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霧氣在空中從容地游離，日子漸漸有了春意，對於吊烏的記憶變得越加鮮活，彷彿它依然存在於、應用於昨天。   在備課時，閱讀有關世界灌溉工程遺產的地理主題，「更好地保護和利用古代灌溉工程，挖掘和宣傳灌溉工程發展史及其對世界文明進程的影響，學習古人可持續性灌溉的智慧、保護珍貴的歷史文化遺產」，國際灌溉排水委員會（ICID）以此作為評選標準，選出並保存具有傑出普遍性價值的灌溉工程遺產。   懷揣文字，沿著記憶而上，我想起老家附近廢棄多年的吊烏。吊烏即是桔槔，春秋戰國就有此名稱出現，如《墨子‧備城門》：「頡皋即桔槔，一端懸石，用以起重省力之具。」《莊子‧天地》：「有械於此，一日浸百畦，用力甚寡而見功多。」「鑿木為機，後重前輕，挈水若抽，數如泆湯，其名為槔。」吊烏由吊桶、吊杆、吊秤、吊軸、吊樁和吊石構成，類似一個槓桿組合，在其橫長的竹桿中間由豎石柱支撐起來，橫桿的一端再用一根直的竹桿與汲桶連結，另一端則綁上一塊沉重的石頭。汲水時，就用力將直桿與木桶往下壓，汲滿後，讓另一端的重石下降，通過槓桿作用把井中汲水的木桶拉上來。   我把廢棄的吊烏周遭清整一遍，搬移吊柱下的垃圾、碎石、枯木，割除井邊雜亂瘋長的野草，清洗碾壓在井框上的厚重淤泥……。我還在雜草叢中發現一根躺倒的花崗石石柱（30公分×30公分×250公分），厚重又高大，其頂端有一個約長五公分大小的石孔，應該是吊烏最早使用的吊柱，因為某些原因被換成現存的水泥柱。坐在滄桑的石柱上，感覺有股濕潤在腳下的泥土裡冒出來，春風一來，我彷彿聽見從前吊烏的律動聲，那是舊有的打水方式被歷史遺忘的輓歌。   當我得知，浙江諸暨市趙家鎮的古井桔槔灌溉工程，被評為世界灌溉工程遺產，一聲驚喜立刻重重落在心裡：「前水頭也有碩果僅存的吊烏（桔槔）啊！」雖然已是殘留的潮潤，但是我的手心依然保有打水的溫存，這份溫存一直滋潤我的身心，不管歷經多少煎熬和枯竭，井水一點一滴的濕潤，始終是我的慰藉。   我的文字有金門這塊土地賦予的穩重，還有水源給的潤澤，井水（祖輩和父親皆請人開井，現在自有四口井，源源不絕）、泉水（將軍泉）、溪水（金水溪）、海水，都滲透在我的生命裡。慶幸找到了前水頭唯一的吊烏，在躁熱的日常，我一直在此整頓和記錄吊烏的相關資料。據文獻得知，前水頭是浯島水井口數最多的村落，我希望能讓更多的人重新想起或再次體會，前水頭聚落的井水和灌溉文化的意義。   吊烏曾經與我們息息相關，是農耕生活的泉源，也是文化渲染的開始。如今，諸暨的古井桔槔灌溉工程可以成為世界灌溉工程遺產，那麼前水頭這座被遺忘的吊烏，是否也可以從水利功能、水事活動、社會發展等方面，發展其中的歷史文化價值，還原取水文化景觀。   忙著整頓吊烏的我，突然感到自己渾身都濕透了，涼意徹骨，抬頭一望，幾隻鳥盤旋於落日餘暉之下。擦乾汗水，喝口熱茶，空中飄落毛毛細雨，我還捨不得離開，想起一首詩：「江邊日晚潮煙上，樹裡鴉鴉桔槔響。無因得似灌園翁，十畝春蔬一藜杖。」沉浸於此，我倚著吊烏的水泥柱觀天觀雲觀雨，再飲兩口茶，觀井水觀吊烏觀萬物。

  時光荏苒，興建於1953年的莒光樓，迄今已經走過70個年頭。它曾是戰地精神的象徵，是特殊時空背景的產物；它也在解除戰地政務之後成為旅遊的地標，是金門政經、社會、文化變遷的見證。   該怎樣看待金門的戰地歷史？莒光樓又如何成為一種理解金門歷史的視角，值得大家深思。   在歷史的長河中，金門是遺世避禍的島嶼，先民們胼手胝足、墾拓家園；金門也被譽為「海濱鄒魯」，文風鼎盛，武將輩出，人才濟濟。近代以來，金門人在大航海時代的驅動下，遷徙至澎湖、臺灣本島各地；先賢們也披荊斬棘地僑居東南亞各埠及日本長崎、神戶等，僑匯經濟曾經養活了好幾代的家眷。但1949年之後，地緣位置重要的金門，被捲入國共對峙及世界冷戰的衝突之中，僑鄉變成戰地，山林建為工事，「管教養衛」的軍事化及現代化經驗是金門人的共同記憶。此外，大量的臺灣青年在此服役，度過了他們的青春歲月，金門也成為不少人的第二故鄉，每年都有許多老兵重返金門，追憶昔日戍守的點點滴滴。   在1950-70年代，金門歷經多次戰火的淬鍊，做為反攻復國的堡壘，也是守衛臺海和平的前哨。冷戰初期，金門是許多事件、人物的交集之地，Quemoy（金門譯名）是西方媒體報導的焦點之一，知名度甚高。而最能總結、體現、凝聚戰地精神的地標建築，莫過於莒光樓。它建於1949年古寧頭戰役、1950年的大膽戰役之後，在極為克難的條件下，胡璉將軍號召軍民投入興建莒光樓，歷時僅8個月即竣工，展現了戰地的高度效率。