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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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花蛤
花蛤殼有淺淺細細的放射狀紋路 活躍於砂質鬆軟無污染的淺灘 近幾年因濕地沙源薄了 花蛤繁殖速度遲緩而慵懶 向夕陽餘暉靠攏的沙灘,歇息著 饕客垂涎三尺的花蛤 花蛤喜歡匿藏於沙地 閒人難以發現蹤影 即使把沙灘走遍也將空手而回 有經驗的漁民在一個潮水的漲退 能摸到一桶酣睡的花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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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運的潮間帶
當我必須離開某地時方才領悟遷徙是多麼珍貴的本領。 大二意識到就讀的科系不適合自己,花了一段時間評估、掙扎,最後說服自己休學去追求曾經的夢想,聽起來是一件幡然醒悟的動人故事,但實際執行卻如魚群洄游需時刻確認未偏離路徑,夜半在社群媒體看到同學發佈系上相關活動的限時動態時,不免起心動念,回覷那條深幽、晃蕩的無名線路,以困惑、哀嘆的淚眼,其實我不該回頭,因為人們沒有辦法預知未挑選的彼岸是否更為美好,它已然消亡,只是家人恆常嘮叨:黑的盡頭或許是至明、至亮的光。 確定休學的下一步是物色轉學考補習班,網路上的資訊五花八門,各家評論褒貶不一,原本以為從離開系所到補習班的銜接能順利無礙,哪知越深入越焦躁,我試圖火眼金睛揪出課程名稱相異的實質所在,喫口涼茶壓壓驚,此刻不得不佩服母親購物時貨比三家仍能一眼挑出「最優選」的決斷力,補習的書一本接一本買、補充資料一疊接一疊印,她卻未施展「權衡」精神,只說「會考的就都買吧!」。 我真的能考上嗎?無人知曉更無人能應答,好比人汲汲營營一生終將邁入死亡而我終將迎來21歲的酷暑,沒有人知道自己會如何終了,也沒有人知道我的21歲酷暑是否淚灑天明。我就這樣站在命運的岔路一邊讀書一邊求神拜佛,母親說虔誠的孩子一定會被眷顧。我愛自己的貪欲勝過心中的佛。 休學是我從未設想的轉捩點。過去20年的人生裡,幾乎依循著每一位傳統華人父母盼求的「好學生」形塑,我羞於停下、羞於面對人生方向抉擇錯誤的可能,我究竟在畏懼什麼呢,山羌的尖銳嘶鳴穿透房舍,猛烈撞開意識的叫囂鑽入臟腑,啊,大概如同動物,歸依群體的全面性防禦、攻擊能使生存率大大提升,我緊跟人群步伐惟恐鋼筋森林的魔獸將我生吞活剝,我的清高、我的虛榮和「體面生存」盤根交錯,直到命運難以容受方才瞭悟人生如寄、眾生如蒼狗,雖然時至今日仍不清楚命運讓我在這場時間的田地裡種下什麼,但我曉得土地注定結出碩果,不論酸澀與否能吃就是好果子。 開學前夜趕回宿舍,將餘下的衣物、書籍打包裝箱,不要錢似的拿透明膠帶一圈又一圈纏覆,俯身抱起紙箱輕輕搖晃,確認空隙被妥善佈署,最後點開貨物運送軟體下訂單,明天即有人將兩年來的回憶秤斤喊價、塞回命運的肚腹,次日清早我拿著休學申請跑遍各處室,直至指導教授這一關,她尚身著白袍,圓圓的臉上爬滿了驚詫,凝滯了半晌,慢吞吞地簽,離開前她輕喊我的名字,告訴我「隨時歡迎妳回來」。一切盡在不言中的關心實在令人鼻酸。我會永遠記住這個時刻,給予諸多協助的師長。世事難料,或許溫度、氣味、光影會被歲月磋磨,病灶吞噬,「永遠」難以長相守於「永遠」,但「永遠」始終是屹立不搖的程度副詞,如此彭湃、如此美好。上高鐵前想再吃一次隱身於民宅的咖哩飯、再見一面相伴兩年的室友,最後卻什麼都沒有發生,牛奶咖哩成了味蕾深處的可夢不可得、送之不及的卡片僅僅承納個人情懷,如同羞於停下,我亦羞於面對心念付諸的事物,渴慕「再一次」究竟是貪欲抑或真情,都說「諸相皆空」,那麼我的情與慾又是否會如虛空盈斥天地。 一走入高鐵站外面便下起雨,似乎老天也垂憐我孤身拎著大包小包行走,在這片豔陽高照的土地上吃飯、讀書、爬山,真是不可思議啊,一切酣夢、愛惡隨著人的搬離就此別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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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飛機就想起家鄉
