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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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陸接水後的下一步﹖
金門自中國大陸接水,雙方近期內就將展開實質技術性討論,並可望在2016年下半年完成通水;縣府強調水質跟國內數一數二的翡翠水庫相較毫不遜色,再加上自主性水源維持60%的原則,沒有太多安全上的顧慮,故此一政策曝光後普遍獲得正面看法,而兩岸關係也將因此邁入另一里程碑。 海底管線接水政策的確定,形同宣布早年規劃的「大橋先行、水電附掛」的構想正式落空,樂觀的人認為:「一步一步來」,但持負面想法的人則不禁要批評:「中央政策太過保守,總是要一百給五十」。 水、電與交通是離島地區普遍性的問題,是要高度發展就要尋求突破的瓶頸,金門因地理位置鄰近大陸,隨著兩岸關係的好轉,喊了10幾年的民生訴求終於水到渠成。如今水就要來了,我們自然要問:「什麼時候『來電』呢?」、「金廈大陸還蓋不蓋?」。 根據台電金門營業處提供的資料指出,金門每度電的發電成本約為11元,但只跟民眾收取約3元的費用,也就是金門每用上1度電,該公司就要賠上8元,賣得愈多、虧愈大,過去2年虧損金額都在新台幣20億元左右,也難怪自大陸引電的聲音馬上就跟著出現。 再者,還記得總統馬英九2008年連任成功後就曾到「金嶝大橋」金門五龍山端勘察,頗有為該橋背書的意味,但自此以後就未再提起,中央給得卻連接大、小金門的「金門大橋」,以致「金嶝大橋」就像另一座「選舉浮橋」又沈了下去。 今年3月,翔安國際機場總工程曾煥金一行抵金參訪時指出,該機場規劃藍圖已預留給我方使用的空間,金廈共同機場也非不可能;但我方中央「要一百給五十」、凡事綁手綁腳的的作法,相較於中國大陸的大氣度、大格局已顯得太小家子氣。 金門因「小三通」已成為兩岸來往之重要窗口,發展觀光也是未來的主要方向,水、電與交通的需求自然要比其他離島大;再加上金門有其特殊地理位置與背景,絕對有其扮演兩岸「先行先試」角色的資格。因而筆者建議中央在處理金廈「小兩岸」事務應跳脫過去的舊思維來加以因應,而民眾也需以更開闊的胸襟面對,才不會讓金門在各個方面又失了先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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捆綁的魚
在市場裡,經常停在販魚的攤位前;雖然眾多的魚品,在眼中只有大魚與小魚的分別。但有一種魚,一直默默的吸引著我。 牠,不像其牠的魚平躺在攤板上。牠,極特殊的被一條紅色的尼龍繩緊緊的,自頭部捆綁到尾鰭,整條繩子因用力像根繃緊的弦;讓整條魚看起來,變成了一隻彎曲至極,待射的弓。 初初看到這樣彎折近乎到U型的魚,還以為那是一種新型的包裝方法,如幼時隨著媽媽上市場,看到魚販用草繩俐落的穿過魚鰓,以方便提拿的一種包裝方式。也猜想,那根紅色的尼龍繩,或許是代表著一種我不懂的吉祥,也說不定。 這樣的疑惑,一直像螞蟻爬在肌膚上般的輕擾著我。有一天,我終於伸直了手臂,手指著那種捆綁的魚,問著魚販老板:「為什麼要如此捆綁這種魚呢?」 老闆不經心的脫口:「為了新鮮啊!」只是這樣如酷刑般的捆綁,我看到的只有痛苦,怎會新鮮?可是,這樣的見識,只會招來不食人間煙火的嘲諷。我換了另一種世俗的說法:「那用冰塊,不是也可以保鮮嗎?」 老板看了我一眼,雙手仍不停的刮除著魚隻身上的鱗片,鱗片在陽光下飛揚,竟像閃著光的羽毛。一邊解釋著:「只要經過這樣捆綁的魚,可以多活十幾個小時;與用冰的不同。」