竣工後的莒光樓，一開始是國軍英雄館，之後成為金門歷史文化館，是海內外賓客參訪的景點，也因為在1959至1964年間4度被交通部郵政總局選為郵票的主題，總發行量達1,200萬套，幾乎家喻戶曉。莒光樓也幾乎成為戰地金門精神的代言。1992年解除戰地政務之後，莒光樓搖身一變，扮演遊客中心的角色，2006年更被指定為金門縣縣定古蹟，引領金門的轉型。   我和翁沂杰於2022年合著了《金門莒光樓：建築、歷史及其未來》一書，重新爬梳了「毋忘在莒」運動的形成與推動、莒光樓興建沿革，也分析了莒光樓建築形式的脈絡，它是民族復興形式在臺澎金馬的第一幢建物，其建築歷史價值不言可喻。同時，我們也討論了莒光樓形象的運用及推廣，其中不僅是郵票上的主題，連新加坡金門會館的會徽設計（現在廣為使用於東南亞各地的金門同鄉會館）也轉譯自莒光樓的外觀形式。而這樣的書寫是由於這20年來，地緣政治、兩岸關係或是金門政經、社會、文化等，均發生相當大的變遷；加上，資料的累積、研究的深化，讓我們思考如何向社會公眾引介莒光樓，以及嘗試連結不同世代對於莒光樓的記憶，闡述它的時代意義及建築美學，更希望讓莒光樓在當代社會找到新的價值。   金門的現代歷史十分戲劇性，無疑地，莒光樓是不朽的見證。因為，如同戰爭本身，戰役的紀念也含有複雜的內涵，從紀念碑、墓園到紀念博物館都是如此；這不只是一種對於史事或亡者單純的緬懷，更隱藏了其權力者（建造者）政治意圖的施展等。這正是艾德文‧西斯寇（Edwin Heathcote）於1999年的論著所說：「紀念性建築往往提供我們更多的是關於其建造者的總體資訊，而不是它所單純紀念的人、事、物而已。」然而，戰爭本身如何被書寫是一個重要的課題：戰役史蹟要說什麼故事、紀念什麼，它的核心價值為何。晚近以來，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世界遺產保存論述有一個概念，可以幫助我們回答這個問題，那就是：文化遺產的保存在於推進跨文化的對話與理解，最終得以促成人類社會的和平與和解（peace and reconciliation）。   莒光樓風華依舊，但國際地緣政治已有結構性的變遷，金門不再是國共對峙、世界冷戰的前線，金門應是和平、對話的橋樑，也是文化振興、生態保育的場域，是21世紀新價值的典範。重新閱讀莒光樓，讓我們看見和平的可貴，也看到歷史和解的機會。

  112年運動i臺灣2.0-軍經聚落歷史文化自然生態巡禮之雙塔健行活動，活動的全名好長啊！我們開心的參加了。   今年的「雙塔健行」在3月11日（星期六）辦理，活動前我自網路表單報名了二個人，一直等著要看有沒有成功，雖說活動前一周臉書會公告名單及編號，但總覺得不太保險，於是先打電話去做確認，結果是有一人成功，另一人沒有，還好可以先留下資料。   活動當天前往茅山塔的停車場集合，報到時先領一張兌換券，這肯定是我們第一次參加雙塔健行，感覺極為新奇，主辦單位首先說明流程，100個人一隊，有個舉旗的領隊，間隔出發，在來賓致詞後開始行動，要登塔了，一路爬著往上的階梯，前面的人沒停，後面的人也沒停，自己怎麼好意思停，但腳實在好痠，簡直不敢抬頭往上看，只能賣力的爬著，終於到最高點了，接著又往下走，沒時間到此一照，就照「茅山塔」吧！想來也真的好久沒上來了，有人驚呼「前面的海好漂亮啊！」下坡有些危險，那就用雙眼看吧！不照了。   繼續往前走，經過水頭，好多的洋樓在眼前，突然想到再二個月講師來金授課要住的民宿，不太確定住址是幾號，只記得民宿名稱，又看到一間接一間的民宿，好吧！回程再來找，跟著前面的人走，結果看到有人已經往回走了，真是快速！因為他們手上拿著折返點發的「香蕉」。走著走著，原來我們走在戰備道上，經過金門酒廠，經過葉華成酒鄉歷史館，來到「文台寶塔」，當然也要到此一照，重點是要去「蓋章」，然後把吃剩的香蕉皮就留在那兒，當然我們也去幫「酒釀蛋」捧個場，近來的蛋慌及蛋價上漲，不知對這蛋造成多大影響？還好價錢可以接受。   往回走，再來到水頭，開始找尋那家民宿，怕的是號碼跳跳跳，還好沒找多久，只是到時要從那條路進出比較順還得再想想，接著看一下那旅行社的位置，結果順著指標找，還是沒找著。快回到出發點了，前方不少人手上已拿著吐司，想來那就是走完後的餐點了，我們也去兌換，還拿到了一人一雙襪子-實用的紀念小禮物。   我的心中一直存著一個疑問，不是說有二處場所有排解說員解說，但沿途只有在經過金水國小旁有看到幾個人在聽，這是一處嗎？也許是吧！但另一個點呢？因為我們是第一次參加，就跟著前面的人走，走過去、走回來，也就完成了這趟健行，如果以後再有機會參加，應該就會比較熟了吧！   聽說這活動，消息一出，才開放報名，只有10分鐘就額滿了，真是大熱門，有的家庭成員大小總動員，出門走一走，雖然整個路程有點考驗、不是很輕鬆，但流流汗，對身體挺好的，我們真的要好好的把握機會，尤其大家一起動，好像真的比較有行動力。

