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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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現代小說作家選】張姿慧論
寫作資歷尚淺的張姿慧,除了零星散篇的散文、小說,至今只出版一本小說集《我把哀愁藏在笑聲裡》,這本小說集可說是三島由紀夫〈我的思春期〉、〈我青春遍歷的時代〉和魯迅〈阿Q正傳〉二者奇異的精神合體。前者表現在其之為一種「成長小說」,後者表現在其人物的精神風貌和其模擬嘲諷 ( Burlesque ) 的行文語調。 周保欣、荊亞平合著的《文學觀念:理論批評與文學史》書中有著這麼一段話:「考察當代小說中的阿Q人物形象基因,當更注重從精神氛圍或思想價值來判斷,而不是僅僅局限于典型環境中的典型性格或簡單的形似。」張姿慧的《我把哀愁藏在笑聲裡》的主人翁「我」,在金門、臺灣四處飄流。遇事坎坷時,總是以類似阿Q的生命態度應對,亦即以類似阿Q的精神氛圍或思想價值的那種生命態度。阿Q最大的生命精神特徵,當然就是他那種具有民族根深蒂固習性、令人啼笑皆非、隱喻性的「精神勝利法」,周保欣、荊亞平他們在書中又說:「只要在作家的創作中仍然貫徹著魯迅對「精神勝利法」,對國民劣根性的批判,無論揭示心理還是表現印象,或者動用其他藝術方法,任何敘述的迷霧,都無法阻止阿Q的魂靈赫然顯現。」《我把哀愁藏在笑聲裡》小說裡的主人翁「我」,雖然使用了前述同樣的模擬嘲諷 ( Burlesque ) 筆法,但張姿慧的阿Q形象和魯迅的阿Q形象仍然有著「同中有異」的區隔,張姿慧採取的主要是對自我的嘲諷。(這種自我嘲諷的筆調,在金門小說界裡較少見。) 話說回來,魯迅的嘲諷精準無比,招招命中要害,揭露了民族整體的沉痾病勢,張姿慧則在對人的整體精神機制的挖掘的功夫下,顯然尚有待精進。當代「荷花淀派」的主腦人物孫犁(本名孫樹勛)曾經說魯迅寫了一個禿頭,就便人人得到一面鏡子。換另一種說法就是說文學家創造出一個人物,我們便可以在現實各個角落他的影子。這是我們對寫實派作家很高的禮讚。我們如果也用這份期待眼光來締視張姿慧,那是緣於在她的敘事語調的縫隙裡,多少迸發出這種透視人性的靈光。 「模擬嘲諷」( Burlesque )這個字源自拉丁文burla,有嘲弄、揶揄、取笑的意味。「模擬嘲諷」在西方修辭學上是指刻意模仿嚴肅事物或文體,藉著形式與內容之不協調,而產生滑稽可笑的諷喻效果。這種筆法大概可以再區分為二,一種是用崇高宏偉的文體敘述卑微的事物,這叫升格仿諷 (high burlesque)。一種是反其道而行,即重要的事物用降格的文體表達,這叫低貶仿諷 (low burlesque)。當然這只是概分,許多文本是二者兼而有之,這種情況或者緣於文類區隔的困難,或緣自作者心識的自我矛盾,凡此不一而足,本文決定綜合論之,只採用大體的「模擬嘲諷」一詞。 「模擬嘲諷」這種西方修辭法,在我們中國修辭學裡,相當於「戲仿」,或稱「諧仿」或「諧擬」,這種修辭運筆,其實在中國近代小說史上也並不乏見,稍遠者即如清代吳敬梓的《儒林外史‧范進中舉》,小說敘述范進考了二十幾年,好不容易才中了個舉人,卻高興得瘋了。最後眾人想了個辦法,就是讓范進平日最怕的人、最瞧不起他,也就是他岳父胡屠戶,去嚇醒他: 「來到集上,見范進正在一個廟門口站著,散著頭髮,滿臉汙泥,鞋都跑掉了一隻,兀自拍著掌,口裡叫道:「中了!中了!」胡屠戶凶神一般走到跟前,說道:「該死的畜生,你中了什麼?」一個嘴巴打將去。眾人和鄰居見這模樣,忍不住的笑。不想胡屠戶雖然大著膽子打了一下,心裡到底還是怕的,那手早顫起來,不敢打第二下。范進因這一個嘴巴,卻也打暈了,昏倒於地。眾鄰居一齊上前,替他抹胸口,捶背心,舞了半日,漸漸喘息過來,眼睛明亮,不瘋了。眾人扶起,借廟門口一個外科郎中姚駝子板凳上坐著。胡屠戶站在一邊,不覺那隻手隱隱的疼將起來,自己看時,把個巴掌仰著,再也彎不過來。自己心裡懊惱道:「果然天上文曲星是打不得的,而今菩薩計較起來。」想一想,更疼的很了,連忙向郎中討了個膏藥貼著。 范進看了眾人,說道:「我怎麼坐在這裡?」又道:「我這半日昏昏沉沉,如在夢裡一般。」眾鄰居道:「老爺,恭喜高中了。適才歡喜的有些引動了痰,方才吐出幾口痰來,好了。快請回家去打發報錄人。」范進說道:「是了。我也記得中的第七名。」范進一面自綰了頭髮,一面問郎中借了一盆水洗臉。一個鄰居早把那一隻鞋尋了來,替他穿上。見丈人在跟前,恐怕又要來罵。胡屠戶上前道:「賢婿老爺,方才不是我敢大膽,是你老太太的主意,央我來勸你的。」鄰居內一個人道:「胡老爹方才這個嘴巴打得親切,少頃范老爺洗臉,還要洗下半盆豬油來。」又一個道:「老爹,你這手明日殺不得豬了。」胡屠戶道:「我那裡還殺豬!有我這賢婿老爺,還怕後半世靠不著麼?我每常說,我的這個賢婿,才學又高,品貌又好,就是城裡頭那張府、周府這些老爺,也沒有我女婿這樣一個體面的相貌!」 