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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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聽音樂
有一陣子與幾位朋友,每星期聚會一次,在其中一位朋友客廳畫畫。一面畫畫,一面閒聊,有時喝喝茶吃些點心,一段令人回味的時光。提供場地的朋友本身除了愛畫畫也喜愛音樂,是合唱團成員,還將兒子送去維也納學音樂。在那些有風雪的日子,客廳黃澄澄的燈光,讓人感覺溫暖。尤其,每回主人總不忘播放音樂,輕柔的樂音流淌迴轉於室內,使全身細胞沉浸在奇特的氛圍裡。雖然,我喜歡深夜或獨處時聽音樂,但此刻的感覺不同,音樂像一股神奇的力量,直接沁入體膚,一種興奮自心底油然而生,讓我對音樂有了深一層的認識與感受,體認到生活中需時時應有音樂。 時下年輕人戴著耳機聽手機音樂,或是觀賞手機視頻,手指靈巧,甚至單手就可搞定一切。我可沒有這個本事,學也學不來。我不習慣用手機聽音樂或看視頻,總感覺螢幕太小。無論在家或出外旅行都是帶著筆電,除打打字寫寫文章,我也喜歡以筆電看視頻聽音樂。目前,網路上有各式各樣的音樂可供選擇,就以爵士樂來說,就有咖啡爵士(Coffee Jazz)、茶爵士(Tea Jazz)、工作爵士(Work Jazz),還有以季節聆賞的如:夏季爵士(Summer Jazz)、以時段分的早晨爵士(Morning Jazz)等等。這些音樂有的長達兩、三小時,沒有廣告,你可舒服地坐在落地燈旁的沙發上,專注的讀書看雜誌,享受優美的樂音。當爵士樂聽膩了,可聽聽古典音樂,所有音樂家任由你使喚,聽過貝多芬、柴可夫斯基,你可找來莫札特、巴哈,或是蕭邦、孟德爾頌。你還可以樂器來做選擇,鋼琴、小提琴、大提琴、法國號、沙克斯風、吉他等等樂器,都可找來聽,感受不同樂器的不同風格。有一陣子,我好喜歡聽大提琴,那悠悠琴韻,如泣如訴,有一股歲月流逝的淡淡感傷。 以上所說,是將音樂當作背景音樂來欣賞,也就是聽這些音樂的同時不影響你手頭的工作。有些人則更進一步與音樂互動,熱情地收集中西樂曲喜愛的歌星專輯、或是參與演唱會演奏會。有的人三不五時就唱唱卡拉OK,抒發自己的情緒,從中獲得喜樂。有的人則參加合唱團或演奏樂團。眾所周知,小說家村上春樹年輕時就喜歡音樂及收集唱片,對爵士樂及古典音樂有深厚的修養。有趣的是村上從聆聽音樂,體會寫作的訣竅。在他採訪指揮家小澤征爾所寫的「和小澤征爾先生談音樂」中說:「我寫文章的方法,或類似寫法這東西,並沒有誰教我,我也沒有特別去學。那麼,如果要問是從甚麼學到的?是從音樂學的。那麼,甚麼最重要呢?是節奏。文章如果沒有節奏,誰都不會去讀。」原來,聽音樂對寫作也是有好處的。 這些,完全是我膚淺生活的感受與觀察。雖然我越來越喜歡聽音樂,但對我來說,終究是個音樂的門外漢。或許,我像是野人獻曝,突然發現「這一片日光,如此美好,如此溫暖」,急著想與人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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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金酒有一首歌
金酒是金門的「金雞母」,長年造福金門的鄉親,假如有一首歌曲傳唱,豈不是美事一樁,這是我的發想。 音樂是一種天籟之音,可以深入人心,起到一種潛移默化的作用,所以文化有時要以音樂先行。戰地政務時代,金門的戰鼓咚咚的響,《太武雄風》曾傳唱一時,但是時移勢異,試問《太武雄風》如今安在哉? 然而,金門就不能有自己的歌曲嗎?金門人歷經了戰爭與離亂,打落牙齒和血吞,金門人這種越苦越堅韌的精神,就像地瓜一樣,所以才有後來《番薯情》歌曲的譜寫,唱出了金門人的心聲。 那麼,我們今天只能傳唱滄桑的《番薯情》嗎?我們可不可以唱一首《金酒頌》。正如縣籍作家吳鈞堯說的:「金門過去戰地五十年,我們沒有白白等待,我們等到金門高粱。」而我則認為假如沒有金酒的誕生,金門人過往幾十年的苦都是白受的,你今天還能向誰訴說金門的犧牲與貢獻呢? 金酒在戰火中創廠,成為當今金門人幸福的根源,譜寫一首《金酒頌》傳唱,豈不是得宜?金門各級學校都有音樂課,老師可以教唱《金酒頌》,並講述金酒的歷史,達到文化與教育並行,飲水思源,往下扎根。 其次,金門每年舉辦許多的活動,也有很多場次的音樂會,如果能穿插傳唱,造成一種活動的高潮,讓《金酒頌》成為金門的縣歌。金門旅台各地同鄉會,每年也都有鄉親的聚會與聚餐的聯誼,在唱《番薯情》之餘,如也能唱一首《金酒頌》,豈不相得益彰? 這是一種創造性的文化,如果我們做了,它就會源遠流長,成為金門的文化資產;如果不做,金酒每年有一百多億的產值,只是一個產業的數字,還是不能發揮文化藝術的教育功效。