「真的?」我仍不解的問著。 「真的!我在漁港待過,親眼見到捆魚的工人,短短幾秒,就可以熟練的捆妥一條魚。」老闆笑著解釋著:「這樣經過捆綁的魚,無法掙扎,體力就不會耗竭,身體也不會受傷,就可以多活十幾個小時了。保證新鮮的到顧客的手中。」 我聽了,釋去了許久的疑惑,卻沒有絲毫的喜悅;反而,心情沉重了起來。我想,魚商們一定是經過了長時的經驗或是實驗,才發明出這樣的捆綁,讓魚可以多活一些的方式。 可是,如此不人道的大力捆綁,真的會讓魚平和放鬆,讓肉質柔軟可口嗎?會不會因為痛苦,釋放出看不到的怨恨毒素?我不知道,也不再多言。 只覺得那樣捆綁的魚,竟讓我想起了多次進出加護病房的老父。在有限的探病時間裡,看著中風失智又失語的老父,雙手、雙腳被綁固在病床上,口裡、身上插滿了管線,有的接連到床頭旁的各種儀器,顯示著各種生命的現象。那樣的場景是多麼的像一條被捆綁的魚,不都是為了「新鮮」,為了「可以多活一些」,而不得不接受的酷刑。 我轉身離開,不禁的想起老父一生總強調著:」活著,就要有尊嚴」的話。而捆綁的魚仍僵直的以肚腹站立著,不知是死是活,唯不會說話如老父;就隱隱覺得那些在攤位上刮飛的魚鱗鱗片,仍在眼前閃著光,像顆顆晶瑩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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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讚民宿
我有許多愛作夢的朋友。但他們都比不過我寫詩的太太。我太太夢想開咖啡店。幻想繫上可愛的碎花圍裙,為玻璃瓶添水、為客人烹調咖啡。她愛幻想,從上海回來,嚷著說要開二手書店,兼營咖啡。從成都歸,說要賣盡家產,租成都市區一家店,賣精品。岳母恰在座,也說要賣掉股票,跟女兒一起到成都。我望著母女倆,訝想,基因力量真的很強大哪。 面對幻想,我的任務是希望幻想順利降落。最好開花結果。我問道︰咖啡進貨與保存、誰學煮咖啡、如何管理二手書店、倉儲怎麼辦、人事怎麼辦?問到後來,她們無論到上海還是成都,都會在半年內傾家蕩產,無臉歸來,成為「台留」,或者勉強回來,終生不敢再幻想。 每回我住進金門民宿,總會想起上述的事。開民宿,也曾是太太的夢想。然而,舉凡人作夢,都夢其美好,而遺其苦楚。住進水頭民宿,深知每一棟風格不同的民宿,都是苦心、都是經營。 入夜了,旅客漸漸回,民宿總管小藍等候賓客歸。她說有一組來客,夜遊金城坑道跟總兵署,也許九點回來,可能過了十一點,還不見回。她必須等。等到接了客人,噓寒問暖、介紹民宿起居,才得下班。我不禁調侃,去年冬天我回民宿,並不見有人等。小藍哈哈一笑,你是金門人,識得路,不需要等。 那一回,我的確需要有人引路。我從後浦,騎車一小時,找盡水頭、不見水頭。越騎,越懷疑自己多飲了,卻不過是夜景深,不忍與海風道別。月無影,星渺茫,路燈嶄亮。人間燈火無法指路,我騎得都慌了。我騎向不同的分岔點。但在夜裡,同與不同無以擬比,只順著一瞬間的直覺。我終於找到權充水頭村路標的大酒瓶。我確定剛剛經過了。剛剛經過時,誰使了魔術,把它變不見了? 不見了的事物,在金門越來越多。我找不到昔果山七號,昔時的木製門板。門後的兩只門閂,我從小到大,聽它們口卡啦開、口卡啦關,而今是金屬的扣鎖,一秒即能完成開與關。 煙囪不見了。昔時的傍晚,炊煙縷縷,一條條迎風舞。東南西北,風向就西北東南。它們是一群水袖,它們是人間煙火,它們有時候拉得很長很長。那是在無風時刻,我站在廟前碉堡上頭,還能看見遠自后湖的炊煙。儘管並非豐年,但戰火不興,就有煙火繾綣。堂嫂老愛抬槓耙枯葉當柴火的日子。家家戶戶不缺瓦斯,但不捨得用。