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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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打雙不打──導讀螢火蟲映像體
一九四九年國民政府遷抵台灣,動蕩的時局卻未就此告一段落。不甘平息的國共戰火,選擇了金門,繼續燃燒它暴烈的煙硝殘燼。 ─節錄︽螢火蟲映像體︾序 寫在前面 首先,我想說,並且覺得,這是本很難界定的書,因為它既不是散文,也不僅僅是劇本,更不是小說,為因它的序,是篇篇散文抒情文體,但劇本式的主體內容又像是本小說,加上穿插其中的回憶錄,以及最後的附錄,總的來說,的確是比較像是一本歷史的探討。老實說,我實在很少看到一本書光是「序」就寫了三篇,篇幅更長達二十六頁,尤其此書話悽涼的地方多,值得歡呼幸福流淚的地方少。況且,對於從來沒有寫過導讀的我,內心感到非常掙扎,也許,老一輩的人再也不提這事了,畢竟都已經解嚴了,太多事情不需要解釋,不需要再講,但這篇文章,我是想寫給六十年代之後出生的孩子看的,開玩笑,歷史就是歷史,不是我可以自己編來編去的,我只能說,居住在這裡的歲月裡,我發現了金門人的可親可愛,也許我會想寫,也許只是覺得放棄了寫這篇導讀會很可惜,寫導讀的過程也是我讀這書的過程,一開始讀,我就想與各位分享,然後變成我這一生中第一次想一口氣去完成的事情。 我也很高興我如願的完成了,將劇本式的︽單打雙不打︾改寫成了散文,使無緣或無興趣閱讀劇本的有機會見識到此書、未能及參與電影放映的民眾,得以一窺此片的風貌,以及當時的︽單打雙不打︾。 序 把家鄉的故事拍攝成電影,是董振良先生一直想做也一直在想的事情,終於在一九九四年年底,完成了︽燈︾(後來更名為︽單打雙不打︾)的這部屬於金門家鄉的電影。本著肩負著完整而真實呈現金門鄉親長達二十年單打雙不打的使命,董振良先生以鄉親們三仟五仟的小額資助再加上三十五萬的輔導金,讓這部片共募集到了一百一十萬元的製作經費,雖然以這樣的數額獨立製作一部片仍是非常辛苦而拮据的。尤其以金門的收入水平能募到這樣三五仟元的輔助,我相信一直努力在為家鄉留下歷史痕跡的董振良必定感受金門親愛的熱情、不矯作,尤其是現實的市場下,這樣的製片的腳本董振良先生首先面臨的就是企業界贊助肯定縮手,因為此片沒有宣傳的能力,企業何必付出宣傳成本,我想只有金門縣政府會義務性的給予一些推薦或是贊助,但現代的電子媒體採訪不看劇團本製作群、故事、歷史,只看有沒有大牌或偶像明星主演│因為我們不得不承認董振良先生手上的籌碼極少,推戲的聲音異常微弱,當然呈現出來的影片,有貶有褒,但董振良先生的用心及努力是值得贊許的,因為在有限的經費及人力、物力、軍方、政府的協助之下,要將幾十年前的風貌完整呈現,談何容易,所以我同情他的被批評,也有人批評,似乎僅僅以阿明、金枝嫂一家人為主軸的電影拍攝的不夠煽情,但我相信董振良先生只是想要鮮活的呈現當時一戶小人家在戰爭底下討生活的實際情形,也是那個時代,百姓生活的縮影、瀕臨死亡的焦慮,大時代的無奈、生活困苦的無助、痛苦的無限、對未來的茫然:::。 就連我也是在十大書坊租到這本書也才知道有人為單打雙不打出了一本書,雖然我想大部份的人不會太有興趣,因為此書有絕大部份幾乎是以劇本的方式來表示,再輔以劇照,老實說這樣的書籍很難吸引讀者目光,如此一來,讀者閱讀意願下降,也許應該和VCD一塊兒販賣才對,我不知道當初有沒有,但我只有看到書本,並且用心的,寫下這書中的內容以及我內心的感觸。據我所知,即使是將近六十年出生的孩子,單打雙不打尚未結束,但除非砲彈實在打的太近,否則已經不如書中描述的,雙日上田日常生活,單日收工躲防空洞,再趁機從土洞裡溜出來煮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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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囝仔懷想曲》端不上桌的那一鍋─尿斗仔