而歷史文化是金酒的命脈,金酒不光只是賣酒,還要賣文化。只有有文化的酒,才會受市場的尊重與肯定。 金酒每年花很多錢做廣告行銷,廣告公司變不出甚麼新花樣,因為它都缺乏文化的元素,廣告公司只能在手法上求變求新,但是無法深入人心,也缺乏恆常的文化印象。以前大同公司的廣告歌曲:「大同大同國貨好。」事隔幾十年,我們即使想忘記都忘記不了。 職是之故,筆者借箸代籌,如果金酒公司廣發英雄帖,向海內外徵選一首金酒的歌曲,曲名看各自作者的福至心靈。假若取兩名,第一名獎金七百萬元新台幣,第二名三百萬元,這只是我粗淺的發想,那要端看市場的行情。 金酒徵選歌曲的時候,媒體就會發一次新聞,揭曉的時候,再發一次,頒獎時又一次。花一千萬元,媒體就免費作三次的金酒形象廣告,實在是非常上算的事。首獎除獎金之外,另獎十公升金酒一瓶,上面有作者的肖像與作者譜寫的歌曲,第二名五公升,只有作者肖像。如此,可讓作者成為傳家之寶,而與金酒之歌永流傳。 這是一舉兩得的事情,較諸先前在SBL冠名金酒籃球隊,每年不知花費多少經費,如今事過境遷它還有甚麼廣告效益可言的呢?我們的算盤不妨可以打一打? 徵選一首金酒之歌傳唱,本小而利大,可以讓產業與文化結合,讓音樂與教育並軌,唱出金門人幸福的源泉,感恩的心聲,向海內外的鄉親朋友宣示:「金門人,福氣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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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冰箱的覺醒
一個用了二十幾年的冰箱壞了。在汰舊換新的過程裡,有一陣充滿愧疚的覺醒,橫掃過我心頭:我竟任冰箱長年積滿不用的東西,平白浪費世上日趨匱乏的能源,渾然不覺痛癢。 新冰箱讓我頓悟到過往對冰箱有太多無心的過失了。這些過失,經年累月下來,傷了自己的荷包,也虛耗了地球的資源。追究過失的源頭,其中之一,歸咎於現代人工作忙碌,加上量販店林立,於是,一次買足一週甚至更久的菜和食物。方便之餘,難免也養成現代人甚易掉入的偷懶習慣。殊不知,偷懶是要付出代價的。偷懶一斤多少錢,恐怕很難計算,但卻可能有朝一日昂貴到無人能給付的。假以時日,極可能陷這世界入能源短缺的逆境。 多年來,我也是偷懶一族的,一次買上好幾天的食物,省時省事。東西堆在冰箱,吃完再買,早已成了習慣。東西吃到後來,已不太新鮮,甚至忘了吃,常會丟棄,這不是浪費什麼才是浪費。暴殄天物,罪加一等。反省之餘,冷汗直冒,相當難過,相當自責。這麼多年的無知和無意,讓人不寒而慄。 痛定思痛下,我決定改過從善,買了個更小的冰箱。小,當然便宜些;最重要的,一年下來省更多的電費。但問題來了,小夠用嗎?其實,這裡頭還有一點要革新或革心的。也就是,過去把冰箱當作儲存食物,無所不能的舊思維,甚至迷思或錯誤的觀念,要在此時此地,一併更新。換了新冰箱,更重要的,要換上趕得上時代的新思維和新做法! 偷懶是虧本的生意,反之,勤勞可以讓人致富,甚至,讓這世界的幸福更持久。於是,我可能不再一次買太多的食物,配合節能減碳,購物採減量多次是我的新做法。多次,就是要勤跑市場和超市,辛苦耗時些,換來新鮮和省電,何樂而不勤? 我不再視冰箱為保鮮的萬能或萬年機器,重新認識冰箱的極限。我也勤於檢查,冰箱有無「超齡的」東西,勤做處置,免得日久又生出滿心的罪惡感。勤勞,何止是種美德,更是洗刷罪惡污垢最有效的清潔劑。 現代每家每戶都有冰箱,好像許多人和我一樣,只管享用冰箱的權利和方便,那想到一個視若無睹的家電,還深藏著那麼多的重責大任,要我們來扛來擔。一個看似冷冰冰的冰箱,卻包含著熱滾滾的現實生活議題。 這越來越嚴重的生活議題,不能光靠學校的加強教育,靠政府的大力宣導,就可能獲得圓滿的效果。我想,每個家庭或使用者出自內心的自我覺醒,和付諸實際的有效行動,可能才是最治本的一條路。 冰箱的節能減碳,也只是冰山的一角,所有家電,如冷氣和電腦等,每個人可能也刻不容緩的需要做一番覺醒和檢視,來一次屬於這個新世代的新生活運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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剃頭師傅來了
