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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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大橋通車前後
歷經十二年的施工,投注超過百億元的經費,將成為國內最長的跨海大橋~金門大橋,在眾人的引頸鵠望下,終於要在10月份完工通車了!這是金門史上的大事,也是金門發展上的一個里程碑,特別對小金門的鄉親而言,更有特別的意義。因為交通方式變便利了、時間縮短了、對小金未來的觀光和經濟發展,如果在妥善完備的規劃下,一定可以帶來利多的期望值。 就單從一件大工程的完工啟用而言,在通車前夕,金門的官民都應該有深切的體認,大橋通車是一件值得大書特書的事,但也必須在通車之前有些完備配套,也就是這不只是一座跨海大橋,它也是一個有獨特之美的景點,大橋應規劃哪個地點在不影響交通之下,讓大眾可以拍照打卡紀念;環島西線的自行車道應該規劃到連結大橋,這對推動低碳旅遊的金門來說,無論是騎自行車或步行,都是值得倡導和重視的措施。此外,面向大橋左邊待連接到湖下的海域,沙灘上舉目都是海漂垃圾,也有待相關單位負責清理,因為金門大橋的通車,不只是小金門鄉親的事,也是我們金門全體鄉親的事,大橋通車不僅會帶動週遭環境的發展進步,也能帶來金門觀光和經濟的整體發展和熱絡。 再從大橋通車之後,對小金門當地發展和居民生活品質的影響,正面來說,交通便利有助於觀光客容易來,對短暫想走馬看花遊小金的遊客方便很多,因不受半小時一班船的限制,可以隨時往返,相對的因可以隨時往返,對想長留小金過夜的遊客也較方便,有助於小金民宿和旅館的住房率,相對於餐飲業也有一定的加值作用。 但從反面來思考,對過橋的車輛包括大巴、中巴、汽車和機車,要不要收過橋費來作為大橋的養護費?或鼓勵搭大眾運輸來減少車輛進出,以較高額過橋費以價制量,減少私人自用車和機車進出的數量,以因應大橋通可能產生的停車位難尋、塞車和車輛行駛過多造成的空污和交通安全問題。小金因道路狹窄,且地勢起伏大,我認為不適合大金門的大巴進去,包括公車在內採取中巴是較妥當的運輸方式,而以免收過橋費來鼓勵自行車的低碳旅行方式,是值得考慮的。 另外,也有人擔心大橋通車之後,原有車船處的渡輪何處去?我覺得危機即轉機,君不見高雄的旗津島,本也是有高雄港的渡輪,但在過港隧道通車之後,渡輪不被淘汰反更興旺,搭渡輪往旗津旅遊成為很夯的旅遊方式,因此車船處繼續經營渡輪,或增開金門海上藍色公路旅遊路線,必能使原有客船發揮效益,人員不用遣散安置;也可以鼓勵民間業者在適當監督下靈活經營渡輪或遊艇,以活化交通和觀光旅遊方式。 金門大橋通車,不只是小金門鄉親的事;也不只是大金門鄉親的事,更是攸關金門未來發展全金門甚至全世界金門鄉親的事,縣府應主動多召開公聽會和研討會,傾聽產經學民各界的聲音,集思廣益才能同心協力,讓金門未來擁有美好際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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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取一朵浪花奔跑
