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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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遺留在十里洋場─上海遊記之一
很臨時也是很突然,決定來個「上海之旅」。在我以往的印象當中,上海是個「比台北還要台北」、「不斷持續開發建設的都市」、「塵土飛揚以致於老是霧濛濛的地方」………。 半個月前吧,旅遊目標閃過上海這念頭的時候,民宿來了一個很特別女生,她因為工作關係曾經在上海待過二年,透過她的生動的描述,包括『外灘洋建築群的浦東發展銀行開戶的經驗、石庫門新天地、江南水鄉朱家角』………,當下令我嚮往不已。 不到一周,我跟女兒璞璞、好友賴萱,辦好「小三通」(他倆都是金門籍)、兌換人民幣、請旅行社訂機票、自己上網訂住宿等事項,恍惚間竟已踏上開往廈門的「新金龍號」。璞璞告訴我,她已看上剛剛免稅店裡、一按下去就會有巧克力跑出來的M&M玩具--看來這小子也挺有效率的。 「開往中國的慢船」,這當然是跟澎湖的快艇相較——我喜歡,因為我超怕速度跟顛簸,身為一個容易暈船澎湖人,讓我從小就得不到同情,原鄉之罪乎?金廈間的船都開得很優雅,一小時就到廈門了(如果是澎湖的快艇可能只需20-30分鐘吧)。 六月份我跟媽媽、璞璞遊福建武夷山,所以到了廈門和平碼頭,我識途老馬般領著賴萱、璞璞搭公車,前往廈門火車站。我們主要目的是火車站隔壁的百貨公司大樓,沃爾瑪超市、麥當勞集中在此。但我還是先克制地領著賴萱來到車站看看火車時刻表。表上列著「哈爾濱」、「烏魯木齊」、「西安」、「成都」………,中國這麼大,地理課本上的都在上頭!喜歡旅遊、第一次循小三通模式進入大陸的賴萱雙眼發亮:『也就是說,以後我們想去哪,到這裡坐車就可以了!?』對啊對啊,坐上幾天幾夜都有,只要有時間有體力!賴小姐,你一定沒問題的! 有效率地血拼一番,驅車至廈門機場,準備搭機前往上海。在機場時,發生了二件插曲。一是,我們的機票英文名字(依照台灣護照)跟廈門海關給的台胞證不一樣。由於大陸跟我們的拼音不同,所以事前金門代訂機票的旅行社就告訴我:「辦台胞證時,記得提醒海關。」恍惚的我只依照台灣護照的英文名字填了台胞證申請表,忘了口頭再提醒;當拿到台胞證時,請他們幫忙更正,他們不願意,滿口說:『不會有問題啦!』 結果到了機場海關就碰壁了。一位先生非常客氣請我們坐在那看起來坐墊弧度很美、坐起來卻很容易亂滑的不鏽鋼椅子上,然後請廈門航空的工作人員來幫我們改機票名字。等了大概二十幾分鐘,終於改好了,只剩下不到十分鐘飛機要起飛了。於是我們三人匆忙趕到A18登機門,剩五分鐘!卻不幸地被告知:登機門臨時改為A7,三人又氣喘吁吁爬上樓,再趕赴A7,呼呼,還好飛機還在! 一小時又二十分鐘的飛行,比到台北遠一些,上海,我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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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身
那天她出嫁的姐姐回門了,從來沒有過的大團圓,恰巧讓邱給遇上了,還拍了照片留念。她一直有個錯覺,以為邱就要走進她的生活裡。但不知怎麼的,那次見面後,邱就像斷了線的風箏,許多年都沒再有訊息了。 後來翻看照片,若是看到那張全家福的合照,照片的邊上有邱的人影,她心頭就有股莫名的惆悵。彷彿邱原先是家裡的成員,突然就不告而別,消失了影蹤。 這許多年來,她不止一次在腦海中想像,想像自己與邱重逢的情景。 有一陣子她非常迷戀「重相逢」這首歌,沒事也要哼上幾句。剛開始還覺得重逢的希望濃厚,她甚至是期待的。台灣才這麼一丁點大,竟是無法在某個角落遇見,之後一年又過一年,就越發覺得生命中的春天,真的在一年年撕去的日曆中,一併撕掉了。 此刻陰沈溼冷的空間裡,連回憶都像是醃漬物一樣沒有青脆感。她也努力想讓自己不去想起邱,卻因為天氣的牽引,那些和邱相關的記憶,便喚不住的一直跑出來,春日不能是這般蕭瑟,應該明媚啊。 也許早已緣盡情了,又或者本就無情,純粹只是自己心頭淺淺的蕩漾。她不禁在心裡苦笑一聲。 雖然這般調侃著自己,她仍是止不住的直往回憶裡鑽。她緩緩下了沙發,穿上室內拖鞋,慢慢踱步到了臥室,熟練的打開衣櫥,再拉開衣櫥下層的抽屜。然後以肅穆虔誠如膜拜神祇般的態度,捧著她的典藏極品。這一疊不過十四封,按來信的先後順序排列的信件。認識三年,邱也不過跟她對話過十四回,如果加上見面的兩次,和研習會的相處,對於情感的累積好像也單薄了些。