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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漁村裡的大學堂(峇眼亞比中華公學沿革史)
‧海外的第二金同廈故鄉─印尼蘇島峇眼亞比埠 一九五○年「中華公學」十週年校慶,在黃三育體育教練主持下,曾舉辦過一次規模相當大,且有聲有色的運動會,不但白天比賽晚上也借助電力燈光舉辦足球賽,真有挑燈夜戰之樂趣。 校舍左邊有長堤,並有道小溪流通至校門口之水溝,溪邊就是我們的停車場,建築物的盡點都有一排洗手間。後來在長堤又建了一排中學部的兩層樓課室,再過去有一座可供五拾餘人用膳的食堂。 每年學期結束,部份學生畢業了,我們又唱著畢業歌: 「我們年少力強,我們志氣豪壯,前程萬里,負重致遠當勇往。別問高山,勿管汪洋,登峰造極端。乃意志堅強,且牢記師長懇切的啟示。社會寄予莫大的期望,願大家指心守旨,由此方渡過彼方,更須淬勵奮發,為母校爭光榮。」 一九五七年十一月十八日第989號,關於監督外僑條例發出,由該實施的時刻起,同時也是政府不再發給設立新的外僑學校準字生效之日起,半年內外僑教育仍可維持現狀,但需要從那時起,立即採取適應本條例規定的改革措施。於是「中學公學」只得適應僑居地一切規定及時代的需求,順理成章改為「華希寧印尼國民學校」,聘秦立賢為「華希寧中小學」第一任校長,逐漸改用印尼文為主之教育方針。至一九五八年開始,有禁令限制已入印尼籍的人,不能再就讀於外國學校,十月,與印尼沒有外交關係並用華語授課的學校封閉,華校從此解散,文壇呈現一片飄零。從這個時候起,每逢週一操場上的升旗禮,師生與常往一樣,一律穿著整整潔白的制服,全體肅立,所不同者是不再唱校歌,而同聲唱大印度尼西亞國歌: INDONESIA RAYA Indonesia Tanah Airku Tanah Tumpah Darahku. Disanalah Aku Beridiri Jadi Pandu Ibuku. Indonesia Kebangsaanku. Bangsa Dan Tanah.airku. Marilah Kita Berseru Indonesia Bersatu. Hiduplah Tanahku Hiduplah Negeriku. Bangsaku Rakyatku Semuanya. Bangunlah Jiwanya Bangunlah Badannya. Untuk Indonesia Raya. Indonesia Raya Merdeka Merdeka. Tanahku Negeriku Yang Kucinta. Indonesia Raya Merdeka Merdeka. Hiduplah Indonesia Raya. 六十年代初葉,為了配合時代需求,只得忍痛犧牲大足球場與田徑場地,由原有之乒乓球場至學校地皮盡頭,社會人仕出錢出力,師生們攜手合作,竭盡所能,開闢新建築,花費了兩年時間,完成了一座面積約七、八百平方公尺的時代化體育館,並增設私用發電機,如逢夜間公共電流中斷時可使用。接下來,秦校長離任,由吳順立接任,續後又有李夏春;政府經六三年解放西伊利安,六四對抗馬來西亞,六五年印共九州運動失敗之後,政府平息政變等事件,安定政局後,對華校展開同化工作,俾使有關華裔公民能更快地與原住民大眾融合成為一體。九州後董事部,幾乎等於停頓,「華希寧」同化工作,就由蔡成美校長與洪文秋君負責處理全部善後工作。 七十年代中葉,教師樓遭祝融光顧,付之一炬,繼後再圖發展,將灰燼移走,重建三層樓,另設高中部課室多間,以應學生就讀之需,至此,學生人數一路上升,已有三、四千人之眾。 從八十年代起,每年畢業學生近兩三百人,大多分散至各大城市升學或就業,他們像尋找獵物的老鷹,到各地尋找生活,很少很少再有停留在原出生地之峇眼亞比,從此勞燕分飛,各謀發展。 幾十年的歲月蹣跚走來,往事的付出和腳印,步步是先賢的血汗,這一頁一頁的珍貴歷史,如在文學家或歷史學家的筆桿下細緻地呈現。為了見證百年的歷史社會結構的變遷,以及各人在時代環境中來描述風貌,尋找一些也許大家熟悉,也許可能被您忽略,但是,始終默默耕耘,為華人教育歷史發展,留下一定軌跡與相當貢獻的人,由不同角度切入,呈現華人多元的風貌。是值得我們閉上眼睛,一幕幕的追溯回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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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孤行
一叢秋暮低吟。冷語凝結 十二月了。山頭微暗,我們游入林莽 潺潺月色伏地隨行 草葉咳嗽發音。三五成句喃喃吟哦 風影間隙。無盡天光滲黑 腳下迢迢路遠。段落顛躓 我們誤入未成形的山巒草圖 泥沼荒野。芒花浪調 摯愛的繁茂都已老成灰燼 我們以一枚落花消息完成依偎 敘述凍沒迷路轉折的人生遭遇 枯火星空。收埋躺下的愛情戒律 靜穆對夜。梨花帶淚 漫天餘留命運揮霍回聲 像墳。像結疤後的一輪殘月 在應付溫柔和夢的距離之間 過去或未來。適合收藏。適合還原。 如手機留言各說各話的人生。永恆濁流 此刻。不做紅塵寂寂傷痛壞想。 只是誰又敲醒癡迷煙雲滄海 高歌我們美麗且謊謬的繽紛 委身這冷冷泊岸臂彎。圖謀挽回潰散 寒霜潛夜。日子在腐敗和死亡中滑行 彷彿我們從未發生過的時代。記憶和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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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點播站樂觀開朗展愛心
