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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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像一座藝術村,在島上
聽聞過有關家鄉新拓的文化園區之興建,雖置外地,總認為能有更多資源投入家鄉文化建設、豐富島嶼風貌並且提升離島文化水平,確是令人振奮的訊息。但後來陸續輾轉聽說園區地處偏僻、彷如置身荒郊,工構粗蔽、園區佔地龐大卻越顯寒黜,似乎也無明確的軟體規劃與內涵,聽來像是徒耗行政預算。前陣子才見報章媒體報導,前任行政院閣揆任內在全國各地大手筆的興建了耗資不貲的文化硬體工程,卻大多數沒有完善的企劃與經營配套,淪為蚊子博物館,枉費納稅人資源……。近些日從報紙上得知見縣長巡查園區工程,對於施工品質的粗劣,按捺不住,因而有了嚴厲的批判,記者傳神的以歪、苟、曲、差報導這則讓人遺憾的新聞……。不免還是有些寄望,資源能否發揮效能,為島嶼的文化增添風采,為殘喘的觀光大業開啟一線生機? 離島,經歷過獨特的歷史洗鍊、有豐富人文史蹟的家鄉,難道必須如此快速的溺陷嗎?觀光大業才戰戰兢兢的踏出步伐,我們值得珍惜的島鄉文化資產瞬間耗盡,龐大的彼岸人潮尚未來臨哪!我們這麼快就要鞠躬謝幕了嗎? 想起2004年秋天,循著小三通路線拜訪廈門,總認為那兒才是閩鄉母國,應該會有更甚於金門家鄉的美麗建築聚落,和我們一樣散發著傳統文化的優美姿采。還沒著陸,卻遠遠望見原來廈門已經幻化為摩登的濱海城市,玻璃帷幕、霓虹閃爍,一派資本社會的光景。未來,彼岸的觀光客來到金門,大概會忍不住質疑,誰才是真正的閩南原鄉? 幾次和朋友聚會閒聊,談及文化園區的未來可能性。如果,我是說假設性的可能,暫且不去評論目前硬體工構面臨的窘況,未來有沒有另外一種思考的方向?如果能夠規劃出一些空間,開放給文化創意產業及藝術工作者來認養園區,無論金門籍或是樂意參與金門創意產業開發的藝術家,終極目標是共同開創出一個金門藝術村。由政府提供硬體設施及基本養護維安,藝術家各自認養一處創作及展示空間,並且開發周邊特色產品,可以進行商業販售。如此,除了活化園區靜態的展覽活動及收藏,因為藝術家的創作品推陳出新,結合創意產品的開發,不僅增加觀光資源,也可以為金門觀光產業再覓新境,如果因此而讓大部分處境艱辛的藝術家們有一處可以耕耘創作,並且獲得實質迴響的園區,這也是號召藝術家進駐金門的好理由吧。 從事影像記錄的攝影家,除了出版攝影作品,懷舊的特色卡片、金門風景明信片、年月曆、裝框的攝影小品、DVD影音記錄專輯;藝術家們則展示販售以金門為題材的畫作、複製畫、作品集、筆記書、印有作品的馬克杯、T恤;甚至詩人作家也可以在此創作,手寫詩稿、結合畫家運用在任何形式的周邊商品之上,手帕、杯墊、桌布窗簾、專屬信封信紙、扇面、小品相框等等;玩陶藝的創作者更是花樣變幻、無限可能。甚至,已經聲名遠播的傳統產業,也可以結合這些創作資源,重新包裝。貢糖、菜刀、麵線、高粱酒、一條根,一旦換上有著金門特色的藝術創作品的包裝,也許還能開創出另一片天地。 旅遊過的北海道的海產加工品、牛奶糖、薰衣草商品,加拿大的冰酒、楓葉糖漿,歐法的紅酒、巧克力等等商品常見如此的包裝手法,不但享受了當地特產的滋味,也留下旅行途中的美麗印象。當特色產品富有創意,並且結合地方特色,衍生成為活絡觀光產業的導火線,這些看來不成大器的周邊商品,卻相對可以喚起遊客隨手採購的慾望,畢竟這個高消費的時代,購物也是觀光旅行的樂趣之一,當然,最重要的是產品要具備吸引遊客的誘惑力;而創意和特色正是主要的誘因。 有時光是想想這些不著邊際的大夢,就覺得一切會越來越美好。漂流木畫家楊樹森兄,一次聚餐時拎了兩只馬克杯展示,乍見時驚為珍品,原來是他的畫作經過電腦影像處理,浮印在杯子上,儼然就成為一對高傲尊貴的杯組,我在想著如果稍加裝扮,設計一個精美的包裝盒套,把它擺設在101商家高貴的展售架上,一點也不會遜色於那些動輒上萬的舶來商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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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的滋味
──關於「溺愛病毒」和「社會福利」 前幾天,收到了一封呂姓學長寄來的電子郵件,標題是「為人父母者需知」,郵件附了篇最近一期(977期)商業週刊上的報導《溺愛戰爭》。文章開頭幾小段引言,看得令人心驚! ──孩子們正遭受「溺愛病毒」的攻擊!他們擁有的物質比上一代多5倍,受到前所未有的關注。然而,他們卻不滿足,還出現負向行為。愛孩子容易,用對的方式去愛,卻很難…… ──有一種病毒,正在全球各個角落肆虐,對著孩子們發動攻擊。如果你是個非常疼愛孩子的父母,小心了! ──這個病毒的感染源不在空氣中,被感染也不會發燒、嘔吐,但日子一久,孩子可能出現七大負面人格特徵:驕傲、憤怒、妒嫉、懶散、暴食厭食、陷溺、貪婪,從而影響一輩子的競爭力。 聰明的讀者,看了以上引言,大概就知道這篇《溺愛戰爭》要說些什麼了。關於這篇值得為人父母者細看並深思的文章,其中細節或調查數據就不再贅述,在此僅引用其中一則鴻海集團郭台銘說的故事: 「他第一次回老家祭祖時,包了一輛計程車。當天,郭台銘趕夜車,從山西南部夜渡黃河。晚上十點多,月光瀉了一地,司機跟郭台銘坐在黃河邊聊天,聊啊聊啊,司機先生竟哭出來了。 原來,這司機每天賺了錢,只吃兩個饅頭、兩根蔥,但為了孩子,他一定會買根雞腿回去給兒子吃。有一次,他生病了,妻子把兒子的雞腿給他吃,兒子竟然打妻子一巴掌說:『這雞腿是我的,為什麼要給爸爸吃?』 郭台銘感嘆:小孩一直以為雞腿是他的,連他爸爸生病了,也不讓步。這種小孩沒有感恩心,只曉得佔有,不曉得失去的滋味。」 或許有人覺得這小孩的父母是咎由自取,不值得同情。可偏偏這種現象,不單只存在施行「一胎化」政策的大陸,就連歐美等先進國家,也十分普遍,當然,台灣自不能例外,金門也是。 1980年以後在金門這塊土地出生的孩子,絕大多數已經沒有絲毫物質匱乏的體驗和記憶;多數不曉得父母當年是怎樣地遭受無情戰火蹂躪?不曉得父母是怎樣地操勞辛苦卻依然三餐不繼?不曉得父母如何渴望在新年裡可以擁有一雙新鞋、一件新衣?不曉得父母如何為那十幾元或幾十元學費而傷透腦筋?不曉得多數的父母只能上山下海,就是進不了學堂!即便可以,也必須光著腳丫仔,頂多穿著塑膠鞋、萬里仔鞋,或是撿來的軍用破鞋,沒有NIKE、沒有LA NEW;沒有父母接送,也沒有免費公車! 