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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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的歡喜
或是因為小三通太過便利的緣故,近些年來,我總習慣把大陸作家的著作擺在自己的案頭;而曾經喜歡的許多台灣作家作品,也慢慢地退到了塵封的角落。 余秋雨的廣博、余華的文采、莫言的另類、韓少功的深刻,都將我的文學思維帶入另一種範疇;同樣的民族、不同的生活經驗與生命高度,就能創造不一般的文學經典與傳奇。按說,大陸作家經歷過比我們更多人云亦云的時候,甚至直到今天,也少人能擁有如其他華人作家暢所欲言的痛快,但卻無礙於他們創造文學經典的慾望與機會。從古籍中尋,自鄉土中來,談文革的悲,道心靈的喜,從生命的最暗淡到繽紛的絢麗,形諸文字,留下文學的記憶,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麼的充滿魅力,令人著迷。 而我們腳下的土地,從來不曾缺少話題,多數人卻總玩著炒冷飯的把戲,是「仰之彌高,鑽之彌堅」,亦或只是擁有速食化般的文學造詣?著實很難有清楚的界定。思路決定出路,態度決定命運,格局決定結局。或有那位作者能夠追隨前輩作家們的腳步,掙脫世俗的桎梏,以更高遠的知識素養及文字魅力,攀上另一道文學階梯。 事實上,島嶼的精彩總是令人著迷。隨著獵獵的海風,小三通開展了金門另一個陌生的領域,彼岸的高岸,對映島嶼藍海策略的必需;與其計較家鄉的落後,不若探究核心優勢到底在哪裡?有人大聲疾呼觀光島嶼的未來,島人實則毫無準備的心理。片片的日起樓宇、散落的青草綠地,表徵著島嶼的未來與堅持,卻無法一語道出箇中的衡平與分際。二十年後,還在尋找自我定位的同時,已一併表述了,島嶼曾經浪費了二十載的光陰。何去何從,關鍵不在答案,而是島民的心理。島嶼猶如那沈默的多數,習於被草率的冠上符號,而符號之後的意義與必需,卻乏人問津。之於文學,猶如一個作者需要不時的反芻其文字內涵、厚實其文章底氣一般,發掘只是必要的過程,理解才能促成合理的行為與必然的結局。如若不然,一切或將回到初始,荒蕪成了最終的命運。 我總習慣拿島嶼來況味自己。身為金門人的我,視野不大,空間觀念不強,甚至天生有著對海洋的恐懼。有個學長笑我說,「這是海島性格,因為金門人總是背著海生活。」該是面對大海的時候了,因為咫尺處就有夢想的天堂。很多人或許都是懷抱著這種想法啟航的,但回過頭想想,為什麼家鄉不能是築夢的天堂?在〈海島漂流〉一文裡我談過自己對島嶼的觀察,但在更多的時候,希望自己有再一次〈懷著夢想啟航〉的心情與能力,可以更深刻的發掘這片土地的愛與美,為文學花園再添新綠。 插天的燕尾訴說著千百年來的呢喃,威武的風獅矗立著揚塵的苦難,荒廢的營舍無語著進化的必然。而平凡如我啊,猶然在庸碌的茫然裡,淺淺的保有一絲對文學的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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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雞的故鄉
