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
70文學作品展抒懷
金門睿友文學館館長陳長慶,要為我安排一次文學作品的個展,老實說我無法拂其盛意,難予婉拒,只有硬著頭皮直下承擔了。今年我剛好邁入七十歲的大關,不管是人生七十古來稀,或是人生七十才開始,作為一次回首與前瞻,對我來說都有特別的意義。 我明知自己作品很少,而且幾次搬家都已散佚,我怕拿不出東西展覽,這是我起初膽怯而想拒絕的原因。既然已經承諾下來了,我就回首動手動腦找作品了,陳長慶館長給我一次回首的機會,檢視我原先是怎樣的一個人? 年輕的時候,我們的眼睛一直往前看,腳步不斷往前衝,因為那時有的是信心、勇氣與希望,滿懷著憧憬,這就是年輕人的本錢,不知道甚麼叫害怕?所有這些就構成人生的風景。 這些年輕時的情懷,早已埋藏在記憶的深處,已經忘在無何有之鄉了,壓根兒想都沒有想起。為了這次的展覽,我七十歲猛然回望所來徑,一路去找我十八歲起始寫的日記,重新認識那時候的我。 現在看起來雖然文章很青澀,但是那是最真實的自我,記錄了我的所思所感所懷,我發現自己原來是一個道道地地的文青,而且是年少輕狂的文青,人生一路走到這個階段,那是有跡可循的,不是沒來由的。 那麼我又面臨一個大問題,這次展覽要用甚麼主題,以一句話概括我這一路走來的人生旨趣呢?這真是大難特難,因為回首本來就是一件很艱難的情事,面臨著怎麼忠實的面對自己。 我們平常得過且過,根本不會想到這些問題,因為不須面對大眾;現在既然要面對大眾,孔子說:「人焉廋哉!」我怎麼隱藏都隱藏不了自己,我要誠實問問自己的內心,到底怎麼形塑我這一生的? 人生要面臨很多的選擇,每一次的選擇,都會有不同的道路。因此,有人說轉彎處的風景最美。那麼人生的彎道,好像火車轉轍改變軌道一樣,結果目的地會是完全不同的。我們每天或多或少都需作選擇,每一個選擇當中,都會不知不覺的影響我們前進的方向。久而久之,回首一望軌跡斑斑,無以名之,我們只有說是命運的安排了。 我思前想後,想到美國詩人佛羅斯特〈未走之路〉的詩,因為只有這一首詩,才能詮釋我的人生: 我選了一條人跡稀少的路行走,結果後來的一切都截然不同。 他說出了我想說而說不出的話,而這一句話就是我人生的註腳,因為「結果後來的一切都截然不同」。兩種不同的結果,就有兩種不同的人生面貌,但是那一條路會比較好呢?這無法印證,因為人生是一條單行道,你選擇走這一條路,還有另一條「未走之路」,所以人生是一個複雜的機體,路途上的機遇交錯紛雜,得此失彼,得彼失此。因此,無從比較,也難以比較。 是故,佛陀講得最為透底:「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人生只是一個修持與鍛鍊的歷程,倘能因此參透而悟道,就海闊天空、自由自在了,何天不可飛呢!那麼,人生又何計得與失呢? 這一次文學作品的見面會,從年輕直到現在,我作了一次全方位的心路歷程的展示,坦露了自我。我在心底自問:「這是我文學創作的結束還是另一次創作的開始?」
-
寫在歲末與初始之際
連著一整夜,雨滴答滴答落在陽台的棚子上,聲音微弱,緩而規律,像古老的鐘擺。清晨五點,歲末年終的此刻,我關閉書寫中的檔案,打開另一個視窗,伴著雨聲,敲著鍵盤,精疲力倦地寫下今年最後一篇專欄稿(見刊應是元月三號的事了。) 時間過得真快,回頭搜尋了一下網路,自去年三月接下《浯江夜話》至今,轉眼,已寫了快兩年的專欄,算算也累積了近二十篇的文稿,雖然篇幅的字數不多,但之於我這種對寫作沒什麼企圖心,也不夠積極自律的人來說,已屬難得了。 我想,若沒有截稿壓力,恐怕久久也寫不出這些文章來。 依稀記得幾年前,一友人曾問我有沒有興趣寫《浯江夜話》,他言明報社編輯請他推薦一兩個人選,我當時還在雜誌社工作,實在懶得花心思再寫其它,便斷然婉拒了。兩年多前,母親意外身故,帶給我無以名狀的悲傷和遺憾。母親離世不久,恰巧另一友人又來信問我可否寫《浯江夜話》?那時我已離開職場,靠接案過活,見時間充裕,就欣然答應了。 不久,我接到總編輯陳國興打來確認的電話,我問,題材規範呢?他回說,跟金門相關的即可。於是,謹遵此原則,打算計畫性的寫一系列的主題,試圖透過母親或未寫出的父親作延伸,連結過往在金門的生活經歷。在追溯重整記憶的過程中,漸漸的,喪母之痛得以透過書寫得到療癒。