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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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城幼記事
那日,我從民權路穿過民生路45巷2弄,走到巷口,老字號的西點麵包店,櫥窗內擺設各式各樣的糕點,向我搔首弄姿招攬我的注意;新進竄起的廣東粥專賣店,撲鼻而來的油蔥香氣誘惑著我。我不敢,也沒有時間駐足停留,試圖在緊迫的時限內,遊走後浦小鎮,安步當車、穿街踅巷,回想、串聯起我18歲負笈台北前的成長記憶。 民生路上,汽機車不時疾馳呼嘯而過。對街的金城幼兒園,大門深鎖。陽光燦爛,照耀覆蓋在金碧輝煌、華麗繽紛的城堡上--那華麗的城堡不屬於我。星期六的清晨,園內闃無人聲。我曾經在這裡唱了兩年的園歌:「金城金城幼稚園,陽光溫暖花兒笑,來來來,手拉手,金門的好寶寶,愛清潔,有禮貌,天真活潑身體好。看我們,多快樂,就像一群小小鳥。」至今歌詞記憶猶新,旋律未曾稍忘。 我想念40年前,在教師辦公室裡跟著汪謹敕園長練習說故事,我記得說的是「千人糕」的故事:一塊平常的蛋糕,是經過很多人的勞動付出,才能擺在我們面前。故事終了,主人翁放聲大笑。她指導我如何放聲大笑:「就像連續劇《江南遊》裡的小王爺那樣!」我想念許仙女老師,帶領教導大藍班的我們跳筷子舞,時間流逝,雙手雙筷的技藝沒有還給老師,隨時可以哼出筷子舞的曲調張手就來一段。我想念男生穿西裝、女孩穿白紗禮服,在溜滑梯旁慎重留影的畫面,老師甚且為我們畫上簡單的妝,只為了到鄰近的縣政府,在集團結婚典禮上喜扮花童。 我想念那個畫出活靈活現的《恐龍救生隊》的大黃班男生,下課時,老師、同學圍著他的畫作對他讚賞有加;我想念兒童節領到的糖果包,老師帶著學生到金城戲院看免費的電影。我還想念穿草綠軍服、持(木頭製)長槍跳《台灣好》的我。畢業同學錄有我著軍裝的颯爽英姿,保存了珍貴的印記。 1980,那是戰地政務時期、保密防諜的年代。綁著雙馬尾、敲著竹板的我,搖頭晃腦唸著數來寶:「嘿!金門島,最前哨,軍愛民,民敬軍,軍民合作一條心。」長大後聽著鄧麗君唱起〈君在前哨〉:「今天我把懷念送給你,謝謝你把溫暖送給我,我有了你在前哨保護我,為了你,我會珍惜我」不由想起在幼兒園的年紀就學會「前哨」這個詞的我。 軍管時期,不時配合演習躲防空洞,金城幼稚園的學生「福利」,居然是溜滑梯進入幽暗的防空洞裡。童年往事一幕接著一幕自動播映,儘管多年不曾踏進城幼,記憶裡仍有盛開的紫藤花與結實纍纍的葡萄。 紫藤花與葡萄的記憶之外,還有仙女老師帶領的放學路隊:從北門街一路走到南門街。那也是我對北門街的初始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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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實的代價
陪女兒摺紙,一時技癢隨手捏掐紙飛機,往空中順勢一甩,只是,那讓人嘆為觀止的弧線,顯然也像童年一樣是回不去了,不過女兒卻是崇拜偶像般似的,用盡她所認識的全部形容詞,努力且認真的讚賞了起來,忍不住轉過頭問太座:怎麼把孩子教得嘴這麼甜?得到的答案是:避免犯了她爹相同的錯誤。 想想,自己的窘態:嘴不甜(還有點臭)、腰不軟(是有點僵硬),然後腳也不夠勤快(有選擇性的)。總之,所有顧人怨的臭樣子,一應俱全,當然不合時宜,孩子若跟著有樣學樣,重蹈覆轍也是在所難免。 於是,心中不免又想起九年前社會矚目的事件。 肇因於國軍禁閉處分,導致即將退伍的義務役下士不幸枉死,其後,不難想像排山倒海的議論、探討、追究與懲處,甚而引發軍法制度的根本變革,這些已都有各方專家參與,即便是網路鄉民與媒體民嘴的介入,對於事實真相的呈現,也都有某種程度的良善作用。然而,如同每一次社會關注的事件一樣,結局的發展走向,終究會在人們的健忘中逐漸淡去,真情真理似乎再度犧牲在一窩蜂的心態中。 但是,更令人擔心的卻是寒蟬效應。 從來,我們被教導要「誠實」與「正直」,還要有「道德勇氣」,等有一天我們也需要教導下一代時也是這麼說的。最近,廣為流傳的一句話是這麼說的: 「邪惡得勝的關鍵就在於好人們什麼也不做。」