才與四弟明標走過西園、官澳、青嶼、后扁等幾處金門東北角的海濱,雖氣溫酷熱難擋,但不影響我們的興致。漫步海邊,有時找一處陰涼處坐下寫生,有時拍些海景;有平坦的沙灘,也有嶙峋礁岩,但有一個共同點,岸邊都矗立著氣勢磅礴的碉堡。這些軍事要塞是明標喜歡的繪畫題材,他畫下了大小金門許許多多堡壘。每次開車載我出遊,不是經過蔓草掩沒的小徑就是昔日戰備用的車轍道,而路的盡頭總是一座屹立海邊的碉堡,我常戲稱他「碉堡畫家」。 隔日,明標又邀約烈嶼 (又稱小金門) 寫生,對我來說,烈嶼並不陌生,記得昔日搭的渡輪是木造馬達交通船,每日只幾個班次,有時以人力小船接駁,風浪大便要停航。但眼前所見的交通船與航行金廈小三通間寬敞舒適的渡輪並沒兩樣,且晚上也有航班;今昔相比,不可同日而語。車過八達樓子圓環後,路旁種植著美麗的大紫薇花,花朵正開得奔放燦爛。田裡的芋頭,枝梗直挺,葉子油綠寬闊,讓人聯想埋藏土裡的定是又大又香的芋頭,難怪每年舉辦的香芋節吸引著大批饕客。 民間仍保留一些辟邪物,有避邪祈福之意。說來有趣,與大金門僅一水之隔的烈嶼,卻有不同的辟邪物;大金門是風獅爺,而烈嶼以風雞聞名。在「西方」村外觀賞了一座水泥塑造的大風雞,還有一座數公尺高,黑臉穿著蟒袍,類似封神榜中李靖造型的北風爺。村裡有一戶人家屋頂豎立著一瓷製小風雞,另一戶人家的後牆則嵌著一尊數十公分高的石雕風獅爺,雕工簡捷樸實小巧可愛。雖間雜著其他的辟邪物,但路上所見仍以風雞為多。 無疑的,雙口海濱令人驚艷,這是一處美麗海灘,在艷陽照射下,白色的沙灘閃爍發亮。遠處有大陸山巒及岸邊高樓襯托,海面有檳榔嶼、獅嶼等島嶼點綴,海水與天空是一片深邃多變的藍色調,而山巒後朵朵高聳積雲增添海景的迷人。 紅土溝據點、湖井頭播音站、鐵漢堡、勇士堡等軍事景點,各有特色。紅土溝塑有一士兵及身旁一條豎起雙耳注視遠方的狗兒,不覺想起昔日夜黑風高浪濤拍岸,人狗間同甘共苦枕戈待旦的情誼。鐵漢與勇士堡間,堅苦完成狀如蜘蛛網的地下坑道,再次見證一個時代的信念。 烈嶼正以嶄新的面貌迎接新的觀光時代,但民情依舊敦厚樸實。回程的渡輪上,昔日課堂孩子活潑的臉龐、討海人邀請吃拜拜的好客,大塊吃肉大碗喝酒的豪情,一幕幕浮現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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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營會的感想
七月的第四週與教會四位同工前往福建北方的一個城市,協助辦理一場包括25位涵蓋國小、國中、高中和大學的學員,一起參加為期五天四夜的營會,重新體驗許久不再體驗團體的生活。大陸的青少年其實我很少接觸,感覺上大學生和小學生的差距並不大,由於參加的對象都是來自基督教家庭的孩子,除了少數幾個孩子稍叛逆外,大部分孩子們都蠻乖巧懂事,雖然是來自福州這樣的大城市,但仍然擁有屬於青少男和青少女的羞澀和天真,難怪有人說:年輕人是騙不了的,你必須用真心真情與他們交往互動。面對這些年齡都比我家孩子還要小的年輕人,五天四夜與他們共處的時光,似乎讓我又重拾過去年輕時充滿歡笑、熱情的活力和心情,就像人們常說:常和年輕人在一起,你就益顯年輕。 年輕人充滿活力和夢想,和他們接觸我都會想辦法先認識他們,名字啊!讀什麼學校科系啦!幾年級啦!遇到正處於國中升高中或高中上大學的孩子,就問他們準備讀那所學校那個科系?我那一組的成員年齡最大的是來自福州醫學院二年級的組長,他告訴我大陸的醫學院只須讀五年,若要讀七年叫學碩連讀,從這角度來看我們台灣的一般醫學院學生應該叫醫學碩士,而不僅是醫學士而已,若從養成時間長短和專業訓練深度和廣度來看,一般台灣的醫生應比大陸專業才對。另外有一個今年才畢業的陳姓營長(營會),考上了武夷學院,他說他喜歡畫畫,也正考慮是否出國唸書?到國外學畫畫,我想這個孩子的家境應不錯,至少家裡還有能力供他出國唸書,但再想想大陸正在經濟起飛的階段,而且在一胎化的政策下,一般家庭莫不傾全力栽培孩子成龍成鳳,一個來自大城市的高中畢業孩子有能力出國唸書也就不足為奇了。 營會當中也有一個很特別的孩子今年升高二,對音樂特別有興趣,看到我們在彈鋼琴和吉他,他都很想插一腳,露出羡慕的表情,也很渴慕學習一些樂理和彈奏技巧,在營會他也會大方地秀出B-BOX和街舞的才藝。 