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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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找清朝書,穿越?浙直總督胡宗憲能看過《全唐詩》嗎?
劉和平編劇的《大明王朝1566》,是中國大陸於2006年拍攝的古裝電視劇,以明朝嘉靖年間為劇背景,敘述嘉靖皇帝在位時期的故事,《大明王朝1566》於2007年1月在湖南衛視首播。據報導首播收視率低於預期,但是卻在網路上引起一陣熱播並得到極高的評價,在「豆瓣」、「知乎」上,被網友評為能和《走向共和》並駕齊驅的最佳電視劇。 《大明王朝1566》一書展現的是中國封建史上社會階級矛盾空前尖銳的時代,大量的土地兼併使得大量的農民失去了賴以生存的基礎。官場貪墨橫行,使得大明王朝的統治瀕臨崩潰。全書以清流徐、高、張「扳倒嚴嵩」為主要線索,全面展現了這一時期的歷史畫面。 然而劉和平在中國素享盛名,還任不少知名大學的兼任教授,因何犯下明朝人找清朝書的錯誤呢?這部書拍成電視劇時,也聘請不少歷史學者喔,為何也沒發覺這一悖謬呢? 原書中有一段浙直總督胡宗憲和海瑞之間的對話,原文摭錄如下:「面對海瑞要提問的三個問題,胡宗憲並不急著讓他說,反而說自己特意找了一本《全唐詩》,找了兩首詩,要給他念念詩:「能不能先聽我念完這兩首詩,再聽你說那三件事好不好啊?」胡宗憲先給海瑞念了一首詩,這是高適做縣令時寫的一首:「我本漁樵孟諸野,一生自是悠悠者。乍可狂歌草澤中,寧堪作吏風塵下?只言小邑無所為,公門百事皆有期。拜迎長官心欲碎,鞭撻黎庶令人悲。」 胡宗憲只念了這首詩的前半部分,意思相當的明確,說的就是高適厭煩了官場。實際上胡宗憲或許得到了一些信息,知道海瑞前來問的必然是官場上的問題,所以找了高適的詩。 這也是海瑞到浙江來任官後所遇到的荊棘,更是他的親身寫照,胡宗憲並沒有說完,海瑞就站出來說:「部堂過獎了!」為什麼說胡部堂過獎了呢? 實際上高適之所以有名,在於他的邊塞詩寫得極好,是從一名默默無聞的草根,最後做到了位極人臣的丞相。海瑞聽胡宗憲拿高適來形容自己,不僅僅原本的草根身分相當,更是同種心態的體現,所以才說過獎了。 胡宗憲在書中所說的「特意找了一本《全唐詩》」是不可能的,《全唐詩》是清康熙四十四年,康熙皇帝主導下,蒐羅唐詩的合集。 但如果劉和平編劇改為:「找了一本胡震亨的《唐音統籤》」或「找了一本吳琯的《唐詩紀》」那歷史事實、邏輯上就沒問題了嗎? 胡震亨是隆慶四年生,而這段是發生在嘉靖四十五年。所以也不能說「找了一本胡震亨的《唐音統籤》」。 另吳琯是福建鄉試第八十五名,會試第二百六名。隆慶五年登辛未科三甲第九十三名進士。曾任婺源縣知縣六年,有政績,任給事中。好輯刻古書。晚年定居新安,成為坊刻家,又創「西爽堂」,是當時刻書名坊,以刊刻叢書聞名。《唐詩紀》並未言明編成於何年,但依資料看,應為其晚年所編喔。自然不能說「找了一本吳琯的《唐詩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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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必須是減法?
約莫三十年前,我在古玩店發現一匹石髓巧雕臥姿小馬,握在掌心,靈犀相通;當下請大掌櫃割愛,小馬成了我多寶格的嬌客。爾後,時時把玩,愛不釋手。 一日午後,老朋友駱君來訪,握手時,我忙將小馬換置左手心。他問:「甚麼?」回答:「小馬。」說著,鬆開手掌,見小馬端臥手心,模樣可愛極了,二人相視一笑……。多年以後,我們仨重逢,這一次不握手,只作揖;見我右手老握著拳頭,問:「甚麼?」回答:「小馬。」笑著,攤開握拳的手,小馬在手心端臥著,模樣依舊可人。他楞楞看著,我問:「認識牠吧?」回答:「不認識!」……。兩鬢花白的兩個老朋友仍然相視一笑。他,臉上拂過一抹茫然;我,內心暗暗自問:「記憶是減法?」自答:「必須是減法。」小馬,已然自駱君記憶裡淡出了?……。 記憶真的是減法嗎?我認真思索這個問題。原以為:記憶,是堆疊的,會越累積越多,然後封存,再累積,再封存……。然而,幾經檢視,記憶並不真如我想的這樣。就以自己為例吧!一甲子歲月匆匆,許多人、許多事、許多小馬、小牛……都如煙花,前前後後散去。我恍然明白過來,記憶,必須是減法;免得步上波赫士筆下那位天性強記的主人翁--阜內思的後塵,阜內思最後是因為記憶庫爆滿,導致肺充血而身亡。驀然心頭一驚,新資料不斷輸入,舊檔案若不刪除,記憶體夠用嗎?揣想著,大腦是否在新舊記憶擁塞的夾縫中,勉力運作?負擔何其沉重?所以記憶必須是減法? 我這裡講的記憶是減法,與法國哲學家柏格森《物質與記憶》裡的記憶理論所提及記憶是減法不同。他說的是形象通過某種減法,使其部分呈現出來變成了知覺;由知覺到純粹記憶,其內涵歷史的維度,是過去生命經驗的自動保存,進而生成不斷變化的綿延,也就是記憶與生命的綿延聯繫……;這屬於生命哲學範疇暫不在此深談。我所謂的記憶減法,更確切地說,應該是人類基於自我保護機制,自動刪去不願意記住、不想存留的那些過往的生命經驗;其目的,可能是讓自己好過些? 曾經寫過一篇小文〈時間的手〉,談到時間的手溫柔,可以拂拭煩惱,抹去憂傷。這會兒我又要說:時間的手是一把剪子,能夠剪去人們不想儲存的記憶,讓人可以淡定走向明天。非也,非也,我出生七個多月,一場意外,從二樓的樓梯口滾下一樓,腦袋摔出一個大窟窿……。按常理講,小嬰孩應該是不記事兒的。但奇怪的是,打小時候直到如今,只要是面對往下的樓梯,我總會躊躇半晌,一陣暈眩,心裡十分懼怕;必要抓牢扶手,戰戰兢兢循階而下。想來,七個月大的我,確實牢牢記住那件讓我險些喪命的惡事。為何這個恐怖記憶儲存這麼久,一直不曾被刪除?時間的手,竟也對付不了它? 我認真尋找答案。記憶,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儲存在大腦的哪個部位?這個問題,科學家似乎也尚未找到百分百的明確解答。我曾閱讀過幾篇關於人類大腦與記憶的專論,其中有篇探討海馬迴與記憶(註),提到「陳述性記憶」與「程序性記憶」……,解我不少疑惑。國內知名醫院精神科邱醫師曾有過更淺白的表述:「記憶大致儲存在大腦皮質中,越接近海馬迴及杏仁核,記憶越深刻。而大腦中的『恐怖中樞』距離海馬迴較近,所以,容易進入長期記憶。」至此,對於恐怖記憶的奧祕,我總算有了些許認知。 回頭再說說那石髓小馬,前面提及駱君多年後不認識小馬了;駱君真把牠從記憶裡減去?其實不然,駱君凝視小馬,三、四分鐘後,他喃喃自語:「我想起來了,我們認識的。」駱君記憶裡小馬去而復返?這又是為何?小馬被儲存在駱君的海馬迴附近?「恐怖中樞」?我思緒迅速繞了幾圈,小馬是恐怖記憶?或者小馬的主人才是恐怖記憶……?呵~~二人再次相視一笑。腦海湧現德國作家施篤姆名著《茵夢湖》:「在那青山的背後,埋葬著我們的青春,現在不知道怎麼樣了?」記憶必須是減法?悠悠歲月,竟載不動那許多的曾經喲! 【註】:【大腦S01E07】科學史上被研究最透徹的一顆人腦H.M.、海馬迴與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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掃黑部長
前法務部長廖正豪在除夕夜驚傳病逝於振興醫院,享年七十六歲,消息傳出讓識與不識者都感到不捨,廖部長在擔任法務部長期間因掃黑「向黑道宣戰」,在民間有很高的評價。 前政大校長邵玉銘擔任新聞局長,把當時在擔任行政院一組組長的廖正豪挖去當他的副手,邵日昨聽聞廖部長過逝消息,還寫了一篇回憶文細數過往,當時的行政院長俞國華還問他「何以挖自己牆角?」告以因剛解嚴「原台灣警備總部所管轄出版、廣播電視及電影審查業務,全部移交新聞局接管,而在解嚴後處理這些業務,必須依法行政,並重新釐定政策、法令與處理方法,個人學養專長是國際政治與歷史,並無法律訓練,所以決定敦請嫻熟法律並有行政歷練的廖正豪先生來協助。」俞院長因此同意放人,兩人因此有機會在新聞局共事了將近三年。 七十七年我在中國時報負責主跑文建會(文化部前身)路線,同時兼出版路線,出版當時是由新聞局負責的,我有寫了一些有關「禁書」的報導,邵局長看了頗有同感,有一次記者會完了特別跟我說,他想找時間跟我談談這個問題,當年「禁書」問題我之所以感興趣,也是因為我在政大新研所碩士論文就是寫有關「報禁研究」,都是新聞局主管業務。 不過,和廖正豪部長有接觸還是他發佈當調查局長,當時是一大新聞,因為調查局過去都是外省籍的天下,廖是第一位台籍人士入主調查局,而當時的法務部長是馬英九,兩人有點「瑜亮情節」,像部務會報廖當局長期間幾乎很少出席,都是指派副局長參加,也給了媒體作文章的機會。他擔任調查局局長任內破獲周人蔘電玩弊案、中正機場二期航站相關工程弊案、新偕中建設及關係企業違法超貸案、國際票券公司營業員盜取百億資金等案,都曾轟動一時。 1996年6月他接下馬英九遺缺,擔任法務部長,上任後厲行掃除黑金行動,不僅嘉義縣前議長蕭登標是掃黑對象,四海幫創幫大老蔡冠倫等人都被直昇機送到綠島關押,一時黑道人人自危,都跑到大陸或東南亞藏身,國內治安一時寧靖,後來還執行「宗教掃黑」,把宋七力顯相館、妙天、太極門等等「宗教詐財」事件都起訴,民意支持度一度曾高達96%,是內閣裡最亮點的一顆星,他是第一個能協調調動檢、警、憲、調四大系統的法務部長,就實際運作層面而言,幾乎是歷任法務部部長權力最大的一任。 1997年蕭萬長接任行政院長,廖正豪因1998年處理當時的調查局長程泉被控性騷擾案,與程泉公開衝突,且程泉案調查報告未經行政院核可就對外曝光,遭政院發表聲明指「有違行政倫理」,政策又無法獲得政院支持,最後和同屬嘉義幫的蕭萬長鬧翻,辭去法務部長一職,當時政壇波濤洶湧,我們跑司法新聞也被捲進去,高潮迭起,現在回想起來都有點驚心動魄。 他在擔任調查局長和法務部長期間,我負責中時司法新聞,和他建立的交情較深遠,所以也曾去他家欣賞他的琥珀收藏,他卸任部長後,國民黨和親民黨都有意推薦他選台北縣長,他也有點心動,記得有一天他透過一位心腹邀我在北巿金山南路附近一家餐廳會面,就主動邀我幫他寫一本自傳作為選舉用。廖出生嘉義六腳鄉,從小就是學霸,就讀台大法律系大二就考上司法官特考,加上當過情報頭子和法務部長,人物的可讀性極高,可惜後來卻不了了之;據側面了解,當時他自己有請人做了一次民調,發現支持度並不理想,所以提前打了退堂鼓。 離開政壇後,廖在企業界友人像聯電副董事長宣明智等人贊助下,成立財團法人向陽公益基金會,協助推動青少年法治教育,關懷受刑人更生保護等公益事務,另外也致力兩岸法學交流、律師考照等,公益形象深獲外界肯定。 廖部長是我當記者期間少數深交的採訪對象,他有為有守,知所進退,可惜天不假年,哲人已萎,典型猶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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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源街、豫溪街
永和的水源街往南走,很短,豫溪街往東行,很長。兩條街都藏身於大車道之後,大車不入,人煙稀少,古意幽然。 水源街藏身「中和路」大車道的街屋後面。起點,正對著永安市場顧客川流不息的「連記早餐店」,每次來永和,星期天望主日彌撒,我都要來店內享用一客清豆漿+韭菜盒或鹹豆漿+水煎包。 除了住家,短短的水源街還開了幾家個性商店,如21巷2號的「自由溫室」、25號的「源本屋車輪餅」、39巷26號的「森氏咖啡所」……等等。走至街尾一帶,更存有永和少見、未完全開發的一片綠意。此處,1920年代設有水廠,1980改為「台灣自來水公司北區工程處」,宏觀的建物仍在,前有老樹、廣場,時見嬉戲的孩童。 古老的「瓦瑤溝」蜿蜒貫穿中和、永和二區。雙和區長僅百公尺的「水源橋」,橫跨瓦瑤溝,橋之北,有「永和區水源街」,橋之南,有「中和區水源路」。 水源街、水源路一帶的「潭墘甘泉」號稱中和古八景之一,以泉水甘美著稱,冷泉最宜煮茶。前人有詩讚曰:「潭墘靈地出靈泉,冷冽清甘飲欲仙:我正詩腸枯渴甚,願分一勺試茶煎。」 豫溪街的起點在秀朗路一段與二段之間,有「帝王大廈」高立於前。小巷走至52巷,與中正路700號相交,此處,路口錯綜,路旁一支電線桿上還掛牌「豫溪街專用號誌」。 中正大路直道而行,豫溪街橫過中正路,側身為大車不入的安靜小巷,在「老街坊」後巷,從54號的「小島食堂」繼續前行,穿過國光路、竹林路,這段路,除了住家,也有零星的店家,店家包羅古早味的手工饅頭、簡便理髮店,現代感的「翹班Cafe」……等等,此外,71號的「老派時光」,標榜從傳統走向現代,略具盛名的「竹林麵飯館」,位於竹林路與豫溪街的交接處,店名竹林,地址卻是豫溪街。 一路兩排街屋、單純發展的豫溪街,到了160-190號之間卻突然複雜了起來,巷弄交錯,舊屋、新公寓夾雜。穿梭著找到199號的出口,沿著遞增的門牌號,直達217巷。 原來,此巷面臨環河路,福和橋下正是快速新興。別有天地的福和公園! 既然面臨福和公園,當然要登上天橋,步入公園內。 沿著大操場外圍的水泥大道,有一系列的「永和簡史壁畫」,駐足細讀,乃知: 永和原住民,約在今得和路、成功路交界處,為凱達格蘭族,主要有秀朗社、龜崙蘭社。 300年前,1664年的明鄭時期,鄭經成立天興州,管轄秀朗社。清代,秀朗庄受轄於臺北府淡水縣。 100年前,日治時代1895─1945,秀朗庄含秀山、秀朗、店街。臺灣光復後,1945年改為中和鄉。1949年,國民政府遷台,大批國軍官兵及眷屬移住,人口快速增加。1848年分鄉設鎮後改為永和鎮。1979年人口達15萬改為永和市。 除了永和簡史,永和藝文人物,有音樂家楊三郎、畫家楊三郎……等等。 我特別注意到詩人楊仲佐,他寫《網溪泛月詩集》,詩云:「向晚臨溪一撫膺,水天月色共清澄:扁舟放平隨溪流,溪上冷冷風欲秋;明月無心偏照我,我與溪月共悠悠。」詩中充滿閑適的生活雅興。 每到福和公園,我必逛其攤販大排檔,因為公園離我住家有段距離,除了吃一碗阿伯古早味的手工豆花外,我都儘量純逛逛而不購物。我喜歡大排檔的人氣,喜歡小販們的吆喝,喜歡他們的樂天對談。看!今天,又讓我聽到了一句有意思的小販對話:「臺灣出產的,品質保證,什麼東西都很好吃,只是不好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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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節疫情生活
新冠病毒肆虐全球已邁入第三年,金門雖然仍保持零確診的紀錄,但是仍不可鬆懈,因金門是一座島嶼,醫療量能有限。年前國內又遭受感染力超強的變種病毒Omicron傳播的威脅,使得各地方首長嚴陣以待,金門縣政府緊急召開會議,由指揮官楊鎮浯縣長主持,各相關首長及縣府一、二級單位人員與會,透過視訊與五鄉鎮長及烏坵鄉長,共同研討防疫相關議題。並於過年前啟動機場快篩機制,由楊縣長率隊在機場入境大廳發放家用快篩試劑,歡迎鄉親過一個健康年,並以自我管理的方式,依試劑說明進行自我快篩,縣府也在春節期間提供相關防疫指引,讓大家能快樂過著平安的新年。 這兩年為了配合防疫措施,民眾逐漸改變生活型態,尤其是餐飲業,因為疫情衝擊而被迫轉型經營,因應金門的拜拜習俗和新年,許多餐廳都特別規劃外包外帶模式,各種價格、質量、菜色及包裝套餐供客戶選擇,並且透過Facebook等社群軟體廣告,使得金門很多婦女也開始以「叫餐廳」的形式來拜拜或置辦年菜,不僅可以振興餐飲業,也可以多出時間休息以及與家人歡聚。 正如內人,以往每逢祖先忌日、節日、年節等拜拜,都彷彿「空襲警報」一樣戰戰兢兢,從一個嫁來金門什麼都不會煮的年輕女孩,變成一出手就是一桌菜且入境隨俗張羅拜拜的正港金門媳婦,我心中深感佩服!不過每次看她一早就去菜市場,回來在廚房又洗又切,又煮又炸又炒的,心中也是十分不捨,能幫得上忙的也就是拿著食材去客廳幫忙削皮及挑撿。 所幸,因為疫情,各家餐廳打出可以外帶的菜單,小女將菜單傳給內人看了以後,想不到「一試成主顧」,雖然一開始內人還是會覺得是不是該要自己煮比較有誠意,但是在我們勸說這樣祖先可以吃到不同菜色,餐廳還可以應要求用氣派的盤子裝盛,讓祖先更有面子的鼓勵下,內人也逐漸覺得可以嘗試改變,當然祖先們愛吃的東西,是一定要另外親自準備。 今年小年夜一早,我們到沙美吃了早餐,拿了預定的水餃與年糕後,我與內人、小女到榮湖附近的村莊漫步拍照時,內人突然說往年這個時候她都是在菜市場忙著採買,趕著回家煮拜拜的東西,今年因為是訂餐廳美食,所以才有時間跟我們出來走走,不然哪有時間!聽到這句話,我和小女也很開心,也十分感謝這40幾年來內人為家族付出的辛勞。 雖然餐廳以外帶來因應疫情的衝擊,也改變了民眾的飲食習慣,不過畢竟事情有好就有壞,外帶所造成的垃圾是目前全球都必須要面對的問題,大部分的餐廳會使用耐高溫的塑膠餐盒,一方面是防止湯汁溢出,另一方面是成本較低,但是相對來說,因為無法回收,對環境造成不小的衝擊。另一個問題就是,美食太多,什麼都想吃,有時候叫太多吃不完,反而造成浪費,以前會把菜不斷加熱是因為沒東西吃,但是現在健康概念已經改變,應該要知道菜餚最好當餐吃完,不斷加熱會造成健康問題,得不償失。 因此,我們應該要有「惜食惜福」的綠色飲食理念,盡量減少廚餘,少用外帶餐具,自帶餐盒或使用餐廳的盤子,以減少垃圾,減輕地球的負擔,這樣才能一起過好年,虎哩健康呷百二(讓你身體健康,活到一百二十歲),大家虎年行大運,福虎生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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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年物語
芳雨霏霏的春節,讓人覺得特別的冷清;預料中的訪客未到,連帶更動了年夜菜品,要說這是因人制宜的能力,不如說是少了一分昇華的熱情。所幸家人都在,縱然空氣冷冽,心中溫暖依舊,伴隨著咕嘟咕嘟的火鍋聲響,展開了新的一年。 年假的前三天幾乎都在下雨,已經忘了上回如此集中的雨勢是什麼時候了。因為下雨,有了更多賴在床上的理由,孩子更是堂而皇之的賴到了晌午,每要三催四請才願囫圇身起。往昔,幹這事的孩子是很難善後的,上一輩的家長更以為,晝伏夜出晏起的孩子是沒有戰鬥力與生產力的,甚至逕自將其和壞孩子劃成一類人。但現在我們都知道,工作時間的選擇和心性、成就的良窳並沒有絕對的關係,只能說「夜」會自然的與黑暗、隱晦聯意,因此牽扯出許多負面印記,真要以個人經驗來看,適當的熬夜不失為提升工作效率的方法之一,尤其有些事就有其即時性與急迫性,限時完成只是最低的要求標準,這也是對己對人負責的基本素養,不存在任何道德綁架或價值判斷;當然,「臨時抱佛腳」者,又當別論。 就學時,一直不乏「臨時抱佛腳」的同儕。厲害的是,雖然戰情吃緊、備戰時間有限,他們卻通常能安然的低空掠過。比起他們,笨鳥如我,如有先飛的機會,總是不敢也不願意輕易錯過。這麼做的好處自然是狀似準備充分,力求勝負在握;之所以不敢妄言「勝券在握」,是因為在事前的準備中,「搞砸了」也是必然的選項之一,尤其當自己沉溺於不懂裝懂的情境裡,並過度的安慰自己凡事會朝好的方向發展時,殊不知通常愈怕什麼,就愈會來什麼,神奇的「墨菲定律」早就影響著我們的學習與生活。當「懵」自己成了一種習慣,便容易淪入積重難返的死循環;看似都是別人的問題,實則源頭全在自己。自己不思改變,卻指望別人來適應你,自然是勝少負多。 這樣的體認也適合晏起的孩子。到底為什麼要在沒有任何讀書、工作或娛樂需求的情境下,還得搞到凌晨才就寢,再來享用一份美其名為「早午餐」的中餐,想是許多人怎麼也想不清的,特別是其間每要歷經三催四請,耐性早晚會磨成「眼不見為淨」的無語。可想見,在家長看不到、管不著的時候,這般情節只會更加嚴重,或許還有些學習、工作時間可以稍微約束其作息,但這顯然已經不是一個層面的問題。沒人吵擾、作業不被打斷才是夜行者的終極目標,朗朗白日要達此效果,有些偏難,就好似總有些同事慣常利用假日工作一般;一以貫之的不被打擾,就是最簡單的目的,當然加班費或補休或許也是動力之一。 談這麼多,不在為倉皇行事、無由的晏起者找什麼藉口,因為藉口也永遠都有,為人行事最重要的是適合自己,兼不造成他人困擾,足矣!且如果困擾是甜蜜的負擔,又另作他論。說到這裡,孩子他娘顯然會有滿滿的不同意,但我想說的是,適應孩子的成長也是一種學習,誰都有無由睡到日上三竿的時節,今時的早起,多數只是因為年歲不允許而已。 彼日面對朋友傳來的青春靚照悄然回以:「青春如歌,歲月如響板,聲聲催人老!」孩子會咻咻的長大,正如父母的年華老去;蟄伏於腳底冰冷、寒氣上竄的年節,想不服老,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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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樂客習聯選──《入門析聯》回響