(All that is necessary for the triumph of evil is for good men to do nothing.) 而愛因斯坦(Albert Einstein)也說過類似的話: 「這個世界之所以危險,不是因為那些行事邪惡的傢伙,而是那些只是看著卻什麼也不做的群眾。」(The world is a dangerous place, not because of those who do evil, but because of those who look on and do nothing.) 柏拉圖(Plato)則說: 「好人對於公眾事務冷漠的代價就是,被邪惡的人奴役。」(The price good men pay for indifference to public affairs is to be ruled by evil men.) 而哲學家波克(Edmund Burke)也說: 「當邪惡匯聚,良善的人們就必須團結起來,否則一個一個都將成為卑劣鬥爭下無謂的犧牲品。」(When bad men combine, the good must associate; else they will fall one by one, an unpitied sacrifice in a contemptible struggle.) 所以,我們在背負起正義感的同時,知道該有所作為,並認清了所謂的時機與因緣、身分與沒辦法,常常是一堆好人自我寬慰與掩飾無心的藉口,並企圖保護自己罷了! 而那位下士班長做到了,他確實做到了「誠實」、「正直」還有「道德勇氣」,但他的代價是拿命去實踐這些價值,如果他的雙親事先知道,一定不要他這麼「朝直」,一定寧願他可以「奸巧」一點。 記得,總是喜歡跟孩子們說「國王的新衣」這個老掉牙的故事,並且為了能與大多數人愉快相處,千萬別學故事中那個白目的小男孩,老愛三兩下就拆穿了不能說的「秘密」,這其實也沒啥不對,但世道不太對勁,因為,往往說謊才有糖吃,太過誠實有時會被罰站甚至打屁股。現在看起來格外諷刺:誠實竟然要被處罰,不小心還可能會丟了性命。 孩子,我們這些大人對不起你們。 教育你們要「誠實」、「正直」,還要有「道德勇氣」,但沒讓你們學會保護自己;要你們有所為,卻忘了要你們有所不為!要求你們那麼多聖人標準,卻保護不了被現實灼傷的你們。 如果可以,請你們一定要學學「先求掩護自己,次求發揚火力」的交戰守則,這世間,本來就如同殺戮戰場,你得罩子放亮點,偶爾白目就算了,但別捅到馬蜂窩。 「誠實」與「鄉愿」該如何處置?請長官以火力掩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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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的表述─金門島民影像故事
沉默的年代,影像無聲無息作了歷史的代言及見證。 1949年起,金門島開始因兩岸情勢緊張,長期實施戰地政務實驗體制。備戰軍管的生活狀態下,人民多數沉默寡言,照相機歸屬於高消費的管制物品,官方影像聚焦在政治宣傳,難得真實反映時代的民意心聲。 1987年台灣解除戒嚴,金馬地區立即宣布再度軍事戒嚴,縣長依然由軍方指派,維持軍政一元化管理。按照當年頒布的《金門地區空中交通出入境旅客攜帶品管制表》規定,照相機列為管制品,必須由縣政府統一申請核准予以進(出)口,同時攝影範圍內容如非許可不准拍照,必須遵守〈金門地區攝影管制注意事項〉的相關規定。反而解除報禁管制的台灣媒體百花齊放,新聞觸角紛紛延伸,關注到金門尚未解除的神秘軍事面紗,有較多元化的採訪報導面向,去探索不同體制下的戰地人文議題。 1992年金門正式解除戰地政務實驗,軍民分治。直到1998年前仍然實行《金門馬祖東沙南沙地區安全及輔導條例》。隨著軍管色彩退去,以及民間開放觀光的推展開來,因封閉而意外保存的舊有景觀,逐漸產生急劇變化與不斷消失的現象。 金門與廈門一水之隔,自古人民交通往來,視為便利的內海船渡路線。2001年開放金馬小三通,恢復停航52年的金廈航運,島嶼瞬間又成為觀察兩岸關係的政策試行點,再度像漂蕩的小船,接受不同政治風向影響逐波而流。 