村裡人口不多也沒駐軍,因此也就沒人開設理髮院。從前要剪個頭髮,往往得走上一段路才能抵達候車亭,到了候車亭,又得等上老半天,才有一班公車緩緩載你到鎮上。村裡的男人,上工的上工,農忙的農忙,也不知道他們頭髮都去哪裡打理的,只知道太陽西斜的午後,聽到騎著機車前來的剃頭師傅高喊一聲,剃頭喔……三三兩兩的老人就會走來跟他打聲招呼,預約片刻理髮時光。 阿公左等右等,不見剃頭師傅進門,總會喃喃罵出:「這死剃頭耶,看我無,攏先去剪別人……」接著會掏出一枚銅板給我說,去,去叫剃頭卡緊來。我拿了錢一溜煙跑去,回來時,阿公已坐在長廊上痴痴等候。他抬起頭問,要來了嗎?我說,快了。不一會兒剃頭師傅果真出現在他面前。 剃頭師傅一見到阿公,總喜歡逗弄他。如唱京戲般地先拉長音喊喊他的小名,之後,寒暄幾句,攤開箱子,抖抖長白巾,再刻意往他的脖子緊緊一繫,讓阿公喘不過氣來,一切完全在他的預謀中,待阿公識破圈套厲聲斥責:「你是要把我催死喔?」他才得意笑開來重新鬆綁。 剃頭師傅習慣邊推刀邊與阿公閒聊,理完頭髮後,往阿公臉頰塗上一點泡沫,接著取出刮刀沿著他的眼瞼、耳邊,再慢慢刮掉鬍子,最後掏一掏耳朵,整個工序才算完成。剃頭師傅看著自己的創作,最後不忘補上一句:「緣投啊靠北,ㄟ賽擱去娶一個。」我在旁邊聽了總是笑。 剃頭師傅除了剃頭外,還兼賣家禽動物。因此,他的機車後座永遠拴著一個大鐵籠,籠子裡裝著小雞小鴨,有時是小狗、白兔、小羊、小鳥。我們幾個孩童,喜歡圍著機車,將小小的手指伸進縫隙裡摸一摸小狗,逗一逗小鳥,或塞一條小紅蘿蔔餵養白兔。剃頭師傅每隔一段時分,就會對著門口的我們大聲嚷嚷,深怕我們玩過火,偶爾還會板起臉孔從別人家裡跑來驅趕。我們一哄而散,但心底知道他是個好人,沒多久又湊在籠子邊指指點點。 村裡小孩的頭髮多半出自他的手,我也不例外。搬張椅子,往上頭一坐,從幼稚園到小學,千篇一律的西瓜頭,那樣的呆板與滑稽,絲毫也不曾去在意,一直到小學五年級,一個懂得開始在意外表美醜的年紀。一日,在他下刀前,我像個小大人般認真慎重的跟他商量,額頭的劉海要剪成這樣那樣,就是不要再剪西瓜頭。剃頭師傅口頭允諾卻依舊故技重施。剪好後,我拿著小圓鏡看著自己,委屈的哭出聲,他兇了我幾句,我跟他吵了起來,隨後換來母親一頓責罵,從此賭氣不再讓他剪頭髮。 那樣的氣一直留在心底,促使以後每回見到他就立即避開。持續好長一段時間,彼此都意識到這層微妙關係,但誰也不願意先跟對方示好;在某些不巧正面相對的時機裡去跟對方打聲招呼。兒時的我脾氣倔強,肚量真是小的很,一件小事竟然可以記那麼久。 後來村子裡的老人陸續走了,公車站牌也增加了好些班次,年輕一輩習慣開車去別處剪髮,自此之後,就再也不曾見過剃頭師傅的蹤影,後來聽人說他早已不再剃頭了,再後來又聽人說他開墾了一片牧場養了各式各樣的動物。 記得十多年前,騎車往沙美的路上遇過他一次,機車後座依然綁上一個關著小鴨的籠子,我朝他按了聲喇叭,他詫異望了一眼,不記得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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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時代的兩個轉折點
由於「試辦九年一貫國民義務教育」,金門實施延長義務教育比台灣早了三年,每一鄉鎮都有一所國中,學子普遍受惠。當時金門高中設有普通科、商科和農科,惟僧多粥少,招收的學生數有限,因此,國中畢業後到台灣升學的大有人在;許多人都有搭過俗稱「開口笑」軍艦赴台趕考或就學的經驗。 民國58年暑假,筆者金沙國中第二屆畢業,與同村子的幾位同學赴台,參加高雄區高中聯考;放榜時,獲分發省立旗美高中,彼時,搞不清楚這所高中在哪裡?據某位鄉長說,可能在旗津,還得搭一趟渡輪過去。心想,從金門搭軍艦到高雄,18個小時的顛簸,還要再搭一趟渡輪去就學,而且隻身一人,更不知那邊情況如何,難免惶恐不安;適有三位同學分發在旗美高中之後的第一所私立高中,力邀同窗共讀,學校也極度歡迎,就這樣進入高雄市私立復華中學。事後得知,旗美高中是新成立於旗山、美濃客家地區的學府,我如果去唸的話,是創校的第一屆呢! 復華中學沒有學生宿舍,因此,我們入住高雄市中正四路救國團的高雄學苑,離學校大概二十分鐘左右車程。當時家裡每月供給500元生活費,扣除學苑搭伙費320元,只剩下百來塊錢,由於初來乍到,不曉得開學註冊時要申辦公車月票〈學校統一申請,不能補辦〉,沒有學生月票〈一段五角,來回一元〉、又不捨得全票搭車〈一元,來回二元〉,所以每天一大早起床,早餐後就匆匆忙忙步行趕路,腳程快些大概40分鐘左右到校;某日,因為早自習遲到,班導師斥責我們偷懶,待說明原委,他特別打電話給學校的承辦人,破例開了證明讓我們到高雄市的車船管理處辦理公車月票,開始了通車上學的日子。 在復華高中的金門同鄉,有來自城中一位黃同學,湖中一位女同學,沙中一位張姓、兩位黃姓和我共四位;我和沙中的兩位黃同學在高一、一班。班上本省、外省壁壘分明,外省同學說福建算外省,台籍生說我們母語「同一國」,因此,只好和兩邊採取「等距外交 」。外省和本省的同學偶爾會有言語摩擦,甚至演變成肢體衝突;最嚴重的一次是,劉姓班長〈父東北人〉,孔姓服務股股長〈高雄人〉,兩人在某次早自習時起了言語爭執,孔同學就罵了句「外省仔○」,劉二話不說,拿起椅子就往孔那邊砸去,然後本、外混戰,兩邊都想拉我們助陣,我們三人基於「 明哲保身 」的思考,早有靠哪邊都不是的共識,只能保持中立,從旁勸架,卻成為老師心目中不鬧事、不打架的乖乖牌。 