耙落葉、募柴火、送灶燒,成為家中大事。我翻身越嶺耙落葉。悶了,爬上樹,抓金龜蟲、探鳥巢。 而今落葉滿。滿得讓人想掉淚。昔時的戰場,不過幾排樹,耙家必爭之地,而今安寂。落葉不為我煮一鍋粥、煎幾條魚,安安分分當落葉。 然而,不見與看見,畢竟是一種相對。無論珠山、水頭跟瓊林,當我看見古厝昂立,以各自的姿態展現其美好,我深知他們背後站著許多個夢。夢中有許多許多的人。他們走出夢境,艱困地完成它們,然後又回到夢裡。 他們的夢,成為許多遊客的幻想,我待在民宿台階一整個上午,好幾批遊客經過,不約而同看著我所在的民宿,輕聲驚嘆。 「!」……我知道這符號,是對金門民宿的最高禮讚。也是夢境的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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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公的老家是原鄉
安溪老家修譜完成,父母親偕家族代表一行八人,返鄉參加謝譜、圓譜慶典活動。回到台北時,兒子問道「你和阿公的老家還好吧?」我說,阿公的老家是你我的原鄉,你也曾回去過,對你來說,安溪不只是個地名而已,這個問法,像是少了對祖籍地的認同。 原鄉是指祖先未遷移前所居住的地方,如:對民國三十八年隨政府自大陸來台的福建人而言,福建是他們的故鄉,但對他們後代子孫而言,福建則是原鄉了,所以,同一個地方,對上下代可能是故鄉與原鄉的關係。又如,金門是移居台灣第一代人的故鄉,卻是其後代子孫的原鄉,對離鄉背井、出外拚搏的大多數人來說,故鄉雖然千山萬水,但是飲水思源的情懷濃厚,而後人尋根,想了解祖先來自何方,其實就是在尋找自己的原鄉。 人對原鄉的感情和對故鄉、家鄉的感情有很大的不同,主要起因於家鄉、故鄉與原鄉在環境上的差異與熟悉度,例如,對金門移民台灣的第一代而言,對家鄉多少還有些許的牽掛與懷念,但是到了第二代,對金門的情感可能就淡薄許多,三代以後,有些甚至於不認為自己是金門人或是與金門有關聯,這是時局更易、人事變遷所致,也許有他們不得已的苦衷,自然環境與人文環境上的差異可能是最主要的原因。 金門移民台灣以八二三砲戰期間遷台者最多,蕃衍快的話,第四代都出來了,可稱為「金裔台灣人」,應該有數十萬之眾。曾在返鄉途中遇到要回金門看阿公、阿嬤的小朋友,問:「你是金門人嗎?」答:「我不是金門人,我是台灣人」,雖然童言童語,卻也是「日久他鄉是故鄉」的現實版。所以,現在e世代的這一輩,對原鄉的感情就比第一代人對故鄉、家鄉的感情減弱許多,要讓他們與原鄉有連結,進而產生感情和認同,並不容易。 金門縣政府日前首度舉辦旅居台灣在學青年認識原鄉活動,計有四十八位旅居台灣各縣市青年學子返鄉參加。在三天活動中,由專人陪同導覽,暢遊戰地遺跡、洋樓、民俗文化村、后湖濱海公園等,並夜宿陽明二營區。透過系統性的活動安排,是否讓這些旅居台灣的第二、三代青年,對閩南文化、傳統聚落、風土民情、宗廟祭典、族譜、戰役史蹟、生態等,加深認識和了解,達到體驗原鄉生活,增進對原鄉認識、進而熱愛原鄉之目的呢? 這次舉辦金門旅居台灣在學青年認識原鄉活動,用心值得肯定。但是,講宗親、論鄉誼,要讓他們與原鄉感情連結,鼓勵家族力量的參與推動,或許才是根本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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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金門﹑廈門走向世界﹕王靈智教授的故事
