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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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台灣的外交把脈
蘇貞昌預定赴查德參加德比總統就職典禮,臨行前夕,邦交生變,外交部部長及相關官員還慶幸事前處理得當,未讓蘇院長變成「滿臉專豆花」的空中飛人。這起受到羞辱的外交挫敗,得感謝查德還有那麼一點江湖道義,要不,如果查德故意耍詐、遲不表態,等到蘇貞昌一抵查德,他們的外長正與中共外長簽署公報,那對我國國格的打擊與傷害將難以估計。這個外交事件,也凸顯了台灣外交戰略的失誤。 外交戰略在為了國家利益,謀求在國際社會中,爭取國際的支持,以圖國家的生存發展。所以,外交工作必須有外交戰略的指導。現在的陳水扁政府,有無外交戰略?以及台灣的外交工作將何去何從?中華民國歷經退出聯合國「漢賊不兩立」的年代,從「務實外交」、「金援外交」、「渡假外交」,到現在阿扁經常到處「趴趴走」、花錢買爽的「元首外交」,台灣的外交困境卻日甚一日,究其原因,乃主政者仍然延續了國民黨執政時期,花錢買外交以維邦交國數目的舊思維。 兩岸分治以來,雙方外交上的攻防不曾停歇,而外交戰場上必須要花錢,靠的是經濟實力。在兩蔣執政時期,中共 一方面是經濟力量不足,一方面是對兩蔣堅持一個中國政策還能容忍,在九○年代以前台灣的整體國力優於中共,金援外交辦起來得心應手;中共改革開放迄今,經濟成長快速,整體國力提昇,儼然已躋身世界大國之林,加以李登輝「兩國論」及阿扁「一邊一國」的主張,使他們對台灣走向獨立的憂心日增,益感統一之急迫性,所以,花錢買外交、打壓台灣的國際生存空間絕不手軟,恃其財大氣粗,外交戰場上,雙方攻守易位。 再從中國大陸內部強烈的民族主義,以及需要一個和平穩定的經濟發展環境來觀察,中共對台灣問題,在外交戰略上,一是憂心台獨勢力持續增長,一是台灣問題對中共現代化建設帶來的壓力,因此,打壓台灣的國際生存空間,必然日益加劇。尤其兩岸關係還存在著美國因素,在複雜多變的國際環境中,主政者能不審時度勢,為台灣的外交工作做戰略性的思考嗎?類似前一陣子的「迷航外交」,花錢去聽巴拉圭女歌手唱個「愛拚才會贏」就爽的表面外交,真的就可以「讓台灣走出去」嗎? 陳水扁政府,在國家定位上,一直想往獨的方向走,但是,六年來,在外交工作上跌跌撞撞。曾幾何時才說「正名制憲」阿扁做不到;最近因為府、邸弊案纏身,轟扁下台浪潮來勢洶湧,幾位獨派大老力挺他不用下台,敦促他重整權力、推動「正名制憲」。日前,有媒體報導,阿扁決定以「台灣」名義由政府申請加入聯合國,獨派學者隨即呼應。阿扁似乎忘了,年初因為搞「終統」,被老美修理時才表示以後不會再有「意外」的承諾;也不鳥那位叫佐立克的副國務卿說的「如果台灣不斷嘗試挑戰美國行之有年的一個中國政策,我認為那是不斷的撞墻」。 台灣在國際秩序與國際權力變動、調整的時局,以及中共又不斷打壓的外交困境中,主政者應思考如何建構適當的外交戰略,以及如何穩定兩岸關係發展的策略。以小老百姓之見,在消極面,應拋棄維持邦交國數目的迷失,摒除金援外交的做法。在積極面,主政者應擱置統獨、正名制憲等爭議,認同中華民國(借殼上市也好),發展以台灣為主體的新世界觀,在「地球村」中尋找定位與發展方向。 其次,不要空喊口號,務實檢討政策,把握台灣優勢產業,積極參與區域性經濟組織及非政府組織,再創經貿佳績。最重要者,在如何謀求兩岸關係的改善,與其用6180億買軍備,不如用6180元的誠意,為兩岸關係的和緩來找出路。「靠天」,我是不是痴人說夢,指望阿扁,免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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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變個性改變命運
「2006全國教師佛學夏令營」,於本(八)月二至六日,假佛光山寺麻竹園舉辦,研習主題:<經典與人生>,在國際佛光會中華總會心定和尚、慈容法師、覺培法師精心的課程設計與南華大學諸位法師的認真教授下,研習後,讓我有一股「脫胎換骨」的欣喜感覺。我們從<學佛行儀>(妙紀法師)的行如風、立如松、坐如鐘、臥如弓的外在威儀學起,到各類經典的重點講解,諸如:<金剛經與人生>(慧開法師)、<佛光大藏經導讀>(永進法師)、<佛教的真理>(心定和尚)、<八大人覺經與人生>(心培和尚)、<悅讀法華>(滿謙法師)、<中觀對人生的啟發>(滿庭法師)、<華嚴與人生>(慧寬法師)、<天台小止觀>(永本法師)、<淨土三經與念佛>(鄭石岩教授)等經義的內在智慧激發,令我感受到法喜充滿、心靈淨化、精神提昇、福慧具足。 最讓學員感動興奮的是星雲大師特別從國外趕回,於三日晚間與我們接心,大師上人在專題講座<無道三十>中說:「個性阻礙前途」、「觀念決定成敗」等重點開示,他表示,「江山易移,本性難改」,個性最不容易改變,但一定要改好;而世間得失,一念之間,觀念就最為重要。我參加了佛學營研習,正可以從各位法師講授中,學習改變觀念,學習改變個性。如果我們能夠認真解行並重學佛,「真積力,久則入」的效果效應展現,我們就能建立學佛新好觀念,培養優良的個性。一旦改變觀念,改變個性,就能改變命運,讓我們時來運轉,諸事順遂,吉祥如意,圓滿成功。誠如中華總會秘書長覺培法師要我們唱<人間音緣>的「雙好」這首歌:「心好命又好,富貴直到老,命好心不好,福變為禍兆,心好命不好,禍轉為福報,心命俱不好,遭殃且貪夭;心可挽乎命,最要存仁道,命實造於心,吉凶惟人召,信命不修心,陰陽恐虛矯,修心一聽命,天地自相保。」這是六祖惠能大師勉人修心的<修心偈>,慧寬法師也教我們唱「佛在汝心中」,歌詞曰:「看山看水看花,看草看事看人,看盡紅男綠女,看盡世間萬象,卻看不到自己的心,愚人求佛不求心,聖人求心不求佛,佛在靈山莫遠求,靈山就在汝心中。」六祖的「無相頌」的最後二句也這樣說:「菩提只向心覓,何勞向外求玄,聽說以此修行,天堂就在眼前。」我想,拜佛就是拜自己的心,求佛不如求自己的心,你認同嗎? 這次研習會安排了三節小組時間,讓我們分組研討三項法要:「苦聚」、「無常」、「無我」。彼此分享對「苦聚」、「無常」、「無我」的想法與看法。