今天是八月二十四日,四十八年前的今天,金門島承受了三萬六千五百發砲彈的瘋狂肆虐;而前一天,也就「八二三」,大陸南安、同安、廈門沿海共軍用猛烈的火砲轟擊金門,當日全島總計落彈逾四萬發,有二百多人死傷、千棟以上的房屋被毀。 我們的父母、兄長成長在那樣一個艱困的年代,為了求學,必須漂洋過海,遷徙到台灣高雄,再疏散到全省各中學就讀。那些年代,大家過著吃地瓜籤配菜脯的日子,夜裡四處闃黑,沒有明晃晃的檯燈及寬大舒適的桌椅可以溫習功課,家裡有臭油燈、蠟燭的,就已經是幸福無比;儘管生活的條件惡劣,但是他們格外惜福感恩,他們奮發向上,於是塑造出了金門人「勤儉樸實、吃苦耐勞」的鮮明圖像!在那之後若干年,我們到台灣求學、當兵,都不難從台灣朋友的口中,聽到他們對「戰地兒女」、「前線同胞」的肯定。就連當年蔣經國總統在選衛士隊時,也特別偏愛金馬前線的子弟;當胡璉司令官在上級長官欲蒞臨金門、被詢及安全狀況時,也說,他對軍隊裡的士兵不敢保證,但是對於金門人,他可以保證「絕對沒問題」。 這些年來,從某種層面而言,我們看似進步了。我們沾沾自喜於獨步全國的「社會福利」,卻正逐漸侵蝕我們原本善良節儉的美德;「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在金門似乎也被顛覆了,營養午餐免費,每日用餐之後,學子們的浪費得讓人怵目驚心。起先,看著那一大堆剩菜剩飯、隨意丟棄的水果,有的老師還會覺得心痛,後來,也就逐漸麻痺了。沒有人會再無聊的叨唸「誰知盤中飧,粒粒皆辛苦」那些八股,或是《朱柏廬治家格言》裡所謂「一粥一飯,當思來處不易,半絲半縷,恒念物力維艱」的那些老套! 沒有人敢說「社會福利」不好,但是「給」的方式似乎得多加斟酌。一謂的強調「福利」,未嘗不會滋生另一種形式的「溺愛病毒」!何況,這世上本來就沒有東西是永遠不變的。今天,因為還有一個金酒,可以支應各式各樣的福利。試想,如果哪一天金酒的經營出現困難,屆時,家戶配酒沒了,老人年金沒了、免費營養午餐沒了、學雜費要錢了、搭車也要錢了。親愛的鄉親啊,有誰可以告訴我們,當這一切都失去時,會是怎麼樣的一種滋味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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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三注———與朱西甯的一段文學因緣
八二三紀念公園。 這場盛會名為「三國演藝:中日韓文化藝術暨民俗技藝交流」,是中和國際青年商會30週年慶典。中和青商的姊妹會日本大曲青年會議、韓國仁川青年會議,以及日本國會議員卸法川,都組了龐大的祝賀、表演隊伍前來,中、日、韓的國旗飄揚在八二三紀念公園內的寶環國際會議廳。好一個「三國演藝」! 舞台上的主角—中和國際青年商會30週年會長廖尚夫,金門人。我想起他的父親廖君文,一九五八年八二三砲戰爆發,就讀的金門中學被迫停課,流亡來台灣,在宜蘭羅東落腳,學得陶瓷工藝,兩年後再返回故里。 我也看見在台上的日本東北大曲青年會議所會長佐佐木、韓國仁川青年會議所會長金容培;八二三那年九月,來自他們國家的新聞記者,日本的安田延之、韓國的崔秉宇,隨著搶灘登陸、中彈的水鴨子永沉料羅灣。 八二三戰役的台籍老兵呂芳煙,在中和市長任內規劃興建四號公園,又將公園命名八二三紀念公園。現在,距離八二三砲戰四十八周年的前一個周末,這裡正上演著「三國演藝」的大戲。聲光效果似乎在提醒我,今年八二三當日,輪值《浯江夜話》,別再兒女私情,來個浯潮澎湃吧。 我在案上望了望我書房的萬冊藏書。 朱西甯! 我有一整排的朱西甯作品。卻僅有兩本朱西甯簽名,一本《破曉時分》,簽著「朱西甯敬贈五十六、九、三」,是楊媽輝轉贈的;一本《冶金者》,「給樹清/朱西寧八四、一、一○」,是「一九九五兩岸金門文學之旅」,他回台灣當天,感謝我正爭取將他的《八二三注》入列八二三戰史館典藏。看到這本書的簽名、時間,有幾分傷。參加李錫奇策劃「一九九五兩岸三地作家金門文學之旅」的影中人,袁和平走了,梅新走了,朱西甯走了,逯耀東也走了,另一個楚戈,已不能言語,插著管,抱著老病之身去響應施明德的「世界不能這樣到盡頭—百萬人行動救台灣」。 那趟文學之旅結束後,元月十日,朱西甯,把他的上、下兩冊《八二三注》六十萬字長篇巨構交付給我;他說去了八二三戰史館,陳列了各種八二三相關文獻,就是看不到他的《八二三注》。我知道他的意思。元月十二日中午一場公祭,我找到了金防部司令顏忠誠,把書送出去,贈書時刻意拍了張照片存證;「朱西甯《八二三注》贈八二三戰史館/司令官顏忠誠欣然受」,圖文報導刊在元月二十一日的《金門日報‧鄉訊版》,圖片的背景竟是五個排列的「奠」字花圈。我直覺怪怪的。遲未敢將剪報、照片寄給朱西甯,告訴他已完成「贈書儀式」。顏司令果然一諾千金,才幾天時間就把《八二三注》放進八二三戰史館的文獻玻璃櫥窗內,我又拍了張照,這張照片總可以給朱西甯了吧。我出國去了,一去三載;一九九七年十二月回國領取聯合報報導文學獎的典禮,我才把贈書的相關圖文資料,包括那張背景有「奠」字的放大五乘七圖片交給朱西甯。他看了看,靜默許久,說了聲「謝謝」。這次會面,竟成永別!第二年的三月二十二日清晨,朱西甯病逝台北萬芳醫院,享年七十一歲。櫻花粉紅盛開的北國之春,經詩人弦告知朱先生大去的消息,微微一震。 初識朱西甯的作品,在一九七五年王金鍊主持的城中文藝社星期三的文藝課裡。王老師大學時是朱西甯文學家族的常客;透過他的傳播,我們才知道甚麼是「軍中三劍客」:朱西甯、段彩華、司馬中原。也是從王老師身上認識到朱家三姊妹:天文、天心、天衣,以及這個小說家族和胡蘭成、張愛玲的綿密互動。那是一個教人心動、嚮往的文學世界;而那時候,台灣生得怎麼樣,未知。來到台灣的第二年,一九八○年初春,我在耕莘青年寫作會見到了朱西甯;又在同年的暑期寫作班,他是小說組的指導老師,管管是散文組的指導老師,我被馬叔禮拉去當散文組的輔導員,大家有了一個月相處的美好時光。朱西甯知道我是金門來的,又是王金鍊的學生,自是特別關注。那時《八二三注》已出版年餘,朱天心幾次問我「你是金門來的,你覺得爸爸的《八二三注》寫得如何?」我無法回答。 不知天高地厚的我,一九八○年六月二十日在耕莘寫作小屋策劃、主持了場「由八二三砲戰談到八二三注」小型座談會,邀請馬叔禮、朱天文、林端、楊友信、蔡明吟、蔡明裕、劉宗偉及韓國人金祥哲參與討論;朱西甯不能來,但提供書面資料,他說「早在五十三年初我奉命到苗栗慰問烈士們的遺族,得知多是新故的烈士中大半陣亡於八二三之役,看到為母親者仍不免的舊傷新淚和對更多子弟的關懷之心時,當時我便立意要為可敬的母親和他們的兒子寫下值得紀念的東西,這也是創作《八二三注》的最原始動機。………我深深的體會到『生命經驗』是中國現代小說的性質。