兒子大完便後光著屁股來找我:「媽咪,幫我擦屁股」。正被油煙蔥蒜醬醋給弄得「兵慌馬亂」的我,頓時火就上來了:「你有沒有搞錯?你媽六歲就要『倒尿斗仔』,你七歲了還要我幫你擦屁股?」原本只是想撒嬌的兒子沒趣的忙提了褲子跑回廁所。 不一會兒他探頭問:「媽咪,什麼是『倒尿斗仔』?『尿斗仔』是不是跟掃地的『畚斗』一樣意思?還是煮什麼好吃東西的鍋子?」 唉!憨囝仔,這一鍋可是端不上桌的那一鍋哪! 小時候「抽水馬桶」在農村是很少見,我們家一直到我國中以後(民國七十一年左右)才有抽水馬桶。在那之前,家人每天的「萬兩黃金」的處理,都是先上到尿斗仔裡,再端到附近林子邊的「屎坑仔」倒。 記得那時鄰家「黑蛋」常來我家等我一起去上學,我總邊刷著尿斗仔邊跟他說話。那時在農村透早倒尿斗仔和刷尿斗仔是件和洗碗、掃地一般平常的事。我聽黑蛋說他不用倒尿斗仔,就跟阿母「計較」:「為什麼黑蛋不用倒尿斗仔,哥哥和弟弟也有用尿斗仔為什麼他們不用倒?不公平!」 阿母氣得大罵:「妳這個番查某,倒尿斗仔是查某人的代誌,黑蛋甲恁阿兄摻恁小弟攏是查埔仔;妳若有才刁,將來等妳嫁尪才叫恁 尪甲妳倒尿斗仔!」阿母氣得臉都漲紅了。 從此,我「認命」地接受這件「查某人的代誌」。 尿斗仔大都是塑膠製的小圓桶,上面有個蓋子。但阿媽的尿斗仔是木質的,就似現在人家賣飯糰的裝飯的木桶,只是是小號的啦!阿媽說那是當年她嫁給阿公時的嫁妝之一哩!還有,阿公有一個像「茶古」(茶壺)一樣陶製的尿壺,尿壺很沈,有一次愛哭弟好奇拿起來把玩,一失手竟摔斷了壺嘴。那夜阿公只得尿尿在一只荸薺空罐裡,嘩啦啦好大聲。隔天早上聽到阿公小聲的叫阿媽幫他洗褲子,原來沒了尿壺,黑夜裡暗摸摸,阿公「對不準」就濺了一地一褲子啦! 後來,阿公仍舊繼續使用著那把「缺角」的夜壺;即使到了後來家裡有了抽水馬桶,阿公仍是習慣尿尿在尿壺裡,再把尿尿倒入馬桶中。 小時候不懂得不好意思,倒尿斗仔的時間都很「隨興」,想到就「端」了出去。到了大些,知道這一「鍋」實在不登大雅之堂,總會在透早天微光之際或趁「夜幕低垂」之時快步去回;每每單獨穿過竹林,林間細索索的聲響常令我驚懼,或偶遇村人路過也總讓我羞赧垂首。 小學五年級那年我已懂得:尿斗仔是一件「端不上檯面」的東西,倒尿斗仔並不是件好差事。可是,為什麼阿母卻說倒尿斗是女人的「天職」呢?我真的討厭死了倒尿斗仔這件事;甚至於故意在學校上完廁所,在家就憋尿;為的是向阿母「抗爭」:我沒在家使用尿斗仔,所以我可以不用倒尿斗仔吧!阿母氣得拿棍子要揍我,最終我仍逃不過這份「女人的天職」。 幸好後來有了抽水馬桶的出現,我才被「拯救」,終於解除了這個夢魘。 兒子一歲多時我開始訓練他大小便,表姐送來了她女兒小時候用的塑膠尿斗仔來,她女兒那時都上小四了。兒子坐在上面咿咿呀呀唔唔的說著兒語,快樂又「順暢」。 有一次兒子拉肚子,醫師要我觀察兒子排便的顏色、氣味、形狀,這時尿斗仔竟彷若是一只寶盒,我「捧」著它對著盒內的「珍寶」細細的看、用力的聞,原來尿斗仔在我心中的份量是可以因為兒子而「升級」的。 後來那個尿斗仔送給了二哥的兒子,又傳給堂姐的女兒,現在「移交」給愛哭弟的女兒。小時候的尿斗仔竟然都不會「褪流行」!竟可以一路「傳承」,真是太神奇了! 回想那段和尿斗仔「抗爭」的記憶時光,還真有些好笑哩!吃、喝、拉、撒本是生活的一部份,不管是否上得了檯面,都得要去面對。同是倒尿斗仔,幫兒子把屎把尿時的我卻滿心歡喜,我終於能體會阿母把倒尿斗仔視為「女人的天職」那樣的心情,那其中隱含了包容,承受和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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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的故事》那一拳改變我一生
我的頭皮右上角,有一處如花生米般大小的疤痕,那是三十幾年前烙下,雖年代久遠,往事卻依然歷歷在目! 記得唸小學三年級的時候,下課時同學都會跑到教室外玩彈珠和射橡皮圈,只有我傻呼呼地坐在位子上。其實,不是我傻,而是家裡窮到連註冊費都是借來的,哪裡還有零用錢買玻璃彈珠和橡皮圈玩呢? 有一天,不經意間在操場上撿到一條橡皮圈,我高興得不得了,回家後反覆地練習彈射。於是,隔天下課我不再枯坐在位子上,跑到教室後面的防空洞邊,小心翼翼地從手腕上取下那條橡皮圈,企圖跟人家玩,架起陣勢仔細地瞄準著,一瞄再瞄,捨不得讓橡皮圈彈射出去,因擔心沒有射中目標,橡皮圈就變成別人的了,站在線外,我躊躇著,不肯輕易出手。終於,蹲在牆邊等橡皮圈射過去的同學很不耐煩,收拾起橡皮圈,像隻猴子似的又叫又跳: ──你到底玩不玩,不玩滾到一邊去? ──要!我要玩。 我再度架起陣勢,瞄準再瞄準,終於,「弓開如秋月行天,箭去似流星落地」,鬆手的一剎那,橡皮圈像支箭不偏不倚地正中目標,哈哈!終於射中了,我跳了起來,像匹脫韁的野馬飛奔過去,撿起射中贏來的橡皮圈。就這樣,一次又一次地瞄準放射,或許,我天生就是一等一的神射手,總是射中多,失手少,因此,手裡頭的橡皮圈隨著每一次下課鈴聲逐漸地增加。 一陣子之後,大家紛紛對彈射橡皮圈失去了興趣,玩了大半天,輸贏總是那麼三五條,有人提議用二個銅板轉動押注,而只要兩個銅板進了我手中,便諱莫高深,變化無窮,我要它兩個都是正面,絕不會出現一正一反,大家無從猜起,橡皮圈又大把大把地裝進我的口袋裡。