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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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藝文訪佚(三)
許獬 於萬曆廿九年成會元的許獬,以其制義(八股文)聞名天下,人稱「許同安」。他「館課出,人爭抄傳」,一篇作品方流出,士子們就趕忙研究其文理機微,幾類乎「蘇文熱,吃羊肉」的盛況。據縣志傳記中載,他留有五百多首制義,但現今在其著「叢青軒集」中能見到的篇數,卻是寥寥可數。關於尋找許獬所作的制義,筆者近日已有相當的收穫,將另行為文以述。目前,先將他的一篇逸文,以及他人為其作品集所撰序文在此作介紹。 首先,許獬的這篇文章,見於明人沈一貫所輯「新刊國朝歷科翰林文選經濟宏猷十六卷續一卷甲辰一卷」這本書中的續卷部份,題為「擬敕九邊將士實修戰備城守毋得出塞邀功希敘疏」。在這篇文章中,許獬剖析當時的邊防情勢,以及闡述如何取勝而不殆之道,可以看出他不僅是位文士,對軍事也有相當的瞭解。至於這篇文章的寫作時間,就文中提到「如近日遼左失亡」一語觀之,似乎是指萬曆二十八年九月的一次戰役,據「明神宗本紀」載:「是秋,炒花犯遼東,副總兵解生等敗沒。」大約是在他成會元的前後所寫的。雖有部份文字缺損不可辨,但文意仍可大體理解: 擬敕九邊將士實修戰備城守毋得出塞邀功希敘疏 臣惟:國家之事,莫患于虛;虛則國未必受其利,而已蒙其害。人臣之弊,又往往出于虛;虛則已可以有其功,而不恤國之釀其禍。因仍漸久,類有然者,而在九邊為尤甚。蓋今之馭虜者,遼在隴右則談戰,薊門以南、樓煩以東則談款,此其概已。夫遼歲之虜,虜亦數大折衄;而邇者延寧、松海之間,在在秣馬厲兵,撊然出塞,凱音宵徹,捷書飛,薦勛祖廟,布大喜于天下,歲無虛月。此豈不足明武節而懾戎心哉?惟是玉之贄通,則僥倖之竇啟;靈筌之賞行,則覬覦之情多。日以出塞報而虛以實,在邊陲所不明言,而廟堂亦置不問。夫試度九邊之勢:虜即不入,能擁數萬眾,馳劍伊吾(即新疆之哈密),喋血祁連,運行四遠而糧不絕乎?能成師以出塞,壓壘三軍,決機兩陣,以殲群醜乎?降胡健卒,投虛伺間,以僥天之倖,俘馘于老稚,能刓勁酋,破精騎雄行以逞乎?虜即入,能應聲而俾無貽屠掠乎?能援桴當隊,縱擊而橫驅之乎?虜獲載運,燎原彌望,能無小飾乎?數者皆所未能,而膚功日奏,優敘時蒙,吾憂其虛也。吾憂其虛而小之冒彝典,大之開邊釁,徒以一人之私而壞國家九伐之柄,以一時之賞而貽國家數世之患也。 夫戰守恃吾所備,無恃而忘自備,國事之謂。何?且即欲威行出塞,亦必有陰陽淺深之術,迭示而交攻之;于彼則形分,于我則力厚,然後可以得志。乃彼部落之錯雜,易于合力以向我;而我九邊之渙散,難于併謀以制敵。日惴惴憂不格,而況可啟之釁乎?如近日遼左失亡,大將軍恬不能問,貽中國羞可鑒已。兼之酋桀驁,非敢為喋血之會,鳴鏑長城之下也。有要而請,一象齊足以辨之寧,渠至煩師頓甲,使狡奸走險之思、恣怒之忿,以速眾敵而樹遠禍哉?無亦多方無撫慰,以使其勢之不合,而九邊諸境,如所為練卒、繕城、止餉者,無日不討而備之,雖猝有烽燧之警,未必大舉,而吾亦不坐受其困。時固吾圉,安吾常,吾未嘗言功,而國家亦不大受其害。不然,一邊瑕,而九邊皆瑕矣,人臣虛冒其功,而寔禍被國家矣。故臣不欲輕言出塞,非怯也。謂不修備而務搗巢者,虛也。彼周言城方,又言薄伐,而三捷之期,與孔亟之戒,交相勵也,其意深哉!此萬世制馭長策,周歌之以遣師,今 敕之以備邊。是在 聖明垂念而已。 │這篇文章之末提到的「城方」、「薄伐」、「三捷」等辭,皆出於「詩經‧小雅‧鹿鳴之什」中的詩篇。「出車」詩中有「王命南仲,往城于方」、「天子命我:城彼朔方」之句,該詩最末則言「薄伐西戎」。另外,「采薇」詩中則有「豈敢定居,一月三捷」之句。許獬引詩經「城方」一語,意在強調先鞏固防線方能談得上進攻。至於「薄伐」,在台灣商務出版社印行的「詩經今註今譯」中,是將「薄」視為發語詞而已,但許獬應是將之就字面解釋,認係誡軍旅不當輕用其鋒之意。「三捷」云云,原義是謂戰士之所以不敢安逸定居,是希望能在一個月的短期內連打三場勝仗。至於「孔亟之戒」,應是由「采薇」詩中的「豈不日戒,玁狁孔棘」而來,原意是玁狁之為亂極為緊急,故戰士不敢不日日嚴加戒備│前述兩語本來和「城方」、「薄伐」沒有關聯,不過古人是將詩經視為經孔子刪定的經典,故在引以為言時往往把三百篇當成一個整體,不同的詩篇之語句可互相發明,串連起來更能闡發微義。綜而言之:許獬之意,當是以「城方」、「薄伐」的方針,加上「孔亟之戒」,待軍旅養全鋒芒,便能獲得「一月三捷」的戰果了。 筆者另外要介紹的一篇文章,是明人沈守正所撰「許子遜先生全稿序」,見於其著「雪堂文集」卷之五。按:沈守正,字無回,杭州人。據錢謙益所撰墓誌銘載,沈守正一生未曾考中進士,僅以舉人身分當了都察院的小小司務,但錢謙益稱美他是位「奮乎流俗之中」的士人,在當時也有些名氣,可惜一生不曾顯達,卒於天啟三年。這篇序文之末提到,撰此序緣於「吳采于氏刻其制義」。按:吳采于,即吳芝,采于係其字,在國家圖書館善本室所藏「皇明歷科四書墨卷評選」一書卷首有其署名「後學延陵吳芝乎于父輯」,這位吳芝大概是位書商;從序末此言可知這部「全稿」的內容,是收錄許獬所作的八股文,惟筆者迄今遍查不得,恐是已亡軼了。 談到沈守正這篇序文,可說非常「另類」:一般來說,為人撰寫書序者,多是大大地褒美該書作者,由其人格至文章無不稱道;但沈守正的序文,其中卻講了些不太好聽的話│據沈守正稱:他因喜愛許獬的文章,故也愛聽關於許獬的軼事,也曾聽過一些傳聞,像許獬在成會元的前一年,曾因怒而重傷僕人,幾乎吃官司,不得不往北京避風頭;次年雖逢連捷報喜,但許獬仍動不動就給人吃排頭,連對妻妾朋友也如此;甚至對家鄉的縣令都有過不禮貌的舉動。另外沈守正還提到:許獬在苦思文章時還會一邊「登高」,到末了上了屋頂下不來,還會發火拿瓦片石頭丟人這種令人發噱的事。而且沈守正還強調:「余習先生文久,知所傳聞者皆真。」保證這些故事的真實性。沈守正雖記載這些會使人起負面觀感的軼事,但他對許獬的看法並不負面,還稱美許獬「直行其信」、不計世間毀譽,是孔子所謂的狂者、「天人也」│或許沈守正十分崇拜許獬,以致其覺得這些不太妙的傳聞冠之於許獬無傷大雅,反倒更襯托出許的卓爾不凡吧。按:縣志的許獬傳記中也曾言其「性嚴峻狷急」,或許就是因此才會有這些傳聞產生;至於真實性如何,現今是無從考較了。要之,這也是許獬作品集的序文,出之於一位他的崇拜者之手。其實,關於許獬的軼事,筆者過去就曾見到約在民國十六年時的福建地方人士記述的幾段內容,不過其中有些太過鄙俚,顯然是齊東野語,故不擬介紹出來│沈守正的序文如下: 許子遜先生全稿序 辛丑會墨出,余甚不滿其首義、次義,深服三義;服其才而猶疑之,旋亦大賞。洎先生窗稿行,且讀且快、且快且讀,蓋如吳道子過張僧繇畫(張僧繇,梁武帝時代人,即畫龍而不點晴之傳奇故事主角),三往三返,至寢食其下,不忍舍去也。始焉見其姿骨天成、神機橫出,服其天;少焉,見其毀律而律、非才而才,愈疏實審、疑往亦來,服其神進焉;覺其神理俱在,有意無意之外,服其人盡而之天。久之,與之相醉,不知其所自起,余亦無所用其知,知天之不可階而升之。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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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