八位「照顧服務員」輪流值班,據透露,每日三班輪流,月薪一萬多,這批生力軍,默默耕耘,目睹他(她)們,推病床、氧氣筒、寫紀錄、協助病人諸事宜,平均五十來歲的年紀,有的已是阿嬤級! 印象較深刻者為盧波,在花崗石已和他見過面,她很健談,亦有愛心,他曾教過我,滋補養生法,孩童健體法,但時日已久,腦中模糊一片! 再次相遇,她不改昔日的熱情,我跟她自首,以前教的,通通忘記,她不厭其煩,再教一次,這回,我虛心學習,不能再辜負她的一番美意!除此之外,她看小兒子又發高燒了,立刻傳授了些許偏方,包括以驅風油之類的東西,在兩手間摩擦生熱,由背部而下,順勢按摩,可達到退燒效果,隨即由口袋取出一小瓶五塔膏,做起示範來,她熱心地,要將那瓶送給我,但我告訴她,我帶回去了,只有一人受惠,留在她身邊,她每天見那麼多人,可發揮愛心,幫助更多的人,讓更多的人受惠。 另一位陳碧雲,三十六年次的她,六十歲了,已當阿嬤,住山外武德新莊,育有二子一女,兒已娶媳,四名孫子(女)常逗得她合不攏嘴,樂觀開朗的她,亦加入「照顧服務員」的行列,她的兒女已長成,他們有各自的天地,兒孫自有兒孫福,她不需煩惱不需憂,六十歲了,回饋社會不嫌晚,就當功德一件! 她會走入人群,只為感念她的二伯父,當憶及過往歲月,她紅潤了眼眶,娓娓道來她的人生路………。 當年嫁入夫家,一嬌柔女子,不勝農事,二伯父鼓勵又出力,幫了她很多,在他老人家中風後,找不著看護,因當年金門尚未「流行」這種行業,她感念於他的恩澤,肩負照顧的責任! 現在,她每日徘徊醫院間,看盡人生百態,她只想盡點個人微薄力量,幫助他人,她和盧波女士毗鄰而居,二人共乘轎車一部接受訓練,她很感謝紅十字會給她這個機會,讓她能再次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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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開面紗下的神秘
初見她,是在巴基斯坦首都克拉蚩Sheraton Hotel的大廳裡,那時正要轉機前往北邊大城拉合爾。她,胖胖圓滾的身軀,穿著伊斯蘭教傳統服飾,跟著她的爹地一同前來,臉上掛著微笑,安靜斯文的寒暄答禮。雖有7年的婚齡與一個2歲的兒子,秀麗的臉龐仍難掩25歲的青春與一絲稚氣。 拉合爾回來,克拉蚩停留數日,覓得星期假日造訪她家。一座白色透天獨棟的三層樓別墅,位在城中金融商圈大街的巷內高級住宅區,花木扶疏,環境幽雅。在寬敞的大廳裡,我翻著她的訂婚結婚相冊,她妹妹在一旁熱心的為我解說此國度裡女兒們出閣的諸多禮俗,例如在婚禮的前夕,女方的眾家女眷與女賓,都要穿黃色或綠色的綢衫,外加穿金戴銀,喜氣洋洋的歡聚一堂,顧名思義,該日就命名為「Green Day」或「Yellow Day」。相冊裡,初嫁娘美目盼兮,洋溢著幸福與青春的風采,耀眼奪目的金縷衣,看得出兩家上流豪族聯姻的氣派,以及對於掌上明珠出閣的摯愛與呵護。 跟她爹地已是多年好友,主要是我的貿易伙伴之一。巴基斯坦的傳統世家,受過完整的英國教育,雖在UAE投資設廠,因子女教育的考量,家人都留在克拉蚩。雖然往來已久,但見面的場合不是台灣,就是在杜拜,對於彼此家人也有一定的熟稔度,但總緣慳一面,直到這次才終於如願。 再次見到她,是準備返台時候機的數小時前,她家客廳偌大的沙發上,病懨懨的躺著再度見面的她,神情恍惚,目光呆滯,這一眼著實令我驚異與駭然。與日前照片裡的美麗新娘實難以比擬,一旁苦臉憂心的媽媽隨侍著,她爹娓娓道來,女兒病情惡化已二、三個月,是一種憂鬱精神病症,就醫病歷已積疊成一長冊,每每發病,婆家就趕她回娘家治療,不聞不問,因而每況愈下。 悲傷的故事,總是根源於愚昧的思想,悲哀莫過於宿命的淩遲與無助。一切肇因在她婚姻初始的四年,因為一直未生育,婆婆威脅要她先生另娶他人,於是倉皇四處亂投醫,身材因打針吃藥而肥胖臃腫,有委曲也不敢回娘家傾訴,她知道爹地長期在外地,家中媽咪獨自照顧弟妹也夠辛苦,她不能也不忍再增添他們的負擔。二年前終於生下一子,以為就此天下太平,沒想到病情反益加惡化,情急的父母多次去電懇求親家善待,並沒有獲得妥善的回應。每次回娘家,心疼的媽咪要她不要再回夫家了,可是她愛她的丈夫,她的孩子………。但她的病似乎愈來愈嚴重,愈來愈惡化,一如我親眼目睹,一具失去活力的軀體。聽著聽著,同為女人的心不禁絞痛起來。 往機場的途中,我與她的舅舅反覆討論有關她的問題,難以想像18歲,花樣年華,正是一個女孩子青春洋溢恣意夢想的年代,竟就此早早的走入了責任重大的婚姻。25歲,那是一個前途正要開展的年代,而25歲的她,卻要承載多少負荷,以致有今日的陰鬱與痛苦。她舅舅試著提供我解答,在伊斯蘭教的國度裡,離婚率低到甚至只有4%─1%,失婚婦女的不堪與羞辱,遠遠甚於婚姻不幸所帶來的痛苦,連他自己也喟嘆女性在這種國度裡的宿命與桎梏,那是我們所無法想像與理解的社會風俗。