看到他就讓我想到自己年輕時個性內向羞澀,但對音樂充滿狂熱和愛好,從小學就自學直笛和口琴,直笛是老師勞作課教我們做的;口琴則是從阿兵哥軍營裡撿來的,在無師自通的狀況下,也能吹出許多耳熟能詳的曲調。所以在國小和國中時便被老師和同學選去參加獨唱比賽和合唱團,第一本字典便是在小四獨唱比賽得獎的獎品。後來進入師專後可說是魚入大海,無論是口琴社、國樂團、管樂社、合唱團等,只要是音樂社團都想去參一腳。專二時為了當好口琴社長,數學被當重修,修課時間正是社團活動時間,只好忍痛叫副社長代理;專三為了清晨起來偷溜進學校練琴室練鋼琴,導致在每週有二次排在早上一、二節的物理課打瞌睡因而物理一學期補考,另一學期補考沒過還要重修,但那時對這樣的經歷卻從未後悔過,管樂則整整從專二吹到畢業典禮。 有人說莊子是「在地上挖一個洞;並且在洞裡找天堂。」當年的只因家境清寒而去就讀師專,對教育不見得真的有興趣,但因著從師專音樂的社團找到樂趣,那五年的生活倒也過得多彩多姿、快樂充實,其實不管是誰?是那裡的孩子?只要找上帝所賜的天賦,自己安身立命的方向,專心一意去努力,生命就不會貧乏,年輕也不會留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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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梅走歸
「四梅走歸」是南音四大名譜:《四時景》《梅花操》《八駿馬》《百鳥歸巢》。五月,金門國家公園與心心南管樂坊合作的「百鳥歸巢入翟山」坑道音樂會,其中就演奏了這首主題曲《百鳥歸巢》。首章「鳳凰展翼」、次章「客鳥過枝」、三章「鴛鴦戲水」、四章「紫燕銜泥」、五章「流鶯爭樹」、六章「群鴉投林」。水與樂的旋律,在金門翟山坑道水廊棧道悠揚繚繞,結合遠處鳥笛聲,此起彼落凌波傳遞回盪,空谷幽鳴。三十六陂人未到,水佩風裳無數,演者心波隨風微漾,聽者如癡如醉,鬼斧有神工,太古傳遺音! 1965王心心生於南管的故鄉-泉州,四歲開始學南管,畢業於福建藝術學校南管專科,精習指、譜大曲及各項樂器,尤以唱工著名。曾任泉州南音樂團專職樂師,遠嫁台灣,任臺北漢唐樂府南管古樂團總監,以《豔歌行》《儷人行》等演出,風靡海內外。1995榮獲行政院新聞局「金鼎獎最佳演唱獎」;2004以《靜夜思》獲金曲獎最佳民族音樂專輯,入圍最佳製作人。現任教於台灣大學音樂學研究所,2002創辦「心心南管樂坊」,在台灣全心投入南管教學推廣工作。 這次坑道演出內容,包含主題曲《百鳥歸巢》外,還有「下江陵」、「將進酒」、「清平調」等唐詩,王心心藉由唐詩入曲,以閩南古曲唱古詩,為古老藝術作個新的結合。詩詞吟唱是我平生最愛,我退休後才開始學南管,就帶一把曲笛,從唱唐詩入門到南管的領域,很快的就打通了任督二脈(與台北市的「任督二脈音樂工作室」無關)!林素梅和「琵琶聖手」卓聖翔合作譜曲,出版了三套《唐詩宋詞南管唱》。她能夠把南管唱得婉約流轉,詩的文學聽覺深深吸引我,我私淑這三套詩詞,受益不少。「南管才女」林素梅,祖籍福建永春,生於馬來西亞。八歲開始學笛,11歲加入巴生永春公所,及巴生雪蘭莪同安會館南音社,精通各種南管樂器、唱工。1996畢業於國立高師大學國文系,現為專職南管音樂工作文化者,推廣兩岸南管音樂,辦「鄉音出版社」,總策劃「福建南音網」。林素梅、王心心兩位大師,曾來「金門樂府」交流,幸得一睹風采。 六月,兩岸僑界懇親節,閩南僑鄉文化交流活動,請來泉州南音樂團,得過中國曲藝牡丹獎、國家一級演員李白燕演唱南音《春光明媚》。當晚,我受邀與李白燕宵夜飲酒,席間受教不少,她是第二次帶團來金門演出。李白燕也畢業於福建藝術學校南管專科,現任泉州師院藝術學院南音唱腔教師,在泉州老人大學的遠距教唱中,我上網跟她學了幾曲,還蠻受用的。 