我的腦海裡,已不再是國語和算術,而是橡皮圈!橡皮圈!橡皮圈! 不久之後,有人帶來撲克牌,便開始玩起「三公」,每個人分三張紙牌,翻開起來輸贏便揭曉,玩起來既緊張又刺激! 自從玩起橡皮圈之後,我的功課一落千丈,幾乎到了滿江紅的境地,老師開始注意到學生賭橡皮圈的事了,只是,我們經常轉移陣地,有時躲在防空洞裡,有時在草叢中,有時在壕溝裡,而且,大家約法三章,橡皮圈不能藏在書包和口袋裡,成串地紮在內褲的褲帶上,任憑老師搜,也是枉然的。 在學校裡,我已是老師心目中的頭痛人物。終於導師特別做了家庭訪問,將我在學校裡賭橡皮圈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父親。老師走了之後,父親抓起棍子,往我屁股猛抽著,邊抽邊罵著: ──好兒好七陀,歹兒不如無! 畢竟,母子連心,打在兒身,疼在娘心,母親不忍我被毒打,趕緊把我摟進懷裡。氣極敗壞的父親卻持著棍子在繼續叱責著: ──讓你去唸書,你不好好唸,竟成天賭博,明天開始不要上學了,回家給我放牛! 第二天,母親流著眼淚送我到學校,可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我的一顆心,早已飛出去了,怎能一下子收回來呢?到了學校,禁不住誘惑,我又賭了,仍是防空洞裡、草叢中、壕溝裡,只要一下課,便一溜煙地不見人影了,誰知,老師早已佈下天羅地網,暗中派人跟蹤,當我們在防空洞裡分好紙牌之際,老師已迅雷不及掩耳的趕來,我機警地從另一個洞口逃出,可是,其他三位同伴則被人贓俱獲,逮個正著。 中午放學的時候,訓導主任把我們四個賭徒叫到升旗台上,面對全校師生。訓導主任是個胖子,大家都叫他「大肥黃仔」,又高又壯,嗓門之大,訓起話來無需用麥克風,全操場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尤其他那兩顆眼睛,又大又凸,看人的時候好像要跳出來的樣子,平常,不苟言笑,彷彿是一隻冷面巨鷹,真是人見人怕,特別是生起氣來,脖子上暴滿青筋,更是令人不寒而慄。他問我: ──你有沒有賭? ──沒有! 訓導主任氣得直跺腳,他轉過身去問默默站在一旁的三位同學: ──他有沒有賭? 只見他們點了點頭,訓導主任乾咳一聲之後轉過身來,剎那間,突覺頭頂一記重擊,整個人立刻失去知覺,醒來的時候,我躺在保健室裡,頭頂右方覆著白紗布,原來,訓導主任氣炸了,舉起右手往我頭上一敲,竟忘了手上還戴著一枚鑲著寶石的戒子,在我頭皮上留下一處傷口,痊癒後留下一處如花生米般的疤痕。從此之後,我不曾再觸及任何賭博的事了。 歲月悠悠,三十幾載春秋消失了,只有疤痕依舊在。想當初,恨透那個兇狠的訓導主任,甚至,背地裡常常向他吐口水。可是,近些年來,每當觸摸到頭皮上的那處疤痕,內心無不慚愧又感激。因為,要不是訓導主任給我重重的那一拳,也許,我成了賭鬼,終日偷偷摸摸,或早已傾家蕩產,淪為小偷盜賊,身繫囹圄,今天那裡還有一個美滿的家庭? 不久前,從報紙上訃聞看到畢生「誨人不倦」,從金沙國小退休多年後的「黃老師」不幸作古,雖不克親自去參加他的告別式祭拜,但心中永遠感念他給我的那一拳,改變了我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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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時的俗語話》有山頭就有鷓鴣有鄉村就有糖
鷓鴣是一種鳥名,屬鳥綱雉科,體長約三十釐米。北宋丞相、同安人蘇頌所著︽本草圖經︾說它「形似母雞,頭似鶉,臆前有白圓點如珍珠,背文有紫赤相交浪文」;︽同安縣志︾載說「其飛不遠,善護疆界,越者必鬥」,所以俗語話又說「一座山頭容不下兩隻鷓鴣」。山民利用其好鬥的特點飼「鷓鴣迷」進行誘捕。其叫聲據辭書記載是「行不得也哥哥!」但在閩南聽到的是「一窟仔礁啊礁(即乾)。因牠佔山為王,所以也有借用為「地方惡霸」。 「糖 」是民間榨蔗煮糖的地方。民國版︽同安縣志︾對此有具體的記載:「榨蔗」法用兩大圓石相附,俗名車粒。於碖心立一曲木,作車彎縛軛,駕牛三頭,使周圍旋轉,以引動車粒,令一人取山蔗投車粒中間,榨出蔗汁,煮以成糖。榨蔗的時間一般在冬至前後,其主要程序有砍蔗,了蔗(剝蔗葉)、榨汁、煮糖、擂糖等。榨蔗時車粒前後一人送蔗、一人拾粕、一人趁(喊)牛、一人挑汁、一人燒火、一人煮糖。一天從凌晨兩點鐘「牽頭掛牛」到當晚十點多鐘大概可以榨十掛(換牛算一掛)、每掛榨三擔蔗汁(每擔車桶二百多斤)可煮一百斤紅糖,因為每根甘蔗要榨三遍,所以每掛的時間需要兩個多小時。