現在的復華中學附近已經是高樓大廈林立的商業區。當年校園周邊都是稻田,算是高雄市的邊陲地區,教室左側約三百公尺處三多路附近有一大片墓園,是不良少年相約械鬥之地,所以,在課堂中時常聽到聚眾呼嘯而過的叫罵聲或是鏗鈴鏮鋃的打鬥聲,靠窗邊的同學下課時就會描述所見木棍或武士刀「刀光劍影」的打鬥過程。 這樣的一個學習環境讓人無法專心於課業,「 孟母三遷 」的故事浮上腦際。因此,在寒假返鄉時,轉學回到金門高中。從旗美無緣到復華再到金中,這是高中時代的兩個轉折點,對往後學習生涯及人生際遇產生很大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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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誰要在金門種菜
2018年2月1日起我借調國立金門大學,租居毗鄰學校的埔後,在往返學校與住處的路上,最常駐足的地方是陳氏家廟、何蘇黃愛國將軍廟、小麥田、玉米田和路旁的幾處菜園。 正如我並不特別喜歡吃魚,但愛逛魚市場一樣,我非常愛看菜園,儘管未必喜歡吃每一種蔬菜。每當我站在菜園前,總是讓我想起幼小時候在彰化福興鄉下老家,採絲瓜,拔蘿蔔,摘豌豆,挖地瓜,割蕹菜,我都在場,看著母親辛勤地勞動。 子曰:「吾少也賤,故多能鄙事。」而我呢,吾少也賤,但似乎什麼活兒都被勤奮的母親做完了,我就只會待在旁邊看,在旁邊玩。到底是我太懶惰,還是當時年紀太小,我也搞不清楚,不過很肯定的是自己從未親手種過一棵菜。 明明是農村長大的孩子,後來到都市讀書之後,我卻從此遠離了父母,也遠離了田園,直到來了金門,常常開車經過「阿芸姐農場」、「國惠安全農場」,也陸續收到幾位朋友分享他們自己種的蔥、蒜、芥菜、翠玉白菜,於是我突然興起了一個念頭,我要在金門種菜,種給自己吃,也種給朋友吃。 這是我剛到金門沒多久的事,我對這事也的確懷抱著遠大的理想,而且劍及履及,在我確定借到金門好友菜園角落的一小塊地之後,我便隆重地向我原任職單位研究室的助理們發出訊息,問大家:有誰要在金門種菜?歡迎每個人把菜籽帶來,我們一起在金門種菜。 金門種菜英雄帖發出之後,迴響熱烈。2018年5月26日(農曆4月12日)金門迎城隍當天,近午時分,來自嘉義、臺南、高雄、屏東的十幾位朋友(包括一個小孩)各自帶著他們從臺灣帶來的菜籽,齊聚我所借得的菜園,歡天喜地進行參觀,參觀菜園主人快樂耕耘的豐碩成果。本來我是打算在這時舉行播種儀式的,但烈日當頭,不忍大家受苦,於是決定把所有的菜籽都交給我,由我擇期代種,等收成時再帶回臺灣分享給大家。 印象中,當時我收集到的各款菜籽中,有兩包寫著「白骨」二字,看那種子的形狀,即知是「白骨空心菜」(白莖蕹菜)。我是多麼期待種它啊,因為蔬菜中令我百吃不厭的大概就屬空心菜了。 還記得小時候鄉下老家農田溝邊長滿空心菜,經常多到結籽了還吃不完。我其實一開始並不愛吃,後來發現這是母親最容易準備、不花錢的青菜,我只好假裝很愛,但只吃葉子,不吃莖,連莖葉之間的嫩柄也不吃。 我吃空心菜只吃菜葉,是被母親寵出來的習慣,記得在臺北唸大學時有次返鄉,家妹一見面就說她老早知道二哥要回家,我問為什麼?她說:因為看到媽媽忙著摘空心菜葉,沒梗沒柄的空心菜。 呵呵,幾十年來,我不曉得吃掉多少母親親手摘取的空心菜葉了。後來,我出國也最愛吃它,香港的「腐乳通菜」、東南亞的「馬來風光」是也,當然它們都是連骨帶梗的作法,也行。 我想親手在金門種菜的念頭猶在,怎知光陰荏苒,忽焉借調二年期限已到,前幾天內人忽然問了我一句:「冰箱裡的那些種子該怎麼處理?」 天啊!一直放在冰箱裡的種子,是永遠長不出菜來的。我急忙取出前年5月放入冰箱的那一袋菜籽,攤開一看,有「北蔥」、「香菜」、「九層塔」、「圓茄」、「南瓜」、「羅蔓」、「A菜」、「超甜玉米」各一包,以及「白菜」、「牛奶白菜」、「黃秋葵」和「白骨」各二包,合計十六包。 我真愧對這十六包菜籽的主人,後悔當初發下豪語問有誰要在金門種菜之餘,我也只好硬著頭皮帶去拜託另一位金門菜園主人幫忙種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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頂 替