也許就是這一來一往的對話,邱察覺到和她的差異,又或者邱也是如她一般的斂情斂性,只管在自己的想法裡轉。 她和丈夫交往後,就不容許過往那些記憶纏住自己。 偏偏她和丈夫是兩個極端的組合,她嗜靜內向丈夫活潑外向,一個學理工、一個念文學。兩個人的結合,大約是丈夫主動熱情,而她落入自己要尋個理工出身的迷思。真正結了婚之後,才發現她和丈夫之間除了一紙婚約,除了男女原慾,竟無法有相通的思想及靈犀。 她這才覺悟,原來並不是每個理工出身的男生,都有邱那般的文質。 那時她也還不至於感覺自己的人生可悲,只是和一個想法、作法都不同的人一起生活難免苦悶了點。真正讓她對婚姻感到束手無策,是在發現丈夫和公司祕書有了一段情。那種心裡滿佈的鬱悶,就像長年累月鬱積在胸口的痰,無法消散。 她溫吞的個性,學不會一哭二鬧的戲碼,可偏偏心裡又在意丈夫的遊絲誤繫。當她真落入那妒嫉裡時,便是滿滿的不甘。 她只把不滿放在心裡,真正面對丈夫時,為了孩子,她必得做一個識大體的母親,所以也只能啞巴吃黃蓮的,把苦塞在心裡。親朋好友咸認為她丈夫是不煙、不酒、不賭、不嫖的好丈夫,她應該要惜福。 丈夫游走軌外之後,她就像糖衣裡面極苦的藥粉,苦澀澀、鬱悶悶。愁鬱的情緒沒個出口,也因此反身便是跌入記憶,溯向那年的春天,想抓住年輕時單純唯一的愛戀。 總要有一種方式透氣,否則那種凝心的痛,會讓人失心失神的。 正是一回她回娘家,翻著自己婚前舊物,翻著翻著就翻到了邱當年寫給她的信。她整個人彷彿將滅頂者突然有根浮木可抓,抓牢了也就不願放手了。 就是那次,她順道把十四回年少情懷一併帶回家來。歷經很長一段憂鬱期,才找著了這個救命浮木,她當然是要緊緊抓住。 而後她就經常對著一小疊泛黃信紙,藏身青春年少的純情裡,讀著它便彷彿是正對著邱泣訴,泣訴婚姻的種種苦楚。 而邱信裡寫著的文字倒像是藥引了。 邱曾在信裡寫著「………靜靜的山,載著靜靜的家園,雖然那般簡陋,卻是那麼的“永恆”。」那時他的文字是朦朦朧朧描繪著他鄉間的家。邱想告訴她什麼?在當時。 家就是要永恆,要認真去對待,婚姻不也一樣? 難道也真如邱所說的:「也許人生就是後之來者推著前行者,在時空的巨輪裡,誰也逃不出這個鐵則。而生命就這麼………有點盲目,卻也莫可奈何!」 那許多年前青春正盛的邱的言論,她現在讀來仍感智慧。邱那樣一個文質彬彬的理工人,不僅沉穩聰穎,而且謙虛,他便說過「………魯莽衝蕩的歲月似灰煙般溜走,只剩下空空的一雙手,握不住一把拳頭!」 她很努力回想當年讀著這段文字的心境,依稀記得是感佩邱的不自傲。因為在那樣的年代,能考進風城知名的大學,都是來自各校的佼佼者,而他卻在經過四年洗禮後,沒有膨脹自己,反而更顯謙遜。 可惜的是,這樣男子與她錯身而過。 再怎麼細心輕巧的自信封裡抽出信紙,一張張薄薄的紙箋,此刻捧讀卻無比沉重。是時間累積它的重量?還是回味往事太沉重? 「………生命像一隻盛著苦汁的酒杯,我們預料不到杯中裝的是什麼,而當我們啜飲時,免不了的是“淡淡的苦味”。這世界有時被錯怪了,有時被迷惘了,人卻仍得“一逕往前走”。最近才覺悟到,當我們勇敢的啜飲人生時,那啜飲的剎那,何嘗不是永恆呢?」 是嗎?在那啜飲的剎那就已是永恆了。 那麼,對邱的那一絲淡淡情愫,也在那年就繡成一幅春天的畫了吧,她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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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爾摩莎之殤
日本揮舞著武士刀,把她摟進懷裡,用舌頭舔著她的臉,用手拍拍她的屁股,覺得她壯得像一頭乳牛。她從誓死抵拒、順服、享受到懷想,寫就了一幅浮世繪,好像被刺馬入林的強盜搶走,享受肉體的高潮之後,遂久久不能忘懷,產生精神上的迷戀,這是錯愛的第六步。 介翁兩世一身,為了前世,再驗今生,愛得死心塌地,不惜拋棄產業,差可比擬「不愛江山愛美人」的英皇愛德華一世。所以,誰說中華民國總統,沒有甚麼「好蔣的!」他後來悟到:「兩情久長時,豈在朝朝暮暮」,因為天上人間會相見,這是錯愛的第七步。 柳川俠隱,當初為福爾摩莎解命盤,比了一個手勢七,語帶玄機,現在總算所言不虛,不愧外號天機子。如今福爾摩莎的病勢日漸沉重,語無倫次,把黑的說成白的,把白的說成黑的,是非顛倒,價值錯亂。不過她清醒時曾立下遺書,說她一旦升遐,要躺在藍天之下,綠地之上,她說藍天是父,綠地是母,她要回歸母親的懷抱,死在兒子的懷裡──民主的床上。 福爾摩莎如願死在民主的床上。遵禮成服。 孝子賢孫,大家排隊瞻仰遺容,想到福爾摩莎一生,經過七層的磨難都不死,竟然死在民主的床上,大家都為她悲哀,卻欲哭無淚。