  金門縣文化局自民國105年倡導「大家來寫村史」的政策，其所標榜的是「對地方的深厚情感、對地方的發展，以及人文風情的認知所作的紀錄」（陳福海縣長序語），時呂坤和局長期望：「透過此計畫，為熱心鄉土、關懷地方的人士建構書寫家鄉文史的平台，投入基礎文化建設工作。」確實此一政策的推動，即是在於書寫通俗易讀的庶民文學，兼具史料的收集與文學的演繹，有其貢獻度，截至上年度，金門村史在多位賢達的努力下，已完成42本，佳評連連。   我因「后湖社區發展協會」之邀，參與后湖村史的編撰。后湖是一個美麗迷人的聚落，它位於金門島南海岸，依山傍海。明初「後浦許」的五世祖胤孫公（字光祚）自後浦遷居至此，如今這個「高陽衍派」的許姓聚落，傳嗣至今，已逾五百年的歷史。   后湖的美從飛機上就可以看到，多年前我曾有一篇《從飛機上看金門》一文：「……飛機繼續沿著航道下滑，海面如鏡，靜靜定定，反而海邊的岩石，因為波浪的拍打，露出崢嶸的胳臂，在流瀉的海水中，黑色玄武岩、白色的花崗岩，掩掩遮遮，有一種女人嬌羞的媚影，滑潤油亮的。……飛機進入后湖上空，棋盤式的傳統古厝房舍越來越大棟，垵湖國小校舍、許獬會元館、廟宇，甚至議員服務處的招牌等，都看得清清楚楚，……就這幾分鐘歷程，由台灣回金門，視覺是無比享受，叫人打從心底喊出金門真美」，這是飛機場附近的后湖村，給人的印象。   在明清科舉時代，后湖村耕讀並重，出了許多秀才，尤以明萬曆年間考中「會元傳臚」的許獬，他的「取天下第一等名位，不若幹天下第一等事業，更不若幹天下第一等人品。」最為人樂道。后湖村的先賢，修身自勵、著書立說，攀山落海讀冊作官、地靈人傑世代留芳。   民國後，后湖以位於南海岸料羅灣，國軍在后湖的山，設置了許多要塞堡壘，在后湖的海築軌砦，設碼頭，儼然是一個軍事要地。   近年，海邊開放，親水活動蔚起，后湖的海因為有平緩寬廣的沙灘線，「挖沙遂」、耙蚶、衝浪、沙雕、追星聽演唱，已經成為在地人與觀光客消暑遊憩之地，夏天的后湖海邊讓人留連忘返。   后湖有厚實的文化底蘊，若從村莊中的人、文、地、產、景，做一個全面的紀錄，以讓後裔，從閱讀村史中，與后湖的歷史連結，讓他們吸吮聚落的文化，達到愛鄉愛土的目標，也是我投入村史撰述的目的之一。   我規劃后湖村史的編撰，是在既有的調查研究基礎上，進行資料的分析比對，應用5W+1H的原則，探究村史的內容（What）、責任者（Who）、採錄區域（Where）、工作時間（When）、如何操作（How）以及為何這樣做（Why）等，進行村史記述的周延性與可讀性，因此除了梳理文獻，更著重在口述歷史的採擷，我希望藉眾人之力，合作分工，共同來完成村史的內容。   甚至，我懷抱一種希望，設想若能夠讓后湖的外移人口產生洄鄉「再居住」的願望，願意追求一個「良善居住」（good inhabitance）（Gruenewald, 2003a）的生活空間，達到地方創生、永續經營的目標，那我們完成村史，不是更有意義嗎？   后湖是一個古老的聚落，有很多故事可以講，倘若除了文字的記載，我們還能以影像來呈現，讓村史能夠傳播更遠，予人更具體深刻的印象，那不是更讓人期待嗎？今年適逢兔年舉辦的后湖海醮，據黃振良老師說這是閩南一帶特殊的海祭文化，大陸就把類似的海祭活動，登記為非物質的文化遺產，加以重視，我想我們也可以做到。

  航機剛起飛不久，都還沒來得及打盹，開始下降高度準備降落的機長廣播已然傳來，愣了一下，瞬間回神過來，這才意識到此次是飛澎湖而非金門。習慣了回家的航路，從空中看澎湖像是航程中的參考座標，但這次尚未鳥瞰澎湖就已經抵達澎湖，很像是中途就被請下機的感覺，不是回家的路，果然一切都不一樣了。   協助此次訪談的訪查員是澎湖在地人，經驗老道的建議我們，不妨先從路途較遠的訪談開始。於是，一行人過了澎湖的跨海大橋，我們拜訪了漁翁島。   抵達目的地時，天氣好得讓人眼睛幾乎張不開，停車的地方緊鄰著馬路，馬路的另一邊再走幾步的距離，就是一望無際的海，午後的陽光透過海面折射，成就了瑞氣千條金光閃耀的場面，對來客也沒在客氣，大剌剌的招呼著，就連門前盡職的小黑狗都倏忽站了起來，目光不離盯著台灣來的陌生訪客，而成群的貓，絲毫沒有想變換姿勢的意思，慵懶地看著客人走進屋裡。   我們去的是一位船長的家。