對八二三戰役的焦灼牽掛,為那些將愛子獻給這場自由之戰的母親們所流的慈淚而生的感動,反覆挖掘,一遭又一遭的跑去金門及其離島,去看、去聽、去領受、去品嘗,單日的敵砲轟擊,月梢的火力試射,我都有幸親身經驗到了………。我無意為我塑造的那些人物辯解,但立得天地,是要靠那般地道中國人的豁達之士,縱是烽火連天,我不慌不忙的安閒安穩,所以怎樣的大難臨頭,他自不驚,更還一樣的生出情趣無限。」 在八二三之日重讀《八二三注》,「運兵列車越過北回歸線南下,漸次的闖出溫妮颱風的暴風圈」、「青天無雲,長空萬里,笨碩的C119是枚黑綠的雙十字,鬱鬱的飛行著台灣海峽上空,把一個兒子暫時還給一個母親。」《八二三注》在溫妮颱風開章,在登機中結尾,六十萬字的小說只記載了三個月零十天的事。它是戰爭小說?還是反戰文學?爭論迄未休兵。唯一可確立的是,戰爭,只有倖存者,沒有勝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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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耶穌遇見釋迦牟尼——三位一體和佛三身
有趣的對比是,化身(佛)許是佛教三身中最易於明瞭的,而相當於化身的基督教三位一體中的聖靈,卻可能是共識最少的(事實上是提出討論既少,而且往往人言人殊)。黑格爾以聖靈為個體性,卻又說是不存在於特殊性之人,而是存在於社會性之人,即教會。我以為只需以聖靈為個體性,定義到這一步即可。聖父與聖子,客觀性與主觀性,統一而合成絕對性的聖靈,這是可理解的。正如佛教體系之理體自性的法身,和智用的應身,二者結合起來,而有了隨時隨處的變化身一樣的道理。化身無所不在,也正如聖靈無所不在。聖靈必得待乎聖父和聖子,化身也必得待乎法身和應身。 如借用黑格爾的「樞念論」來比附,或較易於說明。黑格爾說共相、殊相及個體,並非三個範疇,而是一個不可分割的樞念範疇底三個契機或要素。每一契機自身即是一整全樞念,而與其他二者絕對同一。三位一體和佛三身也是如此啊!《金光明最勝王經》說:「如是三身具足攝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意思是說,法、應、化三身,都是一完整的,各含攝其他二身的。法身單獨不成為法身,卻是必須含攝應身和化身的。其他二身亦是如此。同樣的,聖父下放自身而生成聖子,依此生成而有了具體的聖靈。聖父之中有聖子和聖靈;聖子當中有聖父和聖靈;而聖靈當中也有聖父和聖子。 三年前,我曾受教於李月德老師,他教授我們唯識學的重要經典《解深密經》,有一次在課堂上,不知道聊到什麼事,他說:「這時候你遇見的是法身佛,可是你摸不著看不到,就算遇見你也不知道。」寫這篇文章時,羅馬天主教教宗本篤十六世正在波蘭訪問,今天,他來到納粹時代有上百萬人命喪於此的奧許維茨集中營憑弔。他在一些囚室和焚化爐前停下祈禱。祈禱時,教宗語帶顫抖地唸道:「天主,您為何默不作聲?您怎能容忍這種事?」 我見到這幕情景,不由揣想:教宗此刻禱告的是那一個對象呢?他已經明說了,是天主,也就是上帝,三位一體中的聖父。可是,聖父只是客觀性的理體,只是個「一」呀!就宛如佛教的法身,離相寂然,哪會見得到?哪會分別善惡是非呢?(是非善惡便是分別之相)哪會激動而起身維護呢?是非善惡是「二」,不是「一」,作為「一」的聖父上帝必得等到下放,分解成「二」的聖子耶穌,這才有是非美醜的好惡之心。這也就是耶穌臨死前為什麼會喊『我的神,我的神,為什麼離棄我?』的意思。上帝是沒有『為什麼』的。歌德不是說過嗎?人世的紛爭—就是「二」,在上帝眼中—就是「一」,不過是一片寂然。所以教宗應該呼告聖子耶穌才對,耶穌才有人間的是非善惡美醜之分。呼告上帝,祂唯有默然以對。上帝的闇默便因此顯露出殘酷。上帝並不管人世的歡哀悲笑;那不是祂的本質。佛的法身也是如此。法身有一尊佛作為象徵,那就是毘盧舍那佛,其實法身如上帝一樣,是無形無相,無聲無息的………。 我繼續沈思著:教宗祈告的對象應該是聖子耶穌才對,耶穌才有二分的意識,就像應身佛一像,應身天台宗說是「就智為報身」(即應身),佛教唯識學的「智」就是清淨了的意識,或者說是由污染的識轉成智的;智已無分別,識仍有分別。這裡為要比附耶釋二教,或可用稍寬鬆的定義,以佛教之智來比擬基督教之意識,基督教沒有佛教這麼精細的判別。總之,教宗祈禱的理該是聖子耶穌。耶穌主觀性是人,客觀性是神、上帝,他在歸返上帝的過程中分享了上帝的本質,他同時也在歸返上帝的結合中產生了聖靈。聖父上帝是「正」,聖子耶穌是「反」,而產生了聖靈「合」。 《金光明最勝王經》說:「於二種身(即應、化身)現種種相,於法身地無有異相。」用這兩句話來檢驗基督教三位一體,亦可以成立,即聖子、聖靈有無限的分殊(的相貌),而聖父上帝只有一個。基督教的三位一體和佛教佛三身的相較互擬,如要細論,可以寫成一鉅冊。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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島嶼會說話
美是一種品味,美是一種生活態度,美是一種生命內涵的觀照。 我是不配談美的,委實沒有這個能力,也缺乏這種素養,只是最近讀了蔣勳先生的一篇文章──發現自己的存在──不揣簡陋,也想談談自己的心得,其實是一種讀後感而已。 他的文章內容豐富,層面很廣,也很深邃,我一下子吸收不了,也講不來,我只談一點感懷,屬於相應的一部份。他說我們美的教育不夠,失去對美的賞鑑與生活的品味。質言之,就是生活與美相背離,美只存在圖畫裡、音樂廳裡,而沒有融入生活裡。 因此,即使我們有錢,也會生活的很粗糙。這是不自覺的一種浪費。蔣勳先生說:「為什麼我要離開大學,我忽然很想做的一件事是社會大眾的美的教育,如果這一部分沒有做,我們有再多的畫家、音樂家、建築家,其實是沒有用的。我們專業的藝術家絕對不會比西方少,可是我們的城市是著名的醜。」 講到這一點我頗有感觸。加拿大幅員廣大,但是整個國家無以名之,就像一座大公園,綠草如茵,樹木蓊鬱,建築呈現統一而協調的美,從溫哥華到多倫多,東西綿延數千公里都是如此。我看了之後深感敬佩:簡單、統一、諧和、寧靜,是自然的國家。 他們的頭腦很簡單,幸好他們腦筋簡單,配合著山岳、森林、自然景觀,使建築溶合一起,而不至於感到突兀。它的美,不飾雕琢,很為簡淨。我常想只有加拿大人,才可以建造出這樣一個純樸的國家。 蔣勳先生又說:「我們回想起來,台灣在經濟貧窮的年代,那時的鹿港、美濃是很漂亮的,因為它的建築材料非常的簡單一──紅磚、黑瓦。但富有以後,可以從世界各地進口建材後,它開始醜了。」 不唯台灣如此,金門也是一樣。