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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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愁
慈湖是美麗的記憶,青春年少時幾個知心好友終日在慈湖邊做著夢,說是把夢、把理想、把愛情寫在沙灘上,湖面時而波濤洶湧,時而::: 緣起湖下132號 湖下132號是自我懂事以來深深的印記,童年在132號成長,少年在132號憂愁,青年在132號戀愛、結婚,大部份人格特質在此孕育,所有喜怒哀樂,人生旅程,全在這小小房舍上演,似一部影集歷歷在目;及至雙親年華老去,壽終正寢,整個過程成為132號全集! 母親非常規則有紀律的讓我們兄弟姐妹個個相差三歲,獨我與弟弟墊後且僅相差兩歲,兄弟姐妹相互調侃,謂母親年歲有了,不得不提早一年完成生育使命,想我長兄大我整整二十歲,因此得天獨厚,不似兄姊們日子貧疾生活,豈是一個「苦」字了得!遙想兒時,有記憶開始是在弟弟出生,母親的床的內側放著一個紅橙橙的蛋,就著微弱的煤油燈光,讓我爬著把蛋拿走,父親說:「乖!紅蛋給妳,母親生弟弟了,你跟姐姐睡!」二歲二個月的我把最溫暖的位置讓給了弟弟。 年代久遠的村落,堤上駐著各式的鳥類,一波波湛藍的海水,漾著一個個夢與希望,湖旁田畝,有父親小小一畝田,父親每日在此耕耘,挽起了袖子,捲起褲管,手持犁鋤,日復一日,澆著水,除著草,累了看著湖,看著海,這是人工湖哪!海可以巧奪天工成為湖,那麼嗷嗷待哺的孩兒們應該可以成為人中之龍或鳳吧!烈日下,擦擦汗水,總想:孩子不會一直待在慈湖邊耕種這一畝小小的田。 回程背著夕陽沿著田徑小道,往村落的簡陋院落歸去(連簡陋都稱不上),日日如此,有了夢,腳步就會輕快些!這是父親的寫照。 生長在湖下,有些事情不會從記憶裡消失,例如:種菜、施肥、地瓜、高粱、花生、「牡蠣」(即蚵仔),所有困苦生活都與這些農作物有關,而我,生為楊家敬陪末座的女兒,「蚵仔」情結,真個難分難解,每回放學,母親規定我必須完成剝一斤蚵仔;才算功課完畢,每日如此,只有「恨」一字;「蚵仔」何時可以蒸發掉?免去我坐在蚵桌旁邊挖一斤蚵肉的苦差事,當年若沒有「蚵仔」會影響家計,恐怕連書也沒得唸,可是當你要以她維生,情感就糾纏不清,愛恨情仇,既愛且恨。離鄉後「蚵仔」是鄉愁的一大部份,最為思念的是那鮮嫩、可口。或多或少她是我們長大的重要養分之一,兄妹聚在一起,最愛研究遺傳自父親或母親?末了會加一句蕃薯與蚵仔功不可沒。每次返鄉都急著看看二嫂煮了蚵仔麵線沒?或蚵仔煎?或蚵仔煮稀飯?畢竟「吃」這件事對遊子是最深層的呼喚! 當然高粱、花生這些農事收成與我關係沒有「蚵仔」那麼深切,但也是苦差事一樁,總之年少歲月,每幕辛勤的畫面都是繞著湖下132號發生。因著成長,個個展翅高飛了,偶而返鄉,把雙親逗弄到非常高興後,又得起程遠遊,想來又父母晚年應是寂寞的。 清明,回家掃墓,細雨霏霏,乍暖還寒,不確定濃霧何時會籠罩島鄉,可確定是不再有雙親微笑的端詳著妳,侄兒的兒子問上一句:阿祖去哪裡了?喔!阿祖在天上,沒錯,是在天上對著我們笑才對!兄弟姐妹圍繞雙親墓地檢視,能做的怕也只是告慰天上雙親,不辱沒其含辛茹苦般的教養,端端正正的做人,否則只要是丟棄「品格」弟弟大概可以堂而皇之的當上校長,但浯島的鄉民豈能無品! 霧漸漸散去,水泥地上微濕,因田地是過分潮濕,要求二哥讓我重溫舊夢「種花生」,未獲答應,二哥說:你會「撒花生」,不會「種花生」。我抗議,因為每踩一步,一個腳印丟下兩粒花生,然後赤裸裸的腳踩在鬆鬆軟軟的泥土上,感覺非常紮實,真正體會到大地之母這句話。這是父親教我的,所有兄弟姐妹都認為我養尊處優,不應該會,他們忘了父親時常會帶著我做一些意想不到的事,譬如牽一頭驢子,把我放在驢背上,高高興興唱著歌上山去,父親眼神充滿慈愛,滿懷喜悅,帶著我上山,有一次我從驢背摔了下來,此後任父親如何連哄帶騙,再也不肯上驢背,這是身為么女與父親間的秘密。慈湖是美麗的記憶,青春年少時幾個知心好友終日在慈湖邊做著夢,說是把夢、把理想、把愛情寫在沙灘上,湖面時而波濤洶湧,時而微波盪漾,少女的心隨著起伏,戀愛當中的友人總會被問到:你們進展到哪裡?牽手了沒?親嘴了沒?那個年代,純到不曾懷疑初夜應該是披上婚紗的那一刻。 想起有一天妙玲來找我,我們是忘年之交,聊著聊著她竟然告訴我對我印象深刻的是有一回我們幾個人喝茶聊天時我曾脫口而出:我們也不想保守啊!是因為環境給我們的道德與價值觀,迄今想不保守也難! 年輕女子是難以想像六十年代的愛情還在埋首寫情書,情書不能太露骨,得點到為止,再稍帶一點文藝味兒,然後充滿無限的想像空間,再加一點幻覺,而後帶點兒甜味的付郵,祈盼回信是文詞優雅,字跡勁帥,頁數三至五頁,對了,就像胡適之寫給韋蓮司、曹誠英的那般!可胡適的戀情同時擁有星星、月亮與太陽,文人多情且浪漫古今皆然! 年代不同,背景不同,難以想像現在的速食愛情:只要願意有什麼不可以!妙玲坐了一會,談及她同學離婚的故事,真叫人打心裡惆悵,為何初始的戀情會變調,到底愛情的熱度可以維持幾年? 在台北混跡三十載,見到形形色色,光怪陸離,總會想起湖下132號雙親給予的養育—純真、樸實、無華。因此,得空要常帶孩子回慈湖旁溫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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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札記13 杜鵑