時光荏苒,溯自民國六十年代初,個人自學藏首聯(又名冠名聯)至今,倏忽已近半世紀;就中,尤以近廿年,索聯者眾,而我之書法素養拙劣,轉思跟書法高手--舍弟為庸聯手,近經非正式統計,在此期間,送出藏首聯成品(以書法寫成的),當有三、四百副之譜,換句話說,每年送出一、二十副習聯。 晚近,個人常在金副「浯江夜話」拜讀邦祥宗賢「入門析聯」,對其古文造詣之深,與乎對聯語掌握之妙,在演繹議論中,其對撰著者的初心微意,非僅能有效掌握與發揮,並能詮釋辯證得恰如其分,欽仰歆羨,嘗私忖道:「希望有朝一日,自己能有他十分之一功力,即心滿意足!」 新近,我整理舊作,頗覺有神來之筆,有時出現一名字,一副趨近成熟聯句,已浮現眼前,我想「吃人一口,報人一斗」,故選擇讓拙聯公開,雖然它仍有瑕疵,但如能讓它們接受檢驗,未嘗不能讓自己更加精進。心念及此,乃自選較為佳妙者,抄錄於下,請方家指正! 一、敬呈福建省政府曾秘書長華德先生: 華譽盈耳修己久;德威銘心利民時。 聯呈曾秘書長後,他專程來校致謝,並說:「我每天上班,必先向此聯對鞠躬,以此自勉,怕辱沒您期許。」當場,我連稱:不敢當! 二、寄勉禹陽營造公司呂總經理世固: 世紀建設,固定安穩;碧空地標,珍奇典藏。 世固先生,乃內人堂兄、嫂之契子,其經營之禹陽營造口碑甚佳,每一推案,意者每趨之若鶩,他年輕有為,溫文有禮。「碧珍」,乃其牽手。 三、禮贈榮民服務處鄭處長有諒: 有效服務樂推己;諒察榮民善體人。 有諒處長,乃我國中同窗,出掌金門榮民服務處期間,我贈以此聯,他是書法家,故我未請舍弟寫成書法送他。心想,如他覺此聯不惡,當會親自書寫。 四、禮贈財政部黃國卿主任: 金滕永固,國產欣有寄;馬首是瞻,卿雲喜無塵。 國卿先生,時任財政部國有財產局金馬分局主任,他跟為庸乃高中同窗,向他索聯,為庸囑我代撰,我反覆思索,倖獲此聯。當時,正值學校畢業前夕,他親送一筆豐厚稿酬到校,為當年畢業生的獎品增色不少。 五、贈柏村國小翁湘玲老師: 湘繡巧工聞天下;玲師善教美杏壇。 湘玲老師係我學校同事,乃國立台北教育大學語教系畢業高材生,輔導學生寫作,績效素著,卓然有成。她曾輔導呂宜家同學獲聯合盃全國作文大賽特優,技驚全國。 六、贈述美國小王萱徽同學: 萱堂勵學無止境;徽章敦品有初心。 萱徽同學,乃述美國小畢業生,我贈以此聯,鼓勵意味極濃,贈聯時,慮及她對內涵掌握度,曾當面告以聯句旨趣。 七、贈國立雲林科技大學校長楊永斌校長(一): 永續賢傑偉業,博學獨鍾雲林; 斌和師友碩績,慧識譽滿浯洲。 八、贈國立雲林科技大學校長楊永斌校長(二): 台大師掌雲科大;浯人傑揚聖島名。 永斌校長是金門湖下人,民國58年金門高中聯考榜首,他是作家牧羊女胞弟,我跟他是高中同學。當年炷烽縣長主政時,他榮任雲科大校長,李縣長曾率龐大慶賀團往賀,個人曾與縣長推敲此聯,參與者皆感永斌鄉賢榮膺此要職,實乃金門之光,杏壇之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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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颺先刻石
喜聞文化局提出,古崗「明董颺先墓及周邊摩崖石刻群」,公告為縣定古蹟,董颺先摩崖石刻群計13處,加一座古墓。董颺先之女董友(酉姑)是鄭成功的正室,董颺先是鄭經的親外公(鄭經曾為其母董夫人建「北園別館」於臺南,就是今日的臺南開元寺)。見證南明遺臣寄寓金門之歷史價值;刻石書法風格,其草書具有很高的藝術價值;延平郡王的岳丈,身分的獨特性,符合古蹟指定基準。 我覺得這基準超過縣級的認定,應該可以申報為國家級,三級以上的古蹟。當年國家古蹟鑑定,金門共列21處,全國第二多,僅次於臺南。當時金門軍管,在砲陣地的禁區,董颺先刻石大都被埋沒。開放後,所幸古崗的文史工作者,花了一、二十年的時間把它掘發出來,很辛苦!國家級的,值得! 之前,我與莊美榮私自空手上山,只帶一根粉筆,在石痕上描漢字,描出草書刻石七絕詩一首:「雲頂當(居)敲玉金,西來(軾痕)覓知音;湖山(對)我一杯酒,日月在天千古心。山雲上人,篆印:颺先」。「軾痕」兩字摩娑很久,風化不清,不確定但較為接近;本讀「月」字應更作「居」字;本讀「晉」字,應更正為「對」字。雖有他人的釋讀,我認為也有不妥,我作的釋讀,2005收錄在我的書《金門古書畫藝術》中。 2015我在「石獅日報社」畫廊舉辦我個人的水墨畫展,順便走訪董颺先的故鄉沙堤漁村(石獅市永寧鎮沙堤村)。采風了沙岸怪石嶙峋的觀音山,此處為共軍海防重地,分佈石洞碉壘,壘邊亂葬的古墳、新墳,很多碑都刻有「沙堤董氏祖墳」,有些還是明朝的。我畫了彩墨畫「沙堤漁村」、「漁船」等,聊表對董颺先的孺慕之情。董公在古崗刻石「沙堤玉筍」,是懷念故鄉沙堤村;在沙堤的董氏宗祠,天井左側聳立一天然「石筍」,董氏素以「玉筍傳芳」為榮,我沒去拜謁玉筍引以為憾。 董颺先(1591-1656),在金門卒於永曆10年(清順治13年、1656),報刊資料董公逝於永曆19年,是鍵誤,文化局應更正。鄭成功於永曆15年,由金門誓師征臺,留戶官鄭泰守金門,兵官洪旭、黃廷守廈門。第二年(永曆16年)魯王逝,葬古崗之墳朝東,是否悵望台海?永曆17年,耿繼茂、李率泰清軍攻取金門,周全斌退守東山。永曆18年,盧若騰赴臺驤贊鄭成功,半途病逝,葬澎湖太武山。永曆15年鄭成功走的這一年,盧若騰留金,興建了「海印寺」,題石門關「海山第一」,入清盧名被磨掉。盧若騰曾說古崗湖旁諸石,為沙河翁劖刻殆盡,寫「石言」詩批評董颺先。董、盧兩人同朝為官,董丈人退隱金門,不談國事;盧大人隨鄭氏反清復明奔走,董、盧兩人同在金門想法各異,有無交集?勒之貞珉傳之千秋,董颺先留下的刻石,卻是今天的書法珍品! 隸書「明沙河子歸真」墓碑,同碑左右側刻草書聯:「浪寄安歸,堤色日光月曜;棲真似幻,湖心輪滿山浮」我認為墓碑題字是董颺先自己先寫好的,尤其草書是同一風格,就像清呂世宜事先隸書寫墓碑、自作墓記陪葬,挖墓考古,說不定可挖出董颺先自作墓誌銘。有人釋讀過的湖海釣狂碑,狂草:「鯨(鬐)賓虹(擎)浪開,石方如砥自天來;一絲(漫)道(聞)東北,湖月(星)雲滿釣臺」-鯨「鬐」字不作「箸」;「擎」字是標準草書不必疑作「驚」字;「漫」字是標準草書不作「涉」字;「聞」字較接近,也不確定,但絕不是「合」字;「星」字少了字頭,是草書「武」字,可能有筆誤,就當作是「星」字。「金門部落格」中此刻石的釋文說明應更正,以正視聽。所謂「第一春」碑,草書:「天地兩儀大我身,君師兼重(早)知親;世間忠孝惟夫好,瑞鳳祥麟第一春」我如此釋讀,惟「早」字不確定。本是一首七言絕句,「金門部落格」中此刻石的釋文說明,讀成四言一句,太離譜了,還說是我說的,應更正!「金門部落格」還把金門城酒廠下面海邊的一塊小碑文,讀成七言句,最後多出二字,讀不通!我說那是四言詩,四言一句,剛好讀完,趕快更正,不要貽誤眾生! 文史工作者董森堡(縣議員)、李秉鈞,曾邀我去古崗讀一摩崖碑,巨石橫倒在地,成一小地洞,橫躺洞中,碑文貼面難讀,幾年後又憑照相判讀:「泗水朝宗(?)到閩,(流)人問岸憶歸真;絲竿老盡年事□(漏字),雲在太崐池轉(綸)。明臣董子颺先歸真(所),二篆印:明臣董子、颺先」粉筆先描的字痕誤導我,做此解讀真費勁!小括號內字還不確定,有待賢達指正! 還有草書摩崖「築雲處」刻石未解,殘碑留漢字,風化漫漶嚴重,也照不出清晰全篇刻痕,只待墨拓的拓片來判讀,董颺先詩文不見筆記書籍傳頌,難在解讀石刻文句無所依據。傾石能扶正更好,讓石刻群得以重見天日,完整呈現,這群可是國家級的古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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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島筵席
疫情期間的聚會,氣氛都如同圍爐。二○二○年底,牧羊女獲得浯島文學獎散文第一、新詩佳作,疫情在國際擴展時,金馬台澎還能夠聚會,且為了喜事隆重而來,大家都感興奮。嘉賓多牧羊女同學,一位先生能說善飲,表演一次高舉三個一口杯,一飲而盡,震驚吾輩。我學不了,那該有西楚霸王的氣勢,才能把唇嘴拉橫成一條江。 台北宴會自然多,我偶爾尋些快炒店,小資小額宴請外,其餘都是去蹭飯。金門籍鄉親事業多功,請客吃飯就能看出,尤其知道我好酒,王水衷、李台山兩位大哥,更有許多回一進宴席,直接拎酒給我。每逢宴席結束,大家也極有默契,沒喝完的酒,不是楊樹清就是我帶走。 我在金門某宴席上,曾就四五桌殘酒中,彙整兩瓶酒。我很驚訝與會嘉賓,沒有人是酒徒,或者當場倒來倒去,有違貴賓身分;或許心存可惜、懊惱,仍得忍痛甩頭而走。我不能讓酒白白浪費,不介意甩頭再進餐廳的姿態像極了癟三,或者貪圖便宜。如果真被誤會,我也覺得值,聚會的飲酒八十五年出廠,整整兩瓶高粱,一瓶帶回水調歌頭繼續喝,另一瓶鎖好瓶蓋還不夠,取來膠布黏妥,往後一周,我台北住家盡是陳高酒香。 有一段時間,台北的聚會都假許奮鬥餐館進行,從北市議會、永春站、士林站、小巨蛋站、忠孝復興站,同鄉成為許奮鬥的追隨者,賓客享受故鄉味,店家少賺些,折扣優惠,許奮鬥常常神不知人不覺忽然跑來,挨桌敬酒。我有一回從他永春站餐廳宴會後回家,睡倒蘆洲線捷運總站,直到被工作人員搖醒。 情誼當然在一餐一餐間,更趨熱絡,知名大學者楊永斌、詩人王婷,也多次宴請,現場如果沒有歌唱設備,清唱也可以,有一次在士林許奮鬥餐廳,楊永斌朗誦牧羊女新詩,激動哽咽,繼而就放心地哭了。年紀稍長,而能感性流淚,都是可愛的。 除了餐廳,也在自宅飲宴,前輩藝術家李錫奇過世後,古月老師繼承夫志,不讓聚會斷層,我們戲稱她「請客吃飯的漂亮姊姊」。古月家宴請規模、幅度,遍及台灣、金門兩地作家、藝術家,我能獲聘中華民國筆會秘書長「新職」,就是她家巧遇高天恩會長,憑著愛喝酒搏得好印象。 還有一個根據地是洪玉芬三峽的農莊,洪玉芬多自行料理,或者一半自理一半外燴,不僅招待同鄉,且招待北美作家團,新近這回是在元旦,她的同學與台北文友兩個陌生團體,卻毫無違和地融洽唱歌、喝酒。 我且多長許多酒知識,比如「原釀」酒款的取材、各式酒款的故事,印象最深,是關於檢驗酒質是否優良,常以能否「掛杯」檢驗。有太多回了,我在大陸宴會場,看到大陸作家煞有其事地搖晃酒液,看酒怎麼與垂直杯體「掛杯」,然後感嘆說,「好酒啊。」 一位大哥說,大陸有些酒,為了可以掛杯,不惜添加塑化劑。台灣與金門的宴席都喝高粱,有一回雖在金門鄉親的場上,但喝的是來賓帶來的酒,我感到酒的尾勁帶酸,不解而問,原來不是金門高粱。記得二○一六年到華盛頓拜訪王鼎鈞先生,他曾說「客氣的朋友交不久」,這句也應驗在我們的宴席上,倒是可以多補一句,「客氣的朋友交不久,可以共喝的朋友更長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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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通電話
出獄的前一晚,成漢(化名)的心情非常複雜,幾乎徹夜沒闔上眼,想到可以離開這個困住兩個月的苦悶空間,即將迎向自由。雖然有一絲喜悅,但出了這個大門,舉目無親,連個棲身之處也沒有,心又十分沉重,唯獨寄望同鄉會的王秘書長,能再次伸出援手,先幫忙解決住的問題,對於台北市金門同鄉會,把非親非故還遭通緝的他,如至親般照顧,一股暖意頓時湧上心頭。 自幼失去父親,印尼籍的媽媽不久也離開了,姑姑撫養他,高職畢業後離開金門經朋友介紹到澳門賭場當荷官,卻把祖先留下的田產都輸光了,從此不敢回去面對八十多歲的老姑媽,三年前因為與朋友的財務糾紛被告詐欺,成了通緝犯。為了躲警察不敢找正式的工作,帶著一隻狗東躲西藏,暫時借住在朋友租的公寓頂樓加蓋鐵皮屋裡,不料前陣子朋友也失去工作回南部去了,他一時失去接濟,連買便當的錢都沒有。 自己餓了兩天,看著小黃狗也在低聲哀鳴,身心萬般難受,苦思焦慮下想到找鄉親也許肯幫忙,鼓起勇氣撥個電話到台北市金門同鄉會試試。接電話的聲音是位長者,語氣非常親切,很關心問他有何事?成漢編了一個錢包遺失,無法買機票回金門的理由,而且已經兩天沒吃飯了。王秘書長要了他的地址後,找阿祥理事買了兩個便當趕去看他,只見房間裡除了一張床、一條棉被和幾件衣服,其他什麼也沒有。 接過便當,他先打開給飢腸轆轆的小黃狗吃,然後自己坐在床沿大口大口把飯往嘴裡扒,秘書長和阿祥在一旁站著看他吃飯的模樣,有點心酸,後來他向兩位長者坦誠,因為遭通緝沒有工作才會如此落魄。秘書長當場告誡他要面對法律現實,才能把事情徹底解決,再說同鄉會也不能違法藏匿通緝犯。他聽了之後願意聽從建議,並決定第二天去投案。為了怕他緊張,同鄉會前常務監事張鴻飛特別向中山分局熟人打招呼,請妥善處理,於是很快在次日下午就送進桃園監獄。 入獄前他把小黃狗託給阿祥照顧,兩星期後秘書長和新竹金門同鄉會素寬總幹事去探望他,因為非三等親不得探監,獄方告知除非有立法委員公文才放行。於是趕快央請陳玉珍立委發函給桃園監獄,秘書長和素寬總幹事終於見到瘦了一圈的他。由於獄內飲水不甚乾淨,他向秘書長請求要了六十瓶礦泉水,以解決飲水問題。秘書長叮囑他:「在裡面要守規矩,平安出來;同鄉會先幫你找份工作,才能獨立自主」臨走前再塞給他5,000元,以便出獄後有錢搭車回台北。成漢望著兩位情如同父母手足的鄉親離去的背影時,頻頻用手拭擦滿眶的淚水。 兩個月後的某個下午,王秘書長接到他已回到台北的電話,立即連絡阿祥,找個地方請他吃麵線,幫他洗除霉運,並且告訴他好消息;會裡的張翰林常務理事要把一個空屋免費暫時給他住。工作方面青年團的阿發理事的公司有安排,還有素寬總幹事也介紹到她弟弟在離島包工程工作,薪水不錯。他決定到烏坵工作,花費少,將來能多點積蓄,不料臨走前被通知,因為烏坵屬軍管區,要有良民身分,他剛出獄,不能上船。 再次的打擊卻讓他成熟了,告訴秘書長他要自己去找工作,不怕吃苦,會挺過來的。聽到這樣的話,慈祥的秘書長很高興的說道:「很好,年輕人站起來了,加油!我們還是會關心你的,也記得保持聯絡」。 一年過後,成漢提著一份禮物登門拜訪秘書長,告訴他這一年來的工作是舖塑膠地磚的師傅,每天工資有2,500元以上,並且有一位很好的某航空公司空姐女友,目前就和她同住,也省下房租。秘書長好奇問他是如何認識,他說是網路上交往一陣子,彼此了解才成為朋友的,他把女友的照片亮出來,並且說兩人相處融洽,非常和諧。 聽到這裡,秘書長就像中了樂透一樣驚喜,心中有著萬千祝福,連聲說是好事一樁,同時也告訴他有好的因緣要懂得珍惜。送成漢離開後,王秘書長在門口凝視、沉思良久, 才自言道:「這不是神話嗎?」誰能想到,兩年前那一通平凡的服務電話,竟創出了這樣一則小小的傳奇。 (稿費捐金門家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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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甫愛吃魚
又是一年將近,又是農曆春節來臨。想起童年,每當年夜飯母親總會烹煮一道魚料理,取其年年有「餘」之意。雖然這個概念不見得就可應驗,但在節日應景中卻有了美化的作用增添了趣味。後來,有了自己組成的家庭這個習慣也保持下來,直到移居海外一些年俗才漸漸淡化了。 說道吃魚,讓我想起家鄉宴席上有關吃魚這道菜。每回上菜常引來席中賓客的「騷動」。當魚餐放置桌上,魚尾對著某賓客,這賓客就必須乾一杯酒。這雖不是成文的規定,卻是大夥認同的,喝的是道地金門酒廠釀製的高粱酒。當對著魚尾的賓客乾了酒,以公筷碰觸或折斷魚尾,其他賓客才可品嚐佳餚。若席間是一夥善飲者,就更有得玩了,當折斷魚尾,可將魚尾「賣」給指定的賓客。被點名的賓客同樣需乾一杯或加倍奉還喝兩杯,同時,也可以繼續「賣」下去,……。席間,就這樣賓客彼此促狹互相勸酒,在酒酣耳熱情緒高昂下,個個喝酒像喝白開水。 魚不僅是宴席上人人喜愛的佳餚,日常居家飲食愛吃魚的人也多。詩人杜甫也喜歡吃魚,詩篇中就有不少吃魚的描述。在《閿鄉姜七少府設膾,戲贈長歌》這首詩中就談到姜侯設膾款待,這裡說的膾是指魚膾,也就是現今的生魚片,得知這訊息讓我頗感訝異。現今學者進一步認為「唐人好生食魚菜,杜甫尤嗜魚膾,其詩所謂『紅鮮終日有』『紅鮮任霞散』,『紅鮮』一名,即為『魚膾』,今人所稱『生魚片』也。」在姜七少府設膾詩中有四句話對魚膾的描述「饔人受魚鮫人手,洗魚磨刀魚眼紅。無聲細下飛碎雪,有骨已剁觜春蔥。」饔人為廚師,鮫人指魚夫,魚鮮則眼紅。描繪出廚師將鮮魚製成魚膾刀工之精熟,魚肉之白嫩以及魚嘴部分的鮮美。又說「落砧何曾白紙濕,放箸未覺金盤空。」魚膾的美味,不知不覺間,便被吃得精光了。讓我有個想法,唐朝飲宴已有了生魚片,日本遣唐使前後來了十數次,無論文字、書法、茶道、花藝等,甚至,城市街坊的建置都深受中國文化影響。因此,目前日本盛行的飲食生魚片,是否也受到唐朝影響? 另一首「觀打魚歌」,一開頭就說「綿州江水之東津,魴魚鱍鱍色勝銀。漁人漾舟沈大網,截江一擁數百鱗。」這樣的描述生動壯觀氣勢磅礡,我就曾看過一江面捕魚的視頻,漁夫駕著竹筏五、六台,由四面八方往中心撒網處集中,行進間,不斷在水下攪動划槳,且不停使力敲響竹筏發出聲音威嚇魚兒,最終,將魚兒逼趕進撒網處。這時網內的魚兒到處活蹦亂跳,於陽光照射下魚鱗閃閃發亮,這大概就是詩中所描述的情況。又說「饔子左右揮雙刀,膾飛金盤白雪高。」指的是廚子刀法俐落以及盤中堆高的雪白魚膾。 杜甫其他詩中也提到不少魚事:《送王十五判官扶侍回黔中》的「青青竹筍迎船出,白白紅魚入饌來」、《戲題寄上漢中王三首》中的「蜀酒濃無敵,江魚美可求。」、《白小》中的「白小群分命,天然二寸魚。細微沾水族,風俗當園蔬。」白小,一說為銀魚。又《漢州王大錄事宅作》中的「南溪老病客,相見下肩輿。近發看烏帽,催蓴煮白魚。」……。 竹筍紅魚、蜀酒江魚、園蔬銀魚、蓴菜白魚,可見杜甫除了愛好吃魚膾,也專長於各種魚類的烹煮及新鮮菜蔬酒類的搭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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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年」的回憶
小孩盼過年,大人怕過年,這是我小時候的印象。那時鄉下的農民,不論四時都在勞苦的幹活,好不容易等到一年到頭了,可以稍事休息一下,這時不論家中有錢沒錢,總是要準備過年。 過年是一年之中頂大的事,父親常說:「除夕夜,不會餓到媳婦。」所以一早就得開始準備,一過臘八,進了尾牙,年節的氣氛就越來越濃烈了,不是忙著送神、「採塵」,就是要為小孩添購衣服、鞋子,這些衣服都準備穿好幾年,所以買的特大,常要摺好幾摺。 其次蒸年糕,每家每戶都用大蒸籠去蒸,一蒸至少是兩層。這是家庭主婦過年重大的功課,不要小看蒸年糕,那是大有學問的。蒸年糕是有忌諱的,最怕小孩子莫名其妙問一句:「這年糕蒸得熟嗎?」 小孩子不經心的一句話,有時候真的很邪門,任你蒸了三五枝香,年糕就是一動也不動,不冒煙不發熱。所以蒸年糕之前,常怕小孩子亂說話,要早早的把他趕開。年糕除了拜拜之外,可以吃得很久,每每從山上工作回來,即使年糕已長了青黴,只要用水擦拭之後照吃,也沒有事。 金門人很重視拜拜,尤其是年節。除歲那一早,母親會加芹蒜煮一種稠黏的海蚵粉,這時自產海蚵新鮮肥美,加上了油炸花生米,淋上炸紅油蔥酥,就是一道可口的美食。把事先挖起來的地瓜粉當漿糊貼春聯,門裡門外紅豔豔,點燃了一春的氣息。 金門人除了祭祖之外,什麼都拜,大人忙著煮東西,小孩並沒閒著,就要幫忙跑腿四處去拜拜,不論草房、豬舍、馬廄都得拜。因此,東西要準備很多。祭祖是過年的重頭戲,母親要準備長壽菜、芋頭附芋子芋孫,一碗白飯要插上插飯春、神馬。這些是擺在祖龕前留供過年的。到了「初五過開,初六舀肥」,農人才開始上山幹活。 這時年節的氣氛還很重,大人捨不得上山,有的閉門打天九牌,小孩子無所事事,常愛串門子。如今那些打牌的長輩已歸道山,而古寧頭南山村也人煙稀少,幾成廢村,只是小時這一幕景象,刻鏤在生命裡頭,怎麼也磨滅不了。 農民除了祭祖,就是敬天,認為天公是一切的主宰。農民看天吃飯,農曆初九拜天公是一件大事,這一天要殺雞宰鴨。父親常常會請法師來,在廳堂前擺了香案,全家人跪在地上,請法師念誦祭告上天的牒文。然後就把福物和著中藥進補,那時雞鴨都是自己放養的,肉質Q彈,平常難得打牙祭,因此至今齒頰留香,回味無窮。 元宵是過年最後的一個重要節日,元宵夜三天提燈籠,那時一般都買市售一種打褶可伸縮的燈籠,裡面插一支小洋燭,用一枝竹籤提著;有些講究的人,就會自己糊燈,常見的有關刀燈,用色紙做的,常讓同儕側目。 元宵夜也常玩聽香的遊戲,鄉下晚上黑漆抹烏的,但是仍總是好奇,隨便去村落裡亂逛,看一看第一句話聽的是什麼,用以印證自己的願望。過了元宵節,這個年才算過完,一切恢復正常,大人打牌也沒勁了,輸錢的人典當田地,然後又開始辛勤一年的工作。 現在整個時空環境都已改變了,我回不到我的童年,也回不到我的家鄉了。只是小時候那種椿萱並茂過年的氣氛,成為這一輩子揮之不去的美好記憶,讓老來一直咀嚼與回味。雖然歲月催人老,但是記憶鮮活而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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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尋過年的意義