帶著沉重無比的心情,揮別炙熱非常的克拉蚩,首次「返家時竟是帶著如此難過的心情」而回到了家。 已經多少年過去了,我仍然提不起勇氣問候她康復否。 我去過不少回教大城市,多少個包裹著黑袍,蒙著面紗下的女子,是否仍有像她的故事般有著不自主的軀體與禁錮的靈魂,正在訴說著不同悲歌呢? 回教國家對女性設限最為嚴峻的,首推沙烏地阿拉伯,女性要取得該國簽證極為困難。即便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取得了簽證,下機入境前必須隨俗換上其傳統的黑袍與面紗。全國放眼望去,祇有黑白兩道(男著白袍與女著黑袍),妳平常習以為常的活動,如工作、走路、開車、運動等等,女性均被摒除在外。公共場所如餐廳,一定是男人一區,另外再設一掩蔽式的有女眷專區「Family Section」。在新穎現代化的shopping mall裡,名品店櫛比鱗次,但間間門窗緊閉,門上一只小牌子「Lady Only」,欲參觀購物者需按門旁的小門鈴方能入內,這和一般資本主義社會誇張行銷手法大異其趣。推門進去又別有洞天,各式各樣新穎時髦的流行服飾,女售貨員更是衣著性感仿若置身歐洲大城。心中有些納悶,眼目所及,女性皆黑袍一件,漂亮服飾為何而來?答者說在家穿著供丈夫欣賞也。 停泊此地,每日一出房門,必須「ABAYA」隨身披上。相較於當地女性全身覆蓋僅露兩眼似乎輕鬆許多,但一種無名壓迫感與束縛仍如影隨行。除了沙烏地阿拉伯,走在伊朗德黑蘭街上,一樣的長袍(不限黑色),心情卻迥異於走在利雅德、走在吉達、或是走在達曼,因為迎面而來手牽手的男女情侶,所流露出來的自由氣息,遠非男女涇渭分明的沙烏地阿拉伯所可比擬。 相對於環繞地中海回教諸國,黑袍雖然依舊,面紗可五顏六色,尤其是敘利亞的大馬士革及黎巴嫩兩地,東西方骨架與輪廓的完美揉合,充分展現在當地女郎身上,再搭上那花色鮮艷的面紗,是公認的世界迷人的女性。縱然如此,她們的生活中,除了自家的父兄之外,是不被允許卸下面紗面對其他的異性,獨處就更不用說了。曾拜訪一客戶,與他太太在客廳聊天,門鈴一響,即見她慌忙蒙上面紗才起身去應門,問其故,她說這是傳統,這是禮教。 在地中海的另一端,還有更保守的回教阿拉伯國家如利比亞、阿爾及利亞,已婚婦女,除父兄與先生,從未也不能面對其他異性。一次伴同男技師到客戶家中作客,自始至終均未見女主人蹤影,奉茶端果點,皆是主人的子女供差遣。 作為一個旅人,僅能拾掇表面浮光掠影,真正面紗下深層世界,不是倏忽即得。作為一個旁觀者,他國的傳統文化良窳否?實無權置喙一辭。但那名喚「ABAYA」的黑袍與面紗,在我的旅行際遇裡,卻帶來幾許省思與衝擊,表面的、內在的,它確確實實左右著她們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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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 李家秀秀
「陳先生,我相當認同你的看法,並非只有在這個島嶼土生土長的女性才能成為一個賢妻良母。只要找到生命中的真愛,認同這塊土地,假以時日總會和它衍生出一份難以割捨的情感,屆時想不留下也難啊!往後絕對是一個相夫教子、孝順公婆、勤儉持家、敦親睦鄰的好牽手!」 「秀秀,妳沒說錯,觀察也很細微,男女之間的相處,似乎與地域沒有太大的關聯,除了要相互尊重、相互包容外,更重要的是要以誠相待。如此的感情才能恆久,才能獲得雙方的認同,攜手邁向幸福人生也是指日可待。妳和維揚就是活生生的一例,足可做為時下一些年輕人的借鑑!」 「陳先生,你也不例外,我們都是值得慶幸的人。尤其當我即將離開故鄉這塊土地時,能夠親耳聆聽到這個好消息,的確讓我太興奮了。雖然你和表姊無緣配成雙,對我們來說是一個小小的遺憾,但你卻找到了理想中的伴侶,尋覓到生命中的真愛,我和王維揚衷心地祝福你,也同時在台北等待著你的佳音,期待著你倆邁向婚堂的喜訊!」秀秀誠摯而感性地說。 「不,值得祝福的還是妳秀秀!」陳先生滿懷感慨地說:「容我再重複一次:老天爺會賜福予妳的……。」 「但願蒼天能對我多一點眷顧,不要讓我失望才好……。」秀秀有點哽咽,卻也不忘提醒,「如果路過金城的話,我還是企盼你能去看看表姊,別忘了同是生長在這塊歷經砲火蹂躪過的土地上,人親土也親啊!無緣締結鴛盟,做個朋友也不錯,男生更應該多一點包容,這是我最後的請求。」她說後,以一對水汪汪的大眼睛凝視著陳先生,竟然調皮地笑著說:「可不能帶你那位小美人一起去,否則的話,表姊會心酸酸的!」 陳先生默不作聲,只微微地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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漁村裡的大學堂
