自大姊的手。 可能是大姊太能幹了,母親幾乎不包粽子,不知是沒包過粽子,還是恰巧沒看到?印象中只看過母親炊粿,做粿,舉凡菜粿、高粱粿、紅龜粿、糯米花生粿、真是Q、香、形狀又漂亮,有時候在旁邊幫忙印模子,母親總會細細交待,要怎樣印,每個死角都要壓平、壓齊、印出來的粿才會均勻漂亮。 做菜粿也是母親的強項,QQ的皮,包上菜和鮮美肥蚵,滋味自是美極了,母親偶而來台,也會帶來家鄉的地瓜粉鮮蚵等材料,為我們現做菜粿,讓我們在異鄉也能解解鄉愁。 可惜母親傑出的做粿炊粿的手藝,姊妹都無人傳承,實在有點遺憾,幸好粽子的手藝較為普及,每年端午將近,總有各地社區舉辦包粽子的應景活動,甚至還有婆婆媽媽們一起來交流分享自己包粽的心得,交換各自的拿手訣竅,這也使得包粽子變成一種容易入門的社交活動,而這些活動也確實增添了過節的氣氛,熱絡了社區的人氣,讓每年的端午節都熱鬧滾滾。 雖然粽子對現代人來說,早就是隨時都吃得到的食物,但是,我們也不要忘記它的來源,原本是為了紀念投江的屈原而衍生的一種應景食物,在特別的節日吃著別具代表性的食物,像中秋節吃月餅,元宵節吃湯圓、過年時吃年糕,在端午節吃粽子時,大家團圓圍坐,就感覺粽子特別香特別的有滋味,所以,食物的滋味在其次,最重要的是佳節團聚的向心力,才是最美好的回憶吧!所以,在對的時間與對的人分享食物,也是一種回味無窮的享受,在每一個不同的節日,懷念著不同的人和物,期盼著某一個節日的到來,懷念著細細經營著那個節日的人的用心,就像此時的端午佳節,我們正品嚐著大姊飄洋過海寄來的粽子,回味著濃濃的愛心與感動,這粽子的滋味,相信會停留在我的記憶之中,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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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大學應善盡社會責任
國立金門技術學院即將於今年8月1日升格為國立金門大學,金門府會首長日前出席最後一屆金技學院畢業典禮時,均強調會繼續支持協助「金門大學」之建設發展,並朝兩岸「大學島」的目標往前邁進。 應該看到,要在金門島上設立一所大學是許多金門人的願望,從民國86年8月2日國立高雄科學技術學院金門分部掛牌揭幕,至民國92年8月1日國立金門技術學院獨立設校,到即將在今年8月1日升格為國立金門大學,金門各界為以金門為名的這所大學所投入之資源不可謂少。 然而,我們也注意到,就在府會首長宣示賡續支持金門大學發展的同時,金門縣議會幾位議員則對金門縣政府逐年編列獎掖金門大學之建校基金表達了不同意見,網路論壇上對於縣府編列預算補助國立金門大學也有許多討論,反對者之所以表達疑慮,要係認為由縣市政府編列大筆預算獎勵一所國立大學似不恰當,除此之外,亦有人認為金門大學的師資與學術水準尚有向上提升之空間。我們以為,無論是縣府對金門大學的經費挹注,或是各界對金門大學的殷殷期待,無非是希望金門也能擁有一所一流大學,並且期待金門大學能帶動地區各項產業發展,甚至成為兩岸學術與文化交流的重要橋樑。 其實,目前金門技術學院亦將學校定位為,小而精、小而優、小而美之精緻型大學,並積極鼓勵教師研究,提昇優良的教學環境與效果;同時結合地方產業發展特色、善盡文化遺產的保存與發揚、配合兩岸情勢之變化,及國家未來發展需求,並以「 文化資產保存、創意設計與觀光產業的開展」、「華僑事務及僑鄉文化研究的重鎮」、「二十世紀冷戰與戰地文化的研究」、「扮演兩岸的橋樑」、「協助地方產業的開發」、「島嶼科技研究的基地」、「資訊及電子技術整合服務」、「加速與世界與接軌」等作為學校發展重點與特色。 