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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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烏坵看《我的家鄉在烏坵》
2022年6月6日,我在烏坵看《我的家鄉在烏坵》,這是一個十分難得的經驗。 難得之處在於,烏坵很難去得了。烏坵鄉有大坵、小坵二島二村,設籍人口600多人(長住居民不到30位),面積僅約1.2平方公里,位於馬祖與金門的中心點,西南距金門72浬,東距臺中約80浬,對外定期交通只靠15天一航次的軍方船隻由臺灣的臺中港往返,而且到現在仍是軍事管制區,非當地居民須經申請許可方准登島。因此即使烏坵鄉劃歸金門縣代管,絕大多數的金門人也都沒去過。 我2018年2月起曾長住金門,讀了金門村史《我的家鄉在烏坵》(高丹華女士著)之後,就一直期待著要帶著這本書去現場對照著看,等了四年多,終於如願以償。 6月6日清晨七點,在金門縣文化局文資科楊至臻先生的協助下,我與金門大學建築系曾逸仁教授研究團隊,到金門水頭碼頭和交通部航港局代表會合,一行十餘人搭乘專船於八點出發,頂著大浪前進,同船者有一半以上暈船不適,到了下午二點多,才航抵大坵島附近海面。由於潮汐的緣故,又賴軍方橡皮艇分三次接駁,這才順利登島會勘烏坵燈塔附屬建築物,完成其存廢與再利用的評估工作。 由於此行無法過夜,船長說下午四點就得回航,要爭取晚上十一點之前回到金門,所以別說小坵島上不去,就連大坵島也沒時間走一圈。我雖然不無遺憾,但能親自登上清同治十三年(1874)由英國建築師漢迪森(D.M.Henderson)設計監造完成、2018年指定為國定古蹟的烏坵燈塔,並到塔旁挪威籍塔守雅格森(H.J.Jacobsen,?-1899)的墳墓前憑弔,我已經覺得很幸運了,何況我還去了大坵媽祖廟重建現場,並在觀音廟見到暫時寄放的湄洲島媽祖古神像。 就在烏坵嶼燈塔上,我取出隨身攜帶的《我的家鄉在烏坵》,翻看書中第43頁的「烏坵島」(含烏坵燈塔、大坵村及碼頭)手繪彩圖,以及第二章「珍貴的島嶼文化:人文資產與冷戰遺址」的幾張老照片,對照著眼前所見景象,果然見識到高丹華筆下「被遺忘的邊陲」的荒涼美景。我看著對面的小坵島,心想1998年烏坵要是真的成為臺電公司核廢料的儲存地,那麼現有的傳統漁場、海上紫菜田就將永遠消失了。 我知道我在烏坵看《我的家鄉在烏坵》,書中所載許多人事物必然早已消失,例如往昔橫行島上的海盜、1949年的殺戮戰爭、1950年游擊隊司令官吳建自製的鈔票(他在一張張草紙上簽名蓋章當作國幣使用,向百姓強行購物),1960年代每張票價12元新臺幣的軍中公共茶室,以及高丹華小時候隨手就挖得到的紫水晶……,即使我此刻身在烏坵也是看不到的了。然而,現在看不到並不表示它們過去不存在,而這也正是金門村史書寫的重要意義。 以前我看過公共電視臺2003年拍攝的烏坵紀錄片,片中讓我印象深刻的一個畫面是高丹華介紹說烏坵島都是花崗岩,早期沒有樹,很多樹都是阿兵哥畫在房子上和大石頭上的。可惜我們這次停留時間太短,沒能去尋找刻畫在花崗石上的大樹,也無法去參觀居民石頭屋裡的防空洞。 返航途中,曾逸仁教授說以後應該找幾個朋友包船過來,申請多住幾天,以便深入認識烏坵。我建議最好選在烏坵紫菜採收的季節,那時返鄉的烏坵人多,說不定可以打聽到更多關於烏坵的動人故事。 欣聞出身看守烏坵燈塔家族的高丹華又有新書《那些年我們在烏坵的日子》即將問世,我衷心期待不久的將來,能與朋友再訪烏坵,住在烏坵,讓我們一起在烏坵看《那些年我們在烏坵的日子》,這又會是多麼令人喜悅的難得經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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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 行
洪家六口,老弱婦孺偏多,勞動人力有限,仍盡可能發揮到極限。婆婆林箇體恤媳婦既要做生意又要操持家務、撫育嬰兒,萬般辛勞,極盡心力幫忙。ㄚ麥的歹嗣養,襁褓期,一夜嚶嚶咽咽啼叫到天明,折磨母親炭治身心至極。 老大碧麗伶俐、勤快又懂事,是大人的小幫手。老二月華甜美又可愛,整天黏著阿嬤,跟前跟後。擅長女紅的林箇,為孩子縫製衣服,打毛衣,穿在月華身上,像是洋娃娃惹人憐愛。 做生意的家庭,物質雖較餘裕,樣樣盤算都是拿來賣錢,捨不得分毫下肚。吃飯時間一到,天陽歸來,賢淑能幹的炭治張羅一家的吃食,她永遠是最後一個上桌,草草幾口呼嚕下肚,旋即又忙別的事。 這日晚餐,桌上異於往常,盤子尚留一隻煎得赤黃的黃甲魚。炭治見了,明白那是婆婆捨不得吃,特別留給她,突然喉嚨一陣膨脹,眼眶不自覺濕潤。 一條魚,流露了婆婆對媳婦的愛惜,也埋下媳婦對婆婆的情誼。 這時期駐軍愈來愈多,生意蒸蒸日上。天陽重心致力於生意的發展,貨物囤積愈多,人口漸多,房子嫌小,因此萌生再蓋新房的願望。或許阿麥的誕生,給予他奮鬥的動力。