翻讀個人過了六十幾個新年的歷史,每個年齡段裡,總想趁過年的關卡,意圖為生命擦出些許火花。 從小到青少年在金門的過年,無疑是一束幸福的花朵,後來結成了一生回味無窮的一顆甜蜜果實。記憶依然清晰飄著:炮竹聲裡,全家圍爐守歲,濃濃的年味,從佳餚美食間冉冉升起。金門的過年,一片歡天喜地,打從心底感念父母為我們過年種下的美好印象和原汁原味。那些年,過年最大的意義,就是在艱困的戰地仍有苦中作樂的喘息時光。那些年,能躲過宣傳砲彈,死裡逃生,能不好好慶祝自己又活過一年嗎? 待離開故鄉來台升學,要從台北到高雄搭軍艦,才得返家團圓過年。那些年,回家路是要越過千重山萬重水,迢迢的舟車勞苦,常迫使我索性隻身在台北過年。大一那年寒假過年,不想捲入「每逢過年倍思家」的情緒漩渦裡,我決意勇敢對決過年的孤獨。不知從何生來的念頭,那年過年我許下一個心願,就是結交一位可以談心的朋友--日記。 這可是我一生從過年收割到最大的意義了。日記這位好友、真友,我一結交就是近半個世紀的情誼。中英對照著寫,日記本子,堆積成一座山。日記啊!沒給我帶來奇蹟或大富大貴,至少在我人生旅上,驚喜連連,滋潤了我的情,豐厚了我的義。 婚前的孤獨歲月裡,每逢過年都立志「讀幾本好書」,那些年,寒暑假都是我發憤自修的寶貴時光。不敢說飽讀古今中外經典名著,至少說,讀過的書讓我離孤陋寡聞更遠些吧。有書讀的人,絕不孤單,也不會太庸俗吧! 婚後的過年意義,盡寫在家庭和小孩上。夫妻的薪資,不少灑在兩位女兒的出國旅遊上。那些年的過年,一家四口,幾乎都在國外遊玩。兩位小孩,跟著我們跡遍十幾個國家。公認是兒童玩樂天堂的加州迪士尼樂園,還去過兩趟,啟迪和滿足她們的童心。旅遊是最有品質的家聚,孩子另一間趣味盎然的教室。 過年對老人似極無情,我們夫妻倆絕不讓老來,緩緩、默默譜成一首病痛與無聊交織的悲歌。我們大發新年的宏願,要「活一年賺到一年」,要把身心保養得舒適健康。老來若還能「利他」(altruistic)一下,善盡人生剩餘價值,算是一大福氣吧。要不然老來生活自力,不給人添負擔加麻煩,也是一種福報呀。 離開故鄉後,我的過年一直處於一種「往事只能回味」的執迷狀態。過年四處人擠人,機位又難求,有家真是歸不得。過年如戰時,同是一段非常時期,機關停班,商店休市,吃用都不方便。此時,過年還有何意義?除了包容、忍一時之不便,就剩一頭往書堆鑽,朝字裡行間藏。過年是沉澱的絕佳時機,沉下心來,靜思如何做好「一年之計在於春」。 我的過年早已輕描淡寫,幾乎送進「遺忘」(oblivion)的時光隧道。近年過年最大的意義,就是新年的願望了。今年過年最大的願望,沒別的,就是期望疫情早些好轉,世人都過著平安健康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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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是一場狂熱的投入
黃昏前,車子隨著蜿蜒的小路拐來拐去,不久後,終於抵達目的地。走進藝術家吳炫三位於天母山區的工作室,立即感受到一股遠離塵囂的僻靜感,環顧四周,巨型的山岩成了最佳的牆面,營造出天然壯觀的視野。這是喜歡石頭的吳炫三刻意將山景融入室內設計的傑作,原封不動地保留屋外岩石奇景,一手打造心目中理想的居所。 山居生活悠閒而自在,寬闊的角落裡擺滿各式各樣的畫作,剛從法國返回台灣的他,此時正為一場水墨大展做準備。我們圍桌而坐,聊他的童年、求學經歷,也聊他的創作生涯。近八十歲的吳炫三,歷經了生命的風霜與甘霖,像雕刻時光般的一筆一畫鑿出一段狂熱又精彩的人生。 1942年出生於宜蘭羅東的他,成長時期並不怎麼順遂,自小就得幫忙家中農事,國中留級兩次,在學成績不好,也看不到自己的專長,讓他感到非常自卑,直到十九歲考上淡江中學,他的美術啟蒙老師挖掘他的創作天分,才讓他找到目標,重新燃起希望,隨後又在老師的鼓舞下考上師範美術系,成績始終名列前茅。卅一歲那年,他從西班牙皇家藝術學院畢業,在紐約待了一陣子,便返回台灣,在台藝大擔任副教授一職。 他的人生因為接觸繪畫,自此有了很大的轉變,也讓他取得很高的藝術成就,直到暮年之際,他對老師依舊充滿著感念之情。除了自己持續不墜的努力,吳炫三說,這一路上,他受到許多貴人提攜,如將他引薦給日本福神畫廊的醫生友人,讓他得以有機會舉辦了第一次個展,當時畫作幾乎賣光,兩人還簽下了十年經紀約,促使吳炫三在國際知名度日趨攀升,也為他奠定了豐厚的經濟基礎。 一九七九年,有感於創作面臨瓶頸,他毅然決定辭去教職,吳炫三說,「那時很多人都勸我別那麼傻,但為了追尋藝術創作,就必須要有破釜沉舟的決心。」因此,他走訪了歐洲、美洲、非洲、亞馬遜河區、巴布亞、新幾內亞等許多地區,透過旅行的所見所聞,及對原始部落的探索,得到了很多滋養,也轉變了畫風,開始以幾何式圖騰的抽象表現奠定個人風格。 過去曾獲台灣十大傑出青年、吳三連文藝獎、中山文藝獎、國家文藝獎,以及法國藝術文化騎士勳章等多項肯定的吳炫三,作品獲台灣國立美術館、巴西聖保羅現代藝術館、日本箱根雕刻之森美術館、西班牙等知名美術館及博物館收藏。也屢次在國際間舉辦展出。吳炫三擅長用最簡單筆觸,畫出發人深省的藝術創作,鮮豔強烈的作品風格,讓很多人熱愛不已。身為畫家也是雕刻家的吳炫三說,其實很多作品的創作靈感來源不止於旅行經驗,還有來自在羅東生活的那段童年時光,那種接近土地自然人文的薰陶所銘刻在心裡的影響。 人生的轉折不止一樁,十多年前他罹患癌症,手術後重生的他,曾燒毀了五十幅不滿意的畫作,事過境遷,吳炫三幽默地說,「我現在有一點小後悔,其實不完美的畫作,也是畫家生命經歷的一部分。」 擅長西洋繪畫的吳炫三,一直很渴望以東方水墨,創作出屬於個人風格的作品,近年來,他重拾毛筆,首次挑戰以水墨揮灑黃山。「走遍名山大川,若說水和氣的靈動,黃山堪稱第一。之前中國大藝術家如石濤、張大千都畫過黃山,但只能從平面看,拜現代科技所賜,得以從遙控飛機鏡頭深入各個角落,掌握過去畫家所未能見到的風貌。」 目前定居巴黎及台灣兩地的他,仍然持續作畫,從未想過退休這件事,吳炫三覺得在他的人生字典裡,永遠沒有倦怠二字,他說,會一直畫,畫到哪一天畫不動為止,如果對藝術不狂熱,就不要搞藝術,唯有狂熱,才能超越凡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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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虎昇豐迎新春
辭別辛丑牛,迎來壬寅虎。農曆新年,即春節,又稱新正、正旦,是華人社會的傳統新年,一歲之首。過年度歲,慶新春、賀新歲,祝福:新年快樂,家家團圓,闔府安康,日日順心,月月如意,萬事迪吉! 中國大陸幅員遼闊,各地年節習俗有同有異。全國而言,過年的氣氛大多自臘八節就開始日益濃厚,至元宵節方結束;而在有些地區,要過完正月一整月方才算做新春結束。再就南方與北方地區漢族過春節習俗來說,南方人除夕吃年夜飯、圍爐、炸春卷、吃潤餅,壓歲錢紅包放在枕頭下;大年初一,祭拜天地眾神,放鞭炮,吃早齋,去長者家拜年。北方人除夕吃年夜飯,守歲,因為初一忌動刀,晚上即為次日包餃子備料;大年初一,早晨包餃子吃;傳統上,老人初一是不出門的,親友、同事互相拜年。初二回娘家拜年團聚,初五迎財神,初六開市,南北皆同。 金門地區春節習俗源自閩南,通常是從冬至吃湯圓即拉開序幕;當日祭祖,稱為祭冬,部分宗親組織於祭祖後聚餐,俗稱「吃頭」。農曆十二月十六日尾牙,祭祀神明與祖先,吃「七餅」;各公司行號老闆則藉此聚餐「吃尾牙」,酬謝員工一年的辛勞。臘月廿四日清晨,準備果實甜湯祭祀送神,焚燒雲馬紙錢為神祇坐騎,年終返天庭述職;送神之後,方能打掃神明廳,清理神案、神像、祖宗牌位、香爐,家裡進行大掃除。過年前數日,家家戶戶便開始蒸年糕,年糕有甜鹹之分,稱為甜粿、鹹粿,俗諺稱「吃甜甜,好過年」;如果,一年內家中曾有喪事者則不做年糕,可由親友鄰朋致贈。 通常,民間都在除夕當日,或者是前一、二日更換春聯、門神;隨時代演進,亦有不貼門聯春聯,只貼「恭賀新禧」、「恭賀春釐」、「恭喜發財」、「招財進寶」等「小春條」或五福符、橫彩彩條。除夕當日上午先祭祀家中神明與祖先;祭拜後,於神明香爐上插上紙作的紅花,即「春花」;祭祖之後,則擺上米飯及發糕各一,插上紙作的紅花,稱為「飯春花」。下午祭拜地基主和「拜門口」;當晚則全家團圓,圍爐吃年夜飯;午夜子時一到,各地鞭炮聲連綿不斷,歡欣鼓舞過新年。 依舊俗,大年初一早餐吃齋飯;兒時,母親一大早就備好米飯,配芹菜炒豆干等一兩樣素菜,以及連根帶葉整株的菠菜叫長年菜,象徵健康又長壽,以現代人的說法,這是有益身體的養生餐呢。此外,閩南民間年俗有數種童謠版本,例如:初一早,初二早,初三睏到飽,初四接神,初五隔開,初六搤肥(清除廁所水肥),初七七元,初八完全(新春玩樂到此為止),初九天公生,初十有食食(拜完天公的供品,可飽餐一頓),十一請子婿,十二查某子轉來拜(女兒的祭祖日),十三食鹹糜配芥菜,十四結燈棚(搭花燈燈棚),十五上元暝(元宵節)。 時代在變,過年習俗也與時俱進;由於法令限制,城鄉在部分作法上也有差異。以放鞭炮為例,都市型的社區,非但不能燃放煙火爆竹,甚至連拜拜時燒紙錢也受限,因此,過年氣氛已大異其趣。對曾經走過鑼鼓喧天、龍獅競舞、鞭炮聲連綿不絕的人們來說,現在過春節好像少了那麼一點年味。 時值新春佳節,獻上應景吉祥話:福虎昇豐新年到,四海人迎富貴春,健康幸福最重要,時時充實正能量,鴻福高照開懷笑,闔家安康慶豐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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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斟人間詞話
作為詩學文評的概念,「境界」一詞,雖不是王國維首先提出的;但王氏賦予「境界」的新生命,從而風行雨散地成為文評界普遍接受的概念,應是曲得所謂,從而成為文評美學的專有名詞。 王國維,這位近代史上聲譽遍及海內外的學者;最早把西方哲學、美學理論引進中國的學者。著作中最才思慧感者的,當是《人間詞話》。這本以詩詞為主,兼及小說、戲曲的文評中,他引進西方哲學、美學的觀念,在傳統的關照下,妙語談機地以「境界」,「有我」、「無我」之意念;「隔」、「不隔」為形象,從意適便地重評故文,不僅一新鍾嶸《詩品》等以降文評的籓籬,亦水活石潤地重啟故學新論的風尚。 若我們以遊目騁懷的層次,速觀詞話中的核心:境界。當可發現,寒塘雁跡,唯是以人為核心。圍繞著對人、人生的思想而開展。無論是寫真感情、真景物、赤子之心、血書者、造境、寫境、有我之境、無我之境等,都是從人出發。可以說,人、人生是王國維文學創作、文學批評的中心,這也是他將文評定名為《人間詞話》之因,誠其來有自的。 但作為文評要素之重點,即何謂美?王國維在這方面是有待商榷的。文評不外真、善、美。楚國的伍舉曾就美之概念,和楚靈王有段對話,伍舉說:「夫美也者,上下、內外、大小、遠近皆無害焉,故曰美。」其後孔子秉持這種觀念,高度評價詩經「關睢」之美,是因為它「樂而不淫,哀而不傷。」他更進一步說里仁為美。可見美是以人際關係和諧、與人為善為前提的。就此觀點言,王國維之定位如何? Richard Hofstadter曾指出,知識份子必須具備有超越一己利害得失的精神;發展出一種對時代關切感。用傳統的標準來說,具備了以天下為己任的精神才是知識份子。王國維終日埋首於故紙中,與時代形格勢禁,進則既無視於大時代已移變轉轍,漠視當是時,中國正處於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在列強環視中,有志之士,或倡維新變法、或揭國民革命之風潮;退則不能效「無所往而不樂者,蓋遊於物之外也」的超然心態,縱浪大化中,徒傷春悲秋,竟於五十之齡自絕於世,誠不足為後人效,更違美之真義,徒留後人悵望千秋一灑淚而已。 「善」、「美」已有韻越,那「真」?除前所提對相關之名詞,尤其是核心名詞,未能作嚴謹、有效的界定,不脫傳統直觀、印象、感受文評方式外,尚有前後觀點理論不一處,令人錯愕。如對周邦彥,前貶後尊,將周比作詞中之老杜,尤其肯定周在詞之音律上的成就:「讀先生之詞,於文字之外,更須味其音律。」對元曲也有前低後高不一的評價,這些雖說是白玉微瑕,但總是鴻雁低翔。 就文評之價值而言,《人間詞話》是勛猷懋著的。願藉葉嘉瑩的一段話作為本文小結:「在我國盈篇累牘的詩話詞話中,王國維先生的人間詞話,可以說是其中路線最正確而價值也最高的一本作品。這是凡講中國文藝批評的人所共同承認的。俞平伯在重印人間詞話序中,就曾對之深加讚美說:此中所蓄,幾全是深辨甘苦,愜心貴當之言。」固非胸羅萬卷者不能道,誠哉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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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路賀新年 同學一家親
每個人自小學畢業後,或多或少都有參加各級學程同學會,近年來甚至將同學的同學也是同學這概念無限延伸,邀約同縣市同一年畢業的夥伴共組同學會,目前市面盛行的短期研習課程結訓後,常見學員定期相約聚會,並邀請老師共襄盛舉,成為另類同學會。農曆新年將屆,同學們或聚會或拜年,處處可見喜氣洋洋。 鄭學長自軍校畢業後,因家人都定居國外,國內最親的親友便是相處4年的同學,而同兵科又同單位的5位同學也成為最麻吉的好友,各自成家後還一直聯繫。雖然軍旅中常因任務繁重彼此未能常相聚,電話關懷問候總是不少,而幾位嫂夫人因常互動,家庭間的聚會也不少。例如在某階段鄭學長等都因主官職新年須留守,鄭大嫂特別揪著幾位嫂夫人帶著小孩舉辦新春團聚,大家先藉由電話一一向幾位阿兵哥爸爸拜年,媽媽們再代表發紅包給小朋友,再分工合作烹煮佳餚,一家人們都吃得不亦樂乎。 劉學長自幼與大姐孤單相伴,空軍上校退伍的姐夫鼓勵劉學長也去讀軍校,只是滿腦子生意經的劉學長,始終感覺讀軍校雖然福利很好,在社會上打拚更有前途。在部隊待不到十年即刻退伍,並自行經營汽車保養廠,三年不到,僱用員工由2人到10人,生意也欣欣向榮。劉學長做生意的理念的是,員工就是家人,這些員工不僅同是軍中退伍的袍澤,也是在他事業發展的重要夥伴,所以,每年底尾牙時,他都舉辦另類的新春團聚,除了邀請姐姐一家人外,還把全體員工家人都請來參加餐會,大人小孩都發了紅包,劉老闆一一親口感謝所有員工對保養廠的付出與貢獻,氛圍特別的溫馨。 許多同學會雖然常辦實體聚會,也都會建立網路社團或群組,同學彼此之間哈啦或聯絡也都非常方便。而不論大家居住何處,只要打開手機,便可在手機上隨時來個線上同學會,甚或是在餐廳同學聚餐之刻,藉由手機讓遠地的同學與大夥一一會面,促進同學情感交流,增添會場熱鬧感。張學長去年農曆新年前籌辦官校同年班同學會,北部與南部分會同日舉辦,再透過網路連線,相互敬酒,同步唱起官校校歌,怒潮澎湃,在網路間飛舞,也將同學情誼由北到南串起來,同學是沒有血緣的兄弟,曾經同生共死的革命情誼總是讓人感動。 金門子弟當年從軍者不少,退伍後有的返鄉定居,有的在台各地成家立業,農曆新年前後,常見許多就讀軍校的金門子弟相約聚會。農曆新年未到,江學長又預定在過年前籌劃同學會,邀約軍校退伍目前旅台的金門子弟相聚,藉由網路之便,先在群組公告時間地點,有空參加者再加入接龍名單,農曆新春的同學會就這樣邀約起來。目前旅台就讀軍校的金門子弟聚會,最早的有以旅居高雄、台南者籌辦餐會,再來是旅居桃園、台北者相繼辦理。辦理模式都以餐會居多,老同學老校友相聚賀年,打打牙祭,相互問好,每逢新的一年,能夠再見老夥伴,實乃人生一大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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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頭貓鼠尾
再過兩天,2022年2月1日,就是虎年的頭一天了,此時我腦海裡不禁浮現「虎頭貓鼠尾」這句話,以及我的父親。 「虎頭貓鼠尾」中的「貓鼠」,是「老鼠」的閩南語講法,「虎頭貓鼠尾」亦即「虎頭鼠尾」,與成語「虎頭蛇尾」同義,只是閩南方言都說成「虎頭貓鼠尾」而非「虎頭蛇尾」。目前這句話在金門仍常聽人講起,在臺灣則已少人使用。 我第一次聽到「虎頭貓鼠尾」這句閩南俗諺,是緣於家父在47年前的訓誨。 回想1975年夏天,我從彰化縣福興鄉日新國小畢業,母校徐水波校長約我年底校慶時返校參加鼓號樂隊幫忙打小鼓,我滿口答應,但到最後一次彩排時卻臨陣脫逃,徐校長找到家裡來,家父獲悉之後狠狠訓了我一頓,並以「虎頭貓鼠尾」一語譴責我的有始無終,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家父陳分(1936-2006),雖然書讀不多,僅僅小學畢業,但他一生品德高尚,顧家愛子,始終不渝。家境好轉後,每年端午前夕,就會看到他忙著採買竹筍、鮮肉、蝦米、魷魚乾、鹹蛋黃、紅蔥酥,讓家母包她拿手的粽子過節。一近中秋,也總會看到他老早就為兩位出嫁的女兒各精挑一箱好吃的柚子。年年如此,沒有間斷。 家父樂交朋友,在外能言善道,與親戚之間的互動也很頻繁,大家都很喜歡他。2003年家母驟然病逝,來不及留下任何遺言,家父未曾吐露心聲,不過我相信他和四個孩子一樣,都很遺憾;不久,家父被檢查出有惡性腫瘤,手術切除一顆腎臟之後,他個性仍是一貫的樂觀,話則開始變少了。 2006年年中,他又因身體不適就醫,經過診斷確定癌細胞轉移至腦部,而且位置極差,醫生束手無策,建議入住安寧病房,他坦然接受,比他的孩子們還有勇氣。 最後那三個月,安寧病房裡的父親話更少了。當時我住在雲林斗六,經常開一個多小時的車回彰化基督教醫院看他,不斷詢問他的病情與未了的心願,但他總是聽多講少,令我感到洩氣。我轉向護士打聽家父起居情況,她說他多半閉著眼睛休息,只在某個固定的時段專注觀看電視。 什麼電視節目這麼好看竟比跟自己孩子講話重要?我對於家父的緘默不語,逐漸失去耐性。要不是想到他曾告誡我為人處事切莫「虎頭貓鼠尾」,我就不那麼常回去了。 記得有一次,當我抵達安寧病房門口時,突然聽到房內家父與一位探病的表姑「有說有笑」。我氣極了,水果放著,轉身就走。當車子快上高速公路前,我越想越不甘心,決定繞回去問個清楚,問他為什麼可以跟表姑談笑卻不願意跟自己的孩子講話? 我果真這樣問了,家父只悠悠回了一句:「伊是人客啦」。我才恍然大悟,原來這正是父親的待客之道,即便他剩下最後一點氣力了,也一定勉力應對,絕對不失人家的禮! 當我最後一次到彰化基督教醫院,在收拾父親的遺物時,我問安寧病房的護士:「我爸爸到底是在看什麼電視節目?」她說:「三立電視臺『戲說臺灣』的《蓋杯娘》。剛開始都從頭看到尾,後來是到快演完了才睜開眼睛……。」 我沒告訴她家父之所以這樣堅持到底,原因是《蓋杯娘》每集的片尾都會打出「民俗顧問:陳益源」這幾個字。 虎年將屆,謹以這篇短文紀念教我「虎頭貓鼠尾」這句閩南俗諺的父親,並緬懷他待人接物始終如一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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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之後