(峇眼亞比中華公學沿革史)‧海外的第二金同廈故鄉─印尼蘇島峇眼亞比埠 洛江之濱,中華公學,巍巍若蒼穹,我們是黃炎華裔,是中華民族的主人翁,共起合縱,為國家民族效忠,要宏揚智仁勇。 以禮義廉恥,處世持公,惜分陰往上進,爭取未來的偉績豐功,立言、立德、立業,為千秋萬世所尊崇,要為人群爭榮譽,立志做頂天立地的民族英雄。勉之!主人翁。 萬年似錦,無盡無窮。 傅翼經 詞 峇眼亞比,在地圖上,原屬不見經傳的地名,可是在漁業史上,卻佔有極重要的地位,它在政治與地理而言,僅僅是蘇東屬望佳麗斯縣區的一鎮,後因蘇中北干峇魯交通較為方便而改為所屬。 在自然與地理形勢而言,位於洛干江口Sungai Rokan的東海岸,與馬來西亞的波德申Poh Dickson港、巴生港Kelang、中夾馬六甲海峽而成鼎足之勢,因得益洛江浯瀚怒瀨水勢,而地勢又處於三角浪潮衝激,由於經年累月,受著洛江的泥沙沖積,造成了廣大的淺灘,適於魚群聚集繁殖,如逢氣候惡劣,魚蝦多被海風浪濤打進此地避風險,因此海產特別豐富,戰前享有為世界三組大漁港之一美譽。近半世紀以來,在造船業方面,也有相當建樹。 在海業發展方面,實應歸功於我華僑來此,勤於經營改造,辦理得法,由峇眼海業演變可以證明,至今在印尼全國各地漁業經營者也多為峇眼人氏。 回溯先賢來此荒蕪之地,除在海事大展拳腳,在陸上披荊斬棘,拓荒開墾,含辛茹苦,排除萬難,以圖立足。後經有計劃的闢為碼頭,上下區商埠,市區商場及住宅區,又分為上下芭區前後路,海口和芭後路,這此區別所在的名稱,取得畢竟也很富趣味,易懂易記,又便以區別,橫貫整個區轄,交通堪稱方便,當時若逢漲潮或大雨,上下區及芭後仍時鬧水汜。 坐落於芭後英雄街和幸福街的十字路口,有一座建築在日本南侵之前,由「競存學校」和「民德學校」合併而成為「中華學公」的學校,雖在小小漁村裡,但其規模之大,建築之宏偉,佔地總面積達萬平方公尺。尤其是在五十年代起增設初中部、高中部以及師範班,更顯雄壯;上面校歌即是傅啟明擔任校長時所作,當時,其設備之齊全完善,實堪稱為大學堂。 在還沒有現代式之國語教學的學校開辦之前,峇眼亞比子弟皆以進私塾,識文習字。公曆一九一○年,埠中熱心人士為未來後輩子弟教育計,所以大力發展創辦華文學校,為深受沒文化之苦,擬定組織學堂,經諸熱心家極力贊成,乃組織「競存學校」初由洪禹先生擔任校長,繼而請公孫長子擔任董事,推舉甲必丹黃熙雲為總理,楊明山為副董事,皆埠中商人,辦學校伊始經費悉由董事部負擔,學生皆不收學什費,開辦不久,對禮教道德,皆有進步,教育逐年而進,其時初年級生一班會增加至五十餘人始可罷休,如此一來,校舍不夠,教員亦缺,處此情勢,只好雙管齊下,除一面派人四處徵聘教員,一面募捐集資建校舍,待師資安頓就緒後,惟月月經費及教員薪金,又是一大難題。從前學生不收學什費,全由董事部按月墊出,當時師資都從中國聘來,而每一教員入境,又須向當地政府繳納入境簽證一百五十荷盾,因此,經費奇缺,勢不得已,唯有向社會求救,後經商聯應允,採取抽收金銀紙箔及紅煙煙支等貨捐,以作補助之,並聲明收貨捐來教育爾之子弟。學校之賬,對入支逐月佈告,人人可以明白。 一九一三年之六月初四,埠中遭受回祿之災,殃及全校被焚,教育大受其厄,經一學期停課,災難過後,欲就地重新起造,但礙於地皮太小,只可造二十班之校舍,缺乏做有計畫進展之預算,後購得現在「中華公學」之校址,即先計畫建造一字形教室十班,仍號「競存學校」,並開始向有能力的子弟徵收力所能至者之學費,雖在經濟困難中,貧苦者仍免還學什費,家中真無人員負擔者,連紙筆皆由學校供應。 由於學生人數增進速度極快,校舍一時不足應用,有緩到報名者都無法收容,仍計畫向外募捐,再建右邊一連之亞答校舍,初步估計,尚可容納。 其時埠中「民德書報社」,因董事方面失於聯絡,另行開班招生,兩校師生各自為政,兩校之生互相歧視,日日各批其短,繼而連教員也是如此,影響所及,社會竟分二派。有識之士,誠恐以此惡性循環,社會從此多事,若不設法聯成一氣,今後社會將難以團結也。經不斷努力,慶幸成功。乃於民國廿九年(公曆一九四○年)「競存」、「民德」兩校合併,惟各取消原名,另立「中華公學」。組織董事會主持校政,主席洪士明、副主席黃卓錫、秘書潘慧安,共分五科辦事,此項組織按系統經營,運用得甚為合理,辦事效能亦較靈活,因特詳錄如下: (一)理事科:主任洪士明兼董事會正主席,副主任黃卓錫兼董事部副主席,科員林名丕、吳漢磚、王文輝。 (二)教育科:主任許嘉恩,副主任洪文才,科員劉麒麟、張繩水、洪文精。 (三)經濟科:主任洪梨山、副主任黃卓身,科員鄭耀助、楊陞荷、洪爾降。 (四)建設科:主任楊祝照,副主任張聿修,科員黃承護、卓生田、洪文濟。 (五)調查科:主任許嘉耿,副主任李性善,科員洪文強、洪文儀、黃朝選。 合併後之「中華公學」兩校師資合一,專才一時之盛,首任校長洪文賞,繼而廖樹蔭、方蔚、黃文己、柳遹昭、錢友棠;戰後因世界風雲變遷,高級師資不易聘得,故錢友棠任校長為期最長。 「中華公學」成立初期,適中日戰爭期間,日本野蠻行動,激起全球海外華人公憤,發起救祖國運動,男學生做各種勞作,女學生賣花、義賣救國,相當熱心。至一九四二年日本南侵,最引人注目者是前抗日各埠籌賑會熱心愛國人士,星、馬各埠被殘殺及活埋者,不計其數,其時教育停頓不前。日本南侵三年又八個月,峇眼愛國人士雖有受害者,但總算安定。至一九四五年九月三日,日本宣佈無條件投降,中華公學復員,第二年即以九月三日作為校慶,大肆慶祝。 一九四八年國民大會通過,第一任正副總統誕生,五月五日就職。「中華公學」學校也大肆慶祝,當時排在禮堂的整個台上之孫中山、蔣介石、李宗仁;其肖像之大,單單眼珠就有乒乓球一樣大,是出自名畫家孫斗南之手筆,據說,只在一日之間畫成,其畫法之逼真及速度之快,以本人如今在美術方面之造詣,還一直想不通,想不到這小小的漁村,也有藏著如此大手筆之傳奇性畫家。