今年六月下旬,金門大學閩南所在縣政府教育處的支持下,舉辦了「移動之民:金門僑鄉與海外華人國際研討會」。這場會議除了馬來西亞、新加坡、日本各地的僑領返鄉外,亦邀請了幾位知名的海外華人研究學者發表專題演講。其中,美國加州大學柏克萊分校的王靈智教授,值得向大家介紹。 王靈智,祖籍金門山后,是僑居日本神戶、創辦復興號的王明玉(國珍)的曾孫。祖父王敬施,為支持孫中山革命的僑領王敬祥的堂弟。父親王壽堂長期任職於以生產醬油、奶製品著稱的淘大公司(原名淘化公司,1908年於廈門鼓浪嶼註冊成立,1927年淘化公司與大同公司合併,更名淘化大同實業股份有限公司)。1938年,王靈智出生於鼓浪嶼,在租界的小學讀書,一家人曾租賃於廈門大學校長林文慶博士的房子。1947年,淘大將業務自廈門移往香港,1948年擔任經理的父親被派往香港,舉家移居,在那裡完成中學教育。18歲留學美國,先研習音樂與作曲。大學畢業後,再於霍普大學和芝加哥大學攻讀中東古代東語言和文學,他通曉英語、法語、德語、希臘語、希伯萊語、腓尼基語、巴比倫語等。1966年轉赴加州大學伯克萊分校攻讀博士。 1960年代後期,美國反戰運動和民權運動風起雲湧,王靈智放棄原本的專業,毅然投入美國少數民族研究。1968年,他在舊金山唐人街發起「華埠青年協進會」和「華埠青年中心」。翌年又發起「華人就業協進會」。1970年再成立「華人廣播協進會」。不久,再成立「中華文化中心」,並加入「華人民主黨協進會」和協助「三藩市法律援助會」進行控告歧視華人的政府機構和大公司,為華人爭取在美國社會中的平等合法權利。1968年到1987年間,擔任《東西報》編輯和主要撰稿人,以及《時代報》、《舊金山週報》專欄作家。1980年代發生的「江南案」和90年代末「李文和事件」震驚美國,王靈智四處奔走、捍衛人權與言論自由。也因為江南案等因素,這位在美國擁有極高地位的傑出學者並不受到國民黨政府的歡迎,無法返回金門。 1969年,加州大學柏克萊分校成立了亞裔美國人研究中心(Asian American Studies),他是該中心的第一位教師,開設亞裔美國人史、華裔華人史等課程,致力於美國華人問題的研究。1975年出任該中心主任。該中心於1978年成立「華人歷史圖書資料中心」,收集美國華人文獻和資料,是美國最大的一間美國華人文獻、圖書與歷史資料中心。1981年出任少數族裔研究系主任。王靈智教授亦曾於紐約、舊金山等城市的唐人街進行多項華人社會問題的調查和訪問,這些個案研究及記錄片檔案的建立,具有珍貴的學術價值。幾年前退休後,各地客座講學邀訪不斷,新加坡國立大學、廈門大學的講堂上,仍可見到王靈智教授的風采。 在會後的聊天中,我問靈智教授童年時期對金門的印象,他說6歲時曾隨父親從鼓浪嶼返回金門一次。早上親族煮了香噴噴的芋粥。不過由於當時金門的公共衛生不佳,他一掀開碗蓋要吃粥時,就有一堆蒼蠅奮不顧身衝進碗內。他嚇了一跳。親族很快過來,用湯匙將上面的蒼蠅撈了起來,說這樣就可以吃了,而且要他每吃一口就趕緊蓋上碗蓋。這個記憶,一直留在他的心中。 從金門、廈門、香港到美國,這個發跡於日本神戶的華僑家族子弟,其實應該是金門大學需要積極延攬的講座教授,也應該受到金門人的重視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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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我們一起整了老班長