我任職的大學在台中市,跟水湳機場只差一牆之隔,上課經常看到飛機起降,雖然聲音很吵,但想起飛機是到家鄉,我總是停止講課看飛機,等聲音消失在雲端中,才重新回到上課的話題。我的家在機場的塔台下,以前回家拿起行李搭計程車,十分鐘就到機場,飛機從北往南起飛,從飛機窗口就能看到我家的院子,那時覺得家鄉很近,從異鄉的台中到家鄉的金門,一個多小時就到了。 想起飛機的往事,就得從軍機說起,當時沒有民航機,從金門到台灣,軍官中校以上才能搭飛機,少校以下只能搭船。六十四年我上尉結婚,乖乖和妻子搭船到高雄,再搭火車到桃園,因為我階級太低,想搭飛機門都沒有。 投考軍校時,一二年級暑假只能搭船,三年級時,十五期只有三個人,心想到空軍總部試試看,誰不定有機會。排飛機機位是位士官長,看我們三個人真勇敢,竟然想搭飛機。他說:「明天有位長官想到金門視察,我把你們三人補上,給你們機票,明天一早到松山機場報到。」機會要有勇氣來爭取,我們三個人只有上兵階級,卻能搭飛機,當時有人覺得很奇怪!回到金門後,休假結束去金防部報到排機位,排機位的長官是中校,一看三個學弟來了,下口令立正,我們肅立不敢動,他在我們周邊看來看去說:「頭髮太長了,去理髮再來。」我們理完頭髮,他才給機票,長官看到學弟,為高興玩學弟,我們只要拿到機票,學長高興就好!第二次到金防部可沒那麼好,排到假期都過去了,機位還沒排上,回到學校被記過一次,這是從軍二十八年來唯一的記過,真是不值得! 從國防部轉考軍訓教官分發到大學,突然父親中風,我寫報告向軍訓處長請求調回金門,處長說目前沒有主任缺,我說擔任一般教官就好,處長同意調回金門高中。我把屋子租給人,租屋的人也住進來了,全家四個人拿出行李到台北公館租旅館等飛機,等很久就是等不到,商圈都玩膩了,有天夜晚從地下道回旅館,看到有一個小販賣佛像,我就買了一個觀音菩薩,希望她保佑我們,儘快排到機位。隔天一早就通知儘快到松山機場報到,好不容易回到了家鄉金門。立刻回高中的母校報到,想不到校長和人事主任都說:「這個月薪水不能給你。」是什麼理由可以不發薪水?因為排飛機排不上回學校太晚了嗎?我也不想和他們多說,但是中校軍訓教官可以一個月不發薪水,這是誰規定的?我寫信給軍訓處長說明目前的狀況,處長立刻把我在大學最後最後一個月的薪水同額發給我,處長照顧袍澤的魄力,與其他人小鼻子小眼睛的人,高低立現。母校的人對返校的校友如此對立,令人心寒!來到母校突然發病,休息三天重新出發,所有全縣慶典及教育部來視導的全縣運動會均由我指揮,績效很好學期結束,調升金門高職主任教官,離開那令我傷心又無端生病的母校。事隔多年,母校來信募款每個人捐壹萬元,成立獎學金為後期學弟妹之用。想起不發薪水的痛心事,想把信丟垃圾桶,但一看校長換人了,人事主任也退休了,我還是捐了一萬元,不能因飛機排不上忘了母校的學弟妹! 在高職期間,停止多年救國團金門戰鬥營突然要恢復舉辦,我參加接任碼頭接送指揮官及第一課程參與金門參訪必須注意事項,建議上級准許金門高中職十位同學參加。一切順利結束,我在家鄉三年的任職歲月也過去了,看到父親健康狀況也很好,為了孩子要上國中,回台中市的大學任職,又要搭飛機了,當時我當軍人階級及背景均夠用搭飛機資格,三年前全家四人,三年後全家變五人,因為為了要生一個晚年能和母親說貼心話的女孩,結果還是生了一個老三小兒子。五人一起上了C130,大雨直下到台北松山機場無法降落,改飛台中清泉崗機場降落待命,心想在台中我們下機就好了,又不是搭公車,誰管你呀!停在台中一陣子,台北可以飛了,起飛到松山機場,雨還是下但飛機降落了,五個人落湯機搭車到台中,真是搭軍機最後一次機會,幸運搭上了C130。 有了民航機,不必再受搭軍機的苦,在電腦上訂票在超市給錢領票,搭車去機場報到劃座位,一切都好辦。好幾次回家鄉看親友,假期結束從金門下午搭飛機起飛,看到氣候很好,一定可以順利回家。飛機到了台中,卻因為霧而無法降落,機上乘客因氣流起起落落,有點不安。機長喊話:「因霧無法降落,在台中上空等待,請大家坐好座位,謝謝您!」在找不到天空的夜晚,上上下下不知道走了多少台中市,仍然無法降落,機長再說話:「台北可以降落,我們飛台北松山機場。」降落後,飛機加油,乘客每人一個便當加飲料,在機埸等台中的消息。直到深夜,飛機起飛到台中,原本已經預約的計程車早就走了,不得已就在現場找車子了,多少錢?命都快沒了,還管多少錢,隨便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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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太極拳源自陳氏太極拳之謬
時下許多自媒體或是初探太極拳架抑或參與太極拳賽事者,即自以為深入太極拳堂奧,來個誇張的太極拳起式,兩手煞有介事地畫兩圈,再運運氣,再煞有介事彈抖兩拳陳式動作,做個高難度的抬腿、下蹲,如此自覺這就是太極拳了! 南宋大儒朱熹第26代嫡孫,前立委已故朱高正先生,生前曾從陳家溝四大金剛之一的朱天才大師學習陳式太極拳多年,某日餐敘中,他抬起那厚重的手往我肩膀拍落說:「老弟,我們都是練太極的……」,隨即問道:「你練的是哪派太極拳?」我回道:「楊家老架」;他用不削的口吻應了一生:「喔!」,言下之意,陳式太極拳才是正宗,這是許多學習過陳式太極拳者不求甚解的通病,我隨即補充說道:「我練的是打架的太極拳……」,此時他用異樣的眼光望著我……。 也難怪,長期以來楊式太極拳給人的感覺就是窩囊,不切實際的鬆柔,老態龍鍾的慢悠舒緩、玄遠虛無的神話,似乎就是楊式太極拳的代表,然而時至今日,商業造假、資本利益、沽名釣譽等等誘惑,陳式也逐漸跟風,流逝了前有的武學風采,成為如今的樣本拳術「陳式太極拳」……。 