後來為了便利居住在較遠之年幼學童著想,因當時根本沒有交通工具,學生全靠步行上學讀書,故另於上下芭區設立分校讀初小,三年級起才集中在總校上課,並增設夜學部,以方便日間無法就學孩童。 由最初的簡陋茅屋,到後來的氣勢威宏壯觀,這中間所經歷過的滄桑歷史,今天已很少人能夠記得清楚,半個世紀以來社會熱心教育者,出錢出力,學校如逢節日慶典,學生們舉辦遊藝會義演,學生作工藝品義賣、展覽、農作物成績比賽展覽,連賣點心者也參加義賣助學,補助教育經費,如今人才輩出,遍佈本國及東南亞各地。 峇眼居民,多以補魚為業,就算經營商業者也多兼營海利,真是一個名副其實的漁村,四、五十年代在這小漁村裡,有著這種設備幾乎齊全的學府,實在叫人難以相信,在我的印象裡,這是一所相當有規模的學校,因為以我個人在那個時候的感覺是這樣,可能別人也跟我一樣。到了五十年代,從「中華公學」改名為「中華公學中小學」起,聘陳秉衡為校長,陳校長為人莊嚴可親,和譪寡言,為師生所尊重,後因渠另謀高就,再聘傅啟明為初中及高中部校長。 在這座龐大的學府,我們到了學校,第一感覺是學校很寬大,在校門口即可看到壯觀宏偉的校門牌樓,楹聯橫匾「中華公學中小學」左聯是「中原子弟崇邦教」右聯是「華裔經書造國才」,此聯為台灣教育部程天放所作,棉蘭名書法家沈瑞義所書。 一進門,廣場的正中是雄偉的教師辦公樓,右邊是禮堂,掛著校訓「禮義廉恥」四個大字,左邊是籃球場和操場,操場前有旗桿,再前還有一座花園。每逢週一和週四,早晨鐘一響,操場可以看到校長,各班級主任,由體育主任李民生老師所領導的一排排整齊的童子軍隊伍,銅鼓樂隊的響聲,配合著童子號角,吹起嚴肅的旋律,是每個「中華公學」的學生所熟悉的聲音,我們全體師生都得集合參加升旗禮,做早操,並唱著校歌: 「中華公學,中華公學,物景優美,屋宇堂皇。是我們讀書之所,遊戲之場,這裡面有成千的同學,有許多的師長。我們德智日日增高,體魄日日增強,我們的前途由此發揚。」 每天放學,在禮堂排隊,聽老師們訓話,共唱著夕會歌: 「功課完了回家去,先生同學再分手,路上須要慢慢走,到家再把功課修。今朝事情今朝了,這話大家記心頭,明天再會,明天會,明天早到無先後。」 然後聯隊出發,遇半途離隊的學生,每一區轄的巡導員明天一早就將離隊學生交由訓導處處理。 以上這兩首歌曲,就是當時擔任小學音樂教師黃基礎(燦庭)之傑作。 學校正面,上了第一度石階後,是教師辦公樓下面,也是乒乓球場所,雙邊牆壁是用來張貼各級學生優秀作文及美術勞作等,左右分有兩道通往二樓教師辦公樓的樓梯,樓梯左邊是教科書文具商店和書籍倉庫、印刷房,右邊設有訓導處,急救醫療所、運動器材、倉庫和健身室,整座建築物成一字形,雙邊伸長出去如山字之樣,除各班課室及教師宿舍外,前後四通八達都有長廊,遇下雨時,師生得以從容上下課,免受待在課室之苦,課室前後兩邊都植有隨風搖曳的楊柳,一面可遮蓋熱烈日光,一面可以乘涼,學校還備有圖書館、音樂室、化驗室等等。這是個何等年代,我輩又何等之幸,竟然有這樣一所幾近完善的學校,全校學生約二、三千名,何等之幸更有來自國內外的師資,每日按時執教,每逢校慶,學校為了鼓勵學生特別舉辦各項運動比賽,除了書法、美術演講、作文等,校舍後面本來是個大足球場和田徑廣場,運動項目幾乎能與世界運動會媲美,如標槍、鐵餅、鉛球、跳遠、馬拉松短跑、撐高跳、接力跑、腳踏車百米賽、環跑賽、疊羅漢、排球、羽球、乒乓球、足球,除游泳外,其他則無一不備。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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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夢
週末,排了加班,在三月天的北投。大屯山青翠蓊鬱,遍地盛開的杜鵑花,叫人不由得想要放下工作,好好去接受仲春的洗禮,紓解已經因為工作勞累而緊繃的雙肩。 好不容易忙完,陪媽媽加班一整天的女兒歡呼。「走,出發,北投泡溫泉去~」,捷運站出口有人發著傳單,順手接過,是【戲夢五十】—風流的胡老爺—的傳單,電影上映的地點在新北投公園,心想又要吃晚餐,也要泡溫泉,可無法找個分身幫忙看電影。簡單用過晚餐,順著綠意盎然的人行道前進,嘿!北投溫泉博物館旁又有人也在發小手冊,原來又是「風流的胡老爺」這部黑白電影在打廣告,略一瞧內容,真是用心至極,而且解說人員還特別叮嚀看完電影,將致贈觀眾有世界專利的木製明信片,可是,女兒怎麼可能同意媽媽臨時變卦呢?拖著媽媽的手,硬是往剛才餐廳老闆娘口中有極品溫泉的地熱谷前進。 一家子換上泳裝舒舒服服的泡著溫泉的同時,我的心思其實早飛到博物館旁露天廣場,心想好戲正在上場,或許心想事成吧!溫泉淡淡的碳酸味,已然柔細女兒蘋果一般的臉龐。一家子整裝準備打道回府,回程路上,露天廣場的好戲竟然還正上映中,解說人員正在告訴觀眾這部片子是在四十年前拍攝的,我那愛戲成痴的另一半,才不過站著看兩分鐘,就可以哈哈大笑起來,尋了位置坐下來,女兒也看得煞有其事,然後發現她就倚著媽媽的懷裡舒適的睡了起來。當解說人員告訴觀眾碳精棒讓黑白電影的影片能投射在銀幕時,聽得我一愣一愣的,原來不同年代的電腦,放映方式差異這麼大,接著因為要換片,解說人員告訴觀眾當年台灣很多片子都是在北投拍攝的,所以此地有台灣好萊塢之稱,這部電影的劇情其實很平常,不過演員非常認真演出對手戲,當場景來到四十年前的中華路,人車稀少,果真是時代進步快速,今日的中華路雖已非台北最精華地段,但是熙來攘往的人車,已然令人無法想像昔日之光景。