「苦聚」是人生的實相,所以,必須自己尋找滅苦的方法,才能超越娑婆世界的苦海,從憂悲苦惱中得到解脫,體認出<心經>要我們「照見五蘊(色、受、想、行、識)皆空」,才能離苦得樂。人生本來「苦聚」,但因為有「無常」,才給了人生無限的希望,「無常」是世間的萬象,無一不是在剎那生滅變化中,沒有一樣是常住不變的。「無常」應無所謂好、不好!屏東縣佳冬高農教師羅秀容說:「任何無常的發生,必有其因緣,相信必定對我們有利益。」誠然「塞翁失馬,焉知是禍?塞翁得馬,焉知是福?」何必執著?應學習放下、隨緣。「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閒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季節」。人生的確處處充滿美好,因此「無常」來臨時,我們應對「無常」善解,往正面思考,更精進因對,只要我們多培養點幽默感,懂得轉化自己的心念,生活中時時可以樂趣橫生。佛教講「諸法無我」,是認為宇宙萬有皆是因緣和合所生,不能單一、獨立或自我單獨的存在,人生要超越「假我」的執著,才能證得「真我」的自性涅槃。 佛學夏令營另一項動人、高潮的活動,就是五日清晨,參加佛光山開山四十週年紀念朝山活動,我們佛學營一百二十人和世界青年團一千三百餘人,一齊朝山,浩浩蕩蕩,陣容盛大,在不二法門廣場結集,舉行朝聖誦經儀式後,開始在佛號引導下,三步一拜,不停地拾階而上,直達大雄寶殿成佛大道,接受佛光山寺住持心培和尚的祈願祝禱,約一個小時的運動,已令我氣喘如牛,腰酸手疼,一掃我貢高自傲的心態,心想我要好好再鍛鍊、再學習,讓自己朝山法喜更充滿,起、跪動作更輕鬆愉快。屏東市仁愛國小教師莊月香說:「朝山是我們懺悔的最好方法」,真是大哉言啊! 最後感謝課務組吳保琴師姊,離營時,洽請秋香師姑專誠開車送我與陳惠珠老師(醒吾高中)一起赴小港機場搭機,也感謝文宣組賴台生師兄送我照片、為我專訪,感謝眾緣的成就,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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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城
炎暑盛夏,城市始終籠罩在一片燥悶難捱的熱氣壓裡,連雲層也是,深沈濃稠綿密得化不開來的低迷,遠遠迥異於想望中關於夏天之美好憧憬。那時,也許還是春雨綿綿的黏膩之季,也許是冷沁寒氈的嚴冬,總是按耐不住的編織著下一個季節的種種美好;夏天,應該是亮澄蔚藍的氣息,有浮雲幾朵悠然飄過,海風徐徐拂面,美麗而湛藍的天地,冰涼沁脾的氣泡冷飲,還有爵士樂、比基尼女郎曼妙的身姿……。這些鮮明活脫的印象或許來自影集的聯想、來自電視廣告、或來自村上春樹小說裡的描述,卻吝嗇於出現在我們生活的城市裡。現實是,直逼三十五、六、七……度的高溫,人困在城市裡的窘況,約莫就像我們常常形容的熱鍋上的螞蟻了。 陽台西隅種植多年的一株櫻花樹,終不抵炎夏之焚風,乾枯殆盡。緊臨的棲樹情況相仿,原來翠綠、姣好形狀的葉瓣,一片片由綠轉褐,然後乾枯、凋落。面對著遍撒陽台的枯葉不由得湧現幾許早凋的黯然,距離秋天落葉的季節還有一段時日哪,更何況為了照料這幾棵陪伴多年的友伴,整個夏天我維持著晨昏噴灑澆水的習慣,從不曾間斷。就算必須出遠門,也一定設法委請友人前來幫忙澆水,可是這回眼看著兩株面臨枯萎的花樹,竟只能眼睜睜看著生命的結束,一點也幫不上忙。 是城市已經滿溢無法承受更多的呼吸,或是整個地球都面臨一樣的窘境?新聞播報:氣候驟變,熱浪侵襲歐洲,許多人承受不住高溫紛紛倒地。 正值民俗的鬼月,進入一個人與遊魂共處的季節。隨俗的準備了豐富的供品,遙祭另一個時空的魂魄,選擇這個炙熱的季節普渡眾生,陰界的季候也是如此燠熱難耐麼?妻子響應店家的號召,特別選購了環保冥紙庫錢祭拜,改良的冥幣又薄又印製精美,花樣也隨著花俏多變,有如元寶造形的、有如同美金紙幣、還有鍍金的錢幣閃閃發亮。和妻子研議許久,遵循傳統民俗的心意不缺,敬謝神鬼的誠意也在,但因應著環境的改變,一些祭祀敬拜之習俗似乎也不得不逐漸改變。全心奉獻於慈濟義工的鄰家師姐再三叮囑,重要在虔誠敬謹的心意,燃香膜拜就好,焚燒紙錢不僅危及於都會住宅狹隘的樓梯空間,對於鄰居造成的空氣污染、對於大氣層造成的破壞,絕非祭拜神鬼的真義,一切在於心誠則靈。 路過敦化南路的群樓帷幕商廈,但見騎樓下處處設置供品堆積如山,沿途香火繚繞、紙錢紛飛,夾著高溫與焚風,城市裡最摩登高雅的大道,此刻卻像是一座焚燒的城市了。 炎夏之都,冷氣之必要;白天進入工作場所,首要就是開啟冷氣,否則如何在汗水淋漓中埋首作業?夜來,辛苦一日的疲憊,當然要有舒適的睡眠才能養精蓄銳,為明天的打拚儲備戰力。至於休閒時刻,空調冷氣絕對必要,餐廳劇院、商場店家、卡拉OK、便利商店、捷運公車,哪裡有人,哪兒就無可避免的冷氣四溢,否則如何度過這種炙熱與高溫?住在市郊的朋友略帶憐惜的嘲諷:一樣身在台北,出了隧道,氣溫下降兩三度,他們的夜晚不必吹冷氣,他說台北人把自己鎖在擁擠鬱悶的盆地裡,不斷的製造高溫,點燃自己的體熱,渾然不覺。 然而這夏天竟如一場遲遲不肯結束的戲碼,日復一日的持續著燠熱、煩悶、烈火般的混沌潮燒。 只有在黃昏,多重層次的霞暉暮色中,為一天的結束渲染出一幅瑰麗而眩暈的天幕;有層次分明的雲霞,紅的澄的紫的黃的藍裡透紫的天色,像是濃妝艷抹的摩登女子,為城市之夏展示曼妙的姿色。遠方一○一摩天樓高挑而優雅閃爍的霓虹燈飾,浪漫地向世人宣告唯我獨尊的絕色與自傲。這是黯淡的時代裡,城市僅存的一抹餘光,夜裡定時變換著的霓虹燈光,彷彿暗示著這個不確定的時代裡的種種不確定。 低氣壓裡,隱隱伏潛一股焦慮、忿忿難平之氣流,正持續的蔓延著。失去了人性基本尊嚴、褻瀆了誠信操守與正義價值,更遑論政治人物應有的風格與骨氣、任局勢徒然空轉的窘態,充滿疑慮的當前,活該面對的人民。當政治失去了理性,政治便成為置身的時代裡最大的恥辱。不想談論政治,但是誰能擺脫政治戲碼的詭譎氛圍。 一座炙熱的城市正在隱隱焚燒,夏天裡,持續的高溫、焚風以及太平洋東南方三股成形的熱帶性低氣壓,蓄勢待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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歪、苟、曲、差,然後呢?