「我醒來後地震已停止了。後來聽人說這次地震只有三分鐘左右,但卻差不多有六級的級數:::」。 「為什麼報紙沒有刊登這則新聞呢?」 「有啊,只是你沒留意。」他淡淡地道。「你知道嗎,連地上也會裂開,一個人還有什麼依附呢?」 「那你現在還有什麼事嗎?你的傷處還痛嗎?」我也感到心悸。 「今天還沒有事,明天的事我就做不到主了。」他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卻怔怔地望著我,「加演,你還記得我厭玩擲骰子走路的棋嗎?」 我聽得一片迷糊,「那兩件事之間有什麼關係呢?」 「我現在就感到我是棋子,是依著色子上的點數來移步:::」。 我聽了哈欠連連,「拜托別說這一些深奧的東西了,我聽不明白的。」 我就是怕他一大篇道理的,於是建議:「你還是早點睡吧!你明天還得參賽的。」 加禾更是怏怏不樂,「我不睡,我怕醒來。」 「睡覺了當然會醒來,你怕什麼?」我莫名其妙,「睡著了並不是一睡不醒的啊!你常有惡夢嗎?」 「我總是怕醒來,」他說,「惡夢也許是真的。」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加禾肚子裡想的是什麼。我面對著他,總覺得照著鏡子而不認識對方。 × × × 如所料的,獎項是加禾的囊中物,只不過他並不是摘冠而是坐亞。但他看來也是一般開懷。 二姐重回鄰國深造後,我又搬回她的房間住了。我與加禾又少了機會接觸。他顯得益發沉默。可是,慢慢地我發覺他開始有點改變,他不似以前一樣常捧卷溫習。 我因而問他,他那時坐在電腦台前逐一將不同的光碟放入光碟驅動器內。「你看來不像以前了:::有點:::」 他調低了聲量,專注地聽我說完,但身體還是隨著強勁的音樂擺動,「有點什麼呢?」 「你好像懶散了很多。」我坦白道出。 「沒有考試,溫習什麼呢?況且除了讀書之外,原來還有許多東西是很美妙的!」他的眼神閃過一抹狡黠之色。 我覺得加禾似換了另一人,以往的他絕不會有如此輕浮的舉動。 「看來你蠻享受,不像上陣子那樣精神緊張了。」 「或許,我想通了一些東西吧!」他的眼睛盯著銀幕上,「來,我讓你聽聽一首歌,我覺得很好聽:::」 只一支強勁的舞曲在我耳邊響起,望著陶醉其中的加禾,我感到很陌生。 × × × 儘管如何,我倆都上了高中三,加禾更是以輝煌的成績邁向高中三。聽朋友說,加禾的總分數跨越第二名的學生整整一百多分,他因而奪得了全級第一名。 我也感到奇怪,原來加禾是個天才學生,但他初中甚至小學皆非冠軍人馬的。一次,他參加了一間旅行公司舉辦的問答比賽,在附加的回答標語題中使他從萬多名中的參賽者中脫穎而出,他竟贏得了頭獎! 爸爸媽媽開心地用免費的機票去美國遊玩半個月。上一次加禾也是參加類似的有獎遊戲而贏得了一架電腦,不是有云:福無雙至的嗎?我惴惴不安。 爸媽飛去旅遊,剩餘我倆在家。那天我去剪了短髮,加禾見了有點驚訝:「怎麼將頭髮剪得那麼短?」 「沒相干,那道疤痕已不那麼明顯了,我可以換一換髮型。」 加禾湊前來撫著我額頭上的疤,我似對著鏡子,見到一張關懷卻掠過一絲難過的臉孔,那是我自己嗎?原來我也可以有如此的神色表情,但加禾應不曾見過。 「你去那兒剪髮的呢?」 「街口的髮影髮廊。」 第二天,加禾出現在我的面前時,嚇了我一跳。「你怎麼啦?你:::」我差點說不出話來。加禾若無其事地放下書包,「也蠻好看的是嗎?髮廊的人都說我們很相似。」他撫著自己的頭顱。 他又戴上了隱形眼鏡,看來與我沒什麼二樣。我以為靈魂出了竅,因為他站立在我的面前,根本難以分辨。 爸爸媽媽回來以後責怪我倆為何剪同一式的髮型,尤其是我與加禾擁有不同的朋友群,使到學校的朋友同學都頻頻認錯人。他們都說,「連你們的聲音也一樣的!」 「你要玩︽真假王子︾的遊戲嗎?」我對他的做法感到疑惑。為了方便辨認,我只好用髮膏壓平我的頭髮。 「但是,小乞丐及王子的命運畢竟是不同的,外表一樣也騙不了自己。」加禾如此說,瞧著他時我迷惑了,到底誰是誰呢? × × × 在聯考臨考前,我被逼呆坐在書堆中溫習,可是一大堆的文字越看越令我迷亂,壓根兒進不到腦。 夜半經過加禾的房間時,門縫透出了一線光線,他還得出鄰國參加另一項數學比賽,難怪分秒必爭。我輕敲了門,加禾對著一大堆的參考書,坐在書桌前,雙目凝視在那桌燈。 我湊上前,「還在讀書?」 加禾恍若不聞,我再輕喚一聲,他才如夢初醒,我見到書桌上攤開的數學習題,也料到他必定是在想著如何解答。 他抬頭望了我一眼,復又用手支托著額頭,「睡不著,剛才我發了一場惡夢。」一臉的沮喪。 「你精神不好,又半夢半醒地,當然會發惡夢,早點睡吧!」 加禾只是疲倦地點頭。我正想離去,加禾即問,「你還是那麼憎恨數學嗎?」我遲疑地望著他,怎麼會提起這樁事來呢?「還是不喜歡。」 「我也開始不喜歡了,我恨每一道問題那麼為難人,為什麼加減乘除一齊用的話那麼多變化?我們往往料想不到。」 我還以為他對數學這一科很有興趣,沒想到原數學符號也會對他起排斥作用,可能他在解答習題時遇上了挫敗,而口出此言。 「慢慢努力吧!」我也愛莫能助。 終於考過了聯考後,我趁著等成績的當兒去一間購物廣場的某間電腦公司做短期工。加禾則利用此段時間去進修短期課程。他從不放過任何時間求學問的。那時新年已逼近了,加禾提議我倆一起去買新衣慶佳節。 過往都是媽媽為我們打點衣物及日常用品,到了中學後我已拒絕媽媽為我安排這一些,我已親自去買我喜歡的物品。所以,我極少與加禾一齊添新裝。 加禾與我約好在電腦公司匯合我,他甫出現,同事們紛紛投以奇異的目光,我們宛如一對複製品,精巧,栩栩如生。「加演,你沒告訴過我,你還有一個相像的哥哥啊!」 加禾又來他那一套,他將髮型梳成與我無異樣。「你為什麼這樣做呢?我覺得我們像櫥窗內塑膠模特兒,任人參觀。」 「我們都是同一個模型鑄造出來的,你還想不習慣嗎?」他漾開了濃濃的笑意,有點佻皮,「或許,是我們兩個俊男當前總令人目眩的。」他充滿自信,洋洋得意地道。 我不禁失笑,「或許這是事實吧!」 我們到各成衣店逛,加禾提醒我,「記得拿著你的頭盔,不然待會兒我載不到你回了。」 走到百貨公司的男裝部,我看中我喜歡的T恤和牛仔褲,於是將衣服褲子拿去試衣室試穿,未幾加禾拍試衣室門,「加演,讓我進來,外頭的試衣室已滿了,好多人!」 試衣室是很寬闊的小室,三面鑲上了落地鏡子,另一面是門口,當然擠得下兩個人。 「你怎麼又拿與我一樣的衣服啊?一間試衣室內不能帶入超過三件衣服的啊!」 「管他呢!外邊那麼多也沒人管得著。」加禾已動手除下了衣要將新衣穿上,「我要進來照鏡子,這裡有四面鏡子,其中一面會說話的。」他的神情雀躍,滿臉漫溢著童真。 怎知,加禾除得一絲不掛卻沒把衣服穿上,「來,加演,你也脫得像我一樣吧!」 「你怎麼啦:::你:::」對著加禾的裸體,我有點不自在。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們曾經一齊洗澡,但是長大後都分房了而不再那麼親近了。 「怕什麼?我們是一體的,是不是?」 我將內褲一並除下,加禾站在我隔壁,「你看,原來我們真的那麼相像的,爸媽給的身體髮膚,統統都是一樣的!」加禾彷彿陶醉在奧妙的創造力量,發出驚呼。 白花花的光線清亮地灑在我們身上,佇立在落地鏡前,兩個人竟變成四個人,互相對映。前鏡映成後鏡,我又見到兩個背影,側身的鏡子照出了另兩個身影,頓時間,小室變成很擁擠,卻又很寬闊。 仔細端詳,我們的身高、膚色、體型的比例都是一樣的,鏡前反射著我們身後的鏡子,身後的鏡子映著我們的背脊。鏡子內還有一面鏡子,還有一面,越陷越深,越深越小,直至化為一個小斑點。我們被囚困在裡頭,難以自拔了。 加禾站在我身後,在我耳朵道:「我們就是一體了。」我只瞧見鏡前的我,而加禾則完完全全被我遮蓋著,侵蝕了。 「但是我們是不同的個體,除非你好像剛才躲在我身後。」我重申。「買好了就走吧!」 購物廣場中央擠滿了人潮,人頭黑壓壓地鑽動,尖呼聲此起彼落。我驀然想起,原來今晚有一位天王巨星前來廣場舉行一場歌友會。 高昂沸騰的氣氛如電流般在人群中迅速。「跟著我走,別走失了。」加禾的面色轉成了蒼白,泛著油光沁著汗。我們要越過重重的人牆步向出口處,但人山人海,每一寸土地都堵滿了人。他們完全如呆立的雕像,不許他人超越。 倏然間,人群鼓噪,每個人都拚命擁向舞台,我跕高腳趾一望,才知道巨星終於出場了,就這麼一不留神,走在前頭的加禾被人越推越遠,在黑壓壓的人頭之間只剪出他半張惶恐的臉孔,努力地回頭尋找我。我只能見到他提著頭盔的手高舉著向我招喚,宛如快要溺水的泳者乏力地揮動。 「加禾:::加禾:::」我的嚷叫完全起不了作用,因為現場的高呼,加上強勁的麥克風不斷地敲擊著耳膜。 我們的距離愈來愈遠,直至我完全無法越過重重的人牆,他已消失我的視線了。我第一次感到了失去加禾的緊張。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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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心吉祥--參加國際佛光會中華總會九十二年度分會長實務研習會心得報告