有句形容疲勞的俗語叫做「善甲野(非常疲憊),不會輸瘦牛母榨甘蔗」。三頭牛母牛居中,但常受挨打,因為「拍中內外跑」,所以拖一掛蔗,也是精疲力倦,筆者唸小學時利用寒假到村郊的蔡厝尾糖 「趁牛」,一整天跟著三頭牛旋轉二十多個小時,最多可以拿到八角錢工錢,相當於一百斤地瓜的價值,學費也就有了著落。 鄭成功收復台灣後,同安人陳永華(一六三四│一六八○)輔助鄭經治台,「教民植蔗製糖之利,販運國外,歲得數十萬金」(民國版︽同安縣志︾卷三十六),所以台灣盛產蔗糖,有著「東方糖庫」美稱。︽台灣府志︾卷二十四就有一首歌詠榨蔗的竹枝詞:「蔗田萬頃碧萋萋,一望蘢路欲迷。綑載都來糖 裡,祇留蔗葉飼群犀」。二十世紀五十年代,同安還有「台灣蔗」品種,金門所種多為紅甘蔗,下坑所產甘脆殊勝,台灣鄉村正月至今還有相傳始自明鄭時期的「劈蔗」比賽民俗活動。 這句話還有另種說法是「有山頭就有鷓鴣,有角落就有歹查某」,其實這是對婦女的衊視,因為鄉村角落的「歹乾埔」(壞男人)不一定比「歹查某」少。 現在由於人工捕殺,野生的鷓鴣十分稀罕,市面有人工飼養的鷓鴣,同安洪塘鎮郭山村一位村民因為擅養鷓鴣而被稱為「鷓鴣王」。隨著白糖、紅糖的大量進口,鄉村的糖 已不復存。二十世紀八十年代還有採用電力榨蔗的「土糖 」,現在農民也不插蔗了,許多鄉村糖 廢棄的蔗碖也被不法之徒當作「古董」盜去賣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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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蟬鳴交響曲
我走在六月朗朗的陽光中,蟬鳴織出一山深深淺淺的綠,蓊蓊、鬱鬱、萋萋。我迷失在南島這一片除了綠還是綠的夏天,掉進除了你還是你的回憶。初夏的暖陽篩落記憶中的容顏,從林間、葉隙、指縫穿透,瀉了一地扎人的思念,亮晃刺眼。 從蟬鳴乍響的六月天,到木棉落盡的殘春,這段早夭的情感,像一抹悠微的風,翩然而至,撩如一山轟然蟬鳴,叫醒整個夏天,叫醒青澀懵懂的年少青春。我還來不及留住你雲一般的身影,這愛情又像零落成泥的花,擲地無聲,溶進濕淋淋的春霧裡。等不及下一道蟬鳴響起,蒸發在我無處傾訴的思緒中,氾濫成漫天蓋地的綠。 你說六月的蟬鳴是最美的愛情,那樣拚命,那樣肆無忌憚的呼應,每一聲蟬鳴都是穿上翅膀的天使,把愛情帶進夏季的每一片新綠。而今坐擁蟬鳴山林間,微風輕捉衣袖,無心撥弄著過往,卻牽扯出一襟拂不平的惆悵。愛情如風逝,徒惹心傷。唧唧復鳴唧唧,蟬聲不斷,蔓延著的綠恰如胸口氾濫著,久久不息的掛牽。你,現在好嗎?是否一如以往,帶笑坐聽蟬鳴、風響? 我知道今年的夏天,雲底不再鑲著你的笑靨,於是我決定風乾你帶笑的酒窩,夾在心扉,細細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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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故鄉金門
那一年的中秋節,沒有一絲浮雲的墨藍蒼穹裡,萬點星芒深深淺淺鑲在瀚宇間;高掛天際,盈滿清輝的明月,默默展出柔柔的黃暈。還是個小女孩,紮著兩條小辮子的我,偎依在爸爸身上聽他講故鄉的事。滿腦子稀奇古怪的問題,令我忍不住衝口問:「爸爸,我們的家鄉是不是有黃金做的門,所以才叫金門?」這句話讓爸爸聽了開懷大笑:「如果真是那樣的話,爸爸也不會背井離鄉,飄洋過海下南洋,家鄉生活挺苦,每天有一餐沒一頓,吃的是摻番薯條的稀粥。如果不是實在沒辦法,誰都不願離開自己的故鄉。」 一九九五年十二月,我和媽媽、大哥、二哥、七弟、三叔、三嬸、四叔及表姑表妹們,一行十幾人乘搭中華航空由雅加達直飛台北。機上美麗溫雅的空中小姐服務態度很好。為搭客準備的華文雜誌,還有聽到熟悉悅耳的華語,令我們感到十分親切。因為在印尼,華語已被禁止好長時間了。 望著窗外碧藍的天空和飄過的雲彩,不禁讓我憶起亡父。要是爸爸九泉之下知道我們這幾個番孩子今天終於回鄉尋祖,一定很高興。 在繁華的台北住了一晚,次日我們就乘已開放的民航機到大金門。一下機,就有堂哥來接我們,把我們帶到環境幽雅的金門「華僑之家」大廈。一放好行李,四叔就迫不及待地領我們到鎮上去品嘗家鄉的蚵仔煎和蚵仔麵線,香味撲鼻的鄉野鮮味令我們胃口大開,吃飽後就在鎮上散步,純樸的小鎮建築物皆以閩南傳統式古屋為多,我們好似正走進電影中的畫面。 接著我們乘汽車到媽媽的家鄉,一路上只見到處都是黃土防空洞、廢棄了的戰壕、碉堡和坑道,公路兩旁種著整齊的樹木。夕陽餘暉透過枝葉扶疏的大樹,灑下點點搖曳的金色光芒。