朋友嘲笑我說,「怎麼樣,對金門失望了吧?看你近來寫的浯江夜話,軟綿綿、有氣無力。早就告訴你,批評是沒有用的!狗吠火車兼顧人怨。」我何嘗不知,「勿揭人私、勿道人短」的道理?何嘗不懂「溫良恭儉讓、吹拍拐騙矇」的那套處世哲學? 想寫點批評文章,只是見了貪腐的阿扁及第一家庭成員,就渾身沒勁;看到檢調的毫無作為,就讓人萌生一種荒謬的絕望感。相較於阿扁及中央執政的貪腐無能,身在「最快樂的城市」─金門,所有的牢騷、批評都會顯得脆弱蒼白而又不知好歹! 似乎,只有冷漠、只有吟風弄月,才能避免自己早已氣若游絲的靈性跟著沉淪。然而,連結內在良知根性的引信畢竟未被翦除,只要有那麼一點火苗,終究要重新燃起。八月八日,金門日報記者張建騰所寫的精采報導「文化園區工程縣長實勘痛心疾首」一文,正是那一把火。 該文是這麼開始的,「文化園區東拼西湊,縣長批評:歪、苟、曲、差(歪七扭八);廠商人人灰頭土臉,公僕個個羞紅兩頰。」,接著一一指陳了李縣長對於文化園區工程的不滿,「李炷烽從聯外道路看到核心的館區,重覆了幾十次的『真的很糟』、『粗製濫造』、『不像樣』、『不成型』、『不可思議(的糟) 』、『完全沒有品質』……。」 記者很精準、很技巧的闡釋了歪、苟、曲、差。「門窗天地竟不對稱」、「橋樑走廊歪七扭八」、「路緣石高低差三倍」、「工程設計理念何在」、「外行人都看不過去」、「千秋罵名誰來承擔」。說實在,如果光看以下這些酣暢淋漓的用語,很難想像會是出自主政者的口中。「這是文化園區,是文化中心,不是在搭工寮!」、「你們只顧賺你們的錢!」、「用這樣的專業賺錢有良心嗎?」、「羊毛出在羊身上,最後倒楣的還不是業主?你們想賺五元,就一定會賺足五元」……。 說真話,看到李縣長如此這般沉重的責難(如果沒有懲處,就是埋怨),彷彿見到了在曠野中執刀而立的悲劇英雄,四周圍攏的盡是流著貪婪唾沫的豺狼虎豹,但是,我們好奇的是:孰令致之? 文化園區施工過程中,無論媒體、民間社團甚至許多鄉親也都去過,多數對工程品質評價也確實不高,但實在說,絕對遠不及縣長的觀察與批評來得靈犀透徹。比較讓人不解的是,關於建築設計理念、建築材料選用等問題,不是應該在設計方案評比階段,就已底定?怎能容許施工單位「想到什麼做什麼,一邊做一邊改」呢?難道當初的設計審查都是形式嗎?工期延宕、工程品質低落,是否應該有人負責?是否應該追究相關行政責任? 我們很高興深知廠商、施工、監造單位那些「花花柳柳」的李縣長,可以三言兩語,道破玄機!畢竟,從主政者自己的口中說出來的,更顯得難能可貴!只是,歪、苟、曲、差的工程或政策可能不只文化園區吧?下湖工程呢?水頭商港呢?機場道路呢?金門大橋呢?土地問題呢?縣立醫院署立化政策呢?難道每一個政策、每一個執行細節,都需要李縣長金剛怒目獅子吼?難道真如縣長所言:「大家都要當濫好人,不好好把關,只讓李炷烽當壞人?」,然而,濫好人都是縣長的部屬,濫好人不好好把關、糟蹋了納稅人的錢後,如果可以雲淡風輕,分毫未受責罰,那麼,李縣長自己是否也成了濫好人? 勇於批評當然是一種進步,總比讓人覺得一切都已經麻木了好。我們也很高興李縣長能夠自覺地「不希望將來人人指著李炷烽大罵。」,這至少表示李縣長還在乎自己在金門這塊土地上的歷史定位。有了尋求歷史定位的高度,相信李縣長的心心念念自然會是金門的黎民蒼生,而不會自囿李氏的接班佈局、甚而視民怨為無物。 從選戰粹煉出來的李縣長,自然是現階段的勝利者。勝利者(對於競爭對手)展現的寬容,不僅是仁慈,也是智慧。有了尋求歷史定位的自覺、有了寬容、仁慈和智慧,相信眼裡看到的絕不會只有「歪、苟、曲、差」,而一定可以看到歪苟曲差背後,對未來金門這塊土地更有意義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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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飛──漂鳥之旅
漂鳥歸來,我收到妳回宜蘭寄來的鴨賞了。妳是在慶祝我的這一次飛行吧。 妳為了讀7月26日我在《浯江夜話》那篇<漂鳥─在尋夢的旅途上>,妳首次進入《金門日報》網站;又從網路上蒐尋出一千多筆與我相關的資料,扣除中國大陸那些「非我」,妳初識了我的島鄉,我的漂途,「你的人和你的文章,竟是那麼的不一樣!」妳說。 妳得意的是,這一次,妳早我一星期進入了宜蘭大同鄉的玉蘭社區,妳帶著畫家何肇衢走一遭。這裡,接近妳的出生地,是鐘永和與我記錄、書寫的責任轄區。 妳還想聽聽<漂鳥>裡未完的故事,包括我的這一趟「試飛」。夢或者真實。 「待會,我就要登上雙人飛行傘,歷十分鐘,自台東鹿野高台飛向龍田。啊!漂鳥漂向天際了。漂鳥之旅,在鹿野的天空道別。捎個訊息給妳。願平安飛行。」 繳交了兩百元的保險費,填寫「受益人」時,我楞住了! 「也可以不填,會依照法定受益人。」 把背包、相機、手機丟給糖葫蘆文教基金會的執行長陳海宇,拍拍排在我後頭的黃國鋒、李陳旭、柯緁,我又取回手機,傳了封簡訊給我的小天使,萬一……,就當作我在人間的最後「留言」吧。小天使正開展對我的土地與文學探索之旅,她不會是我生命的法定「受益人」,但可以是我文學的「詮釋者」。 山雨就要來了。氣流恐怕不足。 每個人都有想飛的慾望。這原是阿爾卑斯山一群登山者的奇想,發明了飛行傘,不靠動力,而是依恃飛行員駕馭傘具操控空氣的浮力。1960年,一位德國人用改良過的高空傘飛越瑞士冰河;1984年,來自阿爾卑斯山麓的登山家飛龍,成功飛出白朗峰。世界紀錄上,飛行距離已超過三百公里,滯空時間也超過二十四小時;台灣則是,七十二公里及滯空六小時。 究竟這其中有何秘密?讓地心引力自由落體的不移法則失效。是「漂鳥」原理!飛行傘的翼型與漂鳥的翅膀相似,當空氣流經上層凸面時,因距離長流速較快壓力變小;流經下層凹面時,因距離短流速較慢壓力變大,因此產生下方的空氣將翼面往上托起的上升浮力。這是最基本的飛行原理。 主傘、套袋、副傘、傘袋、頭盔、傘鞋、無線電、高度表昇降儀、衛星定位儀及指北針、手套、急救用品……,飛行傘的標準裝備。不過,我顯然不用理會這些,那是飛行教練的事,我只管穿上救生衣、戴上頭盔就行了。 我的噸位太重了,怕飛不上去。鹿野高台飛行傘體驗中心特意挑了位輕體重、一臉黝黑的羅姓教練隨行。 登記在我前列的,是三位年輕女子,來自第一社會福利基金會中和發展中心的張玲、何家雯、鄭季家,她們昨天飛行失敗,今天捲土重來;在我後面的,是我們這一團,農委會水土保持局安排的「二○○六作家、攝影家水土保持知性之旅」成員黃國鋒、李陳旭、柯緁。 農委會號召十八歲至三十五歲青年回到農村開墾、築田園夢的「漂鳥運動計劃」的農村體驗營,八月一日試飛了!第一梯次一百四十位學員,包含桃園的「藍鵲營」、苗栗的「喜鵲營」、台中的「白鷺營」、高雄的「雲雀營」、宜蘭與花蓮的「畫眉營」、台東的「翠鳥營」。