去年十二月十四、十五兩天,臺、澎、金、馬四百餘位的新任分(協)會長,假高雄佛光山雲居樓二樓,召開國際佛光會中華民國總會九十二年度分會長實務研習會,資料準備充實,工作人員服務熱心周延,顯示總會對這次分(協)會長實務研習會的重視。其課程相當多元學習,除了佛光山住持心定法師的精神講話外,計有會務交接事項、如何策劃活動、會議規範理論、會議實務運作、內觀佛性、人間佛教的精神、佛法落實生活面、如何做一個領導人、佛光會弘法的理念及實踐。分別由中華總會會長吳伯雄、副會長陳順章、趙麗雲博士、秘書長永富法師等講師教授,由於講師都是推展會務的實踐者,所以傳授經驗理念中肯扼要,令我們收益良多,較快進入情況。茲將研習心得簡略分三方面提報: 一、情意感受 星雲大師說:「世間上稀有難得的珍貴,不是黃金,不是鑽石,而是好因好緣。」可見好緣具則成,因緣滅則敗,人生就是如此無常,我們應提得起,放得下,能捨才能得。今年八月我從金城國中校長提前申請退休,九月大陸行返金,十月好因好緣加入佛光會,立即奉派赴日本參加本粞寺國際金剛會議,十一月當選金門協會會長。不管緣滅緣生,都是好因好緣,都是我非常珍惜與感恩的一段因緣際會。 當媒體發佈報導我高票當選會長的消息後,有人來電致賀,常見人向我恭禧;然而有人來電責問:我為什麼要接受這個苦差事?參與這種工作?真的一時讓我有點迷惑起來,但當選了還能怎麼辦?十二月赴臺上佛光山參加國際佛光會中華總會分會長實務研習會,吳總會長特別從臺北趕來高雄為我們上課。他說了一個發人深省的故事,他說他喜歡搭飛機南北跑,二、三分鐘飛機就能送他到高空,欣賞臺灣壯麗的山脈,賞心悅目,讓他幸福滿足。但他的一位朋友,非常擔心搭飛機,他認為在機上是最恐怖、最痛苦、最難過的時間,同樣搭飛機,一念之間,天堂地獄。總會長說他做過許多職務,他認為做佛光會長最快樂、最有意義,他一念發心為佛,身心安住,自利利人。他認為做會長是做菩薩的好機會,是自我修行的最好時機,做會長值得慶幸,不要當它是苦差事,當它是「善緣好運」。我體會到一念之間,「妙心吉祥」的意義。心,就是觀念,總會長一念發心為佛,功德無量。他的修行、服務、奉獻,令人敬佛,「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雖不然至,然心響往之。」我是應努力學習效法。 在銘傳大學應用中文研究所,我曾選修汪 娟教授「宗教學術專題研究」這門課,退休時膺選佛光協會會長,開始學佛,發了一封E-mail向她報告:「在家祖母、母親生前念佛、拜佛的影響庇蔭,在老師的教誨薰陶,在法師、信眾愛護肯定支持之下,引導我走向學佛之道路」。汪老師是專研佛教的博士,她回覆嘉許說;「退休之餘,能夠轉換跑道,從事護法護教之工作,實乃大智慧、大福報」,老師的期勉曾讓我感動不已。我走過一甲子歲月,無論是求學、成家、立業上蒼常給我意外安排,但都是對我最好、最難得的福報,回首來時路,我除了感恩還是感恩。 二、認知理念 星雲大師認為佛教應當躍出山林的藩籬,走出寺院的大門,在社會精神文化建設與道德重整中,扮演更積極的角色,光大佛教的影響力,靠出家人的力量太有限,仍要在家眾共同協力。於是成立佛光會,他要把歡喜快樂散佈給人間,要包容異己,融合眾生,以推動世界和平。也就是要讓佛法的喜悅與慈悲廣為散播,以淨化眾生心靈,建設人間成為充滿正義、和平、快樂的淨土。 經云:「佛法在眾生中求」,六祖惠能大師也說:「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離世求菩提,猶如覓免角。」佛法和生活不能分離,一旦離開生活,佛法也失去了意義。尤其在今日,越黑暗的世界,越需要佛法的光明;越動盪的時代,越需要佛法的安定;越紛亂的國土,越需要佛法的清淨;越悲苦的生活,越需要佛法的喜悅。我們應秉持佛陀的慈心悲願,首先在個人的生活上,以佛法為指南,進一步推展至家庭成員,建設佛光人家,繼而分享鄰里,建設佛光社區,希望有一天我們能將娑婆穢域轉為佛光淨土。人生的意義不僅在求得生存的安樂,物質的享有,更重要的是必須在心靈有所提升,在精神上得解脫。如果我們參加佛光會,對我們的生命將有所助益:因為佛光會是一個倡導眾生平等、尊重家庭生活、重視社會福祉的社團。讓我們匯聚力量共同為提倡人間佛教,建設佛光淨土,淨化世道人心,實現世界和平而攜手努力,期使全球人類都能和合無爭,永享安樂。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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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藝文訪佚(三)
陳榮選 關於陳榮選,筆者曾介紹過他所著的「南華全經分章句解」一書現仍存世,但除了書面的文獻之外,其實他尚有刻石之詩作流傳至今。金門縣志中的陳榮選傳記有載:他出任廣東儋州知州時,曾「建欽恤堂於蘇長公之載酒堂旁」;這位「蘇長公」即蘇東坡,對於能來到這位「千古風流人物」貶居之處為官、得見其人行止遺跡,陳榮選自是時興仰慕之情,建堂講學只是其表達的方式之一。在現今大陸儋州市中和鎮坡井村,尚有兩口水井與蘇東坡有關:一口名東坡井,亦稱馬蹄井。另一口水井位於「東坡書院」東跨院內,與東坡井相去不遠,此井之旁立有一塊石碑,上書「欽帥泉」三個大字,其意難解;據當地研究蘇東坡之專家韓國強先生所言,這可能係「欽師泉」之誤寫,原本表達的是對先師蘇東坡的欽佩崇敬之情。到底是「欽帥泉」或「欽師泉」?這筆者不去管它,重要的是:陳榮選的詩作,就刻在這塊石碑上的三個大字下方。 據大陸「海南新聞網」網站二零零二年五月廿九日刊出的「閒話海南名井」一文所介紹,在「欽帥泉」三個大字下所刻陳榮選作的四言詩,內容如下: 塘或濁兮,而爾常清。彼或溢兮,而此不盈。 欽哉淵泉,天一儲精。渴飲則甘,為鑒則明。 可釀蘇酒,用調商羹。何須酌,汲我蓮亭。 九軔既浚,共保厥成。往來井井,萬年常馨。 (筆者按:這是一首四言詩,每句本當有四字,故「何須酌」一句當是缺了末一字;惟筆者迄今僅能由此網頁的資料得見陳榮選這首詩作,沒有找到其他可為對勘的文獻,目前只能疑闕而無法補上。) 據「閒話海南名井」一文的介紹,這口「欽帥泉」水井,有些專家認為是遲至明代重修「東坡書院」時才開鑿的;但也有專家認為,此井是蘇東坡時代即已存在,明代時只是重新疏浚而已。雖井旁已有「欽帥泉」石碑,但這口井亦被當地人稱為「東坡井」。要之:雖然這篇文章內沒有詳盡描寫石碑之尺寸形貌,但其上應還有陳榮選題詩後之署名;詩既為陳榮選所作,那石碑大概也該是他所立的,其上的刻石字跡,諒想亦應出於陳榮選之手。「欽帥泉」是一處保存了金門前賢遺跡的所在,值得探訪。 ──筆者獲知陳榮選此一詩作,全賴「海南新聞網」之介紹,謹此致謝。 蔡守愚 名列「鄉賢」之平林人蔡守愚,由金門縣志的傳記及藝文志的著錄來看:「百一齋稿」是其個人詩文集,而「明倫寶鑑」等三書則是其輯選他人手筆的成書。藝文志稱「百一齋稿」尚有原稿由新加坡的蔡氏後裔所藏,但現今存軼情形如何,筆者無由得知。今筆者從明人文集中覓得蔡守愚的一首詩作,題為「奉贈艾熙亭老先生赴召入都」。此詩既有特定之受者,筆者也當將這位「艾熙亭」之行述作一簡介,否則僅由此詩本身是難以瞭解其意旨的。 按:艾穆,字和父,號純卿。「明史」卷二百二十九有其傳。他於嘉靖三十七年成舉人,萬曆初昇至刑部員外郎。當萬曆五年時,當朝首輔大學士張居正的父親去世。本來按照禮法,張居正該當立刻自請停職,回家鄉守制三年,但當時的萬曆皇帝尚未成年,事事倚重其襄助,故張居正雖三次提出守喪之請,卻都沒被批准,皇帝要他「奪情」,移孝作忠,繼續留在朝廷任事。但因為張居正之權勢過大,故不少官員疑心是其戀棧權位、不願去職而促使皇帝留他在朝,終於引起了幾位官員的動作。有兩位翰林,吳中行與趙用賢上奏章請張居正回鄉奔喪,待葬禮後再回朝供事;另外,刑部主事沈思孝則與艾穆合疏上諫,他們認為張居正既是當朝一品,理當為天下表率,應該服滿三年之喪才還朝,否則有失大節。 