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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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師節拜孔子建孔廟
民國六十五年,我擔任金門縣民政科〈局〉長時,台北市國際獅子會蔡馨發秘書長,送給金門縣政府一尊二、三十公尺的孔子像,原放置在文化中心的廣場中〈現金門體育館的所在地〉,後來長官一句話,文化中心沒蓋成。經過兩三年的折騰,縣府決定把這尊孔子像,轉贈給金湖國民中小學,六十九年金湖中小學校長李養盛,將之安置於國中部凹字型教室廣場中,想當然地點一定是有點小不太搭配,因為孔子像太高大了,然不但不失孔子像的莊嚴,更彰顯至聖先師孔子的偉大啊! 蔡秘書長曾送我一尊五、六十公分樣品的玻璃纖維的孔子像,我極為喜歡,台北的親戚也很喜歡,我不忍帶回金門,而是將其安置於親戚家的客廳中,很長的一段時間,我發現親戚有了另類的偶像崇拜,而把孔子像移置一旁,我才要求親戚將之送回金門,可惜由於旅途中沒有妥善保管好,送到我手上時,已經部份斷裂,當時我將此事,告訴楊媽輝老師,他說盧根會修理,便把孔子像交給盧根陣瓷塑專家,事隔很久,有一回我碰上根陣兄,問他孔子像修得如何?很難修吧?他回答說:「很費事,也沒有修補的價值」。我就不再請求了,他所謂無修補的價值也許是指材質不好吧!但孔子像對我,無材質之別,都是無價之寶,也許是一種紀念,是一種歷史,一種崇拜。 楊老師知道我愛孔子像,特別送我一尊小型的孔子銅像,我自己在古董店也請了一尊古玉的孔子像,妻榮獲全國優良教師時,領了一尊白瓷孔子像的獎品,這三尊孔子像,如今陳列在我家客廳壁櫃中,與佛陀、國父、蔣公等瓷像,一起供家人瞻仰。 七十二年我調任金湖中小學校長,對於校園中這尊孔子像,情有獨鍾,馬上配合整建三邊環境,種植楊蹄甲與鳳凰花木,刷新孔子像,而且每年教師節,我除了參加全縣的教師節慶祝大會,還要配合週會、班會或聯課活動時間,在校園孔子像前,另行舉辦一次禮拜孔子,謝師尊師活動,我一定要向全校師生頌揚孔子「教不倦、學不厭」的教與學風範、有教無類的誨人精神,教育不僅是專業,更是一種生活態度,教育不能與日常生活脫節,希望每人隨時都要檢視自己的生活與言行。同時也請小學部的學生,要以朗誦感恩詩歌的方式,來表達他們對恩師的尊敬與感謝,「老師的愛像春風,化育萬物;老師的愛像太陽,普照大地;老師的愛像大海,無限包容。………」常常因為學生真誠流露,誦演俱佳的展現,讓我感動不己,讓老師感到莫大的慰安,場面經常洋溢熱情、感人與溫馨。 八十七年我調長金城國中,興建城中圖書館,正好碰上省政府因整建廣場,要把原廣場的孔子像移走,我特別向顏主席請求,將衪送給城中陳列供奉,我將之安置於圖書館進門的中央,每次瞻仰孔子像,都讓我感到很歡喜,也默默祈求全校師生都能效法至聖先師孔子「教不厭、學不倦」的精神風範,希望教師認真教書,學生努讀書,教師都能是經師也是人師;學生都能求學問也能學好做人,大家都能以孔子做榜樣從事教與學。 今九五年七月,我與金門縣文化局長李錫隆、組員陳延宗,陪同從大陸蒞金的前同安區文化局長、知名作家顏立水先生,晉見李炷烽縣長,交流時李縣長談及金門是否要建孔廟?在場的李增財局長說要大縣才可以建孔廟。我想金門縣雖是個小縣,地小人少,但卻是世界聞名、舉足輕重的重縣,只要有經費當然可以建孔廟。金門原屬同安,同安早已建了孔廟,我曾經去禮拜參觀過,它顯得極為堂皇莊嚴,是同安區重要的參觀景點。顏立水先生返回同安不久,於今年八月十八日在金門日報副刊寫了一篇《金門應建孔廟》,讓我非常的佩服,他稱縣長為文化縣長,他說李縣長曾表示有「文化和歷史傳承的後代子孫,才有存在和發展的可能和希望」。金門朱子祠在李縣長大魄力破壞與整建,如今己真正展現出朱子祠的原味風貌,想必開放供人瞻仰參觀,我想勢必會讓大家有一種發古幽思、崇拜聖賢的感覺。顏先生主張金門應建孔廟,且認為現在是最佳的時機,我萬分贊同。他所持的理由:一、符合古例,二、適應縣市,三、順乎民心。雖然顏先生並沒有詳加說明理由,但我們還是能了解一二。我們要文化建縣,我認為興建金門文廟─孔廟,很有必要,希望在不久的將來,當金門教師節來臨時,我們也能在孔廟祭孔,前天是教師節,也是孔子誕辰紀念日,我們慶祝佳節,大家可想到金門重視文化建設,我們該為畢生從事教育文化的孔子做些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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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意與夢想
十月,因應島嶼的一系列文化活動的推展,勉為其難地接受歐陽柏燕的邀請與催促,一起為設在坑道裡的《螢光.映照藝術展》提供幾件我並不熟悉的詩畫創作作品參展。我個性一向被動,鮮少積極主動參與展覽活動,一方面設計業務原本煩瑣,再者長久以來習慣於扮演幕後角色,替人包裝產品或設計活動場面,反倒是一些年輕時代就懷想的文藝創作大夢,都在懵懂懈怠間,草草錯過,至今終仍一無成就。眼前除了忙碌於設計領域,其他方面幾乎端不出可以見人的作品,想來不免有些遺憾。 歐陽柏燕是個積極爭取空間、並且創作力十足的藝術家,詩、文、畫樣樣都來,而且成績輝煌。她說眼前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未來的創作之途累積人脈與動力,我知她其實是在極為艱辛的創作環境中熱誠的耕植、奉獻,是典型的藝術家特質。可是想到這麼多的文化活動案件中,卻未見官方積極而明確的資助與奧援,令人不忍。許多創意的發起都源於一時偶發的念頭,大部分想法可能稍縱即逝,會尋著發想持續努力執行乃至創意成真的,必然需要相當的毅力與執著,特別是在這個忙碌煩瑣的生活步調裡,還能擁有自己的夢想、發揮創意的人都是值得推崇的。 不免又想著,幸好我選擇了設計這一行,雖然失去了自我創作的這方空間,長久以來的努力,總算擁有屬於自己的工作空間,可以適量的選擇一些可以發揮的設計案件。是一份足以自食其力,不必太勉強意願的工作環境,多年來,我樂此不疲,也從工作中尋找一些創意的樂趣。 八○年代,我曾經傾心於插畫創作,那時任職於中國時報系,負責副刊的美術編輯。通常是傍晚時候上班,工作到隔日清晨兩三點才結束。雖說只是副刊屬性,但那時候的總編輯高信疆先生堅持副刊也必須達到「時效性」與「新聞性」才不枉費全國第一大報的招牌,所以我們一直維持著當日編輯隔天報紙的習慣。話雖如此,最辛苦的仍屬執行編輯駱紳兄與我們設計部了,無論文字編輯如何修改稿件、無論總編輯何時心血來潮要抽掉原本已經完成的整個副刊版型;彼時美術組的吃飯傢伙:針筆、美工刀、寫真膠,我們得隨時保持高度的備戰狀態,必須在有限的時效內,拆掉版面重新補貼;務必趕在報社製版組規定的截稿時間內送廠。彷如每天都在衝鋒陷陣一般,現在回想起那一段充滿戰鬥氣息的時代,仍心有餘悸。上班時間並不長,只是沒有電腦作業的時代,手工完稿非一般人可以應付得來。尤其是幾經修改、補稿、重複拼貼的版面,早就滿目瘡痍、慘不忍睹,幸好透過印刷,白紙黑字,仍是乾乾淨淨的面見讀者。 那個以手工設計作稿的時代雖然辛苦,回想起來因為需要各個部門的通力合作,從手寫稿子、發鉛字撿排、打青樣、然後版面完稿,期間還需要照相打字部門配合製作標題字、圖片插畫則另外送到製版組翻拍,每天都有不同的狀況,大夥苦中作樂,倒也度過一段難忘的甘苦歲月。