轉眼兩年過去,攢下蓋新房子的積蓄,卻不知天有不測的風雲,一團烏雲悄悄逼近洪家屋頂。 是日傍晚,天色將暗,天陽費了好大的勁才把磅燈打亮,炭治在昏暗的灶腳內,大腹便便臨盆在即,揮汗如雨地在大鼎內,翻炒著花生。火紅劈啦柴火燃燒的聲音,響亮異常,像是飛過屋簷的烏鴉鳴叫,讓人萌生一絲焦躁不安。神龕前的飯桌上,林箇與月華與ㄚ麥仔,祖孫三人,形影不離。突然間,林箇淒叫一聲,不支倒地,嚇得月華趕緊衝入灶腳,拉著炭治的衣角,上氣接不了下氣哭喊:「俺嬤伊……嗚嗚……」。 飯廳裡,天陽驚慌失措地抱起母親,他一見炭治趕緊喊她過來接手照料。他三步當兩步急急到村公所,請託軍車送母親至后頭野戰醫院。這個野戰醫院是屬於戰時國軍衛生勤務二級的簡易醫療院所,看診醫生都是穿軍服的阿兵哥或軍官,平常村人若有小毛病,他店裡賣有「五分珠」、「救心」之類成藥湊合著吃,也就沒事。可是,這次伊安娘腹部急性絞痛,來勢洶洶,看她痛得眉頭皺成細褶一團,更是六神無主。心頭閃過一絲不安的預兆,他們孤兒寡母,自小相依為命,至今他成家立業,稍站穩腳步,開始能讓安娘吃個溫飽、過起含飴弄孫的日子。緊張之下,他求起離道已久的天師公,千萬不能有個三長兩短,保佑安娘平安無事。 兩天後,任憑天陽聲嘶力竭,吶喊、泣問老天爺,喚不回覆蓋白布伊安娘。是年林箇63歲,一個才貌俱全的女子,時代的命運枷鎖,終年非黑即藍的深色衣裳,走完她充滿了悲劇的一生。 林箇的遠行,像一團迷霧,深深地籠罩著小村,甚至是一道深痕,深烙洪家每人的心底。這道解不開的謎,若換成今日,急性腹膜炎不至於致命,在昔日醫療欠缺的戰地,竟是回天乏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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阡陌之美─向金門農夫學習
初次,來到東堡的農田,真是讓我驚豔不已!那阡陌無論是南北、東西,簡直有如工筆畫一般,線條分明,植栽像部隊的列兵一般,精神抖擻,筆直屹立於田畝之間,即使偶而風吹過,也是處變不驚,由著清風獨自唱和,它們昂首自在,不問清風、白雲,開心享受自然。 仔細觀察,除了田裡的植栽,找不到一株雜草蹤跡,相信種田的老手都知道,施肥、除草是基本功,春雨綿綿時,春風吹又生,尤其連綿的梅雨季,雜草有了雨水的滋潤,拔草真是要在阡陌間殷勤、再殷勤,要起得比太陽早,收工要比太陽晚,才能讓田裡的草兒清潔溜溜,這裡的農田,是怎樣的一位主人啊! 他的農田阡陌,南北與東西,有如豆腐的方方與正正,很像是拉著一條建築線,打磨出來的樣板屋一般,即使只是一畝良田,都那般的賞心悅目,那樣讓人眼眸沉醉,那一株一株的苗,有如他的家人一般,站在農田裡,沐浴著陽光,享受他即時雨一般的澆灌,感動得,只有用努力成長來回報。 報導文學家楊樹清在接受口訪時,這樣形容文學: 把秧插得漂漂亮亮,一年四季等待雨水降甘霖;牛犁田犁得「阡陌分明」,有些人把田弄得好漂亮,種出來的青菜好漂亮,我認為那就是一篇美文嘛!我覺得創作家楊逵就在大度山的東海花園,他一方面在寫劇本〈送報伕〉、〈壓不扁的玫瑰〉,他這個就是文字的耕耘,楊逵為什麼開墾廣植玫瑰?東海花園我十八歲就去拜訪,我的意思,他一方面用筆耕,一方面用鋤頭,在耕種、在創作;楊逵是最早報導文學的理論建構者。 東堡的農夫,拿起大筆寫不了幾個字,但是犁起田來,大地宛如一張溫潤的宣紙,由著他和牛合作,犁得比別人快,他的阡陌,比別人的田「涇渭分明」,宛如田園寫生畫作,那般風光宜人! 他的韭菜,葉子寬厚有肉,比別人的身材大一號,他總得意的說: 妳都不知道,那些孫兒,最愛吃我的韭菜包水餃了。 他都把收成的青菜往臺北的家寄,因為孫兒都膩著要吃他的有機蔬菜,有時盛產,他也會騎著單車往城裡的菜市場販賣,熟悉的顧客一見他的身影,便擠著來到跟前,搶著買他的菜。 他耕種特別的用心,是從種苗都要精挑細選,他到處尋找好的種苗,為了種地瓜,尋尋覓覓到烈嶼去找「安薯栽」,所以他的地瓜也是有口碑的,就像楊樹清的作品《番薯王》: 行走於番薯田,每有大塊番薯冒出,「啊,番薯王!」這等驚嘆,是從媽媽身上移入的。「番薯王」的多寡,也成了評斷豐收的標準。栽植番薯的過程,如遇雨水浸泡,或牛羊侵入咬食藤葉,那一年的收成,就不容易撞見「番薯王」了。 所以,他的地瓜收成,我每每驚呼: 哇!番薯王,十多斤呀! 我抱在手中,估計著它的重量,真是讓我羨慕與佩服。 他雖然一輩子都和農田相伴,大筆一揮,耕耘出一畝又一畝的良田,他學堂上不了幾天,但是身為老大,他只想努力栽培愛讀書的弟弟,果然「皇天不負苦心人」,弟弟成了大學教授,而他繼續用「阡陌之美」養活了一家老小,孩子個個出眾,最重要的是孩子從小跟著父親行走於「阡陌」,體驗耕種的辛苦與樂趣,這些成了他的「傳家之寶」,最珍貴的生活智慧。 僅以此文向一位金門農夫致敬與學習,他不僅耕出一畝良田,也耕出一位出眾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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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學校行政大逃亡
