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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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烈嶼到汶萊
19世紀中葉以後,烈嶼人出洋謀生。除了新加坡之外,烈嶼人的僑居地尚有汶萊(Brunei)。這個位於婆羅洲西北、面積有5,765平方公里的蘇丹邦國,1888年之後成為英國的保護國,1984年獨立。在全國40餘萬人口中(2010),華人約佔15%,超過6萬餘人,其中七、八成的移民祖籍來自烈嶼,是當地華人社會最重要的社群。 烈嶼人何時來到汶萊已不可考,據信19世紀末起已有不少在此落戶,初期多以海底工估俚(船運苦力)、碼頭工、漁撈、小販為主,後逐漸有人累積資本後轉作生意。 1910-30年代,烈嶼人絡繹不絕南渡汶萊。社群規模漸大,華社領袖幾乎是烈嶼人。蘇丹透過冊封少數對於國家發展、社群服務、教育開拓、經濟提升有傑出貢獻的華人,表彰他們的成就。1950年代後期,由於金門受到戰爭威脅,有不少華僑家庭申辦手續將親人接至汶萊,有部分移民在汶萊取得永久居留權或公民權,進而落地生根;有一部分無法取得身分,於1980年代陸續返回金門。 致富的汶萊僑商,對當地華人社會與烈嶼僑鄉社會均有貢獻。茲引介數位重要僑界領袖: 1.丕顯拿督林清注(1905-1993年),最早受封丕顯天猛公宮廷官銜的華族之一,他出生於烈嶼東林,10歲到汶萊,生意成功之際,樂善好施,曾擔任汶萊中華中學董事長及斯市中華總商會首任會長。 2.丕顯拿督甲政林德甫(1910-1999年),烈嶼雙口人,17歲下南洋,之後創立美成號,累積了不少的財富,除關心汶萊公共事務,烈嶼家鄉的各祠廟多有林德甫的捐輸,如烈女廟等,另外他也設立林德甫獎學金鼓勵家鄉子弟求學上進,其子拿督林明泰等人克紹其裘,將其事業發揚光大。 3.丕顯甲必丹王文邦(1882-1940年),烈嶼西宅人,1900年時年18歲南渡新加坡,翌年抵汶萊發展,創辦德源號,經商有成,亦於中華中學擔任董事要職。文邦之子、拿督王金紀(1931-)則是出生於汶萊的第二代,繼承父親事業,熱心公益,目前仍是當地舉足輕重的僑領。 4.丕顯甲必丹方文汀(1927-2001年),烈嶼后頭人。8歲隨父親到汶萊,受教於中華學校。創立建源號起家,並與人合資建立友聯百貨、萊萊百貨,後跨足房地產業、旅館業、船運業及磚窯業。對教育與社團服務方面,貢獻卓多。 5.丕顯甲必丹拿督劉錦國(1920-),烈嶼上林人。18歲南渡汶萊,孑然一身。1947年以160元購地建屋,勤奮努力、胼手胝足,創辦華和商場,終成現在9家百貨商場(華和百貨)、12家現代化農場的大企業家,跨足農、商業,並在馬來西亞、新加坡、臺灣、香港等地都有產業。他崇尚儒家思想,繼承傳統文化,又能與時俱進、創新發展,是汶萊烈嶼人的一頁傳奇。 6.丕顯甲必丹拿督吳錦進(1944-),父親吳福記,出身烈嶼上庫,錦進為第二代。他曾是汶萊蘇丹陛下的同學,1964年進關稅局工作。1970年,毅然從商,創立吳福記汽車公司,專門代理日、韓、歐洲汽車,後又從事汽車零件、保險等事業。其弟吳景添在汶萊經營地產公司,頗有成績,景添之子吳尊,在華人娛樂圈頗負盛名。 此外,尚有烈嶼西宅出生、汶萊福建會館主席、拿督林成國(1926-2011年),以及在汶萊被譽為「百貨王」的林國民(汶萊騰雲殿前任董事長、第一百貨創辦人),均為傑出的烈嶼鄉僑。 在南中國海的婆羅洲西北隅的王國,百餘年來烈嶼海外移民在那裡胼手胝足,開創了一片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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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立目標導向的人生
側身教育三十餘年,常在思考學校教育的核心目標到底是什麼?教育的目的應該是幫助學生找到人生奮鬥目標和方向,否則教育便失去它最核心的價值。現在十二年國民教育強調適性發展、適性揚才,其實就是在幫助學生找到個人的人生目標和方向,所有的教育內容和措施其實都應該鎖定在這一焦點上,無論是課堂上的學習、學校的所有活動、或是家庭教育和親子活動等等。 當一個人清楚知道自己的人生目標,便能畫分該做和不該做的事,當個人要作決定、安排時間或運用資源時,若沒有目的便沒有準則。你會因當時情境、壓力或當時心境來決定。沒有目的的人會因工作(包括娛樂等)過量而疲於奔命,引致不必要的壓力、疲乏與衝突。目標導向的人生會導致更簡單的生活型態和更簡明的行程表。 