因此,上下忙著治喪,發佈訃聞,太平洋的水澎湃三天三夜,悼念這位絕世美女,人間至寶;孫悟空哭得死去活來,祂從此找不到生身的母親了。 李登輝寫了一對輓聯: 四百年歷史,七易其主,極無可如何之遇,仍持冰操守玉潔,本土本土,矢志獨立建國終不悔; 三萬里河山,四分裂五,今向靈前哭愛殺,智可欺天民難欺,民主民主,始知謊言誤國悲認同! 林義雄為了追求民主,付出了至親的生命作代價,然而看到福爾摩莎,並沒有因為民主而偉大,人民沒有因為民主而幸福,志士仁人沒有因為追求民主而使國家往上提升,反而「每一次選舉,幾乎都讓台灣的族群更加分裂,階級更為對立,選後仍然互相仇視、惡鬥,使整個國家和社會陷入紛擾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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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李家秀秀
一生務農的來福,經過那次姑換嫂的衝擊後,思想也隨著社會的進步而變得較開明。他深知自己孩子的懂事和善良,以及對這個家庭的犧牲和奉獻,於是經常地自我反省和思考,絕對不能誤了孩子一生的幸福。 當秀秀臨出家門時,來福對她說: 「從妳阿母逝世到現在,妳為這個家可說已盡心盡力了,阿弟不久也可以上學讀書,年輕人更應該到社會上走走看看,我不能自私地把妳侷限在這個農家,讓妳每天與豬羊雞鴨、蕃薯芋頭為伍,那永遠也翻不了身。不過外面的世界也不像我們農村那麼單純,形形色色的人都有,交朋友要格外小心,以免吃虧上當。尤其是部分花言巧語的台灣兵,更要特別的注意。他們來外島當兵一待就是二年,每天不是出操上課就是演習築工事,既不能回台灣探視也不能回家休假,軍中生活又枯燥乏味,因此,在無聊與苦悶的驅使下,看準了我們金門女孩純樸好欺,就使出各種手段來騙取她們的感情。這些年來,吃虧上當的女孩不知凡幾,今天當妳準備出外謀生時,我不得不趁機提醒妳。」 「阿爸,我會記住您說過的每一句話,也會睜大眼睛看這個社會,絕對不會吃虧上當的。」秀秀以一對感激的眼神,凝視著父親,卻也關心地,「可是阿爸,我擔心您會忙不過來。」 「這點妳不必操心啦,」來福淡淡地笑笑, 「我年紀雖然一大把了,但身體還算硬朗。而且我準備把那幾塊路途較遠、土質不良、收成欠佳的田地休耕。如此一來,就不會太累了。」 「阿爸,既然這樣,我就放心了。」秀秀柔聲地說。 那天,表姊親自來接她,雖然穿了一套自認為較體面的衣服,但和表姊走在一起,才顯露出自己的土氣。她扭捏不安的心情,很快就被在外工作好幾年的表姊看出來了。 「把心情放輕鬆,有表姊在,妳儘管放心。」表姊含笑地看看她,「明天我會先帶妳去買衣服、燙頭髮,把妳打扮成一個漂漂亮亮的大小姐。」 「不、不,」秀秀緊張地搖著手,「我沒有錢買衣服,也不能燙頭髮,那會讓人家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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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身
春天剛過,偶爾一陣雨下過後,空氣是涼爽的,彷彿春天又回首睇了她一眼。 前幾年島內的氣候饒是詭異,根本還沒好好感覺春天的氣息,就莫名的燠熱了起來。她覺得如同她的婚姻一樣,還沒細細體會,婚姻的美妙就失去了。 不明所以的她就掉進一個框架裡,日復一日的柴米油鹽,年復一年的人間各式角色。愁悶時候,她就會想著年輕未婚時的輕靈。 年年,她仍會盼望見到春天原來的樣貌。 她是喜歡春天的,一直都是,從那個初春之際認識邱之後。 那時,是乍暖還寒淒清蕭瑟的天候,在風城。 學校裡公告有那麼一個研習活動,她所屬的社團社長指派她參加,說北上取經總是可以學些什麼,日後更可貢獻在社團運作上。 她聽說那是座多風的城市,不分四季,常就括起一陣風。她只是聽著,風,就風嘛。那時,她還無法體會,教人只想閃躲的風是怎樣的型態。 出發前她父親一再提醒,那兒的風是出名的潑辣,那座城是有名的風城。可她總想不過是比一般地區強些罷了,父親的說法未免誇張,大約也是心疼她罷了。哪曉得,真到了人家的地盤上,才是真真確確的領教那撒野的勁,但又能怎麼樣,只能由它把自己搞成披頭散髮。 那是她第一次踏進那座城市。一下火車,才剛由車站跨出第一步,她就嚇住了。這是怎樣的情形啊?她心底冒起泡泡般的疑問,一層一層往上冒。 這樣的城市,不容易親近吧? 或許,和這座城市,將只會是錯身,當年的她這麼想過。 冷峻的風,在她下了火車立刻就迎面吻上來,將她從頭到腳完全照顧到,一吋也沒遺漏。