剛進門的時候，船長並沒有太多表情與招呼，心想該不會此行成了不可能的任務吧？直到船長聽到我那像是海口腔的閩南話，瞬間就嘴笑目笑，親切開朗的攀談起來。捕魚捕了三十多年的船長，實際年齡並沒長我幾歲，讓我原本一聲叔仔的稱呼，硬生生趕快吞回，當然只得改稱大哥。與大自然搏鬥討生活的人，總難免多幾分滄桑，眼前的船長大哥，從外表看去也不免會失真的多加了年歲，雖然在家鄉農村對這樣的情景並不陌生，但真的在外地遇到時，還是會忘了他們身上其實同樣都背負著打拚生活的印記。   訪談接近尾聲，心中有些問卷之外的惦記，始終忍著不敢問。一整年可以出海捕魚的日子不及三分之一，在另一半已經走了，孩子們又各自有自己的發展而不在身邊同住，剩下的時間就是自己一人守著這臨海的大房子，是如何過得這般樂天知命的？一想到這，真的就不忍開口再問。船長大哥在我們準備離開前，忽然轉身進了他的房間；一會兒之後，只見他靦腆的帶著一對自己親手以木頭雕刻的魚送給我們，他拿出來時，隱隱還能聞到檜木特有的氣味。我們崇拜又驚喜的接下禮物之後，他指著客廳最顯眼的那更大的雕刻魚，含蓄的說那也是他的作品，進門時一眼瞧著，直覺以為那應該是買來的藝術品，殊不知卻是素人藝術家船長的傑作。不打魚的日子，就雕製木魚，船長大哥還是黑矸裝豆油的民間高手。   離開時，出了船長家門，眼前直接面對的依然還是一整片陽光閃爍的海，羨慕這是如假包換的海景第一排豪宅，大哥笑著說歡迎搬來一起住，我還養了很多可愛的貓喔。原來，他這兒也是為數不少的流浪貓一直賴著不走的窩。那一刻，似乎有一點點明白船長日常日子的模樣了。   「過年緊（快），過日敖（慢）」這是有一年年節家族公廳祭祖時，爵叔跟我說過的雋語，話雖淺白，卻讓人聽過始終縈繞無法釋懷。浯島與菊島有很多的不一樣，但長輩們過日子的心思，原來都是一樣的。   在漁翁島，遇見會雕刻的船長漁翁與他的貓，還有他的日子。

  十五年前，因著妳的誕生，我的至親們分別有了一個全新的頭銜：他們是外公、外婆、阿姨、大小舅舅。而賦予妳生命另一半血液的李氏家人，則成功解鎖了內公、內嬤、姑姑、叔叔的角色。那年冬至，歲末年終，妳，無疑是我送給李陳二家最珍貴的新年禮物。   陣痛開始、急赴醫院待產的那個夜裡天就雨著，經過五天、十天、二個星期……雨仍舊綿綿密密，絲毫沒有停下來的跡象。於是除夕夜，還在「月內」的我冒雨帶著襁褓中的妳回到阿嬤家吃團圓飯。農曆年假期間，所有的熟食店都休息了，新手媽媽我忽然嘴饞，一心一意想吃紅豆小湯圓，而且還不害臊地開了口。身為家中掌杓人的妳的阿公，為了滿足我的口腹之慾，硬是跑了幾家超商，買來半成品加工，熱騰騰的紅豆湯漂浮著紅白小湯圓，一解我月子期間三餐不出麻油料理的煎熬。   想來是母憑女貴。   後來有幾年逢我農曆生日，心思細膩的阿公只要有空檔，必然會滷上一鍋豬腳、滷蛋，再煠上一盤長壽麵線幫我做生日。雖然沒有金門家裡農曆生日必備的豬肝麵線與紅蛋，但是老人家疼惜媳婦的那份心意，教我感動經年。   六個月大，妳開始第一次飛行──到金門「歇熱」。爾後每年春節或溽暑，松山機場與尚義機場總會出現我們的身影。有幾次農曆年碰到金門大霧造成機場關閉，我們母女倆從清晨等到夜晚，甚至也曾夜宿尚義機場，整晚或躺或坐或趴在堅硬的塑膠椅凳上。我不以為苦，只當做陪伴妳成長過程中的滋潤養分，隨遇而安。網路為我們歷年在尚義機場候補做了紀錄。   2013：妳獨自一人升等坐立榮商務艙。   2016：機場關閉，候補三天，第二晚夜宿尚義機場。   2019：國軍C130運輸機初體驗。   台北金門兩地，妳擁有眾多長輩的愛。   在金門，妳開口說要吃「白白的」，外公必然親自跑到東門市場買回永記的胡椒包；妳說要吃「長長的」，金門阿公又帶回來炸得金黃軟Q的油炸粿。更不用說總是喊著手廢掉不能要的金門阿嬤，為妳親手做的紅粿炒的麵茶。   在台北，阿公阿嬤帶妳採草莓、順應季節賞櫻花看油桐花；任學齡前的妳狂抽面紙，只因阿公玩笑霸氣一句「阿公有的是美鈔」。或是因為疼愛寵溺妳，在妳感冒時焦急帶妳去兒科診所就醫的路上，不分青紅皂白說出「妳沒有盡到一個做媽媽的責任」的話語。我不想做任何辯駁，卻像是瞬間洩氣的氣球，手上緊握著的行動電話彷彿帶著高壓電，讓人直想甩開。   妳15個月大，我們一家三口展開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國際行程。目的地，新加坡。事由，探望新加坡的阿祖、舅公、舅婆、姨婆……。之後每隔二、三年，金門阿公阿嬤的新加坡探親之旅總會捎上妳。稍微懂事了之後有一次妳問我：「怎麼不去美國、日本呢？」妳畢竟不懂，有些人見一次面就少一次了啊！   妳不知道我有多羨慕妳。我羨慕妳從小備受二個阿公的寵愛。   我有二個內公、二個外公，卻連見他們一面喊他們一聲的機會都沒有。   1990年那個春日，一封航空郵件夾帶一份訃聞，徹底毀滅了我想喊一聲阿公的念想。   世事難料。短短十年內妳失去了三個疼妳至深的男人。   2月23日，農曆二月初五子時，妳的阿公走完人生70年旅程，妳從此再沒有阿公可以喊。稍早，去年四月，妳成了沒有父親的人。   我對妳的羨慕化做心疼。