目標導向的人生能使人更專注於生活和學習,他便會集中時間和心力把重要事項排在他的生活中和行程表中。可以排除或捨棄那些次要的事,讓自己的多些思考,少些躁動。專注又有目的人生是大有能力的。能改變歷史的偉人,都是生活專注的人,香港首富李嘉誠,從年輕時就不斷地自學看英文和有關科技與商業方面的書籍,所以從科學雜誌中,看到塑膠花研製成功,想盡辦法取得國外同意,之後變成房地產和電信業大亨,靠的就是專注而精準的預測和判斷力。 目前地區都是小校學生數少,而地區活動又多,藝文、體育運動、才藝展演活動很多,小校學生往往忙得人仰馬翻,分身乏術,如何能有更專注的精神去學習。現代教育最大的危機是:大人安排的課程和活動太多,學生能自主的時間和空間太少。特別是可供思考和反思的時間。這也是造成學生被動學習的主因,中國古訓:「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台灣現在的教育,老師教太多,學生學太少,學生更缺少獨立思考習慣,導致很多學生缺乏學習熱情,欠缺積極主動的學習態度。 建立目標導向的人生,學生才能燃起學習熱情和動機和挑戰自我的精神,不只是靠外在的誘因,乃是內在自我鞭策和努力求知的動力,學生知道為何而學?不只是為父母、師長或社會期待,乃是為了達成自己的人生目標,目標帶來熱情,沒有任何東西比清晰的目標更有動力,我們疲累、乏力和失去喜樂,常常是由於無意義的工作,而非工作過勞。蕭伯納曾說:「人生真正的喜樂是當你感到自己是為偉大的目的而活,是當你覺得自己是大自然的力量,而不是無病呻吟、自怨自艾,只是埋怨世界不能令你快樂。」 如何讓我們的孩子們覺得學習和生活是有意義的,就需要幫助他們建立目標導向的人生,每個人都能在自己的人生跑道上,找到自己努力的標竿,點燃學習的熱情和求知的渴望,勇往直前實現自己的人生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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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酒稅捐問題之省思
近來監察委員馬秀如針對金酒將盈餘捐贈金門縣政府所衍生的稅捐問題,多次督促財政部函知縣府,金酒公司應先繳納營利事業所得稅後再辦理捐贈,且捐贈不得超過所得的百分之十,近半年來引發金門府會朝野的強力反彈,日前立委楊應雄召集中央部會跨海溝通,揚言若馬繼續亂搞,將要求監察院將她解職,甚至不排除發動鄉親「路過」她家,印象中金門鄉親除了當年要求「金馬解嚴」的政治運動外,鮮少出現如此激烈脫序之言論。 本案的爭點在於兩造對於《所得稅法》第36條的見解不同,該法條全文:「營利事業之捐贈,得依下列規定,列為當年度費用或損失:一、為協助國防建設、慰勞軍隊、對各級政府之捐贈,以及經財政部專案核准之捐贈,不受金額限制。二、除前款規定之捐贈外,凡對合於第十一條第四項規定之機關、團體之捐贈,以不超過所得額百分之十為限。」問題是金門縣政府既是金酒的股東,又是地方政府,如果以股東身分受領盈餘,則應繳交營利事業所得稅,捐贈金額不得超過所得額10%;但若以地方政府身分受領捐贈則否,且受贈金額無上限,此原係法規漏洞,待修法彌補,而長期以來,財政部亦同意縣府以後者身分受贈,並已成行政慣例,如今財政部在監委壓力下,便以一紙公文推翻原慣例,增加金酒的納稅義務,其間更牽動十數億金額歸屬,若無明確法律依據或行政訴訟判決,實難以令人信服。 何以造成如此爭議?或許從馬秀如的調查報告可窺知一二,該報告指出:「查各地方政府所屬之公營事業……,絕大部分未對管轄之地方政府作出捐贈,作出捐贈者,僅金酒公司等5家而已。……金酒公司之捐贈金額又遠高於其他4家,顯見金酒公司該支出之性質及額度均特殊。」簡單的說,據馬秀如調查,各地方政府的公營事業因經營不善,大部分處於虧損狀態,所以無法捐贈所轄的地方政府,然金酒公司不但創造出豐厚利益,且作出鉅額捐贈,其額度更已高到非調整法令不足以規範之程度,此間便有針對個案修法之嫌,因全臺公共造產,除金酒外,並無其他適用對象,這形同處罰「好學生」,揆諸事理,豈可謂平? 當然,適法爭議,有其救濟管道,姑且不論。不過對金門而言,節用金酒的盈餘,恐已是刻不容緩之事。馬秀如調查時為民國100年,當時金酒捐贈額僅49億,如今已高達70億,照此趨勢未來數年甚至有上看百億之可能,「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如何將金酒利益擴大分享縣民,不使帳面上出現過高盈餘,或可避免成為覬覦之的之良方,有關單位必須慎謀良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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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羅灣味道