還記得高中剛畢業錄取了大學之後,這個剛拿到摩托車駕照的小夥子不久之後,就得自己搭船到台灣去。除了要去學校報到之外,還被告知要到成功嶺受訓一事,而且就依自己錄取報到的學校分發,於是我就是隸屬高雄市,在當年高雄市長吳敦義的歡送下搭著火車上台中去。想想當時如此的年輕,卻沒也一絲的恐懼感,就只覺得如幻似夢有點不真實感,好幾天以為自己只是從金城到山外旅遊罷了! 到了台中之後,一夥人被趕上了軍用大卡車送上了成功嶺,又是量服裝尺寸、接著「落髮」成了大光頭,然後就是分發到各連上去。而就如同歌詞所言,是不是「英雄」我就不知道,但「怪咖來自四面八方」是比較符合事實!我所分發的這一連有幾個南轅北轍的傳說名稱:魔鬼連、地瓜連、天使連等。據說是因為我們連長個子小、又嚴厲,所以才有這完全無法連結的傳說。 不過,這還不是最慘的!我們的班長是從別的部隊借調來的,所以本班就成了連上其它班長捉弄的對象,其中一個即將退伍的老班長和我們最不對眼,沒事就愛挑我們班的毛病。而來自金門戰地的我享有些好處,例如:拆五七式步槍比班長還要快、動作總是比起來自都市的同學迅速確實、不會訴苦又耐操,所以身為本連唯一的金門人,我就有了「金馬大兵」的綽號。 拆五七式步槍是來自於高中時代以及每年暑訓時訓練有素的結果,所以遇到這個課程時,我常常會被委以重要的任務:「到連上的福利社幫班長買牛肉麵、漢堡等」。不過,回想起來或許是自己太天真了,不曉得這是個獎勵,沒有趁這個時候自己享受一下,總是「迅速」的完成任務回連上交差! 連上那位「老」班長,常常會利用我們班長不在時,對我們加強訓練!而本班還真的天兵不少,就更惹得他不爽。睡覺睡不起來的隔壁同袍,班長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要我替他折豆腐棉被和蚊帳;踢正步怎麼也無法不「同手同腳」,只要班長怒吼一聲,他就會進入怎麼也調不回來的同手同腳的步伐;太會和福利社小姐聊天而引起連上班長不悅的同袍;此外這班看似老弱殘兵的隊伍,竟然常常在各項競賽中為自己的班長爭取到榮譽假等。基於以上種種因素,本班常常被罰打掃廁所、半夜到其他連上偷盥洗用具來補連上的不足、在其它班休息時突然被叫到連操場練體能等。 終於,到了結訓返家的前一晚,我們買了一堆零食,找了喜歡講鬼故事和黃色笑話的班長一起聊天至深夜。然後,在午夜正好眠的時候我被同學挖醒!我的同班同學早已探聽過,那一名特愛整我們的老班長正好放假離營中。所以我們開始展開了報復行動,一干人馬將他的盥洗用具找出來,毛巾拿來尿池裡塗抹、牙膏以及他最愛用的髮膠裡被我們灌進膠水和白膠。這時我才恍然大悟,為何他們會在離營的前幾天買這些根本用不到的文具!結果如何?我無法得知!只記得年輕時有這麼一段說不上好與壞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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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開心農場》快樂歌唱的文學農場──走進翁維璐
「也許您對我不熟悉,容我舉一些您應該認識的好友,可能呈現的一些交集來,我是翁翁的姊姊國小國中同學兼好友,王金鍊老師夫人之同事兼好友,蔡榮根夫人之好友兼同事,楊永斌的國中同學,我大哥翁文獅老師曾是洪春柳老師的國小導師……等等,我還是金門高職退休的音樂老師……。那天再次拜訪陳長慶先生,方知前些日子您也到過長春書店,您真是多情重義之人啊!」─翁維璐〈電子郵件一則〉(2013.06.12) 一封躺在信箱快兩個月未開啟的電子郵件,經索序人來電催促,寫序人打開之後,才驚覺就要「失序」了。五月間,將出版《我的開心農場》的索序人翁維璐已來電徵文同意並掛號寄出書稿,我也回了則簡訊「當努力為序」。