讀金門高中時,即開始接觸攝影,赴台灣求學後,投入新聞採訪與文化傳播工作,始終不能忘懷猶在軍事管制下的家鄉。幾次出入境通過器材管制和影片安全檢查,利用短暫的返鄉機會,爭取時間以影像、文字來記錄這片土地日常的歲月刻痕。初心動力完全是有感於影像存在的永恆意義,更是重要的地方文化資產理念使然,在台灣為金門家鄉發出不同的聲音,企圖改變金門人身處戰地前線的單一印象。 1995年從台灣回來首辦《浯土吾民》個人影展,同年返鄉定居,持續拍攝、書寫家鄉。1999年承接金門地瓜文化節之《匐匍前進四十年照片特展》項目,公開向社會大眾徵集老照片,尤其過往物資困乏的艱苦歲月,家人多數出外謀生的情況下,一些家庭合影照片,往往是逢年過節或特別紀念日子,期待齊聚一堂的相思念想,每一張照片背後都有一段感人的家庭故事。另外一部分展示個人多年來累積拍攝的作品,希望以豐富的影像,回顧真實的社會人文環境寫照,架構近代金門人生活的共同記憶。 時間相隔又蹉跎了20年,今年整理挑選40年來拍攝金門的部分影像集結成冊,分城南臨海、斯土斯民、軍民一家、此岸‧彼岸等四個單元,呈現不同時期人民與土地的緊密關係,以及歲月流轉的歷史風貌。 遲來的影像表述,獻給無言、不爭的島嶼、島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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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與彩色
如果夢境有顏色,那是黑白還是彩色?如果記憶有顏色,呈現在腦海的印象是黑白多,還是彩色多? 電視藥品廣告說「肝好,人生是彩色的,肝不好,人生則是黑白的」,似乎暗示著黑白是負面的印象,彩色則是美好的感受,強化著黑白影像黯淡無光,幸福則是彩色繽紛的世界,但果真如此嗎? 看著老舊、黑白、暈黃的照片,有難得的感動,有莫名的興奮,久遠的歷史晃到眼前,隱沒的印象穿梭腦海,活過那個年代,經歷那個時光,故人、遠景、舊物、老感情紛紛齊聚,親友觀看,好奇而雀躍,議論起那時我是小孩,媽是小姐,舅姨們是學生等等。 從前、從前,大家照相都正襟危坐或道貌岸然,最多面露微笑,很少故做俏皮,只有小孩露齒傻笑,或許當年快門太慢,就怕動一下影像就模糊了,笑太開懷,會遭人罵。 物以稀為貴,照片也是,老照片,縱然每個人都立正站好,嚴肅以待,但相片裡依稀彷彿的時光再現,親人圍繞,老宅、老屋、老時光,一經凝視,眼眸盈盈淚光,想念、眷戀與思慕,通通都在眼裡心田。 發覺自己從小時,常笑著拍照,笑得很自然,雖不免靦腆,但就是很開心,反而不笑,顯得太勉強,我喜歡笑,緊張笑、害羞笑、莫名其妙也笑,一直到長大、成年都一樣。 這幾天觀影,「貝爾法斯特」、「美國X檔案」與「春光乍洩」,很湊巧,三部影片都充分運用黑白與彩色的對比與映襯,交雜著黑白的記憶與回憶,及對照之下,冷硬、殘酷的彩色現實。 記憶或許屬於黑白,風格強烈、印象明確,而充滿懷舊與感懷,不褪色,只是印象,就是光影下的明暗映照,而彩色呢,是當下,是現實,是不得不面對的真實人生。 如果你身邊還有黑白相片,你絕對會珍惜,一定會呵護收藏,畢竟年代久遠,人物老去或故逝,情境變遷,無法複製,只是印象,但就刻劃心板,難以抹滅。 而今的彩色,幾乎不褪色,顏色猶艷,恍如昨,略似當下,但早過年少,青春匆匆,定睛一瞧,影中人,鏡裡像,肌膚黯沉,五官鬆馳,疲態漸趨,幾不敢凝視,很不想面對,但如此顏色總歸如今。 一般人難得有影片記錄人生,大多平面,年輕時抽獎抽中一臺數位相機,第一代數位,畫質簡陋,但我自照自攝,感覺新鮮,只是不過數年,相機與人家新購一比,粗製濫造,幼稚而白濫,遂棄置不顧。 我想過,自己的人生重大片段,佐以影像,襯以畫面,加上自己的旁白,會不會有人觀看?可不可以讓人感動,內容是黑白還是彩色?自己善加珍藏的片段,多少已成為自己的經典畫面,簡單、明白,一如夢境,那該是黑白的,像浮雕一般,簡約明顯,輪廓凸出,對自己很重要,但對他人呢,黑白而已! 時光一經凝視,再無聊的時光頓時都有了意義,剎那化為永恆,只要你在、家人在,照片依舊,時光一瞬,感情立體成形,宛然重現。 真情所至,黑白或彩色倒真不必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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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擎蚵的日子