據《鋪太極拳之路》第一章第三節「太極拳起源與發展」提到,太極拳發源於河北永年,同時發展為以楊祿禪為體系的楊氏太極拳系統和以武禹襄為體系的武氏太極拳系統,楊祿禪和武禹襄雖然直接與間接學拳於陳家溝,但陳家溝武術當時並不叫太極拳,且在當時的中國武術史上,還沒有一種拳術名為「太極拳」的拳法,我們可以說太極拳源於陳家溝武術,但絕不是太極拳源於陳氏太極拳,這個邏輯必須要搞清楚,才不會貽笑大方;因「陳式太極拳」是民國初年才仿造楊武兩大太極拳系統理論,逐步修潤「陳家溝武術」並更名為「陳式太極拳」。 還有把太極拳創始時間追朔到宋、元時期,甚至更久遠,皆是無知的謬誤,文中說道,「在清代道光、咸豐之前,中國的武術史上還沒有名為『太極拳』的武術拳種」,太極拳是近代傳統武術之史實已是無庸置疑,我們身為宏揚傳統太極武學之傳承者,對於太極拳史實之邏輯應該要比一般人更為清晰明白才對,再說,一個人的「名字」是由父母親所取的,「名字」是那個人的專屬稱呼,怎麼可能在他先祖以前就開始有的呢?「太極拳」是楊祿禪經由「陳家溝武術」改革、創新所釐訂,若把創拳時間追朔到宋、元時期,不是言過其實嗎? 按《鋪太極拳之路》第二章第二節「論太極拳源自陳氏太極拳之謬」寫道,陳氏太極拳是民國初年,為符合太極拳架構,才仿照兩大太極拳系統而修訂;馬有清(2015)提到,太極拳名家吳圖南先生回憶口述,大約1950年,中華全國體育總會太極拳研究會議,當時陳發科的陳氏太極拳不被太極拳界承認,陳發科只能自認列席參加;另外,回顧早期紀錄影片,陳氏太極拳不僅套路開始和結束方向不同,其行功走架和現在的陳氏太極拳大異逕庭,許多動作也都是後來修潤、改良;起式更是後來增添的統一樣板動作。 從武術的角度來看,陳家溝武術的特色著實令人著迷,曾經一度對陳家溝武術情有獨鍾,隨著對太極武學與史實之深入,學習傳統文化、武學又老喜歡原汁原味的功架,對於修飾過的拳架就有點興趣缺缺,陳家溝武術如果不執著於爭奪太極拳的地位,以其自家武學發展,肯定不比太極拳遜色,又為了符合太極拳架構而修改自家武學的特色,不但失去陳家溝武學的原始風貌,也有失武學大家的風範和氣度,真令人婉惜;雖說武術必須隨時代改革,但這樣的「陳氏太極拳」想必也不是陳王廷當年創拳的目的和樂於見到的吧? 本文對於陳氏太極拳的論述,僅是對太極武學研究的實事論斷,沒有偏頗或冒瀆陳氏太極拳之意,若有衝犯之處絕非本意,尚請見諒,此事就此停住,史實就留給有心研究者去進行探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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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老街、貓
午後大雨輕敲屋瓦,我蹲在老街最角落的屋簷下,尾巴輕擺,耳朵捕捉著雨水落下的節奏。雨聲像是有生命的呼吸,和街道的回音交纏,彷彿整個島嶼都在低語。 我喜歡俯視這片熟悉的地景:紅磚房的屋頂在雨中微微濕潤,屋簷滴下的水珠像晶亮的小提燈,搖曳在灰色天光裡。老街的人影稀疏,只有偶爾冒雨的遊客,撐著傘走過青石板路,我與他們保持著生人勿近的距離。 窗沿的我,凝望那個遠方的身影,或許是你,也或許只是過往的記憶。眼神裡有些失落,也有些回憶。每一滴雨水落下,都像輕輕撫摸過的舊時光,提醒我那些曾在黃昏一起巷口追逐風與海味的日子,在陽光直曬不到的海邊屋簷下蜷成一團的溫暖;曾輕拍我頭頂的溫柔觸感。 我蹲得更低,尾尖微微捲起,像在守護這片街巷,也像在守護你留給我的痕跡。老街的風鈴隨雨擺動,發出細碎的聲音,提醒我,夜裡我愛的人,好像都融化在這座島的夜裡,擁抱著老街與海風。 雨慢慢停了,水珠沿著屋瓦滑落,映著天光,也映在我瞳孔裡。老屋的牆角、風獅爺的石雕、金門小巷裡的門框……每一處都像在訴說著時間的故事,而我,是唯一默默聆聽的觀眾。 在屋簷上,我依舊孤傲地注視遠方。街道、雨後的青石板、半濕的紅磚,以及那些曾經與你有關的瞬間,都在我的視線裡交疊、重疊,像雨後的光影,模糊而清晰,孤單而溫柔。 或許明天,雨會再來,我會再蹲在窗沿,半顆淚珠模糊地看你,也看整個金門的老街、屋瓦和屋簷。這座島嶼的雨聲,是我唯一的陪伴,也承載著那些融化在夜裡的愛。 但其實我什麼都不懂,因為我只是一隻貓。 不懂你只是個遊客,偶然路過摸了摸我的頭,卻給了我一世界的溫暖。 我不懂為什麼在睡睡醒醒了那麼多個日子,度過了偶而天晴偶而下雨的天氣,你,卻依然未出現;而我,依然是隻在街頭流浪的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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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愛又怨竹筍粥