午后,太陽威力未除,「文邦別墅」大門一開,在日本警察的注視下,從裡面閃出兩個小人影,瘦愣愣,怯生生。 一出門外,兩人拔腿狂奔,腳底膠鞋聲,急促拍地。很快地,跑步聲變輕、變微,水泥地一下變成泥土地,嘴巴頻頻呼出大氣。大門兩側的花磚高牆,靜默站立,目送她們漸行漸遠的背影。其中小個兒女孩,腦後勺的麻花髮辮,一甩一甩的,隨著風輕打著肩上的花布裳。 跑了一陣,高個兒停了下來,累喘吁吁地問到:「炭治,汝ㄟ驚沒?」 「小可仔啦。明華,汝呢?」回話的小臉頰,紅咚咚,澄澈的眼神,似蜻蜓展翅欲飛的辮子。朗朗晴空,兩人一副天真爛漫的童顏,卻因發生的頂替事件,提前讓她們經歷了人生。 西宅的「文邦別墅」與青岐的「蘭亭別墅」自從日軍進駐,蒙上一層神秘面紗。炭治常從大人詭異的眼神,特別壓低的細聲碎語中,隱約了解,誰被抓去關,誰又鞭打得哇哇叫,罪名不外乎是私藏、偷吸鴉片或是賭博。 民國二十六年秋,日本占領了整個金門島,俗稱「日本手」時代。「文邦別墅」在當時背景下,設立一個分駐所,日本當局利用台灣人當所長,實行「以華制華」政策,僱用通曉日語者當翻譯,以高壓統治烈嶼居民。 上庫村全是吳姓人家,左右鄰居皆同宗,叔伯姑嫂稱謂不完。貧困年代,村民忙於生計,上山農作,下海打漁,娛樂鮮少。農暇或年節休閒,大人玩四色牌,就像孩童在門口埕玩跳房子,歷來已久的消遣娛樂,屬無傷大雅。怎料日軍一來,一切變了,視民間的玩牌,為賭博不良行為,嚴加掃蕩。 「文邦別墅」與「蘭亭別墅」,一磚一瓦、雕樑畫棟的建築,都是先人下南洋落番去,以生命或汗水換取,僑匯回鄉建造。這些特殊建築,中西交融,洋樓與閩式建築合而為一,在鄉里是一種光宗耀祖的象徵。異族入侵,想當然耳掠奪當地最美麗的屋宇為行政中心。 炭治乖巧勤快,左鄰右舍無不對她疼愛有加。今天早上,田裡工作還沒做完,隔壁秋根嬸二女兒明華遠遠喊她。當她走近,明華對她一陣耳語後,兩人急急跑出村外,往西宅的「文邦別墅」方向出發。 因為烈嶼島在日本的高壓統治下,鄉民因賭博或鴉片被抓去關,家常便飯。日本警察對待小孩較寬容,關個一下下就給放出來,而對大人則不,非得關個兩、三天才給放出來,這是村裡的流傳,也可能是經驗的累積。兩個小女孩念及平日對她們疼愛有加的叔伯長輩,鼓起勇氣,進了「文邦別墅」。中午,大人看孩子未返家,東林村的姑媽就近提鍋「地瓜稀飯」探望。這種年節才見得到的米粒濃稠稀飯,含在女孩嘴裡,淚眼中,日本警察嚴峻的面孔似模糊了,米粒顆顆雪亮起。心中的害怕,一下被沖淡幾許,頂替被關,沒有犯罪的羞恥,卻換來永生難忘的飽食一頓。 面對日本警察的嚴詞質問,炭治腦海閃過靈感,勇敢地回答:「大人,阮係囝仔人玩鐳仔,不是賭博啦。(我們是小孩子玩銅板)」 稀飯吃完,日本警察就把兩個孩子給放了。 山上,小路寂寂,沒一絲人影。兩人跑得急、跑得快,心裡惦記著倚門望歸的大人,拖鞋落地聲,互競大小。家的方向,翻越小山頭,環繞過湖水畔,在遠遠一方。 那個下午,陽光白花花的,卻靜謐得像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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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誓願老不休─八十生涯瞅睬》序文
我庚辰年出生,到去年己亥年,正好成長八十載。今民國109年〈西元2020年〉,庚子年,我要出版一本書,書名稱為《誓願老不休─八十生涯瞅睬》。誓願老不休,表示我八十歲後,還要量力終身學習,終身工作,終身精進,終身奉獻,當要以健康為主;八十生涯瞅睬,是我成長八十載,該回頭看一看,我八十生涯成長的過程怎樣?它應該也是我一部人生際遇的歷史吧? 民國29年,我出生新加坡,36年跟隨祖母、母親返回金門,陪同獨居的祖父。37年進入金門金寧湖埔國民小學就讀,38年10月25日國共戰爭,古寧頭大戰爆發,學校全面停課,我居家湖下村並沒受到戰爭地威脅,我還爬上屋頂,看機關槍和砲聲,格、格、格、貢,聲響所發布在天空的火光,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 古寧頭大捷後,局勢雖轉安定,但國軍受命陸續增防金門,以防中共再來犯。當時我家大廳、廂房、櫸頭等空間都住進阿兵哥,大廳士兵排排睡,連長、副連長各住一間廂房、幹事住櫸頭,大厝門板全被拿去做碉堡。我捫一家人被趕到護龍居住,此時真是軍民一家啊! 局勢安定了,我又繼續在村內的一間民房上學,自己帶課桌椅去教室上課,如在祠堂,因空間大,就用土磚當柱,上面舖上長板條,雖可代替課桌椅,但同學彼此干擾太大,常因之吵罵甚至打架。小學我曾患過一場大病,而輟學在家一段期,因之我小學讀了八年。 直到民國44年才在金寧鄉湖埔國小畢業,考上金門中學,又因「九三」砲戰,學校以學生安全為由,決定從現址金門中學遷往金湖鎮成功村,學校又要我們自己搬課桌椅到新學校上課,這些苦況不是現在青年學生所能體認的。 「九三」砲戰期間,我為生活曾上山挖地瓜,差一點被砲打死,嚇得兩腳發軟,無力走回家,算是大難不死的小伙子。 初中會考我以第六名畢業,免試直升高中。卻又因47年「八二三」砲戰,金中921名初一到高三學生,全部分發到台灣省立32所中學寄讀,我二姐家居雲林林內,我登記分發寄讀雲林斗六省中。49年斗中畢業,參加保送大學會考沒考上,返金就讀金中附設特師科。 51年畢業任教母校湖埔國小,當年金門正流行「結婚三八制─要八兩黃金、八擔豬肉、八千元台幣的聘禮」,我家窮苦,人家卻來提親,母親整天為我苦惱借不到結婚的聘禮,我看在眼裏,心知肚明。