「春神來了怎知道,梅花黃鶯報告」,這是江南情景。對我來說,改成「杜鵑木棉報告」,就再恰當不過了。 在台北居住了五十幾年,活動範圍都在南區。每當台大校園杜鵑開放,就有一種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花開花落,年復一年,杜鵑花依舊,我卻兩鬢斑白了。 台大人常說:「走過木棉道,來到杜鵑城」。台大的杜鵑三月中旬盛開,紅、白、紫花紛陳,形成一叢叢花海。除了校方舉辦「杜鵑花節」,附近民眾也會前往賞花。我不是台大人,但每到花季,必定到台大報到,這已成為習慣。 杜鵑花的大本營是中國西南,全世界約八五○種,西南地區就有六百多種,在雲南山區,有些地方杜鵑花海甚至綿延十幾公里呢! 唐人尚牡丹,但白居易獨愛杜鵑,他說:「花中此物似西施,芙蓉芍藥皆嫫母」。嫫母是古時的醜女,偏愛得未免太過分了。 杜鵑花與杜鵑鳥 杜鵑花與杜鵑鳥有關係嗎?相傳蜀王杜宇(望帝)被迫禪位,自己隱居山林,死後化為杜鵑鳥,啼聲淒惻,甚至啼出血來,灑在花上,化為杜鵑花。文人反覆引用這個典故,於是杜鵑就有豐富的象徵意義。杜鵑鳥,又稱子規,俗稱布穀鳥,春季總是「布穀、布穀」地叫個不停,杜鵑花也在這時開花,難怪文人會把兩者聯想在一起了。例如李白《宣城見杜鵑花》:「蜀地曾聞子規鳥, 宣城又見杜鵑花;一叫一迴腸一斷,三春三月憶三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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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的風景盡在巴福
「曾經有人問過我,喜歡山還是喜歡海?我告訴他,我喜歡海;我問他為什麼喜歡山,他說他喜歡山的沉穩內斂,當時的我,不加思索的回答,我喜歡海的多變。」 來到這離天堂最近的小學,我的心情也不知覺的輕鬆了起來,也許是都市裡的壓力太沉重,也許是好久沒有來到這麼高的地方了,這是我第二次來到拉拉山,在不同的行程規劃裡卻還能擁有相同的心境,來到這,我感到很滿足。 這次的旅程,是一次很棒的人生體驗。 「人生」對我而言,也許就像是走完這十七公里的山脈吧!在準備來拉拉山之前,我們都像是忙碌從未歇過的陀螺,身處在自己的圈圈裡不停地打轉,一不小心常常會忘記山的高,天的藍,心的枷鎖往往是自己被自己所困住,自然也就開闊不了。封閉自我是現代人的文明病。如果你有機會來到了拉拉山,你會發現,這裡的人什麼都不缺,他們卻擁有著我們嚮往的平凡、快樂、知足。 「平凡」,這裡的派出所沒有城市的緊張,今晚的夜只要有著小米酒的陪伴,即便外頭颳著風,打雷下雨,三五好友也能暢所欲言,每天都是星期天。 「快樂」,黃昏時的操場,湧入三五成群開心的小學生,沒有電動玩具,沒有KTV,他們的快樂來自於簡單的鬥牛賽,人的律動與山自然地融成一體,一份捶手可得的快樂,是我們蹲在城市裡從未思索的。 「知足」,這裡的人,最大的財富就是擁有一片菜園,下山對他們來說太過遙遠。一片菜園可以讓他們自給自足,多的菜則會流通變賣,那天,謝謝本丸老師買了一株大菜心,才能讓我們嚐到,原來『知足』可以是那麼地甜,SO SWEET! 這趟旅程的最大收穫莫過於走完全程,是一種感動嗎?還是一種征服感呢?我想我的心裡只有一個答案,一個關於面對人生的態度問題。 全程的路相當崎嶇難行,加上前一晚的寒流來襲,縱走的困難度與危險性頓時增加,這天的啟程時間頗晚,已經是早上八點,剛開始啟程的路相當好走,一步一腳印的往前邁進,並無太多的障礙,但人生若只是如此,我想我們也無須走這一遭了。 一路上,步伐與呼吸的節奏感是縱走的關鍵。回想我們在處理很多事情上,只要抓穩自己的節奏感,很多事都可以迎刃而解,不易亂了方寸。 下大雨,山嵐起,地上的泥濘又濕又滑,坍方的山坡地顯得特別艱鉅難行,腳下的水蛭們也開始活躍地見人就依附,全組的團圓此時顯得慌亂失措,這時的老師變成了小醫師,來回奔波處理大家的傷口,分身乏術;我極害怕水蛭,也不知哪來的勇氣,我竟然一路勇敢大膽的將它處理掉。 路途中最可怕的莫過於土石流崩塌後,僅剩下一腳印寬度能通行的險峻峭壁,以及一根不穩的斷木橫跨著兩岸,當時的我,面對外在環境的恐懼,內在心裡的害怕,心想沒有退路可走了,唯有向前,才能突破重圍;在我們人生的階段,有起有落,有高潮也有低潮,有順境也有逆境,遇到不如意時,何不想想這條路的意境,不也是得咬緊牙根向前邁進,好比是走到一半的路,難道我們要打退堂鼓?重新折返回拉拉山嗎? 