竹筍盛產期,煮一小鍋竹筍粥是每年夏天都會上桌的美食,對竹筍的料理,不管涼拌、煮湯、鮮炒、筍乾都喜歡,最愛的就是竹筍粥。 娘家在七○年代種了兩分綠竹筍,物質匱乏的年代,很多蔬菜水果瓜類豆類都是自給自足,種竹筍是出乎意外之外,根本沒有村民跟進,打先鋒的結果,是盛產時節,天天有竹筍料理可吃,頂級的竹筍於清早送鎮上市場賣,次級品就靠母親的巧手烹煮了,最差的當然是曬筍乾了。 母親的巧手像魔術師,為了一家子十一口,總會變花樣,竹筍粥上菜,只要竹筍加些許肉臊、幾顆魚丸切片、奢侈點有香菇、還有虱目魚切小塊,一大鍋竹筍粥上桌,每次都鍋底朝天,個個滿意飽足歡喜,一鍋竹筍粥解決了口腹之慾,也讓母親為一大家子的餐點輕鬆忙碌。 國中畢業聯考後,那天是放榜的日子,母親特別煮了竹筍粥,感覺是提前慶祝,怎知最好的同學來報喜,她們都要到府城的高職就讀,我只能選廣告設計科才能加入行列,「女孩子唸這科系沒前途……,去唸普通高中吧!」嚴父一番訓斥,竹筍粥美味當前,我連一口都沒吃,關了房門盡情哭泣,腦海裏沒有美食,只想到唸高中沒補習怎麼上大學?家裡經濟根本不允許補習,高職是唯一出路,那就爭取到隔壁鄉鎮唸商職吧! 幾個兄姊極力幫忙,好不容易嚴父鬆口,當天是報到的截止日,餓著肚子趕公車報到去,繳交畢業證書完成報到,總算會餓了,回家看到餐桌上留著一大碗竹筍粥,內心百味雜陳,最愛的竹筍粥,竟然沒食慾,因為聯考差強人意,因為好同學的出現,美夢被打醒,竹筍粥啊竹筍粥,唸高商的那三年,看到竹筍粥,真的又愛又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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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鴻一瞥──紫鷺
草澤間 秋風呼喚 霜降迎 長空飛羽炫 只聞 霜降鴻聲切,秋深客思迷。 遠來嬌客何處覓 陵水湖畔孤立影 秋色悲疏木,鴻鳴憶故鄉。 天空傳鴻鳴 節氣見秋候 喜見草澤新嬌客 平沙依雁宿,候館聽雞鳴。 紫鷺初臨 屹立覓食忙 長途飛行補體力 天空不寂寞 鷹擊喜霜近,鸛鳴知雨來。 霜降鷹飛勤 紫鷺頸寫S一較勁 鳥鳴秋雨至 生活自無憂 陵水湖畔秋風冷 迎遠來客 紫鷺暫居樂 註: 1、霜降鴻聲切,秋深客思迷。摘自〈九日登李明府北樓〉,唐代:劉長卿。 2、秋色悲疏木,鴻鳴憶故鄉。摘自〈詠廿四氣詩.霜降九月中〉,唐代:元稹。 3、平沙依雁宿,候館聽雞鳴。摘自〈泊舟盱眙〉,唐代:常建。 4、鷹擊喜霜近,鸛鳴知雨來。摘自〈霜降前四日頗寒〉,宋代:陸游。 5、鳥友洪錦地霜降攝於烈嶼陵水湖畔,紫鷺在金門為過境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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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望的兩端:一九九五年的前線與二零二五年的前沿
楔子:一九九五,夏,風的氣味 一九九五年的暑假,台北的天空被溽暑蒸騰得有些不真實。對於一個剛放暑假的小學生而言,世界的版圖僅限於家、學校,以及偶爾的、不出台北的遠足。然而,那年夏天,一張機票改變了我的座標。目的地:金門。 松山機場的候機室裡,混雜著旅客的喧囂與空調的嗡鳴。我抓著背包的背帶,心中充滿的,是對「搭飛機」的興奮,多過於對「金門」的理解。在當時的台灣,金門是一個奇特的存在。它剛從「戰地政務」的厚重帷幕後走出不到三年,新聞裡的它,總是與軍事、海防、緊張對峙相連。它是一段活生生的、尚未走遠的歷史,是一座符號性遠大於觀光性的島嶼。 飛機的螺旋槳劃破台北的濕熱,降落在尚義機場時,我聞到了一股截然不同的空氣。那風裡,有高粱的清香、花崗岩的塵土味,還有一絲若有似無、來自海洋的鹹味。這股氣味,是金門給我的第一個註腳,它質樸、沉靜,帶著一種與台北截然不同的、近乎肅穆的「慢」。 前線的觸感與暗夜的星空 三天的旅程,像是在一冊剛解禁的歷史書頁上行走。金門的「慢」,在1995年,並非今日文創標語上的「慢活」,而是一種劫後餘生的沉靜,一種緊繃了數十年的神經終於得以暫時鬆弛的、帶著疲憊的緩慢。 路上的行人稀少,軍綠色的吉普車偶爾呼嘯而過,提醒著我們此地不久前的身份。風獅爺在村口靜默佇立,神情威嚴,彷彿仍在驅趕無形的砲火與肆虐的季風。閩南式的古厝聚落,紅磚燕尾,安靜地在烈日下訴說著僑鄉的往事與戰地的滄桑。 最深刻的記憶,來自於夜晚。 在台北,夜晚是被燈火點燃的另一個白晝。但在金門,夜晚擁有它最原始的權力。旅社的主人笑著提醒我們:「晚上有時候還會停電喔,莫驚!果不其然,第一個夜晚,在我們興奮地玩著撲克牌時,眼前的燈泡「啪」地一聲,連同走廊的光,一同熄滅了。」 瞬間的黑暗,帶來了絕對的寂靜。沒有了電力,一切人造的聲響都消失了。我跑到窗邊,台北孩子從未見過的、那種墨黑色的夜幕,就這樣壓了下來。然而,當眼睛適應了黑暗,我卻看見了此生難忘的景象─銀河。 沒有光害的天空,星斗是如此的「滿」,滿得幾乎要溢出來。那是一種近乎暴力的、璀璨的靜謐。在停電的戰地,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宇宙的浩瀚。大人們說,這是因為金門的發電設施還不穩定,是「戰地日常」的殘餘。但對我而言,那片星空,成了1995年金門最溫柔的註解:在最緊繃的前線,反而藏著最無垠的自由。 望遠鏡裡的「咫尺」與「天涯」 旅程的重頭戲,是馬山觀測站。 我們穿過陰涼、狹長的戰備坑道,坑道壁上滲著水氣,空氣裡有著經年不散的潮濕霉味。當我們終於走到坑道的盡頭,那個著名的「天下第一哨」,明亮的光線從觀測口湧入,讓人瞬間瞇起了眼。 「快來看,對面就是大陸!」 我迫不及待地湊近那排冰冷的望遠鏡。在那個年代,「大陸」對我而言,是一個極度抽象的詞彙。