  如果從沒有過敏的症狀，你一定沒辦法感受這症頭對人的影響與摧殘。   如果人真有命定，那過敏就是我的命定，媽有、我也有，甚至尤有過之。   過敏到了中年已相形減輕，不堪思及年少時，過敏發作，先是數日的打噴嚏、流鼻水，衛生紙帶了一整落，還是沒法止息，那滴滴直落的清鼻水讓人宭迫難過，用完衛生紙，就得將就手頭紙張，有時捏張作業紙，有時扯下張報紙，緊急時以袖口遮掩，倉皇四顧，自己糗到不行，還得躲到角落，避免他人見及，好一幅畏縮落魄的可憐形象。   長大後，情況稍好，但還是不時發作，一發作，還是當年那個鎮日噴嚏，無時不拿著一團衛生紙的慘綠少年，尤其每當聚會或約會時，我以充滿鼻音怪腔調講著口齒不清的話語，嗯嗯啊啊時，一瞬那，鼻水已到嘴邊，有時還會滑落，甚至鼻子搔癢，猛地一陣噴嚏，好不難堪呀！   厭惡自己過敏的體質，老是鼻塞、流鼻水、打噴嚏，尤其在約會之時，一管清水靜悄地流到嘴邊，說有多尷尬就有多尷尬！手擰著一團衛生紙，忙不迭地撫面掩鼻，真糗到天邊了！   日常飲食也常有狀況，偶吃炸溪蝦，復以飲酒或泡湯，立即過敏，晚上幾無法入睡，雙掌搓揉，全身紅斑，渾身發燙，東搔西抓，血奔氣竄，幾欲發狂，有點像「異形」要變態的前兆。   我本不該吃溪蝦的，有經驗、有病兆，卻輕忽怠慢，視若無睹，以至於再犯，依然難過不已，尤其夜中無眠的輾轉反側，身心煎熬，讓人感受到生死之間，恍惚難堪，   可以明白有人不過吃了顆「花生、蠶豆」等過敏源就幾臨瀕死的感受。體質就是人的命定，其實我不挑食，但身體就有過敏體質，空氣、食物、環境就有相當的「誘發因子」，必需得自己記得生命經驗，瞭解自己特殊體質，而非隨波流轉，事過無痕。   我的分心過動及注意力不集中，在在有此緣由，很多時候，我力圖振作，咄咄誓言，奮發當下，卻抵不過那過敏發作的魔力，霎時暈沉，隨之懨懶無力，看書不過片刻，上課也只一時，陷於昏睡終日，舉足失措，呆頭蠢腦，狀若傻瓜，要上進好沉重，想努力太輕微，終究不過濛煙浮埃，底定後化為塵泥。   有時我覺得自己不簡單，說自己不容易，就是說這樣的過敏體質與反應，卻還稍有成績、略有表現，雖差強人意，也算庶幾尚可，要不然，「過兒、敏兒」的我，不是太過，就是易敏，過卑過亢難成大事，所以如今的我總趁身強體健之時，痛快地做自己想做的事，至於「成事在人，富貴在天」，生有命定，倘在身心自由的狀態下，好好盡其所能，行有餘力，再行其他。

  1982年11月至1983年8月，我在馬祖西莒島服役，同時管理一個連隊130人上下的伙食。   從基隆港坐登陸艇出發到南竿，船上角落堆著雞蛋和養有小雞的紙箱。再次換船登上補給船安順輪，當其駛離南竿時，甲板上站著一群臂章標示兩棲海底爆破部隊的官兵，以及幾個鐵籠，裝著黑白或花色的小豬仔。   過了二小時，安順輪抵達青蕃（青帆）港外海，在船上靜候小舢舨安排，分批把這些軍民和物資運送上岸。此時的安順輪是不能停留太久，它得繼續開往東莒，誤了潮汐船會擱淺。   青蕃港的階梯高而陡峭，穿越中正門，幽暗的巷道不時傳來小孩子俏皮的喊叫：「兵哥！兵哥！」   雖然結束無線譯電的通信集訓，回到連上歸建後，依然被指定接任參四業務的行政士。所屬的連隊是沿著坤坵海灘布署的第一線海防單位，有10個班哨據點，兼具觀測和政戰海漂任務。平日三餐採連開伙制度，集中採買、烹煮工作，飯點時由各據點指派公差來廚房打飯菜回去，也有一些協防的空軍高砲及陸軍砲兵來搭伙。那時候情勢較緊張，編制內有一條軍犬，享有伙食、房舍、訓練等津貼補助待遇；前哨幾乎都會額外自掏腰包，養上幾條土狗，日夜協助看守海岸。   每月領發的主副食品，共有大米、麵粉、燃煤、黃豆、食油、食鹽等類別，大米除少數小飛機空投的真空米，多數為麻布袋包裝。受到島嶼潮濕寒冷氣候影響，冬天饅頭不好發酵，受潮的麵粉也多拿來做麵疙瘩，在構工及搶灘時，充當暖和體溫的熱食湯水。   外島並配給有罐頭，以廳為單位，主要分軍魚罐（鰻魚罐及小魚乾為主）、軍肉罐（豬肉罐及牛肉罐）、蔬菜罐（酸菜罐及花生罐）、水果罐（芒果罐及鳳梨罐）等，平均運用到日常的伙食中，如果支援到島外或赴台受訓，也都盡可能以代金發放給個人。