這一大段故事敘述中,用滑稽突梯的語調來描寫中舉這件大事,大喜誌慶下竟至於瘋癲發狂,而瘋癲發狂的何止於范進?作者吳敬梓要表達的是范進岳父胡屠戶,以至於整個當前社會都瘋癲失常了。 另一民初錢鍾書那本著名的小說《圍城》用的也是這種運筆法。《圍城》裡隨處可見對知識分子酸腐心態及扭捏造作的言行舉止的模擬嘲諷,篇幅所限,只能小舉其中一小段為例。譬如他寫一個叫曹元朗的學究詩人寫在「榮寶齋精緻蓑衣裱的宣紙手冊」的詩: 「鴻漸正想,什麼好詩,要錄在這樣講究的本子上。便恭敬地捧過來,打開看見毛筆寫的端端正正宋體字,第一守十四行詩的題目是『拼盤姘伴』,(略)這詩一起首: 昨夜星辰今夜搖漾於飄至明夜之風中(二) 圓滿肥白的孕婦肚子顫巍巍貼在天上(三) 這守活寡的逃婦幾時新有了個老公(四)? 筆鋒對這名腐儒氣的文人予不留情的譏刺,張姿慧的文筆沒有這麼博學,但也沒那麼尖刻。她大抵說來是屬於「低貶仿諷」(low burlesque)的筆調,《我把哀愁藏在笑聲裡》隨處可見,即如寫她阿嬤去報戶口,登記「朱美女」這名字,爸爸原意是「朱梅伶」,阿嬤偏講成「豬─米漿」,在承辦人這裡就成了「朱美女」。取姓名是莊重嚴肅樹之事,卻出以滑稽笑謔,暗喻了文中主角「我」及其阿嬤,甚至爸爸扭曲無奈的一生,這就是一種語調形式與主題內容互不調和的「低貶仿諷」。又如小說寫「我」為往生的阿嬤淨身: 我照著她的指示拿起毛巾從臉龐順著脖子一路往下擦,擦到乳房時,腦海裡突然閃現一幕有趣的畫面。 我阿嬤永遠不知道洗澡的痛快,她這輩子從未進浴室洗過一次澡。不管我用錢或用食物來誘拐,她的骨氣就如一名被刀架在脖子上的硬漢,抵死不從。久久,她才會像想起一件重要事情般地偷偷提一桶水將自己的身體潦草抹一抹就算數了。我總擔心她洗不乾淨,有時會拿個五百或一千跟她做個交易,我阿嬤才願意讓我幫她擦澡。有一回,我故意逗她,掂了掂她那對如竹筍倒掛的布袋奶,用羨慕的語氣對她說:「阿嬤,妳D罩杯喔?」她瞇著眼憨憨地笑著,突然有樣學樣一把抓住我的乳房捏了又捏:「米漿,ㄚ妳神筊喔。」 這原本生死莊嚴的場面在作者彰姿慧戲謔的筆調下,頓時充滿包括自我嘲諷的喻意,但也頓時把生死莊嚴與卑微不堪的界線給消弭了。 下面再試舉一例: 我仔仔細細端詳眼前這四位老人,果然名不虛傳。若要比誰的眼袋深、皺紋多、膚色黑、鼻子塌,誰長的最醜?老實說,一時間還真的很難讓人替她們分出個高下呢。 繞了幾圈,狗屎婆發給每人一隻黑色令旗引導她們退到一旁,接著雙手支撐在我家供俸神像前的桌子上。「麥開始了。」我又聽到鄰居嘰嘰喳喳的交談聲。充當助手的阿肥嬸點了香交給了狗屎婆,她撚香唸出一堆可能連她自己都聽不懂的咒語後,又將香遞給了阿肥嬸讓她插在香爐上。停頓了幾分鐘,狗屎婆的頭突然搖晃了起來,而且越搖越快,越搖越快,好像要把整顆頭搖出身體似的。我將視線從狗屎婆那裡拉回落在我媽媽的身上,只見她睜大眼睛,臉上的神經崩的緊緊的,額頭也冒出汗來,貼在大腿的手還微微顫抖著。就在此時,狗屎婆出奇不遇用力敲了一下桌子,把大家都嚇了一跳。 接著她開始握緊拳頭不停地來回敲著桌面,嘴裡吟唱出一陣低沈的曲調,好像真的有人附在她身上似的。阿肥嬸見狀立即把我媽引導到狗屎婆的側邊,她問什麼我媽就答什麼,在狗屎婆面前,她溫馴的像隻小貓咪。大約過了十幾分鐘,狗屎婆要我媽退開,手裡端著一碗白酒慢慢走向我爸面前,原本像在欣賞一齣京劇的爸爸突然慌了起來,我將雙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試圖安撫他的情緒。 只見狗屎婆停下腳步,舉起拿著樹枝的手,沾了一點酒,朝我爸的身上灑了又灑,揮了又揮,坐在椅子上的他張手阻擋並且怒罵:「滾開,全給我滾開。天啊!我到底造了什麼孽啊?」 這一章節是寫朱美女的媽媽聽從村子裡三姑六婆的慫恿,請了「狗屎婆」加上三位一組的「醜查某鬼」老人,四人輪番上場來給生病的爸爸驅邪趕鬼。這三位一組「醜查某鬼」老人,不由使我們聯想起莎士比亞的戲劇《馬克白》一開始的那三位預言女巫。在這裡,驅邪趕鬼儀式用鬧劇形式及語調作呈現,無疑是種低貶仿諷的。而在《馬克白》一劇裡,預言三女巫正確無誤預言了馬克白此後的命運。張姿慧《我把哀愁藏在笑聲裡》小說這段請神驅鬼情節,比附模擬於莊嚴隆重而崇高的神話式預言,有了貶損意思,意在諷刺諸多愚夫愚婦的執迷。同時也讓讀者在神話/現實、以及前後兩種神話喻義對蹠的落差有著反思。 《我把哀愁藏在笑聲裡》小說整體表現的優點約如上述,但來者可追的仍所在不少,如其精神關懷及其挖掘的深廣度有待加強;且因嘲諷多屬價值的削減,而非價值建立的力量。職是,這本小說讀完,竟讓我們「若有所失」。原期待作者能顯示某種精神及價值的進程,但這份期待卻落空了,那失落感,真不免讓人有點為之悵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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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涼好個秋