於是逝去的年代、苦澀的青春、美麗的童年,那些被遺忘的微風往事,也隨著每月一次的書寫,慢慢被召喚回來。追憶似水年華,重拾昔日片段,讓我感到踏實而快樂,這大概是寫此專欄帶給我最大的意義了。 每次文章出刊後,從不留報紙,也從不轉載分享,已然成為習慣。兩年來僅有一兩次應朋友要求貼於臉書上,主要是我寫了她的故事。其餘全封存在電腦檔案夾裡。在我心中,寫作是作者與讀者之間的心靈交流,有緣看到了就看,到處張貼分享,不知為何,總讓我感到彆扭。我更享受的是一個人靜靜面對自己,寫下文字時的那段時光。 總在截稿前的最後一日才開始動筆,這也成了惡習。寫散文,可以容許自己在如此在急迫的時間裡完成,雖然回頭看,有些篇章寫不好,但我並不苛求,有空再修改便是了。之於我,寫散文是近似自剖的過程,所寫的都是真實發生的事,到底展現了真誠的一面。但寫小說就全然不同了。我對寫小說充滿期許,這是我最感興趣的一種文學寫作形式,必須嚴謹以待。 兩年前,短篇小說集《地雷炸開後》有幸獲國藝會創作補助,十萬字的書稿早已交稿結案,卻遲遲不想拿出來發表或出版。原因無它,就是覺得寫不好,很多篇還必須再重寫。小說是虛構的文體,但它反映真實。正因為它可以容我創造人物性格、布局故事結構,發展獨特的敘事風格、用細節呈現技巧(雖然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技巧)等,一切任憑作者擺布,這就是寫小說帶給我的魅力。 今天是2019年的最後一天,明天將是一個新年度的開始。跳脫過去設定的專欄主題,在年末與年初之際,為自己的寫作好好做個檢視,不免俗的還是要許下一個新希望,希望來年大量減少滑手機打混的時間(哈哈,這需要許願嗎?),投入更多的心力寫小說及閱讀。 最後祝福自己,也祝福大家,新年快樂!
-
一位可敬的大學教育舵手
中國文化大學董事長張鏡湖博士於二○一九年十一月二十五日辭世,在他底下工作三十又一年多的我,自是無比難過與不捨。謹藉回憶我所認識的張董事長,表達個人對他敬仰與懷念之情於萬一。 我想將文大兩代領導人如此對照,應相當貼切:父親張其昀創辦人是理想派的教育家,兒子是寫實派的教育家。父親立下興學的理想與規模,兒子則加以落實和發展。創辦人在位時,文大常積欠教職員工薪水,甚至發不出薪水。文大能由虧轉盈,張董事長是舵手,功不可沒。 要經營與管理一所一兩萬名學生的綜合大學,談何容易!張董事長將文大的大小事務,都盡力依照教育部的規定運行。公立大學調薪,他也督促董事會按同等比率調薪。從他上任那年起,文大的專任教職員工破天荒地,每年都能比照公立學大學領到一個半月的年終獎金。這點,深信所有文大教職員工都會一生牢記、一生感恩的。 「依法行事」是張董事長辦學的基本信仰和動力。三十多年來,文大的風波從未斷過,且都能雨過天晴,靠的是張董事長堅毅不搖與無私的辦學信念。外界將張董事長捍衛真理與合法性,毫不畏縮與讓步,解讀他個性強硬,在知情的人看來,這與他真正的本性,應有相當大的落差。 文大在張董事長任內,歷經不少大小事件,他都能運用學者治校的智慧,將風波一一平息。除了校務會議上的講話,他最常用言簡意賅的公開信,向全校師生說明與溝通,相當奏效。他的言論,無論是口頭或書面的,都是發乎事實,止乎真理,頗具說服力。時間和歷史都站在張董事長這邊,只因他一生一刻未曾背離過法令與真理。 文大有位教授同仁如此追念張董事長:「一套西裝穿一輩子,一雙皮鞋沒換過,節儉到我無法理解,總是把最好的建築,最好的設備提供給師生們,自己卻沒有一棟自宅。」這番話,我深有同感。張董事長的清廉與節儉,早已是大家根深蒂固、不爭的印象。 校園裡最常遇到張董事長的地方是圖書館。我想他除了對校務鉅細靡遺樣樣關心,最大的娛樂大概就是讀書了。路上遇見他,總是掛著滿臉的陽光笑容,和藹可親地向我寒暄,聊上幾句,吹來陣陣溫暖。十幾二十年前,我有機會返故鄉金門大學任教,最難下定決心、終究還是無法開口的,就是向我敬重的長者、學者、教育家張鏡湖董事長,說出我要離開文大這個大家庭。 三十多年來,都是張董事長掌穩文大這艘船的舵,帶領我們平安渡過每一個大風大浪險峻的考驗。沒有他的日子,我們除了更加懷念他,就是由衷的感謝他。董事長,您請安息(rest in peace)吧!您的學養與風骨,您對大學教育的貢獻,我們將銘記在心,並持續發揚光大!