它是地理課本上那片「秋海棠」或「老母雞」的廣袤地圖,是新聞中遙遠的、正在「改革開放」的另一個世界。我從未去過,也未曾想過能「看見」它。 當我的眼睛對準焦距,一個全新的世界撞進了我的瞳孔。太近了。近得不可思議。廈門的角嶼、大嶝島、小嶝島,就那樣清晰地橫亙在眼前。我甚至能看見島上稀疏的房舍,看見沙灘上的幾點人影,看見一艘小漁船正緩緩划過。那不是地圖,不是符號,而是真實的土地、真實的人。在孩提的我心中,產生了一種巨大的認知衝擊,原來那個被形容得無比遙遠、水火不容的「彼岸」,竟然只隔著這短短一灣水。 那是一種「咫尺天涯」的魔幻感。地理上的「咫尺」,與我當時所受教育中的心理上、政治上的「天涯」,在此刻形成了最強烈的矛盾與拉扯。 這種衝擊,在小金門(烈嶼)得到了進一步的印證。 我們站在湖井頭戰史館的觀測台,望向廈門的環島路。同樣是令人窒息的近。雖然那時的環島路遠非今日的繁華,只是一條依稀可辨的濱海道路,但那片土地的存在感是如此強烈。我呆呆地望著,想像著對面的人,是否也正望著我們? 一九九五年的凝視,是單向的、好奇的,帶著「窺探」的意味。我們站在「前線」,觀看著那個「遠方」。 二零二五年,時間的迴響 三十年的時光,足以讓一個小學生走過青春,步入中年;也足以讓一片土地,經歷滄海桑田。 二零二五年,我再次踏上金門。尚義機場早已翻新,但空氣中那股高粱與海洋的氣味,奇蹟般地沒有改變。 金門依舊是慢的。 只是這一次,它的「慢」褪去了戰地的悲情與蕭索,昇華為一種從容與自信。古厝被修復得精美,轉化為特色民宿與咖啡館;廢棄的碉堡被藝術家彩繪,成了打卡的熱點。人們談論的是觀光、是文創、是金門高粱酒的年份,而不是戰爭。時間在這裡,彷彿被刻意調慢了齒輪,它保留了歷史的肌理,讓人得以喘息。 懷著一種近乎「還願」的心情,我驅車重訪馬山。 坑道依舊陰涼,但遊客的喧鬧聲取代了當年的肅殺。我幾乎是小跑步地衝向那個熟悉的觀測口,心中預演著三十年後重逢的感動。 然而,當我站在那個窗口前,我愣住了。 不需要望遠鏡的時代 我不需要望遠鏡了。三十年前,那個需要我費力搜尋、模糊不清的「彼岸」,如今以一種排山倒海、不容忽視的姿態,佔據了我的全部視野。 那片曾經稀疏、平坦的灘塗與村落,已經被一片刺眼的「鋼鐵森林」所徹底覆蓋。 廈門,不再是那個需要被「觀看」的對象。它成了一堵由玻璃、鋼筋與水泥築成的、直衝雲霄的巨牆。高樓林立,密不透風,以一種近乎蠻橫的生命力拔地而起。白天,它們反射著刺眼的陽光;入夜,它們便會亮起千萬盞燈火,匯成一片璀璨的光海,將這片海峽映照得如同白晝。 三十年前的「咫尺」,在視覺上被極度壓縮,變成了「貼面」。而最讓我震撼的,是當年大小嶝島的方向。 在那片我記憶中本應是灘塗與海面的地方,一座龐然巨物廈門翔安國際機場正在那裡擴張成形。填海造陸的巨大工程,硬生生在海上造出了一座新的半島。我甚至能隱約聽見大型機具運作的轟鳴,看見塔台的輪廓。 一九九五年,我站在「前線」的觀測哨,窺探著對岸;二零二五年,我站在「歷史」的觀景台,凝望著一個正對著我敞開的、巨大的「前沿」樞紐。 當年的「天下第一哨」,如今面對的是一個即將吞吐千萬級別客流的國際空港。歷史的弔詭在此達到了頂峰。戰爭的凝視,被全球化的流動所覆蓋。 我轉往烈嶼,站在相同的岸邊。三十年前那條隱約的環島路,如今已是廈門最璀璨的天際線。車流如織,匯成了金色的光河,映照著背後那片燈火輝煌的城市。當年的「近」,是一種地理的發現;如今的「近」,是一種力量的展示。 終章:慢的守望與快的宣言 我坐在金門的海岸邊,點了一杯石蚵拿鐵。海風依舊,帶著一九九五年的鹹味。金門用它的「慢」,守住了風獅爺的莊嚴,守住了古厝的溫度,也守住了我記憶中的那片星空。 而對岸,廈門用它的「快」,發表了一場關於速度、資本與意志的城市宣言。 三十年,彈指一揮間。 金門與廈門,這兩個曾經「咫尺天涯」的端點,如今依舊「咫尺」,但「天涯」的定義已經徹底改變。那不再是砲火與鐵絲網所隔出的鴻溝,而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時間流速、兩種截然不同的發展哲學,所並陳的巨大對照。 一九九五年的那個小學生,曾好奇地透過望遠鏡,試圖理解那個「遠方」;二零二五年的我,站立在原地,卻被那個「遠方」以壓倒性的姿態「觀看」。 海峽的風吹來,帶著翔安機場隱約的呼嘯。我收回目光,望向金門島上那片安靜的高粱田。我知道,我正站在一個無比奇異的歷史交匯點上一端是凝固的時光,另一端,是沸騰的未來。而我,既是三十年前的那個孩童,也是三十年後,為這一切深感震撼的,時代的見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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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眼成熟時