一陣秋雨,澆熄了夏季的炙熱,海闊天空吹來秋風的涼爽,沉澱的心又蠢蠢欲動,想留住天涼好個秋,跟著它一起揮灑、遨遊,欣賞異國風情,看看不一樣的風花雪月和海市蜃樓;飛吧!讓天時、地利、人和擠出空間,家人團聚在悠閒時光中,肆無忌憚激起的浪花,讓歲月留住絢麗的一頁。 2015年11月上旬,前進南韓釜山。釜山是韓國第二大城市,第一大港口,氣候的不同,酸、辣、鹹、泡菜是飲食的特色,一人幾碟小菜外加一鍋菜拌飯,很快把桌面擠的水洩不通,比春節圍爐的年菜還澎湃;川流不息的年輕人,型男美女,精心打扮,青春的活力,引領著時代的尖端。七彩霓虹,照亮黑夜的人潮,好友相約,吃飯、聊天、逛街,生活方式大同小異,跟台北時尚之都不分軒輊。地鐵使用率高,年代久遠,尖峰時刻,限乘10人的電梯大擺長龍,有點行不得也。搭手扶電梯上來想到對面商城,要經過3個「請走地下道」的地下道,將近1公里的路程才有行人穿越道,唯一的捷徑就是爬樓梯,既來之則爬之,正在努力往上爬時,忽聞一聲慘叫,天雨路滑,一位正妹腳著高跟鞋,一不小心,直線下滑三個階梯,痛苦的表情和哭聲,令人不忍,幸好掙扎起來後,一拐一拐走遠了。 太宗臺、自然生態公園,森林廣闊,山路平緩,樹密濃蔭,空氣沁涼!時序入秋,晴雨不定,為安全故,電動車停駛,若想散步聊天、強健體魄、欣賞風景者請自行漫步上山;午後氣溫回升,陽光露臉,蜿蜒的山路,一波接一波的遊客,優哉游哉,談笑自若,輕鬆自在的神情,活絡在山光美景中,增添許多山色的靈氣。一路上,綠野花香,青山環抱,紅豔明亮的狀元紅,結實纍纍,株株亮麗,令人讚嘆生命的神奇;從山上俯瞰蔚藍的大海,海角浮現一塊紋路清晰的豆腐岩,順著階梯而下,年輕的孩子踩在岩石上,又跳又叫,真想把大海叫醒,跟著海浪翻滾;壯碩的烏鴉,大鵬展翅,飛到西又飛到東,清脆的叫聲,嘎嘎不停,叼著蕩氣迴腸的熱情,穿越幽谷山林,歌頌著大地幸福祥和;走走復停停,幅員遼闊的森林公園終於走完,回首來時路,佩服體力與耐力相結合,全身裹著新鮮的能量,閃耀著動人的光芒,豁然的心胸蓄滿春回大地的喜悅。 慶洲古都﹝佛國寺﹞是座佛教聖地,寺內多寶塔、釋迦塔、極樂塔,塔塔莊嚴肅穆,華麗經典;大雄殿供奉釋迦摩尼佛,金銅大佛,慈悲為懷,祈福、消災、延壽,佛光普照,護佑四方;仰望湛藍的天空,奼紫嫣紅的楓葉浮印藍天,像仙女散花,優美動人,輕輕飄落;可愛的孩子,踩在柔暖的楓葉上,開心地跳著、笑著,嘻笑追逐、跳躍不停,童稚的笑聲像會飄的音符,漂浮在彩色繽紛的楓葉上。回程公車裡,有的安然入睡,有的閉目養神,殷紅的落日佈滿天邊,溫暖的黑夜即將來臨,快樂的今天又接近尾聲,等待天亮後又是一連串的喝采。 遠離塵囂的海雲台、寬闊的半月形海域,像條長枕大被,平靜的海浪,慢條斯理的滾動著,暖暖的大海是海鷗的舞台,自由自在,快樂飛翔,綿密的沙灘像細細的軟糖,喜孜孜的鴿子拍拍翅膀,熱情迎客,輕輕地訴說;遠處停泊的大船,氣笛聲響起,悄然收起纜線,遠離家鄉,出外打拚,才能豐收滿漁船;鑼聲響起沒有喧嘩,只是默然,是離情依依,卻能帶來無限希望。 家族的凝聚是本美好的無字天書,難得的聚會,團結一致,發揮所長(語文),在家千日好,出門時時難,在外能共體時艱,同舟共濟;互相關懷,珍惜彼此;分享喜樂,體會幸福的滋味。溫馨之旅「咻」的一聲過去了,一再淬煉後的人生,由黑白變彩色,大家把愉快的心境填滿後,知道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珍惜光陰,莫讓它溜走,期待再相會。 (稿費轉贈金門縣家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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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話小語】遙望
陣陣秋風起,讓人不禁感受到秋天的涼意,當一縷晨光射穿薄霧,發出一絲絲的光芒,映照在水面,水波泛起漣漪,望著遠處的風帆─在看不見盡頭的汪洋中,隨風飄盪,群鳥自在的遨翔天際,帶來平安喜悅的祝福! 空氣─在沒有終止的目的地旅遊,凝結成冰……,獨自站在岸邊的我,欣賞著風景如畫及周圍的一切,此時正享受一份悠然自在的美好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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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念熊老爹