春天是想念的季節,春天的濃霧梅雨總是包圍著金門島嶼,整個金門充滿聲音和味道,海霧山嵐船鳴機翼盤旋。 聽說,每一棵樹,都有一種味道,在金門木麻黃的味道是甚麼呢;聽說,風的嘆息聲是歲月;聽說,有一個季節適合想念,聽說,有一條路讓人分開又相遇…。四十年後我開始回想故鄉的一切,是甚麼味道呢?是高粱香戀,是甜甜的地瓜滋味,是冬天的油菜花黃,還是冬候鳥鸕鶿的堅持停留。 心情隨著霧散飛揚,味道散發,有悲涼有驚嘆有喜悅有等待。我苦思,聞一聞,風的味道,淡淡的往事… 摘一葉咀嚼,苦澀感傷…季節的味道在發酵,寒暑最濃的灣。四十年前第一次到料羅灣,是國小五年級,學校舉辦活動,從老舊黑白相片中看著排排站的同學及自己。 味道開始於一條土路,從料羅村南側邊緣滲透,經過小小緩坡就可以到達港口。緩坡邊緣兩側木麻黃聳立,緩坡最高點可以眺望整個港口,左側是天然花崗石小山屏障,港內遠處是湛藍海水蕩漾,在太陽照耀下顯得十分亮麗,近處卻浮著油汙及嗆鼻的汽油味。在還沒擴港時,臨港區左側有一製冰廠,童年買支冰棒就是幸福的享受。生銹斑駁的輸送設施延伸到港邊,一旁的八角亭,涼風灌入有隱約的離愁,鮮紅色柱子暗呈著年代苦難,坐在涼亭內可以與新頭港區相對,日月就在中間,兼可觀看整個南海岸。在沒有運補日子的料羅港,空蕩蕩的與清澈海水相映顯得有些淒涼。十五歲時站在緩坡上向海邊望出去,這裡是天涯海角嗎?從港口出去可到世界的盡頭嗎?我有許多個疑問,隨海水浮動。 港口是夢想的起點。金門的料羅灣更是,在戰地軍管時期,往返台灣金門交通都是依靠軍船,所謂的開口笑是登陸艇補給船。船身為灰色系,上面標示著2開頭的字樣,船底呈稍平樣式,前方為主要出入口,船口打開像一個無底黑洞,內部底層鋪設有棧木,船艙內外不時有股強烈撲鼻而來的柴油味,成為長大後的夢魘。 寒暑假則為忙碌運輸期,人、貨物、軍警,沸沸騰騰。航行作業常利用夜間進行,候船室出入境則在岸邊的平坦沙地上,溽暑太陽、凜冽寒冬,等待的心隨著黑夜與海浪拍打聲一波波無依,遊子脹滿的心高高掛在夜空。夜泊在外海的船隻等待黎明出發,航行船隻則前後跟行,兩側前後不時可以看到保護的艦艇,行進期間有相互聯絡燈號閃爍,讓人感受到冷戰時期的慌恐。船上的等待時光十分難熬,船艙內充滿燥熱不安,嘔吐聲不時飄浮,二十多個鐘頭的航程在風浪中搖晃前進,彷彿等著輪迴,黑暗中拖著疲累身軀到達彼岸,遊子們也消失在高雄十三號碼頭中。 早年乘船回家是金門人無可奈何的必須,如今民航機非常便利,台中港也有快速潔淨的民航船可搭回金門,現在已經很難向年輕人解釋沒有飛機回家的路。回家,這一幕是半世紀前所有金門人心中的痛。我想無論世界如何變遷,故鄉是永遠不變的思念。 一位軍旅金門的故鄉人-黃益源手稿改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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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大清倉
似乎我們的一生都在學習如何擁有,沒有人教我們怎麼捨棄。 兒子的公司預定年底搬遷至新大樓,老板要他擬一個搬家計劃。我心想這有何困難,不外乎請大家整理好個人物品,然後找個搬家公司,確實無誤送達,再各自就定位罷了。沒想到兒子說這些只是基本工作,真正重頭戲在於如何節省搬家成本。 「什麼叫節省搬家成本?」我一時有些丈二金剛。 「就是不搬不需要的東西,因為多搬一樣就多一個成本。」 我明白了,原來兒子面對的,是人性最大的挑戰-貪,以及人生最難的抉擇-捨。 為了達成任務,兒子絞盡腦汁設計一些清倉遊戲,甚至推出辦公室競賽,看誰是清倉達人,誰最會化繁為簡,優勝者還可以獲得獎品呢。 相信大家都有屯積的經驗。甫入新屋清清爽爽,接著雜物堆陳與日俱增,於是被迫在物中穿梭,左閃右躲,尋不著一方清淨。久而久之,物件終於喧賓奪主,住在屋裡的人反倒淪為配角了。 讓物質完全主宰了我們的生活,所付出的成本是否太高? 記得當年我們從五十多坪的大屋搬到一半坪數的小房,家具、電器、燈組、裝飾整整多出一倍,我二話不說全數送人;甚至那台跟了兒子15年的鋼琴,也給了一位愛琴卻無力買琴的小女孩。「物」不正因有人使用才得以彰顯其價值? 日本女星高峰秀子,五十歲時決定息影,從此洗淨鉛華,過著簡單的家居生活。她資遣二名女傭,從九房大豪宅搬到三房公寓,賣掉華麗家具和服飾,只留下一桌四椅、二杯二碟。或許我們不必活得與她全然一般,但適時來個大清倉,清掉外在的贅物,同時也清理內心的妄想,倒是一個不錯的主意。 清理內部想必比清理外部更加不易。