儘管金門大學前揭學校定位與發展重點,相當程度確實掌握了學校的特色與契機,在此還是提供淺見如下: 其一,關心金門公共事務:大學不是象牙塔,大學之所以值得尊重,不在於校地有多廣闊、建築有多宏偉,甚至不是因為這個學校的教師每年產出幾篇論文,而是這所學校能否以實際行動關心社會、改變社會,殊難想像,一個以金門為名又廣獲地區各界支持的大學如果不關心生活在金門島上的人與事,究竟要如何贏得肯定?金門大學的師生應以更為具體的行動展現其對土地的熱情,引領對金門公共事務的關注與討論,促成社會進步。 其二,提升金門民主素質:解嚴以來,金門的民主發展遲遲無法進入正軌,其中選風敗壞與政府效能不彰尤其為人所詬病,金門大學除應促進地區有形的各項產業發展之外,更應善盡大學的社會責任,以各種作法從根本改變金門選風,提升金門民主素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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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是金門人最熟悉的聲音
唸完高中首次離開金門,那年正巧中美斷交,大陸開始停止對金門打宣傳砲彈,才使我暫時遠離戰爭的暴風圈。但戰爭的聲音,並未從此消失,反在夢裡迴響、迴響,聲聲不息!午夜夢迴,更覺聲色刺耳、難眠! 戰爭聲音裡,最具殺傷力、教人最難平復的,恐非宣傳砲莫屬了。當夜幕才低垂,由遠而近傳來陣陣逼人的威脅與恐嚇,這還只是第一道鋪陳。忙農事的人們,趕收馬路上晾曬的高粱、花生和地瓜乾。天空砲聲隆隆,地上收農作急促,相映成戰地的殊景。誰也不敢說,下一枚砲彈會落在誰家。 不幸中獎的家庭,先傳來磚瓦飛濺聲。接著,是鍋碗瓢盆四起聲,有瓷的、鐵的、塑膠的、鋁的。接下來,就是戰爭最悲傷的聲音了,不是非生物所製造出來的聲音,不是動物被炸死的哀嚎聲,而是人類的哭泣聲。小孩因恐懼而哭;大人因家人親友傷亡而泣。戰爭無情,將砲彈落在有情的人類身上、心上。這一種不搭襯的組合,正是悲劇的源始。一枚砲彈蘊含的是一串串一生無法消受的悲劇與無邊的傷痛。 相信,不少金門鄉親,跟我一樣,那段宣傳砲的歲月裡,常在冬寒刺骨黑夜,被陣陣宣傳砲聲刺醒。實在是太睏太懶了,因此,把生命交給命運。除非砲聲真的太刺耳了,才會在怨天尤人的無奈聲中,從溫暖的被窩爬起來躲防空洞。許多時候,我們都會裹緊棉被,掩住砲聲,然後第二天醒來,慶幸自己躲過砲彈,又多活了一天。 那段戰爭一觸即發的歲月裡,大陸常對金門進行心戰喊話,算是戰爭中溫柔感性的聲音。但這是統戰,不懷善意,讓人難消受。海上風平浪靜的夏夜,清晰聽到對岸傳來的廣播。記憶裡,廣播中有毛主席的思想,有統戰的宣傳,有時會穿插一些歌曲和戲劇。炎炎夏夜,輾轉難眠,這些廣播成了最好的催眠曲或安眠藥了。 戰爭的聲音,有來自我軍出操與練兵的。小時我家住了一連的軍隊,早晚出操唱軍歌和演習,把原本寂靜的瓊林鄉下,染繪成一幅幅國防的動畫。我家還有一個房間儲滿槍械彈藥,準備隨時迎接戰爭的爆發。阿兵哥出操與打靶的聲音,在童年的我,常充耳見慣。瓊林老家外牆上滿是射擊瞄準用的標記,還有,「殺朱拔毛」、「反共抗俄」、「以三民主義光復大陸國土」等軍事標語。這些,才是最吵鬧最喧嘩戰爭的聲音! 