如今,我常常面對著電腦,在孤獨無言的工作過程中,懷念起那個充滿人情味的時代。 前些天,接獲三采文化的張輝明兄來電,邀我提供作品參與他們近期企劃出版的《創意插畫》募稿。是在今年九月初,經樹清兄的引見,初識在出版界已經坐擁江山的鄉賢--輝明兄,遠比我預期的年輕而且熱情,更重要的是他保有一份赤子之心,這一點我想是他能在當前經營惟艱的出版界闖出一片天的因素之一。輝明兄送了我一本《創意市集》,是三采文化今年推出,一份非定期性的創意資訊期刊,結合了當前台灣都會區,大量不甘於侷限在朝九晚五的上班一族。這些新世代的創意工作者,大都擁有自己的堅持與理念,不願被現實的工作模式抹殺了他們的活潑發想,所以三兩成群起義,透過網路無遠弗屆的強大威力,號召了各方同好,在各個角落埋首發想、創意出擊。無論是平面視覺圖像、造型飾品開發、創意玩偶、生活周邊商品或裝置藝術等等題裁。所有你想得到和你想像不到的萬種風格,紛紛出籠。真是個百花綻放的空前繁華時代啊!我只能這麼想著。 可以清楚的看見整個時代的快速改變,就連我所熟悉的設計這個版圖,也明顯的感受到一股屬於新世代的設計語言與符碼潮流。對於像我這樣中壯代、擁有基本設計版圖的設計者而言,眼前有兩種選擇;堅持自有並且已然成形、也還符合這個中古世代所認同的設計風格,繼續努力直到被淘汰的一天。或者,追隨時潮,不時的修正視覺的新意象,趕上流行的腳步,扮演不服輸的怪叔叔;在設計行業混了這麼長久,我並不懷疑自己的能力,只是為了追隨風潮而勉強自己,恐怕也不是件快樂的事吧?我是中古人,還是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吧! 至於輝明兄的邀約,我告訴他,新形式的插畫風格作品我沒有,舊作倒是有一些;如果三采的編輯們有勇氣刊登,我倒是樂意參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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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葬‧撈屍人‧水陸大法會
五、六年前,有一次到蘭州,已經移民紐西蘭的大舅子剛回來沒多久,我陪他到蘭州日報社找他白姓老友,我們坐在編輯室(或會客室)裡,那不算小的茶几(編輯台?)散亂的堆放著一些剪貼及編排的樣稿、剪刀、膠水、訂書機、長 長的尺子等。白先生倒來了茶水,一手端著一個杯子,走到我們跟前,才發現他的桌子堆得太亂太滿了,竟然沒有空隙可以擺放茶杯。他尷尬的要我們幫他稍微清理出一小點空間。我雙手捧起了一堆雜誌書報,本想放到已經疊得像座小山的書報堆上,結果一不小心給滑落到地上,夾在雜誌內頁裡的一疊照片霹靂啪啦全灑了出來。 真是愈幫愈忙。我不好意思的趕緊蹲身去撿。我瞥見照片上是一些很恐怖、血腥的屍體──殘缺不全,屍塊散佈在岩石上。「要報導兇殺案?」我指著照片問。「哪呀!是朋友拿來的關於藏民天葬的紀實照片,我很想專題處理,可是領 導不讓報導!」白先生回道。 徵得允許後,我細細看著每一張照片。亡者裸身趴在天葬台的岩石地面上,頸上勒套了條繩子;天葬台上有幾個小圓坑,死者的頭臉正好垂在坑內。天葬師拿著特製的用以肢解屍身的刀子和擊碎肉骨用的大鐵鎚俯身專注處理著;左脊背 的肉被剜掉、左臀、左股,然後腿呀、手呀,最後,是頭臉、腿骨等用捶子搗碎;還有幾張禿鷲盤旋天際及搶食屍塊的畫面……。 老實講,那些照片讓我感到暈眩、反胃,我連著兩餐食不下嚥。當晚,和大舅子及他的兩位好友相約去喝茶。那茶館營業空間像個大迷宮似的,面積估計有金城鎮公所的六、七倍大,服務員據說多是從「嘉裕關」一帶的農村來的。我們在室內的開放空間區喝茶,開放區設有鞦韆、鵝卵石步道、假山、噴泉。不久,有三個著茶館制服的小伙子合力拉著、抬著一個像是醉漢的客人,從我們面前過去。 怎麼回事?我問。吸毒的。嚴姓友人肯定的說。他接著講,像這種吸毒的,在蘭州多的是,公安經常抓了放、放了抓,一方面充業績、一方面增加罰款收入。這些有毒癮者淪為偷盜搶劫者比比皆是,最後的下場,往往是被謀害再拋入黃河成了冤魂。反正他們多數是外來民工,沒有戶口,即使失蹤了,也不會有人聞問。他語帶恐嚇的說:「你不曉得,黃河什川段供電站的排水口,都被浮屍給堵住了,前一陣子供電站才僱人打撈了十多具!這是他一位住在西固的朋友親眼目睹的」。 我心想,唬濫也不能這麼離譜!排水口堵了十幾具屍體?根本是鬼扯。但是,礙於大舅子的情面,我沒有跟他抬槓,聽過也就算了。未料,前兩日看了則報導〈中國最恐怖的行業──黃河上的撈屍人〉,仔細一看,說的正是蘭州皋蘭縣什川鎮小峽電站。兩個姓魏的撈屍人,每天清晨五點駕著小船在黃河上邊撈瓶子邊找屍體。河中間的攔截帶附近堆滿了各式各樣的垃圾,垃圾帶有五、六米寬,一米多厚,很多屍體在夜間漂流下來後,會藏進垃圾帶中。附近村民都知道,那兒有好多死人,他們一般都不經過那裏,就是要路過,也都是用跑的。 姓魏的撈屍人前後已經撈了二百多具屍體,他們會檢查死者口袋,如果有證件或聯繫方式,則立即通知家屬認領,他們則協助辨認、打撈及運載屍體,並收取不算低廉的服務費用。但是,迄今為止被認領的屍體也僅四、五具而已。 其他沒人認領的,他們會用繩子把屍體栓起來,垂放浸泡在河谷陰暗面的水裡(平時,總有十五、六具浮屍吊著),這樣屍體就可以放久一點(約莫二十天),如果二十天後還是沒有人來認領,他們就會解開繩子,讓已經腐爛的屍體再度沉入河裡。 對於這些被打撈起來的屍體,當地的公安警察、地方政府都不願追查處理,因為缺乏經費(每處理一具屍體約需三萬台幣),總是要等到清理電站的淤積垃圾時,才一併將屍體當垃圾焚燒了,那垃圾場周圍空地上,還散亂的立著幾顆白燦燦的骷髏頭。 這些得不到濟度的浮屍,或在黃河裡腐糜消融,或在垃圾堆中燒成灰燼,結局都是那麼地不堪、那樣的無所謂。而那些天葬者將大體奉獻給蒼鷹,天葬師血腥卻敬虔無比的刀與錘、瑪尼經堆與石板上刻著的「六字真言」,都只有一個願望──願往生者可以超脫輪迴。 我不得不想起家鄉的水陸大法會,那些功德主、那些佈施喜捨者的慈悲,那些在各村落宮廟間遞送的佛帖……。據說,這麼多人的慈悲、奉獻、功德與念力,都會迴向祖先、為這塊土地消災、祈福,帶來福慧;或者……。我想,法會也許還能讓我們的醫療變得更好、讓老者病者得到更妥善的照料;也許還能讓我們的教育變得更好,讓學子奮起直追;也許還能讓我們的工程品質變好,不再歪茍曲差;也許還能讓我們的金雞母蒸蒸日上,社會福利享用不完;也許還能讓家鄉的經濟脫胎換骨,人人有頭路、家家喜團圓……。 (P.S.) 我突然想起,既然家鄉有這麼多慈悲善心的功德主,願意無私奉獻、為亡靈超薦付出,是否也可以考慮,讓愛心漂洋過海,散播到黃河邊?成立一個以金門為名、專門用以協助處理黃河浮屍的「安靈基金」,如此,非僅功德無量,還能讓金門的美名遠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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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之迴響──因為貓靈99的緣故