「漂鳥計劃」牽出的台灣新農業運動結果,會是「溜鳥」或者「留鳥」?各方矚目。 趕在「漂鳥」計劃之前,我們這一支號稱「漂鳥先遣隊伍」,自七月十九日到八月四日,從台北出發,已走過了南投、雲林、嘉義、台南、高雄,再回轉到台北萬里、新竹新埔、苗栗大湖;現在,又從宜蘭、花蓮,一路來到台東。間隔半個月的環島之旅,踏遍城鄉、海隅,以及農委會水土保持局一百二十個水土保持點中的二十餘處。這是一趟漫長、酷熱的漂鳥之旅,十二位作家、攝影家,古蒙仁、陳銘磻、沈文台、沈花末、王鴻佑、李憲章、李啟端只走了一、二站;吳晟、鍾文音、黃美英、張蒼松,沒趕上隊伍。攝影家鐘永和與我,是唯一行前就堅持要走完全程的。在苗栗三義山板樵的第二階段終站,鐘永和與我暫時脫身,趕上了往台北松山的列車,飛回金門三天,赴文化局進行「人文紀錄和空間的紀實」的攝影講座。七夕的清晨,鐘永和騎著機車去拍攝碉堡的途中摔倒了,這又是「漂鳥」外一章了。回台北後,我們再與「漂鳥」隊伍聯結,繼續未竟的旅程。 中巴捨棄了雪山隧道,小說家黃春明口中「將山打了個大洞,對生態、水土保持是何等嚴重的破壞……,就算我生病要送台北急救,死了要送骨灰回宜蘭,我也不走雪山隧道。」我們呼應了黃春明,改走北宜公路,也唯有這條路,才能俯視到「九彎十八拐」美麗的驚心動魄。 I.S,「九彎十八拐」這是一條與妳相識的路。雪山隧道通車前夕,我們走過。那一晚在「渡小月」,妳跑了好幾處店家,終於找到金門高粱,然後是酣熱中聽著我描繪的島鄉,我說了段俊美畫家和他貓咪情人的情事,妳應該是從那瓶高粱、那位畫家和那隻貓咪,開始掉入那座妳還未曾踏臨的神秘幽境。 才過了一季,雪山隧道通車了。再來的時候,換了一個場景、一批人。車過員山,啊!鐘永和的故鄉。攝影家凝神透過車窗外尋找兒時的鄉景,離鄉三十六年了,他還能看到甚麼?車行的速度,稀釋了他的鄉愁。大同到了!我們在松羅村的「茶之鄉」停靠,自桃園八德移居來的茶莊老闆游輝真熱情奉茶,我卻注意起那屋簷下那一窩燕巢和鳥籠中的那一隻孤燕,「羽毛未長,牠就從燕巢掉落地,父母不要了,我們只好收養牠,現在羽毛長豐了,但還不能放牠出去飛翔。」游老闆說,這不是最悲慘的,屋內左上簷另一處燕巢,三隻乳燕被父親活活啄死,甚麼原因?「也許父親發現不是牠的種!」游老闆無法確認的答案。從迷離般的鳥世界走到九寮溪,導覽的許再發居然是鐘永和員山國中的同學,一個和班,一個平班,一個閩南人,一個原住民,「和平」共處,也如大同鄉十村、六千多人,集閩、客、原住民及外省人多元族群合作,一條原本已枯竭的小小溪流,結合水保局的整治,水清如鏡,連鰻魚也復育了,單是戲水區就有二十三種生物寄居,沿著溪流的林相,樟、九芎、相思……,生物多樣性,盡在九寮溪。唉!我們《浯江夜話》的源頭「浯江溪」呢? 宜蘭之後,漂啊漂,手機在心噗噗跳的蘇花公路上斷電了,中巴順利進入和平隧道,又困在整點才放行十五分鐘的和清隧道。花蓮在望!夜宿瑞穗鄉舞鶴村,這個水保局精心打造的「舞鶴傳奇」,青心烏龍、鐵觀音、金萱,都在舞鶴茶區現蹤影;秀姑巒溪的秀麗風景,也在舞鶴水土保持戶外教室瞭望亭內。 舞鶴有傳奇,羅山有機村是另一則新奇。年輕的羅山姑娘羅湘蘭與夫婿返鄉組文史工作室重現了七十年代的土角厝,又在加入農會後以自然工法營造出「現代桃花源─羅山有機村」。美麗、健康、光澤的羅湘蘭,簡直就是羅山有機村最佳活廣告。每一個社區都需要一位靈魂人物吧,一位美麗的牽動者吧! 車過羅山,台灣稻米原鄉池上到了。十七級的凱米颱風剛剛「凱」去了不少「米」,台東池上吃力地在恢復元氣中。一九六三年出生的邱垂昌,九二一之後結束台北的事業,返鄉種出二○○四第一屆全國稻米品質競賽總冠軍,陳水扁冊封為「米國總統」,從此「總統米」不脛而走。在池上萬安社區的稻米原鄉館,我被竹雕出的那一行字打動了,「原鄉不在他鄉,原鄉即在我鄉」……。 I.S,台東鹿野高台,漂鳥之旅的最後一站了。想飛的妳我,終究要通過飛行這一關。 「金門來的作家要坐上飛行傘起飛了!」鹿野永安社區發展協會總幹事廖中勳拿起擴音器對著七、八十名遊客廣播。 「如果他飛行成功,請看下個星期三的金門日報浯江夜話!」水保局的水土博士科長黃國鋒跟在一旁起哄,「但願楊大作家不要一路漂回金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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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的微笑──致遠行吾妻
那原來是菩薩的微笑啊!是清澄如水的微笑,其中涵融著慈悲和智慧。藉著這個微笑,妳逐一向我開示身心、業緣,及痛苦的意義。 從東元醫院回到家裏,安頓好妳,交代給媽,我出門到超市採購一些日用品和雞精。事後媽告訴我,我出門後,妳不住憐撫著媽的手,直到安然沉入那不生不滅的永恆眠夢裏,不再醒來。我回到家裏,見到妳的最後一面,是妳那張唇角含笑的臉龐。 那時候,妳的呼吸只出不進,一句長過一句,我驀然地警覺到,妳要走了,我哀嚎地握住妳的雙手,懇求妳別早走,但妳卻微笑著。妳微笑著。 當時,我甚至有些責怪妳如此絕情,不淌一滴淚,只微笑著,只留給我一個費解的微笑。然而如今我明白了一切,我感激妳如此以自己的慈智之力,來度化我的愚癡及情執。 從那天起,我開始認真去思考,這整樁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人何去何來?身心、時間是什麼?何謂死亡?何謂痛苦?這一切又有何意義?分明身軀極其痛苦,妳卻依然微笑以對。孩子尚幼待撫,丈夫恩愛的歡情也正濃,妳卻可以含笑撒手。 如今我才恍悟,妳臨終時臉上拋露的微笑,就像是艾默生某首詩裏說的那樣,「既是謎團,又是謎解」。 妳的微笑像一口鐘,我的惦念、困惑,及痛苦,一記記叩擊著鐘面,終於,這擊響的鐘聲有一天震醒了我的無明。 「唯生一受,所謂身受,不生心受。」兩前多年前,佛陀就這樣嘵喻世人。痛苦在心不在身,妳的微笑告訴我,身心也可以互不妨礙,身心痛苦卻都不實的空性,因此所有的因緣才能止息,才能「涅槃寂靜」。這真正止息的寂靜是大歡喜,因為這其中止息了一切雜染及妄念,再也不會墮入另一期生死。 人的此生此世無非就是無明,無明是人投生於娑婆世界十二因緣當中的第一個因緣。 把這因緣斬斷吧,妳的微笑告訴我,十二緣起任一環節都須斬斷,在這些生死因緣中,愛欲和痛苦的執取是,心識的執取是,死亡的執取又何嘗不是? 無妄執的死亡,是指那煩惱妄念諸惡業真正消盡的死亡,因此不再入胎,不再墮入他世輪迴,這就是入寂滅為樂的涅槃。妳用微笑演示了這真諦。 為懺誨自己的罪孽,我要為妳寫一本「秀滿生死書」,把你怎麼以慈智度人的行由點滴,一一披露。一則自我悔罪消業,二則把妳的功德迴向給其他眾生。