因為只能在外島食用罐頭，部隊移防花蓮時，剩餘的數量都清點交給接防單位。   另外加發野戰口糧，以個人餐份計算。所有補給品有安全存量，每月經補前，要先將與經補量相等的安全庫存，推陳至糧秣庫房後，再將領回的經補量還屯。庫房的周邊依規定設置消防沙（水）及滅火器，並做好防火、防潮、防鼠、防盜及防蟲措施。   國軍每人每月有1150元的副食費，每日平均開支為37元或38元的買菜錢。當時西莒島居民甚少，生活所需大部分仰賴外來補給，而且菜少價高，例如一斤茼蒿菜55元、白菜25元、辣椒55元、一塊豆腐8元，漁貨多為小白鯧或小卷頭等雜物水產。買完的東西，全憑公差以人力扁擔，走山路及羊腸小徑挑回連上。記得有一回三節加菜時，師部決定直接派員赴基隆採購，事後經地方攤商聯合反彈，就沒有繼續執行。   每月榮團會經常提起改善伙食問題，補給船運輸全看天候決定，積極的作為就是在砲組及三八據點兩個地方飼養小豬，分別派王萬金及樊添富二人負責照顧。成豬宰殺時，每頭應賣出3000元，納入福利金外，其餘的都當加菜伙食。   近來西莒島國軍再度因缺肉問題，頓時成為全國焦點新聞，曾經是坤坵連負責官兵伙食的行政士，不得不現身出來，說一說40年前的親身經歷故事。

  王禾與我是同事也是鄰居，每日到職場一起搭計程車，閒暇一同看電影吃美食逛東區。我，鄉下老土、王禾時尚富養出身，然在一起並無違和，政治理念相同，看新聞可以一起罵嘴臉醜陋無比的官員，一起評論時政，也可以一起分享日常憂喜。有一點不相容，她愛狗如命，我因為她才認識狗，不怎麼愛，然，她的狗喊我「阿姨」且聰明伶俐，呵呵，好友嘛，這阿姨稱謂樂於接受。   王禾小時候住中興新村。回了幾趟台中，某個春末午後斜陽下，倏忽決定要退休搬到台中定居，兒時令人懸念，南遷太突然了，旅居台北數十年，令人咋舌。生活上依賴她甚多，各器官找碴先問她，看病找醫生，吃啥喝啥以她建議為主。戲稱她是只差一張證照的王大夫。她小時候多病，和各科醫生結緣頗深，醫院如何掛號該看哪一科，熟門熟路，她有一回到醫院恰好急診病人太多，醫生臨時找不到護士，她竟自告奮勇幫忙，熱心哪，見到流血生死也無所畏懼。   也是把玩3C好手，涵括所有家電都略知一二，一回鐘點工幫我把洗衣機放了洗潔劑忘了洗好就離開，愚且魯的我一早起床怎麼也弄不好，她趕來救援，原來只按一鍵即可，被她嘲笑迄今，心想她搬走，生病怎麼辦？看電影怎麼辦？生活機能可能生銹？可她豪宅（好宅）已訂，開始找裝璜設計師了。   既成事實不如沉澱想想沒有她的日子，是否只剩時光與回憶？她倒看得開：愁啥？高鐵那麼方便。   好宅佈置清爽雅緻低調，待友誠懇不嫌煩，迎新送舊，為了朋友單身女郎的洗衣機、烘乾機全是大號，把居家當商旅，為我們姐妹淘準備盥洗用具、臥室寢具一應俱全。偌大客廳大片玻璃落地窗，遠眺大度山，陽台各式花卉點綴春夏秋冬，每當夕陽映照滿天紅霞，隨手傳張照片，日子真漂亮啊。   有王禾在的地方便有風光，吃喝有名餐廳點綴，首先要有共識，曾經去過都當未曾去過，因為同行的人不同，遊樂心情已然不同，累計遊過日月潭、水里、銅鑼、梧棲漁港……，她主導旅遊都以吃當地素有名聲的美食為主，尋尋覓覓實屬次要，先列出盛名在外者，譬如到水里為了吃她念念不忘的肉圓，去銅鑼為了吃銅鑼燒，梧棲吃海鮮還可到outlet真叫流連忘返。   每回興致來了，逛百貨逛賣場，天寬地闊，不似台北逼仄，咖啡館先休息一會，接著球鞋寢具女裝廚具，到了賣場什麼都缺，左買右買，女人天性，後車廂塞滿，更有甚者行李太多太重，只能宅配回台北，到家次日接到自己的宅配，在敦倫買的一只漂亮且特別的行李箱被摔壞輪子，自忖不可讓王禾知道，她準會說：來，挑一個回去。   至友貴在真誠，曾經有一友人說她為了賺錢，不想與我們吃喝玩樂，年過六十還能掙多少？想前三十年勤勉至六十了尚且需要為「錢」這事努力，心裡湧出一股悲涼，之後美食離她遠去。人生徒呼負負。   王禾正規劃去上木工水電課程，好維修自己的宅居，也規劃學習老人復健，她有一顆慈悲心。部署自己當老人管家、為長者烹煮便當等等，她經常忘記自己年歲，高齡社會令她憂心愁悵。   飽滿退休生活必須自由自在、自得其樂、自求多福，然後繼續活著……一本未竟之書。