Y.Y: 我們救的並不只是一隻貓。 「貓在鋼琴上昏倒已久,趕快發揮俠心解救一下吧!哈哈哈!」,「我是一隻累斃的狗,哪能有你們救貓的閒情逸致?」,「如果是一隻老鼠呢?許多人是無法感同身受去注意一隻小動物的,甚至金門為了怕出車禍去獵殺野狗種種,人們因觀念的不同會產生不同的行為模式,這是很殘酷的。」「善良的牛、豬、羊一樣可憐,被人們宰殺時的哀嚎,聞其聲不忍食其肉,難道是我們漠視了嗎?是否比貓可憐,只是沒有看見慘狀。」,「其實貓兒事件主要是把人類最底層的憐閔和慈悲給引出來。」,「聽你們說貓靈99遭捕獸器夾傷、掙脫到被搶救過程,從頭到尾未叫一聲,這更叫人心疼,貓最有自尊心了!」,「昨晚九時陪女兒作功課,聽到一陣貓的哀嚎,開門查看卻不見貓的蹤影。」,「徐瑞說,漠視是一種無情!貓靈99測量出人性的高度、生命的厚度,有人嚴肅看,有人當第二○一個玩笑。」,「我們這座島甚麼都不缺,獨缺對生命的尊重與熱情!一隻貓都救不了,如何救一個人,又如何救一塊島?是啊,漠視是一種無情。但你們救貓的表現,站的位置又太高了,可以再放低一點。」…… Y.Y,九月二十、二十一日,《金門日報.浯江副刊》破天荒以兩天整版推出《因為貓靈99的緣故專輯》,刊出九個人的詩、文、影像:楊樹清〈貓之猜想──『99』在北美館為我上了一堂報導文學課〉、盧根〈靈落.靈起──記貓靈99的重生〉、許冰瑩〈靈落──寫給古區的貓靈99〉、林吉峰〈北美館,99最後投影〉、顏炳洳〈第201個玩笑〉、徐瑞〈99的絕望──電子郵件兩則〉、陳妙玲〈貓咪無名──因為99的緣故〉、張淑瑛〈重返古區──貓靈99最後的旅程〉及鐘永和〈北京798與古區799的對話〉。報紙副刊邀稿製作專輯的速度和消防隊員搶救貓的效率一樣高,這跟我們習慣了四十年的地方報紙副刊靜態閱讀很不同的,是一種瞬間爆發的能量?或者冥冥中貓靈的牽引?一有「事件」,立即會在金門縣政府網路留言板討論的島民,關於貓靈99,「出奇的平靜!」L在網上「監看」三天,未見貓影;倒是九月二十日凌晨起,我接到的電話、簡訊,從未斷過。第一通電話是G打來的,他在網上閱讀後沈沈入睡,又在夢見一亡故的同學提了籃水果來看他時驚醒,呆坐在電腦前的G撥來電話,上午,台北的朋友都收到G自島鄉傳來掃描後完整圖文呈現的副刊版面;S在接收後來電詢問寫《獵人們》的愛貓作家朱天心的通訊方式,她要轉寄。S說,在國外有動物警察,專門取締、逮捕獵殺貓、狗的人,他們認定貓、狗,甚至被稱為「大貓」的老虎,必須跟人一樣對待的生命,獵殺或者事後施以毒劑,都是違法的。玉芬也來了聲音,看到我們救貓歷程,直讓她掉入十多年前的回憶,她兩個胞弟,弟弟掉入池塘,哥哥奮身搶救,結果雙雙溺水而去,這件家族的傷痛往事,是在選擇寬恕和宗教信仰療傷後走出來的,「生命可以救而救不了,那是命;生命可以救而不救,那不是冷漠,而是漠視。」玉芬與我,因為一隻貓的生與死,交換出一些對生命的思考。G、S、玉芬之後,「貓在鋼琴上昏倒已久,趕快發揮俠心解救一下吧!哈哈哈!」第一通簡訊來自南台灣的宜藍,接近搞笑的用句,她或許是要降低我們冷肅的氣氛吧,十多年來第一通訊息,我回應宜藍「妳在南台,我在台北,因為島鄉貓靈99的緣故,又把妳給牽引而來。貓之猜想,怎麼猜,猜不出的是紅色警戒中的藍色靈貓。」我也希望貓靈99,能喚起這位當年我們高度期待的文學才女的創作熱情,宜藍又來了一句「力量蓄積夠強,自然迸發的色彩就夠燦爛!」 Y.Y,怎麼一群人因為一隻貓,都變作了思想家、哲學家、文學家;「如果是一隻老鼠呢?」I在簡訊裡拋出一個腦筋急轉彎,如果你們救的是一隻老鼠?人人喊打吧!隨後,竟是相識、相知二十多年的R潑了盆冷水,「你不覺得你們的作法像是另一種『置入性行銷』?一隻貓,牽動了一場影像藝術創作展、牽出了一座古區799藝文空間,還扯出了一大堆名字。你有沒有讀到黃克全那篇〈白貝殼〉?你連自己都救不了了,還救一隻貓!你們高高在上想救甚麼?別想了,這座島沒救了!」R站在一處暗角回以狠狠一擊,我也重重論辯,「楊先生、楊大作家……」你來我往的激越之聲就這樣斷線了。說她無情,其實有情。為了一隻貓。 「一隻貓被你們搞得活靈活現的。」延宗說;「人死了,有誰得到九個人、兩個版面的詩文?貓靈99此生值得了。」S.L說;「因為貓靈99的緣故專輯,讓我想到當年高信疆在《人間副刊》現實的邊緣推動報導文學的影子,一隻貓,展現的不是一隻貓,而是一股文學的力量。」黃克全說;「因為貓靈99的緣故專輯,才讓我第一次注意起金門的報紙副刊,乾乾淨淨的,台灣也少見文學人的社會關懷,真的很難得!」寫出《鹽田兒女》的小說家、《自由時報》副刊主編蔡素芬,與張輝明、鐘永和、徐瑞、牧羊女、許冰瑩等文友在台北三采文化明亮的三百坪空間掀開島鄉寄來的報紙,不吝發出她的讚美,她看到的不是一隻貓;別於蔡素芬讀到的「文學」,三采文化發行人張輝明看到的是人、動物與神界間,關於生靈種種難解但可感應的索記圖象,「我與太太從桃園開車到台北上班的途中,一路上都在談那隻貓,太太原本不可置信貓靈現象,也無法理解輪迴這件事,我用金門話唸起一句兒時的俗諺,『做雞做鴨無了時,早犧牲,早出世,出世人好子兒』,這是宰殺雞鴨者顧念上蒼有好生之德脫口而出的『往生咒』,默禱牠能早日投胎轉世,蒼生萬物皆有靈或者輪迴,人如此,雞鴨如此,貓也如此,隱藏在貓靈身上太多因緣巧合與不可思議的伏碼,一切都導致於『靈』。」佛說,宇宙眾生輾轉生死於六道之中。「靈」是所有生靈的牽繫吧。 Y.Y,妳呢?在我告知貓靈99的死訊後,直到今天,再無妳的音息,我無法得知妳對《因為貓靈99的緣故》專輯的理解與意見,也許妳的沈默、無言,是最好的傳達方式。一隻被救活的貓,可能是一則地方新聞花絮;一隻眾人合力搶救出又死於非命或說天命的貓,卻活出了人心與文學。99之死,騷動出的是人性、靈異,或者一場柔性的文學的島嶼關懷現場的社會運動? 我的島鄉的水陸超渡法會又要開始了,超渡的是人的亡靈。而我們卻用文學超渡了一隻貓?或是貓靈99藉著她的生與死,開啟了一道進入遭人類漠視的廣大生靈的門,牠們也是生命,是守護這片家園的一份子。 Y.Y,R說得好,我連自己都救不了,還救一隻貓?而且也沒救活。我們真的沒那麼偉大,也不高高在上,只是遇到、被觸動到了。我們救的不只是一隻貓,而是一種對待島嶼對待生命的態度。其實,我們救的是自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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獻給阿爾吉儂的花束
「獻給阿爾吉儂的花束」是一部長篇科幻小說題名,為現年八十高齡的美國作家丹尼爾.凱斯所寫。 我應該不算是個宗教狂熱者,卻也不知不覺中犯了宗教狂常犯的毛病,幾次,勸正在和自己交談的友人要多讀點佛教的書,就像維根斯坦老是向別人推介托爾斯泰的《福音簡介》那樣。我的朋友都屬溫文有禮之輩,對於我的冒犯,泰半緘默微笑以對,未置可否。其中兩人倒是給了我正面的回應。楊樹清的回答是:「文學就是我的宗教。」而陳慶瀚,順著這樣的理路,說:「科學就是我的宗教。」他接著又補充了一句:「我六十歲以前大概不會接觸宗教方面的書。」 陳慶瀚是留學法國的電機博士,精研人工智慧,行有餘力時寫科幻詩和科幻小說,也在大學開設過「混沌科學」課程。我個人對「混沌」或「複雜」這些算是晚近、新興的科學也稍有瀏覽,但這些學科體系涉及自然、物理、經濟、統計、數學、電腦等等知識,都是自己陌生的學識領域,讀來常是霧裡看花,一知半解,但我總隱隱然覺得,「混沌」、「複雜」的指涉、喻指,那近乎神秘的景境,是和人的生命相互平行或相互勾纏的,而且可以給我們人類予諸多啟迪。倘使我們把這番神秘玄奧的體知經驗,稱之為宗教經驗,又何嘗不可? 科幻小說毋寧正也如此,故事敘述的表面是科幻,骨子裡要逼自己重視的卻是人性和各式各樣的生命景境及可能。丹尼爾.凱斯這部長篇「獻給阿爾吉儂的花束」正是一最好的個例。 故事敘述某一學術機構以腦外科手術來為患者增進智力,他們挑定的實驗對象是一隻叫阿爾吉儂的老鼠,和智障者查理。 查理原來在麵包店工作,只能做最簡單的打掃。