「金門人」最貼切的定義,應指這些鄉親,他們曾受戰爭洗禮,曾被砲彈擾亂清夢,曾親耳聽過被砲彈傷亡而發出悲傷和恐懼的哭嚎聲。少了戰爭滄桑的新一代金門人,可能要另覓戰爭之外的元素,來型塑新的金門人特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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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等待的航向裡
如何面對一程未知的航向?如何坦然自適,平靜而從容的靜靜等待? 比等待更漫長的等待,比遙遠更遙遠的距離。他緊閉雙眼、費力的透過呼吸器起起伏伏著;他單薄乾瘦的身軀、我哀傷難忍的情緒。此刻,生命的表象,究竟是脆弱或者堅毅? 他揮揮手,示意我們快快離開醫院,早些回去休息。一向如此,即便虛弱如此,他仍展現著他的胸襟他的關懷。 我多麼想知道他此刻心裡繫念著什麼?這一生倉促未竟的壯志?有多少未解的心事?惦掛著白髮蒼蒼的雙老、日夜在病榻辛苦守候的妻子,或者甫踏出校園的兒子?還有這一群患難成長的手足袍澤……?或者,那座遠方的海島家鄉、更遙遠更模糊的年少舊事…… 我敬重的大哥啊,該如何為你祈禱祝福呢?如果不能選擇掙脫惡病的糾纏折磨,我祈求你安詳平靜的遠行。如你這一生挺拔自重、剛直不阿的身影,潔身自律、怡然逍遙的謙謙君子。在成長過程裡,我一直默默引以為敬重的長兄,如父般的形影,從我年少離鄉來台求學時,一切物質與精神的仰賴,亦兄亦父。 「……回台北,幫我安排住進安寧病房,讓我靜靜修養, 不要任何急救、不要電擊,一切就隨著自然。我的身體器官捐贈給醫院做研究,黑色素腫瘤是罕見病例,能解開多少謎題就當作最後的奉獻……火化後,就把骨灰灑向大海裡……」五月三十日,梅雨未竭,驅車到桃園國際機場接回甫從上海就診回來的大哥。他身體已經虛弱不堪,由大嫂推著輪椅沈重的步出海關。回台北車程裡,他平靜的交代後事,沒有任何情緒起伏,平淡得彷如閒話家常,這一程上海王振國腫瘤醫院之診療,為期一週,沒如原先預期的奇蹟,應驗了出發前大哥自己的推估「如果不能自己走路,大概就躺著回來了……」。 短短的一年多,惡性腫瘤把好端端的一個人,折騰得不成形影。在與病魔的搏鬥裡,生命脆弱得毫無招架之力,有著堅毅軍人本色的大哥,承受著一切苦痛,鮮少表露,只默默的承受化療過程的種種折磨。罕見疾病,醫院表明了無藥可醫治的窘境,哥哥冷靜的接受了殘酷的現實。除了化療階段性的休養,平常他仍拖著疲憊的身子往來工作單位與住處,長期的軍旅生涯,他習慣於規律的起居作息,不煙不酒、上班下班、集郵養蘭、讀書寫字。至於為何會引發如此頑強惡疾,只能以佛家主張的「無常」印證。 生老病死,原本平常,是肉身一世必經之途,我們常常這樣被告知,也常常這樣自我警惕。然而生命本身就是一種「無常」狀態,無常的擾亂了平靜的生活以及生活周圍的家人親朋。 自上海回來,大哥的病況直下,癌細胞急速擴散,體內器官逐漸失去功能,食物飲水幾乎完全無法進行。我們目睹著他逐日消瘦、逐漸枯萎,像一棵壯碩的大樹乾枯、傾倒;像一座崩塌的大山,連形影都留不住。十天裡只依靠著點滴支撐,他意識清楚,也明白身體正承受癌細胞的侵噬,連日未進食,一日突然有了想吃肉的欲望,二姐急忙為他燉了豬腳,送到他面前,他聞了聞只輕聲嘆息:「抱歉哪!老姐,我很想吃,可是無法吞嚥,就讓我看看,看看就好……」。 