  48年五月中旬，王永仁接妻子來信說：「二弟永堯自星寄一仟元，其中三百元給我們，餘由慈親收用。日前曾赴工地觀察我們積穗新建平房，木門、木窗均在製作，自來水尚未接通，地板亦未泥好，還不能遷入居住，目前所借住屋，之前下大雨時，溝水滿至廁所，很怕將來下大雨會淹水。」同村薛崇武說俟搬入自屋才辦戶籍。廿七日收長子先振來信說：月考成績平均八七.三為全班第五名。永仁回信給妻說：應依前此所言，發給獎金，藉以取信於子女，使努力求學。   六月上旬，永仁又陸續接母親、妻兒來信說：「我們新建房屋本月要結算屋款，請永仁赴台時將原買賣契約帶來台灣。說包商陳四德想買我們屋後空地，但我們日後也想使用，決定不賣。」金門新村的新屋門牌為五號，家人終於搬進入住了，但廁所尚未建好，很不方便，自來水亦未接通，要去屋外提水。戶籍已辦好，可以申請返金門手續。永仁回信給妻說：長女彩霞申請分發省立板橋中學，已批准，銓敘部即將開會，他近日來台。   六月十八日，永仁乘政委會特約班機來台，參加銓敘部舉辦全國人事會報及接洽公務，次日往銓敘部第三司各科接洽，承第二科趙科長其文接談公務，回來時搭第三司司長徐巽華的小轎車至金門街下車，途中垂詢金門近況及人事制度情形，甚為關懷。在羅斯福路曾遇主計室股長唐釗銘，他是金門縣最早參加台灣省訓練團受訓之公務人員。廿一日往大直北安路台灣省訓練團拜訪教育長潘振球，洽商增額代訓金門地區行政幹部，潘允諾將向有關機關建議。廿六日參加全國人事會報，永仁之座位乃列在中央各機關人事主管之後，與台灣省政府各廳處人事主管間，開會時利用場合，積極洽談有關代訓金門公務人員之事。   七月一日政委會、縣政府按原建制辦公，結束為期十八個月之會、縣合署，縣政府搬回模範街舊址辦公，人事室與軍事科共用辦公廳，在西邊護厝中間。永仁寢室分配在模範街十九號縣府餐廳樓上一個小房間，係兩位科室主管合用之宿舍。四日永仁在台乘政委會班機回金門，按此次赴台開會有探眷假兩週，其中附帶公差數日及往返共十六日，乃配合班機時間來往。次日寫信給妻子李氏說：縣政府恢復建制，在舊地辦公及搬移宿舍，並云已探視岳母，內弟清炮已升農林股長。之後接妻來數信說：「先振因打球，校外比賽劇烈而致咳嗽，已向老師請求暫停參加比賽，並帶先振往台大醫治，漸漸好些。親戚水評要回金門，請你幫忙辦理出入境手續。新的住房要做鐵窗，振兒醫治咳嗽用了數百元，錢不夠用，怎麼辦？已向金培嫂借用四百元，她家住在隔壁再一間。」   七月十五日金門縣增設金瓊鄉公所，轄瓊林、正義、后盤、徑蘭等四個行政村，首任鄉長王濤。縣政府懸缺數年副縣長派程如垣接充（金防部政治部副主任兼）。連日接妻數信說：「十三日台北颱風甚大、暴雨釀災，住所淹水三、四吋深，尤其客廳屋頂雨漏，天花板都壞了，夜裡逃到隔巷薛家，借棲其家樓梯，全家人從晚上坐到天亮，至晨曦才回自家。先振咳嗽漸漸好，三女彩婷摔跌，額傷亦痊癒。慈親很想回金門看看。希你速辦手續寄來。二弟永堯寄交慈親一千元由珠衣經手轉來，抽三百元給我們家用。德生陪大嫂及寶治於十九日來台北，預定下月再南下候船返金，住在我們家中。陳四德說俟修水溝時，再同時來修天花板。現在學校放暑假，宗親水欽、金燦、先固、文創、水琛自廿一日到吾家，在吾家吃飯，晚上擠在客廳睡覺，至廿五日，才回學校。」   八月間，永仁又接妻子來信說：「我們在台費用很大，且孩子們讀書都要用錢，很想將房屋賣出去，全家都遷回金門住，聽說李鄉長智中眷屬要搬回金門住。你每月寄來一千二百元不夠用，怎麼辦？且慈親每日都唸著要回金門，又說陳四德將附近空地打地基建房屋，將我們空地巷地都佔用一半，逼近我們空地築地基。經過交涉，才退還巷地一半，但仍佔用水溝，並要求給他材料費四百六十元。」（本文改寫自先父手撰《有義回憶錄》）

  2020年3月12日，呂捷，張齡予所主持的【呂讀台灣番外篇】中有一段：「『在金門想買柳丁，竟然要這樣講？』齡予直呼太難生活，反觀老師卻成了盡責代言人？」這個影片中，把柳丁讀做「強」的音，並且寫作強壯的「強」，這個寫法是對的嗎？而為什麼柳丁讀做「tshiâng」呢？  　柳丁用漢字解釋就是「橙」，金門音偏泉州腔：橙讀做「tshiâng」（基本上：tsh＝ㄘ，i＝ㄧ，âng＝ㄤ，中古後期，「ㄘ」加上高元音[i]＝「ㄑ」，也就是國語舌尖前音「ㄗ、ㄘ、ㄙ」與舌面中音「ㄐ、ㄑ、ㄒ」分化為兩套，閩南語則視為一套。例如：蒼ㄘㄤ＝蒼tshong1；牆ㄑㄧㄤˊ＝牆tshiong5。不管「ㄘ」還是「ㄑ」，使用的臺羅拼音音標都是使用「tsh」。），這個讀音就非常接近強壯的「強」。這個音在教育部臺灣閩南語常用詞辭典中有收，但它放在「柳丁」這個詞條的方言音之下。因此據此推斷，寫這個詞的專家學者並不知道柳丁如果讀做「tshiâng」，因為國字應該寫做「橙」這個字，而辭典中卻依然寫作「柳丁」。   這時應該又會有很多人站出來說，那「橙」注音是「ㄔㄥ/」，為麼會讀做或近「ㄑㄧㄤ/」呢？   「ㄔ」這個捲舌音是明清以後才有的，因此「ㄑ」這個音的使用是在前面的時代。   