每年的六、七月,恐怕是目前我國公立國中、國小的校長、主任最難度過的日子,因為要面臨學校兼行政教師的人事安排,不然也會遇到原任校長退休或調校,新任校長要落實辦學理念而作的人事佈局,在中華民國的教育史上,從101年中小學教師開始課稅以後,產生了學校辦學最畸型的現象,就是基層教師不願兼職行政工作,何謂「兼職」?筆者在此作簡單說明:學校教師的工作本務是教學,但除了人人須教學外,學校運作還要作分工和分配,學生分年級,依人數規模分班,而最基層管理學生生活、學習和團體紀律的就是「導師」,再來依學校行政功能分成教務、學務(訓導)〔部分小校合併成教導〕、輔導、總務等處室,並分成主任和組長兩個層級,都是由現職教師兼任,並依其工作分量和承擔責任的輕重,分別減少一些教學節數,來辦理類似準公務人員的行政工作。 這些兼行政教師除了上較少的課務外,還必須承辦不同性質的行政工作,例如教務主任,除了要教幾節本科的課以外,還要擬訂教務工作計畫、分配教務處行政與教師工作、推動教師專業與課程發展、安排巡堂和督導處內各組工作時效和質量、代表出席對外會議和處室協調、管控各組預算編列、執行與考評。而學務處(或教導處)中的生教或學務組長,主要職掌是學生的生活教育、出缺勤管理和服儀檢查、學生秩序和校園安全的維護、學生生活規範的擬定與執行、獎懲、銷過的執行和登錄等,類似像學生「管家婆」的角色。不同的兼職工作肩負不同職責,他們是學校組織的管理階層,上承校長和教育處長官的指令、下行督管老師和學生們來完成學校經營管理的使命。 這些兼行政工作在101年前,要找到一些有熱情或有興趣的教師來擔任不難,以筆者任教的城中而言,當年要擔任一位組長職務可能要等上10年或者有人賞識提拔才有機會,要想擔任主任更是難如登天,但曾幾何時,情況丕變,學校有些吃重的行政工作,教師們避之惟恐不及,例如學務主任、生教組長、訓育組長、教學組長、輔導組長都是難尋或更迭很快的職務,當然這跟新一代教師重視個人權益和工作選擇的價值觀,以及對教育較缺乏使命感有關。 但其實較關鍵的因素應該是制度訂定的問題,這跟教師工會的崛起有關,101年中小學教師開始課稅之後,100年成立的全國教師職業工會,挾其龐大的8萬會員數的民意力量,要求政府將教師課稅的一百多億回饋到教育現場,以表示對教育的重視。諸多的回饋措施,其中導師費從二千元調升到三千元是一項重要的措施,但相較於較吃重的兼職行政工作,因被視為屬於資方校長的下屬,卻沒有任何利多的作法,以致於目前較資淺的兼職組長每月的職務加給僅3860元,比導師僅多860元,加上寒暑假須上半天班,而且剛畢業的大學生考上老師擔任主任組長,第一年是無假可休的。相較之下較資深和中生代教師都不願擔行政工作,形成「行政大逃亡」。 行政大逃亡的現象已經歷了十年還是無法解套,中央政府因兼行政教師是選票的少數,也不願照顧這些培育國家未來人才的教師骨幹,但我覺得金門財政若許可,可透過議會訂立自治條例,由縣府編列預算將國中小主任組長加給調高二千元,以示金門對兼行政教師的重視,就像金門的福利獨步全國一樣,讓金門對兼行政教師的權益之重視成為全國領先者,相信對金門學校組織運作的穩定和辦學成效一定大有幫助。 此外,由金門教育處每學年伊始,針對新任兼職主任和組長,主動辦理職前訓練工作坊,邀請資深優質的行政人員分享與傳承行政經驗與方法,讓各校新手兼職教師對於兼行政工作,不再感到畏懼,一以增加兼行政工作之誘因;一以消除教師們逃避之心態,相信「行政大逃亡」必成歷史名詞,這也是金門的教育和學生之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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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古融新
夏天的風有時候挺善解人意,它懂得在我需要的時候趕到,一股清新涼爽迎面而來,順帶揚起杯裡陳年曼特寧咖啡的獨特風味。產自印尼林東的陳年曼特寧,需要花二到三年熟成,透過光陰的醞釀和發酵變化,才能展現出濃郁、沉穩、醇度的滋味,亦如這棟百年古厝。 我家在前水頭63號,是祖父蔡開國下南洋,僑匯與伯祖父蔡開盛於民國14年建造,民國19年落成,建築型式為閩南建築雙落大厝加右護龍後落疊番仔樓,是前水頭首棟中西合璧的建築。護龍後半部是仿巴洛克式洋樓,乃前水頭聚落最早建造的洋樓,兼具防衛眺望功能,二樓的牆上開著數處覘孔,做射擊之用,三樓屋頂設有眺敵的平台。一樓以煙炙磚砌成拱柱,柱子上方的收頭線角是以磚片相疊,作突出或縮入處理,施作精巧,此稱為「磚疊澀」。線角以紅磚砌成不同彎曲度的拱圈(圓拱),環遶二樓拱廊。 咖啡淡淡的樹木味和香料味在古厝輕揚,領著我穿梭其間,發掘建築物的內在基礎和外部特色,探討空間的結構、特質與意義。 大廳長案桌、八仙桌、佛龕、祖龕的細木雕刻與貼金,耗資不斐,在當時足以建造一棟一落二櫸頭的民宅,今仍保存良好,工藝堪稱金門之最。