-
學術論文寫作的基本素養
最近媒體報導,數個大學院校研究所碩士論文出現文不對題或者是超出他們研究領域範圍的情況,被質疑與系所專業不符。另者,少部分獨派人士指稱蔡英文博士論文疑案,歹戲拖棚,迄今延燒不止。但是,純從學術層面來分析,各家說法不一,造成「信者恆信,不信者恆不信。」的現象。 三年前,筆者在本欄目寫過「學術論文寫作經驗談」。今日「狗尾續貂」,再談談學術論文寫作的基本素養與書寫要領及注意事項。 通常在研究所階段,每個碩士研究生都會有「研究方法論」的必修課程。從而暸解做一份研究報告以及日後研究論文的一些基本要求、格式規範與體例。因此,教授在平常的學期研究報告中如果嚴格要求學生按照學術規範來做,基本上到了正式書寫畢業論文的時候,大概都已經駕輕就熟了。所以,如果是到了博士論文還會出現不應該犯的錯誤,就表示在碩士階段的基礎不夠扎實。 論文的開題非常重要,係根據本身的研究領域和研究方向找到研究目標,選題時必須和指導教授討論確認。而論文研究計畫是論文開展的基礎,計劃內容要提出研究動機、目的及該主題的確切本質,說明研究範圍及採用甚麼研究方法,參考資料來源,研究架構等;另外,研究計劃通常也包括研究預期成果與研究的限制因素等內容。所以,研究計劃扮演著論文核心的角色,也是論文的行動綱領。 隨著社會多元化,大學教育與時俱進。但是,由於台灣大學院校擴充太快,水準參差不齊,碩、博士班開設浮濫,教育品質良窳懸殊,所以,論文會出現五花八門的現象。我在中央圖書館查閱學位論文時發現,探討男、女同志相關課題的有之,研究紅燈區文化者有之,顯示兩性平權的研究已列為學術研究的範疇;是以,台灣海洋大學航運管理學系碩士論文「美甲消費者顧客忠誠度」遭質疑不符專業,見怪不怪;就如該校海運暨管理學院長盧華安所稱「一篇博、碩論文的形成與主題的選定,要先了解其背後的故事和緣由。」 論文書寫要扣緊主題,遵循寫作規範,同時要論述到位和鉅細靡遺的校對;做到這幾點,應該就是篇不錯的作品。往昔,我在擔任教職時,於評閱學生研究報告或論文中,發現一些個問題,例如:為文要有述有論,但見引述的多,論的〈自己看法〉似嫌不足;尤其,結論是要把本文中各章論述後的心得及研究發現作有系統的歸納,有條理的陳述並提出新觀點,然,偶有不得其要領者。 此外,由於使用電腦輸入,常見以下問題:一、未正確使用標點符號,例如冒號「:」和分號「;」混淆不清。二、繁、簡體字夾雜並用之情形,例如「绪论」和「緒論」、「杰出」和「傑出」、「于」和「於」,「乾隆」和「干隆」,不一一列舉。三、引用網路及報紙資料太多,且未註明出處,這是學位論文大忌。四、註釋方式未按學術論文的要求與規範,五、未詳加校對,錯別字太多。所以,如果一個研究生的學位論文被發現數百個錯處,是很難想像的失誤。 總之,學位論文做得嚴謹,是自我負責的基本態度,也是維護學術水準的體現,願藉此與從事學術研究者共勉!