想起熊懷德老師來 今年的五月20日是金門高中第65週年校慶,我以財團法人金門高中校務發展基金會董事身分被邀參加校慶大會。在播放VCD影片「憶50年前金中復校時的師長照片」時,我認出了從初中到高中,曾經是任導師、任過課的許多師長熟悉的面孔,如:最敬愛的姜校長--漢卿將軍、賴淮校長、戴華校長、英俊瀟灑的教務主任張長芳、訓導主任彭建鵬、庶務主任劉上校、教官廖啟迪、齊國良、羅百儒,另有吳鎮南、吳騰雲、姚雁君、田志和、黃天貴、張先善、熊懷德、沈雪娥、劉一新、洪福壽、李金塔、倪國榮、盧錫銘、張振、夏宗彝、許富美、張信昭、蔡永堅、蔡世炎等老師,其中最令我懷念的老師是熊懷德老師。 憶結緣往事 熊懷德老師是我就讀初一時的「公民」課老師,他是江西省新化縣人,瘦長的身材,鄉音很重,要聽懂他的國語須很費力去揣摩才能聽出講話的內容大概。當第一次來到我們初一平班上公民課時,他和其他課任老師一樣,先來個全班點名,「奇怪!你們班上怎麼這麼多個彩秀?」熊老師驚訝的問,班長鄭麗珠回說:「報告老師,沒錯,一個是吳彩秀;一個是蔡彩秀;一個是楊彩秀。」當他叫到我時,他從頭到腳細細將我打量一番並問:「你叫秦麗玉?」「我姓陳,不姓秦。」課堂間還好幾次走到我身邊停下來,害我以為自己犯了甚麼差錯?真是一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之後,除了正常的上公民課時見到熊老師之外,他竟然利用好幾次下課時間來找我到教師辦公廳去噓寒問暖一番,又幫我引介就讀北一女的外甥女──謝若琳和我做成筆友,從相互贈送照片及通信當中,她告訴我:「媽媽說妳的五官長得很像我的大姨媽(熊老師夫人)」,莫怪乎熊老師這般對我關懷,原因可真是其來有致。 熊老師對我實在疼愛有加,一直到了我上初三的寒假中的某一天,他穿著平常一身西裝褲、長大衣,頭戴禮帽的打扮,手指夾著一根香菸的老模樣,突如其來的走進斗門我家,原來是專程來爭取我家老祖母和母親的同意「要認我為義女」的事。從此「老先生」就成了我家老祖母和母親對熊老師的專有稱呼!熊老師在徵得我家人允許之後,在學校金城西門的教師木屋宿舍住處,還親自煮了幾道拿手菜,特請了賴淮校長、張長芳主任、劉昉老師做見證,正式收我為義女,送我的見面禮是一雙黑色的學生皮鞋,左右腳皮鞋裡還用紅紙各寫了「平步青雲」、「前程似錦」。從此熊老爹成了我的義父,「麗兒」也成了他叫我的專有稱呼。 義父女情深 初中畢業,因家境清寒,放棄了保送護理學校,直升上高中,高中三年內,熊老爹對我如同親父親般的關懷我,因我體弱貧血造成假性近視,連代數老師蔡世炎的黑板板書字已經寫得很大我還看不清楚,乾爹不但在「果準時鐘錶眼鏡店」幫我配了一副眼鏡,還到「南光西藥店」買了一瓶「貧血濟」讓我服用,之後更常常為我蒸瘦肉紅棗湯補血用,這份恩重如山的親情,讓我這自小即失去父愛的人,除了享受亦師亦父的姑丈親情之外,再一次沐浴到另一位亦師亦父的關懷之愛。 高中三年很順利的過去,面臨升大學及就職的決擇,熊老爹要我一定得選升讀大學,甚至鼓勵我起家庭革命,只可惜我一時的婦人之仁,不忍心太傷老祖母和母親的心,打消了升大學的念頭,轉為就讀特別師範科,為的是一年之後就可以有工作賺錢的機會。這次的決定真的是讓熊老爹萬分的痛心與大失所望,他抓起我的手,在我手背上很想深深的大咬一口,然而又捨不得的輕輕放下我的手,見他雙唇微微抖動冒出:「麗兒,妳太令我失望了。」想到那時的情境,而今已然身為祖母的我,回想當年那種「愛之深,責之切」望女成鳳、恨鐵不成鋼的愛恨深情,我確實能體會出父女間情深的偉大,行筆至此,我又情不自禁被當年至情至性的一幕而感動的潸然淚下。 久別幾度重逢的歡樂 一年後我特師科畢業,分發到金沙國小任教;熊老爹也離開金門到台灣換了服務單位,往南投縣省立竹山高中任教去了。隔一年,我利用暑假期間,和翁翠吟姊一起專程遠赴竹山高中去看他,他高興地陪我們在竹山附近走訪風景名勝,竹山地方不大,所到之處遇見許多位他的授業學生,見他眉飛舞色的向人一一得意的介紹:「這兩位是遠從金門來的學生,她們已是老師」。五十八年我和世昌結婚,他不便來參與。暑假我倆特地去竹山看他,並一起到溪頭風景區度假中心住玩了兩天。五十九年後,因孩子一個接一個誕生,不方便出遠門,好幾年未能去台灣和熊老爹會面,但相互仍保持著書信聯繫。 六十六年暑假我與世昌帶著三個女兒做了一趟台灣中南部之旅,包括台中日月潭、竹山、溪頭、鹿谷等名勝,當然事先約好與多年不見的熊老爹會面是重點目標。就在溪頭遊客中心吃個午餐,他見到三個義孫女叫「熊公公」、「熊公公」叫個不停,可真樂歪了,並說:「麗兒!妳好命啊!將來有三個女兒孝順妳,不得了。」六十七年生下遠騰兒子,六十八年騰兒一周歲多,我們舉家赴台北為先家翁任璽公慶祝六十歲生日,特邀熊老爹上台北來會面。那一年,中和的房子剛買不久,讓熊老爹步上四樓,見他氣喘吁吁很不忍心,待他坐下稍事休息後,趕緊抱起目前唯一的金孫遠騰坐到他的雙膝上,再從口袋拿出早就準備好的金鎖片項鍊,為遠騰掛上,金鎖片還鑲鑄有「長命富貴」四個字,三個孫女則分別送了紅包台幣各600元,看他老人家享受天倫弄孫之樂的歡樂氣氛,我們也很感到欣慰。 乾爹如願落葉歸根 自那次見面之後,由於孩子們的課業,及我身為職業婦女兼家庭主婦,每天在一根蠟燭兩頭燒的幾年裡,真的沒機會再去台灣看望她老人家,僅從一位從竹山高中畢業又讀完大學分發來金服兵役的學生洪松甫,他受熊老師之託,特利用一個星期假日專程到后宅家來會面,從言談中得知熊老師已屆齡退休,而且從香港親友處取得與他在大陸江西老家大兒子的聯繫,真太為乾爹高興了。