六月八日,下午五點二十五分,姊姊姊夫、大嫂侄子、哥哥的好友伉儷、正德弟弟、妻子與我,環繞著病榻中的大哥,為他祈福祝禱,好友尤俠幫忙聯繫臨終助唸的大德,輕聲的在大哥耳際叮囑,要大哥追隨菩薩的強烈佛光,勇敢無懼的向著光明的西方極樂前進,要割捨這一生的所有牽絆,不要眷念、不要猶豫、不要迷惑、不要恐懼,只管向著佛的指引勇往前行……。 在徐緩平靜的呼吸中,他逐漸沈睡、逐漸歸於寧靜、逐漸平息。 航向未知的旅程裡,我們虔誠的為他助唸,為他祈福。他的容顏平和,一如熟睡,但我知道他已經離去,帶著輕盈的魂,去向無憂的遠方極樂,去一個沒有病痛、沒有煩惱、沒有牽掛的世界。 今生兄弟情份到此已盡,不禁想起,往後的家族聚會,空著的那個寂寞座位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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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與不幸福的樹
文化局長李錫隆在《金門日報》記者生涯時,曾經來訪昔果山,與地方父老談村頭發展。這篇文章我有兩處記憶深刻,一是他提到昔果山發展看好,二是照片裡,拍到我家舊居的模樣,以及屋後的木麻黃。 關於昔果山發展看好,我以前不得其解,只能說是李錫隆對昔果山的祝福;直到這幾次返鄉,方知昔果山鄰近公墓、酒廠、機場,乃至於成為土方棄置所,收到一些回饋金,這金額該如何使用,將進一步影響昔果山的後勢。至於木麻黃,讓我遺憾跟驚訝的是,這居然是從小陪我長大的木麻黃,唯一的留影。 木麻黃曾是老家的標誌,進村落,遠遠就能看見它蓊鬱的樹冠,宛如屋子的一把綠洋傘。夏天,我們藏進木麻黃深廣的樹蔭,捻著滿載牛車的花生。木麻黃樹根盤節錯落,地勢未必平坦,持椅安置時,得慎選落腳處,彷彿在木麻黃的指縫間穿來跑去。 為鼓勵我、弟弟跟三姊多捻花生,母親常會定下獎勵,一籃的花生漸漸滿盈,就該有一塊錢,手已經痠成這般,卻還鼓起力氣,再戰第二籃。一家八口,有時候再加上爺爺、奶奶,參差坐落木麻黃樹下捻花生,微風過,樹濤吟,恬靜安逸,有時候聽起來,卻又是長長的嘆息。 樹下是農務,樹上則不同。曾任職縣政府的吳興邦胞弟,曾在樹上綁了個吊床。這位堂哥似乎是「撈過界」了,但是我們絲毫不在意,他離開故鄉到臺灣求學後,吊床就幾乎被我佔用。 我後來才知,木麻黃無法生得持久,樹齡漸長,樹心逐漸中空,猶如宿命,也因此不易長得粗壯。我家的木麻黃卻毫無短命相,我十二歲時,它已得兩人合抱,到我三十二歲,則更雄壯,樹瘤大、樹皮粗,大風過樹,猶如大浪過海,一副百年巨木的模樣;而當初堂哥被它吸引攀爬,羅織張結的吊床早已痕跡不留。 忘了那是幾年前的事了,只記得是外婆過世,返鄉奔喪後,抽空回村,才知老宅橫樑遭白蟻侵蝕,怕樹倒了,壓垮房屋,也方便遞換屋瓦,雄立屋後數十載木麻黃終被挖土機剷倒。 那一天,陽光好,木麻黃的遺骸遍佈四周,或許是外婆往生,已承受了太多悲傷,竟無力、也無心,再對一株木麻黃有太多感慨。然而,我對木麻黃的感情似無卻有、似淡卻深,最近幾年回鄉,看見老宅後頭空無一樹、一物,我總想起它遺骸散落的模樣,常常嘆息。不知道有沒有木麻黃可以突破樹種的限制,長得又好又長壽,如果有這樣的木麻黃,宅後這株,肯定是第一優選了。 不知道雞蛋花算不算名貴的樹?但到后湖村,卻看見一棵巨大的雞蛋花,被仔細地看護著。這是樹的幸福。 而一棵幸福的樹,又說明了我們,如何思維人跟自然的關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