道路又平又寬。媽媽的老家已成一片廢墟,由於早年被大陸砲彈炸平,而現在老家又沒人住,所以沒有重建。 晚上親友請吃飯,端上桌的菜裝在生平第一次見到的大如車輪的菜盤裡,可口精美的菜肴令大家狼吞虎嚥大快朵頤。結果三四道菜後,大家只能略略動幾筷。家鄉人的好客除了拚命往我們碗裡裝菜外,還不停地勸酒。好不容易上完八道菜,以為就此結束,誰知再上八種精美細緻的糕點。之後又有甜品和水果,讓最喜歡吃糕點的我一直後悔,為何起初太過關懷貪吃,如今乾流口水也不敢再吃,怕吃爆肚皮。 堂哥帶我們去金城鎮西南的莒光樓。取此樓名,據說是實踐先總統蔣公「毋忘在莒」之訓示。 金城東門圓環的「金門精神堡壘」,它七公尺高十六公尺長。壁景是「古寧頭戰史」圖案的浮雕。石碑上刻著「毋忘在莒」四個大字。藝術精美,雄偉壯觀。 馬山觀測所(喊話站)原為軍方對大陸沿海播音喊話的重要心戰據點。設有大型高音量的喇叭播音設施,同時闢有高倍率的望遠鏡。還有展覽一些雙方的心戰用品、傳單、砲彈等等。有名的金門鋼刀,據說是由大陸炮轟過來的炮彈片加工製成的。 最讓我記憶深刻的是,遠看綠的一座小山,走進後才知道整座山是挖空的。門口站著筆直挺立、面無表情,猶如石像的士兵。洞裡有無數的坦克車,山洞內空氣流通。乘電梯上去(忘了第幾樓)是座大禮堂。據說當年先總統來金門開會和慰勞,都在此舉行。前排的椅子上寫有蔣委員長、總司令、參謀長等名字。山洞內還有「花崗石醫院」,雖然是軍方醫院,但仍然提供縣民諸多醫療服務。 除此之外,我們還去了太武山的無愧亭、海印古剎、鄭成功弈棋古洞等等風景優美的名勝古蹟。由於篇幅問題不能一一盡述。 在大金門玩了幾天就乘船過小金門(俗稱烈嶼),爸爸的老家就在烈嶼鄉上林村。祖屋門前是一片綠油油的菜地。沿著小道走過種植整齊的蒼翠大樹,幾十米外右邊是一座平靜的小湖。湖面如鏡子般的澄澈,映照出湛藍的天空與蒼綠樹木交相輝映。燦爛的陽光下,紅黃相間的花草樹木倒映入湖,將水面染得五光十色,清幽動人。由此再直走幾分鐘就見到鐵絲網圍起來的海灘。海面上屹立著無數的蚵石。村民們下海或回去都要向站崗的衛兵出示證件。 第二天清晨,早起的鳥兒啼出第一聲鳴叫,開始替窩裡的幼雛尋覓小蟲。晨陽的曦光迤邐在大地,橙紅色的旭日從東方之一角射出,映起海面一片金光。一早就起來散步的我忍不住向站崗的衛兵要求走去能看到對岸大陸的海邊。經過向上級請示,把護照留下就放行。臨行前,衛兵告誡我不可走進插小紅旗的地雷區。結果我這個一千度大近視眼,竟看不到近在幾尺外的小紅旗而誤入禁區,還好有一士兵在旁把我拉開。 在祖屋住了兩晚。臨走前一晚,堂哥親自下廚筵請我們,讓我們見識了巨無霸龍蝦、新鮮大蟹等佳肴。還送我們出名的金門高粱酒、花生、芋頭及依依不捨的叮囑。 這次回鄉讓我明白當時爸眷戀故鄉的心情。故鄉,那裡有親人溫暖的雙臂張開懷抱歡迎他的歸來。從綿密的柔情安撫遊子歷經滄桑的心。親情像一條無形的繩索,綁在遊子漂泊的腳踝上。無論他飛得多高多遠,仍感覺到綁在腳上的那一條繩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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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時的俗語話》乾埔秧人請查某秧生子
這是一句譏諷懶惰男女的俗語,和這句話意思相同的還有「貧段(懶惰)乾埔愛種麥,貧段查某愛作客」;同安馬巷一帶因為旱地多於水田,所以又叫「貧段乾埔愛種治(旱地),貧段查某愛作忌」。 物質貧窮的時代,「吃」是生活基本要素,「千般為嘴苦,萬般為八肚」,所以平時碰面打招呼,第一句話便是「吃末?」反映了中國人「民以食為天」的習俗。在舊式的農耕社會,許多人「透早著出門,天色漸漸光;走到田中央,艱苦無人問;為著顧三頓,不怕田水冷酸酸」,儘管如此,有些人還是餓饑失頓,甚至有的到了「餓雞無惜喙,餓人無惜面皮」的地步。為了改善生活,於是民俗節、「佛生日」應運而生。再窮的人遇到這種日子也要儉腸斂肚、賣鉎琢鼎備辦些食物請人,客人也才會有「作客卡好在厝,無燒肉也有豆腐」的口福。而婦女平時更少有口福,家庭用餐是「糜頂乾埔,糜下查某」(指殘羹乘飯),遇到生孩子做「月內」時,才能吃上「豬肝麵線」這樣的佳餚,上個世紀七十年代農村搞超生結紮時,有位婦女結紮完後傷心地哭訴:「今後再也吃不到豬肝麵線了」,從這可以看出常人追求物質的欲望。在日常生活中,許多人渴望過「頓頓二九下昉(除夕),日日正月初一」的日子,可年復一年,過的是「頂冬 過七,下冬 過十一」(指六月冬收成後七月就無米,十月冬的糧食也用不到十一月)的緊巴生活。人口多的家庭,如果計畫不週,還會有「月頭無按算,月末捧升(木製量具,十升一斗)四檜問」的窘境。 