兩年後,洪松甫服役屆滿返台,有一天寄來一封信:「告知熊老師在返回大陸江西老家和兒子孫一家人團聚後,因身體老弱、氣喘多病,終如風前殘蠋不治逝世。」這突如其來的噩耗猶如晴天霹靂,想到乾爹對我的種種百般父女關愛之情,我真的傷悲的如殤親考妣一樣,想到就哭上好幾回。 但是敬愛的乾爹!您從年輕時代拋妻別子離鄉背井,隨著政府輾轉到台灣來,因海峽兩岸的隔絕,讓您無法享受天倫之樂,而我們義父女的結緣,不也讓我們彼此彌補了天倫的缺憾嗎?真得感恩上帝的慈悲,他為您我關了一扇門,又為您我打開另一扇窗。尤其最後能讓您老人家得償宿願,千里迢迢,平安踏上返鄉的歸途,在風前殘燭有生之年,能與您日思夜想,夢寐難求的家人團聚;一把老骨頭能落葉歸根安葬故土,您當含笑九泉與師娘在天上團聚一起做神仙了。 敬愛的乾爹!雖然我們義父女的情緣已盡,但我對您的懷念是永恆的,我試寫您喜歡的五言絕句詩一首,聊表我對您的懷念,「天上人間隔,痛失義父疼,思親常難寐,無語暗傷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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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之路
平時的你,總是瘋瘋癲癲而活潑熱情,熱情得彷彿在你面前憂傷都能被融化一般。然而那天你只是靜靜地將手機遞給我,一反往常開著玩笑的個性,我對你突然地沈默反倒感到心慌──我們是相當熟悉的朋友了,連壞消息都能從你話語中的急促或擔憂中略知一二,而你的沈默,我竟從未見過。 你遞來的手機屏幕上,是台灣一所大學的轉學考錄取名單,某個科系的正取第一,寫著你的名字。我乍然懂得你的沈默,這樣複雜的心情,確實難以言語又難以形容。我思索著該如何回應你,心卻悶得發慌。只是在心裡想起一首歌,名叫做平凡之路的歌。 「我曾經跨過山和大海,也穿過人山人海;我曾經擁有著的一切,轉眼都飄散如煙。」「我曾經失落失望、失掉所有方向,直到看見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 我們實際認識而朝夕相處的時間也不過區區半年,半年後我暫時離了金門。雖說是暫時,當時心也是未定的,說不準一個機緣,我也從暫時成了永遠的離開。我在離開前,作為一種精神上向金門道別的唱著最後一首歌,便是平凡之路。這沒有什麼典故,無非是歌詞唱出了我離開的心境,與對於離開本身的掙扎與衝突乃至於釋懷。 我在台灣而你在金門時,你同我要了些資料,說你想回台灣。我不假思索的給了你,心裡多半是抱著你說說而已的心態給的,當時甚至還開玩笑說怎麼我走了,你也跟上來了。當時又豈知道,你可真跟上了,說不準倒是我踏上回頭路,在不遠的將來,依著未定的道路我仍是會回去。 金門沒有不好,我同你都是愛著金門的,愛著這座可愛而美麗的小島,愛著它的風景、愛著它的純樸。我們都花了好些功夫才到了金門,都曾猶豫、都曾懵懂。但我們在最徬徨的時刻選擇了留下,因為我們深愛著它。 而離開,或為了一些人,或為了探索人生;在金門是安逸是舒適的,卻也是迷惘的。一座小小島上,容不下一絲一毫的私隱,謊言與八卦蔓延肆意之地,總有些人顯的自滿甚至不再對人生有憧憬,日子久了,瞎忙著什麼卻又漫無目的;口口聲聲說為未來努力卻又轉身沈淪,竟只能以八卦與小道消息做生活上的消遣。那抱著絕望與渴望的心境,在去留之間掙扎交錯,離開前的徬徨、離開後的想望;最後,我們終究踏上了一條平凡的道路。 「我曾經毀了我的一切,只想永遠地離開;我曾經墮入無邊黑暗,想掙扎無法自拔。」 「我曾經像你像他、像那野草野花,絕望著、也渴望著,也哭也笑的平凡著。」 於是你離開了,我走了。我們追尋著人生而被人生追趕,在青春的歲月尋覓青春。我們渴望找到什麼而試圖駕馭著機運,然命運終究是握在上帝的手中,我們一切的叛逆皆是徒勞。冥冥之中,我們所去的所到之處、我們的路途,祂早已命定但仍讓我們闖蕩。經歷了徬徨度過了迷惘,帶著憧憬與熱情但不切實際的幻想,終究是在現實前輕輕而溫柔地被修築成夢想,領我們走回那條平凡的路上。看似繞了一圈回到了起點,但回到起點之後,我們帶著在金門學會的一切、成長的一切,重新面對這依舊陌生而龐大的世界。 然後在某一時刻,忽然想起了某個畫面。或許是后湖的藍天、或許是古崗的幽靜,便能再帶著力量與衝勁,迎向新的一天、新的困難與新的挑戰。 青春時光是最後一段容許我們犯錯的歲月,年少輕狂終能磨得虛懷若谷。即便我們跌倒、我們成長,到頭來我們經歷了、學會了,然後長大了。於是有一天,我們回到這教會我們成長的美麗小島,於是有一天,我們回到了平凡之路。 「我曾經跨過山和大海,也穿過人山人海;我曾經問遍整個世界,從來沒得到答案。」「我不過像你像他、像那野草野花,「冥冥中,這是我唯一要走的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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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樂當綠手指