這些奏疏引起的後果,到底是純出神宗自身的意思,或是張居正將這些近於指斥之語當成排擠自己的手段因而採取報復,不得而知。總之,這些奏疏是和「奪情」的決定唱反調,等於是藐視聖意,處罰自然不輕:吳、趙二人遭廷杖六十,艾、沈二人則是廷杖八十,打完之還被銬起來丟進錦衣衛獄裡,三天後才被人用門板抬出來。艾穆因為傷重,曾一度不省人事,當其甦醒後,便踏上遣戍涼州的路程──艾穆本是張居正的同鄉,但他卻並未羈於這份情誼而上疏,是以張居正銜其入骨,還曾忿然對人說:過去嚴嵩(世宗時權臣)都還沒被自己的同鄉攻擊過,艾穆來這一下子,讓他比嚴嵩都還不如了。 有了艾穆等人的前車之鑑,之後幾乎沒人再敢試圖動搖首輔的地位,直到萬曆十年張居正死後,其反對者逐漸湧現,揭發張居正專權納賄、任用私人等種種罪狀,萬曆對張居正的信任也因之破滅。而先前曾敢於指摘張居正的官員,自然便成了忠君犯難的極諫良臣。艾穆得到眾多官員的舉薦,被起用為戶部員外郎,後又曾轉任四川僉事、太僕少卿,萬曆十九年時以右僉都御史巡撫四川──筆者找到蔡守愚的這首詩,便是載於艾穆所著「艾熙亭先生文集」卷之十中(這一卷所收全是時人作贈艾穆的詩文)。從詩題來看,蔡守愚此詩當作於張居正死後不久、艾穆再度起用之時,詩中詠讚之「孤松」、「孤貞士」,便是舉朝攀附張居正氣燄時艾穆等少數人的寫照;「妖星長犯闕」,自然就是張居正之謂了。由原書在蔡守愚之名下記其官職為「憲副」觀之,這當是他「陞四川副使,分巡上川」時的詩作。 奉贈艾熙亭老先生赴召入都 同安蔡守愚 憲副 眾卉競春風,孤松難為悅。崑崗烈燄燔,貞光逾徹。 賦性各有恆,所遭成變激。繄昔朝故多,妖星長犯闕。 虎豹踞九關,狡兔營三窟。中有孤貞士,排雲叫閶闔。 皇綱苟不頹,何能愛膚髮?萬死乞一身,去國輕如蠛。 但留勁舌存,已知奸魂奪。白日轉昊蒼,回光照幽逖。 賜環恩正深,連茹茆斯拔。俎豆借輝光,騏驥看伏櫪。 況當天驕橫,國仇未可雪。壯志怒衝冠,陳力就其列。 直湍鮮回波,方車無枉轍。王路會清夷,丹懷永堪結。 浩浩脩途間,慷慨從茲別。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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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
不知哪一年時,我對加禾說:「我始終都是你的影子。」 我那時是那麼想。從小我就有這樣的念頭,只是不知如何表達,終於想到了這個譬喻。加禾是走在地上實實在在的人,而我則好像匍匐在地上的黑影,只有黑線勾勒出我的存在。別人注視的又怎會是地上的影子?我悲觀地認為我只是循著加禾的步伐移動。 加禾是我的哥哥,他是前我五分鐘出世的孿生哥哥,但我不叫他哥哥,他也無異議,我們其實本就是一體的,一起從一個接合體分裂為二,一起在媽媽的肚裡吸收營養成份,實在不能分前後。 這樣我會覺得公平些,我實在不喜歡以輩份來區分我們。爸爸與媽媽覺得上天待他們也公平,我大姐在出世後兩個星期夭折,媽媽生下二姐沒多久後就生下我們兄弟倆。媽媽以前常叫我們站在她面前,想從我們的面容找出大姐的樣子,她相信大姐又重回翁家了,化成我們其中一個。但是大姐去世時只是一個嬰兒的面容,又怎能辨認呢?只是媽媽不能釋懷喪女之痛。 加禾很早之前就告訴我,他喜歡我的名字。上一年級時老師第一堂課就教我們寫出自己的名字,他往往把名字比我先寫完。後來中學時,他說自己的名字筆劃太簡單了,毫無優雅感。這只是憑感覺而言,我無所謂,名字只是讓外人呼喚我們,區分我和他。我一直以來都拒絕玩「真假王子」的遊戲。小學四年級,老師選了加禾代表班上參加說故事比賽,老師要用「真假王子」的故事作為演講稿。加禾似乎對這故事很感興趣。他提議我和他一起玩這個遊戲,顛倒我們的身分。我沒有參與。若我答應的話,我們可能會成功瞞過爸爸及媽媽。媽媽常對爸爸說:「他們就像從複印機印出來的。」 那麼誰才是正本呢?我翁加演只是哥哥的樣本?在六歲之前我們還是被親友們認不清楚。二姐是最糊塗的姐姐,有時我故意作弄她,她卻誤以為是加禾的傑作而打了他一頓。母親也常慌張地拉著我們兩個,「你們到底誰是加禾,誰是加演?」 為了方便記認我們,媽對爸爸起了一個協議。她把衣服、書包或水瓶等的東西都是買兩套,她說藍色是屬於我的,她常帶我們去理髮店,總要理髮師傅替我理個榴槤頭。她不讓我用青色的文具穿青色的衣服,因為青色是屬於加禾的。我恨藍色,藍色的世界禁錮了我。媽媽說:「藍色很好看啊!加演你是喜歡藍色的。」 如果世界上只有彩虹七色,那麼其中三種顏色才是我的,而另四種顏色屬於加禾。媽媽說,如果我要黃色的話,加禾必要紫色的。總而言之,我們不能共享同一個顏色的物品,因為我們已共享了同一個臉孔。 不過那一次,加禾騎著青色的腳踏車追逐著我,我就是恨藍色,藍色的腳踏車使我不能逃脫。我奪了加禾的模型飛機,加禾在後邊奮力騎著腳踏車追上來,他邊踏邊嚷:「加演,那是我的!媽她已買了另一架給你的!你為什麼拿我的?還給我!」 我當時滿足地大笑,不為什麼,是因為我喜歡青色的模型飛機。我迅捷地向前奔,眼見加禾就追上來了,他的腳踏車前輪撞了我的腳踏車,一個踉蹌我跌下腳踏車。痛的感覺從額頭快速展延,加禾拾起了那架青色的模型飛機,他的勝利面容漸而轉向愴惶,「加演,你流血了:::」 爸爸送了我去診療所縫針,傷痕在發線後攀附著。爸爸給了加禾一巴掌,因為加禾給了我一個疤痕。然而,媽媽當時卻摟住加禾心疼地說:「你怎麼能隨便摑加禾!」她指著爸爸,「加演也有不對,他先拿了加禾的模型飛機!」 我至此沒有再剪榴槤頭了,理髮師要我將頭髮蓄長,以遮掩著額頭發線上的疤痕。一旦爸爸或媽媽辨認不到我們,他們就會掀開我們其中一個的額頭,而我就一次又一次地展露著我的傷痕,因為這是一個方便的標記。 這是加禾帶給我的,或者可以說方便了眾人的辨認,卻使我破了相。媽媽問過了神明,破了相的我會遭受災禍的。我無法逃避,因為只要我對鏡子照,我就見到那條印記,深一層色地鑴在那處。除非我對望加禾,我才會找回未破相的我。 儘管我們共擁有同一個臉孔,但是我得到的確是比加禾少。我曾自恨地說,為什麼要讓我有一個智慧比我高的孿生哥哥。加禾的數學天份非常高,由小學開始都是他教我作數學題,他每年都讀精英班,而我則念普通班。他喜歡畫了許多繁雜的幾何圖案,然後自己耐心地細數著共有多少個三角形或長方形在裡面。我不會與他玩黑白棋,因為他每走一步棋已想到我將會走那一步的。他每一步棋是經過細心統計及計算。他就是那樣謹慎和保險,我常說他懦弱,不敢邁開大步。 所以,對加禾如此凌厲對手,我總沒興趣與他弈棋。反之與二姐弈棋總有一番樂趣。以前我們三個有一起玩飛行棋或百萬富翁等的遊戲,不過那也只是偶爾。加禾總不忿地說:「我不喜歡這種擲骰子的遊戲!太沒有挑戰了。我不想依這色子上的點數去走路。」 我記得他說過這一番話。可是,這是遊戲的規則,我在很多年後還記得加禾說這一句話的神情。 二姐考完中午後就考獲獎學金到鄰國求學。那一年預備班的我,一家為二姐送行時。我掉下淚來。 雖然二姐走後可以讓出房間讓我們其中一人佔用,但二姐向以來是最疼我的,我此後就少了一個談天的對象了。 「你可以跟加禾講話啊!」二姐在機場時悄悄地對我說。 「你知道我和加禾不投緣的。以後沒有人教我功課了。」 二姐撫著我的臉,「你們是兩兄弟,是雙胞胎的,應該互相愛護。」 二姐走後,常有書信回家,她知道我愛集郵,時時將美麗新穎的郵票寄送予我。 我真的更落寞了,我搬去二姐的房間睡,加禾益發用功鑽研功課,對數學這一科更是愛不釋手,他也沒有時間與我多談話了。 那時候,媽媽又開始蘑菇我了。 學一學你的哥哥吧!別一放學就出去! 靜靜地呆在家裡吧!學哥哥一樣。 幹嘛常去騎腳踏車?考試溫習了沒有? 或許,我就是不想學加禾,如果我仿如他一樣,那麼我便回到以前了? 只有我好動,才能顯出加禾的文靜。 只有我的成績差勁,才能襯托出加禾的聰穎。 上了中三,加禾架起了眼鏡,我倆之間又多了一個易于辨認的標記。我笑說他不必再剪榴槤頭了。自從那一年我跌倒在額上留了個疤,加禾的髮型就與我交換起來,他自那時開始留榴槤頭。 「我還是習慣了短頭髮,比較涼爽。」他摸一摸自己的頭廬,再添上一副厚如樽底的眼鏡,十分不協調的配搭,有點滑稽。 是的,那是習慣,我早已習慣自己的髮型,也不會去剪個榴槤頭了。 