一如現實世界裡智能低下者常受到的對待,查理時而受奚落,但也時而受同情的維護。真正的改變及發現在於查理這方面,原來智商只有六、七十的他,手術過後,一天天變得聰明,懂得十幾種語言,閱讀各種領域的學識,智商來到一百三十。 這樣的改變對查理來說是幸運的嗎?未必,可說好壞參半。他察覺到學術界那些知識地位崇高人士彼此間爭權奪利,家庭親情也遭人性醜惡一面滲入的可悲事實。還有,他的人際關係陷入另一種惡境,他現在太聰明了,讓以前那些麵包店裡的工作夥伴自覺像是個傻瓜,反而讓他較之先前智障者身份來得更加孤單而不快樂。 智商提高後帶給查理一個最好的報償是,藉著閱讀、思考,他領悟到生活的價值在於人與人彼此的關懷及體諒,換句話說,人必須付出愛心,愛是真正值得的智慧,較之機巧聰明來得重要。實驗鼠阿爾吉儂在故事進展半途,就由聰明變愚笨而死掉,牠死之前心智顯得很狂亂,作者暗喻查理即將淪入同樣的命運。 果然,在小說末尾,查理日漸步上阿爾吉儂的後塵,回到先前的智障心智。然而查理一生的意義及價值已有了定位。他付出了行動且有了穎悟,他滌清了自我的心靈,發皇了一己的精神。他將退回愚騃的生活情狀,屆時他自己將無法思考諸多生命的意義,但我們讀者卻接續了先前他留下的思考結晶。藉著他,智障者及天才查理,我們得以明白,不管你的身份為何,智力高低,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互吁以濕、互濡以沫的愛與關懷。 這樣子說,似乎表示智力上的聰慧和愛二者相互對立著,在小說裡,文學意象和故事編排可以如此,以營造最佳的文學效果,實情則未必盡然。愛與恨大體上可以歸納於意欲(或稱意志),是人之生存的主因,叔本華稱之為第一現象,有別於服膺於意欲的智力的第二現象,或者說,智力一如它所認識的對象,只是現象而已,意欲才是自在自主者。叔本華在其〈論意欲在自我意識中的主導地位〉一文中,甚至乾脆說智力只是一個「寄生體」,他的論點是,智力純粹是我們存在的一個偶然罷了;智力是大腦的一種官能,而大腦並不直接插手機體(指人)的內在運作,只是通過調節機體與外在世界的聯繫,為保存自身的目的作服務。 佛教相關這方面的論述或更周延,更能讓人安心。依佛教看,人的意識分染淨,染者稱識,靜者稱智。人一旦能轉識成智,達到無分別智(或稱大圓鏡智)而可出入世間而無所不得,此時愛恨便非偏執而卻是圓滿。 讀佛教書──或基督教書或也一樣,許多文學藝術的感染性在宗教的鑑照下,多少便失去了先前的力量。但這部小說的確讓人讀之為之深深動容。哎,誰又能真的轉染識成淨智呢?我們都是那猶在愚智、愛恨中掙扎翻滾的眼中人。掙扎就是我們生存的尊嚴,值得誰獻上一束花,正如查理在阿爾吉儂這隻同是天涯淪落人的老鼠墳前,獻上一叢花束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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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飛起來了
金門飛起來了,它像一隻蒼鷹,翱翔天際,俯臨大地,重新認識了自己。 它找回了遺落的翅膀,或許是禁錮的羽翼,一旦獲得解脫,它就鷹鳴九霄,向世界發聲了。它被壓抑太久,壓抑的不成人形,一直以為自己是爬蟲類,只有在地上任人踢打,只能關在陰暗的坑道喘息、呼吸。 原來世界還有青草、綠樹,還有高山、大洋,它有不同的族類,不同的文化,相互的衝擊,不斷的演繹,織成五彩繽紛的世界。我們把世界遺忘了,世界也把我們遺忘,他們把我們冰封起來,貼了一張標籤叫戰地;而我們也龜縮進自己的苦情,用不幸與災難來憐惜自己。 多少年來,我們用災苦的眼光,含著滿腮的淚水,被圈養在一個島嶼,我們掙脫不了別人給我們的枷鎖,我們掙脫不了被別人擺佈的命運,我們只有用血淚、犧牲、流離、苦痛,去服侍當權者的利益,博得忠順的美名,度過砲火餘生。 這些情狀有了改變,我們發現原來這些都是可以改變的,只要他把手拿開,不要掐住我們的脖子,不要我們俯首貼耳去當砲灰,捍衛失德者的政權,我們還是可以活得像一個人樣。 我們用災難去交換幸福,那些不幸已經埋藏在心底,成為歷史的字句,成為土地的記憶,我們不敢忘記。但是我們也不願用悲情麻痺自己,仰承人家的憐恤,我們要揮別過去,我們要勇敢的走出去,像一隻蒼鷹。 是的,我們要像一隻蒼鷹,翱翔在金廈海域,享受快意的生活;我們要像一隻蒼鷹,飛越高山,飛越海洋,飛到世界各角落。如今,我們飛出了第一步,停落在澳門的門宇之上,看到南中國海的浩瀚,珠海的滄桑,歷史的傷口。 我們發現自己也可以飛翔,那是多少世代的苦痛,所換來的代價;那是多少人努力付出,所跨出的第一步。我們要飛出去,載著我們的心飛出去,不能再自我侷限在這個島嶼。 你的心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 我們帶著一千六百年的開發歷史、金門高粱、鋼刀、貢糖、一條根與麵線,加入了世界的舞台,向世界問好。讓世人知道,金門除了出賣災難,佔領世界主流媒體的版面之外,它還有豐富的歷史、文化、史蹟與物產所發出閃爍的星光,金門走向世界了。 我們花了多少時間與氣力,才邁出了第一步,背後的折衝、協調、努力,不知花費了多少人的心血。世界雖然越來越小,但是它對金門還是很大,我們還要努力,還可以再開展,打開我們的心胸,讓世界走向金門。 這是另外一項艱鉅的工程,我們準備怎麼去迎接呢?當金門對世界開放的時候,它就隨著世界的轉速在轉,我們起碼要知道世界的轉速,配合世界的轉速,不是被動的認知,不是主觀的一廂情願,它有一種東西叫文化素養,文明的指標;它是生活的態度、形式、方法,是一種觀念、思想的呈現,無言而言。 我們跨出了第一步,包機飛到了澳門,得來不易,打開了世界的窗口,自由自在的呼吸,金門也有這一天,這是以往不敢想像的事,但是我們做到了;而今世界看到了我們,看到我們脫掉了迷彩裝,抖落了滿身的彈痕,以一副康健的心靈走上世界舞台,給予熱情的歡迎與喝采。 我們還要再飛,飛得更遠,走得更深,只要給它安寧的環境,它就可以搭起和平的橋樑,跟歐陸接軌,它的世界將來會無限寬廣,只要你鬆開手,給它機會,它就會像蒼鷹一樣,翱翔在天際,任運自然,聲震寰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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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倒扁活動成為全民健康操