行至中年,越能體會簡媜所言:「漸老之路,宜乎一肩明月,兩袖清風。」這是一分人生的溫靄智慧,唯有明白了物慾的限制,接受了生命的期限,回歸真誠至簡的生活,以清風明月映照人生風景,始能坦蕩自若,面對落日餘輝仍不改談笑風生。 談笑風生是一種人生的寫意筆墨,行所當行,止所當止,行止間卻又似有還無。這分自由需來自心靈最深處的清倉,非僅僅告別物慾這麼簡單;告別的,是沈潛於血液裡的傷痕斑斑。 什麼是金門人的傷痕?翻開近代史,金門因冷戰對峙,無法選擇被劃入了最前線。金門人高舉聖戰的旗幟,並不能撫慰家破人亡的痛楚;反攻復國的偉大目標,更無法換來生命的基本尊嚴與榮耀。因此,金門人想爭一個公道,在歷史的長河中不甘只是一個泡沬。然而,當我們理解到這傷痕原是歷史造成,原是地理造成的,是否能以更宏觀悲憫的角度,重新看待這部世界冷戰史呢? 欣見地區人士已開始思維以「和平博物館」來代替「戰爭博物館」。沒錯,真正告別戰爭的方法只有「放手」-放手讓戰爭的陰影遠去。人類的苦難是共通的,何不抹去心底的傷痕,讓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讓滄海一聲笑,換一個清風明月的人生。 有一天,所有的東西都會向我們道別,不如趁早來個裡外大清倉,能捨則捨,不能捨亦捨,否則,屆時可得付出極高的搬家成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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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的海呢
近來讀須川邦彥《無人島上十六人》,讓我想起金門的海。這本書完成於二十世紀中葉,距今甲子餘,現在讀起來,反而別有意思。小說敘寫的年代,是在十九世紀末。那年頭,配備引擎動力的輪船尚未普遍,而仰賴人力與船帆,對抗多變的海。 中川倉吉船長與十五名船員,駕駛「龍睡號」,本想在船隻冬天避寒的時候,驅向南方溫暖之海,說不定還能撿些龍涎香等高經濟香料,沒料到竟擱淺礁岩。幸好船長指揮若定,全員撤退到無人島,吃龜肉、啖鳥蛋,在急難中發揮團隊力量,終於得以安全歸返。 讀《無》,經常讓我想起當紅的卡通《航海王》,劇中的魯夫,不就戴草帽,召集志同道合朋友,駕駛使「梅利號」出航,宣稱要當海賊之王?魯夫的歷險千奇百怪,其中的「天龍國」,曾經熱鬧地成為代名詞,隱喻某族群。除了海與冒險,讓我想起兩者外,《無》的情節安排、敘述節奏,更有著欣賞當下冒險卡通的樂趣。《航海王》怪誕離奇,《無》架構在現實基礎上,它透過百年前的船難,陳述冒險、彰顯人性光輝,對於海的今昔、海的知識,以及求生與保健等,都緊依著冒險,一一搬演。 隨「龍睡號」啟航的,是百年前的海。那年頭,可在海上或者無人島,撿拾龍涎香。十六人被困小島時,有龜肉可食,然而百年之後,不知這些景觀是否跟著作古,不復再見。作者須川邦彥把百年之海移到眼前。它的富饒,比照生態破壞的當下,是神話,也是理想。但願我們能把海跟天,都一一修復了,再給地球跟後代,一個富有的傳承。 最有趣的,是海的知識。比如在船上吃白米,易得腳氣病,必須吃麥子飯。用毛毯而不用棉被,可提升寢具衛生,降低感染。海龜除了可以食用,牠的肚子裡存有幾公升的清水,發生船難時,他們便依賴海龜維生。發現島嶼,船夫慣說「中了」。 求生訓練是冒險的基本配備。我有一位朋友,他的工作非常特別,帶年輕人到山上獨自過夜。沒有燈、沒有光,只有暗摸摸的黑跟自己。荒島求生,最容易跟自己過不去,中川倉吉船長發揮領袖魅力,制定團隊規範。正因為把大家都擺在對的位置上,才能夠鑿井取水、堆沙丘架瞭望塔、織漁網,甚至授課教學,讓流離孤島的十六人,彼此扶持協助,而不至於走向《大逃殺》(也是日本知名小說)中,彼此獵殺的殘酷狀態了。 對於日本來說,海洋是開放的,所以有各種可能,但近代台灣跟金門的海,經常是關閉而危險的。它阻擋了島民的冒險求進,它規範了天空的面積,所以海洋文學在台灣,得到了上個世紀末,才漸漸描繪它的面貌。然而海洋文學在金門,似不見正在發跡的文字。 「龍睡號」早在一百多年前就出發了。它的航程是中途島、檀香山等,現在則開進台灣跟金門。它融合了冒險求生、海洋生態與知識。 它知道海的危險,更明白海的可能。而人生與航行,不也在蛻變眼前的蓊鬱,而走向彩虹,或者是另一種藍天、另一個金彩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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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手流浪去吧﹗