越過了困境,並不代表一切順遂,我們的核心考驗正開始,越到尾聲越是要小心,因為此時的心力、體力、精神漸漸不集中,通往福山的路更為艱苦,一個不小心則會滑下山谷,天色漸暗,老師的焦慮全寫在臉上,擔心山色變化得太快與大家的速度會來不及走完,團隊的士氣在這也開始發酵,大夥拖著疼痛的雙腳,疲憊的身軀及煩躁的心情,不放棄的衝刺走完全程,終究是克服了!而我的心境頓時豁達了,人生嘛!沒有什麼決竅,挑戰自己,只要堅持不放棄的往前走,相信自己會看見成功的瀑布。 「山風溪水,狗狗炊煙,熱湯木桌,缺了誰,鳥叫蟲鳴,鶯聲燕語,何苦惹是是非非」 人生的風景,盡在拉拉山,我喜歡拉拉山! 現在的我可以重新回答那位朋友的問題了。 我喜歡山,因為山的外顯不但沉穩,山的內斂還擁有海的多變! 本文獻給一路上最辛苦的本丸老師 謝謝您一路上細心的關照 謝謝您帶領我打開心靈的另一扇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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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換嫂」換出來的一樹苦楝花
———陳長慶《李家秀秀》讀後 另外,再從心理反應來說,若是他服務過的政五組還在,他對太武山谷的戀戀之情就有踏實的感覺。如今,「物換星移,人事已非」(見前),那份戀戀之情就因頓失依憑而變得像隻漂鳥了。此情此景,正如前文所引廖明哲將軍的「亡家之痛」、「喪家之犬」,能不令陳長慶「黯然銷魂」? 事事物物的走入歷史,無可奈何,也必須接受。然而,《浮生六記》的作者沈復說:「………天之厚我,可謂至矣。東坡云:『事如春夢了無痕』,苟不記之筆墨,未免有辜彼蒼之厚。」何況,往事可「留與他年說夢痕」。至此,便可理解陳長慶在〈後記〉中說的:「《李家秀秀》後半部的部分背景,很自然地又進入到孕育我成長的地方(即太武山谷)。」的用意了。 事實上,在小說的「前半部」就已觸及到太武山谷的「事」了。在第六章裡的,阿麗的丈夫「殺狗林」,「利用與某軍樂園管理員的親戚關係,走後門偷偷地去裡面嫖妓」,「政五組承辦軍樂園業務的那位年輕人,夥同政三組監察官,帶著二位武裝憲兵來了」,「那位年輕人」像包公般的審問「殺狗林」、「3號侍應生」和「管理員」,最後,一個個繩之以法等情節,就是陳長慶在政五組時辦過的案子之一。而「後半部」第十四章裡,美娟在擎天廳的晚會會場上所見:「陳先生手提公事包,時坐時站,時走時回,時而被長官傳喚交代新任務,時而聆聽長官的囑咐和指示,時而和長官交頭接耳談論公務」等,也是陳長慶供職政五組時經常有的鏡頭。他之所以要把這些「往事」寫進去,也是半是懷念,半是藉回憶來哀悼一段美好青春的過去。所謂「最美麗,是回憶」,正是此時情懷。 四、傲骨嶙峋,捍衛人格尊嚴:在前文「軍樂園衝擊了金門的民風」一節裡,我們看到了美娟和她媽媽對陳先生的數落、歧視和辱罵。這裡再摘兩條「新」的如下,一併來瞧瞧陳長慶的回應。 (一)在第十二章中,秀秀試圖在姨媽面前替陳先生說點好話,故向姨媽說:「人家陳先生看過很多書,文筆不錯,而且還經常在報上發表文章呢!」姨媽回答說:「我最瞧不起那些正事不做,每天在那裡舞文弄墨的年輕人!那些狗屁文章又能值幾文錢?這種人絕對不會有前途!將來誰嫁他誰倒楣!」 (二)在第十四章裡,秀秀對美娟說:「聽人家說,文人的自尊心都是較強烈的,也較有骨氣。」美娟不屑地說:「文人,文人有個屁用?他們絞盡腦汁寫那幾篇狗屁文章能值幾文錢?還不如我們賣幾碗蚵仔麵線,煎幾碟蚵仔煎。這種不務正業的假文人,又算什麼東西!」 關於秀秀的阿姨對陳先生(文人)的嘲諷,陳長慶只借來福的口當面做了一次回應:「人的價值有時候是不能用金錢來衡量的………陳先生有那份力求上進的心,我們應當給他鼓勵才對啊!俗語不是說,爭氣不爭財嗎?」至於美娟對陳先生(文人)的挖苦,陳長慶則是借陳先生的口,趁美娟問王維揚「你家那一面牆壁適合掛(戰地榮歸)錦旗」的事,做了一次暗諷她見識膚淺的回應:「王維揚家掛的全是中外名畫,有張大千和黃君璧的,有楊三郎和廖繼春的,有梵谷和達文西的,有塞尚和莫內的。如果真送他一面錦旗的話,帶回家當抹布用也會嫌它不夠柔軟,不能吸水。」這個回應雖然是出現在第十三章,但因美娟的觀念和她媽媽一樣,等於是「話先說在前面」。可惜美娟沒有那份悟力和修為,被人嘲諷了還不知道。 另外,美娟和她媽媽對陳先生「管軍樂園」這個職業的侮蔑以及近乎人身攻擊的謾罵,陳長慶在第十三、十四及十五章裡,間接直接地做了一連串的回應。如第十三章中的「只要謹守本分,不與邪惡同流合污,不向惡勢力低頭,不偷不搶不貪污舞弊,以勞力換取而來的任何工作都是神聖的,也必須受到應有的尊重,任何人都不能以有色的眼光來看待它、藐視它。」「那不僅是我的工作,也是我的職責。坦白的告訴妳,我所作所為都經得起社會的公評和檢驗,人格和操守更不容許任何人的懷疑!」「請妳放尊重點,不要說得那麼難聽(指「臭女人」三字)!也不要牽扯到別人,更不要侮辱到我的人格!」當美娟丟出「賤骨頭,我瞧不起你」這句話後,陳長慶讓陳先生「臉色鐵青,表情冷淡」地「忍下這個屈辱,逕自往太武山谷那條筆直的馬路走去」,作為一次「無聲勝有聲」的抗議。 其他,如在第十四章裡,讓美娟碰了多次軟釘子。在第十五章裡,更教陳先生大聲說「我寧願沒有美娟這個朋友,不能沒有自己的格調。」