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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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遠進的那雙手 記《閻君膽》在臺南祀典興濟宮的公演
最近隨著《他還年輕》紀錄片的上映,我重溫了吳晟老師的幾部詩集,當讀到他1974年發表的〈手〉「母親的雙手,是一層厚似一層的/繭,密密麻麻縫織而成……」,我腦海裡浮現的,竟是金門傀儡戲劇團蔡遠進團長的那雙手。 今年11月5日晚上,由金門縣文化局主辦,金門傀儡戲劇團、天宏園掌中劇團聯合演出的《閻君膽》,跨海來臺南,在北區成功路86號的祀典興濟宮前廟埕隆重登場。我從臺北匆匆趕到時,廟口已擠滿近百位觀眾,正翹首期盼這齣別開生面的新編戲碼的首度公演。 這齣《閻君膽》的劇本,是成功大學中文系郭璉謙博士專為傀儡戲、布袋戲同臺合演所精心編創的傑作,節目內容有點小複雜,簡而言之,它是承襲明代小說《喻世明言》第三十一卷〈鬧陰司司馬貌斷獄〉而來,演的是三國人物的前世今生、因果輪迴。 新戲《閻君膽》,「閻君膽」在劇中是做為一款酒名(酒精成分:58度),讓人間秀才司馬貌一口飲下之後,有勇氣到地府「大膽做半日閻君」,在六個時辰內,審理了「黑袍戰甲無頭壯士」項羽、虞姬的冤案,以及項羽、虞姬轉世投胎為三國關羽、甘夫人,甚至連結到唐傳奇《虯髯客傳》中的李靖、紅拂女的故事。其劇情之奇幻發展,以及金門高粱酒、「浯洲鎮風獅」等金門在地元素的加入,令現場觀眾不時發出會心的一笑。 我在臺南祀典興濟宮認真觀賞《閻君膽》的演出,第一幕就看到表演舞臺上,左有布袋戲臺(無憂天,出場人物:白玄子、脫線君),右有傀儡戲臺(司馬貌家,出場人物:司馬貌、項羽魂、脫線判官),中間光影區則為地府,是半日閻君判案的處所,這真是一項富有巧思的場景設計。 《閻君膽》全劇五幕,演出時間長約二小時,聲光、配樂都很出色,節奏緊湊,絕無冷場。透過天宏園掌中劇團葉勢宏團長一人分飾多角的精彩口白,和兩個劇團八位藝師的精湛操偶,帶給現場觀眾極為震撼的感官享受。 我個人尤其偏愛看蔡遠進的那雙巧手,他居然可以那麼靈活地操縱十六條到二十幾條的懸絲,讓司馬貌順利提起裝著「閻君膽」的酒壺、倒酒、一仰而盡,又能輕易執起名為「一笑半哭」的毛筆、寫詩、觸額點判。同時,他還能成功地讓「浯洲鎮風獅」猛然拔出揹在身後的寶劍,舞動自如,之後又迅速地將那把寶劍插回劍鞘之內。 實在很難想像蔡遠進到底是下了多少功夫,才能夠讓他手上的每尊懸絲傀儡所做出的一連串動作,總是那麼細膩、流暢,栩栩如生,人偶合一的程度直教人歎為觀止。 我經常向初次見到蔡遠進團長的朋友,介紹他一家三代苦心傳承的金門傀儡戲劇團,告訴大家蔡團長那雙粗壯厚實的雙手,在白天是緊握著金門遊覽車的方向盤,帶給遊客一路平安,至於到了演出的時刻呢?我現在想仿效吳晟〈手〉那首詩,這樣說:「蔡遠進的雙手,一攤開/便展現一尊一尊最生動的傀儡/那是說不完的人生/那是道不盡的故事」。 〔註記〕吳晟〈手〉說他沒有握過筆的「母親的雙手,一攤開/便展現一頁一頁最美麗的文字/那是讀不完的情思/那是解不盡的哲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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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不清的潭水
「ㄚ麥真乖,小小年紀一早就幫伊阿姆洗尿盆。」她雙手端著尿盆,小心翼翼一步一步的走,耳畔響起在潭邊浣衣中堂嬸們對她的讚聲連連。 在後水溝(註),左鄰右舍皆有同源血脈,不是稱謂伯叔就是呼喚婆嬸。伊阿姆管教嚴格,要她見了人都要有所稱呼,哪怕沒有任何血緣或親戚關係,總要她在人名的尾巴加個稱呼,例如「叔」「叔公」「伯公」之類。她不敢不聽,見了人乖乖按稱謂叫,她剛剛對長輩逐一稱呼道早,或許這是贏得讚美的原因。 這口潭,約二米寬一米長,天然的泥土當牆,僅靠近後水溝住家的這面,築有灌泥漿當階梯方便上下。不知它水有多深,總之沒聽過有人溺斃過。潭水一年四季蓄存量豐,一般家裡髒垢東西的粗洗,如尿片、尿盆或尿桶等,潭水有大肚大量,來者不拒。潭水,平日風來泛起綠波細紋,很有小村人家風情,只有在夏天颱風來襲時因水量多呈混濁色。梯面有六階,通常露出台階三、四個,當現成的洗衣場。階梯,長長一排,從中劃分左右,右側為洗衣場,左側鄰近「屎礐仔」當洗尿盆的場所。 學齡前的ㄚ麥,在家中無法做什麼大事,只能供大人差遣跑腿用。她自小因體弱多病,得到的照顧更多,相對也剝奪了她的學習機會。 所有打雜的家事中,就屬洗尿盆這項她最不喜歡。 屎礐仔(屎壑),位於潭邊,後方種植一排竹林,雖有天然隱密作用,風吹來竹葉簌簌響,以為是鬼的腳步聲。屎礐仔建材極為簡陋,僅是紅磚與石塊砌成,外牆連抹水泥都省,一種鄉下常見簡單的廁所。雖如此,它對後水溝的男人而言極為重要,因是他們一早起床解決生理大事的場所。半人高的擋牆,當他們解手完,倏地站起來時還真令人嚇一跳。另一個效用是,時不時大人一個扁擔兩頭吊個粗桶,挑肥往山上去,吃了這些粗肥的農作,轉眼變成了迎風翠綠一片,然後開花結果,一片欣欣向榮。 當ㄚ麥愈靠近屎礐仔,臭味撲鼻難耐,底下一小窟,沉浮著一坨坨烏濁的東西,蛆蟲蠢動不已。她的呼吸道從小因受風寒,鼻子對異味極端敏感,她趕緊把尿盆倒扣,頭扭向一方不敢往下看,倒完極速地跑開。下了潭邊的階梯,拾起一側的公共棕刷,尿盆浸入潭水,裡裡外外刷洗一番。 潭水清澈,白雲在天空恣意舒展,混濁的泥沼遁隱水底,潭面在晨曦照拂下泛起一層綠波亮光。對岸廈門的心戰廣播傳來第一句:「親愛的金門軍民同胞們……」,如此每天的開場白,揭開了一天雞犬相聞的鄉間生活。 今天潭邊卻瀰漫一股詭異的氣氛,三姑六婆竊竊私語說一些她聽不懂的話:「下四下正,見笑代!」繪聲繪影中,隱約提到兩人的名字,那是阿嬌和助仔,阿嬌沒有老公已經很久了,而助仔是一個從未娶親一直陪伴老母身旁的孝子。 「即使跳落這潭裡也洗不乾淨了。」有人以揶揄的口吻道。 這時,風停,潭面水波不動,彷彿是瘖啞的人,答不出話來……。 註:洪家所在區域村人的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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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學國際學術研討會- 解嚴三十:戰地與後戰地的金門研究會後側記
在金門籍報導文學家楊樹清主編的《金門學叢刊》,龔鵬程學者於《金門學》叢刊總序(二)以〈金門.天地間的清音〉為標題,寫下: 1990年間我赴海南島開會,討論中國現代化的問題,後來海南島的朋友們綜合我的一些建議,提出了一個《海南學》的觀念和架構,積極推動。……,我向楊樹清介紹了《海南學》,他大感興趣,開始鼓吹成立《金門學》。 楊樹清在「金門縣政研討會」,提案興辦《金門學》,獲時任縣長陳水在的支持。 在今(111)年10月28-30日我參加了〈2022金門學國際學術研討會-解嚴三十:戰地與後戰地的金門研究〉金門場與線上台北場,中華民俗藝術基金會董事長林明德曾於2019/1/9在人間福報發表:〈金門學建構的因緣〉一文,建議議題增加語言與戰役史蹟。 我於2019年赴漳州就讀閩南師範大學博士班,修習一門馬重奇教授的「閩台閩南方言文獻專題研究」,雖然自己從小母語即為「閩南語」,但對於「閩南語」僅能說,書寫卻完全陌生,而語言對於文化與生活的影響是十分巨大,例如日據時代的金門,常聽長輩談到,因為語言溝通上的困難發生了數起爭執,1949年國軍進駐金門,軍民之間,語言也時有爭執;金門同時又是僑鄉,鄉民把僑居地語言帶回金門,例如在地人早期稱模範街底的菜市場叫:巴剎,所以未來《金門學》的研究建議可以加入「語言」的議題,以深化及豐富金門的社會變遷歷史區塊。 〈2022金門學國際學術研討會〉邀請了兩位金門籍退役將軍與會,黃奕炳將軍主講〈金門戰略地位變遷與軍事遺產研究〉,並由鄭有諒將軍擔任評論人,黃將軍說明了軍事戰略、作戰指導與軍事遺產的因果關係,其次分析金門的戰略價值,最後並盤點不同時期所留下的軍事文化遺產,在綜合座談時,金門縣宗族文化協會理事長葉鈞培,特別針對研討會將戰地史蹟納入為研討主題表示支持與肯定;此即林明德對於〈金門學〉的研究方向建言之一;在本次會議獲得了回應,相信未來仍有繼續深化的空間。 在金門場的新書發表,講題:「從《亞洲金門同鄉通訊錄》到《極目.遠航》-從出版物看新加坡金門會館的文化深耕」,由許振義先生(新加坡南洋學會會長)擔任演講人,主持人由台灣師範大學環境教育研究所蔡慧敏教授擔任,我因為婆家、娘家都有落番的親人,特別的感動,於是在開放交流時,發言分享了三點: 一、介紹《我從金門來》一書,寫的是金門人在新加坡奮鬥創業的故事,其中有堂哥陳國民羅列其中,他第一次返鄉即住在「華僑之家」,他非常的開心,因為「華僑之家」的興建他也參與推動。 二、有關金門移民演講中,說最後一波是1954年,且從廈門往南洋,但我的表哥一家是1956年移民,且是由台灣往新加坡,江柏煒教授在進行金門國家公園有關華僑移民的調查,也有口訪到由台灣往南洋的案例,供參考。 三、金門國家公園曾經拍攝一部影片《落番》,主要是敘述馬來西亞鄉僑的奮鬥故事,也有到巴生首映,並且帶動「青年團」組團回來尋根的風潮,此處回應發言人來自馬來西亞巴生的林德順教授。 29日晚上和遠在新加坡的金門籍詩人寒川分享研討會,因為許振義會長於「新書發表」的演講中,數次提到寒川對編撰書籍的投入;我並鼓勵他可以線上參加30日的台北場。 30日我繼續參加線上的台北場,綜合座談主持人:金門縣文化局局長許績鑫、金門縣金湖鎮成功村的博士兄弟陳德昭、陳德新;其中銘傳大學應用中文研究所的陳德昭院長在綜合座談時,肯定主辦單位在新冠疫情的大疫之年,能結合科技線上、線下同步進行,更是一種與時俱進的研討會,各篇論文均有深入的論證與分析,大家獲益良多,我再次有機會向我碩士班的指導教授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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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談金門觀光走向
從歷史的軌跡來看,金門這蕞爾小島,人口稀少、資源有限,經過四十幾年的軍管時代和解嚴後三十年來的經營治理,保留了珍貴的軍事遺跡和兩岸存留最多的閩南建築和文化,這是底蘊深厚的文化和觀光資源,確是金門的優勢。 此外,軍管時代進行的綠化果化金門的政策,也使金門從一個光禿不毛之地變成一個綠意盎然的生態島嶼、四圍海岸線佈滿地雷也保護著金門海岸未受浮濫開發破壞,沙岸岩岸層次清楚。因此金門目前發展的最大目標應該是全力發展觀光,用現有自然與人文資源加以包裝深化,優質化、精緻化、在地化。 最近因辦理了兩三場大型活動,也接待了不少台灣友人,包括組團的朋友和自由行的朋友,也規劃行程陪他們走訪金門一些景點,發現不少問題,如:慈湖三角堡是一個相當不錯的景點,但卻缺少中巴、大巴的停車場,而惟一的營利咖啡館只在每天下午三點才營業,而旅遊的重要元素─吃的方面,團餐只剩下龍都一家,原有的金麒麟餐廳也熄燈了!而一些旅遊業者也反映,有些台灣遊客反映近年金門旅遊缺乏新的、吸引人景點;而年輕人對金門海島會有很多新鮮海鮮可吃的期待也感到失望。 夜間活動方面-缺少夜市,夜市文化是台灣人生活的常態,在台灣的都會中幾乎都有夜市,如:台北的士林夜市、饒河夜市、台中的逢甲商圈、高雄的六合夜市、台南的大東、小北夜市、花蓮東大門夜市等,金門雖偶有階段性的夜間市集,但缺乏常態例行性的夜市,許多台灣友人反映:他們來金門旅遊,常缺少夜間活動的地方,一般商店除城區東門以外店家也都很早關門,缺少逛街的地方。此外,相較於中國大陸許多大城市如:桂林、海南、杭州和國外許多大城市如:紐約、波士頓往往都會規劃設計一場呈現當地藝術文化和結合產業的秀,結合音樂、舞蹈、藝術綜合的舞台劇,既能豐富當地旅客的夜間生活,又能行銷當地的觀光,而讓當地的藝術展演者有工作機會和收入,真是一舉三、四得,而偶而才一去的觀光客,尤其是三天兩夜的團客,哪會吝惜那幾百元的門票,只要節目值回票價,哪會怕沒觀眾。 此外,在大陸或國外的大城市,博物館是一個很重要的賣點,因為那是當地文化的精髓,到紐約一定不會錯過大都會博物館、到倫敦也不會錯過大英博物館、到法國更不會錯過凡爾賽宮博物館,而台灣各縣市也有很多著名的博物館,如;北市的故宮、宜蘭的蘭陽博物館、台中的科博館、台南的奇美博物館、高雄的科工館等,幾乎都是旅行團必去之處,靠著售票也能為地方政府帶來不少收入,金門因有四分之一的土地劃入國家公園,而國家公園的展館都是不收門票的,這對園區環境的維護和展示文物的充實其實是不利的,因為只能靠編列預算來維護是緩不濟急的。而金門目前也缺乏具規模而精緻的博物館,而幅員大的金門文化園區,內雖有金門歷史民俗博物館,但其館藏內容尚不足可以收門票營運,除非政府願意挹注經費提升到金門博物館之等級。目前縣府也正規劃興建金門美術館,盼望未來這也能成為呈現金門之美的藝術文化景點,充實金門觀光的軟體和內容。 觀光業需要硬體和軟體建設,而最大的軟體是人所孕育出來的藝術文化和人文故事,身具軍事遺跡、閩南原鄉、僑鄉文化和自然生態的金門島,未來的發展主軸是觀光,如何作整體的整合規劃,一切為觀光、為一切觀光、為觀光一切,這是政府和民間未來必須攜手努力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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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美與及物之間