戲中小人物的悲喜演出雖跨張,可是時至今日,一般人在為三餐溫飽努力的同時,也一樣有屬於自己的歡樂與哀愁。 我想起兒時村公所廣播有免費電影看的期待,布幕中高來高去的人,會隨風飄搖,即便是看不懂,也要等到散場才能走,而真正走進電影院卻是爸爸帶我去陽宅(舊名)看跌打損傷,那時節夠頑皮,別人跳橡皮筋腿長用跳的,個兒小的我,學會用翻跟斗,足尖微微一勾,也能跟大家一樣玩得超起勁。只是總有不小心的時候,星期天爸爸踩了腳踏車帶我去推拿,濃濃的中藥味總讓人深深迷戀,那一回,爸爸不知道是否因為好片上映,竟然帶我去看電影,那部洋片的內容早忘了,但是片尾一群人,男的高帽燕尾服,女的手持小花傘穿蓬蓬裙,開開心心坐在火車頭揮手再見的場景,多少年過去了,依然像在眼前。 我一直沒辦法專心看電視連續劇,因為每天須有部份時間被浪費,所以看場電影一兩小時就是我最佳選擇,在棉被裡偷看完紅樓夢這本書,正好這部國產電影上映,看了很是後悔,書上黛玉葬花的場景,電影裡完全走了樣。而烈陽下公館東南亞戲院排隊買「亂世佳人」的電影票,兩小時後,進入電影院,斗大的字體昭告空調故障,我在心裡發誓,熱得汗流浹背的同時,發誓再也不要為看電影排隊。只是,仍是不挑片的,有人約了就往電影院跑,除了曾一週內看了兩次梅莉史翠普「遠離非洲」,也曾一週內看五天電影,對電影的狂熱,直到懷孕被提醒不可以到密閉空間,以免被傳染流行病毒,才終於不再勤跑電影院。 直到女兒夠大的現在,開始要求想到電影院看電影,才又有機會享受看電影的樂趣,也還好那場電影只有兩家七口人看而已,我家這位姑娘嗓門大到做媽的恨不能躲到椅子下,只是,電影散場時孩子的滿足的笑容,竟讓我想起兒時和爸爸兩人一起看的那場電影。看老公摟女兒的畫面,年代不同,親子之間的愛卻是恆久不變的,再次帶孩子看電影,竟然是在北投看黑白電影,聽不懂台語的她,先是聚精會神看著,然後睏極了的她,靠在媽媽懷裡舒服的睡了個香甜的好覺,輕聲對著另一半笑說,好像回到兒時官澳籃球場看電影,孩子睡了,貪看電影的大人仍要堅持下去,管他明朝仍要早起趕農忙。只是,多年後返鄉,目睹小店易手、籃球場消失,頗有物是人非事事休的感受。 在「風流的胡老爺」終於演出圓滿大結局時,接過工作人員手中木製明信片,想著這些愛電影的人,用更多的心思保留歷史,真的是用心良苦,一旁的另一半,大概無法想像那年頭那個小島那個曾經的小女生,在這場電影裡看人生的心情百轉千迴—人生就像戲,也彷如夢一場。 聽老婆笑憶愛電影的種種過往,另一半摸了摸老婆的頭。無言的感謝這一晚北投之夜的盛宴,想來多年後換女兒回憶童年往事,也要笑談這一場不曾預期的黑白電影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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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 李家秀秀
「我不是在妳面前恭維妳,像妳秀秀這麼純樸、勤奮又懂事的女孩在金門屬實不多。像美娟一般見識的女孩,不管她喜歡不喜歡我,說一句不客氣的話,我還真看不上眼呢,別以為自己高尚!」陳先生依然氣憤地,卻也說了重話。 「這是否就是你想疏遠她、不願意和她繼續交往的最大理由?」秀秀斜著頭,表情嚴肅地問。 「人總要有一點格調吧!」陳先生理直氣壯地說:「如果沒有格調,一味地任人歧視和奚落,那活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意義可言!老實說,朋友貴在以誠相待、相互尊重,如果缺少這兩點共識,再美麗的言詞也將淪為空談。妳是知道的,我是一個講求原則的人,一旦我的自尊和人格受到無謂的傷害時,我是不會輕率地去遷就人家、原諒人家的!」 「如果表姊鄭重地向你道歉的話,你願意和她繼續交往、維持朋友關係嗎?」秀秀試探著問。 「那是不可能的!」陳先生斬釘截鐵地說:「我寧可沒有美娟這個朋友,不能沒有自己的格調!從妳秀秀離開金門的今晚開始,我絕對不會再踏入她們店裡一步!並非我妄自尊大,而是我的人格不能受到任何的屈辱!」 「或許,這就是你們文人所謂的風骨吧!」秀秀無奈地笑笑。 「文人這兩個字對我來說太沉重了,我愧不敢當。說真的,文學只是我一點小小的興趣,雖然陸陸續續地發表不少作品,但都是一些不成熟的習作。不怕妳見笑,在廣大的文學園地裡,它距離完美尚遠,自己還不停地在學習和摸索,更不敢自稱為文人。」陳先生頓了一下,而後加重語氣,「不過我也要坦白告訴妳,願意和我做朋友的女孩不是沒有,無論美貌或品德,比美娟出色的大有人在。秀秀,並非我大言不慚,妳和王維揚儘管放心吧,在愛情這條寬闊的道路上,老哥哥不會孤單的,相信不久的將來,就會捎給你們佳音。」 「這點我相信。」秀秀點點頭笑笑,而後雙眼凝視著他,正經地問:「是不是上次在擎天廳看晚會、和你同坐在一起的那位漂亮小姐?」 陳先生不承認也不否認地笑笑。 「臉蛋甜、氣質好,再加上分明的曲線,是一個人見人愛的小美人兒!」秀秀誇讚著說。 「再多的讚美之詞,對我來說都不具任何意義。但我卻肯定她的純潔、善良、勤奮和懂事,就好比妳秀秀一樣,這或許也是我與王維揚擇偶的共同看法。我們要的不是供人觀賞的花朵,而是父母眼中的好媳婦,孩子心中的好母親;村人眼中的好鄰居,我們心中的好牽手。