改革開放以後,人民群眾生活水平普遍提高,這是世人有目共睹。時下小康人家主要是追求生活質量,講究「吃要營養,穿要時尚,住要寬敞,用要高檔」,城鄉普通人家,溫飽問題基本解決,熟人碰面有的改問:「發了嗎」、「身體好嗎」。從前歲時俗節,切肉要大塊,炸棗要大粒,縛粽要大個,以便招待客人吃飽肚子。現在由於物質豐富,烹飪技藝普及,家庭日食趨向「少而精」。而如今「作客」多為應酬,已沒有「打牙祭」的食欲,婦女生小孩的待遇更是今非昔比了。但是,婚喪喜慶,尤其是公費請客,浪費現象驚人,有的養豬戶從酒家運回泔水,結果把豬也醉倒,這種暴殄天物的不良現象應該受到公眾的指責,至於個人請客,「出錢人主意」,本無可厚非。報載今年一月,有人在西安一飯店擺設滿漢全席,「天龍御膳」,十二人一桌耗費人民幣三十六萬六千元,真是「有錢開無埭去」,請客實在不必請到令人咋舌的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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砲彈五帖
之一 你炸毀無數的房屋, 卻動搖不了我們一絲的信仰; 你摧殘無數寶貴的生命, 卻驅趕不走我們一毫的希望。 之二 你教我們要忍耐! 你教我們要勇敢! 你教我們不怕難! 你教我們不怕死! 我們由衷感謝你! 之三 你迎接我們的誕生 用隆隆的砲聲; 你充實我們的童年 用火光四射的繽紛; 你鼓勵我們的成長 用那無堅不摧的爆力; 你崇拜我們的老年 用爆炸前的片刻安靜。 之四 有你的日子 嫌太吵; 沒你的日子 又嫌無聊。 不知要愛你? 還是恨你! 之五 像位不受歡迎的客人 常在酣睡的時候來造訪 敲門的巨大聲音 吵醒我們沒做完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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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短篇︾看病
「都二○五○年代了,還要填寫病癥表格?」我接過護士遞來的表格單,禁不住抱怨起來。 我知道,有些醫院,根本不須填寫表格,而且,醫生種類齊全,環肥燕瘦,任君挑選;看診時間長短,悉聽尊便。 看診的醫生,膚色已呈藏青色,年歲應該不小了。面無表情的接過表格後,突然發出喀嚓一聲。「糟了!」一旁的護士發出驚呼,趕緊朝醫生的大頭捶了幾下。 醫生還是沒反應。 「醫生有狀況,可能沒法看診了。」護士笑著向我陪不是,不死心的又猛敲了幾下醫生。 不得已,招來工程師,打開醫生的天庭蓋,裝入新的電子元件,嘴裡碎碎唸著:「老是當機,該淘汰了。」 我決定改往市東區另一家大醫院看診,聽說那裡剛從國外進口不少最新款的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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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憶往》太武山下的往事
「海日」就是晨曦海上初昇的太陽,田浦海面每當風平浪靜,太陽從東方昇起,就會在海上映照出一條長達數里的露光直直伸展到「浦城」腳前,閃閃爍爍,金光璨璨,甚為奇觀,令人神往! 先賢辛苦建造的那座城牆(浦城),雖歷經六百年的滄桑歲月,它仍屹立不搖,我駐守田浦時它還健在,矗立在那塊高地上,遠遠望去,就像一座巍峨的城堡,亦如一座現代化要塞。當年我們防守田浦是一個步兵連,分內外兩環,外環兩排守海岸,內環兩排就以城牆為屏障,形成一座堅強的防禦堡壘。一次回金門,我要內弟開車去田浦,幾十年物換星移,舊地重遊,面目全非。除了那座從山東泰山來的「東嶽城隍爺」我還認識外,其他全不認識了! 田浦在東半島是重要據點,位居要津,距圍頭最近,又有一塊大石頭伸入海中,是共軍兩棲偵察部隊(當年稱水匪「鬼」)最理想的登陸地點。為防水匪偷襲,每天晚上全連四分之一的兵力用來擔任警戒,二分之一的戰士要輪兩次四小時的哨兵,睡眠時間僅四、五小時。戰士們辛苦,連、排長那得輕鬆,每晚起床查哨,一有情況報告,翻身而起,全連投入。在那些戰雲密布的年代,水匪偷襲頻繁,三兩天晚上就會有情況發生。晚上防止敵人襲擊,白天到鵲山打坑道、砌碉堡,我們就像一群推磨的驢子,一天二十四小時不停的在陣地工地中打轉。 第三次是民國五十年,駐小金門,當連長。金門在古寧頭打仗後經過十多年的經營,加上八二三砲戰後的各項建設,一切都具有規模。但軍隊為了打仗,永遠有做不完的工作。在小金門,我們是預備隊團,擔任機動打擊任務,除一部分駐大、二膽外,其餘駐龍蟠山附近。