龍眼成熟時幸好有大姊的大力協助,舉凡採摘、綑綁、修剪……等等,都在大姊的萬能雙手下一一搞定,再騎著摩托車以批發價分批送至店家販售,大大地減輕,也分擔了母親的辛勞,大姊真是母親的得力助(幫)手,最佳、最稱職的工作夥伴,不但解決了龍眼豐收時的一大勞務問題,還得以就近陪伴雙親,隨侍在側聊慰親心呢。 當年二哥負責從龍眼樹上剪下大串大串成熟的龍眼,再由母親和大姊繼續將之分拆、整枝,綑綁修剪成一束束的龍眼,再一一裝進袋裡,由大姊分批送至店家,母女倆一邊忙著手邊工作,一邊聊著是非,閒話家常,忙中作樂,不亦樂乎!一經發現不慎掉落的大顆龍眼,母親則視之為珍寶,立馬將之放進預先準備的袋子裡,好來犒賞心肝寶貝——排行老么的我,因此而惹來姊姊們的「吃味」呢,俗話說得好,「父母疼細子」,應該就是這一番景象吧!而這一幕幕往事竟成了姊妹們日後憶母思親的鮮活話題呢。我呢,還真是掩藏不住這份受寵的喜悅呢。其實,天下父母心,每一位父母疼愛子女的心都是一樣的呀! 許是網路傳導迅速,資訊發達,如今,只要上網查詢,什麼疑難雜症無不一一迎刃而解,真是「天下無難事只怕無網路」。即便是面對吃不完的龍眼也有妙招啊! 妙招一:冷凍儲存。大姊真正是愛女心切一族,以多年的採摘龍眼經驗,加上難得一見這麼碩大飽滿的龍眼,實在不忍拒絕既已送進家門兜售的居服員,怎好拂其顏面呢,所以,毫不猶豫的全買了,這一買便是10、20斤,哪能吃得了啊,便一一冷凍儲存,留待孩子們返金時享用,好在有兩個大冰箱可資運用,真真是「親恩恆長久,母愛大無疆」,姊姊對子女的這份無怨無悔的愛猶如當年母親對我的恩寵一樣,那是無私、無怨、無悔啊,唯有親恩與母愛能如是。 妙招二:盡量吃,大大地吃。盡量多吃當季的蔬果,有益健康,有道是,藥補不如食補;又說,能吃就是福。再說,蔬果以新鮮為要,政令宣導也常說:天天五蔬果,健康跟我走;3蔬2果,吃出五彩人生,的確,要學會聰明的吃呀,才能吃出健康的人生,原來,吃還真是一門大學問啊!龍眼成熟時,務必把握機先,鮮吃為要。 妙招三:曬乾、烘乾。我家二姊真是好學不倦,不但尋求網路,還積極的如法炮製,我是真服了她呀,希望今年冬天能喝到二姊自製的龍眼茶,暖身又暖心。許是大豐收的緣故吧,我竟然發現有戶鄰居也在門口曬起龍眼來了,真是先知先覺,讓我好生佩服!此時此刻,一想到冬季裡的一杯龍眼茶,不覺間心都暖和了呢。 再回憶往昔的冬日晚間裡,母親總是不放心我一人在學校裡練琴,而孤寂無趣的在一旁陪伴,她老人家即便不時的打盹也寧願默默地在一旁守護、等待,且無畏於寒風刺骨,靜靜地任東北季風穿透窗櫺,還甘之如飴的享受(聆聽)著練琴時那一遍又一遍、等待千錘百鍊的噪音;練琴歸來再為我煮上一鍋熱騰騰、香味十足的麻油青蒜海蚵麵線為我暖身,那一碗滿溢著愛心的海蚵麵線真真是暖到心坎兒裡啊!父母之恩,昊天罔極,無以為報。 每當龍眼成熟時,總讓我再度陷入思親情懷,感慨時光匆匆,歲月不饒人,子欲養而親不待的無奈,真真是行孝要及時啊!人的一生無法重來,也無需處於懊惱悔恨之中,所以,在外子的感召、鼓勵、影響之下,我也在金門縣金鼎國小設立了「紀念翁金砥、翁吳謹夫婦獎助學金」來感念父母的恩澤,一則嘉惠學子,再則拋磚引玉,端正善良社會風氣,不但為孩子們樹立榜樣,還營造了優質的善良社會風氣氛圍呢,相信父母在天之靈必定十分樂見且備感欣慰的。(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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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陽艦美麗蛻變
造訪台南「安平定情碼頭德陽艦園區」,其為臺灣第一座軍艦博物館;特殊而精彩的場域不僅具有軍事意涵,更是一處融合知識性、藝術性與充滿人文風采的休憩園地。 步入園區,停泊在港灣的戰艦展現恢弘氣勢,德陽艦原為美國海軍基靈級驅逐艦,民國六十六年加入我海軍行列,德陽兩字取自「德披天下,陽照寰宇」;乘風破浪,守護海疆二十八年,史蹟輝煌。 創意思維能開創退役武器裝備新風采。德陽艦民國九十四年除役後,仍備受各界關愛,極力整修裝置,於民國一○○年正式對外開放,讓遊客一睹陽字號的風采。有趣的是,德陽艦舷號925諧音為「就愛我」,趣味性的聯想衍生出「定情艦」的暱稱,而停泊處也隨之命名為「安平定情碼頭德陽艦園區」,吸引旅人腳步,一起來感受「艦證愛情」的浪漫。 文創思維能為剛性場域注入柔性風采。園區在碼頭柱上設置可吊掛愛情鎖的鏈條,美麗的場景帶來無限遐思,一個鎖頭,是一個美麗的故事、一個無悔的承諾、一個天長地久的祝福,愛情鎖傳送浪漫記憶,不少人在碼頭留下愛情誓約,讓德陽艦見證美麗愛情;有些鎖頭雖已生鏽,但仍可感受到那份繾綣的情愫。 武器裝備是展現戰力的要件。循指標登艦參觀,各種武器裝備設置在甲板上,艦砲、魚雷甲板、飛彈發射座……展現德陽艦強大的火力,貼心的是,每種武器均立有簡明標示,名稱與實體對照,令人印象深刻。 船艦內部空間處處皆學問,值得探索,如海圖室,旨在掌握地理位置與海象,放置有海圖、潮汐表……等與航海有關的資料;電信室,為電信資料收發處,放置有線電、無線電發射機……等各種通信器材;艦史展覽室,寫著德陽艦時光漫遊,走讀一幅幅歷史影像與文字紀錄,豐富的陳展,見證我國海軍發展史與德陽艦的海上歲月。 綠地廣場放置有F-5F戰鬥機、暱稱「鯊魚機」的S-2T反潛機及M5A1輕戰車等退役武器,輝映著戰艦,隱隱彰顯三軍聯合作戰的意旨,看著這些曾守護臺海安全的武器裝備,讓人倍感親切。 國防戰力是社會安居樂業的保障,走訪「安平定情碼頭德陽艦園區」,觀賞戰力堅強的軍艦,和充滿浪漫風情的裝置,宛如閱讀一本雋永書籍,令人回味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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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牙記