偏偏春、夏之季,浯鄉出書、索序者多,依序為:陳慶瀚《離散對話錄》、北珊《浯水牽情》、羅德水《金門觀察筆記》、鐘永和《海洋台灣風情》、楊樹森《美麗重生》、楊清國《海濱鄒魯朱子島》,以及翁翁主編《時光露穗‧浯島紅高粱》,再加上翁維璐的這一冊《我的開心農場》,天哪,瞬間湧入本書要閱讀篇序要追趕,我如何能不「脫序」?告訴自己,就將後到的且不很熟識的翁維璐的書序暫時擱著,如果她沒再來催序,就跳過了。 原以為可跳過翁維璐的序。遲遲才開啟的電子郵件,我再也沒有脫逃的理由。信中「您應該認識的好友」,我開心大笑!多麼像智慧型手機LINE聊天室裡常顯示的「您可能認識的人?」可以選擇「封鎖」,也可以決定「加入」。 不使用LINE的「翁維璐」,心靈聊天室,我決定選擇「加入好友」。 不只是她信裡提到「您應該認識的好友」的快樂觸動,更在於她來信的真、行文的善、鄉情的美。《我的開心農場》,一個夏季裡的第八篇序,卻也是讓我心情從沈重到開心的一篇序。 人或許不相熟,文卻是熟悉的。之前,二○一○年已讀過翁維璐(筆名:一梅)的《一曲鄉心情未了》,師大音樂系畢業的高職音樂教師,抱持著健康的身心、快樂的歌唱和不斷的寫作」,陳長慶評賞她「儘管沒有華麗的詞藻和耀眼的色彩,但無論是記敘、抒情或詠物,可說句句都是作者誠摯的心靈,篇篇都是一梅耳聞目睹或親身經歷的真人實事」;翁翁則動容於她生活在島鄉的親情章節,「父親母親、兄長姊妹、親戚鄰居,活生生的上演著我們對於舊時家鄉的全部記憶,苦難時代的島鄉、濃情蜜意的家族情誼、患難成長的手足袍澤、年復一年逐漸凋零遠去的長輩,宣告著一個舊時代的結束……。」 《一曲鄉音情未了》裡的翁維璐,因為未了的鄉音、未竟的鄉情,「無數個秋冬春夏早已悄悄的徘徊復徘徊,但依然帶不走你留下來的那片雲彩」,陷入時間長河的書寫者,藉由她熟悉的音符不停地撥動心底的記憶之弦,昔時戰地時代一曲《金門禮讚》,「馬山西望,暮雲籠罩著故鄉,當年南山砲火,血債更難忘」,對照今日閩南語歌謠《番薯情》裡的「感情埋土腳,孤單青春無人問,夢鄉穿砲彈,滿山的番薯藤 切勿會斷」,魂縈夢繫般的歷歷往事,依然沈潛在她的記憶深處,一字一句、綿綿密密譜就了情未了的一曲鄉音。 從帶點暗色調的《一曲鄉音情未了》鄉土之重到暖色調的《我的開心農場》,顯然的,翁維璐的書寫弦律、心情顏色,也有了微妙的轉折、變化。她以現代科技遊戲產物,facebook的「開心農場」作為命題,看似與過去一慣的鄉土、記憶書寫脫勾;我的猜想是,她是要傳遞一座島嶼時空與一個寫作者心路的幻變,藉此尋求創作空間的突破點,一如書中篇章〈人生轉彎處的驚喜〉裡對激盪、起伏人生的自我解構、描繪。 烽火歲月的流離感帶來傷逝的《一曲鄉音情未了》,昇平之境的幸福感帶來驚喜的《我的開心農場》。翁維璐的文字與情境,不華麗也不蒼涼,但自有一種敘事的真性情,以及質樸的序裡行間,拓墾出一畝可以快樂歌唱的文學農場。《我的開心農場》。我開心寫下,樂為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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蕃薯叢林的迴音
颱風豪雨過後,擺在音響上的蕃薯,繁茂長成一片小叢林。它們不是聽風雨聲長大的,它們是日夜陪伴我寫詩作畫,聽古典音樂竄長成一片蒼翠,小小的叢林充滿生機,彷彿我的創作世界。 剛完成一本生態繪本,我開始構思新的計畫。我將多年前一本得獎的繪本作品重新拍照,製作成PPT,發現它充滿純真可愛的魅力。我對心儀的出版社說,我原本想以它做藍圖,重畫一本四開版本的拼貼畫繪本,但現在考慮畫一個續集故事,因為有PPT輔助可以靈活調度圖與文的版面,我將可以一改過去慣用的一書到底的跨頁圖畫創作方式,追求更多變化,包括多元媒材選擇。 這新的挑戰也涵蓋微電影的更新推動發展。