-
肯認與崇拜
「肯認」(Recognition)思辨,是目前社會科學當令之議題:「普世價值的標準是什麼?」 自九○年代以來,這個西方政治哲學之關鍵字,已成為學術論述的熱點,此當然與時代背景有關。首先,自由主義的興起,及其衍生的「普世價值的標準是什麼」之肯認。接著,隨著冷戰的結束,意識形態之爭,已被種族、性別、文化、宗教等不同之「肯認」取而代之;尤其是宗教!「聖戰」、「恐攻」,同一行為,卻有迥異的「肯認」,這當然涉及到宗教崇拜的肯認對象。 談到宗教崇拜的肯認對象,不由想起「坐懷不亂」的柳下惠。柳下惠雖被孟子稱為聖人;但史書所載卻不多。然而《國語》中,卻有一段他青史留名的偉蹟,那就是他正言了宗教崇拜的肯認對象。不僅有天人合一的人文思想,更有今日崇德報功之普世價值。 此偉蹟緣於一隻「爰居」的海鳥,停留在魯國都城東門外數日。大夫臧文仲認為非凡鳥,遣人祭祀。柳下惠卻認為,臧氏此舉大違聖人之教,因為依據聖人之教:只祭祀對人民和國家有功者。即《禮記.祭法》所言:「法施於民則祀之;以死勤事則祀之;以勞定國則祀之;能御大災則祀之;能捍大患則祀之。」即施良法以安定百姓者;戮力從公而殉職者;安定國家有功者;能防止重大災害者;能抵禦重大禍患者,只有這五種偉蹟者,才是神明,才是崇拜、祭祀的對象,否則就是巫舉! 其實,自古以來,「肯認」即已成為論者「教化」之手段,尤其是統治者。如《聖祖實錄》:「敦孝悌以重人倫,篤宗族以昭雍睦,重農桑以足衣食,尚節儉以息財用,隆學校以端士習,……。」就管理學言,此何嘗不是另一種「肯認」的教化? 只是,在此自由主義世代,此種「教化」,能取得共鳴?尤其是涉及到幽秘之宗教。如年來多起以宗教名義;實是怪力詐欺等新聞,其被揭發之導火線,往往竟是離間親子、倫常等「聖喻」!諸如「姑剋姪、子沖母……」等等匪夷所思的「聖喻」。以各種怪力亂神之巫說,利用世人之無知,塑造其「神蹟」以營私利。其實,只要稍涉《禮記》者,即可一眼拆穿。因為聖人所言的「神明」,均是具有捨己為人,如同父母心之大愛者,呵護子民尚慮不逮,怎有可能作出離間親情、悖離人情,擾亂人間秩序之「聖喻」?除非是「魔巫」!然而在尚屬半巫、迷信之金門,此乖張背離之象,竟是屢見不鮮。 美國史學家霍夫施塔特(Richard Holfstadter)曾言:知識人必須超越一己,衍生出一種對家國、社會、文化的關切感;一種近乎宗教的悲憫情操!基此,我多次握機正言,諸如在玄天上帝聖誕壽序祝文,即直書:「……是故聖人仰體神意,立書示教:或以天下蒼生為己任,……大抵以仁為體之教化也。」乃至到同安之進謁文,也再申:「……不外以悲憫有情為心念;以鎮邦安民為行止;以生養萬物為志業,……」只是,在文風欠缺之金門,知者有誰?走筆至此,傳來瑞典16歲環保鬥士,桑柏格(Greta Thunberg)獲選2019「時代」雜誌風雲人物之殊譽。心想,若她生在鄉愿充斥之金門,能獲得此肯認?
-
兒女心底事,軍旅老爹可知否?
早期眷村生活幾乎成為部隊生活的縮影,鄰里間不是長官部屬,就是同學同事,公餘後休閒生活也都打成一片,彼此的孩童成為麻吉玩伴,兩小無猜的青梅竹馬就此產生,也有在雙方家長祝福下共同走上紅毯一端,成為許多軍旅老爹最有成就感的大事。 其實,不論是否住在眷村?許多軍旅老爹由於個人主客觀意識,以及工作與生活諸多因素之影響,談起兒女終身大事時,常會優先從軍中、同學與同仁家中小孩考量起,然而隨著時代進步,兒女自主性意識較強,往往心房裡早已藏了人,婚姻大事豈是軍旅老爹完全能左右?但「有情人終成眷屬」的喜訊終究還是時有所聞,而常讓軍旅老爹心想事成,開懷大笑。 