打從有記憶開始,父親就像一顆陀螺轉個不停,旋轉當中或許曾經頭暈,或許曾經想小憩一會,然,只要天地運轉,辛勤的父親必然不停的工作。 冬天,天寒地凍天光微微亮,全家人尚在熟睡,唯有父親知道因著潮水即將退潮,趕著時間下海,曙光中透著凜冽的冷,冷進骨頭裡,因為要趕潮水,漲潮時海水會淹沒蚵都是無法擎蚵,父親必須起床,這天氣起床是一件任何人都覺得痛苦的事。若遇到上蒼流淚,他仍直著背戴著斗笠,披著簑衣;幾公斤重的簑衣,加上兩支大竹簍,似背著我們兄妹的重量在海裡泥濘中行走,左腳踩下,費些力氣再換右腳,踩數十年泥濘,待我懂得體恤,父親已然白髮蒼蒼,後來雖有長桶雨靴稍緩直接踩到海水的凍,依然冷到心坎裡。即使時序已到了立春,春寒料峭也是嚴寒無比,常年如此討生活,父親為何不抱怨?除了農曆新年休息三天,像鐘擺一樣沒一刻歇息。 夏天,父親從家裡出門沿著一條小山路,兩旁有悅耳的蟬鳴、有鳥語、有花香一路伴隨著,一般來說大自然無比清新,父親沒有心情欣賞,只顧趕潮水下海擎蚵。蟬聲、蛙鳴及我,不知下海擎蚵流著多少汗水。 溽暑擎蚵汗流浹背,只戴一頂斗笠站在海上讓太陽曝曬,把石板上的蚵用蚵刀剷下,裝到蚵籠再到有海水的地方清洗,父親說雖是退潮,有些濠溝是一直有水的,最後才把沉重蚵仔挑回家。如此新鮮美味好吃的天食,好吃得我總望著碗裡的蚵仔垂涎;母親也捨不得讓我們肆無忌憚的吃,因為要讓嫂及姐挑到城裡賣,這是家裡主要經濟來源。 只要是浯島人,大部分住在海邊,即使不是,也離海不遠。 村旁小路旁邊堆滿如小山般的蚵殼,遠遠聞到帶著海水的腥味,夏天會招來嗡嗡的蒼蠅群,整個村落以蚵仔維生,我們必需學會彼此共生呢。 夏天也是鄉下農稼另一磨鍊,高粱、花生等收成都在夏天。炎熱天氣,大地像一只沒有蓋子的火爐,母親嘴裡常會叨唸「六月天七月火」,而人們通常只有一把扇子,搧不走暑氣,說穿了要做粗活也用不著扇子,後來發現無所事作的閒人才用得到扇子。 當然為了環境衛生,家裡會放著蒼蠅紙,黏住不客氣的蒼蠅群,企圖阻絕牠們的肆虐。當時政府規定每週檢查衛生,最乾淨人家門口貼張黃色小紙條寫著「最清潔」,普通清潔貼紛紅色寫「清潔」,不夠乾淨人家被貼白色「不清潔」。大嫂及三姐愛面子,拚命洗刷,每回都被村公所貼上黃色字條;姑嫂相視而笑。那時期政府有此舉動,如今想來好笑,卻也有趣溫馨,靠蚵生活的人家,維持衛生不容易,生計比較重要,也只能盡力才能贏得那小小黃色紙條。 擎蚵既是看潮水漲退,時而清晨時而傍晚,只有父親弄的清楚,我們兄妹不懂覺得複雜的潮水,兄弟們上山種田的事是可以的,大哥提早離席。二哥退休後墾了一方桃花園,幾乎過著田園無歲月的日子。三哥從郵局退休,享受退休生活,四弟仍紅紅火火,有屬於他自己的春夏秋冬,像黃葛樹一樣。四兄弟沒有學會擎蚵,而我經常想回娘家與二哥一起種菜,二哥會偷笑,他知道我好逸惡勞。總是揶揄我算了,妳不是料。 而我知道:米蘭昆德拉說,一個作家終其一生,其實都在寫同一本書。 我的這本小書寫的是島鄉、雙親、手足,盡是懷舊,每篇繞著島鄉團團轉,安慰自己我在寫同一本書,這一本書寫不完哪。 (2022父親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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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政公署改縣府 為爭權益勤忙碌
民國41年:王永仁擔任秘書室人事股股長,屬下有科員一人,在秘書何柏銘極力支持下,這一年對人事管理辦法積極修訂,強化人事制度、提高行政效率頗有具體成績,行政公署年終考績王永仁獲列為甲等,得獎金壹個月薪給。 從事人事管理工作,永仁深深體會業務必須公正廉能,凡事應公忠體國,並兼顧私人權益,尤其升遷考核必須親疏寬嚴一致,絕對不得接受非法利益,更不宜享受特權。要站穩法令立場,輔助同仁保障其權益,使能安心服務,提高工作效率。永仁自忖:人事工作與其本性頗能契合,有信心、決心,在有生之年,就人事工作求發展,一方面謀求地方各級人員素質之提高,一方面爭取公務人員待遇與福利之改善,擬具意見提請首長核可後實施。 