寫過一篇關於老家祖廳門楣木構件上的八仙綵彩繪,喜氣洋洋的八仙拱壽主題,表現出對生命長存和延續的願望。「浮生年復年,安處即神仙。」我好奇在這棟古厝的結構體系、空間特質和裝飾藝術裡,是不是還安放著其他關於神仙的事物,以此觀照家族尋常生活中的躁動與平靜。 我晨昏定時到祖廳上香,祖龕裡的祖先神主和神龕內的觀世音菩薩、土地公和灶王爺,構成一個神聖的空間,讓我保持敬畏和感恩。線香淡淡的檀木香讓我想起小時候的煙火氣息。以前,鄰居或親族舉辦婚喪喜慶時,他們會來家裡和父親借桌椅,看著被扛走的方桌、板凳、長凳,我知道它們會伴著紅圓、發糕與紅線一起歸來,心中充滿香甜的期待。 這張方桌叫做八仙桌,我當時年紀小對於器物的意象和寓意沒辦法理解,父親又刻意淡化桌子所連結的回憶,因此長年來我沒有真正看清楚、看懂這一張八仙桌。 我開始留意八仙桌的細節,並且發掘它與生活的意義、與傳統的連結,以及與我自身的關係。八仙桌擺放在祖廳的長案桌前,平時稍微收靠在長案桌下,祭拜時才整張搬出。大邊107公分,符合丁蘭尺「興」的「添丁」;抹頭104公分,配合文公尺「義」的「益利」;高87公分,皆符合傳統尺度的吉利紅字。八仙桌是陰屬陽桌,所以大邊採用丁蘭尺,抹頭用文公尺,祭拜祖先時大邊朝向大門,與長案桌平行,祭祀完畢子孫餐敘,必須將八仙桌順時針轉九十度,即以抹頭面向大門,讓家族成員在此活動、交流、團圓。 祖廳供奉著逝去的先人,並且保留他們流傳下來的家風和家訓,八仙桌陳設在此,透過冰盤緣、垛邊、束腰、牙板、矮老、棖子、腿足等結構,塑造獨特又具有象徵性的含義,讓空間佈局更加穩定有序。用餐時配合桌子的轉向,表達對神明和祖先恭敬虔誠的心意,同時主賓之分和長幼有序的進食禮節,時刻提醒後代子孫要遵守維護倫理道德。 八仙桌的起源最早可溯至遼金,明清兩代十分盛行,無論達官顯貴還是平民百姓都可使用。一般而言,民居使用的八仙桌大多構造簡單,用料經濟,只注重實用性。我家的八仙桌不但具有神聖空間與日常生活的連結作用,還涵藏人文意義和藝術價值。 八仙桌是當年祖父下南洋,發家致富後的延伸產物,在祖廳擺上一張桌子,不僅要讓家族成員相聚在這裡,祭祀先祖,慎終追遠,並且懂得反省吾身,善盡做人本分,同時追求美感和情趣。純樸內斂的外形,型態方正,平穩又大方,於渾厚古樸之中加入線腳、束腰、卡子花、角牙等華美繁複的雕飾,用來展示出洋客富貴的氣象。 仔細推敲八仙桌束腰的審美架構,在面板與牙板之間增加一圈比面板略窄的部分,桌面下部看起來是收縮進去的,體現向內收斂和緊致的型態,讓八仙桌整體顯得比實際高且挺拔,也為方桌造型增添一點輕巧與靈動。多層次的線腳,讓穩重的八仙桌多了韻律感,自然暢達的走勢亦為肅穆的祭祀空間帶來流暢性。矮老的位置用栽榫結合十二個透雕卡子花,腿足和橫棖之間栽榫了八片淺浮雕角牙,再安上金漆和銀漆,讓祖廳莊重威嚴的空間展現富麗的一面。 百年八仙桌顯露出一種奢華與精緻,兼含古樸典雅的審美和品味。 八仙桌是實用的器物,也是社會秩序和禮儀教化的載體,虛實相間,具有生命力又有傳統延續性,我自覺地承擔起研究老家的八仙桌文化,與為其定位的任務,從更深層次的角度去認知、理解和詮釋,將蘊藏其中的意境進一步傳承和發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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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行」:再談星馬印尼金門僑商的貿易網絡
「九八行」是一種新加坡、馬來半島、印尼群島華人貿易商號的俗稱,盛行於19世紀初至20世紀80年代。這是一種在人力與資金有限、國際匯兌精算能力不足、大型運輸工具缺乏的情況下,高度仰賴地緣網絡、誠信關係及彈性經營所發展起來的貿易體系。這個貿易機制是南渡金門人在沒有充足資金的情況下得以做生意的關鍵,也是利用網絡關係將印尼與馬來亞的各類土產和新加坡的轉口貿易聯繫起來的一種作法,更是各地金門僑商成功致富的第一桶金。 所謂九八行,基本上是一種批發土產貨物、徵收佣金代理的商號。由於佣金比例固定為2%,結算貨帳,一律九八扣交,故俗稱九八行。土產主要由印尼進口,為樹膠、錫米、胡椒、咖啡、紅茶葉、豆蔻、黃豆、花生、辣椒乾、亞蔘、鹹魚等土產,有一部分的木材、樹膠、漁貨等,也來自馬來亞各地。早期的九八行,不僅為經營者帶來財富,更奠定了新加坡國際轉口貿易的樞紐地位。 奠定19世紀金門幫興起的九八行,一方面是地緣網絡的成功運用,一方面與金門人寡占的新加坡河口駁船業有關。也就是說,早期從印尼進口土產(也有一部分的原料來自馬來亞,如樹膠),通常是由印尼方面的金門鄉僑股東負責收集(有時得到鄉下去,拿錢資助當地農民,收成後再收購農作物),之後將原料寄到新加坡加工裝配。所謂加工業,就是把土產加以標準化,以符合外國需求,然後寄到世界各地。 早期運送過程是印尼土產在當地裝入袋子後,以帆船大舟運至新加坡,交由九八行簡單加工後出售給經紀商、裝配商或零售業者。等到售出後得到現金才需要支付印尼的原料商。因此,這樣的機制並非今日銀貨兩訖的貿易方式,需要高度信任關係,通常雙方都是同族或同鄉、好友才可能成交。 1930-40年代開始透過銀行、船務公司等,分工更細。貨物運出前,由新加坡的九八行通過荷蘭銀行或金門人擔任管理階層的新加坡銀行(如蔡普中的亞洲商業銀行、黃慶昌的大華銀行),開信用支票到印尼,貨物即自雅加達、泗水、三寶壟出貨,運往新加坡,抵達再以駁船將貨運到新加坡河岸的吻基(Boat Quay)。當時在紅燈碼頭有兩處巴剎(市場),一處是馬六甲街合眾咖啡店處,一些茶、香料、花生、綠豆、辣椒乾、樹膠和咖啡土產在那邊拍賣給經紀商,進而賣給裝配商。之後,經過加工與分類,再賣給外國洋行,如Cuthrie、Harkison、Crossfield、Scots English、Mansfield等。另一處是海洋大廈,以胡椒與樹膠居多。經營九八行的頭家、「家長」(僅次於頭家的重要人物,他除了物色貨物外,也要尋找顧客)會在中午時分去那邊打探行情。報紙上對土產行情的報導,也是以這裡的起落為依據。 新加坡是這些土產貿易行情的中心。在1980年代以前,新加坡有一個馬來亞廣播電臺(新加坡),即後來的新加坡廣播電臺,每天中午12點40分,都有約5分鐘以廈門話(福建話、閩南語)廣播的《行情報告》。這個節目固定從星期一至星期六播出。《行情報告》的資料來源主要由《南洋商報》供應。內容是報導東南亞各地農產品,原產品的價格,例如白米,胡椒,咖啡,橡膠和錫。從當時的一些行情術語,也可以知道新加坡的確是東南亞貨物的集散地,例如:「樹膠一號煙花,多少Duit(馬來語,錢的意思);樹膠二號煙花,多少Duit;白胡椒一擔,多少Duit;黑胡椒一擔,多少Duit;丁香一擔,多少Duit……等。」不只新加坡當地的九八行商號聽,連周邊印尼、馬來亞各地的商號也需要每天了解最新行情。該電台的《行情報告》以福建話的開頭呼聲「新加坡廣播電台,電台報告行情……」,成為1980年代以前許多經商者的集體記憶。 也就是說,新加坡雖然沒有種植和出產這些農產品、原產品,可是由於英國殖民地致力於把新加坡優良的地理位置,建立為東南亞的貿易樞紐,以便於英國人控制相關物資的價格,讓各地貨物集中在新加坡,然後運往世界市場。當時,許多資訊媒介不如今日的多管道和豐富,《行情報告》的廣播就成為經營出入口貿易,九八行批發和門市生意者的價格資訊來源,影響力很大,連有線電臺的「麗的呼聲」也應聽眾要求轉播這個節目。九八行貿易網絡,不但讓金門商人或其他福建商人致富,也造就了新加坡做為區域貿易中心的傑出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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橋通了
111年10月30日,一個要特別記一下的日子,一座橋通了,一座連結大金與烈嶼的橋終於通了,歷經數年,這座橋的故事肯定有不少人會口耳相傳著。 那天上午,我也來橋的這頭「湖下」湊湊熱鬧,其實是前來一探究竟的,在這之前,我只是經過,因為工程施工中,也的確無法靠近,雖然上下班都可能會經過。通橋典禮上,冠蓋雲集,我只是來照照相,買買紀念品的,官窯的紀念酒100份,早就沒了,於是找尋攤位上的東西,結果買了陶瓷廠的通橋紀念杯一組,及郵局的通橋郵票,總算沒有空手而回。 連日來的風勢強勁,讓金門大橋必須要進行「交通管制」,行人及腳踏車無法上橋,因為有危險性,不少人因為橋通了,上下班方便多了,而我,也在半個月後的星期六,在金城車站坐15號公車往烈嶼,以為這一趟是全新的體驗,坐上新的公車,經過新的橋,來到橋的另一頭「黃厝」,有些美中不足的是沒坐到新的公車。 以往坐船,騎著機車來到水頭碼頭,坐十幾分鐘的船到九宮碼頭,這樣子的路我走了6年,如今是一路坐著車子過去,好特別,我在過橋第一站就下車,靠著雙腳在村子裡走,想要感受橋通了後,帶來了什麼樣的改變。 看到機車、汽車、遊覽車一部部的來來去去,以及公車載著如我好奇心作祟的人,當然也看到有人在橋上「跑步」,是為了明年的馬拉松準備嗎?我在黃厝的村子裡晃著,照了老房子及裡頭的標語、鐵漢堡、地雷主題館、勇士堡等等,在大太陽下走實在是熱,終於還是來到了三層樓「芋仔冰」,人與車不停的穿梭在這間店附近,店內早已客滿,只能外帶,而訂餐的電話讓老闆忙得無法休息啊。 我買了一碗綜合冰,索性把它當作是午餐,因為價錢不相上下了,拿到涼快的樹下吃著,天氣熱,加上人潮及車潮,根本無法想像現在已是立冬過了的11月中旬,在到站下車的時候有留意了站牌四周,有塊告示牌出現15路公車的「預約到站時間12:56」,吃完冰就準備去等車。 到站等車,還有一個多小時,就先到紅綠燈二邊看看,也許有可能透過轉乘更快回家,沒想到,我在另一頭看著一輛公車往前開走了,然後又眼睜睜看到一輛公車要回大金,好吧!趕緊回來原點,心想也許到九宮碼頭坐車比較快,還好坐上了,先到碼頭逛一下,順便問問電動機車充電站的事。 到遊客中心問了,結論是:來烈嶼,不適合坐自己的電動機車,因為沒有「充電站」,可以的是租這裡的,但我這二個多小時觀察的結果,騎電動機車的應該是少數,低碳島,更難了吧!坐同一輛公車回大金,很快的回到家了,打開手機,看到在烈嶼教過的學生傳來了「回小金門真的超方便」,我馬上打字「我也去,剛回」,下午到大賣場買東西,遇到了許久不見以前在卓環的同事,開心的是見到她健康的模樣,也順道提及是開車過大橋來這裡的,真的便利多了。 今天早上,起霧了,而且能見度超低的,還好,後來陽光普照,一切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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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手在民間系列】 總舖師與車床匠的李甘桐