記得孩子小時候感冒不吃藥,媽媽威脅利誘還是不行,爸爸一生氣拿個小背包裝二件衣服要趕孩子出門去流浪,最後孩子妥協乖乖吃藥。小小心靈中流浪是很恐怖的事,走路、過十字路口、紅綠燈、上市場、遊樂園、百貨公司……。每次出門一直牽著孩子的手不敢放,怕出事怕意外怕他受傷,很多人的童年就是這樣長大的。這是孩子的幸福嗎?還是家長的過度保護,我們開始檢討,必須放手讓孩子去流浪。 小兒子在外言行處事總是畏縮不夠大方,小學教育我們只要他很陽光很快樂,鼓勵他追趕跑跳碰,假日希望他可以騎腳踏車四處去探險,帶球去鄰近鄉鎮跟同學玩,寒暑假回金門放任他跟著同年表兄姊妹去外鄉鎮玩,一張車票可以坐公車觀光環島,用金門單車環島,一點零用錢就可逛街一下午,給支手機備用,踏出流浪的第一步。在金門我們很放心。 幾年前暑假外公後送石牌榮總,我們去台北三週,大人忙大人事,台北是都會叢林,媽媽們也要學著放手。三表兄妹開始浪跡台北,一個人帶一個背包裝一把傘一個水壺一張悠遊卡一些餐費,一張地圖一個計畫一些目標,走出流浪第二步,坐公車轉捷運兼步行勇敢踏出去。晚餐前回到家,有簡報有日記有學習單作業,還有一顆欣悅的心。大台北地區是個充滿驚奇的地方,人文藝術街頭表演,公共資源資訊充足,暑假期間到處有學習的課堂可體驗冒險,他們也懂得利用與享受,成長痕跡在小小的身子上,臉龐上綻放。 小小年紀(約是小三、小四而已)就放手讓他們到處去流浪,其實做媽媽的還是很擔心,只用一支手機遙控狀況,發生狀況一切還是他們必須應變解決,這就是社會學習,不是校園內可以學到的事。記得有一天晚上回到家,妹妹說著搭公車坐過站,下車往回走再到對面找站牌,太陽好熱;搭貓覽時到半途遇大雷雨好恐怖,臨時被通知下車,又餓又累,買了洋傘,又去買冰淇淋吃;參觀袖珍博物館時,捨不得買午餐吃卻花大把錢買了小小紀念品…。 二、三十年前一直很佩服求學期間那些可以浪跡國外的同學,當背包客做工換宿也好,半打工自助旅行也罷,也很羨慕家境好的同學可以花大筆錢去遊學。年紀越大走出去國外的勇氣越是消失,終至只能跟著旅行團三、五天的觀光到此一遊而已。 從小學開始訓練孩子一個人可以走出去是必須的,先有勇氣小範圍的出走,加入人群陌生的團體是一種獨立也是一種經驗的培養,慢慢長大他就會有勇氣去嘗試另一種國度的胸襟,放眼天下,接近夢想。 金門得天獨厚,在大陸與台灣之間有海峽兩岸可悠遊,金門縣政府為了鼓勵學子們增廣見聞,發放交通券讓學子們寒暑假可往資訊發達、人文薈萃藝文充斥的台灣遊學,而大陸廈門更是同於金門的生活圈,進出方便。所以家長們,孩子是你的寶貝,不是你的資產,長大也有他自己的人生,慢慢放手,就讓他從小小的流浪開始吧!然後我們會發現孩子不是想像中那麼的脆弱,世界也到處充滿良善與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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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中記趣
女兒經常和我談起國中校園中的點滴,對於她這般「鬧市」長大的孩子而言,總有些強說愁的情緒,難道在青澀的歲月裡果真沒有什麼東西是值得珍惜與回憶的?遙想當年初入國中的我,記憶裡盡是新奇……。 民國六十八年,我踏入了金湖國民中小學的大門,那時金湖國中和小學在一起,便在今日金湖國小的校址。對從鄉下小學畢業的我來說,對學校的第一觀感,就是什麼都大,什麼都多。 因為是中小學合校的緣故,人多是必然的,但學校裡最引人矚目的,還是大得嚇人的孔夫子銅像。猶記得初入校門時,他還躺在地上。同儕們頑皮地將手伸過木板框架的間隙,摸著他著名的額頭(孔子名丘,因為生有一個高聳突出的前額而得名)。有位同學說:「抓緊摸吧,等立起來了,那有機會?」細思下,果是如此,大夥摸得更起勁了。是以,在下可以很驕傲的說:「我摸過母校的最高象徵、孔夫子銅像的頭。」想這是學弟們沒有過的福利吧? 開學後未久,孔子像就立起來了,曾經觸碰過的高聳額頭,現在已經插入了雲端,腳下還有著高高的立座,正前方有塊方正的石板,上書「至聖先師像」,整體氛圍凝重,深褐色的軀體散發著莊嚴的氣息;那時我才知道,孔子像的右、後、左側,分別是七、八、九年級的教室。也就是說,未來三年,我與孔子不是「望其項背」,便是「長相左右」。 在新生入學之前,所有七年級新生集體參加了一次會考。考試當天,我才知道原來是進行所謂的「智力測驗」,用意在分班。也直到那時我才明白,還來算一個籠子裡雞兔有幾隻腳,也和智商高低有關;想必家裡沒養雞兔的,智力一定有限。興許是從小跟雞兔廝混慣了的關係,我的智力測驗成績還不差,被分到了所謂的「好班」。 「好班是什麼?」我含著棒棒糖問著高大偉武的父親。 「好班多是『熬』讀書ㄟ班啦!猴死囝仔,看真沒……」 一時間,我連口裡的糖水都嚥不下去,心裡想的只是「熬」字。 