二年服務期滿,53年我又趕快離家赴台,繼續升讀台灣師範大學社教系,學成返金,57年任教金城國中,認識台南籍的現在太座周鳳珠老師,結果是更為美滿。 任教三年,承蒙金寧鄉親提攜支持,當選金門縣第一屆金寧鄉民選鄉長,61年調升縣府民政科〈處〉長,68年轉任金沙國中校長,因從政時間太久,對教育深感生疏,於是趁暑期趕赴台灣師大教育研究所就讀40學分班、以充實教育技能。後調任金湖中小學、金寧中小學、烈嶼國中、金城國中校長退休。 因為喜愛寫作,我又就讀在職銘傳大學應用中文研究所,榮獲碩士學位,後因城中甄選續任失敗,91年8月申請提前退休。 9月我進入佛光山金蓮淨苑學佛,10月赴日本本恓寺參加金剛會議研討會,後又赴美國西來寺參訪。學佛讓我體會到失敗不一定不好,「退步原來是向前」,退休讓我提早四年進入佛門學佛,失敗反會帶來幸福的美滿果食。 為了精進書法技能,退休後也遠赴中國北京師範大學藝術學院書法專業研究所進修書法課程42學分,因書法將是我終身的志趣。 孔子說;「吾十有五而志於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踰矩」。我回想這八十生涯,各個階段的目標我都盡心盡力以赴,成果並不滿意但還能接受。八十歲後,我最重要的一個目標,就是養生─健康長壽,因之我每天過著禪修半閉關式的生活,上午在健身房、游泳池渡過;下午、晚上在家休息,已不太參加對外的一切應酬活動,希望愛我的長者或好友都能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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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型冠狀病毒下的沈思
新型冠狀病毒(武漢肺炎)肆虐全世界的人們,確診與死亡人數不斷攀升,造成人心惶惶,恐懼害怕;防疫隔離,滴水不漏;疫情警訊,分秒播報,簡直有如影片中世界末日的景像一樣。 人們最害怕的事物莫如「死亡」這種遙不可及、又可能瞬間發生的未知事件。就算現代醫學技術如此進步的時代,新型病毒的產生就像電腦病毒一樣,「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再高端的防毒軟體都防不了最新電腦病毒的侵襲和駭入,生病甚至死亡一直是人類無法戰勝的敵人,而新型的病毒更是荼毒人類的幫凶。 新型冠狀病毒既然目前是無藥可醫,有效的疫苗尚未產生,我們該怎樣來面對目前日漸嚴重的疫情?我就以全球領袖高峰會美國葛羅雪牧師分享的主題「扭轉曲線」來說明,「扭轉曲線」意思是以相同或較少的投資,來獲得更好報酬,我就以他所提的三種做法來引申出面對新型冠狀病毒的態度和做法: 一是在框架內思考,減少選項,讓限制激發創意:新世紀的思潮都在強調解構、去框架的思想,解放、鬆綁、放寬、除罪等自由至上的思考大行其道,但無形中放縱了人類縱欲妄為、違反自然,破壞生態、違法自私的罪性,而這種無法意料和控制的病毒,正好棒喝人類的有限和軟弱。居家、隔離無論自主或強制,以減少被傳染或傳染人,正是要在框架內思考,居家少外出,生活增加了許多不便,不能外出運動,旅遊、購物、應酬、與親友聚會、不能群聚團出,但在居家、隔離的框架下,少了選限卻增加許多時間和自由,生活變簡單了、應酬變少了、夫妻親子增加了相處時間彼此更親密了解,而且在居家的限制下,更激發了無限創意,新型口罩和防疫產品被研發出來、飲食外帶、自主料理、線上購物、外賣配送的商機;學子線上課程學習、自主學習更被激發出來,人們更多的沈思生命和生死重大問題等。 二是破釜沈舟,全心投入,不找藉口:防疫工作除了落實隔離外,但一些重要的防疫行為也必須以破釜沈舟的決心,「離此一步,即無死所」的專注,人多的地方一定戴口罩,而且要正確戴好;勤洗手用酒精消毒,少去衛生不好和密閉空間,減少與陌生人接觸。積極面生活起居正常,健康飲食均衡營養,適度運動增加免疫力和抵抗力等。 三是跨出懷疑和不安全感:這次的新型冠狀病毒和上次的SARS病毒比較,我的一位朋友說:「嚇死的比病死的多。」,因此每個人都應該心理建設,不被危言聳聽嚇到,相信疫苗一定會開發出來和疫情會很快過去,最好有堅定的信仰,就像基督徒有「人生如客旅」和軍人有「視死如歸」的勇氣和膽量,「人怕死,怕死人,人人怕死人人死」,在這世紀瘟疫的肆虐下,恐怕最需要我們思考的是什麼能幫助我們戰勝死亡的恐懼?和死後往那裡去的生命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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觸手可及的光明