等,都表現了一個鐵錚錚的漢子,傲骨嶙峋地捍衛人格尊嚴的風範。另有李來福和秀秀替陳先生的辯白,因限於篇幅,就不贅述了。 任何文學作品,都是在表達作者的生活意識(見李辰冬《文學與生活.論意識與表現》)。其中,有小我意識,有大我意識。在《李家秀秀》這部作品裡,作為主軸餘響的「金門小姐嫁臺灣兵」這齣戲,是大我的,而且是陳長慶創作路數的一個轉變。因為,他一向的堅持是「不離鄉土」。而在這個小說裡,他不但是以鼓掌的愉悅心情來看待秀秀遠嫁臺灣這件喜事,且以「君子有成人之美」的精神從中大力協助。這種觀念上的轉變,固然是因為王維揚這個「臺灣兵」「斯斯文文,中規中矩」(第八章),既不「吹牛說大話,口出三字經」,而且「謙虛有禮」(第十章),不是以往「金門人人欲誅之的(誘騙金門女孩的)『臺灣豬』」(第十四章)。但大環境的改變,如金門已是「孤島不孤」的開放性地區:近的有「離(外)島聯盟」、「兩門對開」(小三通);遠的有金門與臺灣,金門與東南亞金僑等的往來互動。另外,「外來新娘」及軍方撤軍,大大改善了島上「男多女少」的現象。凡此種種,都使得堅持「留在島上」及強調「島內聯姻」的傳統意識,已到了必須改弦更張的時候。因此,這齣「臺金姻緣」(第十一章)的喜劇,就頗具時代意義了。或說,故事的背景是「過去式」,與當下的環境扯不上關係。但若沒有當下大環境的改變,「臺金聯姻」的意識應無由產生。不過,這齣戲只是一個載體,所謂「臺金姻緣」,不過是大環境意識所形成的一個「引子」,真正要表達的,還是前述的四個插曲。 在前述四個插曲中,前三個可說都是陳長慶「不容青史盡成灰」(于右任詩)的意識下的產品。以「太武山谷」為例,雖說是他個人的經歷,但那個活了近一甲子的「金門防衛司令部」,在金門的近代史上,無疑地佔有重要的一席之地。然而,軍管時期的「太武山谷」,有如以往台北士林官邸那麼森嚴而神秘。別說一般民眾進不去,即使是駐軍官兵,沒有司令部頒發的公務用通行證,也不能進入。幸虧有個「金門原住民」陳長慶,在太武山谷「臥底」十餘年,太武山谷中的一些花花絮絮,他不寫,必然會遭到湮滅的命運。誠如他在〈後記〉裡說的:「我不得不憑尚未退化的記憶,把爾時經歷過的種種事蹟,儘快地記錄下來,好為我們的子子孫孫,留下一些值得紀念的篇章。」這是他的史識使然,也是他「捨我其誰」的使命感所使然。 在「捍衛人格尊嚴」這支插曲裡,陳長慶對美娟和她媽媽輕視文人的那種無知無識所作的批判,還算是深得「溫柔敦厚」之旨。但當美娟和她媽媽對他「管軍樂園的事」有所輕蔑、嘲諷時,他就發出了獅吼般的駁斥與抗辯了。(見前)但他何以會那樣搬出「八吋巨炮」來反擊?恐怕只有「不得已」三字可作答案。原因是,說「什麼事不好做」,容易。但問「有什麼好事可以讓他去做?」答起這道題來可能就有點困難了。如果把小說中的「陳先生」(陳長慶的化身)換成張三或李四,在那個年頭,因戰爭、家貧、又拿不到公費名額,無法繼續就讀,只有回家做穡一條路。又因那時全島都是「軍事重地」,上山下海都要受到很多限制,而且還要擔任民防任務,能做出什麼來呢?在此既無學歷,又無一技之長的山窮水盡時,「有什麼好事可以讓他去做呢?」幸而靠朋友幫忙,在金防部福利站謀到一個小差事,又更幸運地遇到貴人,把他調到政五組,經管包括「軍樂園」在內的官兵福利業務。面對那份比「嗟來食」要強的「天上掉下來的禮物」,能不兢兢業業,規規矩矩,幹出一點成績來以報「知遇之恩」?事實上,他在那個工作崗位上,贏得了四位司令官、五位主任、九位組長的信任(見《金門特約茶室》一書發表後的專題報導)。如果他辦不好事,且不能守正清廉,只怕太武山谷早已變成他的「地獄谷」了。再說,金門那些軍樂園的「董事長」和「總經理」還是司令官和主任呢。難道那些方面大員也是「什麼事不好做,偏要去做那種骯髒事」?答案絕對是否定的。誠如陳先生對美娟說的:「那不僅是我的工作,也是我的職責。」軍人也是人,他們把生命交給了國家,國家就有責任照顧他們的生活(包括性生活)。而當年的北貢兵,年輕而舉目無親,身處戰地又不准結婚,除非把他們「閹」了,否則,他們就有性的需求。這個「性的需求」,國家不能不管。猶記得,第一線的士兵向國防部長俞大維報告說:「再苦都不怕,只希望每天有幾支香菸抽。」(大意)俞部長回到台北後不久,第一、二線的官兵,每月就有一兩條不等的免費「雙喜牌」香菸,一時傳為佳話。軍樂園的成立,事異而理同。然而,總統下了條子,也要人去辦理,才能解決問題。似此,我們能怪那些奉命辦「正」事的人是「不學好」和「賤骨頭」嗎?這種毫無同情心又不明事理的人身攻擊,對一個(群)奉公守法,勤於工作,忠於職責的人來說,豈止是很不公平而已。陳長慶之所以要在小說中,鐵錚錚的替「陳先生」以及在軍樂園擔任管理、服務的同仁發不平之鳴,除有「士可殺,不可辱」的「骨氣」外,還有彰顯職業無貴賤的意義在。 前文引過李辰冬先生對文學的看法,李氏在那篇論述中,曾引了吳承恩的〈二郎搜山圖歌〉,來說明吳承恩何以要創造出「孫悟空」這個人物來。他說,吳承恩在那首詩中有「野夫有懷多感激,無事臨風三嘆息。胸中磨損斬邪刀,欲起平之恨無力」的強烈生活意識。因為「作者自恨無力,祗有在想像裡創造一位齊天大聖來為人間報(抱)打不平。」是以,當陳長慶安排陳先生「逕自往太武山谷那條筆直的馬路走去」的那個「千山我獨行」的俠士身影出現眼前時,也就可作如是觀了。 