家鄉有個珍貴且隱密的場景,讓我念念不忘,每當獨自於異地拚搏或在他國遊歷時,總有一股深藍在心間慢慢溢出,不會間斷,浸潤我的來處和去處。這股力量逐漸蜿蜒成一道海流,慢慢將我帶回熟悉的地方——前水頭深垵,「垵」,家鄉話是灣澳的意思。 前水頭深垵海灣不似海水浴場,沒有大面積的沙灘,海岸線附近佈滿礁石,也沒有救生員的配置和專人負責清整環境,缺乏完善的設施,少了現代化的便利性,倒是多了自然樸實的原始感。要走近這裡挺不容易,小徑藏在高大旺盛的雜草裡,要一步一步深入。每次我循著腳下的路徑潛入草叢,衣領和褲腳被野蠻的草葉糾纏,不禁反問自己:離島人想從小島走向外面的世界,追求開闊的精采與寬廣的發展,而我竟然待在這裡,身在草中,甘之如飴。 沿著前往水頭外海的將台仔路,穿越一段草叢,抵達深垵海灣,與海水相遇。靜默的心情被浪濤聲激起美妙的旋律,銀色的浪花就在不遠處,它帶著藍天白雲的倒影,一陣破碎一陣癒合,充滿能量。 聽著海浪敲擊礁石、海鳥的鳴叫、海風的鼓譟……,這些聲音不受拘束,隨性自在,我放下執拗的姿態躺在沙灘上,沙粒在耳邊滾過、在身上摩擦,微小的沙塵讓我察覺個體生命的存在感,同時也是提醒自己要放下自我。 稍微熱身,我嘗試赤腳在沙灘練跑。 讀高中時,參加過越野跑競賽,從金門高中大門口跑到湖下慈堤再折返,這段訓練促使我培養出只要步履不停,永遠都能跑在人生征途的精神。現在我也喜歡從前水頭老家慢跑到延平郡王祠、文台古塔、古崗湖、茅山塔等,加快或放慢速度的過程,調整內心,沉澱思緒。 在沙灘上慢跑的感覺比路面愜意,柔軟的沙粒讓僵硬的步伐得以舒緩,不用顧慮上下坡的挑戰,車子、路人和紅綠燈淡出視線,身邊的景物不再行色匆匆。沙粒墊在腳下,穩穩托住我的每一步,甚至可以微閉雙眼,披著海風跑進自我的內心,感受其中的別樣意蘊。 我謹慎地爬上深垵旁的海岸岬角山脈,這是牛嶺山落入海中的岩體,站在制高點,可挑望廈門、漳州、大膽、二膽、烈嶼、金門城等,我和塵世保有距離,再次看清浯島的輪廓和歷史定位。靜心冥想之餘,腳掌一陣搔癢,原來是數十隻螞蟻在我的腳邊尋覓食物,想起莊子說:「若物之外,若物之內,惡至而倪貴賤?惡至而倪大小?」「以道觀之,物無貴賤。」我掏出提袋裡的糕仔,將一小塊捏成細碎,灑在岩盤上任由牠們汲取,剩下的我就配著大紅袍慢慢享用。 在前水頭深垵海灣,我可以盡情當個隨波逐浪的人。從淺灘往大海跑,衝向迎面而來的波浪,直到海水淹到腰際後,再退回岸上;或者將腳底板往外側撇開,做出跨浪的動作,一個、二個、三個、四個地跨過……。陽光照亮海面,海水推移著我,我遇見童年的自己,他是如此純真不受羈絆,笑聲爽朗,心地柔順,他對我說:「摘取一朵浪花回去呀,那是與大海相認的標記。」 深垵海灣聚攏海天蒼茫與厚重的氣息,蘊含著寧靜與淡泊的能量,歷經沖刷洗滌,終能體悟致遠與明志的精神。我摘取一朵浪花開始慢跑,浪頭不肯停歇也不願意變老,但是人間季節依然在轉換,秋日已經站在浪尖,從遠處趕來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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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文化的對話:盤山翁德晏宅第裡的彩磁
在頂堡聚落中有一幢三蓋廊的民居,形制雖然傳統,但因其主人翁的出洋事蹟及建築物特殊的裝飾,而顯得不凡。 在陳國興的協助下,我接觸到翁德晏的後人,並深入了解歷史建築背後的故事。翁德晏(1897-1959)為翁氏後厝支派第十七世,根據其孫子翁綿彬、翁家齊表示,他們的祖父大約於清宣統2年(1910年),時年約13歲,目的地是印尼蘇門答臘外的勿里洞島。翁德晏初到勿里洞時,以打魚及販賣漁獲、靠勞力謀生。省吃儉用加上勤奮工作,逐漸累積一些資金,擁有自己經營的店頭,取名為「協德號」,經營起雜貨土產生意,包括販售糖、米、花生等生活用品,並向當地土著收購胡椒和橡膠,然後寄往巴城(雅加達)銷售,再從巴城進口茶葉等物品至勿里洞販售,為茶葉公司的地區代理商;由於信譽優良、誠實經營,他一方面累積財富,一方面也在華人社會建立起領袖地位。