板壁上有八幅工藝精湛且稀有的漆面戧金畫,分別是三王圖、一路連科、福至眼前、春風及第、竹路平安、喜上春光、日月同光與松鶴延年。板壁上還有四幅金箔的蒼勁草書,取材自蘇軾〈天際烏雲帖〉之北宋蔡襄所題的詩詞。 前廳與深井之間的隔扇屏風門,是雙面透雕貼金箔,頂堵則是取材歷史典故的三國演義、二十四孝人物,身堵有四季瓶花博古圖,裙堵為神仙彩繪,從構圖設計與技藝皆是上等佳作。由此可見,祖父和伯祖父深受傳統與歷史的薰染,藉由這些裝飾彰顯品味,又露出濃厚的文化底蘊,承先啟後的我再將這些轉化為人文關懷,闡述建築隱性的、非物態的精神意涵。 我秉持善古的思維,去了解營造技藝、材料結構、空間規劃、風俗習慣、藝術設計……,深入分析百年古厝的顯性特質和隱性特質,並且抱著融新的態度,將符合時代需求的創意融入,例如:古厝作為「鳳毛麟趾」民宿活化再利用、在番仔樓成立「蔡就是蔡」文史地工作室,在繼承中發展、在發展中繼承,激發文化自信與自覺。 民國92年3月31日文化部文資局登錄為金門歷史建築,因為能表現地域風貌或民間藝術特色,且具有建築史上之意義、有再利用價值及潛力。這些年我亦著力於宣揚這棟「歷史建築」的價值,承傳古厝的永續、在地人文價值與智慧,以傳統為根創意為本,將歷史文化與建築藝術美感,融入於日常生活。 再喝一口陳年曼特寧咖啡,滑潤順口,經年累月的醇厚絕非一蹴可及,如同百年古厝也不是一日可成,這棟房子遭遇日軍襲擾,歷經九三、八二三、六一七、六一九多場砲戰,幸好根本沒有動搖,修復後再次以更美好的風采面向未來。 咖啡溫醇的膠質在體內漫延,積累我對祖父和百年古厝的情感,每喝一杯曼特寧,這陳年的感情就會持續地浸潤,滲透在我的血液和思緒中,雖然祖父早已不在,我們卻沒有走散,不斷在百年古厝裡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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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先啟後:新加坡金門會館持續向前
自1870年倡議成立以來,新加坡金門會館已走過152個年頭。這座有歷史的地緣會館,其前身是浯江孚濟廟及金門公司(kongsi,公共產業,並非商業性質的公司),早期是海外鄉僑互助扶持的組織,也是心靈信仰的寄託。當然,新加坡金門會館及眾多先賢,對金門早期的現代化貢獻良多,公益事業對地方社會產生深遠影響。1965年之後,金門會館是眾多新加坡宗鄉社團中具有活力的一個,也特別重視文教活動,推動新加坡華族文化的保存與創新。 金門會館第152-154屆董事會於7月17日正式就職,方耀明(祖籍烈嶼後頭)榮任主席一職。領導階層的名單可謂一時之選,除持續借重參與會館事務多年的資深經驗者,也帶入了新世代的新血。其中,前副主席陳篤漢(祖籍陽翟)從1980年起,在父親陳普地的帶領下加入金門會館後,旋被推選為財政;1986年被委任為信託人,一路參與會館事務,受到大家的肯定,在本次決定讓賢。同樣在這次讓賢的還有在會館服務多年的蔡偉卿(祖籍瓊林)、邱少華(祖籍金門城)等鄉賢,成為名譽董事,提攜後進之情,令人感動。 在過去三年的疫情期間,前任主席蔡其生(祖籍瓊林)、副主席陳篤漢和陳佳模(祖籍成功)、總務李志遠(祖籍古寧頭)和財政黃正發(祖籍英坑)等,凝聚成強而有力的團隊,共同撐起疫情期間會館日常會務的運作,對金門會館有相當大的貢獻,其遠見及執行力仍然帶領會館持續進步,如:開發數碼化管理系統、提高會館行政工作效率;出版《極目.遠航》歷史圖文集;整合金門會館獎助學金,造福更多的鄉親子弟;與金門縣政府、臺灣師範大學聯合舉辦「原鄉再連結---海外移民線上講堂」,讓海內外的金門故事得以傳承與發揚等種種的努力,金門會館最後獲得肯定,榮獲新加坡宗鄉會館聯合總會2019/2020年度傑出會館獎。尤其是積極投入會館大廈的整修,讓會館空間得以美輪美奐,功不可沒。 新血輪的加入,是會館經營所必需的。林錦耀(現年52歲,祖籍上後垵)為已故僑領林再球的公子,所經營的金順利私人有限公司,是新加坡頗具規模的陸運及物流業。林再球曾在2014-2017年間,返回金門上後垵興建了「懷鄉樓」,以表達他光宗耀祖、衣錦還鄉的心願。另一位黃智勇(現年42歲,祖籍後浦頭)為西天園佛鋪第四代傳人。西天園佛鋪是新加坡少數的傳統神像雕刻的工作坊,創辦人黃壬水1896年從金門坐船來新加坡即在客納街開設佛鋪。此外,還有陳國良(現年55歲)基因檢測公司創辦人、黃國興(現年50歲,祖籍埔頭)小學副校長等多位專業人士的加入。 新任主席方耀明,為人謙和有禮,真誠友善,低調不居功,這次受到大家賦予厚望,榮膺主席一職,可謂實至名歸。他曾在2005年因服務社區有功,榮獲新加坡共和國總統頒授公共服務獎章(PBM),2010年進一步獲頒新加坡公共服務星章(BBM),以表彰他的貢獻。2012年他為紀念父親,以方文言之名捐款至金門大學,回饋故里;他也常常陪著母親返回烈嶼探親,仍有濃郁的金門心。 我與方主席相識甚久。我認為「河海不擇細流,故能就其深」的古老諺語,可以精準地描述方耀明先生的人格特質。方耀明出身駁船海運,跨足旅遊運輸,不論是經營事業或待人處事,皆以廣納百川、相容並包、善用人才為本,和他接觸過的人總能感受到其真誠溫暖的人格,處處為別人著想。他的領導力與執行力備受肯定。 新加坡金門會館素以團結凝聚、向心力強而著稱,對於社區服務、文化教育等活動也不落人後,它是新加坡金門社群永遠的家。展望未來,在新的領導階層的齊心努力下,金門會館必能與時俱進、開創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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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學相會