學校派了加禾去參加一個全國數學比賽,加禾竟也奪得了全國冠軍回來。我還不覺得有何大本事。直至不久後爸爸媽媽眉飛色舞地對我說, 「加禾被選中代表我國到美國參加一個數學比賽::::」 我也意外萬分,想不到加禾真的那麼傑出而被選為全國唯一的代表。 「:::你看你,如果你能及你哥哥一半就好了。」為什麼,媽媽總愛慣常性地加上這一類的句子的呢?我本已打算堆出笑容,但心中又是高興又是傷悲地,疑思想了一陣,我真的沒有什麼及得上加禾的。 那一次加禾是第一次出國,他顯得很緊張,不知該如何收拾行李以在異地渡過一個星期的數學營。 臨出國前的幾個晚上,他踱步到我的房間。 「可以讓我帶了你書桌上的那幅素描去嗎?」 「為什麼?」我覺得奇怪,那一幅素描是我依著合家照畫成的,是我較為滿意的作品。 「你畫得好極了!我真的很喜歡這張畫,就好像真的一樣。」 「可惜素描是黑白的,不及彩色的真實」。 他還是無所謂,「總之我可以見到我們一家人,我會想起這是你畫的。」 他最後小心翼翼地將畫捲好取走,我看著他收拾行李,惘然地浮起一層不舍之意。 可是我只在行畫一幅素描,我只能用線條及黑白二色來作畫,來勾勒出你與我,黑與白是最強烈的對比,我和加禾之間是否該是混為一體的灰色呢? * * * 加禾的神情並不是我如期般的雀躍,在機場迎接他時,許多記者已在出閘處等候。面對著瑩瑩閃爍的鎂光燈,加禾有點木然,兩眼呆泄地面對鏡頭。當時我尚猜不透鏡片下的雙眸思索著什麼。 加禾的數學才華得到了國際性的承認,在該國際數學比賽中他又奪得了第二名,教育部長公開讚揚加禾為國爭光。 下機後的第二天,就有各報的記者群登門拜訪,擠滿了客廳。二姐尚在鄰國讀書,我們一家四口就得應付記者們的訪問。 他們知道我的存在,頻頻好奇地追問我,「你也好像你哥哥一樣喜歡數學嗎?」 在外人的眼中,不會想到加禾之外尚有一個相似的面孔存在,他們見到我時說,「翁加禾,原來你有一個孿生弟弟」而不是說「加禾,原來你是雙胞胎」。那到底為什麼我要依著加禾的模式擬造自我呢? 面對記者們的問題,我有點火光了,我決絕地說:「不,我不喜歡數學,簡直是用恨這字來形容。」 加禾疑惑地望著我,他可沒聽過我是那麼憎恨數學的。這一方面的才能,我不能似以前那般搶走加禾手上的青色模型飛機那麼簡單。 在我倆之間,我不能愛的,就只能恨了。 須臾,又有另一個記者問我,「那麼,加演,你又擅長什麼呢?」 擅長?我聽見自己的冷笑,我竟然答不出一個答案!「我擅長一無是處!」 大家哄堂大笑。望著廳廚內的大小獎座,都是各式比賽的勝利品,是評估某方面才華的記認,但是,我卻不是任何一個獎座的主人。 加禾聽了我的回答,卻忙著說:「我弟弟最本領素描,我更將他素描的全家照帶去美國呢!」 哦!:::是嗎?眾人又帶過話題。稍後,有記者建議我們兄弟倆合照,有人叨咕,「要記得穿青衣的才是翁加禾:::」 仿如,我不能沾光,加禾才是主角,而我,只是一個陪襯品,盡管我倆有同樣的容顏。 * * * 二姐在鄰國考獲了驕人的成績,被錄取到當地的大學深造。爸爸媽媽的負擔更重了。當運載司機的爸爸只能更頻密地駕夜更羅哩,而母親則接了不少衣服訂單回家為人裁縫衣裳。 二姐回來兩個星期度假,我得搬去與加禾共房。家裡的客廳滿是布碎線團,而桌面上更堆滿了媽媽裁縫所用的紙樣及布匹。 在兩個星期內,二姐成了寵兒,我總覺得一段時日不見她,竟有疏離的感覺,我們姐弟倆更沒有話題可談,反之二姐對加禾去美國的經歷更感興趣,我再一度地被排擠其外。 二姐也學了媽媽的口吻了,「加演,為什麼我沒見過你溫習功課的呢?」 「我在學校趕完了。況且加禾也常用到書桌。」這是事實,加禾又趕得準備應付另一場校際的數學比賽。我見到他認真肅穆的神情,實不敢多打擾。 「你應該要多做數學習題,聽媽媽說你的高級數學不合格:::」 「是,我真的後悔上了高中唸理科,不然足可以少了一科與加禾比較!」我厭惡地道。 二姐的話已不是第一個人如此說,校內的老師及同學都勸我多向加禾討教高級數學的難題,仿如我萬萬不能有如此差勁的表現。 但為什麼連二姐也說出這類話來?她都沒有提問過有關學業之外的事,以前我們無所不談的情景也不復再了。 * * * 夜晚我朦朧醒來,加禾書案的桌燈仍捻亮著,我依稀見到暈黃燈光罩著他聳動著的背脊。 加禾竟然哭了!他的眼鏡折好擱在桌面上,一手支著額頭,另一手在抹淚。 我不禁疑心大起,第一次見到他哭泣。幾年前送二姐時,他還笑我為如此小事落淚。 我喚了他一聲,他似受了一驚,轉過身來,朦黃的光暈使他看似蓋了一張黑披肩。我捻亮房燈,驀然驚見他雙眸布滿紅絲,眼眶盛著泛光的淚水。 「你怎麼啦?」 「我 :::沒什麼,有點怕而已。」加禾微微地喘著氣。 「怕明天的比賽?」我有點疑惑,全世界高手如林的比賽等他迎戰他也面容不改,明日的全國比賽的獎項已是他的囊中物了。但他的懼慄卻猶如遇上世界末日一般。 「嗯:::是:::有一點點。」他支支吾吾地道,又再揩去眼角的淚。 「真的?別那麼注重拿獎吧!拿不到就算了。何必那麼在意呢?」 「不是什麼,只是:::我有點怕,不知怕什麼:::」加禾忉忉地道。我真不明白他有什麼困擾。爾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你知道嗎?我去美國時遇上了地震。」 「哦?」這倒教我意外,「你沒對我們提起啊!」 「我只打算告訴你。」 「謝謝你。」我心底獨自高興,加禾極少願與我共守一個秘密。 「那天晚上,我睡得正濃。突然感到床會震搖,也把我搖醒了。接著,整間房一直都在震動,桌上的東西都搖撼,晃得厲害。我躲在床上不敢動,聽到外頭許多的人在尖叫。我的身體還是被搖晃得快跌下來了,自己怕得在擅抖。」 「我怕我會因此死去,我從沒經歷過地震,真的不知所措,門外有人拍門叫我逃出來,就在那時,床架被震得鬆脫了,書架倒了下來,我的後腦被那些書本擊中,過後不省人事。」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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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情意綿長──金門國家公園業務觀摩訪問之旅
金門國家公園業務觀摩訪問團,在處長許文龍的率領下,於九十一年的十一月下旬,帶著金門冬的顏色,我們展開一次山水自然之旅! 此次的行旅是我多次旅遊參訪中,最為愉悅、最為心動及收穫最多的一次,一路走來天氣非常的溫和、舒適,車程安排極為順暢;我們有機會參訪花蓮太魯閣國家公園,這個峽谷切割,峭壁、山水天成,美不勝收的人間仙境,處處充滿驚嘆!讓人心胸自然開闊。發現雪霸更像仙女的魔術棒一般,處處驚奇;日月潭的旖旎風光,山水有情,情意綿長;這一路走來,無論是自然生態的多采多姿,抑亦或是人文景觀的豐富風貌,都讓人視野開闊,深覺天地浩瀚,山水豐盛!人文風彩特出! 九十一年十一月二十日下午我和同事美琪、瑞華搭同一班飛機到台北,因為事先知道前本處處長李養盛先生(現擔任墾丁國家公園管理處處長),適巧由墾丁國家公園來台北開會,所以我們約了一起喝下午茶,雖然台北的夜色有些深濃有點涼意,但是我們的熱情為台北加溫,在「古典玫瑰園」的花草茶香中,我們幾度因為高亢的談話被提醒,我們分享李處長新單位的工作和生活,同時更感受到李處長對金門那一份濃濃的關愛和期望,希望我們一起再努力,讓金門有更亮麗的成績單! 晚上我借住瑞華家,很欣賞她家牆上的現代畫,很有想像空間,而最吸引我的是她家那一櫃滿滿的書,我清晨起來翻了一本幼兒繪畫的書,我因為和外甥一家同住,他有一對雙胞胎男孩,有五歲大,很喜歡畫畫,所以我想有機會可以去買這樣的書。 第二天清晨,我們一起到台北中正紀念堂集合,往宜蘭出發,沿路風光多樣,我喜歡看看那些綠色的植物,有很多野百合很耀眼、很美!山巒起伏,美景相連美不勝收!同行的觀光課楊課長說起台灣多山,可以把水氣留住,因此雨水較豐沛,濕潤的環境讓自然更生氣蓬勃!記得聽先生說智利這個國家聽說多霧,所以為了留住水氣,就到處結了很多網,讓濃霧結成水滴時,可以收集起來,為缺水的季節把水留住,這是一種不錯的方法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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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思