妳最後度與我的功德是,讓我體證到時間的奧閫,死亡竟也可以成為一種歡喜,因為它是晉入寂滅大化一個最佳的機會。我分享了妳的證會及喜悅,我的幸福感或竟是由此而來。 妳的死像是一把鑰匙,打開了生死密室的大門,從此,人世的書儘成妳的註腳,我一讀就能了然於心。譬如說佛洛伊德的思想吧,他說生命的生成及維持依賴快樂原則和死亡本能二者的平衡,而事實上,後者或更為強烈,意即死亡本能是一種有機體退回無機狀態的本能。而痛苦莫非正是無意識的實體為對抗意識而設下的障礙。換言之,苦難是無意識反對自己受到意識的侵入而興起的抗拒行動。佛洛伊德因此宣稱,所有生命的目標便是「死亡」。生命何以要追求死亡呢?「為了和平安息」,他說。 佛洛伊德這番話,妳看,他像不像是佛法中已證得聲聞乘最高果位的阿羅漢?他的話像不像佛法中的「生為無死,聚為不聚,生死為涅槃。」?大卿法師引申地說:「生命是為了無生,活著是為了不必活,死是為了涅槃。」 死亡,而且止息了一切習染,的死亡,再也不受業力牽引,再也不輾轉無期於生生死死。古印度的阿古密教,也把死亡視為走出二元世界的超渡之道。什麼是二元世界?有生有死的世界即是。這樣的世界,是過渡的,是不值得的世界。 妳唇角的那抹笑意,透露出妳完全看清了真象。該要有多澄淨的心,才能洞悉及此?我幾乎要嫉妒妳的死了。禪宗的惠能說:「滅度,大解脫也,煩惱習氣,一切諸業障滅盡。」 他又說:「涅槃者,盡一切習氣,前念清淨,後念清淨。」盡一切習染,一念清淨,我真不敢相信,妳居然做到了。我以為妳只是個平凡的女子,我錯了,妳是菩薩,妳是目犍連。妳在呼吸止息的彼刻,完成此世的目標,達到此生的巔峰。「我生已盡,梵行已立,所作已作,不受後有。」妳截斷了時間,脫離了輪迴,抵達了清淨無妄的真如之境。 我是不是解開了妳含笑離去的謎了?而我解開這個謎題後,還可以得到妳另一個讚賞的微笑嗎?吾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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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酒神
我近來飲金門高粱酒而醇,醇而湎,湎而醉,醉而夢,不覺酒言酒語。有一天學宰我晝寢,悠悠然魂魄離竅,只見酒帘翻揚,不知身在長安或者洛陽,只見飲者而樂,樂而歌,歌而吟,大有李太白遺風。 我在酒肆獨酌,迤迤然有一老者前來,約莫九秩年紀,見我獨飲無伴,要跟我淺酌幾杯,希望不會打攪清時。 「先生請座,不必客氣,」我起立肅坐:「老先生要喝茅台?五糧液?瀘州老窖?或金門高粱?」 「金門高粱。」 「先生跟我一樣,獨沽金門高粱,甘烈香醇而不辣,入口圓潤而不灼,誠乃酒中聖品,可惜我本家李太白無福消受,遂令斯文遜色。」 「請問你何方人士?」 「小可金門。」 「聽說金門幸福指數最高,不知先生可否見告?願聞其詳!」 我告訴他今天金門人有多快樂幸福:從幼稚園到國中讀書不用錢,還有免費營養午餐;搭公車不須付鈔,隨你愛那就到那;生育補助一萬元,媽媽照顧孩子一月領三千;還有老農津貼一月七千元,比孩子還孝順。三節配酒賺差價,大家樂在心頭口不開。因此,田地寧願不種,在家翹腳捻鬍鬚;這種生活打著燈籠到那裡去找? 他聽得出神,突然問:「金門人怎麼這樣有辦法?錢從那裡來?」 我指指杯子告訴他,就是金門高粱酒;要不,現在金門駐軍減少,商家門可羅雀;觀光惡性競爭,日漸萎縮;中央政府不重視,掛在耳邊,假如地方政府又沒錢,金門人有淚都哭不出來。然而,商家今天還可照樣開門做生意,農夫可以不必披星戴月,苦耕幾口薄田,完全是金門高粱酒造的福啊! 「誰有那種能耐?成就如此曠世功德!」 聽說是因緣際會,葉華成先生無心插柳,胡璉將軍福至心靈,共同譜就高粱美酒的篇章,遺愛至今,功德無量。 他拿起酒杯,說道:「我們敬他們兩位最佳拍檔。」兩人一飲而盡,餘香從鼻子汨汨而去,不約而同說:「好酒。」 「他們倆如此貢獻,不知地方上有無飲水思源而生崇敬之心?」 我告訴他剛回金門不久,不是很清楚。不過,好像要為胡璉蓋一座將軍廟,譽為當世恩主公;葉華成先生金門高粱酒紀念館,籌建不諧,空留遺憾。 他仰天長嘆,神情悵悵然:「他們貢獻這麼大,要求回報這麼小。到底金門人有無感念之心──吃果子拜樹頭,或者已為利益蒙蔽,都是斤斤計較之輩。」 「先生所言極是,我懷抱此心久矣!然而金門人有戀古情結,厚古而薄今,崇虛功於陳淵,譽縹緲於朱熹,自以為海濱鄒魯,只為臨文一贊而已。」 「有見地!有見地,今天得識尊駕,三生有幸。」他舉杯一飲而盡:「痛快!痛快!聽君一席話,老懷彌暢。」 「開浯以來,推功量德,無過於兩君。」我舉杯為敬:「樹有根而水有源,金門人應飲水思源,崇功報德,不能讓長逝者魂魄,私恨無窮。因此,理應建金門酒神廟,歲時祭享,以遺子孫。」 「可蓋酒神廟嗎?何德何能?」 「浯神眾多,馨香百世,只以一善一德,受人景仰而不衰;孰若葉君,利澤百世,嘉惠無窮。今天利權歸於縣府,聲名歸美華成,以告慰死者之靈,不為過也!」 他舉杯痛飲,不覺號啕痛哭:「誠如斯言,我死亦瞑目矣!」 「啊哈!先生莫非是,………」我手一拍案,忽然驚醒,發覺作白日夢,然而嘴中還留有高粱酒的餘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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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山之石
我喜歡書,雖然不算是讀書人,卻也勉強能算是一個蠻喜歡讀書的人。 我服務的單位是澎湖縣文化局視覺藝術課,不過,課裡面除了一位專職美術展覽活動的同仁外,其餘的大都是負責博物館和文化資產的業務,因此,未來的組織調整,便有將視覺藝術課送入歷史、另外成立文化資產課和博物管理課的規劃。此是後話。 且說在本課的對面,就是海洋資源館。海洋資館的入口處,有一處「澎湖縣文化資產叢書專櫃」,上面陳列著歷年來澎湖縣文化局所出版的各種書刊,當然,也包括文化局所出版的學術性季刊《石老石古》。《石老石古》已出到了43期,論文中規中矩,有一定的水準,仔細想,這真是不簡單的,甚至也有金門籍的專家學者在這園地上發表過論述。學術乎?文化乎?也許,《石老石古》和今年即將邁入第6屆的「澎湖學術研討會」一樣,值得某種的借鑑和學習吧? 43期和6屆,在我心中確實是一個指標,但我無意指涉些什麼!我只是記得:曾偶爾翻到2003年3月第30期的《石老石古》裡有一篇陳速換先生的<久保天隨及其《澎湖遊草》>,看到日本漢學家久保天隨教授記遊澎湖的漢詩裡頭,竟有<大武山弔明盧牧洲尚書>七律二首,而感到興味匪淺。同樣是金門籍的林豪(卓人)在《澎湖廳志》中說:「自明末盧牧洲尚書流寓至澎,而澎湖始有名流蹤跡。」