歲月如梭,匆匆的來到了這把年紀,群組裡的同學漸漸的有人退休了。退休,是另一個階段的開始,看在我眼裡,好羨慕! 當初到花師去進修,同學來自四面八方,年齡、資歷各有不同,一晃眼,21年過去了,一個一個同學屆齡退休,一個剛開始享受自由生活的同學,第一站選擇了「金門」,我打了幾個字「歡迎來金門!」然後真的有同學標註我問:「你在台灣還是金門?」我回「金門」,就此打住。每天晚上手機習慣關機,某天早上打開手機,有陌生的未接電話,以為是什麼重要的事,我回撥了,原來真是說退休後要來金門的同學打的,她以為我正在放暑假,約我見個面,巧的是我當天上午有事,於是我說下午過後再約,其實我那天請休假。 下午三點多,外頭的溫度比較沒那麼高,我打了電話給她,原來想說去哪裡走走或有其它的規劃,她這趟是跟朋友來,住朋友的朋友家,說清楚了原來是住舊金城,離金城還有一段路,本來五個人來,三個人先回去上班了,剩二個人,租了一台車,接著她說朋友的學生嫁來金門,晚點要和她們去海邊走走,然後到她家吃晚餐,約我一起,我順勢說好。 下午五點多,她們兩個外來客開車來載我這個本地人,我一路導引方向,直到車子到了學生家門口,接著車上多了一個大人、二個小孩,換成媽媽指方向,我們前往的是「東一點紅」,同學問我有來過嗎?我也是第一次來,挺新鮮的,我說我最常去的是我們后湖海邊,相對於這裡,一個算是秘境,一個是人多的地方,各有不同的美。 跟同學邊走沙灘邊聊,離開花師超過20年,和同學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多虧她們記得來金門的時候找我見見面,否則要見個面可不簡單啊,大家各自堅守崗位,聊聊彼此的工作、生活,也聊聊自己知道的其他同學近況,她問我跟某某同學熟嗎?她17號要來金門不知道會不會來找我?我也問了她有關「退休」的事,一定要65歲才能退嗎?她說好像58歲也可以的樣子,我高興了一下,說實在的,我們共同的心得是「身體健康最重要」! 晚餐前,我們前往大賣場備料,她們說是要離開金門了,要「清冰箱」,但現在吃的人多了,料不夠。車子經過「水果餐」的招牌,同學的眼睛一亮,話題來了,幾年前她跟著另一位台東的同學來,我們數人曾在店裡接受「一條根」老闆的熱情招待。 隔天,離開金門的前一天,她突然傳來訊息,水果餐店的電話打不通,官網也沒有通知,我回說最近很多店都「外帶」也許有關,她又說可能店裡在裝修……,她最後說「這次『無緣』,下次來再看看。」是的,歡迎再來,我說「下次早點預約」。一天下午,她傳來訊息:「我到台北了,有來台北記得要聯絡喔!」這麼快!幾天的金門行就這樣結束。 同學,珍惜難得的機會敘敘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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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兵哥在金門 老照片系列之一
民國38年起,金門島上陸續駐紮了號稱「十萬大軍」的國民黨部隊,那時候,島上的村莊隔壁有軍營,軍營隔壁有村莊,形成金門島上處處有阿兵哥,阿兵哥到處可見,那是一個軍民共生的生命共同體,是那一個國共對峙的特殊現象。 那時代,阿兵哥的足跡,除了在部隊,也在村莊的大厝洋樓,也在村莊的廟宇祠堂,也在村莊的店ㄚ冰果室,也在後浦山外沙美的大街上,而許多風景優美的景區,更是阿兵哥放假流連照相的地方。 很長的一段時間,我一直嘗試收集阿兵哥在金門的照片,每每一面欣賞照片,一面想像那個很久以前的時空,透過照片,我看到了一個地方的地景變化,我看到了一段段的人情故事,因此我樂此不疲,尤其偶然蒐集到照片背面有文字記事,那心情更是澎湃。 我有張12*8公分的黑白照片,照片裡有8位身著軍服、頭戴鋼盔的軍士,排列站蹲在太武山「毋忘在莒」碣石前,那塊光禿禿的嶙峋碣石,只有一株鳥榕夾生在石縫間,感覺有一股生命力的亢然,對照今日碣石四周已經是樹影婆娑,知道這是經過一段長時間的養成,歲月的增長讓碣石有了綠樹相伴,這是天地的孕育,這是日月精華的集成。 這張照片吸引我的是背面幾行俊秀的鋼筆字:「老和尚的廟也被砲彈炸壞了,佛-哪裡去了,為何不保佑?砲戰後第一次登山,目睹戰後慘象,好不令人悲傷痛恨,我正在看圍頭的匪砲陣地,它就在我的腳下。