每個人的興趣不同,有人喜歡從事高難度的挑戰,向生命的極限宣戰,以便展拓潛在能力;也有人喜歡從事休閒活動,過著無拘無束閒雲野鶴的悠然生活。 當然也有一種人活下去的理由很簡單,用賺進許多的錢,來證明自己的殷實力量;由於用這種方法,雖然很累很辛苦,但對於生活的改善最有幫助。在世俗的社會中,也最容易在親友間抬頭挺胸;誰教我們生存於「笑貧不笑娼」的新新社會呢? 有一句俗話說得好:「賺錢有數,生命要顧。」更何況「錢是四腳,人只有兩腳」,任憑怎麼追逐,也無法賺進世間所有的錢財;馬太福音中有一段話:「人若賺得全世界,賠上自己的靈魂,有什麼益處?」的確值得讓人深思再思啊! 其實,純潔的性靈,在於無罪,快樂的生活,在於擁有健康的身體;兩者合一,身心健康可期,當身心處於平衡爽朗的狀態,就是最富有的表徵,又何必鎮日追逐無垠的苦海呢? 在慾海難填的現實社會中打滾,的確需要賺進更多的錢財,但這只是屬於工作的一部份,千萬不要拿來當成生命中不可或缺的興趣;其實,為生活而工作,顯得有點煩亂,如果能為工作而生活,便能寓樂趣於工作之上,當會顯得輕鬆而自在。 活在朗朗乾坤下,如果整日遊走於錢財的縫隙,終非良策;反之,每天無所事事,外加言不及義,亦非幸事。在過之與不及的情形之下,是需要透過深思的歷程,好好釐析出頭緒,走出自己該走的方向,才能心無罣礙的去拯救性靈。 舉頭看看蔚藍的蒼穹,心境無限寬廣,偶見悠遊白雲飄過,那份從容而悠雅的姿態,多麼讓人艷羨啊!我們何不與之比較,暫時拋開世俗的紛紛擾擾與不必要的爭端,就算是善待自己一下,也是無可厚非的事啊! 當工作忙亂之際,當為錢或為情所困之際,何不深呼吸,走到郊野,仰視大自然的造境,一切煩憂,當可煙消霧散;千萬不要把自己的心匣給鎖死了,無處宣洩的情緒,將足以醞釀出山洪爆發的噩夢,我們豈可不慎哉! 我最常親近林蔭大道,只為了獲取翠綠眼神的青睞,順便恭請芬多精直探深邃的鼻息;那種感覺真好,寵辱皆忘,怡然自得,比列仙班的舒懷柔暢,又是何人可以比擬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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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藝文訪佚(三)
施世騋所為諸事,一方面許是其本即雅好文學、尊重師道,但或許也有收納人心、為其父緩頰之意──施瑯雖是因父弟之仇方投向滿清,但成為破台先鋒,斷了南明的最後希望,這個罪名畢竟不是為人所能輕易諒解的──施世騋在序文之末曾自嘆,表彰志士仁人都亦能因「附驥」而得不朽,但他自己雖出力為丘葵刊刻詩集,卻未必然能有如此榮幸:「深媿予固非其人也!」似乎他也知道:這些作為,於其父之過是怎樣也難以彌補的。 在施世騋序文中提到和刊行「釣磯詩集」一事有關的數人之中,也有兩位是值得稍為介紹的。第一位就是同安人林霍,字子濩,號滄湄。他生於明末,博學能文,曾問詩於盧若騰,並結交許多當世名人,明亡後他以布衣遺民終身,著有「續閩書」、「滄湄文集」等。林霍在盧若騰死後曾為「釣磯詩集」作序,文末感嘆梓行此書一事不知當屬何人,而他自己生前也沒能達成此事,直到卒後才總算有施世騋來主導完成。依施世騋序中所言,林霍在去世的前一年還曾在其中家中作客(或是充私塾先生?),因他帶著「釣磯詩集」的手訂刪本,施世騋這才首度得閱此書──照說林霍稱盧若騰為「師」,明亡後又守身不仕,他對反悖明鄭的施琅恐怕很難不生惡感;但由林霍肯在施世騋家居住,又出示珍藏的「釣磯詩集」的情形看來,他對主人家是叛臣之子一事已能接受,或許是感於施世騋是真心交納而願與之親近吧。序中的另一位「阮輪山」,他也是同安人,即曾為丘葵「卻聘詩」作辨正的阮旻錫,字疇生。當甲申國變之際他年方弱冠,自此便拋卻學業,跟隨曾在崇禎朝位至文淵閣大學士的曾櫻學習性理之學,並博覽道釋百家及醫卜方技之書,也加入了抗清事業。當順治八年清兵攻入廈門島,曾櫻自縊殉國,阮旻錫還和其他人冒險將其屍體運至金門。之後阮旻錫離開閩省,歷覽名山大川,曾北抵京畿;在外遠遊十餘年後,阮旻錫落髮出家,法名「超全」,以教授生徒自給渡過餘生,著有「夕陽寮詩集」等,年八十餘卒。說起來,阮旻錫的處境也與林霍相似:都是守身不出以遺民自居者,但也同樣與施世騋結交。阮旻錫為「卻聘詩」作辨正的文字,就寫於康熙五十二年二月,與施世騋作序時間相同;筆者雖未曾得見此書,但揣想這篇文章必也附載於施氏主持刊刻的這版「釣磯詩集」之中。至於施世騋還提到的「吳石門」、「白峰」這兩位,究竟是何許人也,筆者尚無法考出。 ::::::丘葵的詩集,在傳抄承繼了數百年之後,終於在清初刊刻行世;一書之中寓託的孤臣之思,又何嘗只是他一個人的呢?施世騋的序文如下(因「閩中理學淵源考」的引文並未將此序題目特予標出,筆者不知原來的樣子,就不加上了): 余論經軒中,藏有「周禮補亡」梓本,讀其序,即知吾鄉有丘釣磯先生;而海濱耆老及童孺,往往誦先生「卻聘詩」,所謂「皇帝書徵老秀才,秀才懶下讀書台」者,即知先生工於詩,必有集而無從搜訪也。阮輪山為予言,先生家小登(嶝),其子孫藏有先生詩集,不借人,欲抄者,具紙筆就其家抄之。意同邑學士大夫家必傳有抄本。歲乙酉(康熙四十四年,西元一七○五),林君子濩館於予,攜有手訂刪本。予與輪山略一借閱,適歲暮,子濩即取回。明年子濩復來泉,未幾物故,其殘書多散矣。予亟屬吳君石門馳札,就其令嗣借取。久之,絕無回信,倏經三載而竟茫然。今春,子濩令嗣以事至泉,石門面徵之,云抄本為人所借,今撿得所存舊本,隨即致上。余按其本,乃盧牧洲先生及子濩所手較者,本極醜惡,詩多失次,字復差訛,兼以敗楮壞爛,更苦蟲蛀,瞪目視之,莫可辨視。然的係全集,如玉在璞,未經剖破,殊可喜也。予即付輪山從新訂定,白峰細閱重抄,余再加較正而梓之。噫!以五百年沉埋之詩,一旦遂傳於世,豐城寶劍躍出龍津,豈不稱快!然非其家子孫之謹於藏去廾,諸公前後之勤於搜索,殆不及此。因思古來志士仁人遭時否,塞其胸中鬱勃不平之氣,發而為詩,必有一段光芒不可磨滅之處;經千百年後,有人焉,曠世相感,為之表彰而不至湮沒,如函之于蓋,不期而自合,其所遇亦云奇矣!然此非志士仁人所遇之奇,而主彰者之人所遇之奇也。何也?獨行則不離跬步,附驥則一日千里;附前賢以不朽,豈易遘哉?余因歎人所遇之奇,心竊嚮往,而深媿予固非其人也! 康熙癸巳(五十二年,西元一七一三)歲二月朔日,晉江施世騋謹序。 黃偉 生於明代中期的黃偉,有「品德完人」的美號,其墳墓與祀其神位的故宅「慈德宮」今仍猶存,但他的著作「海眼存集」卻是亡軼已久,現今只餘蔡獻臣為該書所作之序,尚見於「清白堂稿」中。幸而黃偉的文章總還有被其他文獻引錄因而保存下來。其中之一,見於民國十八年刊行之「同安縣志」關於公署記載的部份中,題為「縣署題名碑記」;同樣的這篇文章,在明代晉江人何炯(史學家何喬遠之父)編纂的「清源文獻」卷之十三亦有收錄,不過是題為「同安縣題名記」。惟兩處所見文辭卻是小有差異,像開頭第一句,「同安縣志」內作:「凡公署有題名以紀厥官,其來舊矣。」而「清源文獻」內卻是:「凡百司庶府之公署,有題名石以紀厥官,其來舊矣。」就筆者個人的看法,是傾向相信較「古早」的來源,故以下所錄是依「清源文獻」的內容。 這篇文章中所提到的「仁和竹垞許子」,即嘉靖十年至十三年間擔任同安知縣的浙江仁和縣舉人許仁,他所樹立之題名碑,是將同安縣自明初以來歷任縣官及僚屬,列其姓名鄉里履歷等資料,以為後來者勸善儆惡之誡。然依黃偉所撰這篇記文觀之,他認為地方縣級官員表現的良寙,其實是有相當程度受到當地民風影響的;這種看法,和當時一般認為縣級官員要為一地民風淳樸與否負責,並不相同。要之:黃偉是希望士民人人都能修其身性,方才可能有美善的鄉土民風,其旨深宏矣。 同安縣題名記 明 黃偉 凡百司庶府之公署,有題名石以紀厥官,其來舊矣。吾邑肇自隋唐,而絲闕焉。仁和竹垞許子,先尹德化,以治優移吾邑。未逾年,考最,乃於堂東立石,類題國初以來令、丞、簿、尉,且紀其鄉里出身履歷,不知者闕之虛左,以俟續書,屬余記焉,謂:將以考其賢以自警,且以警夫將來者。 