整個來說,陳長慶的小說容易讓讀者「升堂入室」。原因是:一為在人、時、地的安排上,頗似西洋戲劇裡曾風行過的「三一律」。由於人物不多,時間不長,地點不廣,適合一般人智力上的管理幅度,讀者容易掌握全局。二為在情節的處理上,採取了前後「不即不離」的手法。這種手法,可加深讀者對小說情節的「殘留印象」,產生「似曾相識」和「舊地重遊」般的閱讀效果。《李家秀秀》依然具有上述特色。較有討論空間的,是「尾聲」,即秀秀和王維揚的結婚場景,和洞房花燭夜的繾綣等情節,頗有「捨之不嫌少」的情形。因為,王維揚家中的經濟實力及社會地位,已在第十四章裡,藉王維揚的父親王高鴻的隨勞軍團到金門勞軍時,就有了充分的交代。所以,如果故事寫到第十五章末尾的「(她將)在王維揚的攙扶下,一起步上紅燭高照的紅絨地毯,邁向幸福人生的新旅程………。」便戛然而止,更能留下「餘音裊裊」的想像空間。而在情節的補足上,讀者也可從「寫在前面」的「離鄉二十餘年了,李家秀秀第一次陪同夫婿王維揚(股票上市公司老闆)回到這個島嶼………為剛逝世的父親拈上一炷清香」的描繪上,獲得滿意的結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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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父母親感到欣慰
孔子曾說過:「父母唯其疾之憂。」最讓父母親擔心的莫過於就是子女。只要孩子們一有不舒服或些許感到受涼,父母親總是想盡各種方法讓孩子們的負擔減少一些,但也因此父母親肩上的擔子越來越重,想要將我們照顧得無微不至,但我們知道珍惜嗎?或許現在的我們並不懂得珍惜父母親對我們的疼愛與關愛,只會無理要求,完全不顧慮到父母親的壓力有多重?身為子女的我們也要時時關心父母。 漢朝有位年僅九歲的黃香,母親過世之後,他一肩扛起家裡大大小小的事情,而且一心一意照顧年邁的父親。夏天天氣炎熱時,拿把扇子為父親的涼蓆搧涼,而且在房間裡先讓蚊子們叮飽,才讓父親進房入睡;而在寒冷的冬天裡,黃香自己躺在被子裡,等到被子溫暖,才留給父親蓋,使得父親能舒服入眠。才九歲便懂得孝順,或許只是簡單一個動作,但總能帶給父母親舒適、溫暖,那種心情感覺是溫馨,即使累了也願意去做。 在「孝道」這一本書裡有許多令人為之敬佩的孝順故事,每一則的故事內容隱藏著一股無形的感動,他們的行為總能引起我反省自己是否有真的好好孝順父母?是否為他們做過一些事情?是否完成他們對我的期望?這些問題總是繚繞在我的腦海最深處,但,我真的因這樣而有所改變現在的一切行為嗎?或許以前沒有,不過現在卻很難說。透過書裡的各種孝順故事讓我明白,其實有時只要能為父母親搥搥背,或在一旁說笑逗弄,使得父母親感到快樂,那便是孝順的一種! 人生猶如是場夢般,總是隨風而逝,所以更應珍惜身旁的親人及朋友。父母親總是以孩子的事視為第一,無時無刻不為孩子及家人努力付出,而忽略了自己。孔子說:「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則以善,一則以懼。」父母的年齡,一年一年的逐漸老去,而做子女的應將此牢牢記住,要竭盡自己的所能去孝順父母,讓父母親能感受到那一份屬於自己長久以來努力所得到最大回饋,那莫過於子女們的孝心。 孝順,是無所不在的,即使是一個溫馨的舉動也能使父母親感到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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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的冬天
微涼的徐風吹拂著廣大的麥田,褐色的小麥彎著腰,迎著風,接受風的洗滌,雪白的菅芒著種籽飄散於其中,為寂寥的田園裡帶來些許的生命力。春天的蝴蝶已不復在,夏日的蚊蟲已消失蹤影,秋天的秋蟲也不聞其聲,一片的寧靜─金門的冬天。 金門的冬天是個十分寒冷的季節,雖無大雪紛飛,雪花繚繞的景象,但由於溼氣過重,故外國人常說:「金門較我國冷。」冬天的清晨,微亮的天空,田園裡的農人依舊拿著鋤頭努力耕種,一、兩隻早起的鳥兒嘰嘰喳喳的在空中玩耍、戲鬧。躲在棉被中賴床的我,不想起床,不想離開,不想離開那溫暖的被窩! 「聽見冬天的離開,我在某年某月醒過來,向左向右:::。」(節錄自孫燕姿的遇見)冬天是個相遇、相知、相惜的季節,冬天的精靈將結緣的紅線綁在有情人手上,涼爽的微風牽引著對方,媽在這冬天遇見了愛她的爸,兩人一起迎接未來。 我愛冬天,如陶淵明愛菊,周敦頤愛蓮,那麼的深切、真摯。我愛冬天的冷傲、不屈不撓,願大家也能一起欣賞冬天的美妙、奧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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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札記12 氣象變化