以前沒錢的時候,整個鄉村閩南式的建築風格,有一種文化內涵,從歷史走出來那種滄桑的古味,吹煙裊裊,我們感覺它有一種溫厚,一種人情的美滿。然而,現在大家有錢了,每個村莊都起大厝、蓋樓房,有中式的,也有西式的,高高低低,錯亂而不協調,有了錢以後,村莊變醜了,變薄了,缺少了溫厚的感覺,扼殺了美。 這都是因為缺乏美的教育,它不是學歷的認證,不是繪畫的展示,文情的抒發,它是一種對生活的體認與態度,美感的呈現。我們沒錢的時候,我們的美還活著,我們有錢的時候,美就溺死,可見我們生命本質的空疏,文化素養的欠缺。所以蔣勳先生要走出校園,推動美的教育,不能只停留在培養畫家、音樂家、建築師而已,而是應該全民對美的教育的體認。 金門只有一丁點大,但是它的建築比加拿大複雜許多,金門只有一顆鼻屎大,但是它的景觀比加拿大紊亂許多,我們看不到綠草如茵的公園、人與自然景觀的契合與對話。它應該可以建設成為海上的公園,花團錦簇的島嶼,有四時的名花異卉,鳴禽婉囀,吸引觀光客佇足、欣賞、沉思、留戀,它應該告別悲傷,用一種全新的視野,樂觀的態度,找到自己的存在,活出自我。我們品味到那裡,品質就到那兒,島嶼會說話,它騙不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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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班室裡的詩
澎湖縣文化局值班室裡頭,面對「顧客」的方向有那麼一面牆,最近,因整個房間經過一番整理,頗有煥然一新的感覺。入口意象?有些時候,當我走到樓下去投幣機買飲料時,總會不自禁地往瞅著那面刷得粉白的牆,看看我寫的那首詩是不是爬到壁板上面去了? 轉眼來澎湖快一年了,雖已寫了將近六十篇「專欄」文章,但終究覺得這樣寫下去仍是沒有什麼前途可言的,因此,便在六月底請青年日報副刊的曾焰主編成全我,把「私語錄」專欄給停掉了。而「浯江夜話」,則在「多寫多錯、大寫大錯」的戒心下,幾番推拒,不成,遂也只能如此,乞得一個「減半供應」的福利而已。 而特別是最近,有了第一個工作和固定收入,我向土地銀行申貸公務員「貼心相貸」的低利貸款也通過了,往日七卡一貸,被本金和利息追得喘不過氣的六年「卡奴」生涯,總算是暫時可以打住了。因此,順著梭羅《湖濱散記》開宗明義第一篇先談「經濟」再談其餘的思考線索,一路下來,我竟發現自己心中深處的,緣於對書和書和書和書的愛與恨,畢竟沒有死透。 當那個以知識的探求、文學的創作當成一生志業的「昔我」──連回鄉補個牙齒裝個門面去上庠面試都得靠老父親的年金和賣金紙所得來供給的「不肖子」,不時觸動、逗引著現在這個──雖然仍是不成材、但幸而已脫離三餐不繼之窘境的「今我」,我終於瘋狂地想念起陶潛和那「時還讀我書」的滋味。 「盛年不重來,一日難再晨」,這是我國、高中時期的校長黃武仁先生在升旗朝會時最常用來訓勉我們這些年輕小伙子的一句話。是啊,轉眼都到了這個年紀了,無才可補蒼天,那「石兄」般「已焉哉」的性格,畢竟與富貴榮華無緣,何況本來就不求這個。我只求能多讀點書,把過去應讀、想讀而未讀完的書,都一一買下來,即使只能案牘勞形之餘,把玩一番而已,橫直心裡總是會覺得充實又自在多了。 而即便不能上法康德、馬克思,於六十歲上下才完成《純粹理性批判》、《資本論》那樣的曠世鉅著,假我二、三十年以學,如果老天還許我這個年壽,縱做不成「浯山一老儒」,到底,也還可再續前緣,寫幾首新詩吧?就像最近走過值班室,瞅著那面牆,我總是隱約看見──我們局長交付任務而責成我寫下的那首詩。我會記得這是我來澎湖後的第一首詩,它搭配著天人菊的照片,即將浮昇到牆上的壁板。且不論好抑或不好,那強悍的生命力,總算又默默啟航了: 「循著天人菊 輝煌的步履 回到我們多情海鄉 玄武岩堅屹的土地 青青的山腳下 仰望藍天裡 滿帆舒齊綽約的白雲 徐徐航向島嶼心中 一齣不肯被遺忘的傳奇 彷彿開拓的先民 獵獵的風濤與浪潮 錯落刻繪的胎記 永恆指向海天菊島 那閃耀著無窮光色的 愛的洗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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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願眾生深入經藏,智慧如海
本八月上旬,我回佛光山,參加「經典與人生」教師佛學夏令營講習會,聆聽各位法師對各類經典的教授,當時聽課聽得津津有味,頗有感受,心中法喜充滿,好像很有心得,可是等我回家重新打開法師教授的講義再溫習,才發現我並沒有聽懂,閱讀教材仍然不是很順暢。我真有點氣餒,心想我要深入經典,當然還需要走很長很長的一段路,急什麼?今後要更精進才行就是了。 根據星雲大師編著的<佛光教科書一經藏>稱:佛陀成道後,說法三百餘會,留下無數身教與言教。佛陀入滅後,弟子們為了避免遺教散佚,同時確立教法,以防日後產生異端,於是經過數次的集結,輯成<三藏十二部經典>流傳於世。<三藏十二部> 是佛教經典的總匯,一般稱之為<大藏經>或<一切經>。廣義言之,佛陀所說的一切教法,均稱為<經>,<經>所闡揚、詮釋的教法,稱為「經教」,記載經教的書籍,稱為 <經典>。有<經典>的流傳,始有正法住世。總之,佛陀說經,目的是要讓眾生「因指見月」,藉著「經教」,斷除無明,找回自心本性。因此,學佛當如經首安立之「如是我聞」,必須聽經聞法,同時更要力行實踐,所以,<經典>總以「信受奉行」結尾。 然而中國儒家歷代所認定的經典,因時代演變,學者看法各有不同。漢代時,儒生以為<<樂經>>失傳,所以認為經典只有五種,朝廷因此立了「五經博士」的官位。漢以後,五經中的<禮經>逐漸分成三部分,<周禮>、<儀禮>、<禮記>(一般稱為三禮);同時,注解春秋經的公羊、穀梁、左氏三傳,也因為解釋得很好,而被列入經典之內。漢代的五經,至此已成九經。唐、宋時候,又曾經為群經作正義,再收<論語>、<孝經>,和周公所作的<爾雅>,以及<孟子>等四書。於是,<易>、<書>、<詩>、<周禮>、<儀禮>、<禮記>、<左傳>、<公羊傳>、<穀梁傳>、<孝經>、<論語>、<孟子>、<爾雅>,便成了一般人所稱的<十三經>。今天,我們說中國的「一切經」,指的正是這十三本儒家指定的經典。無論儒家、佛教的經典,「但願眾生深入經藏,智慧如海」。 我恨小時沒有因緣讀經,現在老了想讀經,才感要記住困難重重,因此誠摰地向親愛的讀者建議,讓孩兒提早讀經、背經,不必要求他們理解,長大自然受用。