似乎才這麼一轉眼,驚覺蟄居鄉下小農村二十幾年了,人口數逐年下降,住戶也少了,空屋空地增加了,結果一成不變的婆婆媽媽大叔伯伯爺爺全加入拈花惹草行列,有增無減,一年四季除非強風豪雨,天天都有一群人在各個角落當綠手指,互相走告哪塊空地又可以栽種了。 蔬果豆類稀鬆平常,蔥薑蒜也普遍,整地除草抓蟲施肥,最傳統最古老的雙手萬能,棚架搭建廢物利用,攀爬瓜果豆類任由恣生,每當冬瓜絲瓜盛產期,家家戶戶三餐飯桌上千變萬化的食譜,相互切磋怎麼變化料理,葷素甜鹹醃漬浸泡通通上手……,酸甜苦辣辛澀皆有味。 四季輪流更替,什麼季節栽種何種蔬果豆類瓜果全在腦海裡,三五成群呼朋引伴相偕當綠手指,鬆土、除草、澆水、施肥、抓蟲老少咸宜,地不分東西人不分男女老少,小小村落裡到處可見綠意盎然,心得成果交流,收成的季節互相交換有無,天天歡喜沐浴在敦親睦鄰的好氛圍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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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不見﹐您好嗎﹖
外婆家在金城鎮的南門,靠南門天后宮這附近,不是很大的三合院,卻有我很珍貴的回憶。 怎麼還沒下筆這眼角就又開始有感覺了……小時侯去外婆家是好開心的一件事,過年過節或有大小拜拜時,父親總會準備些許食物交代要拿去外婆家。或是週六、日無聊時也會想去外婆家玩。白天可走路或騎著當時白色車身紅色輪胎的捷安特腳踏車去南門,從我們家(西門這邊)到外婆家的路線,現在看來很短且充滿古意,小時卻只覺得很新奇。 從城隍廟那目前進麗小籠包旁小土地公廟小路一路蜿蜒就有許多驚喜,有幾家很好吃的蚵仔麵線,右彎就是低簷小路,古房子裡總印象是老人家們在泡茶拉二胡好不悠閒,左手邊的超迷你小廟我們經過時,也都會雙手合十虔誠拜拜一下。再往下走會有炸油條店(現在已沒有了),經過油條店這低簷小路就像柳暗花明一樣,是一廣大別人的宗祠空地,再走入南門境內充滿古意的蜿蜒小巷和古厝中,經過一棟舊洋樓就會到外婆家。 如果是晚上才去外婆家又是另一種樂趣,因為那時不像現在都有路燈了,南門古厝小巷暗到不行,媽媽拿著手電筒,和弟弟妹妹生怕鬼會從巷弄冒出來似的,一定跟得緊緊的。以前光害不嚴重,走在南門小巷抬頭的夜空,是偶爾都看得到漂亮的銀河,一整條看來就像透明的白紗般高掛在夜空中。若遇到國慶或過年放煙火,是在目前城中前的縣立體育場的話,我們則會跑到外婆家三合院的石階坐好一排,三合院的這一片夜空,就像畫布般的上演著美麗又超大的煙火秀。院子裡也只聽見隨著煙火上升下墜,哇、哇、哇的歡樂聲。 她不囉唆不會啐唸,喜歡她開朗的個性和笑聲,所以來外婆家就是會很開心很放鬆,就像大家的外婆疼孫子一樣,她總會把好吃拿出來給我們這些小蘿蔔頭,也會給我們零用錢。外公很早就不在了,堅毅的外婆自己徒手養大了五個小孩,聽母親和阿姨說起她們小時也要幫忙做活養家的日子,真的是我很佩服和無法想像的。外婆走後三合院目前舅舅也沒住在那,為怕房子沒人住會更快荒蕪所以是借人居住,但我們總不好意思隨便進入了,回金門經過時也只能在屋外回憶。 那天表弟(舅舅的兒子)結婚的喜宴上,播放表弟從小到大的成長相片,忽然一張震驚到我,是他不到一歲時外婆抱著他坐在三合院的相片,我一直指著牆上大投影片叫是阿嬤耶,要身邊的母親快看快看,下一張則是表弟坐在地板的相片,我也一眼就認出那是阿嬤家的地板。之後眼淚就很丟臉止不住的一直滾落,原來外婆走了二十年,再看到她的相片我還是很想很想她。 親愛的阿嬤,您在天上都不要擔心我們想我們喲……只是要跟您說,我們大家都還是那麼的喜歡妳也很想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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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慈的水鬼
一 一九七○年代,烈嶼雙口海防的據點,在一個夜黑風高的凌晨被水鬼摸哨,十幾個人在睡夢之中被割喉,右耳全都不見了,陣地整個關閉。金門島一時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金防部立刻下令第一線的據點要提高警覺,嚴加戒備。 當兵抽到「金馬獎」,很多人都心懷悚懼。因為這是一個前線戰地,不僅要構工、出操、行軍、打靶,任務繁重,而且是一個死生不測之地,隨時都有可能出意外,命喪外島。 所以那時到金門、馬祖當充員兵,大家都視為畏途,因而抽籤之前,有人要求神拜佛,希望不要抽中「金馬獎」。萬一中獎那是人生的大不幸,求爺爺告奶奶都無用,只能說欲哭無淚了。 兩岸對峙的時代,仇恨就如一柄長矛,穿透了海洋,插上金門的心臟。