民國42年:金門軍事管制區行政公署,為加強人事管理權責,由元月一日起將秘書室人事股長調為人事管理員,單獨作業向機關首長負責,正在修正組織規程及辦事細則尚未定案,又奉令將金門軍管區行政公署撤銷,恢復金門縣政府,由二月十六日劃分權責,由軍事管制改為平時,有很大差別,福建省政府派秘書長張超兼縣長(省黨部書記長),重行擬訂組織規程,人事單位仍為人事管理員,各種人事法規均應依照中央頒佈規定,並參照台灣省、縣、市政府規定,訂定有關人事管理辦法,一切人事管理均應從新做起,首先呈報組織規程與員額編制表,全部所屬人員轉任加派,軍籍人員任其選擇是否退役或歸建。建立人事資料分別準備學經歷認證以便辦理任用送審。 金門經三十八年古寧戰役後,一段期間為軍事管制區,且為近大陸邊沿之島嶼與台灣來往交通不便,經向銓敘部建議同意比照台灣省之山地及離島公務人員之任用資格,適用於邊遠省份公務人員任用資格暫行條例,其任用資格較寬,不受考試及格或銓敘合格之限制,且委資五年就可以適任荐任職務。 八月十三日銓敘部(四二)台特一字第一○三三一號委任令,委任王永仁為金門縣政府人事管理員,頒發「金門縣政府人事管理員」角質官章一顆,並審定為委任八級合格實授,至此乃金門縣政府恢復縣治第一位完成任用敘薪手續。其中永仁數年服務年資因證件不全未採計,人事單位只有二人,人手不夠,惟恐同仁任用送審案趕不及,匆忙中只能放棄自身權益未辦複審。 改制後呈報未久,縣政府所屬各單位組織規程及員額編制表均未核定,又傳聞公務人員任用法將修正公佈,惟恐任用送審趕辦不及,乃於組織規程未核定以前,即辦理公務人員任用送審,並輔導同仁設法補充學經歷證件,民國四十一年間有很多人員申辦公務人員儲備登記,但大部尚未接到登記合格證書,因此非常擔心公務人員任用法修正公佈,乃一邊與有關機關洽催組織規程案,一方面向銓敘部建議同時辦理任用送審案,藉以爭取時間辦好送審手續。 金門縣政府及所屬各單位人員,恢復縣治後至年終均未滿一年,且大部分辦理任用送審尚未核定,所以四十二年終未辦考績。本年各部門業務均非常忙碌,因恢復縣治屬於正常狀態,一切行政措施必須建立制度,無論是制訂法規之依據及中央有關機關之聯繫,都在積極進行中,尤其人事業務與各級公務人員息息相關,更應特別注意當前有關法令之動態,爭取法定之權益,永仁為了爭取獎金項目之預算,曾與主計室人員辯論鬧到縣長室,縣長支持主計室意見,之後人事與主計單位又多次發生爭執。(本文改寫自先父手撰《有義回憶錄》手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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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分飾兩角?還是族譜誤記了 ──從〈重建塔後房宗祠碑記〉說起
根據應藝派敦揚公〈重建塔後房宗祠碑記〉一文: 「蓋聞物本乎天,人本乎祖。故水源木本之思,存於寢廟;春露秋霜之感,切於烝嘗。……與弟士振、廷振謀,……」。 這篇記撰寫於清仁宗嘉慶二年,天干地支丁巳。揚為湖前塔後房十五世,其父陳天生字崇懿,其祖父陳諧字弘和,按二十二世孫陳宗留老師所編《潁川堂金門縣銀同碧湖赤後陳氏族譜》第十三頁附註云:「碑石揚,譜係永」。其二子則為祥麟字榮瑞,道光元年辛巳恩科經禮部會奏引試太和殿試卷列取一等欽點知縣,以母老不就。 據清宣宗道光年間《廈門誌.孝友傳.國朝》:「陳元珩,字崇懿。先世居浯洲,後遷廈門吳厝保。父雲客,邑諸生;……元珩有子五人、孫曾四十餘人。子廷振,字敦遠;國學生。六歲方在墊,聞大父歿,擗踴而歸,哀毀如成人。父母昆弟間,未嘗有拂意。鄰嫗戒其子,輒曰:『若曹不見陳永郎耶』(永郎,廷振小字也)?乾隆五十二年浯洲饑,載米卹其族人。明年疫,施槥五百具。」;「孫榮瑞,號雪航;以廩生,為龍溪訓導。道光元年舉孝廉方正,用知縣;念母老,不奉檄。……(凌、林、孫同採)。」 考據如秋風掃落葉,旋掃旋生。如果揚就是永字敦遠,那他就是陳廷振喔!這從「元珩有子五人、孫曾四十餘人。子廷振,字敦遠;國學生。六歲方在墊,聞大父歿,擗踴而歸,哀毀如成人。」可以推知出來。 那碑記中怎麼會說「邇來齒危髮禿,老態逼人,若不勉強負荷,後恐無及 於是。與弟士振、廷振謀,傾囊橐而請於族長爽」,這引文中的「與弟士振、廷振謀」那這豈不是自己跟自己謀劃、商議了。 