報上說,台灣的氣溫較三十年前平均高了一度。回想一下小時候的情景,的確如此。 在我的記憶中,台北至少下過三次霜,可見冬季會冷到冰點。夏天呢?幾乎每天下午都會下場西北雨,雷雨過後,暑氣全消。即使沒下西北雨,到了晚上溫度也會下降,在院子裡乘一會兒涼,就能安然入睡,少有熱得睡不著的情形。 另一項顯著的氣象變化是,台北不再有霧了。小時候夏天的早晨常起大霧,濃的時候,朝會時看不清司令台上的校長。 所有的這些氣象變化,都可能和植被減少有關。都市幾乎被水泥蓋住,水氣難以蒸發。野地和山坡地遭到開發,因而樹木愈來愈少。結果氣候變熱了,雨水變少了,許多年輕人已不知道大霧是什麼樣子了。 熱島效應 城市的年均溫高於郊區攝氏一度,或更高。到了夏季,甚至高出郊區攝氏六度以上!這種現象稱為熱島效應。熱島效應的成因,主要是地面被柏油路和建築物覆蓋,較容易吸收太陽幅射。人們排放的熱源,也是溫度升高的因素之一。林立的大廈,使城市的風速減低,影響散熱。其次,車輛排放的二氧化碳,造成溫室效應,使情況進一步惡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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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海南島三亞市
去遊海南島三亞市,有兩個目的,一看我阿姨。二懷舊尋根。 其二是很有趣的事情,在一九四九—─一九五○年這中間,我在三亞市住過六個多月。當時我們部隊住在一個破舊的日本營房裡,所以我對三亞的氣候很了解。到了冬天只要穿一件薄夾克就可以過冬。 許多大陸人,為什麼去三亞,就是因為她們年紀大,受不了北方天氣寒冷,才紛紛來三亞避寒。阿姨來三亞也是這個原因。 三亞市繁榮的很快,最早的三亞市只有一條街,一個市場,一個漁村,老百姓大約只有三十幾戶人家。 可惜我這次去三亞市,再也找不回當年的舊夢,當時在我們營房中,有兩門巨砲,也不知道那裡去。但是我意外發現,三亞的本地人太少了。都是外地來的,尤其是江西人最多,這點我就不明白。 我這樣說;是有根據的,我不久認識了這家酒店經理,他也是江西九江人。阿姨的房東,也是江西九江人,坐過的計程車司機也是江西人。 總而言之,江西人喜歡來海南島創業,因為她們能吃苦耐勞。海南島三亞市是個新興的城市,它的海岸公路非常美麗,海岸沙灘沒有污染,海水清徹蔚藍,公路兩邊的大樓正齊美觀,別有一翻風味。 海南島和台灣一樣大小,地理位置傾向南海,它有很好治安,看警察就知道,警察身上不帶槍,什麼武器也沒有,警察身上只帶一個大哥大。所以三亞市是個外來人居住的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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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公分距離的愛情觀
1、愛是圓狀。慾是三角形的 像胚子被燒成燙的岐義 轉化。傳遞了皮肉乾枯後的還魂 2、舌尖和舌尖鬆開六公分天涯 我們用狂草囈語簽下契約 新古典主義以及寓言以及被命名為症狀 3、豢養一屋子胖胖愛情 有銳利形體。有極左派顏色。有香水聲音 半張臉。長得像建築史茂密。但孑然一身 4、感官波動。床和一株蒲公英的花粉笑容 詞意盎然。一個字一個字燃燒 辯證。議論紛紛的器官噴出狼嚎 5、畫一個圓。青春期繞著溫度亂倫 這樁解剖學的馳騁。歷史從未記載 只有悄悄和動詞有關 6、清洗縱容飽漲的曉風殘月。這體積 每次被騰空掏破的慾。竊竊治亂 無際無垠裸出前世汪洋漣漪漪 7、皮膚勃起。交感神經邊陲揚起掌聲 耳膜氾濫薄薄嬌嗔。愛釀 十二月冷。這本是原封不動的紅顏固體 8、無性生殖手勢。敏感帶自言自語 受孕期。我聽到許多發育越界的表述 過程暴露以及修辭太重的含量凌虐 9、懷證詞。握住章節裡艷麗複合句 飢餓。口唇只是消化區廉價的度量衡 其餘的,我們被植入青銅色原慾沼澤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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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換嫂」換出來的一樹苦楝花─陳長慶《李家秀秀》讀後