因而緊張的氣氛時常濃得化不開,而金門的氣候,又增加了恐怖的氣氛,考驗戰士的韌性與勇氣了。 金門冬天海風凜冽,有如一把尖刀割人的肌膚,站海防第一線的衛兵,全身包得緊緊的,只露出兩顆眼珠子,要耳聽四面,眼觀八方,隨時注意海面的變化與周遭環境的動靜,以防水鬼穿越鐵絲網摸上岸。 而金門春天春寒料峭,比冬天更冷更凍,每當濃霧鎖島尤其是恐怖萬分,這時海面迷濛一片,咫尺不見人影,只聽見海濤的拍岸聲,這是水鬼摸哨的最佳時機,隨時要繃緊神經。 因此,在金門當兵站海防第一線據點,要隨時提高警覺,提心吊膽。 今天他在溪邊的海龍蛙兵陣地接到上級命令,要他帶隊為雙口慘死的弟兄報仇,一個禮拜之內要夜襲大嶝島,同樣去割敵人的首級。 大嶝島距離金門,潮落時只有兩、三千公尺,海上礁岩密佈,海流強勁,不過這對他們來說並不是一件難事。 福建沿海一帶,他們都有了海圖,海底的狀況非常底清楚:即使共軍的據點分佈,長官的姓名,生活的習慣與嗜好,也都在他們的掌握之中。 今晚星夜無光,是出任務的最好時機,他帶了一個小組出擊,兩個上岸執行任務,三個居中策應,兩個在海上待命。他們全副武裝,穿著蛙人裝戴著蛙鏡,帶著滅音槍,配著短刀,從馬山的海岸悄悄入水。這是距離大嶝島最短的距離,白天用望遠鏡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大嶝島,是中國大陸所謂英雄三島之一。他們認為八二三對金門的砲擊之中,發揮了強大火力,曾立下汗馬功勞。 二 大嶝島全面進入警戒,如臨大敵。 這一天天氣不是很冷,但是平流霧籠罩著海面,是出任務的絕佳時機。他們已觀察大嶝的地形地貌很久了,進入與撤出的路線都已經模擬過了。 午夜過後,他悄悄躲在海岸岩石之後,登島之前先靜靜的觀察。不僅要防共軍發現,尤其要防海岸據點的狗兒。萬一驚動了狗引起狂吠,那就會曝露行藏,前功盡棄。因此,狗是摸哨最大的威脅與挑戰。 共軍加強戒備不說,民兵也派上用場,老幼動員加入巡邏與警戒的行列。他登島之後躲在暗處,先觀察一陣子,整個大嶝島靜悄悄的,沒有蟲鳴蛙叫,連一根針掉在地上,感覺都可以聽得出聲音。 他的任務必須光榮底達成,有不能失敗的壓力。 整個大嶝島五步一崗,十步一哨,民兵在巡防,共產黨也採用全民皆兵的政策。 他閃身摸到一個哨所,只見一個衛兵枕著槍和衣在呼呼大睡,夜是這麼的安靜祥和,他見獵心喜,這是下手的最好機會。 他準備先割斷他的咽喉,然後再割取左耳。 他要下刀的時候,突然楞了一下。 他端詳了他的獵物,覺得他只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孩子,臉龐稚嫩,呼吸勻暢,好夢正酣。他就像他的子姪一般大小。 他有一些不忍心,遲疑了一下,就把他枕下的槍枝悄悄底抽走。 他,沒有驚醒他。 三 他,一覺醒來找不到槍枝,心中震了一下,但也不十分緊張。心想:「一定是有人幫我拿走,代為保管,跟上一次一樣。」 「你有沒有拿走我的槍?」 「沒有,你的槍又不見了?」 「是的。」 「你昨天晚上有沒有拿走我的槍?」他逢人就問。 「哈!哈!,你又睡著了?」對方發出一種得意的笑聲,有一點幸災樂禍:「沒有啊!」 「真的沒有?」 「當然沒有!我沒有跟你開玩笑。」 他問不出一個名堂來,才覺得代誌大條了,急得滿頭大汗,心想:「這一下子完蛋了,怎麼辦?」趕忙向民兵隊長報告:「我的槍不見了。」 「槍不見了?」民兵隊長望著他:「你有沒有問過別人,是不是有誰幫你拿走了?」 「我都問過了,他們都說沒有。」 「沒有?」 民兵隊長這時知道事態嚴重了,就趕緊吹哨子集合隊伍,問說:「昨夜」他環視了一下民兵,頓了一頓,只見大家眼睛直直的仰視著他:「你們有誰拿走鄭瑞勇的步槍?」 大家默然無語,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不吭一聲,空氣頓時冷凝了起來。 隊長從他們的表情中,發現情況不妙,立馬說:「有敵人滲透進來了,搜!快!」下令找槍,更要抓人,整個大嶝島頓時驚動了起來。 四 全體民兵荷槍實彈展開地毯式的搜索,幾乎要把大嶝島整個翻轉過來了,然而一無所獲,不僅找不到人,也找不到槍枝。 被敵人滲透,槍枝被人摸走,這意味著腦袋隨時可以搬家,何況敵人如入無人之境,這怎麼得了?大家面面相覷一籌莫展,緊張的氣氛凝結著、籠罩著,不知如何是好?槍在人在,槍亡人亡,在前線丟槍,上級治罪下來可是不得了的一件事。 鄭瑞勇這時覺得緊張與害怕,心想:「我怎麼這麼衰啊!」他的心頭揪緊了,有一點透不過氣來,急得想哭。 他在心中默念:「馬克斯、列寧、史達林、毛主席!」祈求他們可以保佑著他。 他只是一個中學生,他還有美好的人生與遠大前途;他不想年紀輕輕的就關進牢房裡,把幸福給埋葬了。 大家望著海面,金門就近在咫尺,海岸線清晰可見,官澳的雞啼聲,天氣好時彷彿可以聽得見。 國民黨的水鬼已經揚長而去了。民兵們莫可奈何。 大家像鬥敗的公雞,垂頭喪氣,此時有人信步走下了碼頭,突然若有所見,驚叫一聲:「咦!你們大家快過來看看,這是甚麼東西?」 大家趕緊跑過去,聚攏在碼頭,只見海水晃啊晃蕩啊蕩,一把步槍好端端的就躺在碼頭水底,有人順勢撈起來一看,果然是鄭瑞勇的失槍,大家頓時鬆了一口氣。 槍枝不停在滴水,還綁著一個塑膠袋,裡面附有一張紙條,展開一看,只見用原子筆歪歪斜斜的寫著幾個大字:「年紀輕輕的,不要為共匪賣命,這一次我不忍殺你,不要再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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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技在身﹐終生相伴