因此,對這段感情,我是認真的、也會珍惜的!」陳先生極端嚴肅地說。 「什麼地方人?」秀秀關心地問。 「在台灣眷村出生的湖南人,」陳先生難掩內心的喜悅,「家住台南永康影劇二村,是備役空軍上校的子女。」 「哇,湘女多情啊!」秀秀羨慕地,緊接著問:「她願意留在這個小島上嗎?」 「會的。」陳先生斷定地說:「當她在這個小島上尋找到愛時,勢必會義無反顧地留在這塊土地上,與她相愛的人廝守終身。就像妳秀秀一樣,為了愛必須離開這個島嶼,去面對一個全然陌生的環境,而後在那裡落地生根,與相愛的人共度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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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車
在熙攘的火車站裡,放眼盡是模糊臉孔。不知這班火車從何而來,懵懵懂懂的被推進了火車,昏暗的視線,直到出了山洞,週遭的景象才漸漸清晰,車廂內形形色色的人們,有的老神在在、有的匆匆忙忙、有的對著窗外出神、有的闔著眼休息、有的談笑風生、有的鬱鬱寡歡……… 望著車窗外的景色,恬適的廣闊草原,緊張的繁華都會,陰鬱的濛濛細雨,迷茫的深山遠景,溫馨的種稻人家,無垠的汪洋大海………,每一幕是隨著心情起伏而映入眼廉。往車頭的遠處看去,影影綽綽,卻更是讓人殷殷期待,期待的是那未知,未知的風光。 每到一站,旅客上上下下,就像例行公事般不斷的重覆,來來往往的人們,有緣的能聊上幾句,有些聊的投機,便並肩而坐,一起渡過了好幾站;然而大部份卻是不著痕跡的擦身而過。我想………這就是所謂的緣份吧! 沿途,有些熟悉臉孔要下車,很不捨,想陪著他們走走,他們卻拍拍我的肩膀,微笑的對我說:「我到站了,該下車了,後面的路還很長,許多不可思議、出乎意料的景色都等著你去探索,你可得好好把握。」於是,在彼此的祝福聲後,火車又繼續向前……… 車上的悲歡離合,彷如夢境,似真實,似虛幻,無法意識。人們被壓縮在一節一節的車廂裡,思想也侷限在這框框裡,現實、自私在車廂內漸漸萌芽,火車越往前走,心越是冰冷。難道,先下車的朋友在暗示著我甚麼?可是我越想越不明白……… 這次我想的出神了,突然被外頭反射的陽光刺痛了雙眼,原來窗外早已白雪紛飛,此時車速緩了下來,想是又到站了,只是這次我視線正好落在站牌上,上頭寫著「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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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話
那年中元節,阿羅颱風掠過東北角,基隆竟日滂沱大雨。傍晚,殯儀館冷冷清清,一盞十五燭光電燈泡,忽明忽滅,猶如鬼火。我叼著一根香蕉牌菸,坐在燈下看晚報:一個年僅十八歲少女,因男友移情別戀,在八斗子漁港蹈海身亡。我撂下報紙,不由地憤怒地罵了一聲:「傻屄!天下好男人多的是,妳自殺幹啥?」 晚上,剛想入睡,領班喚我去化妝房為客戶「淨身」。換上工作衣,走出宿舍,但見風雨潑灑,樹枝灑滿庭院。剛走進化妝房,發現門前掛的客戶名牌,不禁暗自吃驚,這不是跳海自殺的那個女孩嗎?怎麼輪到我為她淨身?難道這也算是緣份? 為死者淨水,原稱「抓水」,起源甚早。南宋〈癸辛雜識〉中記載:「回回之俗,凡死者專有浴屍之人。」若按伊斯蘭教徒的規定,男洗男,女洗女,由上至下,先右後左。洗時要用溫水,還得焚香。洗者三人,一人持湯瓶澆水,一人洗上身,另一人洗下體。前後洗三次,先洗清水,再洗皂角水,第三次仍用清水。最後用乾布擦乾屍體,再以白布裹體。同時鼻、嘴、耳、手、腳、胳肢窩等處撒以冰片、麝香,以防蟲害。 但在我們殯儀館的淨身師傅,卻比較馬虎一些,但這也是良心問題。每次為死者淨身,我都是沖洗三次,再拭淨身體,敷上香粉。那晚,我為那個殉情的少女淨身非常仔細,拭乾後,拉起她的胳肢窩,朝上面擦痱子粉時,忽聽得那女屍發出咯咯的笑聲!我嚇成了一團。 半晌,化妝房恢復了陰森的空氣。 在兵荒馬亂、戰火紛飛的年代,我從上海搭海平輪到了基隆,人生地不熟,想找一份餬口的職業,比登天還難。那年我剛滿三十,在上海裕德池幹「搓背的」十年,熬過了八年對日抗戰,我在被稱做「孤島」的上海英租界澡堂裡,為達官貴人、漢奸特務、記者作家、販夫走卒搓了七、八千個背,卻沒混上一個老婆。每個男人走進浴池,先在石埂坐定,我再將對方挽倒在木枕上,以溫水、肥皂、乾絲瓜囊,翻臥、側臥,洗滌乾淨。偶爾有人跟我打個招呼,已使我受寵若驚,大多數人對我置之不理,有人給我取了一個綽號「小辣(六)子」,大抵因為我是從蘇北來的。 雖然我是搓背的出身,但這是屬於服務業,並非低級工作。再說,我從搓背的轉到化妝師,從澡堂走進殯儀館,也算是重操舊業而已。 那晚,我向那個蹈海自殺的女孩,大發牢騷。我告訴她,我不怕鬼,我決不相信世上有鬼,兩千年前孔子就否定了「怪力亂神」,這是什麼年月了,哈哈!於是,我忍不住引吭高歌:「民國四十年,一切大不同………」 那夜,我在朦朧中,聽得有人敲門,為人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叫門,起身去開門,那位蹈海自殺的姑娘,含笑走了進來。 「妳來做什麼?」