「總鋪師」跟「車床匠」是兩種截然不同的行業,兩者都需要巧手慧心。只有巧手,才能把弄五顏六色的食材,翻騰鍋鼎端出垂涎的美食;只有慧心,才能知巧操作輪鉅車床,琢磨良材與朽木成材成器,兩者都是超越物料層次,滿足了人們的精神感官。 官澳出生的李甘桐,曾經是飽經歷練的總舖師,現在是一位精巧技藝的車床師傅。 農家子弟的李甘桐,幼年長得烏乾瘦(閩南語),人家喊他「細漢仔」。民國50年代,金門年輕輩要脫貧,很多選擇當兵路,李甘桐的大哥就是金門第三士校第一期的學生兵。年少的他也想從軍,因身高不足,想方設法把軍鞋鞋跟墊高,穿去體檢,卻被一眼望穿:脫掉、脫掉,全部脫掉!再被量身高的兵,用鐵尺猛力敲頭,頸一縮,又掉了好幾公分,決果被喝斥:回去!回去!明年再來。隔年,里長伯又來鼓勵他從軍,他自覺受辱,不去了,只好選擇其他跑道。 當廚師是他出社會的第一步。民國57年,他先在金門砲指部的福利餐廳打雜,之後到山外「成都飯店」當學徒。一年後,到沙美「凌雲樓」作師仔。在民國60年代,一個廚師的下手,只有八百元的低工資,逼他再尋高枝棲,於是託人躋身進入山外「軍郵局」當臨時工友。 在軍郵局兩年,每逢月初看到正職郵差,發餉是高高的一疊,而自己卻微薄幾張,自己當然不滿足,所幸遇到貴人,當時軍郵局長黃水成告訴他一條內規,臨時工當滿一年,就可累積點數,三年後就可報考正式郵差缺,只是金門郵局編制小,沒有機會,勸他到台北發展。 為了編織郵差夢,他跟三哥李甘祥一起到台北(後來,李甘祥從基層郵差一路當到中華郵政公司副總經理,民國110年退休。)住在淡水,當時淡水整條英專路都是自助餐廳,因為有廚師的底,應徵廚師,駕輕就熟,月薪頓時跳到三千五百元(64年時),因此打消考郵差念頭,專心當廚師。 他苦幹實幹,許多店家紛來挖角,一年後,月薪升到五千元。後來巧遇之前在金門開「玫瑰餐廳」的牛紹哉先生,他在長安東路開了一家「鼎祥川菜館」,就聘他作前場,一心培養他學做生意的眉角,但因非其所願,就故意請病假,偷偷跑到其他餐廳當學徒,此事被牛總知道後,硬抓回來,罵他要做學徒何必到其他餐廳。 民國67年結婚後,他到宜蘭擺過一陣路邊攤,後又回到台北跟一位景美中學的管老師合開了一家川菜館。民國70年受師兄弟之邀,到美國芝加哥當廚師,一年後,回到台灣開便當公司。民國75年,心懷創業,就集資師兄弟,分派店務,短短幾年,總共開了五家分店,都很賺錢。正當事業順利時,因一次電話問候高齡母親安否?母親一席話:你們都在台灣,我們兩個老的,死了也沒人知道?引起他心頭酸,於是收起台灣的店,毅然返鄉開業。 民國81年回到金門,先在吳厝開了一家18桌的餐廳,當時翻桌率,餐餐兩三次,餐廳的食材備料,像野生紅蟳、活繃亂跳的海魚等,每天都是一籮筐一籮筐的掃光。 民國94年,他眼光獨到,法拍現址,開設了「盈春閣」,算是金門第一家金碧輝煌的餐廳,提升了金門餐廳的門面水平,如今仍是金門婚慶喜宴的最佳場所之一。 六年前,他從餐廳退居幕後,轉入車床工藝,無師自通,卻卓然有成。如今在官澳的個人工作室,隨處可見樟木、龍柏為材的聚寶盆、文昌筆、花瓶、葫蘆、盤子、高腳杯……等,這些精緻的作品,從木頭、粗胚到成器,要歷經七八遍的磨飾。我擔任城中校長時,風聞他有此功夫,正巧學校一棵莫蘭蒂颱風吹倒的龍柏,心想充實校史館的館藏,就情商他義工贊助,後來車成花瓶、聚寶瓶、文昌筆各一對,堪稱是校史館的鎮館之寶。 李甘桐從幼年的清貧到壯年的充裕,從膾灸廚師到藝術創作,這生命的波長轉變甚大,如今,除了戀情於木材車床,耳順之年的他,一心想要成立「金門青年木作工作坊」,用意在於培育金門子弟學習木作藝術,創作藝術作品,讓外地人來金門遊玩,除了酒廠、史蹟、古厝等景點參觀之外,還有其他金門特色的工藝品可選擇,讓年輕人有生計,讓青年子弟根留金門,孝親尊親。 如今,李甘桐木作坊的夢想,如同他青壯時期的餐廳夢,總是要歷經挑戰的,他說他不怕失敗,只要走出去,就有成功的希望,如同昔日他在餐飲路上的奔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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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草綠,彼時卡其 ──寫在《島嶼時光》出版後
「Anybody home?」 1991年5月25日,星期六。農曆四月十二,城隍爺遷治後浦311年、出巡遶境的大日子。我記得那天的陽光燦亮,我記得那句鏗鏘有力、教人雀躍、喜不自抑的簡潔叩問。 即將退伍的少尉排長身著草綠軍服準時赴約──不過五分鐘前,假日褪去卡其制服、軍訓裙,換上休閒服的我還呆立在梳妝鏡前,遲遲無法決定該拿不到及肩長度、清湯掛麵的頭髮如何?十七歲的我嘗試將頭髮紮成一束馬尾,鬆開、再紮起,紮起、再鬆開……終於在「Anybody home?」聲音揚起時,讓頭髮以最自然的姿態呈現,我不再為三千煩惱絲所困擾。 那個陽光燦亮的午後,我領著身穿草綠制服頭戴小帽的他、他跟著我的步伐,二個人踅起後浦大街── 初夏,收到「島嶼漫步專書出版案」的邀稿函:「……內容主題採自由書寫,但不做艱澀、抽象、華麗的文字描繪,每一位作者可藉由過往的成長經驗及情感連結,將心中欲想推介分享的地景及風土民情,以最真實的感受及最誠摯的引述為讀者推介自己的原鄉……。」出生在後浦北門圍後閩南古厝,成長的足跡踏遍後浦大街小巷,就學離不開後浦的國小國中高中,後浦的東西南北門都有親戚同學朋友往來,我,怎能不書寫後浦? 三十年前那個陽光燦亮的午後,我領著身穿草綠制服頭戴小帽的他、他跟著我的步伐,二個人在後浦大街漫步的記憶太深刻,印象太鮮明。 東門圓環是他自部隊來金城車站時的必經之處。1967年設立,寬約16公尺、高約7.5公尺的精神堡壘──以1949年古寧頭戰役慘烈場景為主題設計的巨型浮雕就在咫尺。近年由於還地於民的緣故,東門的精神堡壘已他遷。 拾級步上許厝墓園小土丘,閒適的老人們在「涼亭」裡悠哉話家常──而涼亭非「思親」非「復國」非「無愧」非「莒光」……我忍不住發出困惑的驚嘆! 矗立金城車站圓環,高320公分的蔣中正銅像,是在1973年揭幕。型塑成銅像以做為蔣中正八秩晉七華誕的賀禮。 金城車站旁,渾厚沉重的花崗岩刻劃出「許府大宗課山始祖封塋界址」的字樣,二、三十年來卻幾度搬遷,沒有文資身分,即便花崗岩石再沉重,百年界址也只能輕盈了起來,如雲根無依……。 構思書寫的過程,回想起少時無數次走過的地方,卻不知曉它們的興建緣由,透由網路查詢、向友人求證,因此得到了一些年代、幾個數據,最教人吃驚的是,童年時經常在許厝墓上方的涼亭戲耍,而它居然無名、無題字。 那個陽光燦亮的午後,草綠與褪下卡其制服的少女走過民生、民權、民族三民主義幹道圍繞下的後浦。 三十年後,草綠已成絕響,花樣少女已是經歷生離死別的滄桑。 至於後浦小鎮裡的橫街仔、源春巷、銀巷、番花巷、扛轎巷、總爺街、香香巷、當店巷……依然在那裡,兀自生息,靜待有心有緣人探訪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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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這時代呀!
你說說看,這時代怎麼了?一切都號稱進步,凡事都求速度,無論科技、文明或文化,時代的遞嬗與改變都已經超越人的想像,但你喜歡嗎?你願意嗎?或說你過得好嗎? 很早以前,老人家說「讀書才有前途」,讓人不想讀書都得讀書,像我,本就考不上大學,一考再考,重考、轉學、插班、轉系,最終還是將大學讀完了,說真的,當年就怕自己沒讀書,根本不知做些什麼。哪料到,混到現在,大學畢,根本是國民基本學歷,但我再也不想再「讀書」了。 我想,就像人類發明電話後,就該滿足了一樣,夠了,可以了,千里一線牽,話有得講,情有得通,該滿足了,至於後來,手機、視訊、智能手機等,實在是多餘到超過,沒用的「功能」佔九成,傳達訊息、溝通情意,其他的,徒擾人心志,亂人耳目。 我想念那些「剛剛好的年代」,有電影一起看,有書一起讀,有好歌大家齊唱,有趣事湊在一起聽,而非現在講究「客製」、「分眾」,求其特殊且與眾不同,各有各的堅持與品味,各看各的,你說的我不懂,你講的我無所謂,還沒有啥感覺,各自手機,互有頻道,滑來滑去,各自一格,毫無相關,漠然無味。 歷史學家說「宋朝是個挺有意思的年代」,文化在人的情、知、意、感的領受,而非機械器物的擁有,我的意思也在此,物質不必極盡奢華,但情趣、意境不能沒有。 很慶幸自己還走過那段古老、物質艱困的年代,生活在燭火搖曳,玩著影子伸展,手影映壁而動,邊剪著燭芯,捏著蠟燭淚,很有古典映象的年代。 我也端過「尿斗」,走過街道去倒在公共廁所,也去過公共澡堂,看著一堂伯伯、叔叔拖著大象鼻子昂揚著。 寫過十幾年的信,從國中到大學,情書、家書、私事、公事都有,曾存著幾十年的信,不時翻閱,回憶著。 這是個備受威脅的年代,曾經的美好都會成為過往,未來AI會大規模取代人力,50%職業會消失,甚至醫生、法官、律師、老師……等高級職業也會被高智能機械人取代,通貨膨脹、供應斷鏈、高溫、缺水,資源匱乏,瀕臨戰爭……,如此年代,讓不讓人活呀? 「惟偏執者生存」是現代世界進步的鐵律,但就是因為太過「功能趨向」,人在生產環節裡也只是機械操作者,生產流程設定的環節之一,沒有必然的設定,也絕非不可或缺的條件,若世界技術躍昇,制度革新,人在組織裡也就隨之廢棄無用了。 地球正在發燒,已比工業革命前平均升溫1.2度,2050年達成淨零碳排已是國際減緩氣候變遷的共識,未來耗能、排碳、石化等玩意,最好不用,能少用就少用,時代有倒退的可能,好的,沒關係,我等著,哪天不用電、不坐車、不搭飛機、不看電視、不玩手機……,OK!我隨時準備跟大家一同如此過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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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手時代的金門影像
金門人通常把日本人侵佔金門八年時間,從1937年至1945年止,俗稱為「日本手時代」。 早期因緣際會,30年前曾購得一本台灣嘉義人到金門、廈門等地當日本兵的舊相簿,部分影像真實呈現其軍旅生涯的行跡。首先一張可以辨識清楚的地標,是在后浦金門公學留影,1937年10月26日,日軍登陸上岸後,立即宣布佔領土地及統治政權,陸續增援部隊到島上,總數達1200餘人,補充的台灣籍兵員有200到300多人。 后浦是軍事重地,配置300名軍人,駐紮在縣政府(即前清總兵署,日軍初設金門地方治安維持會,後來改為偽金門行政公署)、模範街、金門公學(現中正國小前身)等一帶地區活動,重要交通路口均架設機關槍來監控人民的一舉一動。 相片中的金門公學是日軍的司令部,屋頂、門口均架有機關槍,樓頂築起一座瞭望台,東洋旗隨風飄揚,騎樓下門口堆滿著沙包,幾個武裝軍人正執行著戒備森嚴的安檢任務。發黃的相紙背面,有一行清秀的鋼筆字,註記拍照時間為昭和14年(1939年)10月8日。 另外一張日本古要部隊本部的人員合影,該部隊是負責金門、廈門(1938年5月淪陷)二地的主要軍事防務。相簿的主人也在一些著名的景區,如鼓浪嶼台灣人林爾嘉所興建的菽莊花園留影,想必心中存有一份同鄉情誼的感念。相簿中在棚內拍攝的影中人,推測都是台灣的同鄉或部隊上的同僚,他們不約而同到金門或廈門的照相館,著軍裝留影,並且互相交換照片,恰巧為特殊時代留下珍貴的歷史影像。 金門照相館的創設,最早始於福建泉州人黃傳芳,他來金門開設黃謀生醫院,並兼營照相及鑲牙業。1928年時台灣人吳添焘(或為吳添壽)在模範街開設金門照相館,號稱本縣第一家設備完善的照相業者。後來日軍佔據金門之後,他帶領日軍四處搜捕壯丁、劫掠金銀財寶,如有發現壯丁服裝及持有抗日文件者,全家即遭其殺害。大家才知道,他是以開設照相館掩人耳目,實際上是日本人派來金門長期潛伏執行蒐集情報工作的間諜。 1942年4月8日,日偽金門行政公署強制規定,凡是金門島上的居民,自13歲至55歲的壯丁,必須集中照相製作島民證。繳交島民證相片2張,有效期間為1年。持有島民證的居民應該接受徵役、開墾、築路、闢機場及建工事等勤務,並招集全島的農民及騾馬為日軍搬運軍需等勞務工作。 模範街的新都是日本佔據金門時,唯一指定為島民照相做島民證的照相館。新都老闆台灣人陳長壽,日本佔領期間留在金門,後來回去台灣,由廈門來的一位沈姓,人稱良哥者,頂讓下來繼續經營,新都的美術照相是其吸引顧客的招牌技術。 金門島曾經因兵戎相見而得以載入史籍,動亂時代的老照片褪色後淡然無光,再次因還原真相而顯現歷史的清晰蹤影。 日本手時代的金門人,從頭談起,總有不安的心中隱痛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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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拔的勇氣