然而,一見到美麗、熱鬧的校園,我早沒了「熬」的心思;相較下,大學校裡好多人,好多人代表有好多故事,好多故事代表日子不會過得太無聊。在我年少簡單的腦子裡,數大就是一種美、熱鬧就是一種幸福,這是來自窮鄉僻壤的我,以往未曾經歷過的,也是我心裡待開發的幸福。 可能是我想太多了;慢慢地,我才發覺大學校也有它差勁的一面。比如,許多人常常見面,卻不相識的,老師也經常換燈如走馬,不像小學時老師都「從一而終」,如何培養深厚的革命情感?學校老師們教學也相對嚴謹,對待學生也更嚴厲。那時體罰可是家常便飯,學生不興談什麼人權的。印象中,一次月考,我將「齊桓公」寫成了「齊『恆』公」,雖然越過了八十分挨板子的門檻,女老師還是特別點名賞了我一藤條,不巧那下誤打在左手腕的血脈上,讓它整整罷工了一週。 這些記憶對女兒而言,都是遙遠得不可思議,她的腦袋裡「嚴厲」絕不等同「有趣」。或許時代真的變了,孔子不再偉岸、藤條不再犀利,學生只餘考試的本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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擎起滿山的待宵花──大膽島詩想曲
「一望蒼茫,淼無涯矣」,「千里萬里祗藉一帆風耳」。──郁永河(1645-?) 「綜觀余之一生,生逢亂世,艱難起伏,實踐崇儒尊孔,傳承忠孝節義,雖在生死存亡之際,我不失君子坦蕩之風,絕不造惡因,自有善果。謹以余身訓,傳諸後世,是吾心得。」─史恆豐(1921-2011) 「砲聲總會停止的/而現在我們必須擁抱戰爭/媽媽不要哭…。」─沙牧(1928-1986) 「退後呀 便泊入母親的臂灣/向前喲 就划到老家的外婆橋…。」─鄭愁予(1933─) 乘坐海龍快艇,登上大、二膽島,以諮詢委員身分陪同監委黃煌雄為推動金門登錄世遺的「視察戰地文化保留現地會勘」,帶點嚴肅性的考察行程,我卻滿腦子的詩人和詩。我想找尋四個人踏過或詩想的足跡,清代採礦者郁永河依山泊宿的「大旦門」,大膽戰役營長史恆豐「生死存亡之際」的烽火戰灘,大膽戰士沙牧詩句中長滿了野草「沒有名字的小墳」,以及現代詩人鄭愁予〈大膽島童謠〉詩想裡「擎起滿山的待宵花」,還有那座「把燈火山啊點亮」的燈火山。 清康熙三十五年(一六九六)丙子冬,一場大火燒掉了福建榕城(福州)火藥庫的五十萬斤火藥;福建的官員探悉台灣北部生產硫礦,乃請出從淅江前來八閩遊歷的郁永河渡海前往。郁永河在《裨河記遊》書裡的行腳,康熙三十六年正月二十四日,一行人離開榕城南門,行經思嶺、莆陽道、沙溪,二月初二到了廈門,海象不佳 ,等了十來天後,二月十九日,十二艘採礦的船隊終於從廈門港出發,航行二十公里後來到「大旦門」,他們決定依山泊宿大旦門,至二十日清晨才駛離,眼前所見金廈海面「一望蒼茫,淼無涯矣」,船到料羅港時,採礦船隊只剩三艘,從金門橫度黑水溝到澎湖的行前,郁永河記下「千里萬里只藉一帆風耳」。 「大旦門」,就是後來的「大擔」,當今的「大膽」。如果不是郁永河的夜泊,今人誰識「大旦」?從榕城到廈門,從廈門行經大旦再入料羅港的這一道水域,二十公里路,海上多波濤、險阻?郁永河走走停停,十二艘採礦船隊,只留三艘。 「大旦門」,海上更大的凶險,郁永河離去二百五十三年後。 一九四九年國共戰爭、兩岸分離;一九五○年七月二十六日,這裡發生了一場慘烈的戰役,〈金門前哨初傳捷音 犯大膽匪全部殲滅」,一九九○年七月二十八日,國民黨遷台發行的《中央日報》,以頭版頭題,醒目刊載「中央社金門二十七日上午十時電」,「據軍方發表,二十六日晚九時,匪二十九軍一部五百餘人,分乘帆船三十餘艘,在匪岸砲火掩護下,冒大風浪,向我烈嶼第一線的大擔島進犯,並強行登陸。我守軍在風雨中奮勇阻擊,激戰至今晨三時許,犯匪大部就殲,迄發電時,已無匪蹤,戰果正清查中」。 大擔島之役,同年八月十八日的《台灣新生報》,刊出「大膽島忠勇英雄」名榜,排名之首是「指揮卓越的史營長」,他也是電視劇《風雨生信心》、電影《血戰大二膽》裡被飾演的男主角。大二膽戰役六十周年前夕,在兩位金門籍將軍鄭有諒、董龍泉的引路下,我來到新竹市金城一路的巷弄裡,採訪到了史恆豐營長;不再倒敘戰場風雲往事了,他只遞來一份九十自述〈生平事略〉,「綜觀余之一生,生逢亂世,艱難起伏」,「雖在生死存亡之際,我不失君子坦蕩之風,絕不造惡因,自有善果」,讀到這兩段話,我起身向史營長禮敬。 大二膽戰役發生七年後,一九五七年,二十七歲的軍中詩人沙牧來到島上當兵,某天,他坐在一座沒有碑銘的墓塚,呆望著彼岸的山影、風景,那是他的來時路;他立即收回視線,往腳下的無名墓看呀看的,心想裡頭埋葬的,可能是一位老母親的愛子,也可能是一位大膽島之役陣亡的將士,他寫了一首三行一段落,共計五段落的十五行詩,《死不透的歌〉,第一段落「別老是望著那空了的小書房/燕子已快從南方回來/媽媽不要哭」,最後一段落「沒有名字的小墳長滿了野草/雲的棉絮已夠禦寒了/啊 媽媽不要哭」。 