如今<人間衛視>(電視頻道6台),為了讓孩子學讀經,進而學會做人處世的道理,以及快樂生活的藝術,特別為5-12歲的學童量身訂做了「小小讀經快樂行」節目,各位不妨帶領陪同子女作親子一起讀經,<三字經>、<弟子規>、<朱子治家格言>、<論語>、<大學>、<老子>、<莊子>等四書五經,都是教材,讓小朋友從小接受聖賢智慧的結晶,習得古聖先賢的生活智慧與禮儀,養成孩子良好生活習慣,在潛移默化之下讓孩童快樂的學習與成長。「小小讀經快樂行」節目,頗富知性與趣味性。主持人配合兩隻可愛的布偶,透過戲劇、遊戲、唱遊等活潑方式,讓小朋友在無形之中能夠自然而然的熟讀,在唱遊中愉快的學習,從背誦的樂趣中得到成就感。該電視台還製作「唐詩三百首,每天背一首」動畫,學校老師們何妨錄製在教室轉播教學兒童讀經。讀經不僅可培養學生的語文欣賞能力,更重要是讓孩子從小對經典就耳濡目染,讓孩子願意多接觸優良的古經典文學作品,增進其對人生價值的淬煉。這種很有永遠價值的經典教學,勢必對學童人格學養將有深遠的影響。希望大家來倡導讀經,掀起學校兒童讀經的風氣,讓讀經聲滿校園滿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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捲起層雲潮歇處
甫完成了兩本書的封面設計,我同時採用了海浪作為設計的元素,不同主題的書種,呈現出兩種不同的視覺印象,雖然最初的圖片來自我在南方澳內埤海灘拍攝的同一張圖檔,這樣的手段並不違反創作的精神,重要的是在於經由電腦影像處理的功能,創造出各種視覺變化的可能性,所以即便把兩本書封面一起並陳,你一定無法理解它們的相同之處。 我一直把設計是當成一種「趣味」的創作,當然那是泛指處於一種極其順暢的流程裡才能擁有的樂趣。如果遇上難纏的案件,設計就不是那麼讓人興致昂揚的工作,甚至連寫作的樂趣都比不上。畢竟設計是一種附屬功能性的創作,通常不是出自原發性的創作,是為了包裝、強化產品或活動而產生的一個過程。至於設計到底是不是創作的一種形式,連我自己都存疑。 想起八月十日我在專欄裡「焚城」一文用到的一句「……城市始終籠罩在一片燥悶難捱的熱氣壓裡,連層雲也是,……」猜想是出於編輯的善意,刊出時是「……連雲層也是,……」雲層也好、層雲也罷,只是字面上的移位,但是我想要傳達的是層層堆累而成的厚重雲絮之巨大與紮實,所以使用了層雲,而非平常慣用的雲層。 在設計的過程裡,「認知」便成為設計者和出版社最大的爭執點,對於主觀印象的認知與判斷的差異,常常會決定一件設計品的不同命運。最近的例子;應出版社的邀約,替第三屆《台積電青年學生文學獎》得獎作品合集設計封面,我依著直覺,循著青年、學生族群、文學新浪潮、現代、都會感、青少年心態等等因素,架構出我認為貼近作品的理想封面,並且考慮到市場的接納性、書店陳列時的醒目程度等等。然而出版單位的編輯有不同的見地,我的文學屬性和他的認知不同,我強調的青春特質到了他的眼裡卻有截然不同的看法,透過電話裡的溝通、解說,仍無法說服他。因為是長期合作的單位,遂改變我的設計方向,另行創作了二組不同的畫面,此次編輯的說法是同事們意見不一,仍難有決定。我按捺住不悅,決定把案件擱置一旁,另行執行其他稿件,這是我的調適之道,不要讓心思掉入無法及時解決的泥陷。這是偶而會面臨的一些窘境,和所有形式的創作一樣,在基本的水平線之上,作品其實難以好壞論斷,多半在於觀賞者認同感的層次問題,依各自喜愛程度來論斷作品。事情的演變是出版社的編輯主管最後選定了其中一款設計,即刻發稿付印。我則在同時完成另一個案件,雖不是最初偏愛的設計稿,但大致也還在自己可以接受的意見之內所完成。 書櫃裡珍藏著幾冊疼惜的版本,是一九七○年代前後期的《浯潮》,是政治氣氛仍森嚴戒慎的時代裡,旅台大專同學會刊。多年來我小心翼翼的保存著,並且每在工作及思緒空鈍的時候翻閱,回味那個充滿文藝氣息與愁鄉情韻的氣味。經歷過三十載歲月的紙本,已經徹底泛黃的紙質裡仍透露著一種堅毅、桀驁不馴的氣度。現在看來,明顯感受到那個時代裡強勁的企圖與旺盛的活力,是所謂文藝青年激昂奮進的時代。彼時的文藝青年,如今都已步入壯年期,享有各自的歷練與成就。創刊號《浯潮》的封面設計,在三十餘年後的今天看來,除了泛黃的紙質,絲毫不遜色於當前的任何一份屬性相同的刊物。設計者王士朝老師至今仍活躍於國內外設計文化界,越見專精。 我總想著,越是清貧的年代,越有澄澈清明的思緒,可以專注於創意發想,如此,方能發揮最大的創意潛能,創作出卓越持久的作品。如果單就著眼於商業範疇的所謂效能產量、經濟成本、利潤空間,放諸於文化藝術方面的評比,其實不妥。 七月中旬收到家鄉寄來的《金門文藝》期刊,對於這份刊物,寄望深厚,這是當前家鄉唯一的文藝刊物,對於號稱文風鼎盛的金門島而言,除了傳承文藝采風的意味,重要的是即時記錄了金門島鄉的文藝現況及一處文學發聲創作的園地。畢竟期刊的發行相較於報紙副刊,擁有較為充分的籌劃時間與豐沃的資源,以成就一本相對可以長久保存的刊物。我仔細的拜讀每一期裡的關於家鄉的消息,包含文學、藝術、文化等等不同領域裡精彩的作品與優秀的創作者。關於我們這個時代的記錄,每一幅畫作、每一篇文章、每一張照片都將成為未來的共同記憶。總編輯陳延宗兄要我提供些編輯上的意見,我不敢踰越,只是在視覺設計上有不同的觀感,總覺得整體呈現的設計感稍嫌保守及貧乏,相較於字裡行間流露的濃厚島嶼性格,在視覺這方面應該有更大的想像空間,揮灑創意。 礙於政府機構近些年的採購法之限制,刊物的製作預算顯得窘蹙,因此在製作條件上處處受限。但若是以長遠的眼光看來,一個正邁向現代高度發展的時代,我們追求的應當是精緻文化而非產量積累的迷失,懷持寧缺勿濫的觀念。如果雙月刊的編製無法照顧到稿源與品質,何妨改為季刊,以更精緻豐富的面相呈現在鄉親的眼前,讓《金門文藝》能挺胸傲立於其他縣市刊物之上,更在多年之後,當我們回首檢視,可以照見這個時代的卷卷層雲與波濤洶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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賣牛肉麵的和衙門當官的