天明,陽光灑在小屋的花崗岩牆上,一閃一閃,熠熠生光,彷彿昨晚的暴風雨未曾來過。 青岐是烈嶼的最大村,人口最多,以洪姓居多。雖如此,村裡依地理位置劃分成不同區塊,各有其慣性稱呼。例如近「烈女廟」一帶稱「下底」;靠青岐港一區為「前面」,洪家的小屋座落於「六柱仔」公廳前,這一帶稱「後水溝堤」或是「頂面」(上面)。這些俗稱易於大人差遣小孩時,指令清楚去哪戶人家,例如去「上面」的某某家拿東西。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青岐依山傍海,造就村人刻苦耐勞的精神。但同中有異,不同角落,生養出人的氣味,也大不同。後水溝堤的男人,忠厚老實,永遠循著尺規走路。他們不是赤腳荷鋤上山耕種耙安薯(地瓜);或是背荷著整匹漁網划著舢舨出海打漁,都為養家活口。抽個新樂園,或喝個五加皮紅露酒,是僅有的娛樂。而後水溝堤的女人,總是默默地活在家的圓心內,有忙不完的家務,「前面」女人的胭脂掽粉香味與打四色牌的嬌笑,從不飄送過來。 後水溝堤的人,不管男女,很是用力、認真於他們生活。或許過於用力,以至於他們嚴肅的臉上,日常的臭面腔,多於歡顏溫語。 村人篤信宗教,各角落都有各自信仰的廟宇。青岐有名的廟宇首推「王仙姑」,自廟宇建蓋以來,香火鼎盛。根據廟誌記載:「民國43年(西元1954年),青岐貴山海濱漂來女屍,由青岐人入殮安葬,魂魄當晚顯靈泣訴其原籍福建安溪,姓王名玉蘭,年方十七,家貧至廈門謀生,遇歹徒不軌,抗拒下投海殞難,漂至烈嶼。」 後水溝人們信仰的是─「張天師」。於是有人罹病,小孩歹飼養,廟內香煙裊裊,供桌前擺置衣服,張天師的神諭指示,透過人體附身起駕,渡人濟世。這些看不到的神像,透過群眾的信仰,保佑後水溝的人平安,逢初一十五,炭治總一早提著竹籃前往拜拜燒金。 天師宮旁,住著「鳳叔公、鳳嬸婆」一家,他們是一對慈祥的長輩。自炭治嫁來青岐,賢淑、勤勞持家,孝順長輩,鄰里叔伯對她讚譽有加。鳳叔公從山上回來,幾步路去小店兜兜轉轉,看顧碧麗,喝喝茶,是他的日常。即便風吹雨打的壞天氣,他仍照常。 這日傍晚,八月的颱風天,風雨時大時小,趁間歇時,他緩步往小店走去。一近門口,風雨變劇,天空一陣咻咻閃光而過,心知不妙,對岸的砲彈不長眼又來了。小店兩扇木門緊閉,風雨聲大,他頻頻敲門,炭治並未如常來開門。 風聲、雨聲、砲彈聲,交織成萬馬奔騰的聲音。鳳叔公始覺驚慌,他趕緊縮緊身體於門口的屋簷下,免被雨打,口中唸唸有詞,求天師公要保祐。說也奇怪,瞬間他望向井邊的大口埕上,千軍萬馬奔騰,英勇無比,力敵千鈞地擊潰敵人。 他以為老眼昏花,使勁搖搖頭,努力再望向井邊,大口埕已呈安靜。此時,風雨已停,彷彿什麼事未發生過,他舒了一口氣,轉身緩緩走回家。 小村依然寧靜,沉入一片夜色,等待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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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戀紅樓」─美好食光
初次,知道「戀戀紅樓」,是因為辦公室年輕的同事,大家瘋著揪團找食趣,回來說的就是「戀戀紅樓」,說的是不僅食物風味迷人,符合時尚潮流,而且是來就送美麗瓷盤,只要消費達到標準,就可以把禮物一起帶回家,我心動了,為了那一方夢幻般的瓷盤。 原來,「戀戀紅樓」餐廳就位在金門金城市中心模範街上,那裡曾經是人聲鼎沸,人潮摩肩擦踵的大街,滿是店屋的鬧市;離我娘家又僅僅三、五步之遙,因此,我在心底悄悄的許下一個願:美食之約。 首次嚐鮮,就是呼朋引伴的把家人帶來開開眼界,我們一家有大有小,我和外甥、妹妹三家十多人擠了滿滿一屋子,外甥的雙胞胎才剛上幼兒園,對什麼都新奇,老闆特別給了我們一間有和式地板的包廂,孩子真是太開心了,可以嚐喜歡的炸物,又有熱騰騰的鐵板燒,還可以玩躲貓貓,這裡的空間對孩子來說,十分的新奇,有小小的樓梯,也有挑高如天井一般的特殊空間,讓陽光輕輕從天窗溜滑梯一般,咻!來和孩子們玩影子遊戲,大人們是一邊品評輕食、時尚的料理,彼此分享生活中的小樂趣,學中文的大妹就是可以把食物和書中的詩詞唱和,啊!在民國初年興建的中、西合璧紅樓建築,我們享受一次美味的食光之旅,味蕾與心的初體驗。 結帳時,充滿藝術氣息的王老闆親自服務,並且說:「為了回饋與分享顧客,我們送上繪有紅樓的瓷盤,歡迎下次再來。」忽然,一群快樂的食客,歡樂在彼此之間,炸開!太美妙了!尤其是上幼兒園的雙胞胎,覺得好神奇:「哇哇!還有禮物耶!」 這兩個紅樓瓷盤,用餐時,我們就拿來在家當盤子使用,青綠色的蔬菜,配上紅樓的鮮艷色彩,食物一下子暖和了起來,胃口也大開,我常把它和老爸留下的「雞公碗」放在一起,彼此相輝映,吃,也是一種美好的文化品嚐,瓷盤為我們留下家族間的美好時光。 隔了一些時日,高中同學久別返鄉,我想起有個敘舊、品美食的好地方,那就是「戀戀紅樓」,因為免駕車,我只要信步2~3分鐘就到,我下班後和先生信步來到模範街的「戀戀紅樓」,我的同學老家在烈嶼,他一進入餐廳,環顧餐廳的四周之後,告訴我:「這個空間對我來說,有一種熟悉感,那時候我們幾位烈嶼來大金門讀高中的同學,租屋,就選在離校區不遠的模範街,這家餐廳的老闆,當時還是個小孩子,常常看他一個小男孩跑進跑出的。」我聽了很驚訝,得空把老闆請了過來,老闆一聽,摸了摸頭,想了一想:「時間有點久遠,不是記得很清楚,但似乎有點印象,我們家把多出的房間出租,遠來城裡讀高中的大哥哥就租我家房子,只是,我太頑皮,在家待不住,喜歡往外跑。謝謝你們來捧場,等等送你們紅樓瓷盤喔。」 老闆是金門出了名的陶藝家王明宗大師,他用金門最好的陶瓷礦土,加上自己的創意,為模範街風華留下最美的回眸,讓它走進不同人家的生活空間,傳遞金門模範街最亮眼的時空,彷彿把五○年代,人聲鼎沸、摩肩擦踵的巴剎,一下子穿越時空隧道,遞到我們的眼前,透過藝術的手法,將紅樓的神韻烙印,讓來店消費的賓客,不僅享用美食,更讓人縈繞於心的是,帶一方紅樓瓷盤,剪一段紅樓印記,傳遞溫熱的美食滋味,也將紅樓的文化帶入家庭中,成為最美的食光,也讓金門陶瓷的圓潤,在人們心中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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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台與下台
最近幾位長官和好友相繼辭世,讓我心裡有一股不勝唏噓之感。一位是楊清國校長,金門的教育家和文學家,也是民國八十八年提攜我進入城中輔導室,讓我有機會在輔導的本業發揮所長的老長官,除了在學校校長職分上的敬業,更看到他勤於筆耕,常在報端發表文章,而且生活嚴謹,為人正派,不煙不酒,是一位我很佩服景仰的教育前輩。我後來在城中擔任了六年半的輔導組長,有幸常與這位溫文儒雅的校長共處二年半,更看到這位積極正向而不斷學習的文人校長的一面。而在他退休之後,更看到他勤於學習投入各樣公益社團擔任領導和志工,而且和夫人周鳳珠老師共同投入金城樂齡中心等社團的志工,並且屢獲表揚。在他身上我看到了「計利當計天下利,求名當求萬世名。」的典範。而且也常在縣立游泳池遇到他去游泳健身。前一陣子才在家裡看到他送給內子瑞芬的八十生涯瞅睬的回憶錄,沒想到就這樣離開生命舞台。 另一位則是教會的弟兄陳松濤,一位很有才氣而且為人正直的弟兄,雖然我們認識時間不是很長,卻因為共同的信仰和同樣喜歡寫作和生活的共同語言,而談得很來,他是位很率真而正直的人,曾跟我分享當年在新莊樂生療養院擔任總務主任,因不想參與上司的貪污企圖,毅然決然提早退休,後來上司因貪瀆入獄,而他幸而逃過一劫。退休之後他到處旅行、享受美食、自釀醇酒,生活多彩多姿,常在部落格上分享文字。前一陣子他才在臉書分享:兒子孝順訂了圓山大飯店為他作七十大壽,讓他覺很光采高興,而在文後他又寫著:他的家人都沒有人活超過七十歲,他竟然活到七十歲覺得很感恩,後面卻寫一句:「希望走得不要太痛苦。」沒想到過幾天竟傳來他離世的消息,真是一語成讖。 人生就是一個大舞台,人從呱呱墜地出生登上人生舞台、開始從兒童、青少年、成年、壯年、老年成長,一路從求學、工作、結婚、生子、退休、養老,經歷生老病死。每一階段都是舞台的一幕,每一階段都有開幕閉幕,就像一齣連續的舞台劇,終有完結下台的一天,只是沒有人知自己會在哪一天步下人生舞台。 聖經的傳道書說:「往遭喪的家去強如往宴樂的家去,因為死是眾人的結局,活人也必將這事放在心上。」,近一年多來新冠狀病毒肆虐,全球死亡人數每日攀升,更看到人類的軟弱和無助。死亡是不挑場合、不挑職業,甚至不挑年齡的,當我們面對生命的有限時,才會更珍惜我們身邊所擁有的一切,把握住那些重要的:健康、愛情、親情、友情,斷捨離那些次要或無關緊要的名利慾望,讓死後有不朽的名,活著有不朽的愛,如果把我們每一天當作生命的最後一天,那我們就不會把寶貴的時間浪擲在無謂的計較、爭執和煩惱當中,而會更珍惜活在人生舞台的當下,並充滿未來的盼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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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方藏在實察裡
福興溪南岸存有五座石滬,稱為新豐碑頭石滬群,另在羊寮溪南邊海岸線也有四座。石滬,是人和大海互相鬥智又相互依存的漁撈方式,蘊含厚重的歷史,藏有先民的生活智慧。隨著時代進步,日子過得緊湊匆忙,人們不斷丟棄往日所愛,石滬以深褐色的姿態,安靜地承受風浪襲擊,褪去捕魚的功能,一如既往的沉默,冷眼看待歲月過盡。我遇見幾位自主維護石滬的志工,他們說:「失去的就不可能再復原,我們能做的就是盡力保護理解的、看到的,希望透過有機結合,揉合出新的地方文化詮釋。」在某些人的心底,仍然堅守祖先流傳下來石滬的精神和意義。 夕陽餘暉投射在石滬上,一浪又一浪的海水翻湧這抹微光。石滬屢經歲月層層打磨和社會變遷的考驗,從光陰的坎坷中熬了過來,像一部自然史書展示在天與地之間,我瞇起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卻在眼裡裝滿了蒼茫。 我帶領學生實察坡頭漁港的藻礁群,植物造礁十分不易,年復一年,一層一層緩慢的形成特殊地景。觀察藻類、潮池溝、藻體等樣貌,感覺大地是多麼地寂寥,全部的聲息都隱藏在多孔隙環境的地形樣貌中,我們是殷勤又虔誠的考察者,讓這些風物從此在心田生根、開花、結果,釀造豐厚的在地知識和鄉土情感。 山崎地區的磚瓦窯業,全盛時期生產的磚、瓦運銷至全臺,如今成為歲月邊緣的文化,學生跟著我走訪湖口台地,描繪過去山崎地區磚瓦業的產業地圖。捧起一抔黏土,也捧起傳統產業的跌宕起伏,師傅說:「一磚一瓦,取土而做聚火而成,得來不易呀。」土在窯火中燎烤,燒進一個季節,同時也燃起一樁心事,每件作品都是對技藝的追求和人生的感悟。 我們還走察新埔的水梨園,看著老果農熟練地削梨穗,準備嫁接新品種,每一刀都佈滿生命的韌性與艱苦的痕跡。他輕輕拈起深棕色的梨穗,塗上石蠟,花穗經過寄接,歷過風霜,褪去時光的束縛,換上一襲豐美的衣裳,由花變果,譜出繁榮豐收的景狀。學生在實察報告附上幾張照片,是楔形切口表面上凝固的石蠟,他寫著:「蠟封住花穗清淺的馨香,是否可以封住歲月的靜好安然呢?」 老果農提及不喜歡噴農藥,也不使用除草劑,他先用坐式除草機割除梨園走道的雜草,然後手持鐮刀,慢慢剷除樹頭附近的草根,這麼做非常耗時費力,萬般雖苦但依然不改初衷。這樣的草生栽培方式,提高土壤有機質含量,又能調節果園生態環境,造就豐水梨、蜜雪梨和新興梨香甜多汁的滋味。 等待潔白的梨花盛放之際,我領著學生前往尖石鄉。 那羅溪溪谷內的青蛙巨石,讓學生逗留許久,腳下深不見底的峽谷和遠處的瀑布,亦吸引他們的目光。眼底映著學生陶醉於野趣的臉龐,我說,傳說青蛙為了追捕大蚊蠅而來,大蚊蠅輕鬆飛過山頭,青蛙卻被山壁所阻,苦等百年,終化為一塊巨石。生命不會停息,無常與轉機不在別處,就藏匿在此時此景,我希望學生遭遇考驗時,不要畏縮、不要躊躇,勇敢越過障礙。 透過田野實察讓學生對場域引發經驗與感情,對地域的社會和文化形成概念,從中洞察人地關係,體認自身的處境。他們用感官所積累的體驗,逐漸明白地上的道理,瞭解外在人事物的性質,最終也能認識自己,看見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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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畫,趕不上變化
常聽到有人搖搖頭說:「計畫,趕不上變化;變化,趕不上一通電話。」這話有些趣味性,但有時又感覺挺真實的,尤其是這些日子以來特別有感受。 這周休二日,本來應該是「金門馬拉松」好不容易辦理的日子,才宣布如期辦理,卻見臺灣本島本土的、境外的數字又往上攀升,後來宣布12歲以下取消參賽,然後是看到疫情讓人憂心不已,終於還是決定「延期辦理」,其實辦與不辦都難,辦了怕疫情擴大,影響的層面加大,選擇延期,就得時時關注疫情的變化了。我想是該來金門的都來了吧!在金城鎮總兵署裡,我聽到有人說:「反正假都請了」,大夥兒排隊領取馬拉松的紀念酒,還好沒有讓這群跑友空手而回。 疫情打亂了原本進行的計畫,這已經不是第一次,看來大家或多或少都有經驗了,只是難免心生遺憾,大賽事的一切都已就緒,卻可能再重頭來一次,路上,有人自主的跑了起來,換得了心裡上的部份滿足。 早上到文化局,大師們新春的揮毫讓前來等候的人們提早有過年的氣象,每年過年的春聯,由金門本土的大書法家親筆寫的,總是與眾不同,但心裡想到了另一位書法也寫得極有心得的楊清國校長,曾是寫作協會的理事長,一位極為平易近人的長者,才離開不久,金門日報的浯江夜話、副刊及臉書,不時會感受到大家的不捨及懷念,想是內心深處,有好多的計畫未完成吧!而我猶記得那回去廈門交流,楊理事長一再要我朗讀某些文章片斷,但膽量不夠的我卻一再的推辭,抱歉了!理事長,還好最後不用「出聲」。生命真的無常,我們要把握當下啊! 這時間也正逢高層機關首長的人事異動,一個個的「祝賀」盆栽排排站,我看到有人反倒提到了「計畫外」這三個字,也許外人看來是「適才適所」的,自己不必然這麼認為,我想到了自己,多年前因為一通「莫名」的電話而換了場所、換了工作內容,接下具有挑戰性的任務,但其實已開始心有餘而力不足,自己有點像是流浪在外,也常被笑說是「遊牧民族」,好在應該快結束這種「不安」的感覺了,感謝一直有貴人相助。 「禁臺令」開始啟動,到外縣市的校外教學暫停;有人原訂的研習計畫,因疫情而緊張,與講師討論後決定延期,我也聽說學校開始調查學生家中的資訊設備了,是不是很熟悉?好像之前走過的路又要再來一次,線上學習,又要重出江湖了嗎? 原以為快恢復平常日子了,沒想到疫情未曾停止,多少人在留意著確診者走過的「足跡」,多少人在等待著要打第三劑疫苗,外在的大變化我們平常人無法掌控,但可以為自身、為周遭人做到的是:戴好口罩、保持個人清潔,這場防疫大戰仍未成功,你我仍需努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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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念楊清國校長
自我踏入教育界之後,就有志於教育行政,但其實我出道不算早。早年教師兼職行政-不像現在有所謂「行政大逃亡」,校長難找兼職的情況,但我在城中一直到四十二歲(民國八十八年),才由當時的楊清國校長破格拔擢,任用為教務主任。承擔此任也等同扛起一所學校辦學之良窳,可謂重中之重;當時的我其實連組長都沒當過,欠缺歷練,但因為楊校長的信任支持,我從此踏進教育行政領域,回顧過往已二十二年了,我非千里馬,唯因楊校長敞開如伯樂的胸懷與器重,到今年八月一日我也行將退休。而楊校長已羽化仙逝,我也一直感念於心。 在民國四、五十年戰地政務時代的金門,司令官、秘書長擁有極大權限。常聽聞那時的長官,只要不合己意就會當著部屬面前直摔公文;甚或聽聞有校長未照著指令辦事,當下立刻被拔官,遷調他處。因此小心謹慎,變成時任官差必要的修養,但若一味迎合上意,予人唯唯諾諾之印象,也會尊嚴有損,因此當時為官處境,如臨深淵履冰。 楊清國校長在眾位賢拜校長中,履歷算是相當特殊的。他當過民選的金寧鄉長與派任縣府的民政科長,隨後又先後擔任縣內五所國中的校長。在那難為小的時代,真正能小心謹慎不忤逆官場規則,又能充分施展理念,若非對於理想與職志有所堅持,沒有一點能耐功力,恐怕難以勝任的。 我對楊清國校長始終是景仰有加的,印象中的他在行動上有點溫吞,從不見有疾言怒色,持盈保泰。也許在軍管年代多年的歷練陶鑄,已修練到老僧入定之境,這樣的做事態度,一直是我望塵莫及的。 楊清國校長人格中,尤其讓人敬佩的是他那份「活到老學到老」的精神。退休之後,他為了精進書法,竟然遠赴大陸拜師學藝;退休之後,他為了鍛鍊肌肉,竟也跟時下年輕人一樣進行重量訓練;退休之後,他更開始學習晨泳。我在冬日寒風澈骨的校門口值勤,常不自覺身體一陣哆嗦;而白髮婆娑的他早已晨泳完畢,揚長而去,這讓曾是冬泳愛好者的我十分汗顏。我已棄池多年了,他反而成為「後起之秀」。 楊校長擔任城中校長期間,除了教育建樹之外,也算是一位文藝作家。至今城中後山坡仍可看到他當年美化環境的一堵磁版畫圍牆,有他與當年烏坵鄉學生共同具名的畫作(已故金門陶瓷廠畫家孫炳妙先生遺作)。對目前學校正在募集營建「烏坵學生求學紀念館」之際,心中更加感慨,唯景物猶存,斯人已遠。 退休之後的楊校長清心寡慾,寄託心靈於佛道,原本就不善杯觥交際,且又勤於鍛鍊身體,給人一種老康健的印象,誰都沒想到會忽然離世,我為籌設校史館蒐羅影音資料時,曾在去年11月10日還邀約他來城中錄製校史館影片,他還一番梳理,精神奕奕,侃侃而談,沒想到竟然成為絕響,令人不勝唏噓,徒留嘆息。 在感謝楊校長之際,也不能忘記他的賢內助周鳳珠老師,周老師為城中投注的努力與貢獻,不遑多讓,還記得我在城中當學生時,周老師算是我的老師輩;後來我當城中教務主任,難覓教學組長,周老師答應以師尊之輩屈就該職,助我推動教務工作,我始終銘記在心,周老師「多做事,學本事」一語,也一直是我輩的圭臬。 在學校「行政逃亡潮」之際,已經漸有風波了,周老師先後擔任城中教學組長職務長達七年,十分忙碌辛勞,時楊校長已退休賦閒,周老師每天忙於組長工作,常常挑燈夜戰到夜間八、九點,經常要勞動楊校長登臨四樓教務處找人,這樣的犧牲與奉獻,在中華民國教育史上絕對是絕無僅有的。 誠如德國教育家福祿貝爾所言:「教育無他,唯愛與榜樣而已」。楊校長與周老師在城中人心目中,確實樹立了一個標竿典範,他們終身學習的態度與奉獻的精神,值得後輩的我景仰追崇。「哲人日已遠,典型在夙昔」,謹以此文追念楊校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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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居及回歸:瓊林蔡其發的故事
新冠疫情的全球大流行,讓嚴格的邊境管制成為新常態,跨境移動的難度提高。就在這段特殊的期間,祖籍瓊林、出生於印尼棉蘭(Medan)的蔡其發先生(1953-),其家族的移民遷徙,又是一個牽連到金門、印尼及新加坡的故事。 蔡其發的祖父是系出瓊林大宅甲的蔡世恭(又名同寅,1866-1929)。蔡世恭約莫在1880年代中葉南渡新加坡。瓊林蔡氏族人到新加坡,並非如同其他村落的人於新加坡河海之間從事駁船業,且建立估俚間安頓新僑,而是安置來自故鄉的新客在從事九八行貿易的商號內工作,族人之間相互照應。因此,瓊林族人在新加坡的鄉團並非勞動階層互助的估俚間,這一特殊性與新加坡多數金門社群不同,反倒是與日本的金門鄉僑接近。 期間,蔡世恭返回金門,娶親生子。族譜中顯示他娶有兩房,陳勸娘(生有一子淵旋)、許暖娘(生有一子天錫,另根據田野調查尚有一女蔡瑟賢)。蔡淵旋在族譜載生卒不詳。蔡天錫(1913-1993)則出生於金門。約在1920年代,蔡世恭返鄉攜妻許暖娘、子天錫、女瑟賢至新加坡。但未幾,蔡世恭於1929年過世,葬於新加坡咖啡山。失去依靠的寡婦與未成年的孩子,可能在新加坡無以為繼,迫使他們決定到印尼棉蘭投靠舅公祖這邊的親戚邱某某(姑隱其名)。而蔡瑟賢則留在新加坡,嫁給了自金門南來的著名書法家許允之。換言之,蔡世恭是許允之的岳父。這些早期華僑家庭的聯姻關係,是相當普遍的例子,促成了一個時代、眾多家族之間的交織。 棉蘭位於蘇門答臘(Sumatra)北部,是蘇門答臘島最大的城市。華人以福建人(閩南人)居多,與馬六甲海峽另一側的檳城,遙遙相望。根據蔡其發、許國振(新加坡許允之長孫)的訪談,邱育才經營肥皂工廠,事業極為成功,他是許暖娘的舅公祖,來到這裡比起新加坡有更多的照應。當時,在金門受了幾年私塾教育的蔡天錫來到肥皂工廠打工,後入當地著名的棉華中學(1945年創辦)擔任校工,經濟較為穩定。蔡天錫在當地娶了福建人陳素金(1920-2007),生有一子其發。1966年3月,由於印尼政府全面禁用華文,學校被迫停辦。天錫失去了校工工作,只好輾轉來到福建會館。當時印尼各個華人會館受到打壓,被迫停止運作,但棉蘭福建會館仍私下提供慈善救濟,而蔡天錫就是管理福建會館棺材的職員。這些棺材是提供給貧苦華人辦理後事之需。許暖娘、蔡天錫、陳素金過世後均葬在棉蘭。 1953年出生的蔡其發,於棉蘭三小就讀了5年。1966年棉華中學、棉蘭三小等學校被印尼政府視為「紅屁股」(傾向中共)而遭逢關閉的命運,他被迫輟學。蔡其發回憶起他的小學生活,提到當年一班有50多位同學,共有甲乙丙丁4個班級,他學習了國語(華語,簡體字為主)、常識、算術與印尼文的情況。13歲無法再唸書的他,曾在巴剎賣凍水、霜枝、鹹魚,也到邱育才的肥皂工廠打工,後又至福建老闆陳文采的筆記本工廠工作(當時筆記本的線條是手工繪製),也接過打金項鍊等活,只為養家活口。他的華文水準則是偷偷租看武俠小說自學而成。1977年起,在累積一些資金後,蔡其發投入紡織業,成立麗維亞(Rywiana)紡織,從家庭代工做起,逐漸擴大,銷往馬來西亞、蘇門答臘等地。 2015年前後,蔡其發一次赴廈門的旅行中,興起返鄉看看的念頭。他發現在瓊林仍有一些登記於父親蔡天錫名下的傳統建築,於是他逐步辦妥繼承手續,並開始申請修復。當愈來愈多海外鄉親出售祖先所留下來的地產時,蔡其發堅持修復這些大宅甲內的老宅。他將印尼棉蘭的紡織廠交給了二個孩子,以投資移民的名義申請了我國的居留證,並在瓊林定居下來。他購置咖啡烘焙機準備在金門做起咖啡生意。在他的藍圖中,印尼蘇門達臘豐富的物產可以是臺灣需要的原物料,積極策畫木材等建材生意。2019年,他也到新加坡咖啡山將祖父蔡世恭的骨灰迎回印尼棉蘭,與祖母、父母親合葬。從遷徙散居到回歸定居,蔡其發的故事十分特別,但他不忘本、守護祖業的精神值得欽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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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風徐徐