予惟:是舉也,豈特可以警夫父母斯土斯民也哉!亦可以警夫斯 土之士若民也。夫父母於斯者,皆聖君賢相以為賢才,而禮命之者也;間有不才,未必皆君相之誤也。世惟中材最多,士若民或因得以邪誑之、奸利干之;故始以廉能至者,終或以貪暴去。而自隋唐迄今,千餘年間,雖不惑於士民者不少,獨紫陽朱文公(朱熹)以主簿,能速化士民為首稱,而莫與京焉。嗚呼!民不足責也。士為民望者,亦為之何心哉?茲焉采列,實以示之。凡登華堂覽貞石父母于斯者,固得鑒別賢否以為勸戒;而為士若民者,亦將指之曰:某也賢,不受變於士民;某也不賢,士某民某實病之也。安知讀紫陽書者,不咸勉厥修、以復紫陽舊風也哉?是為記。 筆者找到的另一篇黃偉之文章,見於「清源文獻」卷之一,是為陳琛所著「四書淺說」一書所撰序文。關於陳琛,縣志內的黃偉傳記中亦有述及,黃偉曾向其學易,而當黃偉勞瘁病逝時,陳琛為之慟哭曰;「天喪吾道也。」現筆者再略作簡介:陳琛,字思獻,別號紫峰,晉江人。他曾學於同邑大儒蔡清,後與黃偉同在正德五年中舉(故黃偉傳記中稱兩人為同年友),但比黃偉晚一科成進士。他曾歷官刑部山西司主事等職,但卻因一心向學而無意於宦途,乞終養歸鄉。嘉靖七年、八年時曾連受薦舉欲其出任,但陳琛皆辭不赴任。在家鄉雖蟄居不與地方官吏交接,但若逢為了鄉里的福利,他又會主動向有司者進言,故鄉里對之敬佩欽慕。歸養後約二十三年病歿(得年約七十)。 據黃偉序文,陳琛之「四書淺說」一書,先前已有書肆依其弟子受學時所記錄的講學內容梓行,但舛誤甚多,其中又有部份是「妄意所湊補」,不合陳琛之旨;故黃偉基於傳承師學的責任,將這本書加以校正。至於尚缺的論語下半部,黃偉是取陳琛同鄉林性之(字六川,嘉靖八年進士)的著作來補足──不過,陳琛既晚於黃偉而卒,為何他不自己將這尚缺的部份補上呢?依筆者拙見:可能當時的陳琛已更上一層樓、沈浸於高深的思索中,故對其前所發於文字言語者已無心修訂。據「泉州府志」載:陳琛歸家後「掃卻一室,偃仰其中,靜觀天地萬物消息之變、以及古今興衰治亂、世態之炎涼向背;或逌然發笑、或喟然太息,不以告人,人亦莫能測也。」雖然,晚年的陳琛修養已臻超凡,但面對黃偉的猝逝,終是不能不心痛啊。 四書淺說序 吾師紫峰陳先生,敏穎超絕之資、精思力踐之學。四書大義主晦翁(朱熹),而時有發其所未發之旨,著為定說,以開後人;淺云者,讓辭(謙虛之辭)也。曩者門弟所記錄、書肆所梓行,訛字舛句,不為不多;而論語下部,則夫人之妄意所湊補。近因過吾友朱君廷彥,道及是書,輒有瓦礫混玉之嘆。偉曰:「吾責他。」取而校正之,別取今地官正郎林六川君論語下部說以足之,命工梓以傳。 嗚呼!先生丁丑禮闈魁多士(陳琛於正德十二年考中進士二甲第三十三名),己丑(嘉靖八年),奉敕提督江西學政,年方五十,竟以母老致政歸養,今且頭顱蒼短,高尚之志,確不可拔矣!陶元亮(淵明)七十日縣令、朱晦翁四十日朝官,雖不及樹勳伐於時,然陶之詩、朱之理學,千百年未之朽。先生詩繼陶、學宗朱,自當與二公並傳而已,夫何憾焉!謹序。 張文錄 過去筆者在查考民國二十九年刊本「萬載縣志」時,曾覓得嘉靖年間擔任知縣的青嶼人張文錄所作的一篇記文。當時筆者是認為:由於其任官期間短暫與年代久遠,又無個人詩文集著作被著錄的情形下,能找到一篇文章恐怕就算「底線」。不過再向上追溯,筆者找到「日本藏中國方志叢刊」中,尚有一部刻於康熙二十二年的「萬載縣志」,其卷之十五還保存一首張文錄所作七言絕句詩,題為「瞻思堂集」。為了便於了解該詩之所作由來,筆者且據該志所載略介紹如下: 在嘉靖年間,萬載縣有一位廩生名叫龍以仁。他出生後一年母親便去世。龍以仁年紀稍長,便在母墓旁結廬而居,依古禮服「斬衰」三年。之後他又以姨媽的面相為摹本,為自己母親畫了一幅畫像,每逢飲食前必於母像前祭之。而對父親所續娶的兩位繼母也能事奉勤謹。當父親生病時,他曾衣不解帶服侍數月之久。父親與兩位繼母去世後,他為四位尊親一共服喪九年,在墓旁的廬屋渡日。龍以仁的孝行,據說連上天也為之感動,當地出現「白雞號犬之祥,集木漂還之異」。事情傳到官府,龍以仁因而受到褒揚,成為聞名的孝子,死後入祀當地的「忠義孝弟祠」。他有一本著作,便是「瞻思堂集」。雖然此書已軼,但從龍以仁的生平,與縣志所載當時許多文人以「瞻思堂集」、「孝子吟」、「瞻思堂賦」等詠歎其孝行的詩文來看,這本集子該是其記紓孝思的作品;而張文錄的這首絕句以「瞻思堂集」為名,大概他擔任知縣時正逢此集出版,故以父母官身分唱和誌其事。其詩如下: 瞻思堂集 張文錄 邑令 孤雲望斷不能歸,落葉空村倚夕暉。 觸目龍峰心獨苦,清溪流水淚相隨。(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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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的爹
小嬰兒是很脆弱的,不可以隨便搖晃他喔!有些保姆喜歡把嬰兒放在搖籃裡搖,嬰兒哭得越大聲就搖得越厲害;還有些做爸爸的喜歡把嬰兒拋來拋去,其實那並不好:::報上說曾經有嬰兒被搖得腦溢血,影響了智商:::妳要跟永年講,抱嬰兒要小心一點,我看他對貓咪那麼不客氣,怕他也欺負我的乖孫呢!」媽媽在電話那頭絮絮叨叨地交代著,我苦笑地說:「不會啦!永年其實滿小心的,第一次替小翔洗澡的時候,他還嚇得滿身汗呢!」 媽媽的擔心也不是沒道理,因為永年時常「虐待」我們家養的貓,時常抱一抱貓咪就把牠隨便一扔,貓咪的平衡感好,可以在落地前旋轉至安全的姿勢著陸;但其他動物可不行,有一回永年抱朋友暫時託養的狗,竟然也隨手一扔,害那隻狗狠狠地跌了一跤痛得哀哀叫,不過倒也沒有大礙;在生產前我深怕永年抱貓、扔貓的「慣性定律」用在兒子身上,那還得了!?千叮萬囑地要他小心,不過孩子出生後,才發現我的操心是多餘的呢! 以前常聽說孩子出生時,做媽媽的喜孜孜地抱著孩子說好漂亮,做爸爸的卻傻呼呼地想著這孩子怎麼長得像猴子一樣,沒想到在我們家卻是剛好相反;孩子的爹跟著我一起進產房,嬰兒出生的剎那,感動莫名,後來回家拿住院需要的民生物品時,還偷空上了個網,在他團契的留言版寫道:「在產房拿著數位相機拍照的當兒,忽然熱淚盈眶,也許是有感於慧文的辛苦終於有收穫,也許是想到自己真的升格作爸爸了:::」抱著小翔,他左看右看,滿意得不得了:「怎麼辦?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是自己的兒子,總覺得他又聰明又可愛耶!」反倒是我剛開始看小翔時,心裡總犯嘀咕:「怎麼那麼黑呀!」 因為在生產前,許多當媽媽的都告訴我要多吃含維他命C的水果,孩子的皮膚才會白皙,聽多了這些建議,心裡就愈來愈介意,不但天天吃橘子、喝檸檬汁,還買維他命C錠來吃,彷彿孩子皮膚不好,我就是罪魁禍首似的;但孩子出生時,皮膚卻是又黑又紅;本想大概初生嬰兒都是這樣的!但是到嬰兒室一看,卻發覺小翔在眾多嬰兒中是數一數二的黑,過了兩天,竟變得更黑更黃,當時真有點難過,難道是因為我懷孕期間偷吃了一些木瓜和芒果?(聽說吃這兩種水果會讓嬰兒皮膚較黃)永年聽我一直怕他太黑,總不以為然地說:「那不是黑,我倒覺得是健康的棕色」。後來護士告訴我們,小翔有新生兒黃疸的症狀,我們才知道那較深的膚色是黃疸。過了幾天,黃疸漸漸消了,但小翔的皮膚還是滿黑的,雖然婆婆說男生黑一點沒關係,永年更說男生太白的話反而不好看,但我這個做媽媽的還是很擔心,直到滿月後小翔漸漸變胖、變白了,我才放下心來。 現在的醫院都是讓產婦住院三天便帶著嬰兒出院,但二、三十年前的醫院生產卻是住院七天,因此,我的婆婆和媽媽都堅持嬰兒必須住院七天,認為七天後嬰兒的臍帶掉了,或比較乾了,才比較不會有危險;我本來很捨不得離開剛出生的小翔,但拗不過眾人的建議,所以我出院後小翔仍在嬰兒室多待了四天。那幾天我真想他,有時甚至彷彿聽到他的哭聲,小翔回家那天,永年怕我剛生產完身子虛、抱不穩,所以是託一個朋友幫忙和他去把嬰兒抱回來。那天下午我真是坐立難安,一會兒摸摸嬰兒床的被褥,一會兒翻翻嬰兒的衣櫃,明明什麼都已準備好了,卻總想著要做點什麼;好不容易嬰兒終於回家了,包在我們為他準備的黃包巾、躺在我們為他預備的粉紅色嬰兒床上,是臨到我們家的小寶貝,而不再躺在醫院那個和其他嬰兒排排站的小推車裡了;好想抱抱他、親親他,但他睡得正甜,又不忍去驚動他;永年在嬰兒床旁繞來繞去,一會兒說:要不要看看尿布溼了沒有?