軍校同期與陸院戰院又同年班,又住在南部同眷村的周學長與張學長私交要好,三不五時,常去後排的張府摸個八圈,偶而順便帶兒子小冬去,與張家小孩玩,不知不覺之中,小冬竟然與張府妹妹二妞談起戀愛來,這對青梅竹馬後來雙雙考上軍校,四年後兩人同時承接老父衣缽,也相約走向紅毯彼端,後來呢,兩位學長繼續摸八圈,不同的是,變成嫂夫人陪著孫子在一旁玩耍。 傅學長與鍾學長學生時代即很要好,兩家人經常聚會吃飯,官校畢業次年,各自迎娶對方的妹妹,麻吉同學成為妹婿,可謂親上加親,兩位新娘子也很爭氣,一在公立中學作育英才,一在中油上班,婚後兩位學長一起在高雄購買同棟大樓公寓,兩位學長的雙親也同住在一起,兩位學長公務繁忙難以休假時,兩家人生活上也能相互照應。 吳學長的夫人突然跟著晚兩期的麻吉學弟遠走高飛,留下一對國小即將畢業的龍鳳胎寄居在外婆家,年邁的岳父母對於女兒的行徑無可奈何,只好暫時扮起照顧外孫的重任,吳學長身心俱疲之際,苦撐兩年吃到終身俸,告別軍旅後,憑著專業學歷到大學任教,擔起服侍兩老與照顧兩小的重任,幾年後承月老照顧,又贏得同系的痴心女孩青睞並結為連理,新娘子對兩老兩小也照顧得無微不至,一家人的笑容洋溢著滿滿的幸福。 何學長與周學長是世交第二代,兩家交情濃厚得沒話說,原本就知道即將出世的寶貝分別是一男一女,兩位學長酒酣耳熱之際,竟然當著兩旁大腹便便的老婆指腹為婚,而這婚事訂定後也未再提起。當兩位寶貝讀大學時,各自交到心儀對象,某一日,當兩位學長突然間談起昔日指腹為婚的事時,才驚覺從未禁止兩位年輕人與異性同學交往,兩家人公告想要履約時,分別引發陣陣家庭抗爭事件,才不得不宣告解約。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傳統觀念下,談及婚事難免會有門當戶對的問題,軍旅老爹喜歡從眷村、軍校與部隊等生活圈找起,但兒女的心底事,並非軍旅老爹能夠完全掌控,特別是年輕人找對象都有自己的想法,許多開明的軍旅老爹也尊重兒女意見,瞭解到只要兒女幸福真的比什麼都重要,也就不再那麼堅持。
-
我想住在蔡廷蘭在瓊林住過的房子
我從成功大學借調至金門大學二年,即將屆滿歸建回台南,基於種種考量,我一直在金門找房子,卻遲遲沒有結果。曾經有位朋友要我提出關於住房的具體需求,我陷入思考,彷彿拿不定主意,對方說:「你就先告訴我你最想住在金門的什麼地方嘛!」這問題倒很簡單,我馬上回答:「我想住在蔡廷蘭在瓊林住過的房子。」 對這位朋友來說,我的回答著實費解,因為他並不認識蔡廷蘭,又怎麼會知道蔡廷蘭在瓊林住過哪間房子呢?但對我而言,住在蔡廷蘭在瓊林住過的房子,乃是我在金門最想做的事情之一。因為我「追蹤」蔡廷蘭二十年,就這心願尚未達成。 我追蹤「風塵萬里客,天地一詩人」蔡廷蘭二十年,是從1998年11月到蔡廷蘭「出生地」(澎湖馬公興仁里雙頭掛)採錄蔡進士的系列傳說開始算起的。二十年間,我曾組織澎湖鄉親代表前往蔡廷蘭「漂泊地」(越南中南部廣義省思義府菜芹汛)進行「蔡廷蘭越南行跡考察」,並在他的「祖籍地」(金門瓊林)、「任教地」(台灣台南)、仕宦地(江西南昌等)進行過多次實地田野調查與研究。 在研究蔡廷蘭的過程中,我常有驚喜的發現,例如在金門瓊林找到〈瓊林蔡氏族譜序〉、〈「欽旌節孝」坊對聯〉、〈蔡氏六世十世宗祠「拔元」匾〉、〈瓊林新倉上二房十一世宗祠記〉、〈蔡氏十一世宗祠柱聯〉、〈「進士」匾(三方)〉、〈「一門三節」坊對聯〉、〈保護廟「志誠之道」匾〉、〈神主牌位(二座)〉等九樣十二件蔡廷蘭相關文物;最近又發現〈蔡氏六世十世宗祠「文魁」匾〉也是為他而立,所以合計現存應有十樣十三件之多。 又例如我在俄羅斯漢學家李福清院士的協助之下,找到了蔡廷蘭《海南雜著》早在1877年於莫斯科出版的俄文譯本,這是台灣文學外譯的先鋒,第一位作品被譯成外文的台灣作家應該非蔡廷蘭莫屬了。 此外,我和柯榮三博士另有一項重要的發現,那就是我們聯手找到了蔡廷蘭失蹤近百年的《香祖詩集》。