砲戰中登臨太武山,攝此珍貴一影,47.12.20攝。」看到方寸許的照片,有這麼多的文字紀錄,實在少見。 從背面留言,能夠讀出影中人一股揶揄兼憤慨的心情,我翻閱民國98年國防部編印的一本《烽火歲月》,書中第8-9頁有記:「8月23日夏令時間1830時(大陸時間1730時),中共圍頭、蓮嶝、廈門、煙墩山等地區共計340餘門火砲,對我金門發動突襲性大規模砲擊……,短短2個多小時內,金門地區各島嶼落彈共計5萬7,533發。太武山金門防衛司令部所在地、砲兵陣地、觀測所、機場、碼頭等各軍事要地,均為敵火襲擊的首要目標。砲彈猝然而至,國防部俞大維部長當時正在金門進行視察,遭砲彈破片擊傷頭部。金防部章傑、趙家驥、吉星文三位副司令官在此役中壯烈成仁,劉明奎參謀長亦身受重傷。」正是影中人所述海印寺遭受池魚之殃與佛身不保的背景原因。 這張照片攝於砲戰後的第119天,推敲當時的海印寺一定是斷垣殘壁,佛身斷截,影中人望著遠方「圍頭」的匪砲陣地,也萌生岳飛怒髮衝冠的悲情。 民國47年,共軍自8月23日開打,至10月6日宣告「停火7天」,再至10月13日又宣告:「再延長停火兩週」,之後於10月26日起改採「單打雙不打」的戰略,一直到民國68年元旦,才全面終止砲擊,這段砲擊金門的歲月,長達二十餘年。 這張53年前的照片,我摩挲再三,尋思寫這段悲憫兼具調侃的那位阿兵哥,如今安在哉! 我另收藏一張5.5*6公分的照片,一位軍人佇立在石階上的版厝前方,相片背面簡單幾字:「背景是未建完的總統行宮,48.3.8攝於明德坑道」。 根據金門已故碩儒郭堯齡先生的記錄,蔣總統生前曾經蒞金巡視30次,駐蹕共有152天,當年軍方在太武山構建「總統行宮」,理所當然,此「總統行宮」疑指「太武山房」,位于翠谷的山坡上,這個機關要塞,一直是神祕禁區,一般人難望項背,而今藉由這張照片,有種揭密的滿足。 另一張5*5公分的照片,相片中14位戰士,站立在「翠谷」碑前留影,近景國旗飛揚,遠景是一條光禿的太武山成一條凹起的弧線,如今,那裡已是一片鬱綠,五十年過去了,太武山從無樹到有樹,生態已然變化,令人驚訝! 阿兵哥在金門的老照片,是軍管時期,袍澤間往來應酬的贈禮,表示一種交情、一份友誼,如今,漫長的時間過去了,觀賞這些照片,有種世事滄桑變化的無常感,一幕幕屬於金門軍人的時事地物,像電影一般不停的播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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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城幼記事
那日,我從民權路穿過民生路45巷2弄,走到巷口,老字號的西點麵包店,櫥窗內擺設各式各樣的糕點,向我搔首弄姿招攬我的注意;新進竄起的廣東粥專賣店,撲鼻而來的油蔥香氣誘惑著我。我不敢,也沒有時間駐足停留,試圖在緊迫的時限內,遊走後浦小鎮,安步當車、穿街踅巷,回想、串聯起我18歲負笈台北前的成長記憶。 民生路上,汽機車不時疾馳呼嘯而過。對街的金城幼兒園,大門深鎖。陽光燦爛,照耀覆蓋在金碧輝煌、華麗繽紛的城堡上--那華麗的城堡不屬於我。星期六的清晨,園內闃無人聲。我曾經在這裡唱了兩年的園歌:「金城金城幼稚園,陽光溫暖花兒笑,來來來,手拉手,金門的好寶寶,愛清潔,有禮貌,天真活潑身體好。看我們,多快樂,就像一群小小鳥。」至今歌詞記憶猶新,旋律未曾稍忘。 我想念40年前,在教師辦公室裡跟著汪謹敕園長練習說故事,我記得說的是「千人糕」的故事:一塊平常的蛋糕,是經過很多人的勞動付出,才能擺在我們面前。故事終了,主人翁放聲大笑。她指導我如何放聲大笑:「就像連續劇《江南遊》裡的小王爺那樣!」我想念許仙女老師,帶領教導大藍班的我們跳筷子舞,時間流逝,雙手雙筷的技藝沒有還給老師,隨時可以哼出筷子舞的曲調張手就來一段。我想念男生穿西裝、女孩穿白紗禮服,在溜滑梯旁慎重留影的畫面,老師甚且為我們畫上簡單的妝,只為了到鄰近的縣政府,在集團結婚典禮上喜扮花童。 我想念那個畫出活靈活現的《恐龍救生隊》的大黃班男生,下課時,老師、同學圍著他的畫作對他讚賞有加;我想念兒童節領到的糖果包,老師帶著學生到金城戲院看免費的電影。我還想念穿草綠軍服、持(木頭製)長槍跳《台灣好》的我。畢業同學錄有我著軍裝的颯爽英姿,保存了珍貴的印記。 1980,那是戰地政務時期、保密防諜的年代。綁著雙馬尾、敲著竹板的我,搖頭晃腦唸著數來寶:「嘿!金門島,最前哨,軍愛民,民敬軍,軍民合作一條心。」長大後聽著鄧麗君唱起〈君在前哨〉:「今天我把懷念送給你,謝謝你把溫暖送給我,我有了你在前哨保護我,為了你,我會珍惜我」不由想起在幼兒園的年紀就學會「前哨」這個詞的我。 軍管時期,不時配合演習躲防空洞,金城幼稚園的學生「福利」,居然是溜滑梯進入幽暗的防空洞裡。童年往事一幕接著一幕自動播映,儘管多年不曾踏進城幼,記憶裡仍有盛開的紫藤花與結實纍纍的葡萄。 紫藤花與葡萄的記憶之外,還有仙女老師帶領的放學路隊:從北門街一路走到南門街。那也是我對北門街的初始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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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實的代價