那樣強烈的力道,似乎是逼迫,促使她不得不趕緊跳上公車,就往協辦研習活動的學校去,不敢也沒能好好看看那座滿是風的城市。 她向來習慣安安靜靜躲在人後,不作聲,沒人感覺她的存在,她也就習慣幽靈一般飄蕩生活裡。但風城的風讓她第一天到了報到地點,就已是十足瘋狂的面貌了。始終無法安靜服貼耳後的長髮,恣意的四處擺動,在她簽名報到時,流瀑似的全往前傾洩,她才以雙手將頭髮撫平,才回個身彎腰提起行囊,它又橫掃她整個臉面。因為髮絲半遮面,她看不清前路,也更確信風城將與她錯身。 研習營的幾日,她仍然是一池不興水痕的清淺。認真上著所有課程,該配合的團體活動全然配合,絕不因內斂個性而自絕於團體之外,和同組學員當然也就有了互動,質感不錯的互動。 邱,是她同組組員,斯文的談吐讓她錯覺是文學科系的學生。於是在滿是風的城市裡,在邱的學校裡,她看到邱這個穿梭線裝書的男子,他不著長褂唐衫,卻散溢了一式的古風,他學習新式科技,但言談古逸。 是過強的風,掀起一種錯置? 是過於拘執,回眸便在錯身後? 邱算是第一個清清楚楚、確確實實肯定有她這個人的男子,在那冬日研習營。 研習期間,同組的課程討論,或是課間休憩,邱似是都離她不遠。有時不經意的便瞥見,合禮平常的微笑,從邱那一方稜角分明的臉龐散出。有時欣賞美術品般的凝眸注視,稜角分明的五官,也能有詩情畫意。 詩情畫意不在風城,卻在邱的臉龐,在每一處活動的落點。其中有一天整個團體北上參觀報社,回程又順道去了石門水庫,她和同校的學員走在一起,邱也一路將她帶進圖畫裡。 石門的名氣早響亮得震耳,那次倒是她第一回臨水庫賞景致。水霸上緩緩走著,絕句或律詩都不足以呈現她乍現情思,她想樂府入樂,或可吟唱一生一世。是遊湖小艇噗噗的馬達,將她喚回二十世紀,她和邱及各自同學共四人,乘坐遊艇環湖一周,很快她從淡淡然的水墨間,走出詩情畫意,回到生活裡。 台北的細雨,石門的水氣,都寒不了她,在邱從風城露出臉面後。持續交談中她感到暖意,她知道應該不是因為邱對她說,「妳真像我表妹。」 是嗎?真像邱的表妹?她後來常會這麼想著。 她丈夫剛認識她的時候,也說她像他妹妹。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可能像兩個迥然不同的人家裡的人。 她丈夫也是讀理工科系的,湊巧跟邱是同一學校的校友,長方形面容腮骨清晰可見,因之顯現剛毅。邱和她丈夫所有的不同,便是無需語言文字她也能實際感知的詩情。 這天早上丈夫邊吃著她自己調粉煎出的蛋餅,邊看著報紙,頭也沒抬的回應她的說話,她還真弄不清丈夫到底是聽到了沒?她其實還想多聽些,像是丈夫關心她的話。但是什麼也沒有聽見。她弄不懂到底木訥的丈夫是本就對她如此冷淡,還是他有了婚外情之後才這樣?她不但沒力氣,也懶得去追根究底了。 丈夫的目光依然落在報紙的油墨上,從他口裡發出的唯一聲響,是他嚼著蛋餅「咂叭,咂叭」的聲音,她知道丈夫正惱怒新聞裡的報導,而她也只能一併聽進他對時局的不滿。 她蹙著眉,雙手環抱胸前,惶惶然望著丈夫,一如枝頭寒顫得無法吐蕊的花朵,不敢吐出一絲聲息,連她方才說過想回娘家一趟的話,也不再說出口了。 丈夫出門後,她才感覺空氣不再那麼重重壓著人。她張開雙手伸個懶腰,再給自己泡杯咖啡,試圖藉由咖啡因的刺激,舒緩一下惱人的暈眩。 這暈眩倒不至於像梅尼爾氏症那般的天旋地轉,她自己明白這是氣血不順,生活裡有讓人不舒服的事,幽幽緲緲的就會暈將起來。 啜飲一口咖啡後,她把自己不豐滿的身軀拋進沙發裡。順便踢下室內拖鞋,把腳也請進沙發上,纖瘦的身子本就填不滿一張沙發。這會兒因為天冷,因為細瘦,因為不舒坦,整個人又蜷縮成一粒球,更顯得這張沙發的荒涼。 就著一屋子的冷清,她也不捻亮燈光,以致所有沉鬱放肆的在她身上裡裡外外的竄進竄出。但也因為這絲絲昏暗,她才能攀住倒流的記憶,回到過去。而這又是她唯一可做的休閒,從丈夫遊走軌外之後。 工學院的男生有著太過的靈性,彷彿是個天方夜譚。 可她心裡又十分清楚,她曾經遇到過,在許多年前。這時她想起邱,心神稍稍有點依靠,就能沉穩一些。她也總是在這般失落的情緒裡想起邱。 她清清楚楚記得,邱寄給她的第一個郵簡,是一張梅竹賽的邀請卡,奶油黃的顏色給人溫暖的感覺,像研習會期間邱常穿的襯衫。卡片上有著幾天比賽的時間表,邱在開幕式13日的邊上用藍色原子筆畫上一個ν,又在卡片後面的空白位置寫上:「際此朝氣洋洋的季節,歡迎光臨風城,聞聞梅竹精神的氣息,建議妳於13日清晨飄過來……」 「13日清晨飄過來……」那幾個字,乘著風城的風飄進她的心裡,就一直不曾離開過。 邱大概是能揣想出她瑟縮的性情,末了還題上一句「請妳回訊」。 也是在乍暖還寒的初春時候,面對邱那麼詩意的邀約,她應是難以抗拒的。然而即便是心裡這般的蠢動著,她還是多慮的想著,與邱不過研習營相識,他說的她真像他表妹,但究竟不是,甚至也不是他的故舊同學,去了不過徒增尷尬、彆扭。 