我質問她。 「你為什麼罵我?」她憤怒地說。 「我罵過妳?」我不解地問:「罵什麼了?」 「你看晚報,罵我………傻屄………」 我的面孔有點灼熱,恍然想起來,急忙向她道歉:「斯米馬遜奈,奧焦桑!」 「你的洋涇濱日語,最好別張嘴啦,讓人聽了噁心!」她挖苦我說。 「歹勢!我沒知識,請妳原諒………放我一馬,行嗎?我會給妳燒冥紙,每到七月,我一定………」沒等我的話說完,燈光忽滅,她也消失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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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 此時的你在天上好嗎?———紀念父親辭世一週年
卿卿吾父 你五歲喪父 七歲學犛田耕種 自此 孤兒寡母相依為命 客居沙美小浦頭外婆家 人生的七十三個寒暑之中 你默默守者先人留下的田地 任勞任怨,不畏怯艱難 延續歷史的傳承 你 一生中 從未離開金門大地 你 一生忠厚、誠懇待人 從不與人計較和爭奪 你 目不視丁 但一荷一鋤 茹苦含辛的養育我們 一一完成高等教育 你的恩情 如天高 似海深 卿卿吾父 無你 孩兒 無法成長、茁壯與頂天立地 你是孩兒的良師與益友 每當午夜夢迴時 你慈祥的容顏 常常引兒淚灑夢裡 不知此時的你 在天上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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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記事醃豆豉
甜中帶甘,食後齒頰留香、喉頭回甘的的感覺,讓豆豉成為特定佳餚不可或缺的提味食材。走在傳統市場裡,偶而會碰到賣豆豉的小販,那一大甕的豆豉散發出濃郁的香氣以及傳統的古早味,讓人忍不住駐足聞香,那種既鄉土又懷舊的感覺總是激起我的購買慾,當小販拿著木杓一杓一杓舀起豆豉和醬汁,然後小心翼翼的裝填入玻璃罐中,那種專注和莊嚴的眼神,讓我感動!此時,他不再僅僅是做生意而已,堅毅的眼神中顯露出神聖的一面,我知道他是用生命呵護著豆豉的,因為醃豆豉的經驗我有過,從黃豆變成豆豉的過程是繁複的,稍不留神,弄壞了其中的一個環節,那就功虧一簣,前功盡棄了!賣豆豉的小販讓我想到母親,想到那一年又一年醃豆豉的歲月,以及母女共同工作的快樂時光。 五、六零年代,農村醃豆豉是純手工作業,需要仰賴老天爺的幫忙才能成就的。釀豆豉需要適當的溫度和溼度,更要充足的陽光,因此節氣的選擇是門大學問,通常選在季春時,梅雨季節尚未開始的空檔,當氣候開始回暖,空氣中仍飽含濕氣,陽光也不吝於露臉時就是最佳的醃豆時機,母親以多年的經驗累積,她是有足夠智慧的,因此挑日子總是恰到好處,醃出來的豆豉從來沒有失敗過,而且味道、色澤和口感都是一等一的,所以每逢季節一到,家中阿姨、嬸嬸總是絡繹不絕,因為她們都是來向母親請益的,母親總是大方的傳授秘訣,而且是那麼的不厭其煩,那種精神給了我極佳的身教,這也造就了我人生中樂於助人的個性。 醃豆豉的季節一到,母親就會進城挑選黃豆,飽滿圓潤、色澤光亮、大小均勻是首選。母親將買來的豆子洗淨,放入大鍋中煮熟,當熊熊的火焰在大灶中燃燒,我感到一季的溫暖。煮熟的黃豆立即放到陰涼通風的地方冷卻風乾,接著母親會取來直徑一公尺餘的圓形藤製米篩,將黃豆倒入,均勻弄平至一定的厚度,然後將大麻袋蓋在上方,而且要密不透風,接著將米篩移至客廳神桌下,展開養黴的程序,這個過程約需十天左右,當黴把布袋漲得鼓鼓的,似乎黃豆就要迸裂而出時,就完成了養黴的階段,母親將米篩移出,掀開布袋,大大欣賞了一番,通常她看到黴的長度、顏色和氣味,就能預知豆豉的成敗。接著母親打來井水,一遍又一遍的將豆黴洗淨,然後將黃豆移到陽光下曝曬。 正當沉睡又甦醒的黃豆享受日光浴的當兒,母親會將預先準備的大陶甕搬出來再清洗一遍,讓它和黃豆排排站,一起享受陽光的滋養,順便培養一下感情和默契,因為他倆即將共同生活一整個年頭哩!吸飽了充足陽光的黃豆,有了絕佳的能量,顆顆精神抖擻,等待主人的召喚。母親買來粗鹽,將黃豆和粗鹽放入甕中,母親放黃豆,我灑粗鹽,大手交替著小手,就這麼一層黃豆一層鹽,將陶甕層層疊疊直到`滿溢為止,最後一道手續就是封口了,甕口必須確保密不透風,一丁點空氣都謝絕進入,封好甕口,我們母女合力將大甕搬到客廳的角落,讓它靜靜的站著,肚子中黃豆和鹽巴微妙的起著化學變化,準備醞釀出美味絕佳的聖品。約莫個把月,開封的時間到了,我總愛守在甕邊,等待母親掀開甕口的第一到馨香,天呀!黃橙橙的豆子珠圓玉潤、豐腴飽滿的在甕中跳舞,溢滿豐碩幸福的感覺,來年的佐餐和配料全都仰仗它了! 母親的拿手菜是豆豉鮮蚵,海蚵是自家蚵田養的,新鮮多汁,美味可口,配上濃郁甘甜的豆豉,再灑上自加種植的蔥花,真是人間極品!窮困的年代,地瓜稀飯是每日的主餐,當沒有菜蔬佐餐時,一小碟從甕中舀出的豆豉便是最好的配料,往往幾顆豆豉、一匙豆汁就能配一晚稀飯呢!醃豆豉的歲月陪我走過童年,當貧窮漸漸遠離,母親的身體也日見老邁,如今醃豆豉的歲月已遠颺,但那鮮明的記憶未曾褪色,賣豆豉的小販是否與我有同樣的感動和經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