因為是機動打擊部隊,做防禦工事是少了一些,但其他工作份量特別加重,一是道路保養、一是栽種樹木。我那個連負責保養的道路是從九宮碼頭到師司令部,九宮碼頭是烈嶼的大門,進出必經之地。師司令部是小金門最高權力機構,那條路上車輛人員往來眾多。那些年代小金門馬路還是沙石鋪成,為了保持道路整潔平坦,每晨早點名後,全連官兵拿著掃帚、畚箕、圓鍬、十字鎬修整道路。遇上大雨,路基沖壞,無論白天夜晚都要趕快修復,維持道路暢通。 今天金門一片綠野平疇,和民國三十八年的黃沙遍野不可同日而語。記得一次帶三歲小外孫回金門,他在車上對妻說:「外婆:這裡是一座公園。」因他爸爸媽媽常帶他去公園,他小腦袋瓜子裡只有公園的景象,所以他說金門是公園。確實,金門密密叢林,蔥蔥樹木,真的是一座公園。但談到那些樹木的成長,也有一些辛酸話題。 記得劉玉章將軍任金門防衛司令官時,他有一句口號:「毀壞一棵樹,等於殺死一個人」,金門樹的生命,和人的生命一樣的重要。 在小金門駐龍蟠山坑道,因附近空地皆已植遍,種樹區域分在遠離駐地的九宮碼頭及四維村(當年好像叫羅厝)。樹,不是種下去就算了,還要保證它能活。上級三個月後驗收,存活率百分之九十以上有獎,未達百分之八十軍政主官受罰。第一年經驗不足,種的樹未達標準,我和指導員(現稱輔導長)都遭記過處分。有了這個教訓,第二年就採上駟對中駟的辦法,每一戰士分配十棵樹苗,告訴他每天固定澆八棵樹的水,另兩棵讓它自謀生活,只希望達成百分之八十的要求。因為金門是缺水地區,凡是不下雨,戰士們每天黃昏就得把洗完腳(澡)的水,用比大碗公大不了多少的面盆端著,從龍蟠山麓走到九宮羅厝,這一段路上上下下,水在面盆裡晃晃蕩蕩,到了樹區也所剩不多,每棵樹能喝到的也寥寥無幾。為了樹的成長,真是絞盡腦汁,想盡辦法,連上任務稍輕時,就派出大批人員施肥(人工肥)、拔草、澆水,務使樹木欣欣向榮。 連長交差後,陸軍總部就以任務需要,令調情報部門,從此離開野戰單位。最後改變跑道,轉任軍訓教官,更與部隊遠遠隔離,沒有機會再駐防金門。但妻是金門人,自己又曾在這塊土地上流血流汗,對她有一份難割難捨的情感,所以常來金門,看見金門一天比一天的繁榮,一年比一年的進步,內心倍感欣慰!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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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島念真情》鄉野土醫生
我從小體弱多病,可是四○、五○年代的金門,是一個比較落後、封閉的島嶼,醫療資源極為貧乏,所以生病很少有機會看醫生,大部分都是靠民間偏方,靠母親的一些經驗累積的土方子,要不就是一些鄉野土醫生。 姐姐比我滋長幾歲,所以童年裡的記憶比我鮮明,她常說我們家那張舊式眠床,床上那長長的橫櫃,抽屜打開來總是躲著許多的蟑螂,每當我生病了,她就被母親指派,要去開抽屜找蟑螂的『蟑螂箱』(金門人都叫那貼黏在抽屜角落或邊邊的黑色長形的東西為蟑螂箱,我一直認為那可能是牠的卵,後來請教學動物的同事證實是卵藏在裡面),要不就要找蟑螂屎,細小的黑色顆粒,奇臭無比;姐說我生病時,母親都會帶我去給後浦的鄉土女醫生叫梧姑看病,藥方子是醫生開的,常常要把那『蟑螂箱』、『蟑螂屎』當藥引子塗抹得我一嘴都是,我也許太小吧!因為我竟沒有任何記憶了,只是聽姐這樣一說,我對蟑螂便噁心到極點,每次家裡有蟑螂,便害怕得一直躲閃;記憶中好像聽母親說起蟑螂屎可以去風寒,我常想自己太小,否則一定會拒吃,但是如今自己當了母親,卻又改變了心意和念頭,因為也許那是治病的良藥,良藥苦口嘛! 母親為了養育我們幾個孩子,實在是費煞苦心,一有個傷風感冒就找梧姑,慢慢母親因為『久病成良醫』,也累積出一些經驗,我印象裡就記得母親常常煮『馬草根茶』、『車前草煮冬瓜條糖茶』等,讓我們治療一般的傷風感冒,馬根草要去山上野外找才有,我問起姐姐,她說馬根草要用挖的,回來還要晒乾才可以用,車前草是我家深井(院子)花台就常年生長得很茂密,要用就有,摘下清洗乾淨,再加上冬瓜條糖(金門人稱冬瓜牌),即可煮成茶來喝。 我記得好像是上小學時,有一次我患了中耳炎,我家住在後浦(金門金城)北門,和我家同一條巷子,即圍後住有一位洪周伯,他的醫術很高超,記得我的中耳炎是他為我治好的,詳細的藥方我記不清楚,但是我記得藥引有一味是『遍地錦』,那是我家深井花台上也常常有的植物,要採來清洗之後,再揉搓略為有汁液出來,似乎和著蛋清,再塞入耳內,我依稀記得那時耳朵發炎,常痛得徹夜難眠,呻吟聲不斷,有了冰涼的遍地錦敷抹,疼痛果然隨著減輕,後來就好了。 