最終她選擇不去新竹,簡單回個短箋給邱,做了禮貌的回絕邀請。 放棄受邀共賞盛會的機會,她心中不免有著絲絲悵惘。說不上為什麼,感覺是自己躊躇於一個飄近的夢境邊緣,終竟是不曾入夢去。 那之後,邱依然寫信給她,而且斷斷續續的寫著。那獨特的筆法,顯然是練過,說堅毅也是,說風雅也有,總之,從文字裡她尋得了一個依靠。而他字裡行間沒有憤世嫉俗,也非關風花雪月,在她讀來別是一份清新、一份安穩、一份牽引。 她對邱的記憶,除開研習會幾日的相處,後來又再見過兩次。一回是大學最後一學期的期中考過後,邱和他的同學到了她的城市,她慌張之餘趕緊請同學作陪,也就盡了地主之誼,逛了大半個城市。那次的見面,感覺上淡淡的、如水一般順流而去,風城的風並沒在她的城市吹皺一池水。倒是她見識到文字之外,紳士的邱。 再有一次已是畢業之後了。 她先是接到邱的賀卡,古典風格的卡片樣式,其上一隻翩翩展翅的鳳凰,單是一隻,她於是總會聯想到是孤寂的凰鳥。 那卡片一翻開便跳出來邱遒勁的字,他寫著:「軍旅轉次間認真看人生,不能再任由自己稚氣未除……」那感覺好像邱在說明,他將由青澀男孩蛻變成有擔當的成年男子了,但他仍是什麼也沒表示過。 接著春節來臨,邱在收假返回部隊前,途經她居住的城市,他帶著他家鄉的特產和她家人分享。那時她心裡竊竊欣喜,邱的深諳人生哲學。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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碉堡物語之二默
老兵不死,只是凋零 在土堆上 隨著星辰起落 我溫習著過往的英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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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的月光
夕陽帶著斑爛的色彩沒入地平線,取而代之的是溫柔的月光。 曖昧渾沌的春,連夜裡也捨不得停止灑落斷線的珍珠。綿綿春雨遮蔽了羞澀的月娘。 酷暑的夏夜,月娘溫婉地露出半邊嬌臉。雲彩若有似無地輕浮,喚醒了晝寢的昆蟲,奏鳴讚頌月夜的交響曲。就是那麼輕、那麼柔、那麼的宛轉,似吹彈可破的曲調,深怕嚇壞了嬌弱的月娘。就這麼持續了一整夜。 深秋的涼夜,冷靜慧黠的月娘均勻地灑遍靈光,覆蓋在飽滿低垂的稻穗上。溫潤的月光和著金黃稻穗,雖不如白日的明亮燿眼,卻帶來與白日迥然不同的靜謐動人。火一般的楓紅被理性的月光澆滅了,呈現出詭譎的顏色。 季冬的寒夜,月娘犀利的目光直逼大地。大雪披散中露出的枯枝,透露死亡的訊息,半掛蒼穹的弦月,旁觀這死寂的世界,眼神中毫無同情之心。偶而跋涉而過的旅人,也常因雪地泛著慘白的月光,而倉惶加快腳步,徒留雪泥鴻瓜。 有時繁星也會與月光爭艷,將大眼睛眨巴眨巴地閃個不停,綴得滿天燦爛。串成項鍊的星子環繞在月娘身旁,常惹得月娘嬌羞,掀起雲紗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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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李家秀秀
村人只能同情她的遭遇,其他的似乎也使不上力。難道是阿麗的命途多舛?還是這些苦難與生俱來?或許,只有問問老天爺,才能給她一個明確的答案……。 第七章 時光總在不經意中從人們的指隙間偷偷地溜走,秀秀已不再是當年姑換嫂時,那副瘦弱的模樣。俗語說女大十八變一點也不錯,彷彿小豬吃了「歐羅肥」,在驟然間長大了。尤其是生長在農村的女孩,以及從苦難中走過的少女,更有一份脫俗的健康美。 駐守著十萬大軍的金門,無論是金城、新市或沙美,街道上處處可見「冰果室」、「撞球室」的招牌。這兩種新興行業,本小利多,一到星期假日,「冰果室」簡直座無虛席,想撞一桿七色球,也必須按先後順序、等上幾十分鐘。因此,冰果室需要女性服務生,撞球室需要女性計分員,但多數老闆物色女店員的標準,除了要識字外,也希望能找到面貌較佳者,以吸引更多的顧客。因為,營業的對象大部分都是戍守在這塊島嶼,等待反攻大陸的三軍將士。有些是民國三十八年隨著國軍撤退到這個小島的北貢兵,有些則是來自台灣的充員戰士。他們每天出操築工事,過著枯燥乏味的軍中生活,遇有空閒,幾乎都想上街溜躂溜躂。吃碗冰、撞桿球,順便和小姐們聊聊天、解解悶,或到軍中樂園買張票,發洩一下壓抑的性慾,以便打發苦悶的軍中生活。 秀秀的表姊美娟新開了一家冰果室,不管是設備和裝璜,在城區幾乎無人能和她相媲美,生意之好可想而知。然則苦於人手之不足,介紹來的幾個人又不合她意,希望秀秀能到店裡幫幫忙。起初,秀秀並沒有答應,因為這個家太需要她了,但禁不起表姊多次的遊說,以及父親多方面的開導和鼓勵,始勉強同意到表姊店裡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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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面具來嚇走猴子