台北市民生西路承德路口有家店齡超過四十年的平民美食,紅底白字,招牌霸氣宣告:「阿桐阿寶四神湯」。這裡的四神湯頭是用大骨熬製多時,加上磨成粉狀的中藥「四臣(神)」食材:芡實、淮山、茯苓、蓮子,再下鍋與豬腸、薏仁一起烹煮,他們家的四神湯喝起來甘甜溫醇,有淡淡的中藥味。店裡除了招牌四神湯,還有肉包、肉粽、赤肉湯、福州魚丸湯。每天上午11:00營業到隔天凌晨5:00,每天食客眾多,送往迎來的客群包含計程車司機、夜遊的大學生、續攤醒酒的酒客或是剛上完夜班的夜貓族。 那時民生西路承德路口的天橋還在。幾次光顧完食之後,我的注意力被店門口天橋底下的畫面給吸引震懾住了--專責洗碗的婦人蹲坐在裝滿油膩碗盤的大臉盆前,雙手先是戴上一層橡膠手套,外面再覆以一雙棉紗工作手套。橡膠手套保護了雙手不致長時間浸泡在水裡發皺,棉紗手套則替代了菜瓜布用來刷洗髒污的碗盤--直到現在,我仍然覺得那是專業的錦囊妙招,絕無僅有的巧思。我起心動念,將來有一天,我要當個戴著橡膠手套跟棉紗手套洗碗的「專業」洗碗工。 而後,我扮演起人妻人媳人母,連帶著家長常務委員出納副會長副團長總召的多重角色,再加上秘書、編輯的人設,日常的柴米油鹽醬醋茶之外,與數字、帳務、銀行小額交涉,也與文字交遊形影不離。勞心勞力,無怨無悔。午夜夢迴,我常想像我是擁有三個大臉盆(領土)的王國,數十個美耐皿碗盤是我的將帥,無數的筷子、湯匙則是陣容強大的軍隊供我指揮派遣。 有一天,我終於在自家廚房之外,有了自己的洗碗王國,雖然聲勢不夠浩大到需要橡膠與棉紗手套雙層助陣,但是不用想活動內容不用抓預算無須思考蔬果幾分蛋白質幾分油脂幾分,短暫的二個鐘頭,是我心靈的世外桃源。 那是高中同學楊在寸土寸金台北市濟南路上經營的一家簡餐店。此前他也曾經是人人稱羨的科技新貴,工作數年之後,轉換跑道,加入熱門的手搖飲、簡餐店的行列中。名為奇幻旅程的店面不甚大,前台提供熱壓三明治、甜點、飲料、沙拉,後面廚房則大火煎炸炒煮,雞腿飯排骨飯魚排飯日式烏龍麵個人小火鍋……,隨市場需求以及季節變化作調整。 小店經營得不容易,老闆尤其難為。從食材選定備料、成本控制、餐點製作、人力安排調度……樣樣事必躬親。我穿梭在逼仄的用餐空間與熱氣蒸騰的廚房,遞水、送餐,偶爾掌杓煎魚、炸排骨、炒烏龍,用餐高峰時段結束,我將水槽裡油膩膩的鍋碗瓢盆洗刷乾淨,心中有說不出的滿足與成就感。 忘了奇幻的旅程結束於何時。在那之後,我例行寒暑假返回金門的行程中,曾經在藝文活動巧遇楊的父親。怕他不認識我,我開口自我介紹:「校長好!我是書杰的高中同學。」他說他的新書剛印好,要從後車廂拿二本送我。取書的過程中,楊校長忘情地敘說對做餐飲的兒子的關心與擔憂。2021年12月25日之後,我不經意想起那個陽光燦爛的午後,一個父親對兒子的關愛與不捨之情油然而生,彷彿溫暖的徐徐清風,永不止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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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生翻頁
近來,突然間,生活周遭出現了許多離去人生的訊息,像翻動一頁頁生死簿,近乎悄然無聲。 在烈嶼與同學聊天,說到疫情,他提及有個學長前些時打了疫苗,過了十餘日,突然就去世,他拿了他們剛剛對話的截圖,一般言語,卻成遺跡。 那日,突在line接獲消息,說同學夫人過世了,而我約八年前參加過他們的婚禮,當日她艷紅禮服,迎人笑靨如花,清新喜悅,定格似的回憶,再回憶,依然立體而清晰,沒想到,記憶沒褪色,佳人卻離去。 近日,島上殯儀館上每日的守靈室訊息浮動在臉書上,一則新近的訊息,41歲,眼神掃過,閃過一絲感嘆,好年輕!該是意外吧?我想。沒想到,昨日,聽同事提及,那是我在水頭熟悉的友軍單位年輕朋友,每天都朗聲跟我道早安,笑臉盈盈,熱情又充滿活力,他肢體不便,卻樂觀上進,結婚沒幾年,兒尚幼……,思之憮然,翻動他的臉書網頁,像他每日與我的招呼一般,熟悉親切,心中卻不自覺地泛起隱約的哀傷。 更不必談,那日在同梯的line群組,見及昔日住宿舍樓上的同學訃聞,急問張貼者,「怎麼會這樣?」,回以「他7月2日退休獲准,隔日在家附近散步遇車禍,歷十餘日後離世……。」驚訝不能自已,以為卸下責任,卻是告別人生舞台,一轉身,竟遠離紅塵人世,人生呀! 上個月底,在臉書見及教會長輩在其七十歲生日時感嘆,說他家三代男子都沒能活過古稀之年,而今歲至,覺得餘生無多,只希望臨終之時能少受些痛苦云云,看到臉友紛紛祝福他人生七十才開始,老驥伏櫪,猶有所為,我也祝福他生日快樂,幸福如意,沒料到,五日之後,見及他臉書首頁放換置黑白頭像,我一陣錯愕,急忙連結其臉書訊息,方見他女兒貼出的追思文章及訃聞,才知,前日他身體不適送醫急救,翌日不治,一語成讖,令人難以置信,命運如此無可奈何,生於偶然,終於不可期的必然。 疫情期間,每日兩點的記者會,死亡人數,像是一般數字一樣,少略喜,多則憂,上下起伏,漸漸累積成了死亡八百餘人,沒想到,這裡頭,有我們的熟悉與關心,有我們的感情交集,死生翻頁,一生一死,交情乃見,只是呀,一方天涯,一別人間。 「人生除卻生死,其餘都是小事」,但疫情期間,死生大事卻都只能遙相聞問,平常還能相對坐談笑,可這期間,減少外出,避免接觸,最好莫群聚,常保社交距離,不得踰矩,每一則死生大事,卻都只能遙遙相聞,翻翻臉書,轉貼訊息,彼此安慰,互道平安。 那日老友貼出一書法對聯「相見亦無事,不來忽憶君」,我與這些遠去的朋友也是如此,本來以為是平常訊息,那曉得,死生之間只在網頁翻動之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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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地婆的民間故事
土地信仰由來已久,人格化的神話故事演進成人類生活文明的脈絡。土地公是金門最接地氣的神明信仰,神像猶如守護神一樣,普遍供奉在每一個家庭的神龕內,身穿古代官家衣帽,特殊制式的帽型,在地區俗稱土地公帽,慈眉善目,端莊安詳地跟著信眾一起過日子。 有土地公自然會有土地婆,但是祂卻沒有受到同等的禮遇,原來也有一段「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民間故事深植人心,流傳在閩南金門、廈門之間,導致世俗善惡的另眼看待。 相傳秦王興建萬里長城時,強制徵調各國成年男子當民伕,拆散新婚不久的萬杞良,分配到偏遠地區勞役。因為受不了高山冬季的飢寒交迫,身心俱疲,最終客死異鄉,草草埋葬。愛妻孟姜女有情有義,以一個單身弱女子,不辭辛苦地跋山涉水,翻山越嶺,徒步千里送寒衣;無奈到達長城腳下時,只能找到萬杞良死後安葬的地方,孟姜女頓時悲從中來,倒地嚎啕大哭,旁觀聽聞者莫不動容流淚。因此感動了土地公,現身出來告訴孟姜女,挖出遺骨重葬某處,其夫即可死而復生,明明白白地指出一條存活的生路。而在旁邊的土地婆心想:「壞了!如果死人都可以依此方法獲得重生,那今後還有誰會到廟裡虔誠地燒香拜拜求祂們,沒有香火供奉,該怎麼辦?」於是趁著土地公離去不在時,土地婆使壞,變身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婦人,上前安慰孟姜女,並且教她錯誤的方法,貽誤時機,讓萬杞良魂魄永隔人世,走上黃泉路,土地婆壞心眼的事情就因此傳開散來。 所以土地公始終被認定是好心的形象,土地婆則懷有別樣心機,所以俗話說:「問事,問到土地婆!」反而沒有那樣單純,結果也會適得其反,跟「請鬼去抓藥」有些微妙的相似。同樣地,土地公希望人人發財過上好日子,凡事有求必應,土地婆則唱反調說:「假如世間的百姓生活富裕,我們的女兒將來出嫁時,誰來幫我們抬花轎,這樣絕對不可行!」所以人間富者越來越有錢,貧窮的人苦無出頭天,造成「欺貧重富」社會現象,讓人普遍憎恨土地婆。於是極力想一想如何出這一口怨氣,他們打聽到土地婆不吃蚵的習性,就故意在農曆二月二日生日時,用生蚵與地瓜粉煎製的蚵仔煎當供品,來報復土地婆。 俗諺說:「土地婆,不吃蚵。」唸起來押韻順口,故事也用來嘲諷不吃蚵的人,錯失大啖生鮮美食的機會。就像編造金門民間故事之「狗不吃芋頭」有異曲同工之巧妙意思,也有人說成「土地婆,不吃蚵仔煎。」 古代人曾經說過生活上的異常現象是「馬會發角,天會落紅雨,狗有四腳褲可穿。」如今都已經一一應驗發生,真不足為奇。 民間的土地公祠聯對曰:「公公十分公道,婆婆一片婆心。」也說明其實土地婆苦口婆心、善良仁慈的正向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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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牙宴雜記
臘月之後,農曆年前,過節的期待與氛圍,通常是因為尾牙而開始暖身起來,一點一滴漸次醞釀出濃濃的年味。 關於尾牙習俗的起源眾說紛紜,較普為流傳的講法,咸信是來自於因商業交易而有互市的緣故;以前每月朔日與望日互市,其後因「互」與「牙」誤寫,故互市被稱為牙市,牙市隔日(初二、十六)酬拜福德正神庇佑,就是一般所謂的作牙。正月無牙市,二月初二為新年首次作牙,故稱為頭牙,而十二月十六為歲末最後一次作牙當然就成尾牙。禮成之後,業主以祭祀過的肉類招待員工,據說這是打牙祭的由來。 工商社會的經濟活動更盛於農業時代,因此,不論是景氣榮枯、營收豐吝,也不問名義是啥,年終的邀宴,一律皆可視之為尾牙,就連機關團體,也總是師出有名的以尾牙宴,感謝大家一年來的辛勞與付出,可見年終尾牙現在有了更為寬廣又別出心裁的定義。 回想歷年在年關前的尾牙宴,還真要屬做生意的公司行號居多。像是每年都會如期接到友人公司的邀請,到場時光看宴席桌數,市場環境與公司獲利概況,約略也能猜到八九不離十。這類尾牙宴,通常菜色不是重點,但達官政要或關係廠商到場致詞的不少,加上半推半就的員工節目表演(其實,眾人最在乎的應該是摸彩),怎麼吃都不自然;然而企業經營畢竟不是容易的事,藉此營造有利的連結當然是最一本萬利的事,這尾牙宴就成了八面玲瓏的交際舞台,這頓飯盛情難卻,但就為難了自己的胃與身材。 至於職場同事間的年終飲宴,則是另一種風味,通常是彼此共識的結果,但也因為參與的人自主決定,餐宴形式與內容或多或少也反映當時流行的風潮。還記得幾年前同事們相約台南道地的國宴餐(也是尾牙),據說是前朝的御膳房主廚親自掌廚,事先還讓大家夥圈選菜色,總之是道地的台南小吃大串聯與綜合版,那頓飯,倒是吃得賞心悅目讚不絕口的,一整年工作上的疲累,似乎也就真的得到紓緩,這尾牙宴並非豪華盛宴,卻讓人印象深刻。 有時,吃尾牙也並不一定非得是團體或組織,三五好友間非正式的社群,也可以有年終尾牙的。像是每週都會一起討論論文的朋友,竟也起鬨說要辦尾牙餐敘,名目是要讓大家紓緩一下,別老是在論文的漩渦中轉不出來,又正好歡迎朋友的師父遠從美國來南台灣客座,於情於理備足條陳,這又是非吃不可了。這一群文人學者書蠹蟲的尾牙宴,其實是比較溫潤典雅的,沒有杯觥交錯與醉言醉語,但同溫層的八卦詼諧卻是瀰漫席間。 熱熱鬧鬧的吃完這幾場尾牙,真正的尾牙也該近了,只是,而今誰還記得那日是尾牙與其用意?往往還只是葭月,已然快意飲宴,更遑論臘月時節,早就不知吃喝到了哪般光景,福德正神也好、地基主神亦罷,切莫自嘆淒涼冷落,眾生還是心懷感念的,只有歲末年終才想起的感念。 大疫之年,原料想以尾牙為名的餐敘應該會受到節制,但今年尾牙的名堂一如往昔,只是多出不少的但書與備案,終究是風俗與慣例,禮不可廢,尾牙宴似乎成了不可少的儀式。從前尾牙時,雇主老闆那道無情的雞,總有一人要面對雞頭而得捲鋪蓋走路的事,也完全不用顧忌在意,而所謂「食頭牙捻嘴鬚,食尾牙面憂憂」的說法,自然也只是傳說諺語,現在尾牙一定是賓主盡歡。 此時此刻,最讓人念念不忘的,當屬金門尾牙的習俗,三牲之外,還有特別的拭餅菜,樸實無華的敬神拜祖方式,簡單家常的慰勞全家一整年的辛勞,這尾牙宴,其實才是最美好的饗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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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堂春
種了一棵玉堂春十二年,搬家又養了近八年,迄今雙十年華了。當時在舊居四樓有一方四、五坪大平台,我幫她找了許多兄弟姐妹,玫瑰、茉莉、九重葛、百合……居家鄰近有花市,沒事前行探訪,和花市老闆熟絡了,遇問題即刻請教,想把花兒照顧到極佳狀態,讓它們少生病,多開花。種花人都有私心,希望每日晨間醒來看到盆盆斑爛花朵,花兒該綻放時不可停滯,乃因花開了給人一種好心情、好運氣的幻覺,可花兒一日、一季、一年不開,影響種花人內心的期待,期待什麼呢?可能愛情財運考運……各有不同,說不出所以然。彼時陽光普照之日,平台中間擺放個曬衣架曬被子枕頭等,家裡被子經常有陽光及花草的自然香味。 話說玉堂春從一小株小盆換中盆、大盆,愈長愈肥碩。大盆到難以撼動,和人一樣,夠壯大不擔心他人欺負,人心反射呢。 玉堂春重瓣、單瓣又名梔子花,有偏黃、有米色,總之色澤均美,我獨愛其白。花語:我很幸福、好開心,代表愛的花朵。每年三月至六月和九月中旬至十一月底施肥,花期在四、五月。花朵潔白,質地遠看如玉,花可入藥,可製香水。清晨向晚香氣迷人。有香氣的花像善良漂亮的女人,人人愛憐。 歲月總偷走一些人體無精髓,除了青絲泛霜,各器官下墜,記得十數年前影星蕭芳芳因《女人四十》榮獲金馬獎影后,她在台上調侃說:這女人啊,過了四十歲,什麼都往下掉……。頓時全場笑開,每個女人都會有這一天,況且增加的都是妳不想要的,抬頭紋、髮令紋、銀亮髮絲、剪不完的指甲,也經常想著應該可以找醫美吧,唯躊躇不前,擔心日後更老展現無可換回的冏境。 談玉堂春為何扯到蕭芳芳?因為膝蓋也不時一陣痠軟,怕日子愈來愈長(老了渡日最為難堪),當樓梯無法再爬之日,四樓花臺怕也無力照顧,各種花色伴我春夏秋冬,美麗花顏需要每日澆水,爬樓梯會是大考驗,為了體能衰退思考換屋。初始購屋是大工程,尋尋覓覓。終於換了,許多東西必須割·捨·離,唯花花草草該送的送,該丟的丟。那一盆玉堂春無論如何必須攜著,有它覺得味道仍在,安穩。故隨著主人搬遷到新居,與社區總幹事商量,找一塊肥沃角落把它安置妥適。 經常探望成了日常,潔白晶瑩一朵朵盛開在枝椏間,遠看似棉花,或也誤認是雪花,近看似瓷般細緻。白,真美,白百合白玫瑰白茉莉白杜鵑……純潔無瑕,我猶愛這梔子。 經常剪下一小枝插在水杯,陪我看報、寫作、追劇、讀閒書,一周了,竟也不凋謝。 我天天探視,有一陣子花兒該開不開,是賭氣?心情欠佳?它生悶氣無花苞,似乎不準備開花,真叫人心慌。或許世間濁氣太多?總之,她或許也累了,想稍事休息。這兩天又見枝頭冒出兩株花蕊,令人驚喜。坦白說地球暖化,許多植物也亂了套,何時花開何時花落,已經失序,往往還輪不到它卻花枝亂顫,輪到它卻已落英繽紛,我不是黛玉,無法葬花,只能看它們化作春泥,就像我看這世界。眼看崩壞,卻使不上力。玉堂春的無瑕給了啟示,世間混濁,國與國、黨與黨,彷彿個人可以安靜掃著門前的雪,也算是幸福了。 焦慮的我,日日關注,氣候空氣陽光水那一要件失誤?誰讓我和我的玉堂春如此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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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寬育女彩霞 永堯能敏結婚
民國31年:日寇佔領菲律賓、馬來亞、新加坡及印尼、緬甸,消息傳來僑鄉金門,大家都非常關切僑居新加坡親友之安危,有一段時間無法通信,後來有少數僑胞返金,探聽得知有幸有不幸,永仁襟兄泗湖張紅記(娶李能寬姊姊李燕)亦是此役冒險生還者,據告係擠在死人堆中佯死倖免,返金後大家為之慶幸。南洋群島被日寇佔領後,政治及經濟均惡化,僑民生活極端困難,自顧不暇,無力接濟家鄉,對金門僑眷生活影響甚鉅,很多靠僑匯生活者幾乎無法生存,以致竊取農產品的人增多。每逢農作物收成季節,永仁與二弟永堯常於夜間協力巡視園中之五榖,甚至搭草寮冒風雨在園中守望,有一天深夜大雨,視線不明,被小偷竊去地瓜。由於淪陷期間生活困難,饑寒起盜心,盜竊盛行,日寇為加強控制,藉機到處抓人。地下工作同仁無不時時提高警覺,不幸烈嶼事發,有兩位許先烈先後犧牲(其一為許順煌,母吳氏松,妻黃氏麗),夜深人靜之際,永仁常懷念追思。敵愾之心也益增奮發,言語及行動更為謹慎,永仁心情沉重,日夜都準備配合上級指示有所行動。妻子李氏懷孕也漸近娩期,因前一年所育女嬰夭折,所以本胎臨盆特別注意,事先商請岳母吳氏來舍助產,十月卅一日晚上永仁夫妻倆與小舅子清炮同睡一床,深夜妻子陣痛呻吟,將另房岳母驚醒來探,永仁在場協助,經數小時陣痛後順利產下女嬰名曰彩霞,全家十餘人都歡欣母女平安。永仁並無重男輕女之觀念,認為女兒居長,大姊可照顧帶領弟妹向上。永仁決定好好培植彩霞,使她具備充分學識,帶動弟妹力求上進,開創美好前途。 民國32年:自從南洋群島被日寇佔領後,因兵荒馬亂,民不聊生,旅外僑胞也乏力匯款救濟家鄉,僑眷生活多數發生困難,永仁家以農業維生,但旱地農作缺乏水利設施,靠天庇祐才有收成,今年雨水稀少,農作物缺水甚為嚴重,永仁與二弟乃採祖先傳統方式因地制宜,若地勢利流,則用戽桶戽水灌溉;地勢較高者則用肩挑灌溉,在木桶底鑽細孔使水散噴出;甚至用轆轤吊桶在山井中取水灌溉。辛勤工作,肩膀挑破、手心拉破,腰亦酸痛腳更痛,如此灌溉方式至堀水乾了,井水亦乾了,才停止罷休,大家兩眼看天-大旱望雲霓,心想:久旱不雨,可能是蒼天怒怨日寇,強國不該侵占他國,所以其所佔領之處難有風調雨順,但是直接受苦者仍是金門居民。日復一日,月復一月,由上半年看到下半年,地瓜無水分枯乾失收,大小麥無雨水不能播種。金門當時大小麥佔農作物之比重相當高,不但大麥為主要之糧食,小麥亦是重要之副食品,可磨粉作麵條、麵線以及糕餅、發粿等。如此天旱人窮之悲慘景況,日寇及偽行政公署置若罔聞,並無積極具體之措施。金門民心善良,只有向神明祈禱,大廟、小廟佛祖、王爺到處都有農民誠心齋戒祈求,全島各鄉社居民一心一德虔誠祈禱,瞬倏近年底,但晴空仍無雲雨景象,舉頭興嘆,徒呼奈何。 民國33年:年初由於全島各鄉社都在請神明求雨,所以後浦邑主城隍爺亦興駕往新頭伍德宮,迎接蘇府王爺蒞臨城隍廟,在大門口露天搭壇,求蒼天早降甘霖以濟萬民。所謂陽者-偽金門行政公署無能為力,民眾只好祈求陰者-邑主城隍王爺為民請命,懇託蘇府王爺駕臨求雨,數日後果然黑雲密布天降甘霖,人民誠心,顧不得戴笠,或撐傘避雨,寧願在天雨中淋漓為快,不惟農民喜雨,全民都喜雨,日後金門俗語見人在雨中不避雨者,往往謔稱「在乞雨」。全島農民趁此總動員播種大小麥,雖然季節略慢,但仍可趕上,一方面趕工耕作,一方面擇吉日宰豬羊辦筵席,準備往城隍廟拜謝蘇府王爺及諸神明。全社大小都歡欣喜悅共同合作,三角頭旗鼓輦全部出動,金鼓齊鳴沿途放鞭炮,浩蕩經後浦大街而至城隍廟,各鄉社都來拜敬,鼓樂喧天砲聲震耳,一陣接一陣,絡繹不絕,為多年來所罕見。農民喜雨播種大小麥完畢,冬春之際天寒,大小麥生長甚佳,大家都在盼望今年有良好收成,不意大小麥出穗後入粒之時,忽天降冰雹,有如拳大亦有如粒小,不但大小麥摧毀殆盡,且其他農作及建築物之瓦片、玻璃等損壞甚多,客歲大旱,今年又大雹。稍前,永仁受大舅子增焙之託及時到各社代為覓購地瓜數千斤,使增焙獲利不少。今年永仁二弟永堯與古寧南山社李森篇之次女李能敏結婚,永堯穿著永仁結婚時所製作的西裝,宴客時買不到大米,改以雜糧代用,可見當時淪陷區物資之缺乏。永仁兄弟三人,二弟永堯與他從事笨重工作,父親與三弟永堂從事較輕便工作,稼穡期間全家人同心協力耕種,做到園無茅邊,地無寸荒,所以不但得以維持全家生活,且稍有積蓄,得以辦理永堯成親大事。 (本文補述改寫自先父手撰《有義回憶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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祓禧禠祜?福福福福!