汪老師有一對兒女,都和他一樣,對音樂情有獨鍾。 女兒阿書擅長法國號,現在是高中音樂班的高材生,除了勤於練習之外,也經常需要粉墨登場演出,技藝、臺風磨練得相當穩健,連汪老師都為之驚艷。女大十八變,學音樂的女生變得更是氣質脫俗。 阿德國中三年級,他吹奏薩克斯風的功力,即使長他好幾歲的音樂人都聞「風」而自嘆「既生瑜何生亮」,連我都稱羨。我從汪老師貼在臉書上的影像中聽阿德吹奏kenny G的Forever in love樂音悠揚婉轉,小小年紀頗有大師之風。看阿德演奏時一派輕鬆,且透露出一點雅皮模樣,而汪老師在旁鍵盤伴奏也顯得相當投入,這樂音那場景,叫人看聽不酒也陶醉。 一技在身,終生陪伴,音樂可以生活休閒自娛娛人,甚至還可以朝專業發展,成為養家活口、安身立命的專長技藝。一家三口組,一起玩音樂,有相容的娛樂方式,有共同追求的方向,如切如磋,亦父亦師亦友,不但可以自得其樂,或許還可情商組隊客串演出,博得滿堂喝采。家門樂音飄揚,和樂融融,羨煞人。 看阿書與阿德的好表現,讓我想起孩子的教養,成長過程,父母親如何幫孩子找到亮點,協助他鼓勵他陪伴他支持他,誘導他專心致意的朝向目標前進,或許是一門大學問。這學問我捫心自問是欠學了,但從孩子成長的狀態來看,汪老師伉儷應該是精通此道。 好奇請教汪老師教養之道,他說:從小對孩子的生活態度相當嚴格,像長幼有序、男女有別、餐桌禮儀、坐立姿態等的循循善誘,經過一段時間養成,習慣成自然,孩子能自理,大人就不必太操心。汪老師還說:他們夫妻按「男主外、女主內」分工,孩子回家由身為老師的太太負責功課家教,他則負責音樂與運動的課外活動。教養孩子,夫妻合作無間,或許才是成功之道。 時間是最公平的審判者,我們從小到大到老,一生之中都有既定的時間可用,卻因為支配的方式與重點因人而異,乃有不同的人生際遇與發展。資訊爆發的時代,誘因資訊更多更雜亂,注意力容易被分散,時間不斷被分割,摸索之間如果又亂了分寸,時時蹉跎事事分心,再回頭已過了少年頭,成長恐怕多了幾分遺憾? 看汪老師一對子女自年少起就能專情音樂,一家人有了共同專心專精的興趣,志同道合,有不少啟發,深深為他們慶幸與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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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當勞之歌
近日在許多地方都發現了意味深長的故事。上次是在便當店,這次是在麥當勞。一餐的時間,兩個悲慘故事與一個充滿希望的未來。 取餐及確認座位後,我去洗手。而後座位右邊坐了一位國中生年紀的女孩,沒穿鞋子,略髒。當下我是想要換位置的。之後一位七十來歲的阿婆拿了餐盤在她面前坐下。一份套餐兩人共享,女子似乎有精神上的障礙。我不禁悲酸起來,也為剛才的想法感到可恥。 看著阿婆的臉,皺紋是被時間、慈愛、包容所刻下的複雜的藝術品。她為了她花了多少心力?她這樣吃得飽媽?吃得適應嗎?天使在醜陋的日常出現。 沒多久,一名三十來歲的男子選擇我左邊的位置。俐落的短髮,乾淨的臉與服飾。 「趕出去!」 這是我唯一聽懂的一句,本以為他是用耳機在講電話。他是在跟離家的精神對話,卻屢屢成了獨白,喚不回。我們不也是這樣的嗎?只不過是在腦子裡偷偷地幻想與對話,以及變態、不正常。而我在旁書寫或許也是跟世界格格不入。 他邊吃麥脆雞邊言語不清,或許是在讚賞食物之美味。進食或許能短暫的填飽飢餓的幻想。在他左手邊始終戴著耳機看筆電的男子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在我左後方的小女孩,走向戴耳機男子身旁,看著筆電,急切的想了解,她不懂的危機與悲慘。願這世界的美好一直在她心中,成長。童話與卡通也能成人。 後方的人們仍在討論保險。與人生絕緣。 有天生就被撞碎的人生,靠著慈愛與包容,一塊一塊拾回與拼補。但人生本是一場注定難以預料的荒謬劇,某些碎片已被荒唐吞噬,完美的犯罪。 有後天崩潰的,以為的保險只是金錢上的交易,划算不划算呢? 左手拿起薯條,右手書寫。一根薯條與一些故事的形成;故事飽了,但世界仍會持續消耗熱量來豢養飢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