施明德發起九九靜坐倒扁前某日,我與幾位風雨無阻「周二登山會」的山友,相約在台北永春高中會合,在292號公車上,兩位台灣阿嬤有這麼一段對話,甲婦:「夭壽阿扁仔,無采工咱這一、二十冬阿尼挺伊,想不到伊某甲伊子婿A咱台灣人著罪錢,連別人買三角褲的發票也拿去報什麼國務費,這款見少代誌下死下症,咱後擺嘜擱挺伊啦。」乙婦:「聽說這擺施明德拿國民黨甲阿共仔的錢,講麥創乎阿扁仔倒,這麥怎有用唉,擱麥壞麻是咱台灣國仔,輪不著因教示,所以,這擺愛擱甲挺,絕對嘸通乎伊倒。」這不活脫就是「九九靜坐」、「九一五圍城」之後,挺扁陣營辦理「九一六在向陽的地方」活動的真實寫照嗎? 台灣社會在政客操弄下,凡事只講立場,不講是非;只論藍、綠、紅,不分黑或白,已成台灣獨有的「政治奇蹟」之一。論其來由,就以近四十年來個人經歷所見與感受來作見證。話說一九六九年我在高雄市復華中學就讀,班上同學常因一句「外省豬」或「土台客」讓雙方大打出手,連我在內三位金門來的,真是左右為難,就語言歸屬上與本省籍同講「閩南語」,身分證上的「福建省安溪(金門)」又有別於「台灣省」,本省及外省籍的同學爭相拉攏,三人決議兩邊不靠、保持中立,以求「明哲保身」。由此觀之,當年本就存在著省籍情結和族群矛盾。 蔣經國主政時期,台灣經濟起飛的年代,族群問題擺一邊,大家胼手胝足、通力合作拚經濟,同學們各安其業、各守其分,殊少連繫。一九八九年,我在國防部任職,偶然機緣與當年同學取得連絡,召集旅北同學會,二十年不見,自然各訴情懷,杯觥交錯,人人盡歡。但是,最令人難以想像且讓人意外的是,當年在班上鬥得最兇、打架無數的本、外省兩巨頭,那時卻是在台北合夥開公司、一起拚搏的事業夥伴。豈料好景不常,沒幾年兩人就拆夥了,罪魁禍首是那個為了政治利益,大玩「外來」與「本土」,撕裂族群情感的始作俑者「垃圾輝一郎」。讀者諸君應該也都見證了這段族群融合走向如今被撕裂得體無完膚的歷程。也因為他裂解了國民黨,台灣現在才會有這麼個敗德亂行、荒誕無恥的領導人。 「九一五圍城」之後的台灣,不分本島、外島,「紅衫軍」處處可見,阿扁就像是過街老鼠,走到那裡都被倒扁群眾嗆聲。氣急敗壞之餘,以抹紅「紅衫軍」來鼓動仇恨,激起族群對立。當阿扁的忠狗「小游」歇斯底里,在那裡撥弄綠色群眾情緒時,看著台南市那位弱女子開著紅色轎車,遭到一群兇神惡煞似的「人」追著又砸、又打、又踹的場景。民進黨的暴力本質又鮮活呈現國人面前,阿扁、阿昌及民進黨的一些「政要」們,不但沒有出面譴責暴力,卻將矛頭指向那個有氣無力的小馬哥,這個泯滅人性的政權,與流氓何異?罵人是「中國豬」者,縱容暴力,其行為比豬狗都不如;所以,如果真有「中國豬」,他們這一陣子的表現,顯然比這些台灣畜牲要高尚多了。 倒扁紅潮源源不絕,壓力持續加大,阿扁仍然堅不下台,並透過他的傳聲筒傳話:「保證做滿任期」。民進黨少數有識之士發出希望阿扁退黨,以免「亡頭亡黨」,看來也是狗吠火車。政壇也傳言,黑金教父即將出手,殊不知善於權鬥、不知自省的阿扁,一個他心目中的「老番顛」能奈他何?如今,阿扁為了脫困,又拋出修憲、制憲的議題,其目的首在鞏固深綠地盤、模糊貪腐焦點;再者,以此挑起兩岸情勢的緊張,好跟老美討價還價,只要過得了老美這一關,重申「四不」讓他解套,阿扁就可以從容選定接班人,積極部署二○○八年的保命之戰。所以「天下圍攻」及其後不休不止的倒扁活動,當作健身操還可以,要阿扁下台,省點力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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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眾生消災祈福、為亡靈祭悼超薦
星雲大師說:「世間上,稀有難得的珍寶,不是黃金,不是鑽石,而是好因好緣也」。因之有好因緣來臨時,應把握珍惜,真得,有好因緣,才能成就好事;有好因緣,才能一帆風順,得心應手。有好因緣凡事則成,否則因緣滅則敗,所以人生應與眾生結善緣,希望有成就,都必須仰賴好因緣協助,所謂眾緣成全是很重要的。 探索我會走上學佛之路,就是因為有好因緣,有善知識滿慈法師、許秀治師姊不停的鼓勵、拉拔、推動,才慢慢引我上路學佛,不然我好像對宗教並不那樣熱衷,信仰也不那樣虔誠,我踏入寺廟,內心只不過想起先祖母、先母歡喜來寺廟拜佛念佛,而當年我卻沒有感應,無動以衷,一點不受他們影響,只是應他們的要求辦事,她們要到那個寺,那個廟燒香拜佛,我就載他們到那裡拜,然後向他們說我忙,要回家做自己的事了。現在回想起來有點懊悔,當年為何不陪她們多念一會兒佛號,陪她們在寺廟多待一點時間好薰習佛法,豈不也可讓她們高興呢?讓他們以我能學佛誦經為傲為榮嗎! 我參加國際佛光會金門協會,剛開始純粹是為先祖母、先母多念佛、多拜佛。彌補一點我過去的缺失。不過當選會長以後,我突然感到我除了為先祖母、先母念佛,還想到要為全體會員念佛消災祈福,祈求大家平安,會務順利。同時我也發現我獨自念佛誦經,幻想昏飛,無法持久,不如去與大眾共修念佛誦經,感到歡喜。所以每週四晚上赴迎賓館,或初一與十五上佛光緣與大眾共修,覺得較有成就,因為有大眾一起念經,雖然我還是會幻想昏飛,甚至不專心唸丟了,但我會趕快再振作起來跟上念,就在眾緣拉拔下,一次次完成我自己不可能的任務,讓我滿心歡喜,我就在這種情況下慢慢精進的。 也許是我曾任過民選鄉長、縣民政科〈局〉長、各國中校長等職位,達長三十餘年,累積了些好人緣與不少的社會經驗,加上人家見我已歡喜學佛,就有更多的善知識主動給我學佛的好因緣,讓我不斷學習成長,譬如推選我為金門縣佛教會常務理事、金門地區啟建「兩岸和平消災祈福超薦水陸大法會」的策劃委員,金門縣籌建大佛園區基金會監察人兼行政組長,坦白說,讓我感到一陣惶恐,因為這方面我什麼都不懂,但珍惜大家給我的好因緣,也只有抱學習心態努力參與。 金門第一次辦水陸大法會,我既是策劃委員,卻不懂為法會盡心力,頗為懊惱慚愧,想一想只能稍作布施,聊表心意,於是我拿了一萬陸仟元到金門體育館法會籌備處交給師父報名,師父說:「請你寫一下超薦祖宗的名號。」我答:「不必了,我們楊氏家族已花過百萬元為列祖列宗做過功德了」,「那請你寫一下要消災的家人」,我也說:「不必了,我的家人都很好,我只是表示跟法會結善緣而已。」有人問我,「法會內壇很殊勝,你有錢供奉為什麼不去拜?」我認為,「三更半夜不睡覺,跑去禮佛,有違自然習慣,所以我不想參加」。 這次水陸法會台北籌備處又有善知識提案建議,要大會主任委員李炷烽縣長找我擔任金門籌備會召集人的工作,李台山委員、性海師父、李縣長都來電相邀鼓勵,因為有這好因緣,讓我參與後更了解水陸法會的內涵。李台山委員兼辦水陸法會台北籌備處主任,常打電話指教我要辦這辦那些事,我遵照辦理,從做中學了解一些,同時我每天多少看著專家林芳宇師姊與性圓、性定、本融、明持、印航等法師一起上工,與信眾對話,多少又精進了一些。如今我才懺悔對上次法會內壇想法的錯誤,我想這麼久以來內壇都拜深夜,必有其原因,只是我不以為然而已。因此這次趕快報名登記內壇,要親自去體驗。芳宇師姊告訴我,上次我立牌祭拜怨親債主,因為我沒送資料,大會才這樣為我做,當然我也就是要表示盡一點為天下眾生消災祈福、為普世亡靈祭悼超薦的意思,現在我才知道這樣做反而更將具功德,因為大公無私啊!芳宇師姊說,只要拜內壇,法會當主動會幫信眾寫上祭拜怨親債主的牌位,這次我虔誠的為楊家列祖列宗超薦,也為我在廈門、臺南往生的岳父母超薦,雖然我確定他們都已往生極樂世界,離苦得樂了,但性海師父說,在如此殊勝的水陸大法會,能夠敬邀我們的敬愛的列祖列宗、不捨往生的親人與諸佛祖、四聖諸神會面,共襄盛舉,也是件難得難遇的大好因緣。讓我們共同為天下眾生消災祈福、為普世亡靈祭悼超薦。 金門地區啟建「兩岸和平消災祈福超薦水陸大法會」,能夠辦得成功,除了李縣長的全心全力推動,明乘長老、性海法師的指導外,我認為更重要的是從臺灣來金門護持的李台山、詹益、王振利、王水衷等四位策劃委員,他們精心策劃,全力奉獻,每次都是布施台幣壹佰萬元的總功德主,都是為天下眾生消災祈福、為普世亡靈祭悼超薦,並不為自己祈求什麼?結果他們都得到意想不到的陰德福報。佛說:「富貴學佛難,貧窮佈施難」。「富貴學佛難」,但李、詹、二王等都是事業有成的大老闆,他們卻如此發大願心行佛,值得令我尊敬佩服。「貧窮佈施難」,其實佈施不一定要用金錢,如果大家能法布施,協助水陸法會宣傳,請人來參加拜拜;心布施,心存感恩,響應法會,貢獻心力去促成;身布施,恭敬禮佛,貢獻時間做義工等都不需用錢,但功德卻比錢布施大啊! 