好友推薦給我的製作人,第一次見面就投緣到讓我傾盡心底話,分享許多成長經歷。我說,經過許多年我才明白藝術家的靈魂充滿鮮紅的歌唱,那澎湃的歌聲完全無法壓抑,一遇到委屈或遭遇撞擊時,只會彈跳起來拼命戰鬥,卯力開發潛能,為夢想粉身碎骨在所不惜。而我很幸運,即使遭遇難題和挫折,總能U型轉彎,有機會一步一步實現夢想。 製作人主動幫忙做出精緻完整的馬祖微電影PPT後,我看見「編劇」後面接著「原著」項目,那是我從未對人說過的心事,也是我暗自堅持的延伸之路。小說與劇本一直像兩塊強力磁鐵彼此互吸,緊緊交疊在我心中。之前為籌組拍攝團隊,幾段並不順利的接觸經驗,我每次都會面臨和人搶編劇的局面。每次開完會我心裡都充滿悲傷。心裡想,離島一直被當邊陲,甚少有人主動將創作及藝術資源連結向它,就連製作人考慮接案時,發現處在一個沒有商機的局面,很快便會打退堂鼓,留下一個讓人黯然神傷的殘局。而我接觸的導演卻一心一意希望編、導合一,不願意和我搭配合作。而我渴望有一個編劇團隊,而不是個人偏狹的編、導合一而已。我一直在等待,希望有人願意熱忱的先將腳步踏向離島,實際從土地吸收能量,再灌注到一齣戲裡。然而一直等不到共同理念、認知及願意實際走向離島、追求核心價值的人,我也一直陷落在與人爭編劇的惆悵裡。小說與劇本的緊密連結,可以強化兩者更深的內涵,當我看見為營造藍天碧海的小歐洲情境,戰地標語被刻意遮掩,我總會質疑,難道離島只能被當作一齣戲或一部廣告片的背景?如果拍攝者的心態不是投入當地,而是借用地景而已,那離島將很難誕生自己的靈魂作品。真正的離島創作,必須踏上島嶼,深入土地與人,讓文字與影像中的一切呈現都是自然流露,不做任何遮掩,這樣的創作才會有靈魂。 夜裡,我一邊看劇本一邊寫小說,它們不是文字與影像的翻轉而已,它們各自都有自己的生命。我望著音響上的蕃薯叢林,突然感慨良深,發現自己就像那默默從內在釋出養分,發芽、抽長綠葉的蕃薯。一枚蕃薯,即使沒有人為它澆灑水分,它仍會自己發芽、自己長葉、自己繁衍一片生機,因為那是它的命運,它得自己主宰生命而後生命才會賜予它應得的生存空間。 終於組合成一個讓我打從心底肯定的拍攝團隊,讓我微小而感性的計畫,能夠落實連結離島的土地,我心中充滿了幸福。風雨過後,音響上一片蓊鬱蒼蒼的蕃薯小叢林,繼續繁衍我的夢。發芽的蕃薯一直擴伸綠意,夢也長出新觸鬚,我聽見風的聲音,在蕃薯叢林裡迴盪,我心底的迴音也熱烈響應,不斷擴增新的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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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
幾件長袖上衣,還慵懶的散置在衣架上,沒有收進衣櫥,像是一場提早落幕的意外,慌亂間未及清理的幾件不合時宜的道具。看看時序,應是春的舞台了,卻動輒被35度的高溫趕走;春,像隻小鳥一樣,在天空劃過一圈,就消失了身影,留下了悶熱與身上揮不盡的汗水。 天候古怪的讓人難以適應,端節前的幾天,小鎮在酷熱裡像個燜鍋。你騎著機車上街,卻連連的被交警擋在路口;陣陣鑼鼓的聲音,穿過交警的身體,轟轟的碾壓過來,你望向交警的身後,才發現是串串的遊行隊伍。索性,你停了車,走進了平常車水馬龍的街道,鑽進了旁觀的人群。 一隊隊熱情的森巴舞遊行,近似裸露的身體,沒有清涼的感覺,只有陽光的顏色;表演的人都在頭上、腰間、臂上插滿了豔麗誇張的羽飾,讓每個人都像隻在眼前飄過的豔鳥。突然你想到,在電線桿上曾插著飄揚的旗幟,好像是什麼「祭」的活動,卻不記得是什麼名字。 你尾隨著這樣熱烈又美麗的隊伍,前進,竟發現佔用了近乎馬路一半的棚帳,一個真正的家祭,小小的告示懸掛著:「喪事中,請改道」。