大膽島詩人戰士沙牧的〈死不透的歌〉,很淡、很白,卻又讀得教人想落淚,特別是中間那段「砲聲總會停止的/而現在我們必須擁抱戰爭/媽媽不要哭」。 走了一個在大膽島現場寫詩的人,來了一個詩想大膽島的寫詩人。二○○四年,鄭愁予賦詩〈大膽島童謠〉,二十二行,起行是「退後呀 便泊入母親的臂灣,向前喲 就划到老家的外婆橋」,接續的段落是「月昇的時候,讓我們擎起滿山的待宵花/在外婆惦記我們的方向/把燈火山啊點亮」…。 郁永河的船、史恆豐的砲、沙牧的腳、鄭愁予的詩;登上大膽島,「燈火山」已不再,望著「三民主義統一中國」心戰牆,我等著鄭愁予詩裡,夜晚閃亮如燈的待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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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覓母親節的禮物
「對!對!對!」媽一會神,快速答我的話,一口氣疊了三個同樣的字,如漣漪泛開來。這是這些年來,媽因重聽常見的說話習慣。每次跟媽說話,都要吼破喉嚨,好像在對一連的軍隊說話,媽還不見得聽得進去。不過,做兒子的我,仍不氣餒,總要找話跟媽講。我感受到媽越來越老了,重聽也越來越嚴重了,但我們母子的距離並不因此被拉開。但看她回話的口吻,充滿童稚無邪的率真,使我感受到「家有一老如有一寶」的真正意義和樂趣。 母親節又快來扣門了,今年要送媽什麼禮物呢?也許還是老套和一般刻板的做法:康乃馨、蛋糕、享受一頓美食。也許還有更貴重的紅包或禮品。這一切,都是有形的表示,相當具像,也能贏取普天下多數媽媽的歡心。今年,忽然良心發現,媽媽最需要的可能不僅是大家重視的物質滿足。老人家,最需要的是精神的寄託與慰藉了。媽媽,換言之,最需要的是一份精神的禮物。 稍微剖析一下這份精神禮物,主要是讓媽媽安心、滿足和快樂。什麼事情能讓媽媽安心、滿足和快樂?簡單的說:子女健康平安,就能使媽媽安心;子女服務社會貢獻己力,個個有用,就能讓媽媽滿足;子女孝順,常陪媽媽,與媽媽天南地北話家常,還有與媽媽聊聊金門的陳年往事,都能讓媽媽快樂。 說來這份母親節的精神禮物,上哪都買不到,也真不容易獲得。要讓媽媽安心,平日要注意修身養心,生活起居和飲食習慣。要讓媽媽滿足,平日要教養子女,也要在工作崗位上善盡職守。要讓媽媽快樂,就要善體媽媽的心意,除注意老人家晨昏定省,身體安康,更要提升媽媽精神生活的品質。啊!要送給媽媽母親節的精神禮物,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要去實踐,才能獲得的! 對媽,除了感恩,還是感恩。出自內心赤誠的感恩,似乎太抽象、虛渺了。今日起,容我將此份山高地厚的恩情,化成照顧、陪伴、包容與讚賞媽媽的實際行動吧。媽已八十五歲了,看她一路走來,從美女媽媽,活裡活現的,到今日的孱弱身軀與緩慢步履。看著媽,心中對人生興起無限的感慨與無奈,不禁淚濕雙頰。淚水中,有我對媽的不捨與感激,也有我對母子能再相處日子有限而惜福與惜緣。 這些年,遍尋不到母親節真正的禮物,最後,良知告訴我:這禮物,任何地方都買不到。原來,給媽媽最珍貴、最真實的禮物,是發自內心對媽媽無盡的感恩,所激發出平日的點滴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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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色公路的迴游詩
想為家鄉的「藍色公路」寫一首詩,我沿著海岸線走,越走越遠,腳印越往後堆疊,路就伸得更前面。一首詩突然躍入翻飛的海浪,和魚兒一起游走了。我追著一首詩,發現一群迴游魚,牠們的魚鰭閃閃發光、鱗片髓著水波節奏跳動著。一首詩對我說,這群迴游魚不久將回到牠們的家鄉,牠們正將視覺、嗅覺、味覺的記憶傳輸到腦中,而牠們的終腦、中腦、間腦、後腦,正忙碌的整合一切訊息,與過去一一對照。在整理一條迴游路線時,每一條迴游魚都散發迷人的光彩,深深吸引充滿好奇心的一首詩,加入牠們梭游的行列。 這群聰明的迴游魚,不久將回到牠們的家鄉,也許牠們會像鮭魚一樣,回到熟悉的水域才願意產卵,孵化一個又一個的夢,繁衍未來。我想為家鄉「藍色公路」寫的一首詩,跟著一群迴游魚,繞經猛虎嶼、大膽、二膽,經過復興嶼、烈嶼羅厝漁港,再返回水頭港。一群迴游魚,伴著一首詩,游過藍色的海域,我感覺牠們發佈迴游命令的腦波,也藏著一首詩,那來自原鄉的靈感,神秘、瑰麗又詭異,正衝激牠們游向從前,搖頭擺尾游回家。 