本九月十三、十六、十七日我們法會籌備委員,陪同李縣長分別赴金城、烈嶼、金沙鄉鎮部份村里各寺廟發送佛帖〈按:全縣各寺廟約一百三十多座,還將安排時間繼續去送佛帖〉,我們所到獲得當地主事者歡迎、認同與響應,尤其是到了沙美萬安堂信眾,還燃放鞭炮歡迎、歡送,可見地理師張雲盛主委的用心,令我們感動。李縣長不辭辛苦,不勝其煩,就這樣對各寺廟主事者與信眾說明:「今年十月二十二日〈農曆九月初一〉至二十九日〈農曆九月初八〉,應信眾請求,舉辦地區第二次水陸法會,大會希望大家共襄盛舉,這次法會的壇場設在金門縣體育館,特別設置神壇,供奉貴境主神明,讓佛、道兩教合一祭拜,更具法力,共同為金門祈求平安,歡迎各境主神明蒞臨主持,也希望各村里寺廟可以不在乎金錢多寡,為全境、為居民平安順遂做一座功德牌供養,而各位鄉親也都可到法會隨喜一、二百元打齋,或聯合親友一起辦一桌普桌供養,與三界十方結善緣。讓人、神、佛共同為天下眾生消災祈福、為普世亡靈祭悼超薦」。 其實金門很早就佛、道兩教合一了,像殯葬所所長楊誠友的家鄉塘頭村廟宇,供奉主神是大士觀音菩薩,但仍陳列有眾神明一起供奉,不但相安無事,還一齊佛道無邊,有求必應,靈驗得很啊!最後引用九月十三日李台山委員在金門縣政府會議室志工講習時,對志工們講的一句話與諸位鄉親共勉: 「參加法會前不作比較心和計較心;法會中要存感恩心和懺悔心;法會後我們就會得到菩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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聆聽地底的脈搏
厚實沈重的鋼板舺門打開的那一刻,驚惶失措的壁虎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姿勢,各自分竄,約莫相當於一個班兵的數量。牠們應該沒有料到,這個天色灰暗的黃昏,會有人來參訪;甚且沒有任何事先的預知。關於這一點,事實上我也毫無所悉,阿國只是略帶神祕的說要帶我們去一個神祕的所在,一般人通常沒有機會、可能也不曾料想到的地方。我親眼目睹最後一隻沒來得及思考逃竄方向的壁虎,活脫脫地從門檻上方,驚嚇地以直線落體的速度掉了下來,我猜牠連為什麼驚嚇如此的原因都還未想到。應該是許久不曾有人來過的角落,迎面而來是一陣陰濕寒氈的霉氣。如果打開記憶的嗅覺,這樣的氣味一點也不陌生,是民國五○年代,我們熟悉的防空洞地底坑道的氣息。 我知道阿國花費了相當的心思與氣力,他選擇在這幽暗深邃的地底,裝置了一系列同樣令人幾近窒息的寫實攝影作品,有他獨特的想法;如同他從不輕易妥協的個性。他說只是盡心的記錄了這個島嶼最真實、最貼近生活底層的一些勞動階層的記實,沒有刻意的設計佈局,一切以真誠的態度,包括當初以攝影機面對這些勞工階層時的感動而已。那是關於早期酒廠釀酒發酵過程裡的一些場景,因為真實而單純,所以越顯悸動。那些高溫炙熱環境裡緊繃使力的結實肌肉、黝黑肌膚上滾動的汗水、溼熱的蒸氣中黑白分明的眼神、片刻休憩時面對裹腹食物的簡單之滿足……。一切都像極了彼時夾雜在高粱田裡收割高粱麥穗的父兄們的身影,炎陽、酷暑、浹背的汗流、長袖粗卡其布包裹著的身軀裡的濕濡與搔癢。真實而艱苦的身影,才醞釀出如此清澈濃醇的酒液,才有享負盛譽的高粱酒鄉之美名。然而這麼一座亮燦的酒鄉島嶼,卻沒有一處可以正大光明,挺胸抬頭的鋪展之場地,聽說酒公司並不認同這樣的影像記錄,怕影響衛生單位的評估、怕影響高粱酒的盛名。 這一處部隊撤守,暫時委由鎮公所管理的地下坑道,堅實如銅牆鐵壁,可以感受到當初工兵弟兄們是如何以一刀一斧的在這片堅硬的石層裡,敲打出這一條曲折且虛實蜿蜒的地底坑道。仔細近看,伸手不見五指的坑道裡還預留了儲水槽,巧妙的接收了自岩縫裡汩汩滴串而出的泉水,並且預設了滿盈時的排水孔,讓水槽裡常保活水狀態,是為了戰時可以飲用之戰備水。有弟兄憩息的房間、有面對料羅港的監視孔、彈藥庫、狹小的餐廳、衛生間……。儼然可以長期抗戰的駐守之處。坑道已經成為引覽觀光的一個賣點,在這一座承受過無盡烽火的島嶼上,不知道地底下還潛埋了多少的坑道?瓦礫的、岩層的、泥土的,黝黑漫長而深邃的地底世界。那些躲著砲彈漫長等待的時代,彷彿只有在地底,在土地的呵護之下才能稍感慰藉。後來戰火停息了,坑道一處處的填封或崩塌了,就算還存留著的,也都是滿載了地泉或霉濕之氣,坑道只剩下引來遊客的嘖嘖稱奇與訝異的驚呼聲了。 阿國引領我們穿梭著每一處他陳列的作品角落,串連著坑道的百燭光的燈泡,在地底下不僅是過路燈火,也肩負著投射作品的功能。阿國用紅色玻璃紙包裹了幾顆燈泡,紅色的光在這深沈的地底裡,製造出一種緊慄的氛圍,暈染了整條坑道,像戰爭時期的驚悚。我回想起在海軍服役時,有幾次奉令進入七海營區山下的坑道,壁面上閃著紅色警示燈的神祕詭譎氣息。 照見天光的時候,我們稍有定下心境的感受,幾扇機關槍口的視線極好,照近了光線,也可以望見遠處美麗潔淨的沙灘,阿國說那是料羅一帶的沙灘。稀稀疏疏的戲水人,黃昏閃閃反射天光的潮水,看見一架起飛的客機。阿國說他其實也有過一些發想,在這坑道裡覓幾處光線好且較不潮溼的角落,裝置成PUB的空間,提供一處靜謐而且獨具風味的坑道小酒館,泡茶、咖啡也好,有音樂、有影像作品展,重要的是不干擾外界也不受外面的影響,如果能吸引旅客提供一處閒適的空間,應當可以適量的解決金門旅遊夜間活動與空間的缺乏,況且可以重整的坑道為數不少。只是目前軍方尚未放手,許多地權仍未實質開放使用。 看過日劇由唐澤壽明主演的「白色巨塔」,是富士電視台改編自山崎豐子的同名小說作品,以高等醫學院內部的權力爭奪與探討醫師的道德層面為主軸的一齣大戲,拍攝製作細膩而嚴謹。戲裡為了強調醫師所背負的職業道德與現實層面的掙扎,特別把場景帶到東歐波蘭奧斯威辛的納粹集中營,那是除了紀錄片之外,首度呈現在戲劇場面的戰爭實景,面對這一處悲慘的歷史場景,在嚴肅靜穆中流露出大時代傷痛之痕跡,所有軍營、俘虜牢房、槍刑場、焚化窯被完整的保留著,供世人憑弔並且反省戰爭之粗蔽與邪惡。 號稱戰地的金門島,至今仍存在著許多尚未遭毀坍的碉堡營區、坑道與防空洞,規模雖不算龐大,分布的點卻數量可觀。這些默默承受歷史託付的戰爭遺址,若能稍稍費心規劃整治,還以昔日備戰時期的風貌,讓參與過駐守的老兵或新世代族群一起感受戰爭的滋味,那遠比新設所謂戰爭博物館要來得精確而有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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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個玩笑