陪女兒摺紙,一時技癢隨手捏掐紙飛機,往空中順勢一甩,只是,那讓人嘆為觀止的弧線,顯然也像童年一樣是回不去了,不過女兒卻是崇拜偶像般似的,用盡她所認識的全部形容詞,努力且認真的讚賞了起來,忍不住轉過頭問太座:怎麼把孩子教得嘴這麼甜?得到的答案是:避免犯了她爹相同的錯誤。 想想,自己的窘態:嘴不甜(還有點臭)、腰不軟(是有點僵硬),然後腳也不夠勤快(有選擇性的)。總之,所有顧人怨的臭樣子,一應俱全,當然不合時宜,孩子若跟著有樣學樣,重蹈覆轍也是在所難免。 於是,心中不免又想起九年前社會矚目的事件。 肇因於國軍禁閉處分,導致即將退伍的義務役下士不幸枉死,其後,不難想像排山倒海的議論、探討、追究與懲處,甚而引發軍法制度的根本變革,這些已都有各方專家參與,即便是網路鄉民與媒體民嘴的介入,對於事實真相的呈現,也都有某種程度的良善作用。然而,如同每一次社會關注的事件一樣,結局的發展走向,終究會在人們的健忘中逐漸淡去,真情真理似乎再度犧牲在一窩蜂的心態中。 但是,更令人擔心的卻是寒蟬效應。 從來,我們被教導要「誠實」與「正直」,還要有「道德勇氣」,等有一天我們也需要教導下一代時也是這麼說的。最近,廣為流傳的一句話是這麼說的: 「邪惡得勝的關鍵就在於好人們什麼也不做。」(All that is necessary for the triumph of evil is for good men to do nothing.) 而愛因斯坦(Albert Einstein)也說過類似的話: 「這個世界之所以危險,不是因為那些行事邪惡的傢伙,而是那些只是看著卻什麼也不做的群眾。」(The world is a dangerous place, not because of those who do evil, but because of those who look on and do nothing.) 柏拉圖(Plato)則說: 「好人對於公眾事務冷漠的代價就是,被邪惡的人奴役。」(The price good men pay for indifference to public affairs is to be ruled by evil men.) 而哲學家波克(Edmund Burke)也說: 「當邪惡匯聚,良善的人們就必須團結起來,否則一個一個都將成為卑劣鬥爭下無謂的犧牲品。」(When bad men combine, the good must associate; else they will fall one by one, an unpitied sacrifice in a contemptible struggle.) 所以,我們在背負起正義感的同時,知道該有所作為,並認清了所謂的時機與因緣、身分與沒辦法,常常是一堆好人自我寬慰與掩飾無心的藉口,並企圖保護自己罷了! 而那位下士班長做到了,他確實做到了「誠實」、「正直」還有「道德勇氣」,但他的代價是拿命去實踐這些價值,如果他的雙親事先知道,一定不要他這麼「朝直」,一定寧願他可以「奸巧」一點。 記得,總是喜歡跟孩子們說「國王的新衣」這個老掉牙的故事,並且為了能與大多數人愉快相處,千萬別學故事中那個白目的小男孩,老愛三兩下就拆穿了不能說的「秘密」,這其實也沒啥不對,但世道不太對勁,因為,往往說謊才有糖吃,太過誠實有時會被罰站甚至打屁股。現在看起來格外諷刺:誠實竟然要被處罰,不小心還可能會丟了性命。 孩子,我們這些大人對不起你們。 教育你們要「誠實」、「正直」,還要有「道德勇氣」,但沒讓你們學會保護自己;要你們有所為,卻忘了要你們有所不為!要求你們那麼多聖人標準,卻保護不了被現實灼傷的你們。 如果可以,請你們一定要學學「先求掩護自己,次求發揚火力」的交戰守則,這世間,本來就如同殺戮戰場,你得罩子放亮點,偶爾白目就算了,但別捅到馬蜂窩。 「誠實」與「鄉愿」該如何處置?請長官以火力掩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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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的表述─金門島民影像故事