一會兒說:要不要來規定一下吃奶的時間?一會兒又說:他穿這樣會不會太熱?要不要把包巾拿掉?到後來甚至說:「為了怕他晚上睡不好,白天應該不讓他睡,我們把他吵起來玩吧!」我笑他一直想找些「名目」來「玩」他,等到他真的哭鬧起來,就會知道「不好玩」,巴不得他趕快睡了! 我雖然一副專家的口吻對永年這麼說,心裡卻也犯嘀咕:怎麼睡那麼久哇!以前曾聽說有個小孩太乖了,發燒也不吭氣,等爸媽發現時已燒壞了腦子;因此我竟輕聲地在小翔枕邊說:小翔乖,如果有任何不舒服的話,一定要哭哭讓媽媽知道喔!:::天哪!當時如果有位有經驗的媽媽在旁邊聽到我說的蠢話一定笑掉大牙了吧! 果然,當天晚上小鬼頭就吵得不可開交,接下來一連好幾天,白天都睡得很好,晚上卻幾乎每小時醒來一次。剛開始我由於產後身體仍有些不適,整天都睡眠不足、昏昏沉沉的,所以大多是由陪產假中的永年效勞,那幾天餵奶、拍背排氣、換尿布,都是永年比我還熟練;不過永年開始上班後,我經過日以繼夜的練習,幾天後就「後來居上」了,後來永年常感嘆在他手裡哇哇大哭、怎麼哄也哄不停的小翔,在我手中沒兩下就OK了呢!不過永年還有一手是我至今望塵莫及的,那就是替小翔洗澡,因為我剛生產完時手術的傷口很痛,根本無法蹲下去,加上平時手無縛雞之力,實在不敢替那軟綿綿的貝比洗澡,永年前兩天替他洗時,也都緊張得滿頭大汗;但現在他可是個中老手了呢!一面吹口哨,一面嫻熟俐落地把他翻過來、轉過去地洗頭、洗背,真令我自嘆弗如呀! 記得小翔剛出生時,永年下班回來抱小翔的時候,常一副很挫折的樣子跟我說:「小翔都只看你不看我!」我就告訴他:「他現在視力範圍是二十─三十公分,太近或太遠都看不到,你要近一點看他呀!」過了一會兒又洩氣地說:「他還是都不看我!」我說:「你要跟他講話他才會看你呀!」經過這番「循循善誘」,這個老爸才終於學會如何引起兒子的注意。兩個月後,小翔愈來愈會笑了,我和永年每天都使出渾身解數耍寶搞笑,只為了一睹小翔可愛的笑臉呢! 小翔雖然還是個不解事的嬰兒,孩子的爹顯然已經以他為榮;我因為常閱讀育兒的書籍、雜誌及網路上的相關資訊,也常和有經驗的媽媽交換心得,所以對於嬰兒各個階段性的發展,都已有「心理準備」,在小翔發展出新的行為能力時,視為理所當然,不至於「大驚小怪」;而永年上班忙碌、無暇閱讀育兒資訊,一發現小翔有新的表情、動作,就嘖嘖稱奇地說:「哇!他已經會XXX了,這麼小就會XXX,一般的嬰兒會這樣嗎?我們小時候有這樣嗎?我記得(?)我表弟表妹小時候都不會耶!儘管我告訴他小嬰兒這時候是該會這些了,他仍無法置信,尤其是小翔三個月後常常咿呀咿呀地叫、彷彿要學講話似的,外子更覺得非同小可,遇到已生兒育女的親朋好友便問對方的小孩三個多月的時候會咿咿呀呀地叫嗎?對方也不知是真的忘記還是不想澆他冷水,都說「不記得了」,這時永年必「野人獻曝」地大談小翔是如何牙牙學語,甚至煞有介事(還是大言不慚?)地說:「我在想我兒子是不是天才」,聽得一向秉守中國人謙虛美德的我在旁聽了,真正體會到什麼叫做「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下去」呢!更離譜的是有一回小翔只不過因肚子餓而哇哇大叫,永年就一本正經地說:「他將來一定很會表達自己的意見」,如果我是漫畫裡的人物一定會跌個四腳朝天吧! 雖然這個「孩子的爹」老是以為自己兒子是天才是有點誇張,不過聽說在讚美中成長的孩子不會變壞,還有人說:常罵孩子是「豬腦」,他就真的變豬腦;常誇孩子媲美「電腦」,他就真的比電腦還棒;所以我這個孩子的媽還是不要掃他的興,在旁邊偷笑就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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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藝文訪佚(三)
釣磯詩集跋(卷十九) 「釣磯詩集」四卷,題曰「宋同安丘葵吉甫撰」。按吉甫早有志考亭之學,初從辛介甫,繼從信州吳平甫授春秋,又遊呂大圭、洪天錫之門。宋末科舉廢,杜門勵學,居海嶼中,因自號「釣磯翁」。事見「閩書」。集中有辭御史馬伯庸與達魯花赤徵幣詩。蓋宋之遺民也。是書著錄家所罕見,顧太史選元詩、錢詹事補元史藝文志、阮文達收四庫未收古書,皆未之及。康熙中,裔孫國珽掇拾殘賸詩一百九十四首刊行之,題曰「獨樂軒詩集」。此本四百六十八首,乃足本也。其詩清麗芊綿,不染元人靡靡之習。五言如「白髮兄和弟,清江夏亦秋」、「哀音蟲外笛,遠影鴈邊舟」、「風霜秋一葉,山水暮多愁」、「日色帶霜淡,風聲過海狂」、「疏泉防螘過,掃地愜牛眠」、「豪來無一世,狂發有千詩」、「雨過山仍綠,春歸花盡紅」;七言如「波蕩日光翻素壁,水涵雲影倒青天」、「雨過殘陽如月色,風來老樹作潮音」、「老去已知今世錯,貧來賸得一身閒」、「敗葉能令溝水黑,亂雲不放夕陽紅」、「白鳥去邊春日落,青山斷處晚潮來」、「鶴霑衛祿猶堪薄,松受秦封豈足高」、「杯殘炙冷杜工部,齒豁頭童老退之」,皆佳句也。 ──在往下敘述之前,筆者要於此插入一段:陸心源之序文中有言,丘葵的詩集在他之前曾有「龍溪林君國華,求得林氏原本,於道光丙午(二十六年)復墨之板,是為五卷本。」這個本子的「釣磯詩集」今仍存世,現收於大陸出版「續修四庫全書」別集類中。書前有盧若騰與林霍序文,這無庸筆者介紹;詩集正文部分,目次分類和今金門縣文縣委員會出版者相同,至於內文細部對勘則非現今筆者欲著手者,姑不論之。此版本書末有林國華撰寫的「書釣磯詩集後」,文如下: 宋末元初,承道統之正、守志士之節者,在北則有如許魯齋,在南則有如吳草廬,而吾閩中則吳公朝宗、丘公吉甫,皆一時所稱隱君子也。魯齋、草廬被遇世祖,為時儒宗,其所著書貴顯於世。吳公所著「聞過齋集」,儀封張中丞撫閩時梓行。獨丘公著書,有「易解疑」、「書口義」、「詩直講」、「春秋通義」、「禮記解」、「四書口講」、「周禮補亡」、「經世書」、「聲音既濟圖」諸篇,今皆不傳。獨「周禮補亡」近刻於裔孫某諸生,然尚未見其書,余甚惜之。日得童君宗瑩「釣磯詩集」,為林子濩藏本。讀之,如「卻聘述詩」一首亦在其中。惜亥豕閒有,抄正成帙開雕。嗟夫!如公之志節文學,即無詩文亦傳。而吉光片羽之存於世,亦後學者所欲亟見,以為欽式;又以知晶光寶氣,長與天地相為終古,雖歷世久而不泯,而為士者不可不勉。所以益傳正學於無窮也! 道光歲次丙午年初冬之月龍溪林國華書後 :::「元人傳記資料索引」一書所指出的三篇清人為丘葵著作所撰序、跋,筆者已於前抄出。按陸心源為「釣磯詩集」所作序文中有言:「康熙間,先生後裔國珽輯錄遺集,亦未得見,但以所得詩一百九十四首,分為三卷,付之剞劂,所謂『獨樂軒詩集』者:::」。以此觀之,丘葵的詩集在清代初期即曾有其後裔「國珽」輯錄出版,但當時是標名為「獨樂軒詩集」,此書今未見。筆者認為:陸心源的版本源流序述可能還有遺漏,因為筆者還曾在文獻中見到另一篇為出版丘葵詩集所寫的序文,作於康熙年間,而其中卻集字未提及「國珽」此人預事;這顯示,丘葵的詩集應在康熙年間曾有兩次付印,陸心源只知其一。筆者只見到的這篇序文,見錄於四庫本「閩中理學淵源考」一書中(清人李清馥編撰)。該書卷三十三有「徵士丘釣磯先生學派」一節,內中有蒐羅數篇和丘葵相關的文章,包括盧若騰為「釣磯詩集」所作序文、阮旻錫為丘葵「卻聘詩」所作辨正、以及張日益原作後經林霍刪訂的「訪丘釣磯先生故址記」;上述三文在八十年版「金門縣志」中都可以找到,無庸再敘,筆者要介紹的,是施世騋撰寫的序文。 說起施世騋,會給人以耳熟之感,因為這個名字和「施公案」故事的主角施世綸挺像的。誠然,他們是兄弟關係,施世綸是施琅的次子,而施世騋是施琅的第五個兒子;施琅原籍晉江,當他因破台之功而被封靖海侯後改隸京籍,或許是為了希望能有一派子孫留在故鄉,施琅疏請讓施世騋仍留在閩省。施世騋少時即有才思,能為詩歌,曾獲授府級佐貳之職而辭不赴選,他在晉江城闢「東園」居住,時常招攬當地士大夫以文酒聚會,交遊廣闊,又曾出千金之資修葺晉江縣文廟,獲得士林稱譽。 (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