這本連雅堂先生舊藏後來轉贈楊雲萍教授的蔡廷蘭詩集,最後是出現在中央研究院台灣史研究所的書庫裡。 《香祖詩集》一書收錄蔡廷蘭在清道光十五年(1835)漂流越南之前的115首詩作,其中有一首〈再題瓊林齋壁〉,詩前小序追憶他在道光五年(1825)福州鄉試結束後,曾「寓族子尚異書齋」,並與秀才陳如松,族姪蔡尚溫、尚馥等人同遊太武山後於書齋壁上題詩的風雅快事;十年後,道光十四年(1834)他舊地重遊,人事全非,因有「往事幾場春草夢,離懷一片暮雲天」的感慨,把筆再題,愴然不已。 這處「尚異書齋」,正是我最想住的「蔡廷蘭在瓊林住過的房子」,印象中曾聽文友陳國興先生說過那是他舅舅家(其舅係蔡尚異後代),位於瓊林村92號,舊有題壁詩,現在則改作民宿。 今年11月14日,在我主辦「漢學與東亞文化國際學術研討會」前夕,特地請與會的柯榮三博士把瓊林村92號這家民宿給包下來,並留一個房間讓我入住一宿,以償夙願。同宿者戲稱:說不定蔡廷蘭半夜會來託夢。 當夜,果然有夢,而且夢境古怪離奇,甚為懸疑,我本想拿它來大作文章的,偏偏國興兄最近又告訴我說「尚異書齋」舊址可能是在瓊林村95號後落才對,這……莫非我是住錯房子了?那……託夢者又是誰呢? 我想住在蔡廷蘭在瓊林住過的房子,還真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情啊。
-
洗馬的小童
隆冬清早,天邊剛露出魚肚白,冷風,從海邊一路橫掃過來,呼嘯不已。身長僅及花崗岩半牆高的天陽,緊縮著脖子,仍然無法阻擋寒冽刺人的北風,從腦後勺灌入,穿越背脊,直達毫無禦寒的腳ㄚ底。 四周靜悄悄,只有風颯颯。 赤土遍布的島嶼,屏蔽的樹林不多。海風捲起塵土顆粒,飛舞空中,如錐刺針扎,打在臉上。暗沉的天色,隨著馬蹄一步一步,一點一點地轉亮。 天陽,九歲,一個無父的小孩,比別的孩子來得早熟與懂事。每天早起,為人洗馬,村莊內文添伯和天肯叔兩家,各養一匹馬,都是載人或運輸貨物的交通工具。兩匹馬,他每早輪流洗,賺取微薄的報酬,或以工換糧,換得大麥小麥或紅落穗等雜糧,為家裡注入溫飽。 金門縣志記載,唐代朝廷在泉州設置五個牧馬場,浯洲為其中之一,陳淵任牧馬監,此為金門島上設置行政機構之始。蔡、許、翁、李、張、黃、王、呂、劉、洪、林、蕭十二姓隨陳淵入島開墾,陳淵因此而被尊為「開浯恩主」。 金門民間養馬風氣,不知是否因此代代相傳,民國初年馬匹確實是烈嶼島的交通工具。但是,能養馬者莫不是有僑匯資助,或與廈門有商業往來的富貴、仕紳人家。 馬,雖是動物,也有牠的靈性與脾氣。他與牠,相處久了,培養出朋友般的感情。洗馬的工程,對於還是孩童的天陽,雖然挑戰,日積月累,總摸出一點竅門。清早,他把馬牽出馬廄,立在屋角或井邊,馬首用韁繩套牢,馬兒無法任意亂動,就好辦事。馬兒身上,肥皂擦抹,鐵排刷用力來回刷,再舀水沖洗,最後梳理馬毛,步驟一個接一個,苦差事般用盡了全身力氣。 一瓢瓢木勺的井水,冰冽如霜,從木桶舀出。一不小心,雙手被鐵排刷勾到,加上冷風與冰水,指甲邊緣裂出隙縫,紅血珠點,微微滲出。足下的冰涼,腳趾的凍瘡,寒風吹來,疼痛不已。一聲哈啾,兩行鼻涕直流,情急之下,揚起手肘,刷過鼻尖,衣袖瞬間濕漉一片。 腦海中,一閃而過,是祖厝內私塾裡,長袍馬褂的「先生」(老師)的身影。先生,來自大陸廈門,禮聘渡海來烈嶼島私塾裡授課。天陽常遇見他在村裡走動,一派溫文儒雅、飽讀詩書的神態,深受村人敬重。家貧無力繳束脩的天陽,上私塾讀冊,是他的癡心嚮往,如果能讀冊,那該有多好。於是,每當有空時,他便偷偷地跑到私塾的窗外,偷聽先生授課,講解古文釋疑。 水的冰冷,指甲裂縫的疼痛,熱烈地喚起他莫名的渴望,想要求知求學問的渴望。突然,一股巨大的聲音,從他心底迴響起:「等我長大,再也不要洗馬了。」