筆者在此大膽推論揚並非永,而是泗,字敦城(崇懿公長子),因為他說與弟士振、廷振謀,古人是很重兄弟排行關係,士振應為浩字敦仁(崇懿公次子),永字敦遠(即廷振,崇懿公三子)。質疑者必曰:「有何證據」,筆者必應之曰:「如此齟齬,又作何解釋?」而且永為國學生,族譜尚未能記,天生又名元珩,族譜亦未能記,住吳厝保,誤記為五厝巷,結果當然尋親未著啊!再以古人名與字之間的關係來說:浩然之氣,仁也。所以「浩」,字「敦仁」;永,遠也。所以「永」,字「敦遠」。即此亦可明證「揚」、「永」並非同一人。 道光年間周凱編纂《廈門誌》是官方運用大量人力物力,及飽學之士所纂成的地方誌,每條最末還註記采風之人,陳元珩這條孝友傳,文末即註明「凌、林、孫同採」。而且永字敦遠的次子,祥麟公,即陳榮瑞,也是廈門誌的編纂者之一,如果廈門誌有誤,那他怎麼沒有校讎出來呢? 如果真按「碑石揚,譜係永」,又《廈門誌》曰:『若曹不見陳永郎耶』(永郎,廷振小字也),再對照〈重建塔後房宗祠碑記〉:「與弟士振、廷振謀」,那這不成了自己和自己謀了嗎?這究竟是他一人分飾兩角,還是族譜誤記了呢? 筆者大膽下定論是族譜誤記了!因為古代交通不便,通訊設備不發達,雖然金廈間僅一衣帶水,但諸多因素導致口傳有誤。因此「碑石揚,譜係永」,應為訛傳而誤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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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虛無之境爭奇鬥艷
國際級畫家趙無極先生的三句話,影響我至深。第一次聽到趙無極先生說:「在虛無之境爭奇鬥艷。」我腦門兒上「轟」地一聲,怔住。爭奇鬥艷原是一個極其外顯的意象,趙先生卻將之擲入虛無之境?何其弔詭!我讀著這九個字,反覆思考了好幾年,每當閒暇作畫的時候,我思索著;我寫詩的時候,也不住地思量、揣摩……;如何在虛無之境,爭奇鬥艷……? 就在去年某個冬日清晨,遠眺窗外四獸山系煙雨縹緲,在這大氣象之中,驚見光影綽約,隱隱然暗生煥彩。我恍然悟出趙無極先生這句話裡的幾分妙趣,心中好生歡喜。 首先,我認為虛無即是不設限,當畫筆探入廣袤的虛無之境,畫家憑藉著對身外世界長時間的觀察,以入眼之景物入心,溶入自我靈魂,化作獨特的情感;沉澱、提煉、昇華……,最後經由畫家之手,駕馭畫筆,在畫布上大膽揮灑,表現全然豪放的自由,進入爭奇鬥艷的高潮。是啊!這是超凡入聖的藝術妙境。也許看梵谷的畫〈Starry night 星夜〉就能明白在虛無之境爭奇鬥艷之意。而我,一直相信,天下事理是一通萬應的,畫畫如此,寫詩也如此,我們不妨再次賞讀英國詩人杭特的〈Jenny kissed me.珍妮吻了我〉 「我們見面時 珍妮從座椅上跳起來吻了我 時間,你這個竊賊 專愛收集甜美事物在你的清單上 請把這事也收錄進去吧! 你可以說我心很疲倦,說我很憂傷 說我失去了健康,錯過了財富 說我年華漸漸老去 可是你還必須加上這一筆 珍妮吻了我。」 讀這樣的詩,我們也能了然於心;杭特視一切為虛無,他的生命,因為珍妮吻了他而綻放艷彩! 話說回來,能體悟在虛無之境爭奇鬥艷之個中真意,這只是想畫好畫、寫好詩的第一步,接下來的問題是意到筆未必能至。究竟該怎麼做才能夠臻於理氣通透、意到筆到?想必需要勤加練筆,不斷琢磨;舉凡論及藝術家、文學家的筆下功夫,必然是數以三、五十年計。總之,文學藝術長路漫漫,我還有得磨練的呢! 令人覺得欣慰的是,在文藝路上總有那麼多的前輩、良師益友,可以教導並帶領我們一點一滴學習,一步一腳印前進。過程之中,我個人領會並確信最重要的是虛心。唯有虛,才能容。虛心,才能聽進師友每一句珍貴的提點與建言;也唯有虛心的人,才懂得自我檢討,懂得從挫折中學習、修正、並力求精進。聖經裡也有這樣的說法:「虛心的人有福了,因為天國是他們的。」(馬太福音5章3節)。虛心的好處何其大呀! 趙無極先生影響我的第二句話:「藝術要中肯,才能以少見多。」這句話不難理解,意思是創作者要誠懇,要情真意切,自己創作出來的作品,首先要能夠說服自己,才能讓觀者以少見多,從簡單裡看到豐富。在繪畫領域來講,一個簡單的構圖,畫家透過精到的用色技巧,將油彩作戲劇性疊加,表現出豐富的層次;或以筆刀破壞塊面的整體感,使之不致呆板、沉滯,反能巧妙呈現迷魅、生動的肌理;期望讓觀畫者見微知著,在簡單裡有奇美內涵可賞。