偷學了林素梅、王心心、李白燕這三位小女子的唱腔,害老夫南管唱得有點娘娘腔,現在男聲難得,盡是女聲的天下。男聲高管樓台,陽春白雪曲高和寡,要唱得夠管很難,真想跑泉州去,找個名師學他一年半載!「金門樂府」應該花個三、五年,要能夠把「四梅走歸」走一遍,四百年的鄉愁,回歸我泉州南音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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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這裡該怎麼作﹖
學生學習意願低落是教學現場上許多老師的無奈! 在教學現場上,教室中難免都有一些「客人」,他們每天穿著制服跟著上下學,可是上課老師講的他們都聽不懂,也不敢發問,久而久之,他們就被歸類為「壞學生」,這時是誰最痛苦?我想校長、老師、家長、學生自己等都很痛苦吧! 日本東京大學佐藤學教授在近年推動的「學習共同體」,要讓低學力的學生重新找回學習的樂趣,從試辦實驗到今天,全日本已有近十分之一的中小學在進行這種教學模式,並且影響到亞洲鄰近國家(如韓國、香港、中國、新加坡、印尼等),被譽為教育史上的「寧靜的革命」。 佐藤學教授的「學習共同體」中有關學生的協同學習,不是偏重於學生的能力分班,而是把不同程度的男女學生,安排成4人一組,進行共生互惠的學習,他是要讓學生建立互相學習的關係,要讓不懂的學生養成把「嘿,這裡該怎麼作?」掛在嘴邊,能夠主動去發問,尋求支援,同時要讓懂的學生能夠體貼主動去幫助不懂的學生,形成互相支持的網絡。 至於「協同學習」在課程設計上,必須考慮到「伸展跳躍」的學習效果,傳統上我們常把學生分成上中下不同的程度,在教學現場上,能夠實現學習成效的,通常只限於「中層」的學生,因為「上層」的學生總會認為教學內容過於簡單,學習無法達到「伸展跳躍」的學習效果,因此就放肆睡覺;而「下層」的學生則或許教學前半段聽得懂,但到後半段,則只能默不作聲的呆坐,老師也就放任他們睡覺,如此形成上下兩端的浪費。 因此佐藤學教授的「協同學習」,在教學內容上必須設計比一般的教學水準具有更高的層次,如此「上層」的學生不會覺得內容都已經會了,而下層的學生也可透過互相扶持、互惠的模式,獲得支持鼓勵而重新恢復學習的意願。 今年5月29日,我在德國倫格中學的教學參觀,給我許多感觸,走入淡黃牆壁的六角形教室,透視敞亮玻璃外,多棟不同的建築,感覺就很不一樣,朝氣蓬勃的,尤其走入教室,課桌椅不是傳統的方形桌椅,是可以變換組合的菱形桌子,教室內的學生就3-4人一小組,面對面坐著,交互的笑談。 歷史課的女老師穿著牛仔褲,進入教室,交代了一下,然後講述「普魯士國王威廉一世與兒子菲德烈大帝的父子關係」(父親曾經因故殺死兒子的好朋友,造成父子關係破裂。),老師先短暫講述教科書的課文(知識傳達),然後應用電腦單槍播映幾張投影片(資訊融入教學),接著分發每位學生一張A4紙(討論分享),請學生站在兒子的立場,假設各種可能,寫一封向父親道歉懺悔的信(寫作訓練),然後老師邀請各組口頭報告(口語發表),老師在聆聽過程中,又再提問各種不同的假設問題,學生又再回答(反思)。 這樣的一堂課,我觀察到學生,有人爭先恐後的發言,有人默默傾聽,有人交換聽到的意見,回應贊同與反對的表情,老師只負責微笑誇獎、點東點西的,然後一堂課很快就過去,在課後討論時,我們詢問這種上課方式的頻率,回覆說經常應用,這種「分組協同學習」,應該是教育的潮流。 日前報載教育部在下一學年度要大力推動「分組合作學習」模式,這與佐藤學教授的「協同學習」或許名詞與內涵有所差別,但基本上都是強調以學習者為中心的學習,老師只是居於指導者的角色,引導學生思考、討論、分享認知,最終目的是要達到學習的效果。 在國際化的趨勢,我相信下學期金門的教室,想改變的同仁應該也會嚐試「協同學習」(或是「分組合作學習」)的教法,讓小組裡的學生都能在平等的地位中產生互學的關係,讓「嘿,這裡該怎麼作?」這句話,形成上中下層學生,互相支持的一句口頭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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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剪與花葬