幾十年前,在深山裡,經常有猴子出沒的蹤跡;家父在山上的橘子園裡,利用旁邊的空地,種植玉蜀黍,努力的拔草,定時的施肥,照顧得無微不至。 玉蜀黍也能發揮自己的責任,努力成長,以豐實的玉米穗,來回饋農人們的辛勞;算一算,該是玉蜀黍採收的時候,一行人走了兩個鐘頭的路途,來到山上,一看現場,令人傻眼。 很多玉蜀黍,未成熟已遭拔下,處處有被偷拔的痕跡;心裡正在嘀咕:‘是誰那麼沒有道德,拔去吃沒關係,而且還到處破壞。’這時發現滿地都是玉米,而且還很有規律的放在地上,也沒有拿走,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在仔細看看地上的足跡,好像是猴子所為,於是採取了必要的措施,那就是想辦法把這一群不速之客趕走。 猴子是靈長類動物,看起來很聰明,做起事來卻是不太高明;經過我們研判,為何玉米被拔下後,會在地上排列成兩行,原來當猴子右手去拔下玉米後,便將它夾在左胳肢窩。猴子比較貪心,想拔多一點,所以再舉起左手去拔玉米,當伸出左手時,夾在左胳肢窩的玉米便掉在地上;猴子本身並不自覺,只是總覺得胳肢窩下夾的玉米老是失蹤,於是同樣的動作周而復始的去做,所以掉在地上的玉米,左右各成一排。 父親看到自己辛勤種的玉米,無法收成,心中幾許不捨;聽從叔叔們的建議,於是買了一些鞭炮,只要看到猴子的身影,就點燃嚇嚇牠們。不過這一招,短時間有效,嚇走了牠們,牠們基於好奇心,一會兒又來了;趁我們離開之際,又再進行同樣的破壞動作。 在無計可施下,父親剛好看到我們在做美勞作品,心生一計,做面具掛起來,一定可以把牠們嚇走;大家聽了很有道理,可是一大片的玉米園,要畫很多面具,才足以達到威嚇的效果。 說定以後,全家總動員,有人畫草稿,有人用粉臘筆上色,有人用剪刀剪下面具的樣式,然後綁上一條線,以便掛在樹梢,當迎風搖曳時,猴子們鐵定會嚇得屁滾尿流。 先做五十多面面具,先行試驗它的效果如何;一群人興沖沖的將面具掛起來,然後我們躲在隱密處觀察。剛開始,有些猴子會躲在遠處觀察動靜,然後躡手躡腳的前來,膽子大一點的,還會用手去碰觸面具,膽子小的,始終不敢越雷池一步。 不過說也奇怪,自從掛上面具以後,猴子們對拔玉米的事,已經沒有興趣;反而把興趣轉移到隨風搖晃的面具上面,看樣子,似乎有一點防範的效果。 不管怎麼樣,玉米不再被破壞,我們得以享受豐收的喜悅;至於那一群猴子,如果有興趣,繼續研究我們畫的面具,不管是嚇走牠們,或是引導牠們轉移興趣,只要保住玉米,就算大功告成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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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爾摩莎之殤
想當年荷蘭人佔領澎湖之時,朱明這個老傢伙是有些緊張的,心想:「別的地方你不去,偏要佔領我的海疆、門戶。使不得!使不得!」他老人家心裡很嘔,但是怎麼辦呢?遂靈機一動,指點他一條明路(這句成語聽說由此而來),指指澎湖東邊一個島:「那是化外之地,我不反對你到那邊去歇腳。」朱明把福爾摩莎推向門外,寧願讓她倒臥在紅毛懷裡,這是錯愛的第一步。朱明這時已經老邁了,荷爾蒙不足,LP業已萎縮,沒有活力。 其次西班牙鬥牛士,也早就看上了福爾摩莎,他們在北部談情說愛,大唱我掀起妳的蓋頭來,看看妳的眼,看看妳的眉,舔舔妳的嘴,摸摸妳的胸,福爾摩莎跟他也廝守過一陣子,對他頗有好感,因為他是如假包換的「牛郎」,曾經撫慰福妹的芳心。但是他被荷蘭人驅逐出境,夾著牛尾巴跑了,荷蘭人變成她獨一無二的情人,這是錯愛的第二步。 鄭成功建立東都的時候,雖然口口聲聲表示赤膽忠心,只愛她一人,可是後來發現還是有保留、有選擇的愛,他想結合福爾摩莎,去完成他人生的大願,結果事與願違;倘使她真的愛福爾摩莎,不作第二人想,在他們大喜的時候敬告中外諸親好友,他們自組小家庭,從此不干涉大家庭的事務,井水不犯河水,彼此相安無事。