《李家秀秀》是陳長慶的一個長篇新作,創作動機,與他青年時期服務過的金門防衛司令部,遽然改名金門指揮部有關。尤其是與他蹲過的「政五組」這個「番號」,已經從金門島除名沒籍有關。因為,這種時代的大變動,就像一顆隕石般墜入了他的心湖,當然會激起層層朵朵的漣漪和浪花。如前十八軍十一師出身的廖明哲將軍,在他的回憶錄《了了人生》中說的:「民國四十四年大整編時,十一師三十三團的番號從國軍中除名,從國民革命軍的團隊中沒籍,我有如亡家之痛!」又說:「民國四十一年整編,十一師在宜蘭改編為十七師,三十三團被解體,我如喪家之犬………。」以此來對照陳長慶在本書〈後記〉中的「我曾經服務過的金防部已縮編為金指部。政戰部除了政三、政四外,其他已合併成『政綜組』………整個環境的變遷,用物換星移,人事已非來形容或無不妥之處。」也該有「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的感受了。 其次,由於陳長慶曾在政五組承辦過「軍樂園」的業務,遭受過有色眼光的掃射。另外,軍樂園裡還有幾十位金門籍的男性員工,園外也有十來位替侍應生洗衣、帶孩子的婦人(第十四章),也受到了流言蜚語的中傷。但是,那些員工和村婦只能默默承受,原因是他們沒有發言臺和發聲的工具。為此,陳長慶豈能「寧默而生」?這可從〈後記〉中的陳訴:「當年承辦是項業務與在裡面謀生的鄉親,往往都會受到部分島民的誤解和歧視。」和第十四章中的詰問與申辯中看出他的意向。 再其次,金門自民國三十八年進駐大軍之後,未婚的男女比例有天淵之別的懸殊。民間的「有女之家」,在「水漲船高」和「奇貨可居」的金濤銀浪中,出現了「八兩黃金,八千塊錢(當時九十個營長的月薪),八百斤豬肉」的「三八婚制」,和民間因「三八婚制」而衍生的「姑換嫂」這?個特殊景觀。由於前者已逼得窮人家娶不起媳婦,在窮通達變之下,就想出了「以女換媳」(即姑換嫂)、「親上加親」的兩全其美的嫁娶方式。但是,弊隨利至,在媒妁的花言巧語和父母的嚴命難違之下,有些苦命的女孩就成了「所嫁非人」的犧牲品。雖然,「三八婚制」和「姑換嫂」已走入歷史,但卻也是這個大時代的一朵苦楝花,且只金門才有,陳長慶有紀錄歷史的使命感,豈能放過? 以上種種,可說是陳長慶要寫作這個小說的背景因素,只是,他採取了以「姑換嫂」這齣戲來打頭陣,再以否極泰來的李秀秀為主軸線,自自然然地來串演其他的插曲。不過,「姑換嫂」的前奏曲,則是一場血淚交迸的暴風雨。 原來,貧農李來福和春桃夫婦,一心想替因傷退役在家休養的兒子文祥完成終身大事,經徵得從小受李家照顧的孤女阿麗的同意,好事將成之際,不意被同村專愛挑撥離間的潑婦「大肚粉仔」從中攪局。某天,當她正在向阿麗說文祥的壞話,並遊說阿麗嫁給自己的兒子時,被春桃撞個正著。於是,兩個婦人便由動口而動手。鬥氣到高潮時,大肚粉仔潑了春桃一身大便。春桃氣不過被那種爛女人欺侮,竟喝下農藥,一命鳴呼,揭開了「姑換嫂」的序幕。 料理完春桃的喪事,來福想替死去的春桃出口氣,急著要替兒子找房媳婦。可是,阿麗這邊已被大肚粉仔破壞,沒指望了,只好去找媒婆,但高額的「三八」聘禮使他難如登天。媒婆阿狗嬸就替他出了個「姑換嫂」的主意,即以十三歲的秀秀嫁給一個三十歲的陳姓男子,換娶陳家的妹妹阿鳳為文祥的妻子。秀秀雖有千個不願,但在父親的嚴命下,只好如欄裡的那條豬,含淚待宰而已。 可喜,秀秀在危機中出現了轉機。哥哥因舊病復發而過世,陳家怕夜長夢多,就想趕緊把秀秀娶過去。秀秀以「哥哥已經死了,陳家阿鳳也沒有進我們李家門,這個婚約已不算數!」向媒婆做出於情於理於法都說得過去的抗辯,但因來福盲目於根深蒂固的「誠信」二字,仍逼秀秀就範。秀秀一氣之下,拿起一瓶農藥,哭著要去見媽媽和哥哥,幸被來福及時奪下藥瓶,撿回了一條小命。 媒婆阿狗嬸目睹了秀秀如此激烈抗議的一幕,而陳家也知道秀秀這個小媳婦將來不好對付,於是就懸崖勒馬,解除了和秀秀的婚約。 秀秀長大了。她被城裡那位夏天賣冰果,冬天賣蚵仔麵線的表姐美娟請去幫忙,因而和金防部政五組一位服義務役的「正港小開」,大專兵王維揚對上了眼。同時,表姐妹倆也因王維揚而認識了政五組經管官兵福利(含軍樂園)業務的金門籍雇員陳先生。由於陳、王二人平日相處得來,情同手足。陳先生一見現狀,就毛遂自薦地願做他們的媒人。一面猛敲邊鼓,一面又明的、暗的幫忙。例如:幫王維揚替美娟、秀秀買免稅福利品沙拉油、衛生紙、洗衣粉、肥皂等,安排王維揚和自己一同乘吉甫車出去送公文或會稿,讓王維揚有「假公濟私」之便,去和秀秀增進感情。尤其是當王維揚的父親王高鴻,以台北市進出口公會秋節前線勞軍團團員的身份,到金門勞軍,並專程到秀秀家向李來福提親一事,陳先生在主任的指示下,居間穿針引線,使雙方都很風光地訂下了這門親事。而後,又在王家的委託下代為下聘、替秀秀參謀出境申請、及接送秀秀至碼頭並安排船位、和叮嚀秀秀到高雄下船後的狀況處置等,可說是厥功甚偉。 以上就是這齣「姑換嫂」主軸戲及戲後遺響的大概。但環繞在這齣主軸戲及其遺響的周圍,還有四支重要的插曲,更是陳長慶急欲一吐為快的心聲。 一、軍樂園衝擊了金門的民風:金門是個擁有一千六百多年華夏歷史和文化的島嶼,島民的祖先多是西晉、南宋、晚明等時期避亂的義民。唐朝設有「牧馬監」。北宋的朱熹任同安縣主簿時,曾「采風島上,以禮導民」,因而設立「燕南書院」。此後,「家絃戶誦,優游正義,涵泳聖經,風俗丕變」(見《金門縣志卷五》)。所以,金門民風的醇厚是其來有自的。 但是,民國卅八年的那次大動亂,使金門成了一個擁有幾萬大軍的大營房。兩年後,國防部為紓解官兵「性需求」的壓力,藉以防範軍人和民女感情糾紛的發生,便在金城「朱子祠」附近,開設了一個試驗性的「軍中樂園」(簡稱軍樂園,後改名特約茶室)。由於「成效良好」,便在大小金門設立了十個軍樂園(臺灣各地也同時設立)。這一發展,對久居在一個絕無娼妓的聖島的居民來說,有如在他們的神桌上撒了一泡尿般的無法容忍。