一、花剪 總是有著太多的理由!你望著一盆盆雜亂無章的盆栽,像個犯錯的孩子,拚命的想找些理由或藉口。冬天太寒冷,過後,又是近月的連綿的雨季;當然,工作忙碌更是理由之一。 唯一沒檢討的是懶,是根本沒有注意、沒有關心。漫生的盆栽,已看不到挺俊的枝幹、壓垂的橫條,團團如雲的葉子竟像吹亂的頭髮一樣;原來俊挺的模樣,已消失在一片雜亂之中。 你心虛的蹲下,拿著花剪,一時之間,竟像對著一堆亂麻一樣,不知從何處下手。突然間,你竟然覺得這樣雜亂的盆栽,多麼像是一面鏡子,反映著自己也多時未曾修剪、整理的心田,是不是也是雜亂無章的看不到本來的面目。 你伸出了花剪,往最漫長的一個枝節、一個枝節剪去。同時,想著自己的心田,是不是也該有支花剪! 二、花葬 田地裡,豔紅的顛覆了綠色的定律。不插秧,不種稻,叛逆似的在地上湧起了一片花海。波斯菊、向日葵,汪洋的就只有海這個字可以形容。海在風中波動著,彩色的浪花翻滾著。 人們開車,駛過。不經意的望了一眼,就被吸引的急忙煞車,倒檔,把開過頭的車倒退。停在路邊,還不過癮,看準了這片沒有水的花海,濺濕不了褲管,竟紛紛下了田。拍照。留念。偶爾,自己的身影也在這樣的風景裡。讓你吃驚的是,住家附近的田地裡,突然也有了一片花海。 你每天散步,總刻意的前往站在岸邊;猜想著農地的主人,應是個雅士或是高人。只是,沒有幾天的光景。花海不見了,剩下滿地的枯枝與敗葉,你站著,看著繁華與破敗,就恍似在一瞬之間,虛幻的如海市蜃樓,讓你遲遲難以移步。 農地的主人出來了,解釋:「我不是種花,我是在肥田。」解開了你的疑惑,似錦的大片繁花,是個美麗錯誤;快速的成長,快速的滅落,只為了改善貧瘠的土地。 你有了答案,腳步卻更沉重了,同時也有了一個想法:那些花雖然短暫,至少也曾美麗過,最終當作了肥料。而你呢?即沒有美麗的過往,讓人駐足;更沒有化作春泥的本錢。除了生活的比較長久外,似乎連朵花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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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寬藍色的河流
我繪本裡的小男孩想邀請小跳芽和蟋蟀、青蛙、蟬、蚱蜢、蟈蟈、紡織娘一群愛唱歌的朋友,參加鳥兒在樹林裡的演唱會,我把這溫馨的故事寫在一條彎曲的藍色河流上。河流嘩啦啦的唱歌,歌聲隨著水花流進大海,它旁邊盛開一片美麗的馬祖原生植物─豆梨,香氣隨著歌聲飄散。為了讓故事有空間迴轉,不用擠在豆梨花身旁,讓一行字歪歪扭扭的像毛毛蟲一樣,連花香都要委屈的卷縮著,我心儀的繪本出版社告訴我,我們應該將河流拓寬兩公分。 我開心的接受這專業指導,努力拓寬一條藍色河流,工程順利如期完成。果然,我用PPT排版時,輕盈的故事流淌在水上,感覺十分優美。我在樹上加畫了幾隻蟬,青蛙的畫像也做了修潤。一群藍色羽毛的鳥兒,演唱會辦得十分成功,藍色河流嘩啦啦的伴奏,我們一起歡喜大聲合唱,遠方的大海也漂過來浪花應和的歌聲,繪本,變成我生活中最美麗的空間。 生態繪本,帶我走進大自然的奇異世界。它充滿驚奇魅力,我常常一邊修畫,一邊想心事,心事越多,繪本畫得越專注,它彷彿是我的避風港,所有會唱歌與不會唱歌、歌聲好聽與不好聽的蟲、魚、鳥、獸,都是我相知的好朋友,在繪本世界裡,我一直都是快樂的天使。