照亮歲月的燈光不斷地更替,這片土地上每一張樸實的容顏,都被照得清晰而飽滿,前水頭聚落的過去與未來,也同樣被照見。 在我的內心深處,對於燈火充滿了敬畏和感恩之心。在天地的褶皺之間,一抹光照著,足以消彌孤單與迷茫,讓我暫時忽略季節裡的淒風苦雨,以及現實世界的暗鬥明爭。 過往的風吹散固執的黑,襲擾我的思緒,腦海中浮現父親在黯淡的夜色中,嗩吶鑼鼓喧天,從廟宇迎回斗燈。斗燈供奉在大廳的長案桌神龕旁,燈火輝煌,不能熄滅,象徵合境、合堂、合家,能夠讓元辰煥彩。對於當時年幼的我而言,斗燈裡的蠟燭泛著晃悠悠的光,淤積的黑夜被劃亮,絲絲纏綿的溫暖和安穩,照明我稚小的心靈和遙遠的夢想。 有記憶就會有惆悵,我發覺昨天和今天的不同,生活毫不留情地磨損心性,印跡斑斑,榮辱交疊。隨著日子越走越遠,關於出發之地的一些記憶,逐漸變得淡漠。曾經留在心中的事物正一點一點模糊,即使最初印象是那麼強烈的燈火,出現衰變週期,賦予的能量正在消耗殆盡。 今年農曆正月十六日,靈濟宮玉武帝作醮,遵循禮俗,法師誦念祈安疏文,焚香祝禱,乩童扮演人與神之間的中介者角色,獻上牲禮金帛、敬獻爐金,前水頭頂界、中界、下界、謝厝鄉親用此儀典來添壽補運,祈求平安。這回輪到我家做爐主,亦由我家「迎斗燈」。禮斗是道教一種消災祈福的科儀,主要祭拜東、南、西、北、中的五方斗宿,以北斗為主,其次是南斗,北斗星君職司消災解厄,南斗星君職司祈壽延年,禮拜星斗的儀式稱為朝真禮斗,俗稱拜斗,祈求星君消災解厄,植福保泰。 斗內要放入許多物件,白米、燈、劍、尺、剪刀、秤、鏡子、華蓋及家鄉特有的四角燈,每個物件各有不同的象徵含意。母親特地準備了花生、玉鐲、吉仔花、長命百歲鎖、戒指,承載她對神明的崇信和祈願,亦裝滿她對天地的感激。 心中有了光,得以照見生命的底蘊。斗燈映照,深邃幽長,神龕門上的牌匾「神之格思」傾瀉神聖莊嚴的光輝,我的眼睛一下子變得熱熱的。鮮少留意這些字,甚至忘了有字刻在這裡,也沒有用心斟酌祖先為什麼要留下這些字跡,一直反覆著既定的祭祀儀式,卻對遙遠的過去一無所知,不瞭解祀神的意義,亦如面對大廳長案桌上的斗燈,它是熟悉與親切的,但又陌生和邈遠。 深信這裡教會我的、給予我的,可能一輩子都用不完。為讀懂這些字,我像一頭困獸陷入惶恐不安。「神之格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出自《詩經‧大雅‧抑》,是祖輩教導後代神靈無所不在,作善降祥,作惡降殃,訓勉我輩要戒慎恐懼,自我警愓。祖先沒有交代完整的訓示,父母也說不清楚,我又不想忘卻,珍藏的雖然只是一剎那的星光,可以光耀我心中的昏暗。 時代異常紛擾煩囂,生活的氛圍變得喧鬧,再看一眼斗燈,把自己也看進這盞燈中。以身為燈,我是如此完整飽滿;用心做炷,燃起火的烈焰,我不再無明癡愚。在這黑魆魆的塵世,沒有執著,沒有懊悔,就算思緒回到那個漩渦,被物非、人非的景物俘掠時,終能很快地解脫。 我拂去身上的塵埃,點起更明亮的燈盞,燈無盡,光明繼續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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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隊
過這個農曆年,因為疫情的關係過得特別的不同,或許是不安,哪裡不同?相信大家都親身經歷、心裡有數,排隊,也是「非常時期」才會有的特殊風景。 照以往,原來會看到的是各式各樣的「花燈」在各定點出現,尤其是總兵署內外,容易吸引目光的大型花燈常常是眾人排隊合影的焦點,排隊領DIY小花燈的場景待來年再現;本來應該是一大早起床趕著到金門大學大門口前去排隊,參加金門馬拉松的「健康休閒組」,但這些畫面都沒出現,大型活動也都取消了,全因為疫情,還是有人如往常的在排隊,那就是買拭餅皮、吃廣東粥等,這是在金門一點也不會意外的排隊,等再久都願意,有些久沒回鄉的人內心的呼喚。 真的特別的是排隊「買口罩」,各縣市都一樣,自從「武漢肺炎」疫情日益嚴重之後,原本可以在超商買一個一個的口罩,後來變成了「實名制」的排隊買一週一人二個、用健保卡花十元買的口罩,以身分證字號末碼來區分,星期一、三、五是單號,星期二、四、六是雙號,星期日則單雙號皆可,於是一大早就有人開始排隊,頂著寒風、低溫,為的是等拿號碼牌,排隊不一定買得到口罩,雖然一間藥局有二百個的量,但一個人可以代購一個人的,所以算人數不準,如果等到最後是一場空那才更折騰,難怪有人說「等二個小時買二個口罩」,好珍貴的口罩啊! 平常日看到的可能會以年長者居多,而上班族多半會選擇星期六或日去排隊,但星期日排的人可多了,非得更早出現在隊伍裡才行,換句話說得等得更久,店至少都八點過後才開門,拿號碼牌後還得等藥師來才有得買,但要沒人拿處方藥時。聽到有不知情的人笑談自己的經驗:昨天來的時候看到那麼多人在排,就等下午沒人的時候再去問有沒有口罩,才知道要「明天請早」。 