洪周伯那慈祥、深邃的大眼睛,讓我記憶深深,他溫和的言語讓人如沐春風,他為我治好了病,我記得他好像還分文未取,因為是鄰居,我上學總是會經過他們家,所以我總喜歡和他打招呼,洪周伯母也是極為疼愛晚輩,我去看病她也總是疼愛有加,她是那種金門人說的極『周誌』的人,『周誌』是閩南語,意思指很注重周遭環境及自己的打扮,所以常看她把家料理得有條不紊;洪周伯的醫術很好,所以鄉親有個病痛總是會上門找他診治。 如今金門的醫療環境有很大的進步,可是相信那些鄉野土醫生,對四○、五○年代的金門鄉親實在是生活、生命中最重要的依靠,以前每回聽姐說我是吃蟑螂屎長大的,我就對蟑螂很厭惡,可是如今心裡卻有了另一番不同的想法,我想也許我的命是靠蟑螂救治的,所以倒想有機會多來了解一下蟑螂的生態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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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的故事》不止是與我同行
想不起「確實」認識孫伯伯的日期,只記得那時初曉有孕,懷孕的不適讓我每個下班時刻都混身虛脫,為著偷懶少走三百公尺的路,我捨安全的地下道不走,穿越總讓人驚心動魄的大馬路,到醫院對街的站牌下等交通車。 那是個車流量很大的十字路口,加上秒差的調整,每每越過馬路時,總感覺四方的車子正張牙舞爪隨時會撲向我::::。 一日我又左右顧盼,躊躇、猶豫著要不在這一刻衝過馬路;眼見車子快開了,綠燈快結束了:::我舉步向前,卻被一陣刺耳的喇叭聲震住::「跟著我,我來帶妳過馬路」身後一個沈穩的聲音響起。是他,孫伯伯。 孫伯伯年紀比我的爸爸還年長些,他在台塑大樓上班,和我上班的醫院只有一巷之隔,坐的是同一部交通車。自那日起,他每天下班就「等」在路口,為著是帶我過馬路。若我早到了就「賴」在那兒等他來帶我,若我晚到了他會跟司機小姜打招呼要他等等才開車;過馬路時,他走在我右前方約半步的距離,微張著手臂,那「架勢」彷彿在對過往的車輛宣告著:有位孕婦要通過,有我在,誰也別造次││整個懷孕的過程裡,我「有恃無恐」地、安心地、依賴著的讓孫伯伯每天「護送」我過馬路。 孩子出生後,我白天上班夜裡帶孩子,初為人母的喜悅抵不過「新手媽媽」的慌亂焦躁和不安。外子在部隊裡休假不定幫不上忙;親人遠在金門,不能也不敢傾吐心中的苦悶,怕增加他們的煩憂;同事們都親善友好,但上班時段忙碌的步調讓大家根本無暇談心。 沮喪!焦慮!脆弱!這些情緒充斥著我的生活,每天都感覺自己隨時可能倒下。 每天下班,和孫伯伯短短數分鐘的過馬路時間,成了我唯一傾吐的時刻。我話多,他含笑聽著,我沈默,他靜靜陪著;像一個守護者般走在我身後,看著我歡喜雀躍,陪著我度過煩憂。 「妳真的很不錯」、「真的不容易」、「妳辛苦了」、「妳已盡力了」他總是如此地讚美、安撫著我。在這簡短的話語裡,我感到自已被瞭解、被肯定了,被體諒、被包容了,那個過程對我來說真的、真的很重要。 有一天孫伯伯告訴我:他要退休了,孫媽媽和他的孩子們都不希望他再起早趕晚的上班了,何況家裡添了小孫孫,該是含貽弄孫的時候了。「妳別說出去,要不小姜他們非得又辦酒給我餞別,大夥兒都忙,別給大家添麻煩!」 我忍了幾天,終是彆不住告訴了小姜,大家都說如果我真的「隱而不報」那才真的是要罵我呢! 孫伯伯的「榮退」餞別筵定在一個下班後的晚餐時分。那日孩子的保姆打了電話說孩子有些發燒,下班後我接了孩子直奔著名的「唐小兒科」掛號,那兒的序號竟排到一百多號,想著孫伯伯他們聚會的餐廳在不遠處,我坐計程車趕了去。 孩子因身體不適不住哭鬧,我抱著他來回踱步哄他,好不容易他睡了,回到位子上,見到我的碗裡堆滿孫伯伯囑孫媽媽為我留的菜。當我要帶孩子去看診時,孫伯伯一直問需不需陪著一同前去,我一再的保證沒問題,他才放心。 縱是最熱鬧、繽紛的時候,孫伯伯仍關心著我吃了沒,掛記著我一個人能不能應付眼前的問題,關愛之情表露無遺! 孫伯伯不再陪我過馬路了! 當我獨自站在路口,對著來往的車輛一籌莫展,著急著趕不上交通車時,我想起孫伯伯;如果有他在,我就什麼都不必擔心了。 當我恍然呆立路口,久候不見那個熟悉的身影在我身旁出現時,我想起孫伯伯;從今而後我得自己一個人遠赴對街了。 當我有滿心歡喜要找人分享,有一肚子牢騷要找人傾吐時,我想起孫伯伯;今天一整天的喜樂煩憂只能訴與自己聽了。 我才想起那一段和孫伯伯一起過馬路的日子,竟是我生命裡最『受寵』的時光! 那年過年,我給孫伯伯寫了張卡片:「::::一個人過馬路時, 總想起那段有您引領的時光,那是我最珍貴的回憶;您之於我:不止是與我同行而已,更有著一份如父般的關懷和守護:::」。 我感恩,感恩有孫伯伯,感恩有您的傾聽、關懷、和守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