林豪自己也有登澎湖太武山「謁盧牧洲遺墓」的長詩傳世。可惜,我來澎湖以後,聽說盧若騰遺墓的舊址,已經難已找尋了,遂也只能看點書,聊解心中一點悵惘之情。 「家鄉斜照裡,一點是浯州」,詩是金門人前清林樹梅的詩,我無意指涉些什麼。但看到「台灣史料集成編輯委員會」編纂的,由文建會與遠流出版社合作出版的《全台詩》、《清代台灣方志彙刊》等,一套接著一套出現,心裡仍不免有些「見賢思齊」的慚咎與愧憾。我喜歡書,雖然不算是讀書人,卻也勉強能算是一個蠻喜歡讀書的人。從久保天隨到林豪到盧若騰,公餘之暇,隨手翻翻《全台詩》、《清代台灣方志彙刊》等等相關的記載,才瞭解《留庵詩文集》(金門文獻委員會出版)裡所錄:<澎湖>二首、<澎湖文石歌>、<金雞曉霞>,其實並不是盧牧洲的作品。但這也是後話,就留待他日再做分解吧! 話分兩頭,且說這海洋資源館除了賣門票、為遊客做導覽之外,也負責銷售這些文化資產叢書。因此,身為一個愛書人與海洋資源館的業務承辦人,看到置放於兩面大牆書櫃裡、標價出售的那些著作,一本又一本從庫存中消失,便自然而然地成為我來澎湖文化局任職後,歡樂的一個泉源。 藉著職務之便,我可以翻查到不少著作從一刷、二刷到三刷、四刷的資訊,心中頗為興奮,於是我告誡自己:誰說政府的出版品就不能賣、不能賣得很好呢?對於有心的出版者來說,出版書籍應該只是前奏而已,如果不能抱著「服務作者」與「服務讀者」的僕人哲學,殫思竭慮地把呱呱墜地的書籍推銷出去,而只是等待報完帳作完業績,便任令它們「屍積如山」,最後不得已又祭起了秦皇的「焚書律」,一把火燒得一乾二淨,如此的結局,對於那些視出書如生孩育嬰的作者來說,這種種無形的「虐嬰」與「屠嬰」之苦,才真是情何以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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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畏、服務,戰勝自己
佛光山星雲大師說:「人被利用才有價值」。革命先賢戴傅賢也說:「讀書益我神智,服務讓我成長」。每個人對生命的價值各有不同的感受,不同對象也有不同的評價,如何成就自己的一生,每個人對價值觀的評估就是很大的關鍵,有的人立志服務別人,不求個人榮辱,有的人拔一毛而利天下而不為,端看對每一件事情的判斷,宗教家追求慈悲,軍人講求犧牲奉獻,公僕積極服務,而志工是沒有任何代價的志願服務。 明朝的于謙<石灰詩>云:「千錘百鍊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閒;粉身碎骨都不怕,留得清白在人間」。世界上的偉人,那一個不是經過「千錘百鍊」,才能名垂青史的?一個人如果不肯「粉身碎骨」,對世間能有偉大的貢獻嗎?英國作家傑克說:「我寧為灰燼而非灰塵,我寧願在火中燃燒殆盡,而不願乾縮枯萎而窒息;我寧願作明亮的流星,每一個原子都閃耀燃燒,而不願作永遠長眠的行星。」 大教育家杜威說:「我們要重新估定價值」。星雲大師曾說,他因受杜威的「重新估定」人生的「價值」的影響,而發心向道,在謙遜忍讓中養深積厚,在無求無得中,享有浩瀚的三千大千世界,在犧牲奉獻中融和人我,自覺獲益更多。他習於「以退為進,以無為有,以空為樂,以眾為我」的理念,重新估定一切價值,調整向前邁進的腳步。 經云:「法無定法。」又說:「隨緣不變,不變隨緣。」 我們必須跟著社會的脈動一起跳動,在思想上有所更新,在行為上與時俱進,然而我們也應該有所為有所不為,才不會被眩目的浪花吞噬淹沒。尤其在這個瞬息萬變的時代裡我們是進是退,是行是止,更要依靠自己的智慧選擇判斷,停下腳步檢視自己的具足條件。所以無論做什麼,都要隨時重新估定價值,隨緣作適宜的調整。 「服務讓我成長」、「給人利用才有價值」,這就需要人生「價值觀」的重新估定。心甘情願地「服務」,被人「利用」地「服務」都是與人為善,與人結緣無形中為自己的人生開拓了無限的價值。所以我們似不必斤斤計較利害,大小,尊卑,因為世間一切事相都是互相緣起,而願與眾人一齊享有互相「利用」的成果,就能發揮「利用」的最高價值。 現在的「義工」或「志工」,均以服務人群,造福社會為目的,因此雖然沒有領薪水,但是所從事的工作卻是無價的,雖然默默耕耘,但是所得到的喜悅卻是無窮的。他們無所為而為,讓人升起無限的敬意。觀世音普薩尋聲救難,是茫茫苦海中的「義工」,地藏普薩「地嶽不空,誓不成佛」,是煉嶽裡的「義工」,阿彌佛陀莊嚴極樂淨土,可以說是淨土世界的「環保義工」。由於諸佛普薩常住世間,精進不懈地為眾生做義工,黑暗的世界才有了光明,我們凡夫俗子福薄德淺,在承受庇蔭之餘,豈能苟且偷安,貪逸惡勞?歷史上,這些讓人升起無限的敬意的「義工」,就是戰勝自己的人。戰勝自己的私欲、戰勝自己的愚味、戰勝自己的無明。因為觀世音菩薩尋聲救難,給予眾生布施「無畏」。我們立身處世要「施無畏」,無畏雨淋作眾生的保護傘;無畏黑暗作眾生的手電筒;無畏作眾生的舟航,讓大眾能離開苦海;無畏作眾生的家園,讓大眾能免於餐風露宿,這就是觀世音菩薩施給我們的「無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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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色扮演
於我,這是一次新鮮的體驗,雖說是體驗,但也僅止於在會場外圍隨意蹓躂,漫無標地的欣賞這一片五光十色、繽紛華麗的片刻。熙攘摩肩的人群,穿梭在夏日傍晚仍餘暉亮燦的金黃暮色中,從玻璃帷幕反射而來刺眼的光暈,大辣辣的投射在廣場上,逆著光,吃力的看著成群結伴遊蕩的各式迥異於現實的「角色們」,我差點失了神,這,真是我們的世界嗎? Cosplay,原文為Costume play,孩子們稱之為「角色扮演」,是當前流行於七、八年級族群中的一股次流行文化,聽說在台灣已經有將近十年的發展進程了。大抵上是一群對卡通、漫畫特別偏愛的年輕族群,藉由裝扮與服飾造型,把卡通漫畫中的虛擬角色活化成型,並且相互展示交流,形成同人性質的聯誼活動。其中,除了一些出版社與雜誌刊物的推波助瀾,網路間的訊息流通與散佈,更是直接促成這一族群快速竄紅的導火線。 初期的Cosplay主要精神在於DIY,藉著創意與手藝相互支援,成就「角色」。但隨著族群的年齡層降低,便造就了專業的化妝師、髮型設計、服裝造型、道具專門店的誕生,因應需求而有了新興的消費市場。換個角度審視這類流行文化的興起,對於當前低瀰的社會景氣不無小補,也就是說,約莫超過半數的年輕一輩「角色們」,並不再堅持DIY的傳承精神,只需花些錢,輕易的就可以選擇適合自己的扮像,神氣活現的逍遙遊走於熱鬧的會場。 