趙先生很喜歡以中國水墨畫大家范寬、倪瓚為例,說他們淡淡幾筆卻表現了很多東西,作品內在涵養豐富飽滿;說他們的畫都很中肯,中肯力量就大。這道理在詩也是相通的,我認為詩人余光中先生的〈鄉愁〉是中肯之作: 「小時候 鄉愁是一枚 小小的郵票 我在這頭 母親在那頭 長大後 鄉愁是一張 窄窄的船票 我在這頭 新娘在那頭 後來啊 鄉愁是一方 矮矮的墳墓 我在外頭 母親在裏頭 而現在 鄉愁是一灣 淺淺的海峽 我在這頭 大陸在那頭」 您讀完這首詩,是否也和我一樣,咀嚼中肯的詩句感受更多愁緒呢? 最後,讓我們再次聚焦在趙無極先生的畫作上,這位旅法華人畫家一件尺幅最大的油畫作品〈1985年6月至10月〉,於2018年9月30日在香港蘇富比「現代藝術晚間拍賣」,拍出含佣金5.1億港元(約合臺幣20億)的天價。此一落槌,立刻刷新三項世界拍賣紀錄:「趙無極世界拍賣紀錄」、「亞洲油畫世界拍賣紀錄」以及「香港拍賣史上最高成交畫作紀錄」。 趙無極先生的畫作在當代藝術殿堂上大放異彩。他說:「藝術是一輩子的事。」這是他深深影響我的第三句話。我深切領悟:「文學,也是一輩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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螢橋幫老大
在我記者生涯中,絕大部分都是負責司法新聞,對警政方面比較少接觸,只有在負責士林院檢時有兼士林和北投分局,另外代班中山和大同分局,以致我由社會組副主任要升主任時,總編輯擔心我不能勝任,還代理了三個月才獲真除。 警政新聞在社會組中佔的比例較多,因為是動態的、有故事情節,比較能獲得讀者青睞,中國時報早在徵信新聞時代就是靠社會新聞起家,所以社會組主任也大都由警政記者升任,我是少數由司法記者出任社會組主任。司法新聞比較制式、靜態,都在法院跑,但其實也是延續警政新聞,警方移送後就是由檢察官接手,起訴後移法院審理,所以基本上還是一脈相承。 我較少有機會去接觸黑道人士,不過警政記者就要經常和他們打交道,周遊在警察和黑道人士之間。我接觸過的黑道人物印象最深的人就是螢橋幫老大張真;剛換跑道時很不能適應,到分局主要是跑三組(現改為刑警大隊),三組的便衣刑警壓力大,所以回來警局就是泡茶,很多刑警都是泡茶高手,也喜歡收藏茶壼,我能和他們有共同語言的就是茶壺,因為出社會後就愛上宜興紫砂壺,家中更是壺滿為患。 我調回跑司法院和法務部時,我的同事林天瓊(後來去了台視)是我的前一手,他那時剛好有個機會到大陸採訪,回來就跟我炫耀他在北京碰到螢橋幫老大張真。張真20幾歲成為螢橋幫老大。因幫兄弟出頭開槍被判刑8年,關了4年多假釋出獄。1988年他外甥在大陸結婚,向觀護人請假不准,也沒辦法辦護照,結果他就叫了一條漁船偷渡過去,當年他是第一個「登陸」的黑道大哥,其後有機緣結識書畫大師范曾,范曾認為張真雖混跡黑道,但勇於金盆洗手,毅力可嘉,於是帶張真到宜興紫砂廠,在茶壺上揮毫贈字,讓他順利取得販賣宜興紫砂壺的特許證,還另外畫了77把紫砂壺給他,讓茶壺身價翻了數倍,張真也靠此賺進大把鈔票。 我同事就把他拍的范曾作畫,顧景舟作壺的照片向我炫耀並送給我,結合范曾和顧景舟的壺身價百倍,人人都想得到一把,看了那些茶壺確實讓我心儀不已,我還曾做一次專題報導。過了沒多久,我社會同事劉益宏和李作平到大陸採訪,在廈門巧遇張真,相談甚歡下,張真在當地最大的一間酒店擺下宴席為他們洗塵,結果因女歌手忘了大哥點名要唱的歌,引得大哥生氣,一群小弟酒瓶就往埸子擲,客人驚叫聲、保安與兄弟對吼聲,埸面失控,我的兩位同事一看不妙,為免遭池魚之殃,摸黑閃人,據說張真因此事件被公安盯上,導致後來被捕遣送回台灣。 民國81年2月28日,張真被押解返台,成為海基會與大陸海協會成立以來,第一次攜手合作自大陸押回刑事犯的案例,當年兩岸司互助在金門簽訂「金門協議」,由海基會秘書長陳長文和海協會秘書長韓長林簽署,地點就在現在的地政局內,我因有友人提供內幕消息,還因此拿了個獨家獎金。當傳出張真要被由金門押解回台,報社十分重視馬上要我趕回來採訪,我記得那天趕到水頭,碰到時任海基會旅行服務處副處長蔡金美,他是瓊林人,但是海基會和警方、紅十字會人員出海押解人犯不讓記者跟,所以押返根本沒有機會採訪到其本人,只能寫一些場邊新聞交差,千里迢迢趕回來採訪,最後只能看著他從眼前消失。 張真回台被帶到台北地院歸案收押,在開庭時有看過幾次,後續被依違反槍砲彈藥刀械管制條例判刑10年確定,發監服刑。