沉默的年代,影像無聲無息作了歷史的代言及見證。 1949年起,金門島開始因兩岸情勢緊張,長期實施戰地政務實驗體制。備戰軍管的生活狀態下,人民多數沉默寡言,照相機歸屬於高消費的管制物品,官方影像聚焦在政治宣傳,難得真實反映時代的民意心聲。 1987年台灣解除戒嚴,金馬地區立即宣布再度軍事戒嚴,縣長依然由軍方指派,維持軍政一元化管理。按照當年頒布的《金門地區空中交通出入境旅客攜帶品管制表》規定,照相機列為管制品,必須由縣政府統一申請核准予以進(出)口,同時攝影範圍內容如非許可不准拍照,必須遵守〈金門地區攝影管制注意事項〉的相關規定。反而解除報禁管制的台灣媒體百花齊放,新聞觸角紛紛延伸,關注到金門尚未解除的神秘軍事面紗,有較多元化的採訪報導面向,去探索不同體制下的戰地人文議題。 1992年金門正式解除戰地政務實驗,軍民分治。直到1998年前仍然實行《金門馬祖東沙南沙地區安全及輔導條例》。隨著軍管色彩退去,以及民間開放觀光的推展開來,因封閉而意外保存的舊有景觀,逐漸產生急劇變化與不斷消失的現象。 金門與廈門一水之隔,自古人民交通往來,視為便利的內海船渡路線。2001年開放金馬小三通,恢復停航52年的金廈航運,島嶼瞬間又成為觀察兩岸關係的政策試行點,再度像漂蕩的小船,接受不同政治風向影響逐波而流。 讀金門高中時,即開始接觸攝影,赴台灣求學後,投入新聞採訪與文化傳播工作,始終不能忘懷猶在軍事管制下的家鄉。幾次出入境通過器材管制和影片安全檢查,利用短暫的返鄉機會,爭取時間以影像、文字來記錄這片土地日常的歲月刻痕。初心動力完全是有感於影像存在的永恆意義,更是重要的地方文化資產理念使然,在台灣為金門家鄉發出不同的聲音,企圖改變金門人身處戰地前線的單一印象。 1995年從台灣回來首辦《浯土吾民》個人影展,同年返鄉定居,持續拍攝、書寫家鄉。1999年承接金門地瓜文化節之《匐匍前進四十年照片特展》項目,公開向社會大眾徵集老照片,尤其過往物資困乏的艱苦歲月,家人多數出外謀生的情況下,一些家庭合影照片,往往是逢年過節或特別紀念日子,期待齊聚一堂的相思念想,每一張照片背後都有一段感人的家庭故事。另外一部分展示個人多年來累積拍攝的作品,希望以豐富的影像,回顧真實的社會人文環境寫照,架構近代金門人生活的共同記憶。 時間相隔又蹉跎了20年,今年整理挑選40年來拍攝金門的部分影像集結成冊,分城南臨海、斯土斯民、軍民一家、此岸‧彼岸等四個單元,呈現不同時期人民與土地的緊密關係,以及歲月流轉的歷史風貌。 遲來的影像表述,獻給無言、不爭的島嶼、島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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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與彩色
如果夢境有顏色,那是黑白還是彩色?如果記憶有顏色,呈現在腦海的印象是黑白多,還是彩色多? 電視藥品廣告說「肝好,人生是彩色的,肝不好,人生則是黑白的」,似乎暗示著黑白是負面的印象,彩色則是美好的感受,強化著黑白影像黯淡無光,幸福則是彩色繽紛的世界,但果真如此嗎? 看著老舊、黑白、暈黃的照片,有難得的感動,有莫名的興奮,久遠的歷史晃到眼前,隱沒的印象穿梭腦海,活過那個年代,經歷那個時光,故人、遠景、舊物、老感情紛紛齊聚,親友觀看,好奇而雀躍,議論起那時我是小孩,媽是小姐,舅姨們是學生等等。 從前、從前,大家照相都正襟危坐或道貌岸然,最多面露微笑,很少故做俏皮,只有小孩露齒傻笑,或許當年快門太慢,就怕動一下影像就模糊了,笑太開懷,會遭人罵。 物以稀為貴,照片也是,老照片,縱然每個人都立正站好,嚴肅以待,但相片裡依稀彷彿的時光再現,親人圍繞,老宅、老屋、老時光,一經凝視,眼眸盈盈淚光,想念、眷戀與思慕,通通都在眼裡心田。 發覺自己從小時,常笑著拍照,笑得很自然,雖不免靦腆,但就是很開心,反而不笑,顯得太勉強,我喜歡笑,緊張笑、害羞笑、莫名其妙也笑,一直到長大、成年都一樣。 這幾天觀影,「貝爾法斯特」、「美國X檔案」與「春光乍洩」,很湊巧,三部影片都充分運用黑白與彩色的對比與映襯,交雜著黑白的記憶與回憶,及對照之下,冷硬、殘酷的彩色現實。 記憶或許屬於黑白,風格強烈、印象明確,而充滿懷舊與感懷,不褪色,只是印象,就是光影下的明暗映照,而彩色呢,是當下,是現實,是不得不面對的真實人生。 如果你身邊還有黑白相片,你絕對會珍惜,一定會呵護收藏,畢竟年代久遠,人物老去或故逝,情境變遷,無法複製,只是印象,但就刻劃心板,難以抹滅。 而今的彩色,幾乎不褪色,顏色猶艷,恍如昨,略似當下,但早過年少,青春匆匆,定睛一瞧,影中人,鏡裡像,肌膚黯沉,五官鬆馳,疲態漸趨,幾不敢凝視,很不想面對,但如此顏色總歸如今。 一般人難得有影片記錄人生,大多平面,年輕時抽獎抽中一臺數位相機,第一代數位,畫質簡陋,但我自照自攝,感覺新鮮,只是不過數年,相機與人家新購一比,粗製濫造,幼稚而白濫,遂棄置不顧。 我想過,自己的人生重大片段,佐以影像,襯以畫面,加上自己的旁白,會不會有人觀看?可不可以讓人感動,內容是黑白還是彩色?自己善加珍藏的片段,多少已成為自己的經典畫面,簡單、明白,一如夢境,那該是黑白的,像浮雕一般,簡約明顯,輪廓凸出,對自己很重要,但對他人呢,黑白而已! 時光一經凝視,再無聊的時光頓時都有了意義,剎那化為永恆,只要你在、家人在,照片依舊,時光一瞬,感情立體成形,宛然重現。 真情所至,黑白或彩色倒真不必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