自小到大,在台灣大家都有牙痛找牙醫進行治療的經驗,但是這事若是發生在金門這外島的軍中時,單兵將會如何處理? 話說在八十六年底時,某一天夜晚埋伏在古寧頭附近的海防廢棄據點中,跟幾個阿兵哥在據點掩體中升上隨手撿來的木麻黃枝葉所燃起的保暖火光,再利用石堆將火光遮掩住,目的是有熱源可以將寒冬冰涼的海風加減溫暖一下,又可以利用一些煙霧來驅趕討厭的蚊蠅,這就奇怪了,金門這戰地怎麼到冬天了還是有會咬人的蚊子出現?其實我比較擔心的是這廢棄據點平時鮮少有人走動,又沒有整理,雜草叢生的,擔心出現「恙蟲」這討厭的東西;因精實案軍隊縮編,排上有些資深學長皆退伍,又來不及補兵,所以排中本就人員不足,若是我們這些可以出勤的人員不小心被這恙蟲咬了染上恙蟲病,該員又要休息個好幾天將會間接影響本排的戰力,所以我們才會想出點燃木麻黃樹葉來薰蚊蠅。 就在埋伏之際,突然覺得自己的臉左下後牙齦很痛,且是非常的劇烈,以為是蛀牙自己用手指頭去摳摳看,發現也不是,沒有蛀孔阿,心裡滴估著沒有理由呀!我平時都有注重刷牙這件事,因為牙齒的保健是很重要的;身邊的拐拐兵黑熊也注意到我不對勁,於是就問我:「班咧!你係安怎啦?」我才把牙痛的事情告訴他,他就說不然明天天亮後我們回據點洗完澡不要補休,跟排仔講一下他要陪我去看牙醫;於是我看這時間才上半夜,眼看還有下半夜將近有十多個廢棄據點要埋伏及巡邏,於是也就咬著牙忍著劇痛把該做的夜巡工作徹底執行完畢;雖然同行的其他班兵有的知道我忍著牙痛,有的不知道,畢竟一到指定地點大家就直接散開進行埋伏或是搜索的任務,待約定時間一到大家又是騎上腳踏車往下一個據點行動。 好不容易等到天亮前,也是最後一站四拐據點,大家看著金門西南海岸的海岸線開始有亮光時,但是遠處還有一些漁船在捕魚;其他小組也開始縮收至我這帶隊官附近,等我下令準備返回三四據點結束這次的夜巡任務,於是在點完出勤人員的裝備確認無誤後,看著撤哨時間也接近了就招呼大家騎上車慢慢騎回據點;把隊伍帶回據點後將出勤裝備--槍枝、彈藥繳回軍械室,身上的S腰帶、水壺、彈帶、鋼盔放置個人床沿後快速去沖洗這一夜夜巡的疲憊,雖然金門的冬天早晨七點多有一些寒意,但是此時大家都不會覺得冷,想要趕快洗洗睡;而我與黑熊在沖洗後跟排長說明因由後拿著假單就直接騎腳踏車由夏墅往金城方向衝,目標金城車站,打算坐公車到太武山下再步行到金門著名的醫院──花崗石醫院。 一到花崗石醫院時,問好門診時間及方向且掛上牙醫的門診就與黑熊一起就往那方向過去,在診間等候牙醫時看見這醫院好多病患,且大都是身穿迷彩服的軍人,比較少看到穿便服的居民;終於等到叫上我進去門診了,看了一眼這位牙醫是位中尉男性醫官,醫官看完我的牙齒後告訴我說:你的牙床左下處最後一顆牙齒是智齒,但是它長歪了,一般牙齒都是垂直生長,而你卻是往橫的生長,頂到你旁邊的大臼齒,難怪你會不舒服,解決辦法是立即拔掉;於是我就聽從軍醫的意見進行拔牙的心理準備,軍醫也安排助手把拔牙工具準備好,在打完兩針麻醉藥後,中尉醫官沒有等麻醉藥效開始發作就要拔了,見他拿起鑿刀及鐵鎚開始往我的智齒打下去,我沒有寫錯,真的是鑿刀及鐵鎚,拔到一半更換工具改拿鉗子時,我趕快趁漱口時告訴牙醫這拔牙過程很痛耶,眼眶中盡是淚水,此時這位中尉醫官竟然說:你是下士班長耶,哭啥?在外頭等你的是不是你的兵?若是被他看到你在哭那你以後還帶的動?於是又補上兩支麻醉藥,說這樣你比較不會那麼痛啦,於是直接用鉗子將我的智齒拔除了,並且準備一大坨沾上藥的棉花要我咬著,告訴我這個棉花要咬上兩小時以上並且確認傷口處不會再流血才可以把棉花吐掉喔。 於是我在走出診間前先單手脫下眼鏡後,用手袖把眼眶中的淚水擦乾淨後才慢慢走出去找班兵黑熊,並且告訴黑熊我們等等領完消炎藥後就可以出醫院坐公車回金城了;就在等公車坐公車時黑熊要找我說話問我看診過程,我都跟他比牙痛開不了口,但是此時這四支麻醉藥開始生效了,我的嘴巴開始很難控制口水了,那滿出來的口水直接從嘴角流出來,此時黑熊趕緊拿衛生紙幫我擦拭乾淨;心理滴咕著這醫官的麻醉藥是否過期了,怎麼過了至少半小時才開始麻醉到整個左下巴不受控制呢?我倆就在這搖晃的公車上及不斷的擦拭口水過程中渡過這段路程,好不容易到達了金城車站,我終於受不了了把醫官塞給我的棉花吐掉,換上另一個沒有塗藥的棉花繼續咬著,而且告訴黑熊現在離收假還有一個小時要不要拿著假單在金城晃晃?這接近中午時分金城車站出現很多高中女學生,而我這班兵卻告訴我你這樣臉已經腫一邊還一邊流口水好醜喔,真不想跟我走在一起,怕被我牽連──要是女學生看到一邊流口水的阿兵哥一直看她若被誤認是色狼,報請憲兵來抓走那就真的好笑了,於是我倆就又騎著腳踏車回到夏墅的三四據點。 回到據點後跟排仔報備一下我們已經回來了,跟排長說明看醫經過;因為智齒長歪了,所以昨夜因為歪掉的牙齒頂到好的牙齒才會不舒服,聽醫官建議要我拔除後才得以舒緩,排長說現在離補休時間還有二到三小時,要我倆先回寢室進行補休,有事等一下補休結束後再說;此時我躺在床上怎麼也睡不著,耳朵卻是聽到睡我上鋪的黑熊的打呼聲,但是腦袋卻是在想睡不著的原因;是傷口在疼痛呢?