他自己被這聲音嚇了一大跳,因此洗得更起勁。彷彿,洗著洗著,洗出束脩來,洗出他窗邊的小身影,有朝一日能夠堂堂正正走入室內,求學問,期待長大變成一個有能力的人。 天,似亮未亮,闃靜無聲,只有馬兒的呼吸聲與天陽的沖水聲,互為節奏。天陽可以感受到馬的乖順,表示他洗馬的功夫,已馴服了牠。馬兒經過他認真的梳洗,看起來晶亮有神。當他將牠交還給主人時,從主人滿意的眼神,與遞來的酬勞,這些無形的鼓舞,在他童稚心靈中,升起一股小小成就感,讓他暫時忘卻了寒冷。 寒冬洗馬,給了他人生方向。 低頭望著一雙皸裂的手,如他出生的島嶼,困厄偏僻,籠罩著生計的困難。但是,這一切提煉出生存的鬥志,如羽翼飛翔,穿透花崗岩硬牆與線裝書的字,抵達夢想的彼岸。
-
慟悼鄉賢本家水應叔公
本家水應叔公慟於今108年12月6日〈農曆11月11日〉,享耄齡壽98歲,將於明109年1月2日九時〈農曆12月8日〉,星期四,假台北市立第一殯儀館景行廳,設奠舉行公祭。 回想民國62~68年間,我時任金門縣政府民政科〈處〉長,叔公擔任台北市金門同鄉會理事長,因業務關係,我們在台、金兩地常有互動來往,又因我們同屬湖下村本家,叔公住下西廳,後遷居台北,而我住接近的頂西廳。因此他更加照顧我,很多在金門的事,他也信任我全權辦理,諸如捐獻救助、整修湖下老家古厝等,都由我代勞。如今痛失一位愛護晚輩、熱心公益、愛鄉愛國的長者,真令國人痛惜!誠如實踐大學教授張火木鄉彥的輓聯曰;「上善若水,熱心桑梓,服務鄉親六十餘載;天人順應,崇德高壽,創業典範近百歲月」。茲列述水應叔公史略如下; 楊水應叔公,民國11年年10月30日,出生於金門縣金寧鄉湖下村,世代以農耕為生,1934年,父兄等家人均遠赴馬來西亞,他12歲時,就得辛勤進出海棚蚵埕,加入掏殼船的古老生計。自少年時期就以挑擔走村為生,自此擔負起「興家立業」的重擔。 叔公幼年時期,曾在村內和私塾老師學習漢學多年,接受傳統「元、亨、利、貞」的薰陶,從《三字經》、《千字文》、《論語》至《古文觀止》等,都是學習的基本功課。 叔公經歷金門日據苦難時代,投身往來於金廈「走水人」的行業,曾因家裡僑匯中斷,家計陷入困頓拮据,與慈母相依為命,一度短暫受僱於「合春雜貨店」充當店員學徒。 在18歲時,就冒險穿行金廈海域,開始挑擔扛運貨物,行走金門各村鎮販售各種土產,開啟無師自通的行商生涯,在20歲時,即勇敢購置一間後浦店面及南門住宅,可謂少年有成。 1947年10月7日,他25歲與陳淑女小姐結婚,同心牽手渡過72年,鶼鰈情深的歲月,不僅夫唱婦隨,而且恩愛無比,足以天下夫妻模範。 1958年,他36歲,因家鄉八二三砲戰烽火連天,舉家疏遷來台,先從事台金兩地海產買賣,累積資金後,即在永和買下首棟二層樓住宅,再與友人合作購地建屋出售,深具理財置產智慧。 投入布業,係因自己是地區公會會員,長期被委託在台採購布疋、配運回金銷售,因而建立良好商譽,並在迪化街南京西路233巷13號首購店厝,成為來台創業的起家厝。他為人惜情念舊,來台超過60餘年,從未想過要搬離這間百年老宅。 來台開創各種事業,已長達一甲子,先後創立鴻安紡織廠、嘉鴻貿易公司、隆安布行、鴻瑄化學皮廠等事業體;其中獲利較豐者,仍屬房地產,包括台北市龍泉市場、貴德街布業大樓、維和大樓以及民族路市場等,亦曾與友人在林口及台中縣後里投資土地。一生信守:「利從誠中出,譽從信中來」的經營箴言,不僅懂得理財投資,更樂以終生身體力行,願意將利潤回饋給社會。 1971年4月,48歲他與鄉賢陳玉堂倡議,成立台北市金門同鄉會,1973年,順利接任理事長,前後連任七屆理事長,長達22年之久,直至1996年才卸任。任內正式向台北市政府登記為人民團體,並率先發動鄉親和華僑捐獻,順利購置台北市環河北路157號四樓,作為同鄉會的永久會址。 