小時候,喜歡狗。為了隻小狗,有一陣子經常跑到古區村一號(就是九三砲戰期間古區大爆炸時,唯一未被震毀的民宅)我小學同學阿山家裡。當時,他們家的母狗懷孕待產,放學後,三不五時就會蹓躂到他家,去關心一下早已預約了的小狗。後來,我如願抱回一隻白色小公狗,取名「飛虎」,隨後即不斷親暱地喊牠名字,稍大些,又迫不及待的訓練牠「坐下」、「起立」、「躺下」、「握手」等把戲。 當時,家裡也有隻貓,但是牠不理我,我也不怎麼喜歡牠,總覺得貓怪怪的,尤其是眼睛。那貓也就是隻尋常不過的虎斑灰色家貓。但牠有一項了不起的本事──抓麻雀,從天井快速奔躍櫸頭的窗台,跳上屋頂,攫獲在屋簷吱吱喳喳的麻雀;而長大後的飛虎,最大的本事有兩:一是準確無誤的躍起、用嘴啣接住我拋向任何方位的食物(嘿嘿,僅止於食物),另一項是追擊那隻貓。 一個夏日午後,媽媽和我突然聽到貓兒恐怖悽厲的叫聲,聞聲趕來,只見那貓蜷縮在屋角,負嵎頑抗,而飛虎左奔右突的挑釁著。媽媽拿著掃帚使命撥趕,飛虎悻悻然後撤,貓才趁隙跳上屋頂,留下一灘血印。幾日後,再見那貓時已經奄奄一息,連喵喵的聲音都氣若游絲,最令人驚怖的是,牠的腹側被咬了個洞,露出了一大截腸子,已呈灰褐色的腸子像結痂似的,粘滿了沙粒和細毛。噢!可憐的小傢伙。該怎麼辦?我望著媽媽。媽媽施展華陀之術,將腸子清洗後塞入腹內,再用縫衣針線縫合了肚皮。 這是好久以前的事了,飛虎最後掉入屎嚳(糞坑)滅頂,但我又陸續養了好些狗,小美麗、力卡、來西,甚至當兵在二膽島還有小咪和海狼相伴。至於貓,一向是若即若離。 前幾日早上,接到一通電話,是根陣打來的,他的《伏碼.流影》影像創作正在文化局展出。我原以為他會一如往常地分享他創作過程中精心佈設的「密碼」,結果他絮絮叨叨的訴說著一隻貓,一隻在古區一號旁廢棄的酒糟加工廠邊發現的、遭到捕獸器夾傷了腳的貓。他熬夜巨細靡遺的記述了關於一群藝文人士在「911打119」搶救「九九」(貓名)的過程。人都說貓有九命,可是九九卻在被搶救不久後就一命嗚呼了。 原本幾位藝文人士準備認養九九,打算當成「七九九藝文空間」的「鎮館之貓」,想不到幾人的「善意」,非但沒能挽救九九,還「可能」因而間接「加速」了九九的死亡。據推測,九九可能「死不瞑目」。 根陣的不捨、怨懟與哀傷我不能全然理解,即便我知道他的影像創作裡有一組九宮格形式、叫〈靈落〉的作品,正是由夙有神秘靈異之稱的貓與中元普渡之火所構成。我也知道他還有一些在你我聽來可能有點牽強、離奇的神秘感應,或可權作「伏碼」的絃外之音!從一隻受傷的貓,看根陣、樹清學長以及多位藝文人士的反應,我甚至有點納悶:究竟是他們的心靈太過柔軟,還是自己真的缺乏愛心? 我想起邇來自己於田間鋤草勞作,每當發現碩大的田螺時,嘴裡總會吐出一句:阿彌陀佛,然後手中鋤頭起落──送牠們上西天。我知道反正金門有人慈悲,喜作法會超度亡靈。又誰叫「無辜者,都有罪」呢?「天亮後昨夜的你又死去一次/於自己,你又是個陌生人/如常吃喝,和塵土寒暄無啥意義的寒暄/快忘了自己為什麼活在這裡」(摘自黃克全詩句.《兩百個玩笑》) 兩百個老兵和一隻貓,總共兩百零一條生命、兩百零一種玩笑。當晚,我再度上網把克全兄從《兩百個玩笑》摘錄刊載於日報的四十首詩看了又看。我認定,只有對生命有深刻體悟者,才能說出這樣的玩笑話。詩人、作家或藝術家,總得逾越了某些界線,才能對生命的密碼有點感悟。譬如晨星、如朝露、如秋蟬,豈是「為賦新詞強說愁」者所能愁得?豈是「人生不滿百,常懷千歲憂」者所能憂得? 我想起《古詩十九首》中的那些感慨。「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飆塵」、「人生非金石,豈能長壽考」……。總得過了四十歲吧,忽然有一日,頓感「世界微塵裡,我寧愛與憎」;或於酒酣耳熱,忽忽忽有了無常之外的振作,一如王羲之在《蘭亭集序》裡所言:「每覽昔人興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嘗不臨文嗟悼,不能喻之於懷。固知一死生為虛誕,齊彭殤為妄作。」 把死和生混為一談是虛誕的,把長壽與夭亡等量齊觀也是荒謬的。八百歲的彭祖和朝生暮死的蜉蝣或不應等而視之,然則差別到底在哪呢?那兩百個老兵的遭遇、那九九貓的死,又隱藏著怎樣的密碼呢?「日頭是台巨大的發報機/在馬路來來回回打著陽光密碼/整個下午他試著解讀/自己蛇白一生的意義/鎮日在嘴角掛著一抹笑/就寢時才取下/無人知道那是他擊敗命運的/秘密武器」(摘自《兩百個玩笑》) 詩人用詩,作家用文字,藝術家用圖像嘗試解構生命密碼。「昨天還是一陣雞啼/白銀般的日子/但今天,今天卻是尾翻白的死蛇」;生命之外「也有一台更大的放映機/放映著我們荒誕的一生吧?」;「除了自己,誰能解開自己設下的謎題?」(摘自《兩百個玩笑》) 生命既是玩笑,還有什麼好解的呢?老兵也曾年輕過,九九也曾活過,不就可以了嗎?下一瞬間,我們將會是另一個玩笑。生命不就是這般來來去去嗎?如大陸詩人楊鍵於《古別離》中說的: 「什麼都在來臨啊,什麼都在離去,人做善事都要臉紅的世紀。我踏著塵土,這年老的妻子/延續著一座塔,一副健康的喉嚨。什麼都在來臨啊,什麼都在離去,我們因為求索而發紅的眼睛,必須愛上消亡,學會月亮照耀/心靈的清風改變山河的氣息。什麼都在來臨啊,什麼都在離去,我知道一個人情欲消盡的時候/該是多麼蔚藍的蒼穹!在透明中起伏,在靜觀中理解了力量。什麼都在來臨啊,什麼都在離去,從清風中,我觀看著你們,我累了,群山也不能讓我感動,而念出落日的人,他是否就是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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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之猜想─「99」在北美館為我上了一堂報導文學課
丫.丫: 我們救了一隻貓,我們也害死了一隻貓。 這應該是我最沈重的一場演講、一堂課了。 九一一當天傍晚,我才由浯洲城飛回台北城,妳來了電話,問起我的這一趟《伏碼.流影》島鄉之旅,我欣喜地告訴妳「我們在九一一打一一九救了一隻叫99的貓!」才隔一天,九一二的午夜,我們又通上電話,「99死了!」我們在線上無言了好一陣。 丫.丫,九一三上午,我在北美館的演講;我要妳別來了,我的演講是針對北美館一百多位行政人員及導覽義工的「研究方法」系列講座在職訓練課程,談的題目是「報導文學的採訪與寫作」,妳未必有興趣聽,而且台北在紅色警戒中、北美館正在封館期間,妳開車來,找不到停車位的。 我還是擔心妳會出現在演講現場。我怕愛貓的妳,會哭。 演講前一晚,我請求攝影家鐘永和協助,把「99」最後的身影投影在布幕上。 北美館研究組組長、畫家林吉峰主持、開場後,九點零九分,我要開講了,不!是「99」來為我上這堂課。 「各位朋友,我知道你們的上堂講座是詩人羅門『詩與藝術的美學探索』;今天,我要帶大家進入的,是報導文學的世界。你們看到螢幕上的那隻貓了吧,在座的『攝影達摩』鐘永和九月十一日在金門古區村十號後方一廢棄的酒糟加工廠草叢中所拍攝的,她的名字叫『99』,我們第一次發現她的時候是九月九日;黃昏時候,一群赴金門參加《伏碼.流影─盧根影像藝術創作展》的藝術家,包括在場的林吉峰、鐘永和,還有李錫奇、朱為白、顧重光、李重重、賴純純、潘鈺、許玉音、翁翁、蔡志榮、楊興生、莊普、莊靈、盧怡仲、徐瑞、張輝明等四、五十人,一起走進了我的出生地─毀於九三砲戰彈藥庫爆炸的古區村,村後的燕南山就是南宋朱熹設燕南書院講學的地方,燕南書院在明朝已無遺跡,各界努力了二十多年,我們那位打出『文化建縣』的縣長李炷烽,全力支持復活、重建計畫,目前已整好地了,燕南書院將連同金門古代五大名寺太文巖(燕南宮)一起重建,難得是,前陣子我在一喜宴遇到計畫主持人閻亞寧教授,他興奮地告訴我『你們家的燕南書院暨太文巖寺遺址,文建會三月二十日通過法定審查為全國首例法定文化景觀了!』真好的消息,消失的燕南書院、遭國軍拆除連清水真人神像都被當柴火燒的太文巖寺,我的家鄉古區,烽火半世紀,現在有了新的人文機遇。不止復活燕南書院、太文巖寺,也許將來各位來到古區,還會看到一條古溪流圳仔溝的整治、一條古官道的重現、一座文學館的誕生、一座與『北京798藝術村』唱和的『古區799藝文空間』的搭建。這一回,一票人就是要來探勘『古區799藝文空間』的,讓一座曾經人文與烽火纏結的血緣聚落、一間遭戰地司令官夏超以酒糟不能外銷在碼頭下令封廠造成多少個失業家庭所殘留空心磚砌成的大型廢棄酒糟加工廠,如何浴火重生為人文空間。到時,你可以肅穆的上燕南山麓撚一炷香,也可以自在地下山看展覽、吃顆魯王蛋、喝杯咖啡……。