還是在咀嚼那中尉醫官的那一席話?我雖在一年前有受過短暫三個月的士官訓練,但是我畢竟還是二十出頭的大男孩呀,雖然來金門這戰地已經超過一年多了,但是那受傷時疼痛會喊出聲本就是身體直接反應呀,哪有說是士官就沒有權利喊痛的道理?就在這反覆思考下補休時間已經到了,弟兄們已經陸續起床著裝,我心想也該起床與另一班出勤班兵進行交接衛哨的勤務了,此時排上好奇的弟兄就有人問我值勤完畢洗完澡後為何沒有進寢室補休,還著裝跟黑熊騎車出據點?是有很重要的事要處理?還是哪邊又出包被營長叫去營部夾懶蛋?此時我因睡眠不足腦袋昏沉沉的又還在思考醫官那席話也不知道要如何說起此事,只有苦笑地揮手搖頭說沒事,大家看我不是很想講早上外出這件事就去追問黑熊了,此時排上一些好奇的弟兄就在黑熊口述的精采故事中大笑度過下午時光;還好當時黑熊並不知道我在診間痛到流淚時,被中尉醫官鼓勵的那一席話,我在想那席話應該有影響到我退伍後對事情的看法及作法,回想至今到花崗石醫院拔牙這事情已經過了二十幾個年頭了,而那位拔我牙齒的醫官現今不知是否已退伍或是在哪邊高就?不知是否再有機會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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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眼成熟時
今年是豐收的季節,舉凡:碩大可口的芭樂、無籽香甜的木瓜、營養豐富的紅、白火龍果,以及滋補養生的龍眼,特別是龍眼,真真是果實纍纍,超級大豐收啊! 處此人情味特濃的浯島金門,多少擁有點可耕地的鄉親們,即便沒有,也會善用「巷頭弄尾」、花圃空地,勤加開墾,闢地為田來栽種一些蔬果,一則健身,再則自給自足,常常是熱鍋缺蔥,總能馬上從菜圃摘來鮮蔥應急,那可是既新鮮味美,又有機健康,吃了準保身心均安,自給有餘還能餽贈親朋好友,既敦親睦鄰,又增進情誼,還帶來一份滿滿的成就感呢! 常自詡「人緣極佳」的我,處此天時地利人和,那可是得天獨厚、大蒙其利啊,瞧那和藹可親的左鄰右舍、熱情有加的親朋好友,總是不斷的採摘自家栽種的龍眼、火龍果、木瓜、芭樂餽贈予我,與我分享,誇張到幾乎可以開一家水果專賣店了,這一切的一切皆讓我無限感恩、無以回報,耿直的我面對這份熱情實在是卻之不恭、受之有愧啊。浯島金門就是這麼一個富於人情味的鄉村小鎮,不善於拒絕的我,總是被這份濃郁甜美的溫情所淹沒,情不自禁的沉浸在幸福的國度裡感恩天地、珍惜擁有。 瞧那一株株、一串串,一包包、一袋袋的龍眼,粒粒飽滿壯碩、顆顆味美香甜,真真是爆漿多汁極盡美味之能事,這麼多的龍眼,慶幸有不怕上火的我得以餐餐龍眼佐餐,一大把一大把的吃個過癮,即便是飽食終日,也不會吃出腸胃不適的問題來,方足以解決這一包包、一袋袋的新鮮龍眼,也或許真是吃上癮了,加上深信不疑龍眼獨具的「滋補養生」功效,我竟誇張到「嗜龍眼如命」的瘋狂地步呢。 在這豐收的節裡,吃著甜美碩大的龍眼,總是想起母親當年採摘龍眼的情景,往事歷歷、仿如昨日依稀……。 先父年輕時曾經下南洋,來到新加坡謀生,年輕人學習力超強,容易吸收新知,所以,返鄉後,得以建設性的改革,帶來一番作為,除了善盡利用有限的可耕地之外,又積極的開墾了這片又乾又硬的赤仔埔「紅赤土」地,經過不斷地鬆土、拌以細沙……等等改良土質之能事,才得以耕種,又為了實現種果樹的夢想,充分利用了田埂之間的空地,再由三哥趁自台返金之便,帶回各類果苗,在那個年代應屬創舉,試想,攜帶著笨重又不堪負荷的果苗,自北南下高雄,冒著舟車勞頓之苦,再搭乘「開口笑」船艦,乘風破浪的飄洋過海回到金門,這一路的辛勞豈是現代人所能承受得起的艱鉅啊,緊接著,全家總動員,挖坑、栽種,施肥、除草、灌溉,一日看三回的朝夕相伴、殷殷期盼……,如今細細回想,這一段艱辛歷程,真真是篳路藍縷、創業維艱啊。 栽種有成,到了收穫的季節,又是一番挑戰,這一艱鉅的任務自然地落到了先慈的手裡,在那個年代生活大不易,務農求溫飽,又食指浩繁著實不易,所幸先父開闢的果園多少得以貼補家用,諸如:芭樂、龍眼是大宗,芭樂在當年算是有別於土芭樂的新品種,所以賣相極佳,除了批發給店家,還得親自兜售,一到芭樂成熟時,總是趕不及採摘速度,好像一夜間,在仙女棒一揮之下,全都熟透了,措手不及間早已劈哩趴拉的掉滿地,有一些高掛枝頭上的精品卻遭鳥輩們精挑細選先行試吃,先父的經驗談:被小鳥啄食過的那可是最甜、最棒的果實,好果實就這樣的早早地讓鳥輩們捷足先登了。 芭樂、龍眼算是頗有重量的水果,想及當年挑著芭樂到處販售的母親何其辛勞,雖然心中的喜悅沖淡了體力上的勞累,但那份辛勞以及體能上的過多負荷依舊絲毫不減啊,也因此而常常閃到腰,猶記母親所聽聞得知的民俗偏方:兩人雙腳橫跨站在廳堂門檻內外(一腳站在廳堂內,一腳站在廳堂外),由我拿著一把秤子,在母親受傷的腰椎上,由上向下推拿,幾歲就畫幾下。這是小學階段的我常為母親做的一件事,當時也沒能去追蹤效果如何,也許心理治療也是一種還算不錯的療效吧,只見母親依然無怨無悔、忍著痠痛繼續操持家務,除非在無法忍受之下,才不得不被迫去床上歇一下,就是母親常說的「疏鬆(梳理)筋骨」吧,此刻回想,頗讓人心疼啊!(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