有一些學者認為這是所謂語音學中的「互補作用」：「在語言學中，當兩個語言成分（輔音、元音、詞素等）不能在同一個環境中出現，即處於互補分布。」   但在華語中，舌面前音聲母（ㄐ、ㄑ、ㄒ）可接的韻母與捲舌音聲母（ㄓ、ㄔ、ㄕ、ㄖ）或平舌音聲母（ㄗ、ㄘ、ㄙ）可接的韻母完全互斥，可以互相為互補分布。這是因為原本平舌音可接含ㄧ、ㄩ韻母的字音在尖團合流後，全部併入舌面前音的緣故。在威妥瑪拼音就將舌面前音和捲舌音使用同樣的符號表示，在台羅拼音中則是舌面前音和平舌音使用同樣符號表示；在兩者互補分布的情況下，使用同樣符號仍能起辨義作用。   在2022年2月15日「說膎」一文中談及：「而ㄐ、ㄑ、ㄒ這些音又是語音的『顎化』而來，它是舌面前顎的塞擦音，『照、穿、神、審、禪』如果擬為舌面前顎的塞擦音，它就是我們今天的ㄐ、ㄑ、ㄒ。那ㄐ、ㄑ、ㄒ怎麼來的，出現了一種語音變化叫做『顎化』，顎化的意思是高元音『i』，如果前面加的是ㄍ、ㄎ、ㄏ或ㄗ、ㄘ、ㄙ，後面加了加高元音『i』了，都會變成ㄐ、ㄑ、ㄒ。」   就此而言，「ㄍ、ㄎ、ㄏ」的音是正聲，上古音時期即已存在。ㄗ、ㄘ、ㄙ是變聲，要到中古音的晚期才出現。ㄓ、ㄔ、ㄕ也是變聲，一直要到明清才出現，也就是近代音的中期。所以橙讀做「tshiâng」是中古音以前的讀音（含上古音），後來到明清的時候才又讀做「ㄔㄥ/」。這也可以很好的解釋說：「金門話保留了上古音」。

  不知怎麼開始的？每日傍晚散步，變成例行大事。也許是進入另一階段人生的某種暗示吧？這天，頂著瑟瑟寒風，七彎八拐走進一條似乎熟悉卻又陌生的小巷弄，心裡升起一股尋幽探勝的期待……。小店貼心設計的外玄關相當可愛，「閒人請進」小告示牌拉住我的眼睛，冷空氣中瑟縮著的四肢頓時活潑興奮起來……。   我慶幸，自己是鬧市中一枚飄然放逸的「閒人」。自然名正言順推開玻璃大門，友善的爵士樂迎上來，感覺酥暖。這是一家複合式經營的書店，店裡也販售咖啡、點心。溫馨的空間，舒適的座位，十分適合放鬆心情坐下來讀一本好書。   書架上，遇見我遺忘多時的「鐵窗花」，既驚又喜。雙手捧著這本圖文並茂的書，我鏽蝕的記憶之門瞬間被撬開……；窗臺上，片片充滿巧思的鐵窗花，曾經是臺灣民間建築藝術裡不容忽視的一環，千姿萬態的鐵雕紋飾，焊接成形形色色的鐵窗花，似一幅幅多姿多彩的生活剪影，由衷感佩鐵窗花師傅工匠們的妙手。   鐵窗花，曾是多少臨窗眺望人的美好視覺記憶？我，就是經常倚窗望著鐵窗花逸興遄飛的夢幻少女喲！閱讀過程，年少記憶翻湧，心海潮濤澎湃。老家的容顏浮現，客廳那一大片開向花園的玻璃窗，嵌著漂亮的鐵窗花--眼前深藍、淺藍的波浪湧動，久違的港都記憶鮮活起來，彷彿感受到帶鹹味兒的海風拂面，聽見老鷹在港口上空盤旋的聲音……，我原是一尾從雨港游出來的小魚兒呀！問自己，究竟遺忘了多少珍貴的兒時成長記憶？   那個年代，人的雙手確實是萬能的，手工製磚造瓦、伐木造樑構築房屋。人們在玻璃窗口裝上手工打造的亮麗鐵窗花，可以放心敞開窗戶而無宵小闖入之虞。窗裡、窗外空氣流通，適度的視覺穿透性，能淡化人與人之間的疏離感，又不至於全然暴露窗內隱私，如此疏密合宜的優雅韻致，讓居家更舒適。   現今生活在都會中的大多數人，居住現代化高樓大廈，美美的鐵窗花已不復多見；偶能看到的民房鐵窗大多是整片直線鋼條釘在窗口，直像囚籠。一嘆。   此刻，我能自書中欣賞精采多樣的鐵窗花，真是要感謝辛永勝先生與楊朝景先生，為繁華落盡仍悄然殘存的臺灣鐵窗花撰文、攝影，彙編成書，完成這部了不起的全臺灣鐵窗花踏查紀錄：《老屋顏與鐵窗花》。   書冊中收錄大量珍貴鐵窗花照片，各形各色，風景無限；蟲魚花鳥、蔬果瓜藤、山形水紋、曲線旋扭、幾何圖形、吉祥結、如意結、萬字四方連續圖案、龍鳳呈祥圖、福字、壽字、富貴、雙喜字與線行構圖拼接圖案……。總之，人們想得到的、想不到的，應有盡有。書裡還記載一段踏查過程中有趣的訪談--有一棟老樓的主人興高采烈訴說著：「五十年前臺灣鄉下都是平房，我這棟兩層樓房就像是現在的101那麼風光……。」那時，臺灣剛引進噴射客機，推展出國旅行，屋主特別央請師傅在山形鐵窗花的圖案中，加上一架噴射客機和幾朵雲。鐵窗花也見證了我們的航空發展史呢！   翻閱書中的鐵窗花，忍不住一次又一次讚嘆。每一位鐵窗花師傅工匠不但胸有丘壑、創意新奇，還需要一雙巧手和過人的耐力，才能勝任從設計、繪圖、切割鐵條、拼圖、焊接、鑲嵌、組裝……等等，繁複又費工費時的打造過程。我真是對他們無比崇敬。   這個難忘的冬日傍晚，我歡歡喜喜拾起紅塵邊緣被遺忘的珍寶。將《老屋顏與鐵窗花》緊緊抱在懷裡，哼著當年的兒歌，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