出獄後他聲請再審,強調根本沒有檢方起訴所指的78年9月間起他和楊玉斌合作開始賣槍彈,且槍彈買家的供述前後矛盾,明顯有瑕疵。高院曾2度駁回,所幸最高法院認為有疑,2度發回更審,2019年7月法院查明當年黑白兩道聯手栽槍誣陷,逆轉改判他無罪,同年底再判冤獄賠償813萬4000元,當時張真已經69歲。 張真當年偷渡到大陸事業做得風生水起,1989年,中國發給他身分證,他在大陸經營公司所有事情親力親為、苦幹實幹,讀書念英文、背唐詩三百首,還捐款給學校,北京巿政府還曾頒給張真模範市民獎章。不過他的黑道背景也使得他成為兩岸打擊犯罪下的犧牲品,可說「成也黑道,敗也黑道」。 午夜夢迴,我常夢見那77把范曾作畫、已故一代壺藝泰斗顧老和其他名家製作的紫砂壺,不知如今流落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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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鳥展翅 由宋詩詞到清詩--讀顏重威〈鳥在詩詞中〉
宋‧歐陽脩〈畫眉鳥〉:「百囀十聲隨意移,山花紅紫樹高低;始知鎖向金籠聽,不及林間自在啼。」畫眉,保育鳥種,雄鳥鳴聲清亮,有「鳴禽之王」的雅號。畫眉深得養鳥人厚愛,清晨遛鳥,若遇籠中畫眉,常會博來鳥友欣羨的眼光。但詩人詠畫眉,還是感慨金籠鳥雖養尊處優,還是不及林間鳥的自在鳴啼。 宋‧歐陽脩〈野鵲〉:「鮮鮮毛羽耀明輝,紅粉牆頭綠樹林;日暖風輕言語軟,應將喜報主人知。」喜鵲,常見於林野、牆屋,雜食性。俗謂喜鵲報喜,故其黑白體羽雖不出色,但普受歡迎。歐陽脩賞野鵲,紅牆、綠林、日暖、風輕,似乎景比鳥更賞心悅目。 宋‧王安石〈登飛來峰〉:「飛來山上千尋塔,聞說雞鳴見日昇;不畏浮雲遮望眼,只緣身在最高層。」雞是最家常的鳥吧,公雞晨叫,雞聲粗啞,經常擾人清夢。但因其有「風雨如晦,雞鳴不已」的習性,形象倒也不差。雞鳴日昇,不畏浮雲,身在高層,王安石到底是王安石,其詩亦自信滿分。 宋‧黃庭堅〈清平樂〉:「春歸何處?寂寞無行路;若有人知春去處,喚取歸來同住。春無蹤跡誰知?除非問取黃鸝?百囀無人能解,因風吹過薔薇。」黃鸝,食蟲性的樹棲候鳥,春來秋去,黃羽嬌巧,易見討喜。詩人不捨春去,苦問春歸何處?無解的答案既無人能給,那麼轉向問取被擬人化的黃鸝鳥吧。 宋‧李清照〈一翦梅〉:「雁字回時,月滿西樓。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閒愁。」雁常群聚湖澤洲渚,且有依時來回遷移的習性,故說「雁字回時,月滿西樓」,只是雁回有時,月滿有時,有情人卻是一直分隔兩地。 宋‧黎廷瑞〈贈友許希賢〉:「能言鸚鵡鎖金籠,夜夜家山桂子風;羨殺雙鳩有閒福,相呼相喚柳陰中。」鸚鵡,體羽色艷華麗,又善學人語,故屢成鳥人的寵愛,豢養為籠中鳥。詩人以鸚鵡為詩來贈友,言外之意,依稀感慨:與其因多能而成籠中尊貴,不如守拙以取柳蔭閒福。 元‧白樸〈沉醉東風〉:「黃蘆岸,白蘋渡口,綠楊堤,紅蓼灘頭。雖無刎頸交,卻有忘機友,點秋江,白鷺沙鷗。」鷺鷥喜群居濕地,常因都市化而它遷。潔白體瘦的鷺鷥,深得隱士的偏愛。黃蘆、白蘋、綠楊、紅蓼,色彩繽紛。人間知己難遇,但大自然中,草美木美花美,連輕盈點水的白鷺、沙鷗也怡人心情,足以引為忘機友。 元‧馬致遠〈天淨沙。秋思〉:「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烏鴉,羽黑,聲粗啞,食腐屍,故雖普見,但民俗謂為不祥之鳥。馬致遠的秋思,淒涼斷腸,事實上,全景寫景多,寫情少,一起筆,枯藤、老樹、昏鴉,氛圍即現沉重。 清‧查慎行〈青溪口號〉:「漁家小兒女,見郎嬌不避。日暮並舟歸,鸕鶿方曬翅。」鸕鶿多見於曠野,自在飛翔,漁夫常訓練牠們成捕魚高手。金門金城慈湖一帶,冬季的鸕鶿群數以百計,尉為壯觀。漁家小兒女,開朗陽光,與自在的鸕鶿和平相處。 肉眼看遠飛的鳥,大同小異;不懂鳥的人,對詩詞中的鶯鶯燕燕,聯想力也是模糊的「百鳥如一」而已矣。讀顏重威《鳥在詩詞中》,彷彿為詩詞中的鳥灌注了新活力,聯想中,百鳥展翅,各具姿態,鳴聲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