做為一個離鄉二十七載的遊子,對於過去幾無訪客的荒村野地,有朋自遠方來,而且還要在這裡一起築人文夢、打造藝術空間,我內心充滿感激。到達酒糟加工廠時,金門的『女兵作家』許冰瑩首先看到一隻灰色虎斑紋貓,『誰家的貓啊!』突然竄出的雙眸,望著一群陌生的訪遊者,這裡是她守護的地盤吧;『這隻貓不就是盧根影像藝術創作展作品裡〈靈落〉一模一樣的貓嗎?下午的座談會我們還特別提出討論,有人說是貓與靈、生與死的意象,太妙了,才隔一個多小時,貓就從作品裡跳出來了!』聲音來自藝術家多情的解構,以擬人貓作為創作體材、開過《浮生》個展的女畫家徐瑞,以及在每件人體畫作藏了一隻貓、開過《撲朔迷離》個展的林吉峰,欲回轉一個身捕捉那隻貓的神韻,她一溜眼而逝。我忽地回憶起去年中秋與漂木畫家哥哥楊樹森返鄉辦『古區峰火五十祭』時,一隻叫來福的狼犬,衝向葡萄柚樹老屋牆下我哥展示的漂木作品連撒三泡尿、瞪了我們一眼後離去,牠可能咬定我們侵入牠的守護區了。天哪,這是我出生的老家!『也唯有似貓/似犬/才留守著這畝荒地』,之後,冰瑩的詩想,我很愧疚,離鄉這麼多年以來,竟然是未名的貓和犬幫我看守家園,而我連一塊雞骨、魚刺,都不曾貢獻。送走了台北來的藝文友人後,九月十日在珠山大夫第民宿的夜裡,雄獅美術第一屆新人獎得主、畫價水漲船高的翁清土兄來訪,實現兩年前的承諾,帶來他為我散文集《番薯王》繪設的油畫原作〈舊院〉相贈,他說這幅畫也許對我有意義,的確,看到曾經風華,如今傾圮的半邊牆、樹自院中長的畫面,不就是我那人去屋空的舊院?進入九月十一日凌晨,又有三位友人到來,『今天是九一一恐怖攻擊事件五周年,你真要坐下午的飛機回台北?我有不祥的預感,會發生甚麼事。』丫煞有其事提出警示,又急忙拿出《番薯王》要我簽名,我寫下『猶憐浯江水』;L剛得了個台灣的文學大獎,感謝我長期寫作指導,見我從不帶錶,先預支獎金買了個金錶送我。九一一日伊始,贈畫、簽書、送錶,又溫馨又凝重的氛圍,我在大夫第過了一個難眠的夜。原來一切都為了那隻貓!原本九一○就該回台北了,鐘永和提議多待一天,多出來的一天,大夫第民宿的主人張淑瑛送我們登機前,忽然說再到古區走走吧,想去看看『古區799藝文空間』預定地。一行九人,午後二時許走入古區的酒糟加工廠,盧根一眼就又觸目到了那隻貓,這次不再是氣定神閒的游動,而是受困在捕鼠器動彈不得,遭夾傷的左前足已呈現撕裂、發黑狀態,但仍炯炯有神;我們一挨近,她就使力的掙脫,每一跳動,腳的傷口就拉深,幾乎要斷裂!隨著她的每一次掙扎,我們的心就要跟著顫動。眾人束手無策,妙玲、小賴不忍正視,狂亂地避開,曾在第一時間深入九二一災區的鐘永和遲遲按不下快門記錄這一刻。眼看九人中赴廈門的船要開了、回台北的班機要飛了,盧根拿起手機要撥打一一九,又猶豫了幾秒鐘。這是十天內他第二次打一一九,前一次是九月一日中午,空蕩蕩的辦公室,他及時發現,打一一九救了位忽然昏倒在地的翁姓同事;現在,九一一,他要再打一一九救一隻貓?二時二十一分,他終於按鍵了!九分鐘後,消防隊員邱振燦、林欣民火速趕到。九加二,十一人合力救出一隻貓!帶著勝利歡喜的心情,有人去廈門,有人到了台北。歸來,最後傳抵的消息卻是,貓送到金門動植物防疫所、關進籠子後當日即死亡。這怎麼可能?你們知道防疫所所長是誰?他是漂亮寶貝胡晴雯的爸爸胡錫載,他正沈浸在新嫁娘的喜事。可憐是我們這一隻再也嫁不出去的貓咪『99』!」 台北凱達格蘭大道前正掀起紅色風暴的「99運動」。丫.丫,妳在我演講的現場?北美館三個小時的講座,我居然把「99」帶來台北投影在螢幕上三十五分鐘,由她來帶領大家走進報導文學強大的土地、人文關懷世界。有人哀、有人痛。〈貓之猜想〉,藉黃凡小說名,她必是落入凡間的精靈。靈落了!她又回到遠離人世紛擾的仙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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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貝殼
今天在假日花市又碰見那種在地上爬著的人。你一定也見過的吧?就是通常身軀殘缺,手腳裹綁著布、膠皮當護墊(有一次還見過一個完全沒纏什麼的)在菜市場、廟口,或任何街廛人多聚會的場所,兜賣香燭紙錢的人。今天遇見的他也是在賣這些,擺這些物品的四方木相有根鐵鍊,繫在他哪一腳腳踝上,讓他半滾半爬在地上拖著、爬著、蠕動著。 我在他身前推搡著的小盤子,丟了枚五元銅板,然後繼續往前走。我先是若無其事,接著臉卻泛白,再鐵青著。啊,事實上,我唇角還微笑著呢,彷彿不這樣,自己體內某樣搖搖幌幌東西,就要垮下來。 我倒也不是沒有試過什麼方法,讓自己好過些。譬如用理性告訴自己,這些人其實並沒有表面那麼可憐,可憐狀只是用來博取同情的,他們一日所得甚至有好幾千塊,絕不比你我差。或者這樣子想:有某個集團在背後控制著他們,他們每天乞討得來的錢並不能歸自己,你好意善心施捨,不過延續他的不幸罷了。可是,我這樣想終竟又有什麼用呢?即使如我揣想的,依然不能改變他們目前處著不堪景境的事實啊。更何況,揣想只是揣想,這種負面的猜測想像只會消解人性,把我自己變得冷酷寡情而已。 只要隨意瞥探他們一眼,世上任何的理性都將瓦解。沒有人會受得了眼前當下這份景狀。分明是人,卻在髒污的地上蠕爬著一如獸禽,即使日收萬元,丟在盤子裡的錢全屬於他自己的,又有何用?同樣不能改變這項悲慘的事實於萬一。丟過硬幣後,我走開幾步,又回頭擺了一塊先前買的地瓜餅在盤子裡,心想可吃的東西或許對他較實際些。但他哀傷黧黑的臉孔不見絲毫喜色(這時我眼角餘光察覺到他的右手扭曲反轉向後)。這一刻,我深切感受到他對自己景境以及對人性的絕望,不錯,絕望和疲倦,使得他對我這突來的善舉無力也無心回應。 我並沒有因為他沒有任何回應而失望,或者責怪他。我只感到有著另一份深切的悲哀。 要是真的只能為自己而活就好了。不幸的是,蟲豸禽獸可以,人不行。 此刻,桌上推了些來自附近海灘的貝殼,大大小小,各形各色,手邊的工作停歇,或者平日空閒,我經常盯著這些潔淨、安和、堅硬、簡單,而且極其美麗的貝殼迷惑、發呆。尤其是桌角這顆盈白的螺旋花紋貝殼。我深深地感覺到對比下人類的不幸不堪不值。被掏空肉軀的貝殼死後都尊貴絕美,但人卻連生活時都如此遭他賤自賤。在地上獸爬著的那個豈僅僅是他?也是我啊。叫自己覺得難過的,莫非,這也是原因之一? 本來歡喜的花市之旅,自遇見爬在地上那人的彼刻,再也不能寧靜。有人很幸運,身邊有著健康美麗的妻兒,而有的人沒有,非但沒有,而且必須作禽獸爬。我明明知道自己不必為此感到愧疚的,但——我果真不必為此羞慚嗎?我難道不是把他踐踏在地上,叫他非得用這種非人方式賺錢不可的,隱藏在他背後作惡的,那個集體的一份子?我是的,的確是,只要瞥見他那時的眼神,當我丟給他五元硬幣,他微微上仰的哀痛悽楚的表情,就知道了。 宗教讓人獲得開解及救贖的可能性又如何?讀華嚴經而以為覓得世間眾苦的救生圈,依華嚴經講,世界最低層的色界,最黑暗醜惡的那一面,自有其價值,它可以經由精神的力量,提昇到最高理想的調伏方便界。這其間的過程依實際的運作以及形象的象徵,是藉由佛母毘盧遮那佛眉間放出一道光芒,來召喚,感應每個人,讓人人都能夠引發一種精神的領悟云云。問題是,這種領悟是需要像文殊菩薩的智慧的呀。可敬的大悲大智的佛陀及諸位菩薩啊,你們又怎麼叫眼前這個拖著香燭金紙的爬行泥地的人開慧眼呢?事實上,恐怕他連怎麼停下來喝杯水卻很困難。 假如可以,與其做個活著審諦這一切的人,我寧願是枚死掉而潔淨的貝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