女兒開始換乳牙之後,當父親的也見識到小小心靈的小心思了。 牙齒初次開始鬆動搖晃,小女生無論如何都不願意看牙醫,卻嚷嚷著要我想辦法,於是,很認真的回想小時候自己拔牙的往事,女兒聽得津津有味,不知是崇拜還是憨膽,她竟主動要求要我幫她拔牙!原本不想答應,但那是個週末下午,牙醫診所大都休息,求助醫院好像也只剩急診室報到,但為了拔乳牙赴醫院掛急診,似乎有點誇張。就這樣,背負著對女兒的疼愛與為父者的虛榮,冒牌牙醫粉墨登場。 雖說是無照的品,但該有的標準程序還是不能馬虎。所以,執行拔牙任務前,先是作好徹底消毒清潔的動作,準備好紗布、尖嘴鉗子,謹慎地用隔著紗布的手指碰觸牙齒好確定目標,對於非專業的人士來說,總是會擔心拔錯牙齒。然而,意外的是,僅僅只是輕輕一推,牙齒竟隨即應聲落下,前後歷時不過三秒鐘,女兒還不知牙齒已經掉了,待他感到酸酸的微痛的幾秒之後,冒充牙醫得意的展示了抓在手中的牙齒,小女生也露出不可思議崇拜的表情。如此好的開始,注定就要成為成功的保證,就這樣我成了女兒心中專屬的拔牙師。自此,對她來說,既不用面對躺上牙醫診所診療台的恐懼,更沒有歇斯底里的醫病對峙,小女生因為如此的無痛拔牙經驗,就這樣對她爸的拔牙技術信賴無疑。 經過一段不算短的時間經驗,已練就輕觸鬆動的乳牙,就能判斷何時可以拔牙的功夫,而且保證在三秒內完成,女兒因為如此,拔乳牙再也不勞牙醫,而我就在完成她的第十五顆乳牙拔除任務後,開始盤算著還有五顆就可達陣,這冒牌牙醫總算可以卸下看板了。然而事情總是不能盡如人意。 因為姊姊的經驗,開始換牙的小女兒也找上我這專屬的拔牙師。拔第一顆牙時,她還來不及痛,門牙已在談笑的瞬間輕鬆拔脫。 之後,另一顆門牙也開始鬆動,而且隱約看見新長成的恆牙已等不及微微冒出,嘗試了幾次,都因她喊痛而作罷,但舊乳牙其實已是藕斷絲連,只是,小女生太過於惜肉,受不了一絲絲疼痛,但舊牙不拔是不成了,我問她如何是好?要不,帶你去看牙醫好嗎? 她邊哭邊搖頭,還不忘出主意:要不然可以幫我的牙齒綁上一條線,讓我自己慢慢拉,你不是說你小時候都用這招? 於是,真的找來一條長長的縫衣線,纏住她那搖搖欲墜的寶貝牙齒,她自己就左拉右扯,據說這樣比較不痛,但她似乎玩著玩著很快玩出心得,改用較具重量的茶杯壓住線的另一端,然後身體慢慢向後移動,她姊姊見狀,伸手按住杯子,好意說要助她一臂之力,並且還故意要她低頭去撿東西,這一低頭,牙齒應聲掉落,姊妹倆像中獎似的爆笑,然後得意地炫耀她倆聯手的傑作。 一旁袖手旁觀的同時,忽然想起,是誰說這世上難以自拔的,除了感情,還有自己的牙齒?看來,不一定是那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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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歌,沒有唱在拍子上
唱歌、游泳這兩件事是我花了許多心力及金錢尚未學會的事,時而想到總覺得自己愚且蠢。尤其唱歌更叫我氣餒,花了二學期上張琪老師的歌唱班,她曾說:妳們出去別說是我的學生,就說老師是張小燕(小燕姐別生氣,開玩笑)近年都在提倡唱歌有益身心,一回大夥前往三峽洪玉芬的農莊,女主人熱情整治一桌好菜,更重要裝有卡拉OK設備,一行人除了大快朵頤、大口飲酒之外,酒足飯飽之後大夥大展歌喉。自我評分玉芬、姿慧和我可謂三大巨星,鈞堯亦距吾等不遠。 之後吳鈞堯口出金句:「聽牧姐唱後我就有信心唱。」這啥話?自認唱的不俗啊,此後他以此為主題在Fb發文,引發眾作家笑了好一陣子,當然要笑,因為有許多作家都非常會唱,曾在淡水潘越雲的咖啡館喝咖啡,聆聽聯合報副刊主編宇文正、中國時報副刊主編盧美杏清唱,潘越雲聞聲優雅的說:唱的都是我的KEY耶。都是被編輯耽誤的歌手。 鈞堯等人說我沒唱在拍子上,我不服氣就吹哨子壯膽,悄悄告訴玉芬:「我們唱我們的,立法院又沒規定要唱在拍子上。」 前陣子開拔到內湖許奮鬥會館,特別邀流氓阿德來助唱,歌王看我們鬧哄哄,可能被我們擾亂,他不知從何唱起,英雄無用武之地。可是奇了,吳鈞堯原本只會唱二首,現在會唱五十首,玉芬則唱得認真嚴肅,似乎天要塌下來。只有我在原地磨蹭。楊樹清非要拉我一起唱〈綠島小夜曲〉,然後他怪我把他的音拉走,我怪他拉走我的音,我們就在五十步和一百步之間。 總之唱歌這事為了舒懷。 近期台北下最大雨那天上陽明山李台山的農莊,好山好水好風景,加上品嘗素有名聲的土雞,十幾個人瘋了似的唱跳,反正在山的那一邊不會吵到別人,從午后二點到六點,每個人歡樂指數可以多活三年。我們是一群愛寫愛唱愛快樂的青年,雖然小鳥一去不復返,何妨。 楊永斌大忙人,只要他在台北就會找我這群文友吃飯,他喜歡這群沒有憂愁的我的朋友,席間,醇厚高粱下肚,剩下的就是「亂唱」。杜鵑花是我們這群吃飯團的團歌,源自永斌對台灣大學的熱愛,滿城杜鵑圍繞著,渡過三十幾年悠長歲月,屆退後繼續他的學術生涯,經常周遊列國的他律己甚嚴,每日三頁原文學術研究不間斷,跑步一小時未曾歇過,喝點酒時而有醉態,為姐的我認為無傷他的成就,況且他的國際地位需要舒壓,老弟咱們唱歌吧。我父母親不公平,他音準極好,一回洋人要求他唱歌,他把「望春風」用英文唱個滿堂采。 走筆至此想幫這群好友歌唱實力做個評比,甲級的有妙玲、翠芳、王婷、陳能梨。乙級的有吳鈞堯、古月,據說他們朝向甲級路走,丙級的應該是玉芬、姿慧和我還可加一位許水富,除了我她們仨朝乙級邁進,我樂於留在丙級,我知道樹清會陪我,因為看他沒什麼唱歌企圖。唉,唱歌之難猶如上青天,新台幣和張琪都無法改變我,還好聽得懂,《文訊雜誌社》的藝文雅集廖咸浩一首「叫我如何不想她」蕩氣迴腸,餘音嫋嫋,頗有初戀的感覺,令人陶醉。 只是吳鈞堯沒有我帶頭他也能唱,這點讓我很惆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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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膎
Thompson隨筆集中有一篇文章在討論「膎」、「給」、「鮭」、「醢」該怎麼寫,寫哪一個字比較正確,引述教育部《臺灣閩南語常用詞辭典》說寫作「鮭」是舊時俗字,Thompson又引杜甫〈王竟攜酒〉詩有:「自愧無鮭菜,空煩卸馬鞍。」並且認為:「鮭菜是古時魚類菜餚的總稱。鮭字既有魚菜之意,讓我覺得『鮭』也有可能是鹹給的『給』的本字,而非『膎』的俗字。」 又闡釋:「現在挪威鮭魚大行其道,說『鹹鮭』大家只會想到鹹鰱魚(鹽漬鮭魚),完全不會聯想到『鹹給』了,鮭字原意既失,鹹鮭之說僅存於舊記。」 Thompson氏論述:「《臺灣閩南語常用詞辭典》說膎是鹹『給』本字,但,膎字三義與鹹給違和明顯,這總讓我覺得不放心,口說『鹹給』的『給』,真的是『膎』嗎?不過既是教育部推薦用字,晚近的文說和產品標示,『鹹膎』的使用有越來越普遍的趨勢。」 按清末民初陳恆慶《諫書稀庵筆記》第六章第二十四篇有〈海錯〉一文,當中提到:「……至蛤蜊等物,不用網罟。海潮退時,婦女提籃赴灘拾取,可以易升斗,可以為菹醢。殆如彼有遺秉,此有樨穗,伊寡婦之利,人各得其養,滄海猶畎畝也。東海所產鯗魚,咸云由海入江,變為鰣魚。其形相似,理載有之。古無「鯗」字,始於吳王闔閭,航海阻風,數日無可食之物,忽聞隔舟烹魚之香,取而嘗之,曰美。問何名,曰無名。因名之曰「鯗」。《康熙字典》收此字,且加詳注。……。」 醃菜本稱作「菹」,東漢‧劉熙《釋名‧釋飲食》稱:「葅,阻也,生釀之,遂使阻於寒溫之間,不得爛也。」 上面引文「可以易升斗,可以為菹醢」的意思,就是說撿拾蛤蜊等物,可以拿去換些米糧,也可以醃製成醬。這條資料吻合「鹹膎」的意義,還特別提出是「生釀」的。 Thompson進一步推論:「至於鹹膎之義是何時出現的我不知道,我也找不到更早些的使用證據。有沒有可能,「膎」只是音同義近,借來做「鹹給」的「給」,若如此,就像鹹鮭之鮭是舊時俗字(雖然我覺得也還未必),鹹給之給是今時俗字,鹹膎的膎是今時音義較近的俗字而已。」 另桃園光啟高中副校長陳文榮所著《古早味》(二魚文化,2012年)一書,有「蚵醯」一篇:「蚵醯」。其中論述說:「醯字國語發音唸ㄒ一(西),當醋的別名。也作為化學品名稱,如乙醯胺(音ㄜ4聲)。閩南語中的醯字唸ㄍㄟ三聲,與「給」同音。「台灣話大辭典」的解釋是:肉醬之有汁者曰醯,就是現在的肉醬。另一解是肉類魚介之漬重鹽者謂之醯。肉類、魚類之外的甲殼類如貝類、蝦、蚵等都能以重鹽來淹漬成醯。……」。 陳文榮的論點與Thompson氏不謀而合,他指出用客家話說「毛蟹醢」的「醢」,聽起來很接近「ㄍㄨㄟ」(gui)。並下結論說:「鹹醢」、「魚醢」、「菹醢」的使用,年代上更久遠,地域面更寬廣,我覺得用「鹹醢」說「鹹給」其義最準,是不是也有可能,「醢」才是鹹「給」的本字呢? 但不管哪一個字,歸納之後只有兩組,一組讀「ㄍ」,一組讀「ㄒ」,讀做「ㄍ」的「給」、「鮭」,這是來自於古代注音的「譬若」,可以說「給」、「鮭」是「膎」的異體字,因為字音相同、相近,而字形不同的字。至於讀做「ㄒ」的一組,留待下次再探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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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署辦公與八二三
民國47年:元月一日當局為簡化戰地政務之推行,將金門縣政府與金防部政務委員合署辦公,政務委員會搬入城區縣政府舊址大衙門(即今日總兵署),縣政府之名義仍存在,縣政府各科室與政委會各組室按業務相關混合編組。兼縣長孫通調任政務組組長。縣長由政委會秘書長柯遠芬兼任(柯將軍係金防部副司令官兼政治部主任),人事室併編於秘書組人事科,王永仁擔任副科長並負責核辦政委會人事業務,與科長龔龍同一辦公室,曾同住一宿舍。對內統一作業公文分縣政府及政委會,以副本抄件分別並存,對外行文視需要分縣政府及政委會名義,只是減少縣政府與政委會中間來往公文,在處理公務程序上較為簡化,但業務權責上未能劃分清楚。 二月一日起為期一週之太白演習,會縣及所屬單位全面舉行,演習乃作戰之準備,必須認真研習通力合作始能逼真,俾使真正作戰時爭取勝利,永仁率同仁參加演習作業,以身作則,未曾遲到或早退,演習結果本科獲得裁判官之好評。 由於政委會遷入城區辦公且會縣合署,第二區黨部成員增加,永仁任常務委員屆期,上級派王宗銘上校接任,乃率同兼書記羅剛漏夜趕辦移交手續,於二月一日如期圓滿移交。但又接奉胡司令官兼特派員於同月五日四七金組字第○○五一號派令派王永仁擔任金門縣委員會紀律委員會常務委員,以從政人事主管配合主辦黨紀業務。 五月十七日起至廿四日止,永仁當值會縣合署辦公值星官,因戰地隨時準備作戰,所以各單位當值員工尤其夜間,均應特別注意聯絡查勤,以防突然事件之發生,並處理臨時事件數件,獲得組長吳正庸當眾嘉勉。 八月廿三日下午六時許,會縣員工正在大廳吃飯,忽然砲聲四起,震耳欲聾,員工立即疏散,按預先指定路線進入防空洞,係對岸敵炮對大小金門同時射擊 ,至夜間八時許暫停,此夜,永仁進入另一間較大型防空洞,衣不解帶,半坐半臥,目不交睫,憂思家人安危?天亮即打電話探聽住在後盤山附近之軍事單位,聞悉村落幸無落砲彈,得稍放懷。 但廿四日起續有砲擊,且連連數日,幾乎每日都在提防,甚至在辦公室或在會議廳、餐廳,聞有炮擊聲響,隨時就地臥倒,或跑進附近防空洞。尤其九月八日上午連續砲擊五小時之久,更為劇烈空前,附近似有落彈,秘書組同仁多數躲在第一招待所(即今鄧長壽洋樓)後面的防空洞,中午未進餐亦不覺得飢餓。十月六日下午五時以後才停止砲聲,報載在此期間匪炮向大小金門射擊四十餘萬發。 十月十日午飯後聽說免辦入台手續,金門民眾可以搭乘登陸艇往台,永仁立即向秘書組吳組長報准,借用吉普車一輛回後盤山村家中,將八位家人及簡單行李,分為兩車次送到新頭碼頭,永仁幫提行李登上登陸艇,又幸遇海軍士兵讓出吊床,婦孺得以臥睡。 天暮,廣播宣佈非往台者下船,永仁一心歡喜家人可以往台灣較為安全,又心繫家人分別而難過,回城區宿舍,一夜輾轉,難以入眠。次日即匯款交台北市何水師先生,請其轉交妻子李氏應用,此次搭乘登陸艇赴台民眾,經統計為陸千餘人。因船上物品尚未卸完,隔日又再靠岸卸貨,至深夜開船。十月十二日下午四時許登陸艇抵達高雄港,下船後乘車到高市大同國校暫住,政府派人臨時供給膳食,當局成立「金門遷台輔導委員會」,以台灣省政府及福建省政府及有關機關聯合組成,金門縣政府亦派民政科長楊應堯前往參加。 十三日下午所有未辦入境手續而搭登陸艇赴台者,均照相由輔導會代為補辦入境手續。十四日調查何人要找親友者可以登記,由政府發給至目的地普通火車票,妻子李氏按在金門之商議,囑長女彩霞登記往台北市金門街找何水師(係永仁妹婿之兄)。十五日領到火車票,中午上車,至夜間十二時到台北市火車站,搭三輪人力車數台到金門街何先生府上,此時永仁大妹珠衣及其子女亦在彼,水師夫婦及親家母等均美意接待,並將永仁預先匯寄來的款項轉交給妻李氏,永仁家人日後憶起,都非常感激何家的恩情。(本文改寫自先父《有義回憶錄》手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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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難與忘言