我很喜歡吃牛肉麵,紅燒的、清燉的都愛。最懷念的除了台北的老永康之外,就屬甘肅的蘭州牛肉拉麵。剛結婚頭幾年,一年總會到蘭州三、四回。當時,老丈人還住在蘭州五泉山下的皋蘭路上。每次到蘭州,覺得最美的就是和妻子或三五好友到五泉山上的大樹下喝俗稱「蓋碗茶」的「三泡台」,以及到黃河鐵橋邊吃回民的清真牛肉拉麵。 其中,有一間小牛肉麵館,生意特別紅火,每到蘭州,我必定得上門吃它幾回。有一年隔了七、八個月再去,店裡客人竟然少得可憐!我正琢磨著是否走錯地方了?胖嘟嘟的老闆剛好從廚房裡出來,見了我這熟客,臉上擠出了帶點尷尬的笑容。 你來得正是時候,再晚幾天恐怕本店已經關門大吉了。問他是否準備搬到市中心擴大營業?他搖頭苦笑,表示是收山不幹了。怎麼會呢?生意不是好端端的,怎麼無緣無故說停就停呢?老闆拉了張凳子坐下,嘆了口氣說:唉!不容易啊。現在人心思不比以前單純。從前的人,腸子直、任勞任怨,給多少工資,一翻二五六,不但不計較,還對你充滿感激;現在人花花腸子、紅白藍綠,誰能看清?就比如說之前請的拉麵師傅小趙吧,光是工資就計較了大半個月。剛開始,為了提高他的積極性,採用現在高科技公司盛行的紅利制度,每賣一碗麵就給他五毛的獎金。後來,小趙發現自己賣得愈多,獎金也越多,甚至是底薪的數倍!為了繼續吸引、討好回頭顧客,小趙在每碗麵裡放了加倍的牛肉,客人吃了料多實在的牛肉麵,個個讚不絕口。可是每個月結算下來,小趙薪資翻了數倍,麵館盈餘卻大幅衰退。賣麵本來就是小本經營,牛肉用量翻倍,成本大增,還有啥賺頭? 老闆繼續說:我覺得我這做老闆的反倒像是幫小趙在打工一般。因此,我就改採固定工資,工資比剛僱用他時翻了三倍。心想,這樣他應該不會再加那麼多牛肉了吧?誰知道,小趙這回卻故意在每碗牛肉麵裡少放許多牛肉。客人起先抱怨,後來都不願意再上門,生意直落千丈。可是生意差、客人少,小趙覺得反正工資不受影響,還可以落個清閒。唉!我們賣麵的雖然沒文化,可是做生意哪經得起「衙門心態」的折騰呢? 起先,我心想,明明是自己「管理」不善,還牽扯上衙門裡那些當官的?後來,轉念想,儘管麵館老闆難免有「一竿子打落一船人」的嫌疑,可是,這所謂「衙門心態」似乎也有幾分道理。 數日前,有一位台灣朋友,他戶口遷來金門已經快兩年了,是個標準的「新金門人」,雖然經常往來兩岸,卻一直沒能抽空在金門仔細逛逛。周末,陪他走了幾個比較有特色的聚落,日頭熾焰焰,只好躲到大樹下歇息。閒聊著時,朋友突然讚嘆說,金門人真是有錢啊!我問何故?他指著樹下接連擺著的兩套大石桌椅、周邊的石頭廣場、路面,不遠處恐怕早已處於閒置狀態的兒童遊樂區。 我趕忙解釋說,都是公家給做的。鄉親們心想既然是免費午餐,不舖白不舖、不拿白不拿;鄉鎮長或民意代表們則礙於人情壓力或為了選票考量,也只能「民之所好而好之」!反正,給的、拿的皆大歡喜,至於到底好壞對錯,管他的! 也許這也就是「衙門心態」在作祟吧?拿公家資源做自己人情。至於,愛惜公帑、當用才用、能省則省的老話,好像未曾聽聞。想想賣牛麵的小趙,「牛肉」給得多大方!還有,基層公務員由於有制度性的保障,好壞跟他們的切身利益似乎沒有直接關聯,也少了激勵誘因。因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好處盡往身上攬、責任全都朝外推」的毛病就十分普遍。這種心態不也在賣牛肉麵的小趙身上印證了嗎? 這幾年,有人笑說金門長得最快的東西已經不是「雜草」,而是「石頭」!這話或許說得絕對了,對那些積極任事的公務員而言,聽來應該也有點刺耳。但是,對一個信誓旦旦要致力發展觀光的地區、對於未來發展之路還很漫長的金門而言,「衙門心態」,無疑的,是手握資源的公務體系得要深切反省的。畢竟,建設美好金門恐怕不是經營蘭州牛肉麵館可以相提並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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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不能這樣到盡頭──2008過後
「Dear楊大哥: 您好!我是三采文化的微宣,也是《2008過後》的主編。 張總一直稱讚您的書寫觀點及角度,所以真的很榮幸能有機會邀請您幫這本書寫推薦序。附上本書的書稿給您,也請您看完後寫約800─900字的推薦序。 此外,因為這本書的議題敏感,也因為最近的政治紛擾讓許多人一聽見政治就反感,在這種預設立場下,但我們希望能傳達給更多的民眾閱讀,所以較不希望從藍綠的政治觀點下去解讀本書,希望從一個小市民的角度出發,去觀察台灣現在的政治亂象可能帶給台灣怎樣的未來? 也因為本書的主角是一家人,也希望能從情感的角度切入 ,描述一個大家族在政治動盪的大環境底下衍生出的矛盾情感、甚至是政治立場不同所產生的對立情況。但其實大家都是台灣人,大家所期許的,也只是台灣有更美好的將來罷了! 一切拜託楊大哥了,如果有問題也請隨時聯絡我。此外,因為這本書即將在8月底出版,出版時間有點趕,而序是內文的一部分,所以可否請楊大哥在8/15(二)給這篇序,真的很不好意思,也請楊大哥多幫忙了! 敬祝 一切順心。 微宣敬上」 P.N,我才從農委會安排北、中、南及花東的「漂鳥之旅」歸來,而妳,就要起飛了。妳要去貝克漢的家鄉,英格蘭。我竟牽掛起妳的這一趟飛行。「英破獲恐怖攻擊陰謀」的外電,驚怵啊!「航空警察局勤務指揮中心昨夜緊急通知航警局所屬單位,加強旅客隨身行李及所有托運行李安全檢查,對飛美、英及所有美籍航空公司班機,嚴格禁止旅客攜帶液體類及水膠類物品隨身搭機,並要求所有旅客脫鞋接受檢查。」 妳出發前夕的那個早晨,我們通了電話。心情就像一個兵馬空傯的亂世碼頭。我向妳說起了我的父親和他的年代。我自加拿大浪遊三載,回來台灣的那年臘月,病榻前,父親首度向他的孩子吐露了一段隱藏在內心半世紀的秘密情事;1943年,抗戰途中,他奉命赴江西徵兵,在玉山縣三里坊邂逅了十八歲的清秀佳人林金珠。沒有證婚人,失落了結婚證書,僅有男方的同袍和女方的親友,在林府勉強湊和出兩桌酒菜。風雨征塵,婚宴顯得有些侷促、荒謬和虛無,卻又是戰火中一絲絲男女情愛與家的感覺的再次昇起。烽火離亂,父親的那一段姻緣僅僅維持了半年;因部隊緊急召回歸建,兩人就此道別、離散。往後的日子,再也沒有伊人的音訊;小父親十六歲的林氏姑娘,化作了夢中的女子。 父親向我交代完這段隱藏,人類進入千禧年,走完他漫漫的九十二載人生。回不到湖南,回不了江西,也回不去金門。長眠台灣。 P.N,妳說在網上讀《浯江夜話》專欄,已連續兩回合看到我提及電影《麥迪遜之橋》了;《國家地理》攝影師若柏.琴凱與農莊女主人芬西絲卡,在生命中偶然纏綿四天,之後各自回到自己的生活軌道上,直到終老都不曾再相會。女主角在遲暮之年收到已經身故的男主角委託律師寄來一份包裹,裡頭除了當年相贈的禮物和已泛黃的字條,還有一本名為《The Four days》的書。而《麥迪遜之橋》文字版,最近有了續集,《無盡鄉間路》;作者羅勃.丁.華勒,讓故事中的若柏.琴凱展開一次懷舊之旅,回到麥迪遜郡,尋找、呼喚他的靈魂深處……。父親與林氏女子的一百八十天,不正是另一個《麥迪遜之橋》版本? 「伊人在水一方,還是難捨啊!祝福遠行,平安相送,等妳歸來!」故事未了。妳登機前,我發了個簡訊給妳。妳也可以解讀作,半世紀前,我的父親和他有緣無份的佳人,遙遠的絕響。 妳起飛後的那個傍晚,三位家鄉女子,玉芬、妙玲、B.R與我相約在三重的米奇燒烤,我們要討論月底的一趟頭份文學之旅和一項研究計劃。