可惜他不作此想,是錯愛的第三步。 清朝賜姓愛新覺羅、福爾摩莎的時候,起初對她似愛不愛,似理不理,等到有人看到福爾摩莎的美色,在旁虎視眈眈,垂涎三尺,開始性騷擾的時候,他覺得應該好好把她疼愛;等到光緒帝被日本關進「馬關」,出賣福爾摩莎換取還魂丹,這是錯愛的第四步。 唐景崧表演的哭功,當上台灣民主國的總統,那是被迫的自主意識,福爾摩莎做了幾天的第一夫人,身邊買了很多珠寶,沒有機會穿戴,無法走上國際舞台;唐景崧十足虛情假意,是情場的騙子與偽君子,沒有勇氣決鬥的懦夫,福爾摩莎遇人不淑,還留下一些子孫債,這是錯愛的第五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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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馨文樂現〉牙仙子的秘密
女兒剛滿六歲沒多久,開始換牙了。 有一天,女兒放學回來,一進門就告訴我:『媽媽,我的牙齒會動喔!』我手指摸摸她的門牙,真的在晃。『這顆牙齒慢慢會掉,還會長新的牙齒出來,妳吃東西要小心,別吞下去喔!』我笑著叮囑她,當然,我同時也告訴她每個人小時候都會換牙齒,牙齒自己掉,不會痛,所以不用怕。 隔了幾天,有次我剛下班回家,女兒握著小拳頭在我眼前晃了晃,要我猜她手裡藏著什麼「東東」,我連猜了幾個,都不對,女兒神秘的笑,攤開手掌,她白嫩嫩的小掌心裡躺著一顆乳白色的小牙齒。『哇!妳牙齒掉了喔?有沒有流血?在學校掉的麼?』女兒倒沒我這般「大驚小怪」,她簡短的回答了我的問題,接著問我:『媽媽,我同學說,晚上睡覺的時候,把牙齒放在枕頭下面,會有牙仙子拿「淺牽」來換我的牙齒,是真的嗎?』原來這才是她頂在乎的事。我笑笑,說:『是真的』。我話才落地,就見女兒馬上衝進她自己的房間,把牙齒放到枕頭下了,然後,開始期待晚上的到來。(注:「淺牽」者,錢也,我女兒的一貫叫法) 那晚,女兒睡的很早。她的哥哥笑她太喜歡錢了,還用了一個成語「財迷心竅」來形容妹妹。我卻知道女兒醉翁之意不在「錢」,她只是好奇「真有牙仙子麼?」,小小的她,還從沒有自己花錢買過東西,對她來說,錢,只是「餵」她那隻豬寶寶撲滿的「糧食」而已。知女莫若母,我猜想著女兒用牙齒換到錢幣的欣喜,於是,悄悄打定主意,怎麼說也要「請」牙仙子來「造訪」一回。 女兒睡著後,兒子跑來問我:『媽媽,如果真的有牙仙子,那我以前掉牙齒,牙仙子怎麼沒有拿錢來跟我換?』我想了想,扯了個謊:『會不會是因為你那時沒把牙齒放在枕頭下?』兒子摸摸自己的頭:『這樣喔………真可惜!』然後他也去睡了。 兒子呦,要原諒媽媽這「善意的謊言」喔,因為,假如我告訴你實情,就不好玩了,妹妹也會很失望喔! 確定兒子也睡了,我在零錢包裡找出一枚亮晶晶的拾元銅板,這枚銅板出奇的亮,也因為這個原因,使它在我的零錢包中「窩藏」已久。我躡手躡腳走到女兒的床前,女兒酣睡著,連我幫她拉好棉被都沒動一下。恩,可以「調包」了,我把手伸進女兒的枕頭底下,輕輕取出一下就摸到的小牙齒,然後又把備好的銅板放到枕下。這時,女兒翻了個身,雖然沒醒,卻讓著實嚇了一跳的我趕緊「溜」出她的房間,到沙發上坐定,我輕拍胸口,呼!真有些「做賊心虛」的緊張耶!稍後,跟先生「透露」此事時,先生也來了興趣,跟我輪流猜測著,明早女兒發現銅板後的表情會有幾種可能……… 早上,我在廚房準備著早餐,火腿起司三明治--兒子的最愛,當我正要微波牛奶時,只聽到樓上傳來女兒高分貝的叫聲『媽——媽——快來看哪!牙仙子真的有來耶!哇——好棒喔!這顆「淺牽」好新好亮喔!』 當然新,九十四年新出的ㄟ,老媽「精挑細選」的ㄟ!我微微笑著,為自己的「成功」。同時也高分貝回應著『真的麼?牙仙子真的拿「淺牽」換妳的牙齒喔?』我暗笑自己「跟真的一樣」,邊跑上樓,去女兒房間「分享」她的驚喜。 這時兒子也早聞聲而來,他正和妹妹搶來搶去爭看著那枚拾元銅板,女兒興奮的在床上跳來跳去,根本顧不得自己的衣服只穿到一半,還有一隻手沒伸進衣袖裡呢!我配合「劇情」又跟他們「演」了一會兒,就催促他們下樓用餐了,我想,等一下他們兄妹到了學校,可有的說了,呵呵。 『我從沒看過這麼亮的銅板耶,好羨慕妹妹喔,爸爸,我以後還會再換牙齒麼?』 兒子一邊吃著三明治一邊問爸爸,看得出他真的很希望自己也能得到牙仙子的新錢幣。 『你的牙齒都換好了,所以………』先生說到一半,我不忍看兒子太失望,忙接過話題:『不過,妹妹才剛換第一顆牙齒,下次她再掉牙齒,牙仙子還會再來呦,下次牙仙子留下的錢幣,妹妹一定會分你的,因為以後妹妹會有很多牙仙子的新銅板。』 女兒聽我這麼說也連連點頭,安慰著哥哥。 『那妳下次掉的牙齒,一定也要放在枕頭下喔,不然牙仙子就找不到了,像我………一顆都沒換到。』