「中國人特別講究說話」。回頭看看咱們歷史上,鼎立著三部不朽的說話經典:《左傳》、《戰國策》、《世說新語》,就知道這話不假。 《左傳》不只是經書,也是一部史書。記述春秋時代諸侯歷史及君臣對話,人物應對進退所展現的高度文化涵養、高明精到的外交辭令,曲折生動。《戰國策》是戰國時代謀臣、策士,捭闔縱橫的謀議或辭說;其中收錄不少縱橫家的著作與言論。《世說新語》算是清談,記載漢末到劉宋間名流淑媛日常生活風貌及軼聞瑣事,文字清麗俊逸。這三部經典,真是中國人研究如何說對話,怎麼說好話的寶典。仔細察考經典裡所載的話語,發現他們說話,確實是婉轉達意,字字句句總能精準到位,讓聽者入耳著心,完全認同。這確實是說話的最高藝術。 腦海中突然迸現「用筆如舌」四個字。曾有哲學家提出「用筆如舌」的高標作為撰文準則。我心中隨即生發一個大哉問:到底是說話難呢?還是為文難?想想自己也是用筆之人,長年以來筆下的作品,究竟有多少能真正意到筆到、用筆如舌呢?這會兒,思緒陷在泥淖裡動彈不得。驀地,靈光乍現,記憶裡飛縱出韓非子的〈說難〉(ㄕㄨㄟˋㄋㄢˊ):說服國君的種種困難。這是《韓非子》五十五篇文章中最重要的名篇之一,文本高度展現韓非子精闢的說理與心理分析能力。我們從中理解說服國君之難,其實關鍵並非在進說者的知識、學養不夠豐足,或是辯事論理的能力不夠到位。許多例證告訴我們,進說者說服國君最大的困難點,乃在於「君心難測」。 我的思路小小糾結了一下,給出了一個「想當然耳」的答案:「說話,應該是比寫作難。」兩個理由:其一,話語進行之中,往往是有時間緊迫性的,稍有思慮不周,瞬間恍神,不精準或不適切的話語一旦脫口而出,立時出現破綻,落下無可彌補的缺憾而敗下陣來。反觀用筆為文,似乎就不至於如此驚心動魄,因為創作者可以有較充裕的時間思考、推敲、反覆修改,直到作者確認文稿已臻於完善方才定稿、發表。因此,文字創作者出錯與懊悔的機率,相對於說話,那是要少得多了。其二,說話時必有聆聽者,聆聽者就算不是國君,其心同樣難測;況且,聽者也可能發言,形成與說者對話的雙向溝通形式,這種情況變數就更多;雙方你來我往、相互激盪,現場氣氛就變得緊張起來,這對說者可能造成干擾,甚至影響其說話情緒及話語的品質與力道。 讀者之心,雖然也是多變難測的,幸好,讀者在閱讀文本時,縱有好惡、順逆之別,也許無法認同作者觀點而產生負面情緒;但這些反應多半不會在當下直擊創作者的身心與尊嚴。故此,我個人認為讀者閱讀文本第一時間給與作者的壓力,相對於聽者面對面給與說者的壓力應該是比較小一些的。(至於讀者讀後發表評論來的壓力,那是後話。) 前頭「說話難之說」,其實還可以從中國人對於說話的看法如同看待書藝、畫藝一樣,有所謂的「境界之說」得到印證。古聖先賢認準說話的最高境界是「忘言」。看看陶淵明的〈飲酒詩〉第五首最末兩句:「此中有真意,欲辯已忘言。」著實耐人尋味,「忘言」誠然是一種極高的境界。我是否可以這麼說呢?「忘言」是一種知其所以,卻能當下放空心思呈現無我境界。知其所以,是一種滿的狀態;放空,是進入全真虛境。此時的虛也是實,這虛、實都不再是存在,而是某種超越。約莫三十多年前,我拜在古琹大家孫毓芹先生高足李楓老師門下習琹。某日,因緣際會有幸得賞一張名為「坐忘」的唐琹,我恭恭敬敬端立琹前凝神相望,腦中一片空白,一絲念想都沒有。安安靜靜好半晌,才幽幽自靈府漫出《莊子‧大宗師》裡顏回的話:「墮肢體、黜聰明、離形去知,同於大通,此謂坐忘。」那麼,我可不可以這樣推衍呢?「坐忘之前,已然忘言」。 回到本文的題目〈說難與忘言〉,我們可否下這樣的結語呢?--不論是〈說(ㄕㄨㄟˋ)難〉或是「說(ㄕㄨㄛ)難」,似乎都指向一個事實:「說,是難事」。吾輩身處染識大千,唯慎言、寡言是幸;如若最終得入忘言清境,則可轉識成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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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大淹水記
政大校友會通知,今年是四十二屆校友畢業四十週年,希望校友在年底可以回母校參加聚餐及校園巡禮,目前群組正進行校友間的串聯,還看到知名的經濟學者李紀珠竟然是同屆校友。校友群組日前有人上傳一組政大淹水的照片,一看大家都知道那是民國七十年那場大水,看到那些照片,勾起很多年少時記憶。 我是六十七年夏天考上政大,記得放榜後想去看一看校園,哪知坐上236公車到最後一站,看到政大的校園,真的是不忍卒睹,小小的校門,門口就是公車總站和郵局,走進校門,只見左右兩棟二層樓的老建築,前面就是四維堂,唯一最醒目的建築是中正圖書館,矗立在校園正中間的白色建築物,讓人稍有點驚艷,總算政大還有一棟像樣的建築。 但是一進校門還是可以聞到有一股難聞的味道,學長說是因為前一年剛淹大水;翻開122期校刊有記載:「民國66年9月22日夜晚臺北市豪雨成災,水深達2公尺,道南橋淹沒,交通中斷。本校師生睡夢中驚醒,書籍衣物全被淹沒,公私財產損失慘重,24日蔣經國先生(當時任行政院長)蒞臨本校巡視災區,對水患當夜師生之安全及災後生活情況,關懷備至。」 時隔十個月,都還可以看到建築物上留下的淹水線,大二學長告訴我,他們那天在自強宿舍,半夜住下層的同學已被水淹醒,趕忙收拾東西搬到上層床舖,好在沒有繼續淹,否則真的會出人命。這是進政大只耳聞,沒有親眼見淹水的慘狀。 但民國70年7月20日莫瑞颱風肆虐,144期校刊記載:「本校豪雨成災,當日傍晚木柵大雨滂沱,景美溪迅速暴漲,洪水淹過道南橋,水深1.5公尺,校園內建築物底層、地下室一樓教室均遭水淹沒,公私財物慘遭嚴重損失,更不幸的是外交、企管兩系各有一名同學傍晚漲水時強渡道南橋,竟為急流捲去,慘遭滅頂,令人痛心。21日臺北市長李登輝來校巡視並慰問本校水患災害,22日法務部長李元簇來校慰問水患災害,24日行政院孫運璿蒞校巡視。」 這一場大雨成災我就親眼目睹,水災退後,整個指南里慘不忍睹,同學有人租住在指南路二段巷弄一樓的,幾乎所有財物、書籍都付諸東流水,我記得住在新光路財稅系的金門學長翁明志因為淹水損失,還曾和台北巿政府打一場損害賠償官司十分轟動:那一次單單為了清理校園出動全校師生清洗快一個月才恢復舊觀,大家對政大附近的房地產都失去信心,一樓住屋沒有人要還曾賤價求售。 隔年畢業後,我考上政大新聞研究所,就沒有先去服兵役,因為有生活上的壓力,所以希望能趕兩年畢業。政大新研所招收不同背景的學生,我們班上十位研究生有來自台大化學、外文、社會、心理、師大社教及政大新聞、中文、輔大哲學及文化廣告系畢業生,可以說臥虎藏龍,我們住的研究生宿舍在指南路二段巷子裡(目前的女研究生宿舍),兩位研究生一間,生活機能算是十分優渥。 不料,民國73年6月3日木柵地區突降豪雨,山洪爆發,洪水自四方湧進校園,校區一片汪洋,頓成澤國,校內低窪地區積水達3公尺。由於西南兩邊有堤防阻擋而抽水站抽水機又因淹水失效,宣洩困難,校區淹水長達10餘小時。水退後,到處淤泥厚積盈尺,教室、宿舍、辦公室底樓均無法使用,道路行走維艱。山上校區山坡地、環山道路邊坡坍塌10餘處,土方流失約5萬餘方,道路路基部份被沖毀,此次水災,學校損失更為慘重。 我的論文寫的是有關報禁研究方面《限證政策下的我國報業問題研究》,那時指導教授呂光博士幫我安排了口試委員,一位是知名律師、教授陳長文先生,另一位是黨國元老陶希聖先生。我在前一天電話給陳長文說要送論文稿子給他審閱,並敲定第二天送到位於北巿敦化北路位於台塑集團企業總部內的辦公大樓給他,誰知當天晚上傾盆大雨下不停,一夜豪雨竟然又淹大水,整個研究生宿舍淹了一層,政大當然又成了水鄉澤國。 由於雨下不停,等到快中午還沒有退的意思,周圍已見消防人員橡皮艇送救濟品,當時只想著約好口試委員送論文,如果不能出去該如何是好?眼見大水不退,逼不得已只好爬上一牆之隔政大國關中心的圍牆,從圍牆上突圍走到後面的萬壽路,再搭車出去轉車到台塑大樓送論文,這次的淹水也給我留下永不磨滅的經驗。 總的來說,我在政大唸六年書,經歷二次淹大水,政大學生有這樣經驗的人並不多,所幸後來台北巿政府整治景美溪,政大才真正擺脫淹水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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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文會友--兼說《金門季刊》與我
2022年10月至12月,碧山睿友文學館,藝文馬拉松,洪春柳文學展。 最好的人際關係,是有點黏又不會太黏。情隨緣走,既讓彼此的互動能帶點距離的美感,又能保有情淡如水的長流生機。 寫作是很個人的興趣,但藉著一生難得一遇的睿友文學展,我卻期望能以藝聚親、以文會友,大家喜樂! 因此,我的文學展有許多文友的活動照片,不少的人物報導。在古意盎然的睿友洋樓裡,看著親朋好友尋寶似地、尋找著他們熟悉的人物,果然令人歡喜。 文友活動包括嚴肅的學術研討會、新書發表會,輕鬆的走讀、讀書會、聚餐……。如: 1970年代,小說家陳若曦初訪戰地金門;1980年代,中小學國語文評審團;1990年代,詩人鄭愁予與金中國文教師餐會;千禧年後,2005年,寫作協會的走讀同安;2008-2012年,教育局、社區大學近三十場的樂齡電影讀書會;2011年,縣府金僑採訪團至泰國;2012-2013年,金門書院近十場的藝文大師講座;2017年,閩南學術研討會……等等。 我的人物報導以教育界和天主教為兩大取材。如: 金門高中十師:李福生、楊振榮、蔡錦清、董倫擇、洪福全、許清土、王先正、鄭雪梨、李瓊芳、朱美顏。金城國中教師:郭海燕、黃雪蔭……等。 天主教教友:楊敏悅、許寶玉、翁淑卿、殷宇聲、巫密……等。 寫作,一向是我業餘的興趣。除了地區的書寫,也投稿臺灣的書報。但因以趣味為提筆的主要取向,故作品不多,尚可欣慰者,一路寫來,步履雖緩而腳程不息。 臺灣書報,我曾在石治源老師所編的《現代青年》寫了五年「老師的話」專欄,在陳憲仁老師所編的《明道文藝》投稿了八年。並參與路寒袖先生主編的《臺灣日報》《非台北觀點》專欄群組一年。 地區書寫,曾以〈台金之間〉獲第二屆文藝銅牌獎,以〈婦女與明日金門〉獲婦女節徵文第一名。曾受華視袁靖宇先生之邀,為「源遠流長」節目,撰稿「金門之美」系列等。 但最主要、最長期的耕耘園地還是《金門季刊》。所謂長期,多長的時期?分兩階段:一.始於遙遠的民國78年28期<典型在夙昔>,至民國89年64期<來去慈湖>;二.從民國102年114期<戰地歌舞-活躍於80年代的金門文化團>,至民國109年145期<忠肝義膽、義起金門的鄭成功>。中間休息了十三年。故屈指一算,我的長期投稿《金門季刊》,還真的是長達二十年近五十期的耕耘。 二十年的長期投稿,歷經數任的執行編輯:許乃蠡、許能麗、陳榮昌、翁御勛,感謝他們的寬容,得以讓我在這塊官方的藝文之土,自由地綻放著文學之花。尤其是許能麗大姐大,她以特殊的熱情,用緊迫釘人法,逼稿成篇、成書,培養出一批金門文史工作者,故被戲稱為「金門文藝之母」。 由《金門季刊》篇目,我看到了自己三十多年來金門書寫的濃縮版。民國78年68期<典型在夙昔>是《七鶴戲水的故鄉》一書的源頭;民國85年51期<浯江詩話-明詩選>,為《浯江詩話》一書的源頭;民國83年42期<紅瓦素櫺古厝美>,為《金門島居聲音》一書的源頭;民國103年114期<戰地歌舞-活躍於80年代的金門文化團>,為《當代(1949--2009)金門演藝的變遷》一書的源頭。 藝文馬拉松,洪春柳文學展,文友不僅賀我以花,也有賀我以詞者,特錄之。 林正三: 「言而能文傳久遠,採風先採金門風。才女撰述稱典論,情采風骨合雕龍。踏查訪談非虛構,今古掌故會心中。太武山上思兩岸,料羅灣裏炮聲空。蘅軍一語用一生,朱熹張亨來相逢。中和伴孫有餘力,浯江文藝不老松。海報特選大學照,留住蔥蒨情意濃。小我大我寫不盡,金城散步想從容。」 蔡發色: 「平生摯愛樂讀寫,繁花似錦多璀璨;驀然回首書成案,珠瑾流傳亮浯洲。」 歐譯璘: 「才女著作超等身,智能花開燦浯洲;香溢國際比金酒,功宏杏壇受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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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色公路