出門前,我自大樓管理室領取了一件掛號。我知道是微宣寄來她那個出版集團要我寫序的《2008過後》書稿。前一天的凌晨二時,我已從張總撥來的電話裡,初識這本書:一本「亂書」,亂書出自「亂世」。 「漂鳥之旅」回來後,我的頻率改變了。我幾乎不看電視、不聽收音機了。我掉入那份回歸田園築夢的氛圍。我在台東鹿野的連記茶莊識得了台北新店來此飄居的氣質美女劉月瑩,她就像候鳥,每年都會找個紅塵煙囂以外的田野歇腳,清心與自在。我甚至萌起想回家定居的心念。明知那是一座我再也回不去的島鄉。 三重赴約的計程車裡,收音機傳來施明德明天要到二二八紀念公園的<世界不能這樣到盡頭:百萬人救台灣行動宣言>,也傳來台灣民歌濫觴胡德夫要用<補破網>的歌聲走上街頭倒扁、喚回台灣社會共榮精神的聲音。施明德啊!1962,我出生的那年,6月的烈嶼島,展開了一場雷霆演習,抓走了二十一歲的台灣籍陸軍砲兵少尉施明德。因為「台獨」。2004年的九三,施明德重返烈嶼島出席「離島會議」,那一晚我把他拉去楊媽輝在牛家莊作東的宵夜,五十八度的高粱,施明德醉了、張俊宏醉了、范振宗醉了、張亞中醉了、賀德芬醉了、我也醉了……。施明德怎能不醉?傷心島呀!孤鳥呀!醉了也好。醉了之後仍須清醒。世界不能這樣到盡頭。 尋醉?我的每一次外出,都會隨身攜帶一小瓶高粱,這一次多了正在北京中國美術館策展《彼岸,看見》攝影活動的鐘永和上回贈予的五十六度「紅星二鍋頭」。玉芬、妙玲、B.R,都與鐘永和相識,玉芬在個人網志上說十四個月大的兒子小樂獲鐘永和封了個「成吉思漢」的別號。我帶來高粱及鐘永和的紅星二鍋頭,五十八度與五十六度的對決,不會是一種台北與北京乾杯的心情吧?「乾守望之杯!乾相助之杯!乾杯呀……,哎,兒女的自由長大不就是門當戶對了嗎?」2003年中秋,陪鄭愁予回金門的班機上,我催促詩人趕快寫出<煙火是戰火的女兒>詩的結尾,因為晚上要在慈堤的兩岸同步按鈕施放高空焰火朗誦……。 我在有酒有「煙薰的漂鳥」的米奇燒烤坐定。這時候,我才小心翼翼地拆開列為「出版機密」的《2008過後》的書稿。玉芬瞄了眼,天啊!這原本名《獨立前夕》的書稿大綱,不很久以前,也停靠過她主持的冠學出版社的液晶體電腦螢幕上,寫得精采,但她不能出;某種心理因素加上她的出版社現階段專出教育叢書。但她還是給了這位遠在南台灣、得過曾虛白新聞獎的某大報記者作家一些想法、意見。這本書稿想必經過了一番漂流,最後又是我同鄉的十大出版家張總接納了他;受到災難電影《明天過後》的衝擊,張總把《獨立前夕》易作《2008過後》。現在,書稿在我手上了,我已是「遠離政治、走向文學」的落拓醉俠,意外地成了《2008過後》的寫序人。靈心的微宣,說我的序是內文的一部分;我又把微宣的信,納入我序文的一部分。這是怎麼一回事? 「公投結果:北從基隆經台灣西部到台中縣,東部花蓮、台東及金馬地區,厭惡明星化的強人政治,選擇走向合議的聯邦制,共組『台灣邦聯』。彰化縣以南至屏東,及東北部的宜蘭,共同成立『台灣共和國』延續總統制。台灣從2007年7月1日開始分裂準備,包括國防和經濟產業的分立和移轉、外交和新幣制的擬定、人民遷徙及往來辦法等依序確立,並定2008年為最後遷徙期限。2009年1月1日,九十八歲的中華民國從地球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島上分裂新生的兩個全新國家。」 P.N,才讀到《2008過後》前言裡的第二段,我抬頭望了望窗外的天空,此時的妳應是在太平洋的夜間飛行吧。我隨著字裡行間想像著2008過後,我身處的台北、以及我那在兩岸邊陲擺盪的島鄉,是「台灣邦聯」的一員;而妳位於東北部的家鄉,併入「台灣共和國」了。我們還會是同一國的人嗎?「……美國的介入,迫使中國同意將『觀察期』延到2009年2月28日,視共和國總統就職典禮的宣誓內容,再決定是否動武。」……,《2008過後》預設小說的男主角范輝安,是1949年隨國民政府來台的老兵,娶台灣籍二二八受難家屬林寶鳳為妻,家住鳳山眷村;2008年底,堅持年事已高,不願北遷;2月底,應兒子要求,前往台東避戰禍。」 P.N,妳呢?會是范氏家族中的紛亂,選擇留在「台灣共和國」,或者移入「台灣聯邦」?還是如同漂鳥,就漂向、久駐妳正飛向的英格蘭;儘管,這是一種注定孤雁苦飛的失、遲、低、冷狀態。要不,讓我帶妳換一片水域吧,風濤渡海到我那座已歷千年逃難、漂流,早已遺世而獨立的花崗島鄉;管他台灣共和或台灣邦聯。我們就是國家! P.N,我還能與妳相遇?世界不能這樣到盡頭。2008過後。無序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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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耶穌遇見釋迦牟尼
──三位一體和佛三身 多年前,一家人住新竹縣新埔鎮,常有人上門傳教。某日,有「耶和華見證人」兩名女教友又來叩門,交談時,我建議他們不妨去和「耶穌基督末世聖徒教會」(「末世」現已改為「後世」)的教友聯誼一下。其中一位小姐驀地垮下臉,說:「沒有用,他們連耶和華是什麼都不懂。」我暗暗歎了口氣。連同屬基督教系統的人馬都相互不屑,甚至攻詰,遑論其他呢?妻受洗成為末世聖徒教會成員,以教會喜歡說的語法是:「成為上帝羊圈中受牧的羊兒。」教會的外籍傳教士長老常到家裡來,意圖在我這隻迷途的羔羊。我心生一計,說:「這樣不公平。你們每次來,我也說一條佛教釋迦牟尼的道理,作為回報好了。」他們嘴裡答應,但我看得出來,他們心裡其實很無奈,對我的佛法說教,掩不住其意興闌珊。 有回在新竹市內某家書店看見一本書,書名很有趣:「當耶穌遇見釋迦牟尼」。忘了當時自己有什麼急事,只記得我略略翻看其中幾頁,管窺全書意旨,作者大概想叫耶釋兩氏來個大和解,把兩派教義看來頗為雷同的地方全拈出攤開。他真是個有心人。 耶釋兩教究竟能否捐棄己見,承認並欣賞彼此的真理(耶教曰真理,釋氏則稱之實相)?我的看法很悲觀:不能。問題或不在教義,或竟是在人性。人性是—唉,算了,別提了。還是捨人就事,來談談教義好了,耶釋兩教取其同的地方還真不少,譬如耶教說人有原罪,《地藏經》不也說人起心動念無不是罪無不是業?(當然,若深究之,二者仍然是詞同義異,耶教的原罪其原義是離開焦點,意即脫離上帝之道,而佛教的罪全然出自己內在,人本然的心識之無明。耶教意在除罪,佛教意在脫苦,目標互異。再說,「贖罪」一說在耶教(下改稱基督教)自身仍有不少人反對,以為此說並非基督教的原始教義)再如小乘佛教講三世實有,意即有因果輪迴,而原始基督教也曾自希臘接收了靈魂不朽,遷流不止的想法,只是後來遭教廷議定廢止。