去年底參加地區一個導覽活動,路經古寧頭北山某宅,門楣上有一幅卷書彩繪,上面書寫「祓禧禠祜」四字。女兒問我怎麼讀,一時傻住了。接著又問如何解釋?這下子可真是急了,還好憑藉印象,以及從「示」解釋,有邊讀邊的原則,不知怎麼矇對,蒙混過去。回來以後我趕緊查閱字典,才真確的得知,這四個字原來都是「福」的意思。 祓,ㄈㄨˊ。當作名詞是:除災求福的祭祀。《說文解字.示部》:「祓,除惡祭也。」還可以解釋為「福」。當作動詞解釋為「掃除」、「消除」。例如《國語.周語上》:「先王知大事之必以眾濟也,是故祓除其心,以和惠民。」宋.姜夔〈翠樓吟.月冷龍沙〉詞:「天涯情味,仗酒祓清愁,花銷英氣。」另外還可以當作洗滌。例如《管子.小匡》:「至於堂阜之上,鮑叔祓而浴之三。」 禧,音ㄒㄧ。當作動詞解釋為「福祉」、「吉祥」。《廣韻.平聲.之韻》:「禧,福也,吉也。」例如:「鴻禧」、「恭賀新禧」。 禠,音ㄙ。《說文》:「禠,福也。」《釋詁》:「祈禠禳災。」禠在這裡當作「福」解釋。又《文選.張衡.東京賦》:「馮相觀祲,祈禠禳災。」 祜,音ㄏㄨˋ。解釋為「福分」。例如:《詩經.小雅.信南山》:「曾孫壽考,受天之祜。」再如東漢.蔡琰〈悲憤詩〉二首之二:「嗟薄祜兮遭世患,宗族殄兮門戶單。」 所以,祓:福。禧:福祉。禠:福。祜:福分。因此再翻查宋.郭璞《爾雅.釋詁下》:「祿、祉、履、戩、祓、禧、禠、祜,福也。」確切的得知,「祓禧禠祜」這四字,就是「福福福福」。四福,也諧音賜福。以中國而言福字最多的是位於什剎海柳蔭街旁的恭王府,楹枋之間多繪有蝙蝠,加上康熙帝的天下第一福,共有「萬福」。而金門最有福的,大概就是門楣上書有「祓禧禠祜」的這間宅第了。 這幅卷書彩繪上,還有上款「丁丑狀元」,下款「王仁堪書」。「丁丑狀元」指的是王仁堪於光緒三年,歲次丁丑,拔一甲第一名,狀元及第,所以稱做「丁丑狀元」。 下款「王仁堪書」,這王仁堪是何許人也?王仁堪(西元1848~1893),字可莊、忍庵,號公定,福建省福州府閩縣人,今屬福州市,清末文狀元、政治人物。也是福州歷史上的最後一名狀元。《清史稿.列傳四七九卷》:「王仁堪,字可莊,福建閩縣人,尚書慶雲之孫。光緒三年一甲一名進士,授修撰。督山西學政,歷典貴州、江南、廣東鄉試,入直上書房。時俄羅斯索伊犁,使臣崇厚擅定條約,仁堪與修撰曹鴻勛等合疏劾之。太和門災,復與鴻勛應詔陳言,極論時政。」 而北山118號是誰的宅第呢?如何能求得王仁堪的墨寶呢?還是匠人臨摹之作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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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睡的寶石
「情」這個字,是形聲字,從「心」、「青」聲。情:癡心,美意也;或解釋為繫念慾望如青苗萌於心。 《說文解字》將「青」解釋為青色;許慎認為青字上半部是「生」,意思是草自土中生,向上滋長。下半部是「丹」,是紅色。我覺得許慎這說法有些弔詭,「青」既是青色,怎又出現紅色喻意?心想,古代有丹青相生之說,莫非古人早有了紅綠為互補色的概念才造出這樣的「青」字? 我中學時代的疑問,老師並沒有給出解答。近年,在網路上搜尋到一位學者李萬晉先生提出對「青」字的看法:「青」之篆體下半部是「井」(註一)。近井因水而生草,曰「青」。我心中糾結五十年的疑惑,終於得到讓我全然接受的合理解釋,實感欣慰。 那麼,現在回頭說說「情」這個字,為甚麼是「心」、「青」合體?依我王氏別解:心一旦有某種觸動,繫念便如青苗萌生。這繫念,會驅使生命悄悄轉折;人與人之間,有了情,就注定要開始經歷喜相逢、傷別離、思念遙、愁苦深……等等折騰。正所謂太上忘情,太下不及情,情之所鍾,正在我輩。一連串因情而起的人生功課便紛至沓來,情感牽牽絆絆邈無盡期……。 2021年結束前的冬日裡,兩位慈祥和藹、與我們有深厚情誼的長輩:陽翟的陳篤金爸爸、湖下的楊清國校長,先後捨世。連日來,心情沉痛夾雜著深深的思念,心底湧盪著難以平息的波瀾。兩位長輩是我嫁作金門媳婦之後結識的,這些年間有那麼多美好的互動,不多久前才見的面;這會兒,如何能接受這就與他倆永別了? 好想念外表靦腆、內蘊熱心的篤金爸爸,他是我心目中最敦厚篤實、最值得敬佩的大地之父!他以近乎宗教虔誠的態度操持農務,面對地裡頭的每一樣作物,事事盡心,親力親為;而作物們也總是以最壯碩豐美的果實回報他。篤金爸爸飼養禽畜也是全心全意關愛呵護,直像是對待自家兒孫一般。他人生的最後一刻仍然給了他鍾愛的作物與禽畜,冒著風雨巡完田園之後,安詳地歸回天家。 記憶裡,不論甚麼季節到訪他們家,總能品嘗到篤金爸爸自己種植的瓜果:木瓜、芭樂、龍眼、甘蔗、玉米……,每一種都鮮美,每一口都是愛。也總有瑋潔媽媽為我們準備的好酒、好菜、豐盛的土雞大餐和道地金門糕點……;我們滿心感恩。多少次歡宴夜宿,談笑聲融融一室,享受「家的感覺」,心裡頭覺得好親、好溫暖。 幾日前剛送別清國校長,心裡很不好受。這位溫文儒雅、可敬可親的教育家暨書家,行事為人秉持「四知堂」風範,處世淳厚,是亦佛亦儒的文士。幾次中華金門筆會舉辦藝文活動,懇請清國校長揮毫,他總是熱情應允,惠賜珍貴墨寶為會場增添古雅逸趣,盛情感人。 有一回我在金門心疾發作送醫急救,驚動清國校長與夫人鳳珠老師,他們二位熱情關照、悉心慰勉,待我如自家親人!兩位長輩一早提著大包小包來看我,一鍋鳳珠老師親熬的熱粥、加上多種金門風味早點,我邊吃邊哭……。臨別,校長塞給我一小瓶他平時備用的舌下含片,叮囑我隨時帶在身邊,心疾發作時含一片救急。這樣濃厚的恩情,這輩子怎敢相忘? 十二年來與清國校長和篤金爸爸兩家人,從親切溫暖的第一印象開始,到漸漸熟稔、時有開心的互動,我感受到長輩的真誠對待和暖心的呵護關愛。湖下清國校長和陽翟篤金爸爸,都是最成功的男性,最閃亮的典範;他們身旁有溫婉賢德、相夫教子的夫人恩愛相伴幾十年。而今,故人遠行,德望永昭;我們緬懷清國校長和篤金爸爸之際,最教我們懸念的是鳳珠老師和瑋潔媽媽,祈願神祇保佑她二位快些走出悲傷,身心安頓、福壽康寧。 想陳述幾位長輩給予的真情厚愛,實非我手中拙筆能夠表達於萬一。此刻,我想對篤金爸爸和清國校長說:「您二位是珍貴的寶石,散發著璀璨光芒;如今雖然沉睡了,寶石之光恆久明耀,永遠照亮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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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峽插角行
元旦三天連假,加上休年假共有五天,回了一趟台北,太座安排了兩天一夜的溪頭懷舊行,元旦當天還參加了新北巿深坑區公所舉辦的升旗典禮,第二天則走了一趟三峽插角,和多位老同學歡聚一堂,殊難能可貴。 這趟三峽插角行,導因於去年十二月中旬,同學洪玉芬回來參加浯島文學獎頒獎,中午餐敘時她剛好坐在我旁邊,說起她先生陳董在三峽買了一個農莊,常邀朋友前去泡茶聊天,問我什麼時候可以去?我說剛好元旦連假要回台北一趟,可以再邀幾位同學一同前往,當場就敲定元旦當天前去拜訪。 玉芬要我邀同學孫金城、方耀鴻一塊去,我趕快跟他們連絡,另外她在機場巧遇到曾任金酒總經理的同學吳秋穆夫婦,就這樣敲定元旦見面。不料,回到家又接到玉芬簡訊告知,元旦當天她先生先有約一票同學要去,問可否改一天,我因只有二日有空,所以臨時就改在元月二日赴約。 說起插角,大家就會聯想到金門有位知名版畫家黃世團,他在插角有個工作室,十多年前在偶然機緣下,承租插角利豐煤礦的荒廢員工宿舍,花了半年多時間修屋,以及自力一鋤一鎬的開闢出入道路,還花費心思栽培,包括金門豆梨花等各類花木,以及香蕉、茄子、檸檬、地瓜、黑肉李等有機蔬果;最特別的是,庭前永遠插著一支青天白日滿天紅的中華民國國旗,變成插角的地標。 黃世團的工作室原在石碇深山裡,十分偏僻,曾邀我前去兼取山泉水泡茶,後來才搬到三峽插角,約十年前我和家人去爬三峽滿月圓,臨時打電話給他,剛好他就在插角,所以我們就轉過去他的臨時工作室,當時還是草創期,他常一個人獨自整理環境,又搬石頭開路,蓽路藍縷,辛苦了好多年才有現在的規模。七年前他與志同道合的書法家陳昆乾(方舟)、詩人畫家林煥彰、漂木畫家楊樹森、畫家楊翠華(北翠)共組「三峽插角藝術工作室」,相互切磋畫藝,讓這處深山窩居,竟成了藝文人士與金門鄉親造訪的熱門場所。 我因為沒有去過玉芬的農莊,所以就先問黃世團,因為玉芬先生購買農莊就是透過他介紹的,但他當天剛好有一場喜宴要出席,所以我和金城他們是約在三峽大埔國小會合,再一起進入插角。進入插角就是產業道路,十分狹小,雖有導航幫忙,但山上一個門號,相距就好幾公尺,所以還是開過頭,最後把車停路邊,靠問路才找到農莊。 農莊位於斜坡第一排,室內佔地雖不大,客廳、廚房和起居室應有盡有,佈置頗為文雅,最難得的是有一個大庭院,可以遠眺遠山,實是「偷得浮生半日閒」的好地方,玉芬說她先生幾乎每星期都上山,在山上種菜、種花、打理園子,忙得不可開交,卻可以享受心靈的平靜,那天陳董還帶我們去採香蕉,看著他一身農夫打扮,不明就裡的人還真的看不出他是一家公司的董事長。 當天除了我們一夥外,玉芬還約了她的文友盧美杏夫婦、吳鈞堯等五人,所以連她們夫妻檔加起來有十二、三人,中午是玉芬親自下廚,準備了土雞、山豬肉、野菜等美食分饗來客,在客廳的長條桌上賓主盡歡,餐後又是紅茶、咖啡,加上三種不同度數的金門高粱美酒,配上花生、卡拉OK,一個下午就在熱熱鬧鬧的氣氛下渡過。 陳董種的蔬菜都是有機的,沒有灑農藥,都拿來送給來訪的好朋友,我太太自小在龍潭鄉下長大,對於山上的作物熟稔,很快就和陳董有了共同的話題,承蒙陳董的好意,不但摘了好幾種野菜和珠蔥,連白甘蔗和香蕉都拿了,可以說收穫豐盛,同行的友人也都各有斬獲,大家都滿載而歸。這趟插角行除了有好同學相見歡,也有他鄉遇故知的喜悅,大家相約有緣再見。 插角不遠,卻可以讓人體驗陶淵明「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心境,這趟插角行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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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念寫作協會的楊理事長
楊清國校長回家了!金門寫作協會繼溫老之後,又殞落了一顆巨星。 我們懷念楊理事長的快筆報導、全勤閱讀、親切領導。 翻閱楊校長《誓願老不休-八十生涯瞅睬》一書,得知在他豐富多釆的一生中,民國95-101年擔任寫作協會理事長一職,他定調為志工。 民國57年,畢業於臺灣師範大學社教系新聞組的青年楊清國,原本醉心於新聞工作,但客觀環境卻只能任教於學校。作為金城國中英語老師兼訓育組長,楊組長因辦理徵文比賽,除了鼓勵師生參賽外,自己也多次參賽得獎,故有「徵文專家」之稱。而後,歷任鄉長、民政科長、校長,基於對新聞工作的熱愛,常把所見所聞、所思所想迅速報導於《金門日報》。 楊校長的一支健筆,引來報社高層的賞識,民國78年起,他受邀成為報社的專論主筆、社論筆陣。 民國91年,62歲的楊校長提前從教育界退休,轉身以志工的身分積極投入社會公益,活躍層面寬廣,尤見力於國際佛光會、寫作協會、中華書法協會、金門監獄榮譽教誨師……等。 論輩分,楊校長是我金城國中的師長,但他未曾上過我的課,我們師生互動的緣分,是建立在多年後的「金門寫作協會」上。 民國88年,金門寫作協會成立。「讀書、聊書、喝咖啡」是協會成員的例行活動。在文化局、教育處、社區大學的先後支持下,由許能麗主導的「紙本讀書會」,到我主導的「電影讀書會」,一群「中年文青」愉快讀書、暢快說書。而每次聚會,楊校長必定全勤參與、踴躍發言。 金門寫作協會成立已二十多年了,文友們的美好聚會多年多次。略述二、三: 民國94年(2005年),寫作協會溫仕忠理事長卸任,楊清國校長繼任。退休後的楊校長行止更見自在,與我們後生晚輩溝通無礙,領導風格親切。 在金廈小三通的熱潮下,我大膽建議:「希望透過小三通,把島上的讀書會推到島外去!」沒想到,楊理事長化「想望」為「會策」,當真力行,馬上和福建同安區文化局長顏立水接上線,並決定兩岸在同安區研讀《金同集》一書。 當年5月26日,讀書小隊一行9人,在不被看好地情況下,突破萬難、興沖沖地出發了!楊理事長領隊,隊員有王先正、陳秀竹、李瓊芳、洪春柳、許雲英、陳樹漢、許丕達、陳靜修。在同安和「同安逸仙藝苑」共同舉辦讀書會交流座談。福建省金門同胞會會長陳慶元、廈門文化局長彭一萬與會,讚揚此活動開啟了兩岸隔絕52年後、首次的讀書會交流新頁!讀書會熱熱鬧鬧,福建電視新聞臺追蹤報導。 同安三、四日,《金同集》作者顏立水局長不僅親自導讀,還帶隊遊覽同安區名勝,尋訪金門鄉賢蔡復一的故居、古墓……等。印象中,古鎮風光的同安遍野綠油油的龍眼樹。 日後,「首推兩岸讀書會交流」自然成為楊理事長津津樂道事之一。 民國96年4月,楊理事長又率金門寫作協會與廈門作家協會聯誼座談。這一年,我已從教職退休,且進入廈門大學就讀博士班,住宿廈大校園。為了迎接金門文友的到來,特在「廈大一條街」的「大方素食館」席開兩桌。除了故友外,新見胡之光、楊心儀夫婦。聽說此頓飯,楊理事長婉拒廈門作協的午餐安排,一出和平碼頭,就直奔廈門大學門外的南普陀寺。多年之後,我曾閱讀過許維權老師的一篇文章,把這一餐素食寫得鉅細靡遺;也多次聽到許雲英提到我曾請文友在廈大吃素食。區區一餐素食而已,竟得如此回響,食者高興,請者更開心! 民國92年,《金門日報副刊》開闢《浯江夜話專欄》,浯江筆陣7人,先是每周一文,後增為14人,調整為兩周一文,再增為30人,每月一文。筆陣作者增多,筆者負擔自能減輕,但輪動仍然頻繁,楊校長是少數長居不動、長期不息的耕耘者。 長期筆耕,楊校長一貫地熱情生活,一貫地分享見聞,故晚年又累積得《樂在分享》四書:《兩門幾多相思苦》、《未來島嶼未來佛》、《山河壯麗頌和平》、《為愛書寫》,其超群的精神和毅力,已成為現代「樂齡文青」的典範。 楊校長回家了!金門文友聚會,不能再見全勤的楊理事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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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學與人生
我每天都有睡午覺的習慣,但今天卻一直睡不著,在床上躺到下午一點三十分左右,突然聽到郵差叫門,說有我包裹,我趕緊起床簽收。發現是中原大學魏主榮教授寄來的,打開一看,原來是我大學的恩師魏明通教授所著的書《化學與人生》,拜讀時不斷回憶起大學就讀化學系的情景,更想起我的導師魏明通老師對我人生啟發之種種教勉與真誠的期盼,永銘於心,至今仍記憶猶新。 他常常說:「吳啟騰,你是金門人,畢業以後回到家鄉好好為金門的科學教育打拚吧!」我都會回答說:「老師,我會的!」大二時,我主修魏老師的有機化學,發現化學與人類的生活有密切相關,而且隨著時代進步有不同的貢獻。 畢業後,我回到金門服務,魏老師勉勵我針對金門的鄉土環境特色與化學有關的議題作相關的研究,並在教學上要有獨特的創想及方法,他會隨時指導我。記得當時他擔任台灣師範大學科教中心主任,掌管全國科學教育政策之研究與推動,對外島的科學教育尤其關心,剛好我那時擔任金寧中小學的化學老師兼設備組長,除教學外尚承辦全校科學教育,第一年下學期就受金門縣政府文教科核派擔任全縣自然科學教學觀摩的規劃,我以啟發式教學法融合化學科課程完成辦理這次的觀摩活動,並獲得文教科及各校自然科老師的肯定與好評,不久即獲聘為全縣自然科輔導團召集人,辦理全縣科學教育推動之任務。 魏老師還鼓勵我及全縣自然科老師申請教育部中小學科學教育專案計畫。記得在民國67年至75年間,金門每年的科教專案申請金額比例都是全國各縣市之冠,每年都獲得上百萬的補助。因為有優渥的研究經費,那時我們全縣自然科老師榮獲全國科學教師獎金的人數及等級也是全國之冠,每年獲得的獎金都非常高,有特優獎(8萬元)、優等獎(4萬元)、甲等獎(2萬元)、乙等獎(1萬元)……等。尤其科學作品展覽比賽,在魏老師的指導與鼓勵下,那時金門的得獎率及等級也是最高的。大概在民國70年至76年間,每年都有前三名的作品,佳作更是不計其數,這也是奠定金門科學教育基礎之開始,金門的科學教育在全體教育工作者之努力下都有傑出的表現,尤其能落實到全民普及和推廣,更是科教永續發展之重要指標。 教育是百年樹人的工作,魏老師的《化學與人生》一書中有很多與我本身從事教育工作的理念相呼應的地方,尤其在我從事三十餘年的環境教育工作中,皆致力於和各科教學融合,與生活相連結,進一步運用化學知識領域。就如當前人類所面臨之各種生產活動及氣候變遷所造成的環境污染,均與化學有關。魏老師在書中提及有關食、衣、住、行的化學產品,對人類生活的貢獻是非常大的,而且學習化學將會使我們的身體更為健康。 魏老師教導我的不僅是單純的科學知識,還有人生哲理與處世態度,我時常心存感恩,因此每次到台北,一定會到老師府上拜訪,請教有關化學與環境教育問題,當他知道我戮力推動金門環境教育時倍加稱許與鼓勵。每當我獲得各種全國性的獎項,他也都感同身受地歡喜,給我相當大的激勵作用,使我更加賣力地推動與執行科學教育與環境教育。回首教育生涯的點點滴滴,實難忘懷恩師的殷殷期許,拜讀《化學與人生》更增添對恩師的思念與感懷,希望透過拙文表達對魏明通老師的教誨與關愛之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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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談教育
經常有人說學生是最幸福的,允許嘗試、犯錯、省思,當然最終是期待能有更好的收穫。但真實應用在教學場域,似乎也說不定,就好像現在的高教和咱們那時候的高教情景和環境便已大不相同,這樣的不同不僅體現在教學情境中,更大的或許是師生關係與心態的轉變。 曾在課堂上聽老教授言及,「一堂課三、四十位學生選修,到課的只有五、六位,通常狀況還是姍姍來遲,來的多數也是精神不濟。考試時,有的學生更是直接交白卷,問其何意,答道:我媽叫我來的,我根本不想……。」教授語重心長的說:「如此得到的學位,有意義嗎?」記得當時我腦中很不識相的浮現電影《艋舺》中的經典台詞:「意義是三小?我只知道義氣!」。 時代在變,人心也是。求學的路寬了、機會多了,相對的,更不懂得珍惜。當年在五虎崗上學的時候,有位同學要從工作地騎半小時的機車,趕一趟一個多小時的火車,再步行二十分鐘才能抵達學校,通常還得調休或換班才能兩頭兼顧;但四年來鮮少見他遲到早退,小組討論、研習更是一次不落。知道他在職場已是收入不錯的主管了,問他幹嘛還要這麼拚?他回道:「就因為吃過學歷不足的虧,所以才要更加珍惜。」我們還知道為了唸這個學位,他放棄了輪調升遷的機會。在我們感佩他好學精神的同時,他坦然的說:「一點都不難選!困難是暫時的,遺憾卻是一輩子。」 如今學位的含金量或許沒那麼高了,但似乎不能全然歸諸學生不知珍惜,老師也是。相較往昔,嚴謹教學,言教、身教如一,時時、事事以學生受教權益為先的老師也變少了,要說這是時代進步與變遷下的墮落,也不為過。為什麼會導致這種現象?因為高教普及,所以拉低教師整體素質水平或許還可以理解,但「少子化」卻沒有讓提高老師們的競爭力,反而可能「劣幣驅逐良幣」,就令人不解了。要說老師的教學質量被學生帶差了,那我們奉行不渝的「因材施教」又做何解?老師可以簡單地、偷懶地以各種變通方式取代學習成績,那學生受教權益又在哪裡?打混摸魚的更加如魚得水,一根筋到底的只得被迫不吃眼前虧。這就是現代教育培養出來的現代知識經濟人才?速食文化造就了速食化的教學情境與師生關係,學生學習沒有動力、智識不見增長,更失去了學位證書應該代表的榮光與意義。 有道是:「勤學如春起之苗,不見其增,日有所長;輟學如磨刀之石,不見其損,日有所虧。」小時候,老師經常耳提面命:「勤能補拙」,勉勵我們不要因愚笨而頹喪,只要勤勞不懈,必能彌補天資的不足。很長一段時間我真信了,或許天公真不一定疼憨人,但為學、做事,勤奮一點總是不會錯的,除非我們正反其道的對投機取巧者大加鼓舞,卻視勤奮好學者如敝屣。我私心以為,這樣的認知與情境存在社會任何角落都不令人意外,畢竟「樹大有枯枝,族大有乞兒」,凡事但求不得盡好,唯獨當其出現在校園裡時,著實令人心緒難平、不甚唏噓。 教育的純粹在存乎一心、堅持理想,更在相互學習、相伴成長;雖然我們必然要學習如何在負面情境裡堅定正直的成長,但如果還要花許多的腦筋與力氣去處理宛若功名利祿場上的迂迴、機巧與算計,這樣的教育就不僅止是讓人洩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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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讀琦君