在現實世界裡,我常會遇上一些悲傷的事。最近的心事是台北的一個標案,深夜接到要我退出的簡訊。幸而好友推薦給我的製作人義氣相挺,明白我真正重視的是離島的案子。當我傷心沮喪、埋進繪本圖稿裡,跟著鳥兒唱歌以撫平憂傷情緒時,製作人很用心的協助我將離島的企畫與劇本轉製成PPT,工作效率極佳的列出影片的製作型態、攝製規格、影片總指導、導演、男女主角等堅實陣容,這讓我十分安心,我給馬祖友人的信上說,歷經許多波折,終於組合成一個優秀團隊。因我們都是受過嚴謹傳播「魔鬼訓練」的人,所以十分契合,有信心可以全力以赴挑戰「離島系列」的創作。我對製作人說,未來,我們應該將金、馬、澎、蘭嶼、綠島做成一個「離島系列」,互壯聲勢,努力在有限的資源下,網羅「有志之士」開發一條新路。這且戰且走的過程,正好印證離島的價值,在「有為者」心中是別具意義的。我的心事馬祖友人都瞭解,在漫長的籌備期中,友人清楚看見我的毅力與決心。至於那台北的標案,我們當然不會輕言放棄或者退出,我們會以更堅強的陣容與實力去拚戰競逐。 我一遍又一遍的修改馬祖繪本,享受當天使的快樂。幾隻跳舞的鳥兒,我得陪牠們搖擺,畫出最好的舞姿角度。露脊鼠海豚與紅喉潛鳥跳躍、潛游的海面,得掌握好平視與俯瞰的角度;一群梅花鹿走過灣澳旁邊的一座橋,我得幫牠們修潤不同的神色表情。那隨季節更替飛來的候鳥,悠游水中的倒影,我得畫出貼切情景的水紋。成群的小魚兒,跟著船兒去旅行,牠們閃光的鱗片,不能被深藍的大海遮蓋,我得幫牠們多加幾條斑爛紋彩,讓小魚兒漂漂亮亮、開開心心的去旅行。 繪本,變成我生活中最美麗的盼望。面對每一幅畫,我心儀的出版社總是細心提醒我,如何修潤我所疏忽的微細之處。為了讓輕盈的文字在河流上漂,我拓寬一條藍色的河流。那不僅是兩公分的寬度而已,那是大海洋、遼闊世界的召喚,在我變成一隻魚兒游向大海之前,我要先爬上一棵樹,和可愛的小男孩、小跳芽、還有一群愛唱歌的朋友一起歡唱,讓亮晶晶的歌聲穿過微風的笑臉,在藍色河流上飄啊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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檳港鄉僑王君奇
七月初,某日突然接到一通來自印尼蘇門答臘的國際電話,在檳港總代理本田汽車的吳振東鄉僑說要介紹一位王氏宗親返金來找我,我說歡迎,當天通話聲音不很清晰,話沒多說,事後心想:宗親不知有何貴幹。 九日有人打電話給我,說是印尼來人,他隔天上午將赴台,邀我晚上八時前往金沙大地飯店會面,我依約前往,在飯店大廳等了將近一個鐘頭,終於見面。 原來是宗親王君奇,他與其大舅子吳金福詢問我關於土地繼承的問題,吳(祖籍金門內洋)早年亦是印尼金僑,印尼政府反華時,他隨同不少華僑被中共接往大陸居住。土地問題我因所知有限,只能建議他們請教金門地政局及專業人士,備妥相關文件,再請專業代書處理。 當夜,我想既然來會,不妨為鄉僑歷史留點文字紀錄,於是鼓勵宗親說說自己家族的故事,他遲疑了一陣子,終於道出。 君奇宗親祖籍金門后宅,父名國慶,祖父名安郁(《金門王氏族譜》寫「安芳公,諱郁」)。曾祖父名先持,育子有五,安郁為長男,安郁當年自己從金門到新加坡做事,後來其妻梁氏(君奇祖母)與子國慶亦前往新加坡,到彼處沒多久,1937年安郁去世,梁氏帶著十八歲的國慶前往勿里洞謀生。 王國慶於1961年開始做出口貿易,銷售印尼出產的胡椒、咖啡、橡膠、魚罐頭,曾捐款興建金門的華僑之家。在印尼排華時,王國慶曾幫助不少印尼華僑,讓他們順利出國,住中國大陸的周漢強曾寫過訪問報導。國慶育有三男三女,三男依序為君奇、桂林、新民,皆娶華裔。三女依序為桂英(嫁何成文住勿里洞)、桂珍(嫁華人住加拿大多倫多)、桂玲未嫁住雅加達。 王君奇1946年出生,八歲即在戲院賣糖果,幫助家中生計,做了一、二年。後來收破銅爛鐵,騎腳踏車去店家收麻袋,在麻袋上以紅粉膠打上印記,賣給出口商裝貨。