縣政府日前辦理藍色公路行銷盤點座談會暨記者會,本人很榮幸受邀參加,並針對行銷管理專題演講,分享我對藍色公路的看法。我們都知道,金門早期因國共戰爭,在海域的控管及禁止各項海上遊憩活動下,雖然身處海島,金門人卻很多是不會游泳的,真是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直到戰地政務解除,海域開放,觀光業蓬勃發展,才有今日藍色公路的規劃與誕生,並由縣政府與旅遊業者共同開發與行銷,期能在疫情過後成為金門觀光旅遊發展的新契機。 金門縣永續發展在早期進行環境教育以及環境綠美化為建設基礎的前提思考下,保留了許多傳統的人文與歷史背景,也擁有較多的永續教育資源,且由於金門縣政府的努力推動,本縣在建設上擁有更多的整合期待,在傳統的社區與社會生活模式下,海洋永續環境為了更進一步做長遠的思考,透過藍色公路的推動,可讓遊客欣賞金門海岸奇景的同時,聽聽兩岸對峙時的軍事秘聞與體驗和平之可貴。 藍色公路的整合構思與規劃行動起自金門縣議會、縣政府及民間業者的倡議,為了開拓經營兩岸及離島周圍海域航線,完成金門大橋建設、小三通復航及大橋通車後的各項配套措施,並加強碼頭工程現代化、增加船泊席位及碼頭意象強化行銷之規劃,期望配合未來馬山港建港,擴大藍色公路的發展,結合兩岸和平交流,開拓金門觀光旅遊之特色與品牌,深化及添加旅遊新元素,提升吸引力,型塑金門多元旅遊的意象。 筆者根據自身的國內外旅遊及長期研究金門海岸地質的經驗,包括國內的澎湖海上環境探索水上活動、馬祖四鄉五島地質旅遊活動;國外考察經驗包括民國73年赴美、日科學教育考察,實地體驗美國夏威夷YKIKI海岸、舊金山灣海上旅遊行程;民國79年至紐、澳、新加坡特教考察時,發現新加坡聖陶沙島之環島高架鐵路海上觀光之創想;民國83年峇里島之海上旅遊活動;民國86年泰國芭達雅島海底船、拖曳傘之觀光活動及民國88年德、法、義、瑞水上活動,發掘金門藍色公路具有深厚的發展潛能等,希望可以提供政府及業界參考。 此次藍色公路遊程的座談會與記者會,已由縣政府與業者規劃並投入營運,可說是個好的開始,除了在遊程上結合金門大橋的特色路線外,尚規劃辦理隨船解說人員海上實地訓練課程,這更是提昇旅遊水準之最好方法。此外,為了能永續經營與發展特色,可以配合季節氣候推展不同的旅遊項目,結合金門西南海岸(挖花蛤、牽罟、衝浪、水上摩托車、獨木舟、帆船、遊艇……)、東北海岸(浮潛、海底船、軍事設施……)、西北海岸(蚵田、大陸風光及海岸巡禮……)、西海岸(已規劃進行結合金門大橋巡覽獅嶼、猛虎嶼、復興嶼和南山頭的地質),不同的沿海環境特色,輔導業者發展不同的旅遊行程,相信將是金門未來發展觀光之最好資源。 近年來,各界人士均期望金門成為和平特區、和平經貿特區、和平特別行政區、和平示範區……等,相信只要是建立在和平的基礎上,都是對兩岸交流融合,增進觀光經濟發展有很大的助益,尤其是藍色公路,我們期望兩岸政府本著共榮共存的原則,積極配合開拓藍色公路的範圍,讓藍色公路成為邁向和平的新里程碑。 為落實金門觀光政策,促進永續觀光發展,期能達到「生態、生產、生活」的「三生」皆贏的目標,讓遊客能享受海上觀光發展之成果,並加強海上環境之管理與監測,進行藍色公路觀光資源之開拓,創造高品質的觀光水準,融入海洋文化資源,加強推動海洋教育,實踐藍色公路的核心價值,以達成海洋永續觀光發展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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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油吧新鮮人
因為疫情的緣故,許多人、許多產業都悶了好久,好不容易有了完全解封、回歸常態的盼頭。人要回過神來或許容易,但產業環境要立馬回春,還得有個過程。這樣的現象反映在求職市場、產業樣態,更反映在稀疏或熙攘的街頭人潮,總覺得凡事好像都少了那麼一股勁,有勁也沒處使。 和朋友閒談這種觀點,他笑了笑:「不要啥事都怪疫情。人要學會贏,也要懂得輸;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不過是回歸常態罷了。」,我欣賞他的豁達,但也知道對許多人而言,想辦法活下去才是眼前首要,雖然或許大環境下的朋友們處境未必糟到活不了,但再樂觀也得找條道走吧?「坐困愁城」只能把人坐死或愁死,心態再樂觀也無濟於事。說到這,朋友指了指大陸某地又「再」封城的新聞,「你就滿足吧,生命總會自己找到出口的!」。 經常有人說:「性格決定命運」,確實沒錯,同一位師傅用同一種教材教出來的徒弟,通常發展及成就南轅北轍。於是乎我們可以理解,在定了性的「性格」之前,應該還有思想、行動與習慣。近代心理學之父、美國心理學家威廉.詹姆斯(William James)就曾說過:「思想(態度)決定行動,行動決定習慣,習慣決定性格,(最後才是)性格決定命運」。我們用什麼樣的思想和態度面對人生,就決定了最後的結果與命運。這樣的說法乍聽有理,卻又透著點玄幻,但如果舉個例子:你認為「因為相信廣告而減肥」,還是「為了年幼孩子而減肥」的減肥效果哪一個好些?答案幾乎是毋庸置疑。現實生活中,還真的有患有「脂肪肝」的兒子為了拯救病情惡化的父親,下定決心開啟減肥計畫,最後竟在三個月內減下了三十公斤,成功甩掉脂肪肝,並捐肝給爸爸,最後手術成功,兒子也因為瘦身有成,變得比以前更健康,皆大歡喜的結局。這樣的例子,我們可以理解為,「雖然堅持到底未必勝利,但放棄就等同放棄希望」,而且如果行動的出發點是因為熱愛與使命感,更能強化堅持的合理性。這就讓我想起了新鮮人初探職場的情景。 任誰都一樣,總是希望找到一個符合志趣與專業,薪資優渥或至少優於同儕的工作;至少在社會地位上、家人朋友前,拿得出手,爭點面子。從以上這段話至少可以分析出兩個心理情境:一是符合自己所愛且力所能及,二是周遭環境給予支持的動力。找工作真能如此順遂自然最好,但現實通常會比較殘酷。比如說某新聞系畢業生心儀某新創媒體,準備了豐富且精彩的簡歷資料投件,並順利的通過文件審查、線上面試、專題實作階段,但就在實體面試之前通知你,「公司現在有更理想的求職者,但鑑於你優秀的實力,可否接受『特約』職缺,工作要求及薪資標準是……」。想當然爾,這是要求同樣產出,收獲幾乎打對折的情景。當然,為了強化說服力,他還加上「如果之後晉升『資深特約』,薪資標準是……(幾乎等同正職)」。對求職者而言,兼職仍有半薪已經是不錯了,但對企業主而言,相同的產出,卻只要給一半酬勞,賺大發了;不得不說,現在求職者絕對不笨,但顯然企業主更加的聰明。 我不贊成年輕人應該「把吃苦當作吃補」,卻認同:「熱愛是一切的動力,專心把自己變強,未來才能過得更好。」,加油吧!新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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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兒時──幫長者寫信
前金門大學陳益源院長,指導過我的懷舊作品後,想看看我以前寫過或回過的「番批」,我慚愧的回以:「都已經是四、五十年前的事了,而且我搬了多次家,即使是惜物如金,番批也早已不知去向。」他直說這些信件太寶貴了,是很重要的文化資產,無論是對金門人或是對一個家族來說,其重要性都是無可取代的。 這讓我回想起讀小學四、五年級時,為長者寫信的往事。本文先敘說一件金嶝之間的書信往返。 民國三十八年,住在大嶝北門的蔡臨先生,被徵召去駕駛機帆船,滿載共軍來攻打古寧頭,後因軍事失敗,人船都被迫留在金門,後來他選擇居留下來,還娶了金門媳婦。但因他在大嶝已完婚,而且還育有一名女孩,平居之日,很難隱藏思念妻女之情,時常要透過家書往返來紓壓,叔祖剛開始是請誰代筆的,我不知道,只是他中晚年的家書,幾乎都是我代寫的。 多年前,蔡先生在夏興去世,那時小三通已可往來,而他的元配已過世,當年襁褓中的女兒得知此噩耗,火速帶著子女、女婿、媳婦和內外孫,一二十人專程來金門送葬。那天,我碰巧回夏興宏達商店價購遠近馳名的炒泡麵,聽到內桌傳來熱鬧的交談聲,就問老闆都坐些什麼客人,他告知是從大嶝過來送葬的,之前我已知叔祖過世,他們應該是來送他最後一程的。 當下,我立即擱下打包的泡麵,快步走到內桌,先問他們是否從大嶝來的,眾人答是,我迫不及待的問:「請問這裡面,哪位是蔡白菜小姐?」只見那位看上去較年長的女士站了起來:「蔡白菜是我,您怎麼認識我,我並不認識您啊?」我說:「當年你爸的信,很多是我代筆的,而開頭都寫著『白菜女兒』。」這下輪到她驚愕不已了,只見她慢條斯理、語帶憂傷地說:「我爸不識字,原來當年的信都是您幫忙的。」接著她說:「您的信寫得真好,每一封我都小心地保留著,有空就拿出來看,真是謝謝您啊!」 其父是村子裡的長輩,論輩份,我該叫她一聲叔祖,他是一位和善可親的長者,年紀都已一大把了,還在金湖鎮公所清潔隊工作,他有一個習慣,在每天的例行工作忙完後,都選擇在湖前公車站候車,那時我還不會開車,常騎著機車回夏興,原本我大可以從經公園路或塔后回去,但我總選擇從湖前繞道回去,其原因就是希望能碰到叔祖,順道載他一程,每當我遠遠的看到他望車欲穿的焦急身影,我就小心翼翼的把車停下來,取下安全帽,告知我是誰,問他願不願意搭我便車,他一看是我,就說:「你這個乖孫,時常要坐你的車,真歹勢」,待我遞上安全帽,他就心滿意足地跟著我回家。 叔祖是一位沉默寡言、害羞內向的長者,日常行事,幾乎除了工作還是工作,他想讓忙碌的工作,沖淡對大嶝兒孫的思念,而他最終得享百歲嵩壽,我想是拜不與人爭、澹泊明志、豁達樂觀所賜。記得他告別式那天,有許多瓊林蔡氏長輩,趕來送他最後一程,後來我聽說大嶝北門蔡姓人家,很多都是金門瓊林遷居過去的。至此,我更相信「金嶝一家親」能叫得那麼響,不是沒有原因的! 之前,我寫過一篇「金嶝親橋一線牽」,今天這一篇拙作,應可視為金嶝親情外一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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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友之間
謝孝德教授的兒子也曾來金門當兵,有一次他來金探視,並與師大同班的蔡繼堯師見面,二師晚餐後微醺,齊來找我泡茶。在我畫室茶餘,意猶未盡,我拿出一瓶陳高,一一禮敬二老數巡,二師興起酒拳,我持瓶監酒。後來,蔡師輸拳我代喝,謝師輸拳我也代喝,結果我喝了大半瓶,師友三人盡興而歡。 「道法自然,景慕金門」李轂摩82書畫展,刻正展於文化局。當天開幕式,我加入許銘豐大師的「金門傳統音樂團」,獻唱一曲南管《直入花園》以慶賀李大師展出的盛況。《直入花園》是我在「金門樂府」學會的第一首南管曲,由銘豐老弟,師友傳授我十多年的成果,自認是唱得較夠管韻的一曲。《直入花園》我也曾在台北「台灣音樂館」、龜山「台北監獄」登台演唱過。 轂摩大師來金門當過兵,他兩個兒子也來金門當過兵,就在他來金探視兒子時,蔡爾誠先生帶來我家泡茶,因此認識了大師,當時他在台灣就已經很知名,我曾在台北「歷史博物館」國家畫廊看過他的書畫展,甚是仰慕。李轂摩是台灣鄉土風格的書畫大師,不是美術學院出身的畫家,憑自身的藝術天賦,拜師學畫,詩書畫自修精進,從牧童到大師,把一生在農村田野風土的生活經驗,寫入他的創作,拙樸自然,天真流露,簡約彌珍,自創一己的風格。 李大師與金門的淵源很深,金門有他的知交林芳旋將軍,收藏李大師的書畫作品百來幅;這幾年每逢過年都要寄作品給好友翁克強,他也珍藏十來幅李大師的作品。幾年前我們去台中市參加「金門同鄉會」的集會,午宴後我便與老盛、克兄三人,相約拜訪李大師,受到熱情款待,先在日本料理店,與他老友林源朗老縣長,共進豐盛晚宴。夜入草屯李大師家,飲茶談藝,受益良多,三人並夜宿「不二齋」。 幾年前,轂摩大師帶一團南投縣畫家訪金,由林主委接待,晚宴邀我陪酒。席間我認出蓄大鬍子的塗樹根油畫大師,當年我在台北考美術系,為加強術科考分,我從木柵坐公車到板橋,途中經中和看到一間畫室,隨即下車,進去學素描、水彩,就是塗大師教我的。因為他的名字很鄉土,所以我永遠記得;去沒幾次,他當然不記得我。我多敬他一杯,並送他一本我的彩墨畫冊,他萬沒想到,金門還有他這樣一個短暫的學生,也在教美術了。 這次李大師金門展,帶來的團隊中,有我師大同班的姚淑芬同學,任教授之外,她還任南投縣美術學會理事長等職。在學時,我驚艷她的水彩畫,一堆綠色竟然可以畫出多層次的色調,我私淑之,偷偷學她。李大師最近才知道我倆是同學,所以帶她來金看我。我與李轂摩大師之交多年,也多次參加大陸的書畫交流而相遇,他謙謹儒雅,可敬之為師,而以師友相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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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樹清要怎麼回家