而更讓婦女們心痛的,是軍樂園裡基層管理的害群之馬,開了一扇讓她們的丈夫或兒子混進去嫖妓的方便之門。然因懍於「軍管」的威嚴,誰敢反對? 雖然,島上的寡婦和丈夫「離家去南洋」的嫂子,都深諳「單棲」之苦,卻體諒不到軍人的「單棲」之苦。雖然,軍樂園也創造了幾十個就業機會(見第十三章),和周邊的一些商機,然因她們不是直接的受惠者,永遠無法理解別人的辛酸(尤其是那些侍應生的辛酸)。她們只知道娼館和軍樂園都是骯髒地方,故當秀秀的姨媽得知秀秀的男朋友是臺灣兵時,立即有「臺灣是個笑貧不笑娼的花花世界」的反應。而當秀秀告知她:美娟有個經常到軍樂園去檢查業務的男朋友時,她不是說:「年紀輕輕的不學好,什麼事不好做,偏要去管軍樂園那種髒地方的事。」便是說:「尤其聽說他經常出入軍樂園那個骯髒地方,我就一肚子火!」同時,又側面數落美娟:「現在好了,交一個經常進出軍樂園的朋友,這種事一旦傳出去,會讓人家笑死的!」「我不贊成美娟和這種人交往」,「我會堅決地反對到底!」(均見第十二章) 媽媽如此,美娟何獨不然?當她從王維揚口中得知陳先生「到軍樂園去檢查業務」時,也不屑地說:「陳先生也真是的,年紀輕輕的又還沒討老婆,怎麼會去管那個髒地方的事。」「要是我是他的女朋友,絕對不容許他到那種髒地方去。」「每次看到軍樂園那些女人………真教人想吐。」(均見第九章) 不僅如此,在第十一和十三章裡,美娟還從側面和正面,希望陳先生辭職下來做小生意,「總比去管軍樂園那種骯髒地方強」。而當陳先生否決了她要求陳先生「辭職」的意見時,她嘲諷地說:「你捨不得離開康樂隊和軍樂園那些臭女人是嗎?這就難怪了!」又高聲而傲慢地罵出:「算我瞎了眼!」「賤骨頭,我瞧不起你!」 以上雖只是美娟和她媽媽兩人,對軍樂園及與軍樂園有關的工作人員的一種歧視,但也可看作是代表了部分島民的一些感想與看法。只是,由陳先生一人來代表接受那些冷嘲熱諷與歧視和辱罵而已。 二、金門青年娶不到老婆:陳長慶在第一章裡就借李來福的口說:「現在金門男多女少,三十幾歲還討不到老婆的青年人一大堆………。」據金門作家林馬騰在《金門的烽火煙塵.「三八制」與兵婆》一文中說:「那時候(民國四十年前後)的青年男子,至今都已年逾七十,有的還是孤家寡人,孑然一身………此乃時代所造成的悲劇。」 該文曾詳細探討了那時金門「男多女少」的原因。要而言之,不外是: 甲:民國四十年前後,金門駐軍三餐不缺,而農家百姓則三餐不繼。當時,有些與丈夫失聯的青壯僑眷或農家寡婦,在公婆們「守得住就守,守不住就另找生路」的默許下,為了一張「長期飯票」,改嫁了軍人。 乙:有些閨女,從小苦怕了,餓怕了,在「做兵婆比做農婦強」的意識主導下,就「兩情相悅」地嫁給丘八作「兵婆」了。 此外,金門經歷了「古寧頭」、「大膽島」、兩次血戰,及「九三」、「八二三」、「六一七」三次震驚中外的炮戰,和而後的「單打」日子。「這種躲炮彈的日子,大家都過怕了。」(見第十三章)因此,「嫁軍人吃饅頭去」(見林文)的女孩也大有人在。待部隊輪調,她們就隨軍入臺,脫離苦海了。 還有,民國五、六十年間,也有金門小妞被一些花言巧語愛吹牛的「台灣兵」拐騙上當。金門人對此恨之入骨,把那些不學好的「臺灣兵」罵成「臺灣豬」。(見第十章) 以上種種,造成了金門可婚女性「淨出超」的現象。但是,金門可婚的女性有限,誠如林文所說:「多一個女孩嫁給軍人,金門男人就少掉一個機會。」所以,早期的軍方曾一度祭出「軍人不滿二十八歲不得結婚」的規定(按:這是陸軍的,海空軍有別,見「戡亂時期陸海空軍軍人婚姻條例」初訂本),且放出「和金門小姐結婚,要留金服務十年」的風聲(按:應是有大官玩笑地講過,否則,無風不起浪),以為抑制。但成家心切的官兵,及為情為愛,或為生活,或為躲炮彈而甘願走天涯的女性,刀子也擋不住,秀秀就是個代表。美娟也說:「老北貢比臺灣兵有感情。」(見第十四章)連那曾罵過「臺灣是一個笑貧不笑娼的花花世界」的美娟的媽媽都說:「要是美娟也能交一個臺灣朋友,那不知有多好。將來還可以到台灣探親找她們呢!到時候可以坐火車看風景,或到動物園看大象、看獅子、看老虎、看老猴、吃香蕉、吃鳳梨吃蓬萊米!………我已經夢想很久了。」(見第十二章)在這一大堆話裡,多少是有點去「逃命」的味道。 另一方面,雖說金門的青壯女性都納入了民防組織,管制遷出。但也「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有辦法的,還是有辦法離開金門,秀秀不就是「假應聘,真結婚」的走了嗎? 由於金門的女性不斷的「肥水流入外人田」,致使不少金門男人娶不到老婆。也就因為這緣故,而造出了今天「外籍新娘」這個新名詞。 三、緬懷太武山谷那隻大搖籃:陳長慶之有今天的成就,可說是太武山谷那隻大搖籃搖出來的。而那隻推動搖籃的手,就是當年溫文儒雅的政戰主任廖祖述將軍。廖將軍是個好長官、好長輩,而他的風範,更是陳長慶人格塑造的模本。況且,陳長慶在太武山谷一蹲十多年,成了歷經四任司令官的「四朝元老」。如此的「白頭宮女」,能不對太武山谷有關他生命成長的部分,永繫依戀與懷念之情?更河況,他在那個職務上曾剛正不阿地整頓過軍樂園的內規,打擊過不法。那些美麗的往事,自然是老年時回憶的源泉了。 (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