曾與楊森將軍籌辦世界董楊宗親總會,再創「台北市四知堂文教公益協會」,並以父母楊篤江、張含英名義成立獎助學金,每年鼓勵清寒子弟向學。1989年,叔公68歲當選全國好人好事代表,可稱實至名歸。 2007年10月7日,金門縣文史工作協會,為其出版《上善若水:楊水應創業記暨鑽石婚紀念》專輯,在王朝大飯店隆重舉行發表會,賀客貴賓雲集,齊來致敬祝禱,為他留下美滿人生的永恆記憶。 2019年12月6日,叔公辭世於台北家中,享耄齡壽98歲。共育有五子一女,依序為振芳、振盛、振鐘、振銘、振慶及惠珠。 叔公一生德名遠播,凡能服務鄉親與回饋社會者,莫不全力以赴,宗親族人均以「金門大家長」尊稱之。崇德高壽,福壽同登,其仁者風範與家族名聲,將永垂鄉里社稷至後世。
-
論議政大樓與金門建設
最近報端披露,議會通過要縣府在風光明媚的莒光湖畔興建議政大樓,引起了地方部分民代和民眾的熱議,多年前我曾帶學生到金門的民主殿堂~縣議會參觀過,當時看到的格局和設施已都很完備,如果結構老舊可以整修,我不知道議員諸公是怎樣想的?莒光湖畔毗鄰金門的地標莒光樓,是金門重要的觀光資產之一,蓋一棟議政大樓,不僅破壞景觀,而且造成二公頃的綠地消失,綠化金門的招牌將會漸漸消逝。議會是代議制度,重大公共政策事關金門整體的福祉,莒光湖畔的綠帶更是許多年輕家庭親子休憩的重要場域,議會片面決定建議政大樓,恐會被民眾物議為自肥行為,拿金門有限的公帑,圖利於少數民代,就像現在的執政黨,一直營一黨之私,卻陷台灣民眾於痛苦生活於不顧,將會被下架一樣,如果議會挾其監督權一意孤行,則兩年後的縣員選舉,難保不會落到像現在的執政黨可能被下架的下場。 「計利當計天下利,求名當求萬世名。」金門的民眾眼睛是雪亮,那些議員有認真在做事,那些議員只在那裡坐領乾薪,圖利自己,議會肩負監督金門縣政府執政之責,但議員是我們人民一票一票選出來的,人民我最大,議會議員的議政必須由金門全民來監督,看領民脂民膏的議員們是否認真問政和服務選民或只是在營個人和少數利益團體之私? 個人以為若要蓋更大的議政大樓,方便金門全民更有「空間」來監督議員問政,不必然要蓋在莒光湖畔,金門縣有地那麼多,隨便找個地方對環境的衝擊都會比蓋在莒光湖畔小。再者我倒覺得議會的問政空間夠了!倒是縣政府這金門最重要的衙門反而太小,議員們應該去看看宜蘭縣政府怎樣將整個縣政府「造鎮」,把所有局處都集中在一處,也方便洽公的企業人士和民眾一次搞定,甚至旁邊還辦了一所學校,方便縣府員工子女就學;反觀咱金門若要辦一件較複雜的案件,若要跑縣政府、地政局和環保局就要跑三個地方,時間浪費在車程上,城區人口擁擠停車也是一個問題,造成民眾很多不便。因此我認為議會現在要討論議題,應該是要為縣政府找一個適當的地點,重新造鎮,打造一個規畫完整又交通便利的金門最高行政機關。說不定議員們「議而優則仕」,那天那個議員出來選上縣長,那才是真正造福金門又造福自己,有大志的議員們應該會認同我的看法。 此外,我覺得金門最需要的是充實觀光資源式的公共建設,莒光湖畔要建設成共融式公園,我絕對舉雙手贊成。從金門解嚴後到開放觀光這幾十年來,金門大型的觀光資源公共建設屈指可數,我很多來自台灣或大陸的朋友,來過金門之後,再次造訪常覺得金門的吸睛景點怎沒什麼增加?讓他們減少了再遊的意願,因此當前金門府會最重要的不是決定議政大樓要不要建在莒光湖畔?而是怎樣為促進金門觀光亮點的公共建設來費心思考討論。至於議政大樓要不要建?要不要建在莒光湖畔或是另覓地點?更應該由縣府召開公聽會,聽取各界各方的意見再作定奪,畢竟重大的公共建設工程案,民眾有知和參與決策的權利,這才是民主的真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