「亦真非真,似真還真」,源自於布袋戲裡的台詞面,印證在眼前一張張年輕稚嫩卻自信滿滿,認真執著的「角色們」我只能以啞口無言、目瞪口呆來形容這般虛實交恍的盛況。 數千人流連於台大體育館周邊廣場,仿如嘉年華會般的浮華瑰麗、繽紛而耀眼,他們認真的扮演虛擬世界中的種種角色,想像自己就是幻境裡的那人物。在這裡,最古典與最前衛、深邃沈穩與無厘頭、粗獷與優雅、濃妝與淡抹全都聚集在同一個時空。耐人尋味的是他們流露出的從容與專注的神情,這一點,遠超過我所認知的新新人類的特質。我猜想也許因為自我角色的轉移,他們在假想的情境中,尋到一處可以自由發揮的空間,盡情扮演仰慕的偶像,稍稍寬解現實生活中的壓力與社會道德束縛。 小女兒嚮往這次活動許久,原本並不同意我一同前去,但是又希望我能幫她拍一些照片,只得默許。必須坦誠,置身在那樣的場合,幾乎要把自己歸屬於「怪叔叔」了,還好手上的相機勉強遮掩心虛,為自己找了個理直的藉口。女兒鍾愛的團體是來自日本的一個視覺系合唱團體,屬於搖滾音樂,堅持於搖滾精神的創作與演唱,自視甚高,並不是流行市場的主流寵兒,但透過網路的無界弗遠,在全 世界擁有不少的樂迷。女兒念國中,她告訴我,視覺系的精神和偶像團體截然不同,他們從音樂創作、現場演唱、音樂錄製到裝扮、造型、封面設計,MTV的拍攝都有自己的品味與堅持,並不刻意投市場所好,而是堅持自己的信念,她說就是這一種堅持的精神讓她崇仰。 雖說只是一次難脫商業色彩包裝的同人聚會,他們卻都遵循著主辦單位誡律嚴明的遊戲規則,進行活動流程。無論你是武功高強的魔界奇俠、妖精神鬼、暴力軍團或是吸血殭屍、海盜奇兵,甚至是蠟筆小新或櫻桃小丸子也好,既然報名參與活動就得遵守同人精神,以歡悅的心情參與活動。整個場地雖然人多擁擠,卻出奇的平靜流暢,沒有大型活動的吵雜與喧囂、沒有高分貝的噪音、也嚴禁不相關的商家小販前來鬥熱鬧,會場內展售的產品必須通過檢驗認證,必須是登記的同人社團或個人創作品,堅持原創性,不得有侵權或盜版複製行為,甚至連進口商品都不准陳列。他們希望藉由活動提升國內動漫界的創作水平與素質,逐年茁壯。 這群新新人類自己推波的「角色扮演」文化,儼然已經形成氣候,不僅要懂得自重,更要學習尊重他人。女兒再三叮囑我,未經「角色」同意,絕對不可隨意獵取鏡頭,就算獲得首肯,在按下快門後,攝影者一定得向被拍攝者鞠躬致謝,她說這是不成文的行規,來參與活動的人都應謹慎遵守……。我暗自捏了一把冷汗,再次確定這是現實的場合。是什麼樣的氛圍,能夠讓這些道德文化價值早已束之高閣的新新人類,能夠如此謹尊奉守著遊戲規則,無怨無由? 粗估計算,約莫不下千人裝扮的「扮演角色」,更多圍觀拍照的人群,你不得不暗自擔憂,所謂自我文化的不復存留了,大部分扮相來自東洋漫畫王國裡的虛擬角色人物,再則是近些年新起的「韓流」劇中的偶像。至於女兒所推崇的視覺系歌手的扮相,則是會場中較為罕見的獨行俠,如同他們在音樂領域裡的地位,孤傲而獨特。我努力的想找尋一些可以辨識的人物,卻久久遍尋不著,連雲州儒俠史艷文、霹靂素還真、葉小釵都難得一見芳蹤……。 年輕世代,以屬於這個時代的語彙與思緒築起他們流行的城堡,我一點也不覺訝異。只是,在自我與扮演的分際之間、在外來於本土文化之界,未來,會是什麼樣的景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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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門港燒酒矸
『阮是十三囝仔丹,自小父母就真散(貧),為著生活不敢懶,每日出去收酒矸, 有酒矸通賣否?歹銅仔舊錫簿仔紙通賣否? 每日透早就出門,家家戶戶去加問,為著打拚顧三餐,不驚路頭怎樣遠, 有酒矸通賣否?歹銅仔舊錫簿仔紙通賣否? 頂日去到太平通,今日就行大龍峒,為著生活會妥當,不驚大雨和大風, 有酒矸通賣否?歹銅仔舊錫簿仔紙通賣否?』 這首由張秋東松先生作詞作曲的《收酒矸》刻繪出了台灣早年以收酒瓶為業的艱苦生活。「有酒矸通賣嘸?歹銅仔舊錫簿仔紙通賣嘸?」這樣的叫聲也曾經迴盪在金門島的大小村落與街巷裡。透過歌詞,對老一輩的人而言,應該不難憶起早期那些收購破銅爛鐵及燒酒矸者的形象來。 以往,各種物資都十分匱乏,也沒有如今的資源回收系統,所依靠的就是這些推著腳踏車、或腳蹬三輪車,到處吆喝的收購者。舉凡破銅爛鐵、瓶瓶罐罐都是回購的目標,有些回收者會直接用金錢購買,有些則會用麥芽糖、冰棒等零食來換取。後豐港(即洪門港),由於臨海,又靠近大陸廈門沿岸,三十八年國軍撤守金門後,後豐港一帶,包括建功嶼等自然成為軍事重地。駐軍數量不少,阿兵哥在軍營裡生活苦悶,喝點小酒即是莫大享受。後豐港住戶少、周邊駐軍多,四處都可看見廢棄的酒瓶。 老江從部隊退下來後,就在營區不遠處的廢農舍暫住,本來打算到台灣定居,但由於隻身一人,舉目無親,金門雖然位處前線,但好歹還有幾個部隊老同志可以往來走動。有道是,「樹高千丈,落葉歸根」!原本寄望跟著委員長反攻大陸的單純心思,隨著年齡的老大而逐漸消逝,轉眼間已來到五十關口。五十歲的金門男人,多半已經是祖父輩了;但老江既無恆產、也沒田宅,加上金門鄉親看待「老北仔」的特異眼光,想要討個本地尋常女子,簡直比登天入地還難。經人介紹的對象不是智障就是殘障,老江想的可是延續本家香火的大問題,他可不願意為了自己的慾念而隨意將就,畢竟書也唸了些,好歹知道精神方面的疾病有可能會遺傳。 老江躊躇了好些年,最後娶了個才十五六歲的啞女,說是娶,倒不如說是買的可能更貼切些。這樣的婚配於女方而言是少了累贅,對老江來說,則是多了一個必須要呵護照顧的親人。老江在農舍旁的空地上種了點番薯、養了些雞鴨,偶爾也拾些燒酒矸堆在屋旁。後來,他發現撿拾的酒矸還能賣點錢,這一發現也促使老江成了收酒矸的專業戶。此後風裡來、雨裡去,他推了輛改裝的自行車穿梭在各村落,有些季節用冰棒、有些時候用麥芽糖,走到哪,兩塊鐵片「喀喀喀喇、喀喀喀喇」的響著,孩子們拎著瓶瓶罐罐追著、跑著,老江成了最受小孩子們期待和歡迎人。 上個世紀八○年代、賺人熱淚的電影《搭錯車》,由孫越扮演一位頗具藝術細胞的退伍老兵,因病而成了啞巴,人稱「啞叔」,他以拾破爛廢品謀生,在牆腳下撿了個棄嬰阿美,啞叔精心撫育阿美,日後阿美成了紅歌星,在啞叔臥病榻上時,卻因合同限制,無法返家親自照顧老父,只能在海外含淚悲切的唱著「酒矸倘賣無」一曲。 同啞叔一樣,老江的下半生也和酒矸緊緊連結。他雖然不啞,但卻娶了啞妻;此外,他既沒有藝術天份,也沒撿到棄嬰,收購了大半輩子燒酒矸,僅能勉強餬口,既談不上發家致富,當然也仿效不了他心目中的英雄──拾荒興學的王貫英,亦即那位以四十餘年青春,將全數拾荒所得購買五萬多冊書籍,贈送給數百所學校及三十多個國家,最後成立了「貫英圖書館」的「現代武訓」。 更令人唏噓的是,晚年的老江貧病孤獨,連從床榻上起來,雙手都得艱難的按著凳子才能起身,啞妻早已跟了別人,不知下落(或者知道下落也於事無補),晚年慰藉他心靈的正是孫越演紅的片子《搭錯車》。每當老江聽著「酒矸倘賣無,酒矸倘賣無,多麼熟悉的聲音,陪我多少年風和雨,永遠也不會忘記……」這首催人淚下的歌曲!他總是恍惚的以為早夭的女兒在為自己深情唱著,等他用顫危危、皺巴巴的手背拭去眼淚,才發現屋裡空蕩蕩只他一人,還有他撿回來的那台破舊的收錄音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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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行