也做過扛工,幫忙卸貨、裝貨,半工半讀掙錢,課餘操持勞務,無暇遊玩。1965年於僑校中華中學畢業,僑校被印尼政府關閉,君奇去雅加達幫助父親做出口商,1978年其父再娶妻室,開銷大,加上1982年父生意失敗,開始變賣產業。君奇當時收入不多,亦以資助、奉養父親為己任,但需索數額若太多,他無力支付,然日後其父的喪葬費用支出,由他負全責。 君奇宗親在檳港及勿里洞代理機車銷售,曾同時推銷義大利的偉士牌機車,但偉士牌只做到1978年,日本山葉機車則銷售數十年。機車在印尼銷售最好的廠牌是本田和山葉, 他是山葉機車在檳港及勿里洞的總代理商,除了本店外,有九間分店,另有三十間代銷店,他專心銷售、維修山葉機車及零件,檳港的機車銷售量,目前以山葉銷售最好。他說自己成功的要素即在勤儉,熱心助人,親友有人原先販售其他廠牌機車,經營不善虧錢,他出面頂下,重新整裝店面,再加以輔導經銷祕訣,如今親友改售山葉機車賺錢。平日捐助學校及老弱孤苦,一向不落人後,希望孩童獲得更好的教育,自己的財富取之於社會,也用之於社會。 他娶金門後裔吳蓮花,育有一子三女,兒子志成,在加拿大溫哥華讀電腦及經濟專科。長女愛娜,雅加達的大學經濟系畢業,嫁華裔生二子。次女愛琴,澳洲的大學經濟系畢業,嫁華裔生一子。三女愛環,在澳洲的專科讀經濟及飯店管理,未嫁。 其父當年去印尼之後,既未曾回金,其母似乎曾在1970年與長妹王桂英回金門。至於他返鄉共有四次,第一次在五、六年前,自己從雅加達坐飛機到台灣,再來金門,嬸嬸住在台北,彼此有往來。第二次帶著與他同住的姑媽及妻子一齊返金,第三次與妻及子三人回來,這一次特別將妻、子、女、孫多人一併帶返家鄉。他幾次返回,看到故鄉不斷進步,他心裡很高興,說鄉親到印尼,若有需要他幫忙的地方,請通知,他將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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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發語詞
有一座山,叫昔果山。它不真是一座山,而是地名。除了這個山字,我很難解釋「昔果」是哪一個昔、哪一個果。有時候直接問,花果山知道吧?《西遊記》中,齊天大聖孫悟空的根據地,花改為往昔的昔,就對了。聞者是學生或剛認識的朋友,聽完一律微翹唇角,那微笑似乎說,有一座山叫昔果山,那是你的故鄉,那裡住人,但也有不少猴子。 我換個說法。往昔的昔,水果的果,對,沒有草字邊的,玉山的山。所以你的故鄉,高若玉山,長好多水果。這也不對。 我洩氣了,改口說昔果山,金門南邊濱海小村,村民捕魚耕種維生,它沒名勝、缺古蹟,寥寥數十戶,數十戶了了,兜個圈,半小時逛完。我忽擊掌說,尚義機場知道吧?昔果山就在機場附近。我以手擬機,若你從台灣來,飛機輪胎著地,向左看,可以看見一座廟,廟前立風獅爺,廟後三合院叢叢接。喔。若錯過了也沒關係,你總是要離開金門,得從尚義機場起飛,飛機離地的剎那,向右看,可以看見一尊風獅爺。廟看著風獅爺。三合院看著廟。那就是昔果山;是我向左看、向右看,甚至連閉眼,都能看見的昔果山。 我剛剛結束《文訊》雜誌三十週年座談,文友找我合影,一起走到古亭捷運站。文友大我幾歲,連沉默也比我大。我內向寡言,唯有喝幾杯高粱,或見著比自己更少言者,深知靜默未必靜,而是一張嘴,沒有對上語言,發不了音。我介紹自己故鄉,拯救眼前已進壯年的男人。男人部分的自己,沒有跟上來,留在遲遲的十七歲。也許,沒跟上來的部分,才是男人的元神。 紀洲庵到古亭捷運,原來這麼遠。我帶陌生的文友到了金門,提故鄉的誤解跟笑話,輕搭筋斗雲、翻過《西遊記》與孫悟空,竟還沒到站。我應邀座談,或與書寫金門有關。從二十世紀末、寫到二十一世紀初,號稱小說百萬言,其實未盡半數,專欄、散文等零星湊湊,應該能湊百。想到此,終可略減心虛。