十月中,秋意來了,北台灣天氣微涼,一切愜意。一年之中,我最擔心秋老虎,它常常偽裝在盛夏與初秋之際,假裝一切安適,再忽然一個反轉,給我乾燥溫度,並且爬上肩頸,餘威夾帶暑意,以突起的高溫、乾燥,燒起臟腑的火。我每每身受其害,四肢、五臟,常常感到深秋的不懷好意。 今年的秋老虎溫柔多了。很可能年事漸高,禁不起燥火折騰,外出時該帶的傘跟小外套沒有少帶,老虎變成小貓了,喵喵不似怒吼,何況今年秋天,疫情好轉以後,報復性聚會頻繁,尤其陳妙玲為楊樹清慶生,於新莊喜月餐廳慶生,感受最深。 新莊雖於雙北,但搭乘捷運或公車都嫌偏遠,一年前王婷曾於此處設宴,為了楊樹清說,「喜月的烤鴨好吃。」一年後妙玲設宴,原因有二,一個是楊樹清六十大壽,不好勞煩壽星奔波,其二是楊樹清鬆散慣了,設宴無論新店或者雙北,他揹著大背包出門,一招手,搭上小黃,而在顛峰期間,往返都得五六百,而且還未必準時。 十月初,古月姊設宴北市富順樓,也與烤鴨有關,古月說,「樹清愛吃烤鴨,就這麼定了吧。」席宴六點,左等右等,不見主賓,牧羊女撥了電話,回頭跟我們說,「樹清剛剛搭上計程車……」新莊距離光復南路,距離多遠難以釐清,大夥紛紛猜測,「這樣車資總得五百、六百吧?」 邀宴楊樹清除了圖熱鬧,也有點幫他節省飯資的概念,可是來回計程車資一千來塊,我不禁腦裡換算,可以買二十個池上便當哪,來吃一趟古月宴,等於花掉平常人幾天餐費,所以邀宴楊樹清,到底是荼毒還是款待,沒有人說得清楚。而且每回一坐下來,可能是張姿慧或者蔡能寶,或是中國時報副刊主編盧美杏,總會提供交通建議,「你就搭計程車到新莊捷運站,再轉乘捷運就好了……。」 住新莊,地點偏遠是事實,但做大事者不拘小節,也被樹清在赴宴一節上實踐,六點的約不知何事耽誤,到了六點才出門,走到大街,手一招小黃即來,倒沒忘記他那只不知道裝了多少東西的單肩大背包。聚會新莊,便顯得格外體貼,在樹清壽宴上,他、王婷以及住得最遠的楊樹森到得最早,妙玲帶女兒一起來,翁翁贈酒、牧羊女帶蛋糕,我只奉上一根雪茄,以及十一月中旬金門聚會。 如果我可以幫楊樹清許第三個心願,那必定是,「樹清兄,希望你學會搭乘公車與捷運……」我還沒想完,洪玉芬已經說,再來的下午茶她做東,王婷則說下一回見,送樹清一個中型雙肩背包。因為也不能太大,出門赴宴,又不是離家出走。 餐後往咖啡廳走、下午茶後各自回家,我們都安分地搭乘大眾運輸系統,我們想像,楊樹清應該走路回家吧?十分鐘或者二十分鐘路程,對一般人都是必需的運動,何況就在他的地盤上。 秋意淡了,微微雨絲灑落新莊街道,天色暗得特別快。我們留下楊樹清,一夥人閃入地底捷運,這一回,終於沒有人討論,楊樹清要怎麼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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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踐之約.懷恩師
大前年夏天,通過面試,我又重新有了學生的身分,拾起書包,懷著興奮又有點緊張的心情,緩步穿過久違的世新大學大門隧道,進入已經離開四十年的校園,看到大部份的建築已非昔日樣貌,感覺似乎陌生又親切。費了一番工夫才找到入學通知單上指示的「中國文學系.碩博班戲曲名家名作」上課教室,從玻璃窗望內看,教室座位幾乎滿位了,心裡嘀咕想,一般碩博班怎會有這麼多人選修呢?一位白髮皤皤的老先生拿著麥克風,斜靠著講台,已開始上課了,第一堂課我就遲到,從前門走進去,先向老教授彎腰鞠躬,表示歉意,他充滿慈祥的臉對我點點頭,我趕緊找到前排一個空位坐下,迅速拿出筆記本,急忙要把黑板上的講義抄下來,他突然停下來,對我說,不用抄了,上面這些課本講義都有,讓我好生慚愧,再看看許多約莫比我女兒年紀小的同學,突然耳朵有點熱起來。 課程選修前,我與中文系畢業多年的女兒中琳討論,她認為曾永義教授的課,應該非常適合我,原本我有點猶豫,雖然文學是我的愛好,唯獨戲曲這領域非常陌生,於是懷著尋幽探勝的心情勾選了這門課,女兒對我神秘一笑說:「老爸你會挖到大寶礦的」,國寶級的曾永義教授,被譽為戲曲泰斗。他是中研院院士,是以戲曲專業當選中研院士的第一人,可說是整個戲曲界的領袖、一代宗師。能在他門下聆聽受教,三生有幸。 曾師對中國古典戲劇及俗文學的研究投注畢生精力,作出極大的貢獻;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所收藏俗文學資料達一萬多種之多,這是台灣任何圖書館所沒有的。這些資料是當年劉半農先生作「宋元俗字譜」收集的,半農先生利用這批材料整理了民間俗字,而文學方面的研究,似乎無人接手非常可惜。於是這項具非凡的歷史任務落在曾師肩上,他成立工作小組,費了好幾年的功夫心血,終於將這批寶貴的資料,完成分類整理與編目的工作,同時有若干討論俗文學專著發表,成績斐然,也給研究民間文學者極大的方便,影響深遠。 課堂上曾師非常隨和,同學們可以隨問隨答,飽學如曾師的深藏就像大江大河之水,飲之不盡取之不竭,對初探戲曲門道的我,每堂課既驚奇又敬仰,從 俗字、俗文學、戲劇到古典文學,進入這個領域猶如草原奔馬馳騁,無可遏止,心靈充滿追逐的快意和滿足。 俗文學不俗,我們的文學兩千年來原是「雅」「俗」兩大主流並進,「雅」是屬於有修養的知識者所專有,「俗」則自由生長於民間,而「雅」又孕育於「俗」,如詩詞戲劇小說皆是先有民間的自由形式,廣泛流傳後,漸被有修養的知識者接受,並經過他們的認定而成清品,即今所謂的古典文學作品。試看流行至今的「白蛇傳」、「梁山伯與祝英台」等皆是雅俗共賞,其價值不亞於「全唐詩」或「樂府詩集」。 曾師為人豪邁堅毅,據說飲酒亦如此風格,他知我來自金門,課餘時間,我向他稟告介紹金門高粱酒的獨特風味和金門的製酒歷史,並相約他日到金門一遊,曾師慨然應允。我心喜不自禁,並有意安排他到文化局和金門大學與鄉親談談金門傳統戲劇(曲),為金門俗文學開扇門,這將是一個美好故事的開始。然事與願違,不料老教授突然住院,我們後段的課由他的得意門生,國光劇團藝術總監王安祈代課。在期待中曾師一直沒回學校上課,因疫情所困,同學們也無法去探視他,大家只能在心中或傳訊的連繫上為他老人家祈福早日康復。 今年十月十日上午曾師不敵病魔折騰,撒手人寰,終於放下他一生為中國戲曲和文學重整的劇本,一代宗師的告別,讓兩岸甚至是全球的戲曲學術界萬分不捨,曾師與我的金門行之約,只能到另一個時空去履行了。 (稿費捐金門家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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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我見過這洋樓
讀了家鄉修復洋樓工程的報導,由於一時對王金城洋樓名稱的陌生只是瀏覽而過沒多加留意。同時間,國內幾家大報也報導這新聞,無意中瞥見洋樓正面山牆有「中華民國」四個字,才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棟我認識多年的樓房。記得第一次造訪,已是上世紀的事了,對於后宅與浦邊兩個村落幾乎發展到合在一起,村中閩南大厝林立間雜著不少洋樓,印象極為深刻。尤其,見到這棟山牆裝飾著「中華民國」四個大字的洋樓,心中油然而生發出一聲:多麼愛國的屋主,還沒見過如此裝扮自己住家的。但對於樓房毀壞、院子長滿野草,感到可惜。後來又造訪村莊數次,記憶深刻的,一回為尋找寫生題材無意中驀然回首,不期而遇后宅那座兩眼鼓鼓突出的石獅爺。 家鄉王金城洋樓是鄉親早年下南洋發展致富匯錢來興建的,這次由有關單位出資修復具有相當意義。故鄉建築主體主要以閩南大厝為主,現修復中西合璧的洋樓,讓這一時期鄉親出洋奮鬥所建的洋樓建築可以保留下來,可呈現多種建築樣貌。據內政部金門民居的介紹,家鄉的洋樓依前廊的不同樣式有:五腳氣洋樓(騎樓式)、三疊壽洋樓(兩側突出中間往內縮)及出龜洋樓等三種。而王金城洋樓是屬於出龜式的,也就是其一樓正面中間是往外突出的,這種建築風格與童年常經過的魁星樓旁陳詩吟洋樓頗類似。為什麼說是中西合璧?依我粗淺的觀察,這些洋樓的立面大都為西式的元素,像柱子、欄杆、階梯扶手等,還有柱頭、窗台的花草裝飾。另一方面,頂樓屋頂大都採中式木材樑柱結構,屋頂覆蓋中式屋瓦;若有庭院花園,一定是以中式亭台樓閣、小橋流水、假山等來呈現。若周遭增添護龍或其他建物,也以中式建構為多。王金城洋樓山牆中間有一圓形開孔的裝飾,其中「中華民國」四字則以泥塑完成的,山頭牆面及柱子上有中西各式花草走獸及人物。一樓牆面貼有陶瓷花磚,磚上是一些吉祥的圖案,可能是當時的一種流行,這種花磚早年我曾在老家隔鄰馮姓大厝的「塌受」見過。 新聞上說,將來這洋樓修復後做為民宿可以促進觀光產業,使后宅成為東方聖托里尼。聖托里尼是希臘愛琴海的一個小島,這裡擁有希臘特色的藍頂白牆建築群,充滿浪漫夢幻的氛圍。不過,我的看法,近在咫尺僅有一水之隔與家鄉有相似背景的鼓浪嶼頗值得參考。鼓浪嶼雖是彈丸小島,面積不及兩平方公里,但五口通商後就與外來文化有著頻繁接觸。約與后宅蓋王金城洋樓的同一時期,往南洋發展的大批華僑也回到島上建屋置產,造成一股建築風潮。一時,使得小島上矗立著不計其數中西合璧的別墅洋房。返回的殷實商人經濟能力雄厚,買鋼琴,學習鋼琴成了一種潮流,空氣中瀰漫一股音樂風,家家戶戶普遍擁有鋼琴,因此,有「鋼琴之島」的稱呼,如此,音樂長期潛移默化影響著島民。後來,這些建築有些改成民宿、咖啡屋、展覽館等,每年吸引各地為數眾多的旅客。 回想小時候,離住家不遠的「茶桌仔」常有好友四五人,有雙手握響板主唱者,有拉二胡的,有撥阮或三弦的,有吹洞簫的,就這樣「伊呀!伊呀!」就唱了起來,一幅難忘的美麗畫面!但這種場景已消失久矣,不復存在了。鼓浪嶼居民除了玩中式樂器也玩西式的,在民宿,有人彈鋼琴、有吹薩克斯風、有拉小提琴,形成一個小小樂團。在海邊的一處面向大海的屋舍幾位好友,偶而就聚會彈吉他、吹薩克斯風、拉小提琴、彈手風琴;快樂不但感染自己也感染海邊旅遊的人群。當音樂融入生活,成了生活的一部分,音樂才真正發揮了功能。 王金城洋樓的修復屬硬體的建設,文藝音樂的培養是軟體的充實,而兩者豐富著居民生活,也讓遊客近悅遠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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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年一覺馬祖夢
馬祖是我的傷心地,午夜夢迴,對於那段風雨歲月、磳蹬人生,不堪回首。因此,我對於馬祖有愛有恨,以至於分不清到底是愛還是恨。 一九八二年十一月,我在基隆的韋昌嶺搭船赴馬祖,海上風高浪大,碰到仁武新訓中心出來的新兵,直嚷:「歡樂滿仁武。」這時我實齡三十二歲八個月,正到馬祖的征途之中。我六月入伍到新竹頂埔受訓兩個月,之後再到土城的二級保養班受訓三個月。 我去馬祖當兵之時,兒子出生已經兩個月了,在基隆候船的時候,妻子常抱著小孩,從北投搭車到韋昌嶺給我看。兒子如今已經四十歲了。這一段日子是我人生最艱困的時期,我那時傻呼呼的,沒有想到:「萬一死在馬祖怎麼辦?」 回想接到兵單,我才剛結婚半年,想辦法去考研究所延役,學校的辦事人員還熟識,跟我說:「國防部來了公文,說這幾個人不能錄取。」我因幫同學陳情,列入了黑名單,別人可以不當,這幾個人一定要入伍。 我到土城的二保班,抽籤抽到馬祖。我覺得這個事情有貓膩,幾十年來我一直想不透。因為陳情的人都到外島。同鄉呂黃居君,西村人。他常假日幫我站衛兵,好讓我可以回家看妻小;還說要跟我換籤,代我到馬祖。他這一份心意,讓我感念至今。 我分發到馬祖馬港的船舶連,剛好在建二樓的調度室,我這個新兵理所當然地要去構工。我在樓下工作,突然從二樓飛出一根圓柱子,正擊中我的左脅,我想這一下慘了,趕緊請輔導長帶我去照X光,幸好肋骨沒斷。 我是新兵,還不能出營區,同鄉董君(佚名),住中壢,幫我買了一罐鐵牛運功散,幾十年來沒有異狀,真是功德無量。我到船舶連報到,連長陳冶東在台灣休假,我調到馬祖日報的時候,他還沒有回來。 我背了一個黃埔大背包,到後指部接受政戰部主任的召見,他想看我是何方神聖?總不能讓我外調而一問三不知。這一年元旦,同鄉尉官董仲森君,邀集了金門在馬祖當兵的鄉親,在雲台山的馬防部聚會,一共有二十來人,連北竿碧山頂上大炮連的人都到了。 他說:「金門人要照顧金門人。」這體現了他薪火相傳、善的循環的心意。那時他只有二十多歲,英挺帥氣,我至今印象深刻,一直想跟他當面道謝。後來經過打聽,他不幸已英年早逝,令人扼腕。那次聚會,可能沒有留下照片,不過影像一直留在我的腦海中。 我如果不外調馬祖日報,就要不論春夏秋冬,一年四季到東西莒、高登、亮島與大坵去補給,有沒有命回來還不知道。因此,外調改變了我的命運,這不得不歸功與感謝單聯順、粘振友與明強諸位先進幕後的協力幫助。 楊樹清君常說:「苦難是文學的養分。」我沒有他這份才情,不敢說。不過如寒天飲水,冷暖自知。馬祖魂牽夢繫,已成為我靈魂的一部份,苦悶的象徵,自然不能忘情。 我當初對馬祖的印象:鳥不生蛋、龜不上岸,是一個窮荒之地,不毛之島。可是物換星移,回首四十年過去了,我這個「最後的蔣軍」江湖老,於今情怯馬祖。最近問一些鄰居、朋友,他們都說馬祖比金門好玩,風景多樣且有地中海的味道。有人還想組團再去旅遊,讓我的心頭很不是滋味。 馬祖三天兩夜,團費一萬多元,不肯降價。我的鄰居今年六月到過金門,同樣三天兩夜,團費2999元。我不好意思問她:「金門到底好不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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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家是一場拔河