──鐘永和的《光影世界》 「我在光華雜誌擔任了七年攝影工作,現在看不慣人事問題,決定走了!」 「我正要從牆內跳出來,你卻要從牆外跳進去!」 1988年11月4日,星期五,晴,台視旁的銘圓茶坊,演出《台北的天空》,《又見郵差來按鈴》,正與台視爭「合約」被冰凍年餘的徐樂眉為我們泡一壺普洱,美女與茶香,仍降溫不了鐘永和的火氣,直直吐出兩行話,翻成簡易句,前段是「不幹了!」,後段是「離定了!」 師母續美玲胞弟續均佑的引介,那一天在銘圓與鐘永和的初識,一個即將「失業」、已然「失婚」的33歲男人,對上一個意氣風發、熱戀中就要成家的26歲男子,我又想起徐樂眉的另一齣戲《台北小倆口》。 「鐘哦是你妹妹?」 對不上話的冷空氣,我想起春分相識、來自嘉義農莊,在《牛頓雜誌》工作的肖龍女子「鐘哦」。 那位中文系古典女子「鐘哦」的吸引力顯然大過這位落拓江湖中人「鐘永和」。可惜音同人不同,一個宜蘭員山、一個嘉義中埔,不同家譜。 與鐘永和短暫的交會,匆匆看完他的《陶藝.攝影三人展》,我跨過了延吉街的火車軌道,趕赴另一場約會。 人生真美。我似乎找到了我的真命天女。跨年之後的春天,我要結婚了。 ● 「鐘永和!」 「楊樹清!」 聲音是同時平行、叫喚而出的。 2004年4月27日,客委會安排的「桐花祭」,中油大樓前的出發隊伍,潘朝森、吳德亮、張典婉………。 多出的茂密如路髮叢的鬍子、戴一頂壓低如幽浮的帽子。昔日的那臉「淨土」,如今生出「濃蔭」,我仍一眼辨識出「原鄉」。同樣的,他也一眼就識出當年如風中之竹、當下「中廣」之身的我。 氣質吧。余秋雨說的,「文學是一種氣質,不是一種職業」,藝術也是。也許吧,一種彼此熟悉的氣質、氣味讓我們不會在人海中誤認;氣質是最佳導航,不會迷路。 台北銘圓茶坊到中油大樓,消失的都市鐵軌。整整十六年了。 台北不大,文化圈子也小,這居然是第一次重逢。十六年來,我們不曾脫離過文化活動,趕過千次以上的文化場子,鐘永和的攝影展也一波波登場,包括1993北美館的《鄉城素描》、1995爵士攝影藝廊的《紫色情挑》。 鐘永和「一直用相機去關注,記錄下鄉鎮情景、城市的風貌」,始終「凝視色彩行徑中的變化,洞悉色彩的繽紛形貌」。 看見鐘永和的色彩卻又遇不到鐘永和的身影。對他、對我而言,俱是一種不可思議的人際;連我轉身入漂木藝術才三年的畫家哥哥楊樹森,都說鐘永和是台北一景,不看到也難。 而我就是看不到、遇不見鐘永和。整整十六年。 磁場吧。都說人與人有磁場,有時相吸,有時相斥;有時離,有時棄。看過《麥迪遜之橋》吧?《國家地理》攝影師若柏.琴凱與農莊女主人芬西絲卡在麥迪遜之橋短短數日的邂逅方式,卻是一輩子的生命磁場。 油桐花又名五月雪,油綠的葉襯著雪白的花。花開花落霎時間,陷落在滿山滿谷。 桐花祭。終結的,是鐘永和與我前一段消逝的年代;迎接的,下一段影像與文學情誼的綻放。 ● 桐花祭之後的2004、2005年,是我生命最低潮、低迷的兩年,寫了21本書後,我似乎患了「文字恐懼症」,集字如刀割,逼稿不能成篇;我的心靈出了狀況,恐懼與不安,夜未眠、情難枕;J幾次傳來簡訊要我度過,「成功者生命中有一種極重要的歷程,曰純化,純化便是割捨羈絆,痛,但必要,重要的是純化的目的為何?也即是天命所在!」,「真的要學會釋放,佛曰迷時師渡,悟時自渡,我為《霸王別姬》中一句話哭過,自己成全自己!」,總是英雄還有夢!」 J像是我人生迷航時的心靈燈塔,我仍吃力地在險礁中航向;鐘永和又像是我生活中的影像精靈;常是一通電話,倆人就進入地下鐵交會,然後穿梭在中正紀念堂、紅樓、紫藤廬、星巴克、陽明山、小粗坑、竹塹,甚至趕到松山機場一同飛金門、馬祖、澎湖,在都會與人潮、在花崗石與玄武岩間捕捉顏色與情調。跳動、剪接式的生活節奏,他的高檔、數位化裝備,對上我廉價的傻瓜相機,影像貴族與記錄平民的對照是突兀的,卻都聚焦上了身體與自然,按快門如同扣扳機,瞄準之後,暫時遮掩了我內心的慌張、焦躁、狂亂。 鐘永和是一個生活講規律、行事重規劃的人。遇到我這個不規律生活、不規則思考的跳動人,可感他的生活步調產生了一些變化,午夜十二時前必須入睡的習慣,在馬祖清水的民宿成了一種奢侈;必須事先約定的行程,開始因時因地進入過站下車;滴酒不沾,也會在眾人的高粱酣熱中輕舉一口杯;帶點拘謹性格,也得伸開雙臂在座艙上接受熱情粉絲的擁抱,有著肖羊溫馴個性的他,瞬間如生猛海鮮;為眾人拍合照、按快門瞬間,不動的雙手,卻是拉出抽離焦距的眼臉,發出影像中人錯愕的搞笑版。 ● 與鐘永和有十六年的互動空白。對他的印象,始終停留在台北銘圓那方茶桌上的憤怒與哀傷,以及後來透過訊息閱讀看到他繁複多變,時而紀實、時而抒情,時而澎湃、時而靜美的影像,也知道他從一個攝影記者、工作者晉入攝影家的主流。攝影家的生活天地、內心世界,無從讀起,未知了幾多年。 這一切,都是2004的桐花祭、鐘永和進入「50人生」才又開始聯結的。 與鐘永和相識的年代,沒有手機、網路,只有電話、手寫,有紫藤廬,沒有星巴克;與鐘永和再交會,已經是101大樓與數位化的年代了,老友龔鵬程當年在「未來之旅」演講會指出「未來是人和電腦共生」的預言接近事實。 如何數位,如何科技;我仍深信人生磁場不變、人文環境不滅。一如2005年國家地理頻道播出《綻放真台灣──靈域對話》,癌末患者黃萬博對著攝影機說的,「人生就像火車軌道,一個接一個並沒有中斷」。走過50人生、25光影的鐘永和,感受到「攝影的科學、光學、化學、美學之變化,給人一種置身於虛與實的時空交集,時間、空間、光線置中變化,感應瞬間剎那撼人的影像,非二十五年光影的歲月,所能經驗與體會,心靈底層還蘊藏著人文感動」。 人生是一個接一個的火車軌道,人生也是一個接一個的影像跳接中不會中斷。 在人生低潮處,再遇鐘永和。時光行的人文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