兒子認真的叮囑著妹妹。 而當媽的我,此時才發現了一個難題——牙仙子好當,但是我要去哪找那麼多「後面劇情」所需要的嶄新銅板呢? 『包在我身上!』某天,先生得知了我的「難題」,隨即拍胸脯保證他有辦法。又隔了幾日,先生真的手捧了一大把「光燦燦、亮閃閃的」嶄新銅板,獻寶一樣的獻到我面前,我雖不知他突然打哪來的「神通廣大」,但是也總算安下心來,因為——女兒已經告訴我,她又有一顆牙齒在「晃」了,而且,這次最期待牙仙子「光臨」的,是她的哥哥。 現在,孩子們時不時的拿出那些「寶貝銅板」在手中把玩,我看在眼裡,樂在心中。就像每年的聖誕節一樣,平安夜過後,總會有耶誕老公公「送」來的「禮物」擺在孩子們的床頭,讓孩子們一醒來就馬上感受驚喜。不要說天真無邪的女兒,就連已經讀小三的兒子,至今都對耶誕老公公的「存在」深信不疑。每當看到孩子們打開「耶誕老公公的禮物」時,那種欣喜萬分的眼神,一股莫名的感動,就會不停的敲激我的心情,幸福,有時不必花大錢,幸福,其實很簡單。 要記得幫我藏好這個「牙仙子的秘密」喔,噓……… ——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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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李家秀秀
「上級三令五申,要你們守法,你還是把它當成耳邊風。」年輕人氣憤地說:「你是要主動寫報告請長假,還是要司令官下令把你解雇?你自己看著辦!」 「少年耶,咱攏是金門人啦,莫按呢啦!我下次毋敢閣來啦,毋通怪管理員啦!」殺狗林低聲下氣地說,居然還想攀親附戚。 「老百姓不能進入這個地方,難道你不知道!」年輕人面無表情,嚴肅地問。 「我下次毋敢閣來啦!請原諒一遍啦!」殺狗林苦苦地哀求著說。 「你結過婚沒有?」年輕人復又高聲地問。 「結過婚、結過婚!」殺狗林皮笑肉不笑,驚慌地點著頭,「我有老婆、有老婆了!」 「有老婆還到這種地方來!」一旁的監察官怒指他說,而後命令憲兵,「先把他押到憲兵隊去!」 「拜託、拜託,莫按呢、莫按呢啦!」殺狗林驚恐地作揖求饒。而後竟然轉向年輕人,「少年耶,咱攏是金門人,莫按呢啦、莫按呢啦!原諒一遍,我下次毋敢閣來啦!拜託啦、拜託啦!」 「廢話少說!」年輕人不僅高聲地怒斥著,更示意憲兵,「把他押走!」 夜路走多了,殺狗林終於碰到鬼,也踼到了鐵板。過不了幾天,憲警單位隨即把他移送明德訓練班管訓。倒楣的管理員也難逃被解雇的命運。侍應生雖然有些無辜,但依法被遣送回台灣已是不能避免的事實。 然而,殺狗林何止是為非作歹、作惡多端。當他從明德班管訓出來後,潛伏在體內的性病也開始發作。首先是小便疼痛和尿道流膿,繼而地是全身出現無痛的紅疹,倘若以醫學常識來判斷,似乎是淋病與梅毒兩種性病同時發作。因為梅毒潛伏在人體內有二至三個月的空窗期,如果不待治療痊癒而繼續與異性交媾的話,還會把這種病毒傳染給與他有過性接觸的人。 依此看來,殺狗林早已把這種多數善良的金門男人未曾聽說過、也是一些喜歡尋花問柳的男人聞之色變的花柳病傳染給阿麗。然而他自己可以厚著臉皮去求診就醫,可憐的阿麗卻恥於啟齒而延醫,身上和殺狗林一樣,已冒出許多紅疹,陰道口也糜爛出膿,讓她苦不堪言、痛不欲生。經過醫生抽血檢驗的結果,證實阿麗同時罹患淋病與梅毒。即使只是初期,但如不盡速治療,除了必須承受身心與肉體的雙重苦痛以及造成不孕外,嚴重者除了鼻樑上的軟骨會被梅毒的毒菌逐漸地侵蝕、成為一個沒有鼻子的人外,還有死亡的可能。 當病魔折磨她肉體的那段期間,當醫生以240萬單位一針量的白黴素針劑為她治療的時候,當村人以異樣眼光投向她的剎那,阿麗的身心和精神幾乎快崩潰了,甚至還有輕生的念頭。復經村人百般的安慰,以及接受醫院不斷地追蹤治療與追蹤驗血,歷經一段不算短的痛苦時光,當醫院再次為她抽血複驗時,血液中已呈陰性反應,阿麗終於擺脫性病的折磨,但也造成她終身的不孕憾事。她能怨誰、恨誰呢?怨蒼天的不公?抑或是恨自己命運不好?倘若因此的話,在這個庸俗紛亂的凡間,又能到那裡去尋找一位道行高深的仙姑道長來幫她解運! 殺狗林的種種作為,的確讓村人難以苟同,也讓鄉親父老看了許多笑話。不僅數落她舅舅與舅媽的短視外,也為阿麗這個苦命的女孩抱屈。 總而言之,殺狗林好的沒學到,壞事則幹了一大堆,碰到這種夫婿,阿麗的眼淚只有往肚裡吞,其他又能奈何?況且,這樁婚事從頭到尾都是她舅舅和舅媽做的主,該怪的是他們識人不清,沒有好好的打聽清楚。看的只是他虛偽不實的外表,對於他的為人處世和品德操守則全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