陌生男不知我心頭流轉。他也許正靠在巴士牌站桿,等待○東公車。等待大台北歷史最悠久的路線,把遲到的自己,繫上安全帶,運過來。我自不知道陌生男心頭流轉。既然無言,何必默走這十多分鐘。 我想救出陌生男。從無言的地獄,救他出來。座談會上,每人分配十三分鐘,我預備說三大點,再補充兩小點。第一大點還不及說完,主辦單位於後頭亮牌:「三分鐘」。若時間充分,我準備出示傷痕,談根深蒂固的口吃。我打算追述,我本不善說、不能說,但因為寫作,逼我一步一步走上講台。寫出了作品還不夠,還必須詮釋寫法後頭的說法。說法更後面的想法。以及想法後頭的河床、流域或海洋。或許是一塊寫著想法的臂肌。一個映著想法的身世。文字張望說法。說法回首想法。想法呢?朝後看,它們、他們與祂們,都在想。 我拿了麥克風,我才決定不揭露口吃殘疾。在陌生人面前提隱疾,究竟能達到激勵的效果,還是暗示眾人,他有病?那個罹患殘疾的自己,好不容易被文字逐出牆,還要接引他,再次附身? 我想了想,決定不提,畢竟陌生人與陌生男,沒有不同。若說有,陌生男多出一段路。多了一段同安街。既是如此,何妨安於彼此的過去,不互相打擾,誰也不救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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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三通與金門發展
有關小三通,最近有兩則新聞頗引人注意:一則是金馬小三通面臨人潮減少的問題,金門上半年就少8萬人,馬祖甚至可能出現停航的窘境,已有立法委員要求中央減少陸客通關的簽證手續,以為因應;另一則是大陸其他省市到廈門的暫住人口,赴金一日遊延伸為兩日遊的政策,已於本(7)月16日開始正式實施。這兩則新聞看似無關,其實後者乃是前者的因應措施之一,說明了小三通對金門的生存發展具有多層次的戰略意涵。 小三通作為一條兩岸的往來孔道,對金門的發展而言,其實呈現出交通、旅遊及貿易等三個不同層次的意涵。首先就交通而言,由於目前金門對臺灣六大機場均有固定航班,不但有價格優勢,航程的選擇性也頗佳,已成為兩岸直航外的另一條路徑,近來雖然受兩岸海空直航航線擴充之影響,人數略為下降,但每年仍有百餘萬的往來人次,前途仍有可為。其次就旅遊而言,金門有戰地、閩南、僑鄉等多元的文化內涵,然受限於觀光發展政策的起步較晚,周邊的旅遊配套設施嚴重不足,加上簽證及天數等人為限制,目前雖無法吸引大量陸客循小三通來金旅遊,不過正在改善之中。最後就貿易而言,由於金門擁有緊靠大陸的地理優勢,小三通又連結了兩地,加上臺製產品一直在大陸消費者心中有極高接受度,未來若能推動金門成為臺灣商品的櫥窗,並配合金廈、金嶝大橋之興建啟用,大陸的大、中盤商,甚至一般的消費者,便可直接驅車前來金門大量採購,其所締造的經濟產值,不僅可繁榮金門經濟,更因櫥窗展示的曝貨率提高,甚至有可能讓臺灣許多頗具特色的傳統產業重現生機,減少全球化所帶來的衝擊。 不可諱言,小三通自實施以來,金門所彰顯的大都是交通的意涵,除繁榮了一機一港外,一般民眾受惠有限,不過,近年來已漸次往旅遊方面去調整,旅館、道路、遊樂設施正逐一規劃中,未來榮景可期,赴金一日遊延伸為兩日遊的實施,只是開始,不過筆者更迫切期盼的是小三通在貿易功能方面的突顯,這部分只要中央在政策上鬆綁,自會有源源不絕的資金投入建設,例如最近台灣光彩促進會便主張成立「烈嶼自由經濟示範區」,並計畫以BOT方式,向有關單位提出興建金廈大橋之申請,即是明證。如果此一構想獲得實現,金門將搖身一變成為兩岸的經貿重鎮,影響極為深遠。 我們希望因小三通之便利,促使金門逐漸發展為兩岸的經貿重鎮,而不僅僅只是目前「過境式」的橋樑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