這樣的祭,像個公開又極私密的活動。 一時間,你錯愕的不知所以,歡樂與悲哀在同一條街上,喜慶與送別在同一個巷道。駕鶴西去的是誰?駕返道山的又是誰?道山是不是就在西方?只依稀記得滿是塑膠花的花圈上有某某老先生、或某某太儒人千古的字樣;真實神秘又魔幻的交叉在你眼前。更訝異的是在短短的幾條街道中,共有五處之多。 鑼鼓仍然敲著,音響依然價響,熱浪裡遊行與忌中,同臺演出。你把你的驚訝,告訴你的好友:「怎麼走的人,如此之多!」好友竟淡淡的回說:「天冷之後,走的人也多!」你好奇的追問:「你怎麼知道?」「怎麼知道?我母親就在入冬時走的!」好友語氣堅定的答:「那時,正有七處喪家在辦理告別式。」最後又加了一句:「變化劇烈的天候裡,老人們總難以適應。」 公單位出錢出力籌辦的祭,熱鬧著進行著,吸引著一圈又一圈的人牆;而喪家的祭也在此處在彼處,像散發著一種能驅趕著人群走開似的默默力量似的。你在兩種冷、熱的氣氛中遊走,好似一下光明又一下跌入了黑暗,竟感到陣陣暈眩襲來,像逃跑般的急急地坐上了機車,右手一緊,加大了油門,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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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父的教育風采
家父在開瑄國小任教,佔去他近四十年教育生涯大半的時光。從教師到主任到校長,二十餘年,一生的青春年華,獻給自己生長的村莊--瓊林。 開瑄建校百年歷史裡,家父應是與開瑄情感最密合、對開瑄貢獻最良多的少數元老教師之一吧。身為「蔡金皮校長」的兒子與學生,我懷著敬仰、榮幸與感恩的多層情愫,值母校一百周年,景仰家父在開瑄國小服務,足為教師參考的一些美德。 認識家父的人,總會對他崇高的人格與品德,讚譽有加,彷彿聞到一股芬芳的花香。跟許多金門先進一樣,家父溫文敦厚,簡樸成性,不煙不酒,無不良嗜好。單就人格這一環,就夠當今師生學習與效法了。誠正的人品(源自先天與後天),是家父扮演教育家最大的資本。他永遠以誠信待人接物,這正是他在金門教育界盛名屹立不搖的主因吧。 家父對教育懷著無邊的熱情與希望。他視教育為無價至寶,此認知,孕育出他對教育滾滾不絕的熱誠與活力。他常勉勵我們:金門物質條件不佳,教育是唯一可以豐富我們生命的途徑。 家父是位創新的教育家。家父生性一向保守,然戒嚴下「忠黨愛國」的刻板印象與現實,絲毫未阻擋他辦教育應有的彈性與創意。家父認為:教育是科學,更是藝術。教育在改變人心人性,「因材施教」需要創見,才能解決教育層出的問題。家父不斷追求新知,作為改進教育的憑據。 家父認為教育需要全神投入、犧牲奉獻。記得,家父對校務關注到常夜宿學校,真的是以校為家。那時,開瑄國小簡樸的校長室後面一個簡陋的防空洞,裡頭擺張床就能充當臨時的寢室。家父常因工作熬夜,也常夜眠學校防空洞。 家父認為教育需要無盡的愛。家父一生很少動用任何處罰。他總是用高度耐心與愛心,去感化每位犯錯的學生。再頑劣的學生,經家父調教,總能歸化成品行端正的人。在他眼裡,沒有不是或不對的學生,更沒有問題學生。如今回想起來,我深深為每位曾在家父任教開瑄國小時求過學的人,感到萬分慶幸與雀躍。 家父視小學教育為人間最神聖的志業。教育,經家父的運行,竟變成人生一段段感人的歷程,一顆顆甜美的果實。我想,上述是家父留給開瑄國小,以及金門教育舞台,最永恆、最珍貴的教育風采吧。 (謹以此文敬賀母校開瑄國小百年校慶校運大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