郵輪事件不斷蔓延、臺灣首例死亡、計程車司機可加買口罩,每天打開新聞畫面,離不開的是疫情的相關進展,坐飛機的人少了,有些班機不得不併班;在大陸工作的親人不得已還是得回工作崗位去,但是得更留意每個細節。我們正在經歷最長的寒假、最冷的暑假,第一次遇到「學校延後二週開學」,希望可以縮小影響的層面。口罩荒、酒精荒,一度也引起其它的恐荒,「從中港澳及新加坡回台,暫緩捐血28天」,小三通也在2月10日暫時關閉了,我們現在正處在各種不安的情緒之中,不少的工作、行業受到影響,不確定「病毒」在哪裡才是最讓人不安的,不安的心何時才可以定下來呢? 戴口罩、勤洗手、盡量少出入公共場所,怕的是群聚感染,怕的是社區感染,雖然不知這場「防疫大作戰」何時才會平息,沙美「三忠王」賜了藥方,有些人配合著飲用,我們也像上山採藥的找尋「枸杞葉」呢!也許真要到氣溫升高的季節,那麼為自己、為家人、為周遭的人多保重,共體時艱,平安、健康為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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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瘟疫的地方記憶
近來,「2019新型冠狀病毒」(2019-nCoV)擴散,導致各地疫情頻傳。這是繼2002-03年間「嚴重急性呼吸道症候群」(SARS)之後,又一次全球公共衛生的嚴重事件。 某個角度來說,人類的文明史可謂一部與細菌、病毒的鬥爭史。瘟疫或疾病帶給世界史的影響甚鉅,中世紀歐洲的黑死病、16世紀美洲瘟疫等可為見證。金門也有許多關乎瘟疫的記憶,特別是近代的鼠疫。 1855年始於中國雲南重大鼠疫,以傳播速度快、傳播範圍廣,而成為人類史上最嚴重的鼠疫。這場鼠疫先從雲南傳入貴州、廣州、香港、福州、廈門等地後,死亡人數就達10萬多人。之後,鼠疫還蔓延到印度,1900年傳到美國舊金山,也波及到歐洲和非洲,在10年期間傳到77個港口的60多個國家。單在印度和中國,估計就有超過1,200萬人死於這場鼠疫。 19世紀晚期、20世紀初期,金門島深受鼠疫的困擾,在《顯影》僑刊中有相當多的記載。其中,1946-49年間最為嚴重。疫情從1946年春夏之交發作,且持續數年。1947年5月〈鼠疫盛行,死亡堪驚〉,報導了後浦街上十餘人感染到鼠疫,其中還有孕婦,死亡率甚高,「…患之者每於三數日內,即告身亡,大多頸部腰間發現毒粒,呈紫褐色,間雖有於初病時,急用棉絮浸酒敷貼耳後,將毒吊出,究能慶痊者,仍屬少數…。」(十八卷第二期)6月份,死亡人數達123人,「較之去年瓊林小徑兩鄉疫情,嚴重不啻百倍。…計南門保二十八名,東門保十八名,西門保十九名,北門保二十二名,古甯北山二十七名,南山三名,安歧一名,湖下五名。」(十八卷第三期)到了7月份,全縣累積死亡人數達三四百人。廈門海港檢疫所,宣布金門為疫區,「凡由金門來廈之汽船帆船,均應於進口時,先泊太古碼頭附近(前海軍浮站)聽候檢驗,其旅客船員,須持有當地衛生機關所發有(註:效)鼠疫預防注射證,方准登岸,否則,除補行注射外,並視需要處以留驗…」,顯見金門疫情之緊張。 有鑑於此,慈善團體購買預防注射藥針,免費提供貧民施打,1947年「本月(5月)二十六日,金門縣貧民恤賑會,向廈門購到鼠疫預防注射藥針,足供二萬人應用…」。〈廈門救濟署,送吾金以滴滴涕〉的報導中,「…向廈門救濟總署申請鼠疫苗一批百餘瓶,純質DDT藥粉一百磅,百份十滴滴涕藥粉三百磅,以及色芳色素等,經於二十八日運到,先派員開始向各機關消毒,次對染疫死亡之家庭消毒,最後將舉行全市總消毒,此行黑色恐怖,定必稍殺也。」(十八卷第二期)疫情最嚴重的珠浦鎮,6月1日甫上任的王觀漁鎮長發動「疏渠清室大掃除,挨戶噴射滴滴涕」,力圖壓制疫情。(十八卷第三期) 當時的金門衛生院院長黃榮林,於1947年7月撰文說明金門鼠疫防治的經過,指出前一年福建惠安一縣即因疫情死亡萬餘人,本應未雨綢繆,但因經費與人力不足,致使金門鼠疫猖獗,擴及後浦、北山、南山、湖下、半山、吳厝等地方,「其中主因,可說人不隔離,病菌散佈,又且保甲長不負疫情報告之責,本院亦無法防治」;加上原本衛生院的編制省府額定十六人,因財政困難而裁減,藥品也缺乏,「現僅院長醫師、辦事員、助產士、技佐計五人,…兼以防疫期間,縣政人員待遇菲薄,故多不願就聘…。本縣籌款困難,對防疫藥品乃亦大缺少…,對防疫毫無把握。」數次向廈門救濟總署、東南鼠疫防治處閩南辦事處求援,「然來已遲矣」。加上霍亂、天花等傳染病,地方束手無策,《顯影》編者在1949年二十一卷第五期的刊頭便籲請海外鄉僑援助防疫。而金門真正解決包括鼠疫問題在內的公共衛生問題,則要到戰地政務時期了。 歷史殷鑑不遠,近百年來的金門曾為鼠疫付出過龐大的代價。這也再次提醒我們,公共衛生與防疫體系的完備是文明的關鍵指標,值得大家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