一一○年的十二月十九日,個人應邀參加張麗霜女士《北疆傳奇--迷霧之書》新書發表會,會中,先由黎明文化公司負責人致歡迎詞,接著,就是麗霜訴說創作的心路歷程,她為了寫《北疆傳奇ⅠⅡ》這兩本書,不辭辛勞駐島一百四十一天,一般人可能很難想像以一個弱女子,在國之北疆的馬祖,竟能停留這麼久,經她有條不紊、娓娓道來後,與會者都對她一步一腳印,發現新馬祖,嚐盡的酸甜苦辣,感同身受。 她在談話中,提到我初讀她作品時所下的結論:「有琦君之風」。果不其然,後來經證實,她真的是琦君的學生,而且琦君回國任教四年,把她從大一教到畢業,試想,能被一代散文大家調教四年,是多少人翹首盼望的事,而麗霜竟是最大的獲益者,無怪乎她直說自己是超級幸運兒。 回到金門後,我把琦君傳世的小說和散文集,從書架上取下來,一本接一本重新拜讀,讀者文摘說:「文章雋永,歷久彌新」,這句話套用在琦君作品上,定是不會錯的。琦君在大學時代,受業於國學大師夏承燾先生,從此,國學及詩詞均扎下深厚底子。她的作品極為耐讀,富有人情味,即使書放久了,書背和內頁都已泛黃,但智慧結晶所流淌的潤澤與輝光,如一道和煦的光澤,一樣吸引我,光可鑑人,有溫度的書籍,是可跨越時代的,它貼近我們的生活日常,可以滋潤空虛的心靈。 以下的閱讀心得,除了是個人的一愚之見,我也整理了讀者的看法,一併披露出來,還請識與不識的文友不吝指正。 有讀者在《錢塘江畔》的簡介寫到: 「……琦君的小說,是生活風霜的凝聚,是亂世血淚的結晶。《錢塘江畔》,將使我們欣賞到琦君在詩詞、散文之外的另一種才華。」 此番話說得中肯,設若不信,請文友們再重讀看看。 亦有文友在九歌版《媽媽銀行-琦君作品集3》這樣寫著: 「舊文學的根柢,新文學的洗禮,琦君的散文,悠遊在古今中外之間。她寫出人人想說又說不出的話,在溫柔敦厚的背後,充分彰顯中國文人、當代女性對生活、生命的獨到體會。 這是琦君的短文精品,以有限的篇章,表現無限的情意,舊時代的溫馨生活,新社會的種種有情,懷人、記事,無一不令人擊節讚賞,字字句句,均足以讓人再三回味。」 是的,她創作散文奉行的圭臬信條:「人人意中所有,個個筆下所無」,不正道出許多人在從事創作時,心餘力絀困窘的心聲嗎? 更有讀友在《青燈有味似兒時-琦君作品集01》如此敘說: 「琦君憶童年,溫馨而趣味盎然,人人愛讀。……,篇篇有真意,雋永而引人深思。 他以童心真情體察萬物,在最微細處,領悟生命的愉悅與痛苦;以生花妙筆,寫半世紀前可喜可憎之人、事、物,栩栩如生,情感真摯,為悲苦的人間,塑造出一片祥和。撫今追昔,盡濾塵囂,使人面對未來更有信心。」 值此世紀大疫肆虐人間、荼毒生靈,當慣宅男宅女的我們,吃慣了便當,吃遍了食物,悶在家裡,不便遊山玩水、尋親訪友,心靈的空虛,可以想見,心靈慰藉與寄託,除了視訊和Line、臉書外,我想重讀琦君的作品,一樣可以產生療癒的效果。 諸君如若不信,何妨取本她的作品讀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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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的生活美學
五胡亂華,士族南遷,那是逃難的歲月。盛唐遺風,直播中原的道統南來,柱頤長劍樂浯年,漢姓入浯。有別於閩越原住民,畲族雷、藍、鍾、盤四姓漢化的南蠻十八洞。宋末三忠王護幼主,經金門海至嘉禾,由大擔出港赴潮州,是亡命海上的歲月。漢影雲根,是大漢天聲虛喘尾音的南明,害金門遷界,全島空亡,金門生活美學歷經一連串的悲情! 悲情城市一直有倭寇、海賊之亂,這是我為魚肉,任人宰割的生活美學。好不容易等到民國四年金門設縣,以為生活美學有美好的進展,民國九年卻來了縣知事錢鴻文,強迫農民種鴉片自肥、設賭場圖利、廣招流妓花捐。經印尼泗水金僑,向中央、閩督控訴十大罪狀,錢某黑金一年去任,這便是島內噤若寒蟬的生活美學。可惜金門與上海灘、金三角的城市美學失之交臂,湮沒了一個海上梟雄,酒色賭毒全方位的發展,是否能脫離悲情城市,成就一方之霸!還是不要癡心妄想,否則使悲情更陷萬劫! 古寧之戰,常覆三軍,往往鬼哭,無貴無賤,同為枯骨,生活美學賤如蚼蟻。823藏之九地的我六齡童,每天食無兼味,汽油爐煮的白粥澆匙魯肉湯,砲聲響起,碗一丟身滑入洞。現在喝起魯湯粥,823的味道又回來了,還真是我小確幸的生活美學。入學前,先父強制我日寫兩張毛筆描紅,雖然有點痛苦,卻開張了我一生的生活美學!不要以為學美術的人,會更懂得生活美學,那是不成正比! 台灣解嚴時,金門卻還鎖在霧幕之中,派台大考古人類學系帶隊來金田調,金門原住民好像是剛出土一樣被考古。也來我家泡茶,像是深怕金門一開放,長久禁錮的心靈,適應不了自由民主。我讀國中時曾被縣府安全室叫去,在點蠟燭的地下室問筆錄,我人長得不安全的陰影中,所以在台大的訪錄,我言不由衷,作一隻寒蟬回應!塊肉餘生,能活下去就是美學,改革開放了,現在似乎已經是快活過頭! 生活美學是一種具有人本精神,賦含美感的生活品味,我現在才敢相信,可以自由自主了,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彰顯個人的生活風格。在衣食住行育樂,展現出美學的素養,不用深奧的哲理,美學自然存在生活之中,生活美學的價值,和個人的社會地位不成正比。日常生活美學化,以簡樸實在的生活意象,改造內心,充實心靈,重返自然和諧的自然環境,永續綠色的人文素養,創造優質生活環境。從生命經驗中,體驗出美的感動,是生活美學的源頭! 露穗酒是高粱酒的前身,民國六年金門王家,請來福建師父釀造成功,並在縣府登記有案的酒品之一,還領有執照行銷大陸。經營戰地,金酒公有,使今天的高粱酒,已經成為金門生活美學的最大泉源,醍醐灌頂,甘露滋心,高粱新熟紅赭粒,燒酒常滿白瓷杯。感恩前人洪荒之力的創舉,除了板橋爛醉作生涯的詩意,也要喝出金門生活美學的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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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如河新詩雅聚
十二月初,詩人顏艾琳居中策畫,我與牧羊女、辛金順於淡水「無論如河」書店進行一場新詩雅聚。微微雨絲飄落,我想起曾偕同湖南作家主席方方、作家陳應松,於書店前身「有河不可」啜飲咖啡。當時的立地窗仍在,依然提供遊客簽字留念。 我特別記得陳應松邊走邊感嘆,到淡水,遇見下雨真好。 如果天氣晴朗,想必更妙更好,但作家硬是把壞天氣解做難得逢遇,可見氣度與風雅。來程捷運上發生一個不愉快插曲。有幾個時間點人潮不多,我為了幫貴賓拍照,擱下背包占了某座位,來回拍。忘了到哪一個站,一名年輕女孩上車,以為陳應松硬是多佔一個位置,口氣惡劣。我趕緊回座,解釋背包是我的,女孩依然生氣皺眉。 女孩敏感,認出一行人來自對岸,因此態度敵對。後來又一次聚會,才知道現在歷史教程,比重甚多的大陸史地,已經微乎其微。台灣史長期深植地下,有必要撥亂反正,但總覺得撥太多了,又形成另一種傾斜。我在新詩雅聚上忍不住提到台灣歷史課本,彷彿刻意造神,鄭成功從金門料羅出發絕口不提,渾似天降神兵登陸台南鹿耳門。 主事的歷史學者氣度小,如果提及了,才能揭示金門與台灣,早在明鄭時期即有連結,故而林文義在其散文代表作《遺事八帖》以雙桅船寫鄭成功時,也壓根兒忘記料羅港,當年慶賀林文義獲得金典獎,也沒忘記點提,作家有風範,頻頻道歉。 辛金順對我提的金門事蹟都非常嫻熟,他應徵為駐縣作家本來預計住幾周就差不多了,疫情阻隔歸鄉路,讓他回不了台灣與馬來西亞,近半年駐縣,了解金門實多,對碉堡、海灘以及人情之美都有領會。 我回鄉有自己的鄉愁地圖,昔果山、后湖、榜林、金城,只偶爾跨出領域,辛金順就不同,沒有負擔地走跟看。牧羊女出身湖下,以詩、以散文抒發故鄉美好。她筆下的人事物沒有醜陋,〈繡花鞋〉寫母親、〈家書〉記弟弟與父親書信往返點滴、〈時光餘味〉記敘過年民俗,獲得兩岸以及浯島文學獎。 我也當過「駐縣作家」,但一直認為未必非得遴選金門籍,台灣人、異國人駐縣,當能帶來新視野,如同辛金順,出版的詩集比起許多金門籍作家更有金門味,並且更著迷於金門之美。牧羊女提出平衡之道,縣籍與外縣籍皆取,兼顧在地與外地觀點,才能形成長短鏡頭,讓作品更感人。 前回陪同大陸作家來淡水時,書店還是「有河不可」,今朝已成「無論如河」,牧羊女向來大方,所有咖啡都她請,但書店硬是盡地主之誼。我在會後當晚,發訊給書店負責人,寄售的書款不用拆帳了,當作咖啡資費。 上次來程有意外插曲,這回也是,約好一點半淡水捷運站見,只見牧羊女不見詩人古月,打了電話知道行蹤、沿途拍攝,希望古月按圖索驥。座談開始,牧羊女與我關切嘀咕,「古月姊,能找到嗎?」我們真沒把握。 下午兩點半,古月終於安全現身,會後問她,說好淡水捷運站見,她意外在士林出站,她哎喲一聲,「是啊,士林絕對不是淡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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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煙未燼烽火莫起
當年以全縣第四名,考上金門高中的蔡榮根同學,果然不同凡響,大學畢業於成大土木系,懷著「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的大志,投入正逢台灣經濟起飛年代,建築業爆發急需人才的工程界,成為知名工程師,並且歷任台北市、台灣省、新北市結構師公會理事長,以及中華民國結構技師公會全國聯合會理事長。多年來不僅個人事業大有成就,在社會公益領域,亦著有建樹,國內諸多重大知名工程,皆可見到他參與的身影,可譽為海峽兩岸工程界響噹噹的金門人。 榮根兄飽讀中國文史典籍,滿腹文氣,自難僅屈就在工程製圖桌前數鋼筋、算木頭的刻板生活步調,而埋沒了他的橫溢才華。他拿起另一支筆,爬梳了台海風雲四百年歷史的朝代人事更迭,劃出近代民國史發展軌跡的新線條,點出在這個苦難時代裡,許多曾為國家民族犧牲奉獻的無名英雄們,他們的血淚功勳躍然紙上,令人熱血沸騰、感恩戴德。他根據史實,描述百年來中國從北伐、抗戰到國共內戰的種種殘酷戰爭場景,就像一部紙上紀錄片,把讀者帶回當代史的時光隧道裡,恍如身臨其境,久久難以忘情。 《狼煙未燼》的另一部分,是追憶他和他的家人在烽火漫天的戰地金門生活的故事。〈爸爸是行船人〉、〈我的城南舊事〉,從幾樁小時候身邊發生的故事中,見證了大時代變遷的巨大壓力和善良百姓求生存的無奈。〈戰地弦歌〉、〈橫渡黑水溝的回憶〉是描述戒嚴下的金門,就如同生活在十七、十八世紀清代的帝王專制時空裡,他形容這是「時空膠囊裡的戰地金門」十分貼切,足見這是一本可讀性很高的好書。 榮根兄的新書一上市,在短短不到一個月就連刷三版,在國內幾家最大的書店,誠品、金石堂、博客來等銷售通路大賣,突破五千本,並蟬聯文學類暢銷新書排行榜第一、第二名,長達十數天,奇蹟式創造了一項非文學作家暢銷新書的新記錄。 我收到榮根兄第一本親自簽名的贈書,非常幸運也感到由衷的喜悅,特別要告訴他:這是民國59年金門高中入學考試,以第四名錄取的高材生送給同樣第四名同學最好的禮物,只不過我是由倒數唸過來的第四名,更是意義非凡。同學畢竟是同學,儘管成就高、才氣大又有大著作揚名社會、榮耀故里,同窗之誼則毫無距離,見了面總是無話不說、無所不談,更可貴的是從金門高中畢業後,許多同學們離開金門到外地發展已將近50年,但對這塊養育、成長我們土地的思念關懷,則隨著年紀越長、離鄉越久而日益加深。「落葉歸根」這句話,對已是年近古稀的我們來說,確實不早也不晚。 如今時局已變,金門將可能成為我們躲離戰爭的後方。 但願狼煙已燼,烽火莫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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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實境及詩人心情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大概是我最早讀過的一首唐詩,又如「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相信也是許多人耳熟能詳的。有些詩篇在我們童稚的年齡,雖不知其中含意,但已掛在嘴邊朗朗上口了。 後來,又讀到「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的寫豪情。「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寫無奈。「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寫悠然自得。又如「將軍金甲夜不脫,半夜軍行戈相撥,風頭如刀面如割。」寫戍邊禦敵的艱困。又如「不才明主棄,多病故人疏。」寫懷才不遇的惆悵及失落。 網路上有個「跟著唐詩去旅行」的視頻,試著前往詩人吟詠地,了解其周遭環境及想像詩人當初的心境,引起我的興趣。視頻應有些時日了,有些畫面不是很清楚,有些旁白聲音消失了,所幸還有字幕可看。這系列總共五集分別介紹杜甫、孟浩然、王維、岑參、李白等五位唐朝詩人。每一集由一位現今的詩人、作家、或學者,沿著所介紹詩人的過往遊歷或住過的村鎮,實地去探訪導覽。 唐朝為中國歷史上極為強盛的國度,距今已有一千數百年了,於如此久遠的歲月長河,如何去尋訪詩人過往的足跡,確實是一大挑戰。透過這幾位稱職的專家,或穿梭於密林雜草中,懸崖峭壁間;或跋涉高山峻嶺,窮鄉僻壤處;或遠赴塞外邊城,土牆斷垣旁。甚而,搖櫓烏篷船行走溪流上,或搭渡船尋訪可能留下足跡的角落。有時,於荒煙蔓草間,隨著鏡頭移動,瞬間,遠處的高樓大廈便顯現於眼前。也就是說,隨著年代的變遷,新建物新城鎮不斷地產生。因此,有些遺跡遺址可能已深埋於建築物下。可喜的是,高山大河等地貌容或有些變動,不過,大致上還是維持不變的。令人驚訝的,偏僻荒遠的村落,一些老農民仍能順口念出詩詞來,詩詞的普及教化,可說超乎想像。 追尋唐詩人足跡就以李白為例略為說明。一說李白出生於中亞碎葉城,後隨父親遷居至今四川江油市。其一生幾乎都在遊歷中度過,足跡幾乎踏遍大唐所有名山,遊歷幅員廣闊。而視頻中對李白的遊歷只能選出較具代表性且仍保有遺址的地點,因此,四川江油的小匡山,這裡有李白童年的讀書台。李白曾寫過一首《訪戴天山道士不遇》的戴天山。秦嶺主峰太白山,李白寫下《登太白峰》「西上太白峰,夕陽窮登攀。太白與我語,為我開天關。願乘泠風去,直出浮雲間。舉手可近月,前行若無山。一別武功去,何時復更還?」李白在詩中幻想神遊太白峰,而遠離人間。同時,也顯露出其懷才不遇的鬱鬱寡歡。而何時復更還?又表達出那種欲去還留的複雜心情。 導覽者繼續訪九江廬山。李白對廬山有著特別的好感,前後造訪五次,共寫下詩文四十餘首,《廬山謠》是一首為人傳頌的詩篇。接著訪安徽池州千年古村高村的祠堂,這裡是與李白詩文唱和的高霽故居。李白與高霽及青陽縣令韋權輿三人唱和的〈改九子山為九華山聯句〉: 妙有分二氣,靈山開九華。(李白)/層標遏遲日,半壁明朝霞。(高霽)/ 積雪曜陰壑,飛流噴陽崖。(韋權輿)/青瑩玉樹色,縹緲羽人家。(李白)// 高家後人對於十一世祖高霽與李白相唱和這事,感到無比榮耀,特地將祠堂內高霽牌位置放於醒目處。說高霽這一舉止,比祖上一些當官的名聲更為響亮遠播。 作家導覽繼續沿著秋浦河溯流而上,訪李白寫秋浦歌十七首的場域。最後,來到了安徽當塗,這裡是李白人生的最後階段,也是其埋葬處,享年六十二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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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影像博物館
《醉影金門攝影主題暨文件展》,上個月初從金門移師到新北市的雙和藝廊展出,我躬逢其盛去作了觀覽,在品味了攝影家匠心獨運的創作之外,激發了我個人的一些觀點與想法。 金門在戰地政務時期,照相機列入嚴格的管制,一般老百姓無法自由自在的到戶外拍攝照片。因此,這個時期除了官方與國內外記者之外,一般民間留下的照片甚為稀少,但也彌足珍貴。 不論官方或民間留下的照片,都反映那個時代的時空背景與生活環境,讓我們戰後這一代的人,看了之後心有戚戚焉。我們經歷了戰火的洗禮,所以有一種時代感,無形中那已成為我們這一代人的文化基因。因而,我們有一種影像文化的情懷,覺得金門應該蒐羅、保存與珍藏這些戰役史蹟、戰爭風雲的時代影像。策展人張國治博士說:「影像是一種文化資產。」的確是如此。 前些日子朋友傳來了一串視頻照片,從晚清到民國以還,時間跨度了百幾十年。我們現在看到這些照片,覺得那時候整個中國社會普遍貧窮、無知與落後,野有餓莩。這樣的照片好像會說話一樣,多少的文字無法描述與說清楚的,一看照片就一目了然。 這樣的貧弱社會,就為這一階段的歷史提供了注腳:外患與內憂接踵而至。這個視頻的第一張照片,是八國聯軍騎馬要進入北京紫禁城的午門,不說國恥但是國恥躍然紙上,那是文字無法形容的。 另外,從這些照片讓我們自然而然地想到,抗戰勝利之後的國共內戰,許多青年為了餬口為了活命,寧願冒著戰死沙場的風險而去從軍。為了解決眼前的飢餓問題,寧願去下生命的大賭注。人活到了這樣,還有甚麼尊嚴可言呢?但是那些照片就活生生地告訴了我們。 如今,我們就把範圍縮小來看,一九四九年國府轉進台澎金馬,在金門留下了許多時代影像,那是一種無法複製的時代紀錄,就是一種歷史。如何保留這些珍貴影像,成為後世的研究素材,毋寧是我們這個時代的人,理應深刻思考的課題。 歷史是一條綿延不絕的長河,我們應該拉長拉遠來看,試想一兩百年之後的金門會是什麼個樣子呢?它會居於甚麼歷史的座標,扮演甚麼樣時代的角色?我們人壽有時而盡,但是歷史不會過去,它會接續不斷下去。 每張照片背後都有一個故事,後之視今,猶今之視昔。因此,為後人留下這些珍貴影像,籌建影像博物館,或是把它納入文獻館的一環,就是我們留給後世子孫的文化遺產。然而,這樣的歷史功業,靠誰來完成呢? 我覺得一個人的思想觀念的形成,是跟他的成長背景、時代環境息息相關的。近來參加一些藝文的展演活動,有意無意間發現自己是那幾個少數最老的人之一了。對於金門過往的戰爭歲月,沒有經歷過的人,隨著生長日子往後情懷遞減,這種情感是無法勉強的。職是之故,有關金門影像博物館的建構,這時候不做,是不能寄望於下一世代的人了。 美國紀實攝影家亞瑟.羅斯坦(Arthur Rothstein)曾說:「攝製、收集、保存與研究照片是為了使現在和未來的人能了解過去。」這句話言簡意賅,已經勝過千言萬語了。區區之意也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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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簡約見真情的告別式