詩意興發的我,心裡有一條風光旖旎的水流,它奔騰、激越又溫柔的呼喚我回家鄉。我想,藝術家心裡都有這麼一條母親河,用心書寫時,藝術家都會變成迴游性魚類,總是沿著一條生命河,回到最初的記憶。我正醞釀書寫的一首「藍色公路」的詩,在尚未定稿時,詩已經先一步躍入海中去旅行,我只好追著它,從海上去看家鄉金門,那是極不一樣的感受,除了特殊海岸地質景觀之外,「前線中的前線、離島中的離島」、「三民主義統一中國」的心戰牆、「島孤人不孤」的石碑,都讓我不由得深思,潛入更深的海去回顧、反思「戰地」的定位。 即將轉型為觀光景點的大膽、二膽島,還有我們藝術家團隊將登島創作的「金門雙碇」燈塔,在歷史洪流中一直堅強的屹立海中,見證、紀錄著兩岸。一條波光閃閃的藍色公路,吸引著成群的迴游魚、也吸引一首詩奔向它,一窺祕境與秘史。所有的迴游魚、還有長翅膀的詩,都不想被一條海中線切割,蔚藍天空裡的雲朵,也不想被一條分隔線阻擋視線。 當我追著一首詩,躍入翻飛的海浪,跟著一群迴游魚暢遊時,我對他們朗讀我的心聲,我說:「我的臍帶永遠與原鄉相連,鮮紅的歌唱永遠與它的血液互通奔流。我捧著私密暗藏的詩的養分,我要去栽種一朵詩的奇花。詩的養分,一直是我心頭的火苗,我小心呵護著,航向我的原鄉,我要用一腔熱血為它寫詩、作畫。那些向雲、向鳥、向星、向月說過的讚美,都可以移植向一條藍色公路。時間慢慢流著,我把詩窗開向藍天、大海,我把航程中的浪花、蝴蝶與海風的歌舞一併帶著,一葉詩帆,因此十分飽滿的航向一座美麗的島─我的原鄉。」 我心裡知道,雄性與雌性迴游魚的後代,也會沿著一條藍色公路跳躍,迴游向我的家鄉、我的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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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節說說母親們
在我的心裡是不過母親節的。小時候不懂母親節的意義,長大懂了人已離開家鄉,五月的第二個星期日,我在台北四周歡樂氣氛充滿,母親在遙遠的金門。我不能幫母親過節,我沒有給婆婆母親節,我自認不是偉大母親我也不過母親節。每年的母親節對我來說都是很尷尬的節日,連家人買個蛋糕說慶祝,我都心中有愧。 老大高中學測前的母親節,么兒的學校舉辦母親節親子烤肉活動,我們歡天喜地一大早備好烤肉食品用具準備參加,卻因為一場學測親子溝通爭辯的面紅耳赤、流淚哭鬧而作罷。又一年母親節前夕,老二在學校摔斷了腿,緊急送醫住院手術,明天是母親節再一週就基測大考,我在病房擔一顆複雜的心。 歌詞說天下的母親都是一樣的,偉大的。那些在節日被表揚的母親一定特別偉大,偉大的母親她一定是含辛茹苦的拉拔孩子長大,長大的孩子一定是功成名就,有豐功偉業,她才會榜上有列名的偉大,就像古代的貞節牌坊。其他偉大母親都是平凡的偉大。 女人天生都賦有母性,動物也一樣,母雞帶小雞,袋鼠媽媽,母獅子的溫柔。自古以來單親家庭的比例總是媽媽居多,單親爸爸居少數。男人撐不住三年的家庭事業的壓力、異樣眼光孤獨寂寞要安慰,我的同學這樣解說。 我的外婆家一門三孤寡,百年前外公下南洋,留下老病母親,妻兒七口守荒老家園,接著唯一舅舅英年早逝,又留下年輕妻子和五子女嗷嗷待哺。四十年前舅媽三十二歲與婆婆兩孤寡堅持過日子,上山下海撿番薯開海蚵收紫菜醃珠螺。現在孩子大了獨立了,安安分分的人生,家鄉的老母親是不是也該有座貞節牌坊,並沒有。有的是,小姨媽在金門戰亂時隨軍船遷移來台,因為白色恐怖姨丈半夜消失不明,她一個年輕女人帶五個稚齡兒女,進入工廠四十年如一日的一張全勤表揚獎狀,做見證。 堅貞韌性是母親們的宿命,早年更是。隔壁三落大厝老伯母,在南洋出生沒多久就給了人,隨婆婆落居金門,不識原生父母,連姓氏都不詳,婆婆為她招贅一福州夫婿,生養十個子女家貧有送人有易子,夫婿早走,她一付菜擔子在市場邊擺攤,餵養多口,照顧高齡婆婆,如今八十六歲,守著一廳堂的香火,還需幫忙看顧孫兒。 母親們在貧瘠的島嶼生活是幸亦是不幸,戰地軍人的生活所需讓金門的母親有了生存的依靠,只要認真堅持韌性夠,就有經濟收入撐住家庭。我的母親也是,童年看顧癱床的阿嬤,年輕照顧生病婆婆,老年又陪侍無法行走夫婿。嫁為人婦就一付菜擔子養活一家老小近十口,日日夜夜,歲歲年年不曾休息,孩子大了就學就業,成家立業了,扁擔壓彎了母親,母親老矣,髮蒼蒼視茫茫牙齒動搖。她沒有全勤獎,沒有表揚的獎狀,我們也從沒有對她說過,我愛妳,沒有對她說聲母親節快樂,連在電話中提醒她說今天是母親節,她都很靦腆的無所謂。 今年的母親節我一樣沒有回金門,但是在我們的心中母親節永遠在內心深處過著,我的母親比別人還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