我個人以為,基督教自視為承受天啟,拯救與解脫皆必佇候上帝之手的基本教義,勢必很難和佛教自我皈依、即心即佛的教喻相容與共(粗略說來,基督教是他力的宗教,而佛教是自力的宗教)。 然而基督教和佛教的核心教義的確是有某些「此心同,此理同」的義理的。即如基督教的「三位一體」和佛教的「三身」就頗為相近。 基督教的三位一體:聖父、聖子、聖靈,我在另文《恐懼與顫怖》曾有論及,今特從佛教之三身談起:佛教的三身係指「佛三身」或「三佛身」,意為佛的三種理體。三身依教典所載,有各種不同之分類及詞彙,此處去繁從簡,只取其中二種,其一為法、報、應三身,其一為法、應、化三身。 法報應三身為天台宗所立。法身,中道之理體;報身,行功德而顯佛之實智;應身,為化度眾生而應現種種變化身。《金光明最勝王經》則將三身分為法、應、化三種。《金光明最勝王經》裡有一品名「分別三身品」,稍後將引用其中觀點,所以本文將採用後者名數。 讀書總恨少,到目前為止,我還沒見到有以三位一體和佛三身互作對應比擬的。今特提出芻議,或見笑大方,不過意在拋磚引玉。三位一體在西方基督教及學術界都爭議不休,至今仍有餘波。我只能說出一己管見。三位一體中的第一格聖父,或相當於佛三身中的法身(或稱之法身佛)。法身之釋義或以《佛地論》的「自性」一詞說得最明確。自性就是一個如如不動、平等的理體(由於不動,故平等)作為聖父的上帝,也正是這麼一個不動自存的存在。依佛教,這名之為「離相寂然」。 這個不動而含攝一切,無所不在的實存,如發動,即成了二分的意識,在基督教,這是聖子耶穌,在佛教,則是應身。上帝只是一純粹客觀,一絕對性的理體、理型,或者說是一不摻雜精神的道。唯這客觀絕對的理型,不能成事,所以必須發動而成相對,這相對、絕對的主觀精神,是由客觀性分得而來的,即聖子耶穌承聖父而來,即世界由上帝創造而來,由自然由邏輯理念而來。而依佛教,即事由理來。依黑格爾,則殊相由共相而來。 應身因而是一種智慧的體現,即是天台宗所謂的行功德而顯佛之實智,「智法聚」的意思,也即是《金光明最勝王經》所謂的「諸如來為諸菩薩得通達故,說於真諦。」依佛教看,聖子耶穌便是應身佛。 化身意即諸如來由成所作智「變現無量隨類化身」。釋迦牟尼佛下生此世便屬於一化身。《金光明最勝王經》對化身佛的告喻最明白易解:「云何菩薩了知化身?善男子!如來昔在修行地中,為一切眾生修種種法,如是修習至修行滿,修行力故,得大自在,自在力故,隨眾生意,隨眾生行,隨眾生界,悉皆了別,不待時,不過時,處相應,行相應,說法相應,現種種身,是名化身。」換言之,無時無地隨緣而現各種形貌度化眾生的,就是化身。即又如觀世音菩薩,依各種不同形象化現。日本京都帝國大學圖書館庋藏了一幅應現觀音絹像,圖中央一尊六臂十二面的觀音,兩側則羅列了二十四種應現化身,分別是觀自在;寶光;寶樓閣;吉祥草;金鼓;佛手;金龍;師(獅)子;金鐘;金象;金橋;寶鈴;觀水月;寶塔;金鳳;金井欄;佛足;金龜;吉祥雲;寶珠;金雀兒;石佛;金蓮花;金輪等等。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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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力的戴陽症
福爾摩莎生病了,聽說病的不輕。 許多人都很關切福爾摩莎夫人的病情,因為她是阿扁的母親;她是一個苦命的女子,多舛的美人,今天搞得焦頭爛額、憂心如擣,聽說是她關心兒子的身體狀況,所謂「父母唯其疾之憂。」 福爾摩莎夫人一生忍辱含垢,好不容易熬到兒子出頭天,可以頤養天年,沒有想到憂思成疾,氣息奄奄;可見兒子孝順,除了不辱其先,也要不使父母憂心。阿扁得了甚麼病呢?他貴為一國的總統,有全國最好的醫療團隊,應該可以做最好的檢查與治療,對症下藥,然而不然。聽說他病灶很深很黑,看不到底,藥石所不能攻,針灸所不能治,而醫生又不敢開刀,以至一拖再拖,越拖越沉。 前一陣子,林義雄先生開了一帖處方:「豈是腸枯無熱淚,願留他日潤蒼生。」藥現成就有,就是藥引子有一點難辦,要用阿扁的熱淚,但是他犯了乾眼症,平時又沒準備淚壺,這藥因而無法煎服。 最近施明德先生拿出了革命的熱情,關心老戰友,也開出一帖方子,聽說有別於溫病療法,勸他:「別人無法下手,不如自己下手──自宮停損,自救救人。」但是這法兒很猛、很痛,非有大決心、大氣魄不行。他的針砭一針見血,碰到了痛處,可見還不至於麻木不仁。 然而,這些處方都不對症,自然無法見效。阿扁總統得了甚麼病呢?這麼難治!我請教了一位老中醫,他是一個國故派,看法倒也有獨到之處,我就將訪談的經過跟大家一起分享,說不定可以找出治療的方法。 「依我多年看診的經驗,阿扁可能得了戴陽症──權力的戴陽症。」他摘下眼鏡,瞄了我一眼。 「甚麼是戴陽症呢?」我大為不解,中醫真是艱澀古怪。 「簡單的一句話,就是金鎗不倒,一柱擎天。」 我聽了大為振奮,那是多少男人夢寐以求的事,急忙說:「他有這麼厲害的招數,他練童子功啊!」 「這是一種病,按照中醫的原理,孤陽不生,孤陰不長,必須陰陽合德,才可以天地交泰,」他啜了一口茶,繼續說道:「這個病由於腎陽衰微,陰盛於下,致微弱的陽氣浮越於上,故又稱孤陽上越,或虛陽不斂。不斂,浮越而不斂藏之意。」 「您是說一種偏勝之病?」 「沒錯。陰勝於下,陽浮於上;陰勝於內,陽浮於外。屬於陰勝陽虛之病,以至於造成勃起不衰,這也是一種病,不要以為金鎗不倒就好。」 我有點張口結舌,不知所措:「這也算勃起障礙吧!這個病怎麼得的?」 「虛症。虛損之症。陰虛於下,陽浮上越。」他嘆了一口氣:「都是耗損過度,年輕人不懂節制,把原本一副好身體,搞得今天這副德性,可惜啊!可惜。」 「先生,您是國醫聖手,應該怎麼治呢?」 「中醫講究脈症相應,要看的明,剔的透,辨的真,下的確;如果不對症,用錯藥,那就變證百出,扁鵲束手了。」 「依先生之見,如何施治?」 「必須引火歸源,再來補陰,這樣腎就不虛,孤陽就不浮。如果光補陰,陰補不進,補陽,則陽越浮,金鎗就更不倒,精射不出,那就難過的很。所以必須讓它軟了,一軟,大家就會高呼:『倒了!倒了!』你知道,倒了有時也是一種幸福。那是對了症,下對藥,從根本救起。如果明知是虛症──戴陽,以為是身強體壯的勃起,因而產生陽具崇拜,那就危險之至!危險之至啊!」 我聽了他的話,覺得蠻有道理的,就跟施明德之後,想寫一封信給「陳總統扁哥」,覺得自己沒坐過牢,對民主沒有貢獻,輩份與份量都不足,怕被人笑說自抬身價,只得作罷。但是阿扁的病,讓她母親這麼憂心,幾乎快要掛了,凡有血性的人都會關心,救阿扁,也等於救福爾摩莎夫人。因此,不揣譾陋,忝附驥尾,提出了處方。願天佑福爾摩莎,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