母親的告別式,大哥提議朝簡約但真心誠意的方向去進行,家族賴群組搭起一座意見溝通的橋樑,兄弟姊妹,幾經賴訊息往返磋商,對這麼巨大的家庭決定,終於都點頭共識了。 所謂簡約,表示有所為有所不為,要做出適當的選擇與取捨。首先要選擇脫勾金門傳統佛教禮俗的束縛,在台北我們打算選擇環保友善的西洋儀式,但也不想被它綁手綁腳的。 不燒香、不祭拜、不燒紙錢、不點蠟燭、不掛輓聯等,淡化或褪去古早禮俗,是我們下一代要踏出去的一大步。我們建議大家,告別式那天,不披麻戴孝,也不穿禮儀社提供的服裝,以黑、藍、白素色系為主。 我們猶豫、躊躇良久,最後選擇最簡約的方式來追思,用內在的虔敬與真誠代替外在的任何服飾裝扮,來送母親人生最後一程。 雖說簡約,然我們該花的絕不省,北市二殯至真三廳的場地,尖峰時段,一堂難求,盡力地租到。殯儀社委辦許多相關瑣務,讓家人有時間和心境,潛心於與母親的別離依依之情。 簡約歸簡約,禮堂數百成千朵白色鮮花映著身穿大紅上衣母親的遺照,仍能將氣氛感染得高雅大方、莊嚴肅穆,襯出母親雍容大度的氣質。 重點來了,真正的簡約,不只是刪除喪禮許多的繁文縟節,而是,大哥和大家鎖定的,我們要給母親一個純潔和最真心實意的告別儀式。我們定調為「家祭」,母親的子子孫孫,齊聚一堂,近五十人,是主角,也是這天真正的「貴賓」。 「這天,請世人容許我們有一個專屬於我們向母親淚別的真情時刻!」這是我們發自心底最響亮的呼喚,子孫們不約而同的心聲! 這天,我們只要撫平自己心海悲傷澎湃的情緒,不需挪心力去接應客人或外人。我們可以專心做自己,要讓悲傷滲得多深,就有多深,要任淚水灑得幾公升,就有幾公升。 此時此地,每一分都是珍貴的,每一秒都不能虛擲浪拋。每一分每一秒,要留給以淚洗臉、真心實意的每位子孫,來做最深情的告別。唯有少了「政治作秀」節餘下的時間,我們才有機會獲取有品質的告別。 那天,子孫輪流上台,傾吐心中的悲傷,說出心裡最想告訴母親或阿嬤的話。幾位媳婦也上台,向她們心目中慈祥和藹的婆婆道別。連照顧母親七年多的印尼女傭,也含淚上台,支吾幾句,含情脈脈,向母親珍重再見。 那個午后的禮堂裡,每一句話都是真心的,每一滴淚也都是實意的。這些真心,這些實意,才是母親最想見到最想聽到的吧。 喪禮這樁人生大事,我們選擇最能傳遞子孫真心的方式去進行去完成。我們做子女的,費盡苦思,只想在母親與子孫天人永隔時,盡最後一份純潔真情的孝心,讓母親能含笑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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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私語
還來不及探問是否辜負韶光,時間便一溜煙來到歲末年終。 早已過了回顧檢討立下新年新計畫的年歲了,日子是好是壞,除了坦然迎對,再無非分之想。也許是陰魂不散的疫情帶來隱隱地威脅感,也許是到了歷經人生風雨的後中年期,讓人處在新舊年的交界處心情也無多大的起伏。 此刻,我倒羨慕起同學薈容,她在五月天跨年演唱會上情緒高昂地歡度了一個晚上,我們只能興致缺缺地在心裡默默祝福她熱情永續。 住處離市政府不遠,信義商圈從聖誕前夕一片火樹銀花,燦爛奪目的街景將延續至年後,似是為疫情侵襲的禁錮時日彌補一點華麗生機。每到了跨年夜,巷口總是擠滿了無數人群等待著101大樓釋放出的燈火秀,集體抬頭仰望,共享片刻的激昂吶喊。 前些年也曾帶著朋友或獨自一人漫步至路邊,癡癡對著摩天大樓倒數計時迎接一年的初始。只是,多年以後,我再也無意擠身人群參與這份喧騰了。想是已然明白「大都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的人生景況,但更多的是對於這類節慶的儀式化漸漸失去熱忱。 我想起有一年年底,我把母親從妹妹家接來同住,因空間狹小,我與母親只能同床共枕,恰逢跨年夜,熟睡中的母親被看完煙火人群疏散的轟鬧聲吵醒了。她轉身問我,三更半夜的怎麼這麼吵?我說年輕人剛跨年回來。母親不再對此回應,卻把話題岔開了千里遠,她帶著企求的口吻對我感嘆,妳年歲這麼大了,還不趕快找個人結婚作伴……。 為了逃避母親的碎念,凌晨三點,我起身著衣到隔壁街的通化夜市買來她愛吃的紅豆湯圓。計策圓滿成功,母親未再叨唸我的婚姻大事。元旦當天,沒有絢爛的煙火,沒有澎湃的心情,母女兩人滿足地吃著熱騰騰的湯圓,共度了一個溫暖祥和的夜晚。如今回望,我最親愛的母親已離世四年了。 時間如消散的煙花,一年一年過去了,前幾日,整理塵封多年的隨身碟,無意發現幾張年輕時的照片,那時還是尖下巴的臉蛋,烏黑的髮色,明顯的鎖骨,不胖不瘦的身材,經時間催化,對比今日,簡直判若兩人,猛然驚覺自己也曾有過如此美好的容顏,只是當時渾然不覺。 光陰易逝,青春遠颺,不僅外貌身形的改變,夢想在載浮載沉的人世裡也悄然褪色,多少雄心壯志早已無情地蒼白地淹沒在時光的巨河裡。 我們無力阻止生命的定律,也無力扭轉時間的流逝,卻可以在有生之年讓自己過得更好,讓內在更強大。2022年已然開始向你招手,我無畏地迎接它的呼喚,會比往日更關注健康更節制飲食,然後繼續寫稿,繼續編書,繼續守住那些珍貴的原則,繼續與我在乎的親人朋友吃喝玩樂談天說地。 最後發自內心地祝福此刻正在看「浯江夜話」,那些認識或不認識的朋友新年快樂!健康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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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經一事 不長一智
去年三月中旬某日晚上九點多,驅車在板橋市郊一窄巷道會車,為了讓對方來車先通過,於倒車時與後車Kiss了一下,造成他車子的前保險桿有道二公分左右的小刮痕,那種情況大概花個一兩千元即可了事;春初天寒,七個多月大的家孫也在車上,我說現場談好給錢就一拍兩散,或者到我定期保養的汽車維修廠去處理,但是對方說,因為他車子有保險,要我們配合,請警方來處理,可以申請理賠,等交通隊警察等了半個多小時,兩位交警到達時,搖頭苦笑無奈的表情,似乎認為對方小題大作、浪費警力(只是沒說出口),完成現場採證後,再到交通分隊去做筆錄,前後花了四個小時。 事後沒什麼訊息,以為碰到個大善人,就此了事;實則不然,當事人根本不用出面。五月初,某保險公司來信通知,那輛車子換了全新的保險桿,費用16000元,待責任釐清後再談理賠。直到12月2日,收到債權催收通知函,要求清償,才曉得是怎麼回事。我跟保險公司承辦人理論,當時我看他車子保險桿原本就磨損嚴重,跟我的小擦撞只造成兩公分左右的刮痕,一般汽車美容店就可以處理,但是他卻全部換新,如非勾結廠商假報銷就是逮到機會坑人,令人難以服氣;準備蒐集相關資料,興訟以對。 著手瞭解交通事故處理程序。當事人或利害關係人可於交通事故現場處理完畢七日後,向交通隊查詢事故處理情形,並可申請閱覽或核發道路交通事故現場圖、現場相片,並於事故發生後申請「道路交通事故初步分析研判表」,申請提供資料所需費用由申請人負擔。此外,當事人得於事故發生當日起六個月內向當地縣市政府「交通事件裁決處」申請鑑定,費用由申請人自負,裁決情形三十日內核發。談責任歸屬,通常車輛事故鑑定單位都會做成事故兩造都有責任的判斷結論,只是責任的比例多少而已。心想,原本小事一樁,卻要大費周章,實在不情願。 日前,去保養車子,維修廠老闆聽了事情始末,說我是老實人,在交通隊做筆錄的時候說是自己倒車時觸及後車,沒說可能是他未保持安全距離撞上來的,更沒有提到他的保險桿上本來就有好幾處舊的傷痕,不能一概要我方負責。原本想向市政府的相關部門申請事故責任歸屬鑑定,據以協商甚至打官司,繼而一想,走完訴訟程序曠日廢時,也需要耗費一些相關費用等,而且不是面對那個當事人,而是保險公司,乾脆就認賠了事;經過了幾番周折與協商,終以六、四比理賠,達成和解。 不經一事,不長一智。這個都是經驗問題,凡事要具備一定程度的法律常識,瞭解到做筆錄時表述要周詳;以及有車輛者,選擇保險項目的必要性。一個小小的摩擦,本來三兩天就可以解決的,但是對方仗著車子有保險,從開始報案到與保險公司協商的時間,足足花了九個月,真是折騰不少人。自認是碰到一個缺乏同理心、不友善、不通人情且心態可議的當事人,對他這種坑人的作為,還是餘怨難消;我花錢消災,但願他能心安而無愧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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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言評事方君子
身為知識人,每一想起哈佛的尤瑞(WillianUry)教授,曾出書指出:「無論出於何種原因,凡對自己不同意的主張曲意附和,就是懦弱的象徵,只會讓人輕視」時,不由懍起「正人心,息邪說,距詖行,放淫辭」的春秋大義,致有本文的問世。 日前,某位以史學為文類的暢銷書,本應賀勉;但史家豈是興之所至可成的。所謂史才、史學、史識、史德,缺一不可,理應嚴謹;尤者,乍閱書中,竟連最基本的年代、角色皆錯亂誤植;尤其是史識方面。有的僅是稗官野史、鄉野傳說,乃至個人臆測的「演義」而已。以余之見,倒不如以小說文類來呈現,既可滿足作者「說書」的心態,又不致於誤導讀者。行文至此,想起尤瑞(WillianUry)名言,豈敢鄉愿不言? 再來是,多年來,此間人士,每以胡璉回憶錄《金門憶舊》來論其事功,豈是待商榷而已!筆者多次披文直指:有關胡璉興學、植樹及振興農村等事宜,從政治學來說,皆是屬於公務員分內之事,不做或做不好,反倒是瀆職!因為:當是時胡身兼戰地政務主任委員、福建省主席,掌軍民大權,所有軍事民政等,本就是他應盡之公務。 姑不管所謂食君之祿,奉君之事;或今日民主時代,所謂公僕理念,「施德政」,本就是分內本務。也只有在封建時代,才會有以為民服務,是施恩於民的「牧民」思想。因此嚴格來說,此間父老以「現代恩主公」稱之,依主權在民理論,豈僅是世紀愚蠢的笑話而已,更辜負了諸先烈,建立民主政治的革命情操。 其實當時不僅金門,台灣也正由省主席陳誠,如火如荼地展開一連串民生建設,尤其是土地改革。而事實上當時戰後的台灣,由於長期受美機轟炸,民生極為艱困,金門卻無此遭遇,加以僑匯之故,因此兩地國民所得,據當時政府公報,相差不到三個百分點,但何以僅半世紀,台灣早已遠超過金門。所謂百年論功過,至此,功過還需論辯? 再來是有關軍功事宜,此間人士率以古寧頭戰役、八二三砲戰來論。事實上,就古寧頭戰役言,且不談胡璉所部投入戰場之時間點,戰場主力其實是李良榮將軍所部。因此若執意歸功於胡璉,恐有負其他兵團陣亡將士之英靈;致於八二三砲戰,結局早在美蘇對峙戰略中已定案了! 尤者,「殺胡璉以謝天下」中,作者,國軍上校劉錫輝,痛訴胡璉所部亂紀殺害無辜的劉父;不旋踵又將剛喪父,未成年的劉錫輝捉丁當兵。每一想起喪夫又失幼子的劉母時,心中之痛,豈一言可解;更恥胡為我黃埔校友之名!尤者,竟有此間人士以「瑕不掩瑜;對金門有功;輪不到金門人來評……」曲學阿世之態,不屑一評! 莫論時空,不近人情,何以為人!本人在不少文章即提到,智、信、仁、勇、嚴等軍人武德,何以仁居「中軍」?道理至明,無仁德之指揮官者,其害更甚於盜寇。此何嘗不是治軍嚴整的岳武穆,名垂千秋之故!昔日,余在特戰部隊時,即曾在深山中;斷糧近一週時,嚴令所部「凍死不拆屋,餓死不擄掠」之紀,以維母校「愛國家、愛百姓」的令譽,故敢直言評事,方稱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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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老還鄉,學長們越活越年輕
金門好山好水,福地仙島,利於養生,高齡耆宿處處可見,許多旅居異鄉的學長,都在退休後相繼返鄉,有的陪伴雙親,有的定居養老。許多學長都將屆古稀之齡,家中尚有高齡雙親需要照顧,對於學長們來說,在退休養老之際,選擇返鄉事奉雙親,實乃幸福之事。 鄭學長自部隊退伍後,在中台灣成家立業,已自工作崗位屆齡退休10年,金門老家獨居父親已90多歲,身體還硬朗,行動皆自如,只是放心不下,本可含飴弄孫的鄭學長決定返金陪伴老父,只是長久的煙酒與檳榔嗜好,讓他滿身病痛,有時再度貪杯就下不了床,讓老父常在晚上幫他蓋被子,或是白天煮著稀飯叫他吃點。好在隔壁那85歲的叔叔經常過來串門子,讓家裡不會太冷清,並總提醒鄭學長少喝兩杯,說他到老還要父親照顧,真是黏人,鄭學長則笑笑的回應說阿叔來一杯。 郭學長的媽媽多年前行動不便,請個外籍看護,照顧與陪伴老人家,他那嫁到金城的妹妹偶而回家看看,才知道外籍看護很懶,常睡得很晚才起床,晚上還常跟阿嬤說9點要休息,讓老人家獨留在客廳,自己則跑回房間,用電話裡跟家鄉親友聊天,而且叫她幫忙買菜煮飯,或定時打掃房間……等等,看護都要求加薪,否則不做。不得已,郭學長先是多次請假,回來陪伴老人家,經過與幾位弟弟妹妹商量結果,決定辭掉看護,將請看護的錢再加點津貼給妹妹,由她回家來照顧老母親,這樣貼心的安排,郭學長非常放心。 家住南台灣的魏學長10多年前退休,三位兒女皆已成家立業,在結拜兄弟林學長協助下落戶金門,還幫忙介紹陸配作伴,三位兒女與繼母相處得很好,偶而還帶著孫子返金探望阿公,讓魏學長退休生活非常愜意。林學長與魏學長等5人當年在軍中結拜,除魏學長外,其餘都住金門,退伍後互動熱絡。林學長在老妻仙逝後,得以認識晉江姑娘相伴,因另外4位學長後來都成為獨居老人,林學長也就相繼為大家介紹老伴,兩岸一家親,五個家庭和諧融洽,節日一起溫馨慶祝,農曆新年還常相約回對岸娘家探親,林學長等人誠懇相待,五對夫妻和睦共老,實在特別。 張學長五兄弟皆定居台灣,多年前獨居金門的老父生病,經營雜貨店的張學長立即返金照顧,閒暇時將老屋周邊田園開墾播種蔬果,其餘兄弟則各自抽空返金探望。張老伯病榻三年往生後,張學長隨即返台,三層樓高的房子因而空蕩蕩。翌年張老伯對年之時,五兄弟相約返金祭拜,張學長並決定結束雜貨店生意,夫婦偕伴返金定居。種種蔬菜,養養雞鴨,過起田園生活。隨著耕種經驗越來越熟練,收成的蔬菜也又大又好吃,除了賣錢,也常寄給兄弟,或分給來訪的軍校同學。落葉歸根的退休生活,夫唱婦隨,張學長賢伉儷幸福滿滿,越活越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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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厝外婆家的雞腿
拜讀2021年8月31日《金門日報》副刊黃國龍先生大作〈謝厝的過往歲月〉,見到他暢談金門前水頭附近一個隱藏在碧綠山林中的小村莊,引發我許多聯想,想到我外婆家也叫謝厝,並回憶起謝厝外婆家的雞腿香。 家母姓謝,單名雪(1934-2003),娘家住彰化縣鹿港鎮東崎里謝厝巷,俗稱謝厝。鹿港謝厝有我舅舅家,大阿姨也嫁在同村黃家。記得我小時候常和哥哥、妹妹陪媽媽回娘家,一年一度吃拜拜之外,更多的是從事農務方面的勞動。 其中一項勞動,是用兩輪拖車「里阿卡」(rear-car),合力把姨丈家鴨寮的帶糞稻草推回福興鄉番婆村老家的農田當堆肥。我不明白為什麼媽媽老是選在冬天的晚上進行,害得我在忍受寒風之餘,還常被沿途的鬼影幢幢嚇得半死。幸好,有大阿姨慷慨分享的鴨蛋和表哥們給的木瓜、番石榴,滿足了我的口腹之慾,很快就忘了拖車上不好聞的氣味。 印象中,最令我難忘的童年美味,應該就屬當時謝厝外婆家的雞腿了吧。我幾度陪媽媽回娘家,舅媽殺雞款待,眼睛失明的外婆都以她濃厚的鹿港腔(泉州腔)閩南話喊我的名字,摸到我的手之後把雞腿遞給我吃。 十年前(2011),我曾應邀至泉州師範學院開了一個閩南文化講座,演講中我隨口提及自己來到泉州,很自然想到口操泉州腔的外婆以及外婆家的雞腿……;不料兩年後(2013年11月),我再度到泉州師院演講,講完之後,突然有位甫自泉師畢業的校友當場送給我二隻大雞腿,並附一張小卡片,卡片上寫著:「陳主任:不好意思,我手藝不好,雞腿滷焦了,所以只能請師傅代為製做。也許沒有您所期望品嘗到的外婆家的味道,但卻有泉州人滿滿的熱情與祝福哦!」 八年前送我雞腿的泉州姑娘,現在不知在哪裡任教?我之後與黃科安教授聯繫時,多次重提這件往事,因為他是當時泉州師院的教務處處長,我得到的二隻大雞腿,有一隻是請他幫忙吃掉的。 我想我十年前在泉州師院提到外婆與泉州的聯想,並沒有錯。據舅舅說:「我謝姓從河洛遷赴泉州,我們的墳頭寫的是『晉邑』」、「陽宅寫的是『寶樹堂』、『寶樹傳芳』」。 至於舅家祖先從福建泉州晉江遷到臺灣彰化鹿港,中間會不會經過金門呢?由於鹿港有很多金門移民,現在鹿港有座「金門館」(原名「浯江館」),主祀蘇府王爺,其源頭來自金門後浦昭德宮,而昭德宮則又源自於料羅灣畔的新頭伍德宮。據黃國龍先生的文章指出,當初謝厝先民是從金門鎮東(今料羅)移入的,那麼鹿港謝厝與金門謝厝說不定會有關聯。 今年(2021)10月10日,我特地請前水頭「小陳故事」民宿主人陳成基先生陪我到謝厝參訪,目前謝厝聚落已無謝姓人家;當天,我們又在謝天來伉儷的陪同下造訪了料羅的謝氏宗祠,在宗祠內看得到「寶樹堂」的匾額和「寶樹傳芳」的橫聯。不過,鹿港鎮東崎里謝厝巷的謝姓人家是否與金門料羅、謝厝謝氏先民有直接淵源,仍待考證。 那天離開料羅謝氏宗祠之後,我又思念起家母,想到善於裁縫的她不時幫人做衣服補貼家用,我小時候經常陪她到鹿港找布行「車布邊」,在等候的時刻,她總是招待我在中山市場入口處吃龍山魷魚肉羹,而她自己卻捨不得花錢多買一碗。 我好不容易在金門找到一家有賣肉羹的店,吃起來的感覺,就跟近半個世紀前鹿港謝厝外婆家的雞腿與八年前泉州師院講座的雞腿一樣,各有各的好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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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成為彼此的珍珠
海水沉沉地淹沒蚌殼,蚌在水中吐納,一開一闔,粗礪的、細緻的沙,隨著浪潮,一波又一波地侵入殼內。被包覆在殼內柔軟的肉體,逆來順受,無法反抗,情不自禁地淌出淚水,一次又一次。 八二三砲戰後兩年,我出生了。我離開島嶼,是年十八歲,恰是海峽兩岸冷戰期的尾聲。在島嶼的時光,是我的人生初始,天真與悠緩的歲月,懵懵懂懂,全籠罩在戰爭的陰影下,與捆綁在偏鄉的桎梏中。 蚌在生長期間,長期浸泡於海水中,因外力侵襲,一再受傷、流淚自禦。這是蚌的自然生長型態,相較我的島嶼,我的成長,不也是馱著一種無法擺脫枷鎖的命運。困乏的年代,食指浩繁的沉重,壓成父母臉上的皺褶。 日子,有平淡的快樂,也有無形的傷痕。快樂與悲傷,隨著時光,產生了自我修補的抗體,牢牢地附著在生命底層。 八二三砲戰,戰役慘烈,四十幾萬發子彈,猛烈齊發月餘,半數落在烈嶼島上。一座小島差點被炸沉,幸賴軍民團結一致,英勇抗敵,壯烈獲勝。十月六日,共軍停火一周後,國共雙方開啟了「單打雙不打」的宣傳砲彈。原本地理上水乳交融的金廈兩島,從此隔著一汪海水,在空中煙硝交會,遙遙怒目相視。直至民國六十七年(1978)中共與美國建交,翌年元旦中共才宣告停止砲擊金門。 我與島嶼,時間已走遠,遠到恍如前世。但我無法忘記,當我走出島嶼,心中震撼的一刻。那就是,面對世界的海闊天空,儘管羽翼未豐,深感自由是如此地美好。 當我探索了世界,領悟了事理,再回眸,心底揪起如團棉絮。島嶼之人,戰爭下,他們所受不公平的對待與委屈,向誰訴說?若有怨,時代悲劇的帳又該如何算?戰爭,關起島嶼的門,人在門後的陰影,不知外面天空的陽光。憨厚的鄉人,遵照四時更迭,安分守己過日。人人心裡,自築一座銹蝕、風雨不侵的堡壘。 午夜夢迴,始終不明白,島嶼對我的影響,如此深。 於是興起為島嶼書寫的念頭。首部,構想始於祖父輩迄止八二三砲彈,計畫十篇。沒想到,撫閱、摸娑史料,寫著寫著,澎湃的心情,滄桑的過往,欲罷不能,足足有四十篇。 第二部的書寫,正要開始。藉阿麥(麥子)這個主人翁,土生土長的烈嶼女子,她的成長、她的家族,所有的書寫,旨在寫小島的人事物,是否讓它們再重新活過?讓結痂的皮膚再生。 心思,千絲萬縷。想的是一個人的故事,也是很多人的故事。 譬如說我媽,懷孕多次,生我之前,流產、或生病告夭折的孩子,一隻手數完。這些傷痛,不論時間多久,他們的心口,破洞仍在。沒有血緣的大姊、二姊,因緣際會來我家,照民俗說法,她們是來招弟妹的。果然,她們發揮了神力,把我招來這世上。之後,我離了家,不管我走多遠,始終有個圓心圍繞我,或在前方閃爍、等我。 很久以後,我方明白,天際浩瀚,星河無數,我渺邈如微塵,人世間成不了耀眼的珍珠。隨著時光的流逝,眷戀的島嶼,親愛的家人,像是蚌一再分泌的液體,凝固成圓。我們,終於成為彼此的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