學校宿舍一住就是三十五年,時間的積累,加上物質的積累,還有,情感的積累。三種積累交織下,退休了,要搬家,積累成沉重不堪的身心負荷! 搬一次家,是數不盡理性和感性拔河的過程和結果。理性說丟,感性說留,我的搬家就這樣在兩者之間拉扯了好幾個月。 對曾擁有數萬冊書籍的我,搬起家來,大小書本,成了最棘手的難題和重頭戲。妻早已下了通牒,只准許我帶一千冊左右的書本進駐新房子。這是理性的底線,接下來,就看我的感性如何接招、回應了。 每一本書,都是我親手用心花錢買來的,所以啊,都是我的心肝寶貝,哪捨得輕易割愛或拋棄?我與每一本書,多年來,都編織出綿密的情感和友誼。要和心愛的書本道別,是我今生最艱難最挑戰的決定之一。 還好,理性告訴我,將自己小愛化成大愛。好書藏私獨享,不如與眾人分享。「捐出去吧!」是內心掙扎許久後做出的最後抉擇。母校文大圖書館是首選。幸運的是,請採編組同仁來鑑定後,大部分的書都可以找到新家。這下我終於放下心上一塊巨石。成千上萬的書,得以歸宿圖書館,未來可以造福更多的閱書人,心底直呼自己做了件好事。 從小就養成愛物惜物的我,每件物品,一用就是到不堪或破損。每件日久生情的物品,總要費盡苦思,才在百般不捨的情境下拋棄。許多物品,都生出記憶、都長滿故事。譬如,那堆積如山的相簿,張張相片都珍藏著過往深沉厚重的美好,哪捨得輕易丟掉。搬一次家,豈僅是空間的移轉,從舊屋搬到新房,物品所蘊含時間所留下的記憶和情感,才是搬家最沉重、最難搬動的物品呀。 許多衣物和家俱,也都要走完惜物三部曲,才會求個心安理得。第一步是精挑細選出最有用的保留下來。第二步是堪用的物件,自己不再使用,費點心思和時間,餽贈喜愛的親友,或捐做慈善。最後一步才是放心丟棄了。 這極可能是我今生最後一次的大搬家了,審慎到近乎綁手綁腳的窘狀,自不在話下。此次搬家正是我重新檢視人生的大好時機,人與物的關係,肯定要開啟一頁新的思維。見物心喜、見喜就買年輕狂妄的心態,在老去的路上,可能要拋棄了,不能踏入新家。 藉搬家,許多有形的物體,深思熟慮後,要減少、捨棄。許多無形的意念和態度,更可藉搬家,一併檢討、出新。一生在人與物之間對話,我總覺得,這層關係老來能簡化、淡化,會更健康、更舒服。 搬家告訴我,老化的過程是減法,身外之物,一件件脫去、離棄,讓生命回歸最根本、最原來的樣貌就是了。 此次搬家,是理性與感性的拔河,是舊思想與新思想的拔河,也是眷戀過去歲月與憧憬未來生活的拔河。雙方互相拉扯多時的結果,拉出更健康幸福的人生,搬家經歷數月的點滴苦頭總算是值得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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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一本書的編輯旅程
從炙熱無比的夏天,到秋風揚起的季節,這段期間,心裡始終縈繞著「島嶼漫步專書出版案」,一股與時間追逐的壓力如影隨形。在執行過程中,幾度因繁瑣的往來作業萌生厭煩與倦怠,但一想到當初懷抱滿腔熱情承接此案時的心情,以及那麼多人的協助鼓舞,還是極力調整情緒,一一克服每個環節。 回想這幾個月來,從最初的撰寫出版計畫書,回金門簡報、到行政院議價,再到編輯契約書、繳交工作執行計畫書,及應對各個階段審核,公文往來等行政事項所經歷的種種,猶如闖關似地,時至今日,彷彿還能感受到每回成功達陣的喜悅之情。 完成所有前置作業後,再來就是進入編輯工作及影片拍攝所要面對的細節及身負的重責了,當然,這又是另一種不同的投入與考驗了。 為了編輯《島嶼時光》及拍攝宣傳影片,所付出的心力及精神,期間的心情起伏,實難以用筆墨形容。終於隨著日子一天天推進,眼見這兩個作品已漸趨成形,那些閉關趕工的日夜,那些焦慮難安的思緒,那些與作者、攝影師及編輯團隊來回確認的聯繫,那些在咖啡館或速食店陪同編導一起剪片討論,直至趕赴捷運末班車的疲憊身影,早已消逝不見了。 近兩年多來,人們的生活始終被新冠疫情箝制著,這場突如其來的病毒如鬼魅般的緊緊跟隨,它牽動著人們惶惶不安的心,讓每個人出門都得戴上口罩,時不時就要來個快篩,更改變了許多人的境遇,重挫了無數產業……就觀光業來說,在疫情高原期限制性旅遊的規範下,許多相關產業坐困愁城一片慘淡,幸虧熬過了一段時日,疫情總算稍稍和緩,旅遊人潮才得以漸漸回溫。 為了讓更多人看到金門馬祖獨特的離島風情,有感於作家敏銳的觀察力及豐沛的情感,「行政院金馬聯合服務中心」特別徵集二十三位金馬在地作家,以各自生長的家鄉為延伸,撰寫一篇關於人文地景的散文,結合文化觀光,以喚起更多的注目,進而吸引讀者到金馬一遊,因而有了「島嶼漫步專書出版案」及「影片製作」之計畫。 身為編輯及文字工作者,心中總懷有一點社會使命,希望有此機會能為自己的故鄉盡一點微薄之力,讓更多人以不同的角度走讀金門、欣賞金門、領略金門之美,加上年少有過一段美好的跟拍經歷,對影片拍攝仍潛藏著一絲夢想,於是,儘管知道預算及時間是一項極大挑戰,但一股豪情壯志還是油然而升,便開始準備相關事項,最終順利承作。 一本書及一支影片的完成,都需要結合眾人之力,絕非一人之力可及。在此,我要非常感謝金馬聯合服務中心執行長翁明志及參議范燕燕有此遠見及認同,持續支持金馬兩地文學書籍出版,感謝科長張俊堯不厭其煩一路嚴謹地指導及協助我最不擅長的行政事務,更要感謝參與此次書寫計畫的二十三位作家及三位攝影師的鼎力支持,及編導林智杰的影片攝製及剪輯,感謝作家陳長慶、陳長柏、劉枝蓮撥冗入鏡,以及從臺北特地趕回金門的作家牧羊女及洪玉芬的友情演出,最後感謝編輯團隊翁翁大哥精美的圖文設計以及謝謝陳妙玲細心謹慎的校對。 編輯本就是瑣碎磨人的工作,再加上與公務部門合作,無可避免的要受行政規範的限制,可想而知,從無到有一路走來的不易,但因為有這麼多人協助,《島嶼時光》這本書及影片才得以順利完成。此刻,我的心情,有如風雨過後,一抹迎面撒下的陽光,對著你溫暖昭告,一切都如釋重負了。 《島嶼時光》是一本非常好看的書,帶著它一起前往金門馬祖旅行吧!我深信一定會有不同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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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客不會告訴你戰爭的殘酷本質
七十三年前的十月二十五日是金門古寧頭戰役的啟戰日。古寧頭戰役怵目驚心的景況,揭示了戰爭殘酷的本質,如今已日漸被世人所淡忘。 民國三十八年底,中共挾席捲大陸的餘威,積極備戰,計畫攻打金門,遂於該年十月二十五日凌晨發動了震驚中外的「金門戰役」,我們稱之為「金門保衛戰」或「古寧頭戰役」。當時,國共兩軍肉搏拚戰三晝夜,雙方傷亡慘重,橫屍遍野,無辜的生命淪為烽火下的冤魂。根據國軍戰史稱,國軍陣亡1267人,傷1982人,共3249人;另,國防部史政處編印的「金門保衛戰」(64年版),對擄獲敵軍統計,人數是7059人,按陸方可靠資料顯示,共軍登陸金門人數11135人計,扣除被俘人數,則陣亡者約為4000人。也就是說,傷者除外,雙方合計有五千餘個家庭遭逢喪親之痛。 蔡英文執政的六年多來,兩岸「九二共識」的交流基礎橫遭破壞,台灣主事者在文化、教育「去中國化」及國族認同上的分離思維,「拉美、友日、抗中」政策導向等錯誤作為,讓雙方關係急轉直下;加上美國川普、拜登兩朝「以台制中」政策推波助瀾,一再撥弄,並加碼對台軍售,居心惡毒。導致大陸方面對解決台灣問題萌生急迫感;尤其是,裴洛西訪台之後,對岸近期頻頻做出有針對性的軍演,飛彈穿越台灣上空,軍機屢屢越過中線擾台,稍有不慎而擦槍走火,兩岸軍事衝突有一觸即發的危機。 執政者必須言行一致才能取信於人。蔡英文過去幾年受訪時曾多次提到,願意與北京「坐下來談」。尤其是,今年國慶講話,蔡還呼籲北京當局,「兵戎相見絕對不是兩岸的選項」;但隔沒幾天,卻在「世界民主運動全球大會」開幕致詞時說「台灣面對中國不斷的文攻武嚇,但我們絕不會因此而動搖,因台灣很珍惜民主,人民將持續努力對抗意圖動搖民主的勢力。」顯見,蔡的心口不一是造成目前兩岸欠缺互信的原因之一。可以預見,當「辣台妹」的「對抗路線」越來越辛辣,大陸又說「台獨是一條死路」,雙方把話愈說愈死,交流的基礎愈薄弱,彼此失去了迴旋空間,兩岸戰爭陰影將愈來愈逼近,受害的是兩岸人民。 蔡英文今年的國慶演說告訴國人「守土衛國,你我同行」。但是,政客不會告訴你,兩岸一旦開戰,除了軍民死傷之外,所有人民生命、財產及一切美好的事物都將化為烏有的殘酷事實。俄烏戰爭可以給台灣作為借鏡;戰爭帶來雙方軍民大量傷亡之外,參閱聯合國難民署的資料指出,俄烏戰爭開打,從今年二月二十四日至十月十一日的統計,共有767萬1584名烏克蘭難民離開國境;如果加上沒登記到及尚未離開烏國境內的難民,估計可能有1200萬以上的難民。據外媒報導,美國有意將台灣武裝成巨大的軍火庫,作為對抗中共的前哨;而大陸真要動武,戰場必然直指台灣本島。海峽發生戰爭,台灣一旦不保,那些挑起戰爭的首惡政客已有逃生管道,而台灣大量的難民,可能只有漂流海上的份了。 目前兩岸緊張關係與日俱增,已瀕臨翻臉之境。而民進黨「抗中保台」的牌打過頭、也衝過頭;「九合一選舉」開跑,不過是地方性縣市、鄉鎮、村里長及民意代表層級的選舉,也要搞「抗中保台」的戲碼刺激選情,操作「戰爭牌」。客觀地說,台灣自保之道應該是如何「避戰」;而要避戰,就是不能再往台獨的「死胡同」裡鑽;唯有站在中華民族的立足點上,從兩岸政策上改弦更張,營造出一個兩岸和平發展的環境與氛圍;否則,兩岸大動干戈,將是中國人自相殘殺的民族悲劇,而搧風點火的人卻在一旁偷笑。 對蔡政府來說,眼前有一個向對岸表示善意的機會;那就是小三通復航問題。政府若能盡快同意重啟小三通,讓民間交流恢復舊觀,相信可以舒緩目前台海的緊張情勢,從而增進彼此互信交流,化干戈為玉帛,讓雙方朝向和平發展之路,這才是兩岸人民之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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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
對於時間、對於人、對於土地,我的記憶力是十分貧弱的。幸運的是,我自小從身邊的親戚長輩聽來的許許多多故事,把這些記憶串在一起,形成我生命中最堅實的存在。 在我僅有的一點點記憶中,我曾經跟我的曾祖母睡在四合院的左廂房一段時光。曾祖母有沒有跟我說過故事我已經沒有印象,那時我才三四歲,但我相信是有的,因為後來曾祖母過世後,我就睡在祖母房間,總是會央求祖母講故事,猜想是先前的經驗造成的。在極為淡薄的記憶中,曾祖母常差遣我去街上幫她買芝麻球,再將芝麻球分我一半吃,至今我對芝麻球的愛好習慣就是那時養成的。 祖母喜歡講新加坡的故事。她的童年和少女時代多在新加坡度過,她講在新加坡養父家吃過的糖果和餅乾是如何美味,也描述她小時候家裡客廳裡軟綿綿的椅子,一坐屁股就會陷下去。在1960年代的金門鄉下,誰也沒見過沙發,或是那五彩繽紛的糖果和那些帶著奶香、麥香的餅乾,所以祖母的故事總是令人神往。 在眾多的故事中,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老虎的故事,祖母說在新加坡和馬來西亞交界的山區有很多老虎,她說了許多老虎的故事,有些好笑令人捧腹,有些驚險離奇令人冒汗,有些聽了則是讓人覺得心情會為之糾結。 母親在灶腳燒柴煮飯,也會講故事給我聽,她說外公外婆曲折的時代命運故事,也說姨婆流離顛沛的家庭悲歡故事,其中也摻雜著她自己的少女夢想故事。大鼎冒出煮飯的鍋巴香氣,她拿一塊鍋巴給我吃,同時述說著生活的勞苦無奈。 祖父不曾跟我講故事,但祖父常帶著我參加各種廟會醮慶宗族祭祀,大清早到村頭村尾和其他老人們泡茶聊天也帶著我,老人們開講村里的大小事,我則在一旁吃著茶點,間或聽聽村莊的歷史和人物故事。 單打雙停的時光,我的多數晚間時光都在防空洞度過。家族成員、鄰居好友都在晚餐後擠在這個小小昏黃的人際空間,婦人們帶著毛線、小孩帶著作業、大人則帶著四面八方的故事在這裡交流。 就這樣,在床邊、在灶腳、在巷頭樹下、還有在躲砲擊的防空洞裡,我聽著一則一則零散卻飽滿的鄉野故事。一個大家族的長子長孫,通常會佔一點便宜,在長輩失去講故事的耐性之前,聽到有趣又詳盡的故事的機會較多。 大家族成員眾多,我有五個叔叔,年紀跟我最接近的六叔只跟我差七歲,他喜歡買書給我,說故事給我聽。我讀小學,六叔上高一,他的國文老師是知名作家蕭毅虹,啟發了六叔對文學的熱忱,從此他的故事多了文學的元素,他鼓勵我閱讀和寫作,成了我的文學啟蒙者。 假期我也常到田浦,五嬸家就在鎮海門邊,他們家世代在此討海。從沙美經陽翟到田浦的公車一天只有一班,所以當天搭公車前往,往往必須在田浦過夜,隔天再搭這班公車回家。 田浦城是軍事重地,入夜漆黑一片,澎湃的海濤撞擊花崗岩岸發出巨大的聲響,我和玩伴躺在星空下的屋頂,必須大聲講話才聽得見彼此。住在太武山下的陽翟長輩講的故事常與山有關,不論是神仙鬼怪,總是與山有關,而田浦的長輩則講海的故事。 就像我從小相信的:人間有什麼,天上就有什麼。討海的人則相信:陸地上有什麼,海底就有什麼。陸地上住人,海底也有住人,牠們長著人面魚身。五嬸的祖父說他親眼看過,就在這片苦父灣,人面魚身浮出海面,對著他笑。 童稚的記憶大腦就因為充填了許許多多這些故事,建構了一個多層次多彩的感知世界。那個世界,不以真實和虛擬來界分,而是純粹審美趣味的。多年以後,我仍然相信,是故事創造了這個活生生的世界,而不是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