《金門縣志》曾記載,勿里洞中華商會成立於清宣統元年(1909年),盤山人翁德晏為首屆會長。不過,這資料有誤,我們可以確定翁德晏擔任過勿里洞中華商會理事長,但應非首屆,清宣統元年他才12歲,而且尚未出洋。 翁家齊表示,其祖父翁德晏是在民國23年(1934年)夏季由勿里洞返金,準備建一幢建物來照顧家眷,以及落葉歸根所用。是故他向堂兄翁德賴以龍銀二百大員購置這塊建地,其典契目前還保存良好。他旋即購置材料,延聘匠師構建,於民國25年(1936年)完成這一座形制為三蓋廊的建築物。同時,當時正逢村中翁氏大宗祠重修完工,準備奠安,由於其所屬後厝支派歷代先祖因資金匱乏,尚未晉主,翁德晏於是主動出資,讓歷代先祖配享崇祀之香火。 1934-36年這段時間,估計是翁德晏留在金門興建宅第的時間。1936年當屋子落成後,他並未留下享福,而是再返勿里洞繼續打拚,將二子翁華添留守在家鄉。日後,遭逢日軍佔領金門、國共對峙的戰爭,這棟建築多所損壞。一個有趣的疑問是:以翁德晏的財力、社會地位,他為什麼不是建當時流行的五腳基洋樓?而是選擇了傳統的三蓋廊。我的推測是:由於他並非在村落外圍購地,而是收購族人位於頂堡的舊地來興建新屋,因此,若興建二層樓以上的洋樓,在高度上恐影響鄰近宗祠建築,也會與周邊的合院格格不入,因此他選擇了三蓋廊的形制。從這一點來看,翁德晏是一位遵循傳統、敦厚守禮的僑商。 這幢建物雖然傳統,但裝飾上卻大膽創新,特別是對於彩釉磁磚(又稱馬約利卡磁磚,Majolica tile)的使用。近代合院或洋樓的屋主,喜愛以彩磁代替泥塑、磚雕或交趾燒等傳統裝飾。這些彩磁絕大多數為日本大正、昭和年間所燒製,日本出口時,稱這些學自西方的磁磚為馬約利卡磁磚(Majolica源自於西班牙東岸小島馬略卡島,加泰羅尼亞語稱Mallorca,這是以陶器聞名的產地。15世紀中葉,就出現了Majolica陶器,透過航運,輸入西班牙、義大利)。雖然日本的彩磚起源和西班牙並無關聯,而是1907年日本成功模仿英國維多利亞磁磚而開始生產,但日本人仍稱它為馬約利卡磁磚。在閩南僑鄉、南洋地的馬約利卡磁磚,主題多為花卉、熱帶水果、白鶴等吉祥圖案。這些多是由華人客戶提供圖案,再由日本設計製造而成,主要銷往中國、臺灣及東南亞華人居住地區。 而翁德晏三蓋廊的彩磁,使用了印度教主題的彩釉磁磚,應用於正面牆堵、天井水車堵等處,饒富異國情調,為金門罕見之主題,目前僅見於頂堡、青嶼、青岐等聚落約4幢建物上,而翁德晏是其中使用最多者。2007年因歷史文化、藝術表現、地域風貌等價值被登錄為歷史建築,實至名歸。為了深刻理解這些彩磁圖案的文化意義,我特別請教了印度籍的博士班學生平度,他告訴我翁德晏宅第的磁磚,使用的二種主題,意義如下: 1.克里希納神(Krishna)。藍皮膚的克里希納神,是印度教眾神中最受歡迎的神之一,是愛與慈悲之神。克里希納是印度教經典《博伽梵歌》(Bhagavad Geet)的中心人物,也是印度教毗濕奴(Vishnu)的化身。 2.象神。濕婆神(Shiva)的兒子。象神是掌握智慧的神明,在印度教地區學子都會參拜。 我無法得知翁德晏對印度教的理解有多少,以及這些主題背後的文化意義。但他獨具慧眼的選擇,讓這幢建築增添了濃郁的異國情調,細究其內容又是愛與慈悲、智慧之神的象徵,實在是一種難得的跨文化對話。金門,是一座看得見世界的島嶼,是早期全球化與地域化交織的文化島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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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護
這半個多月,真的是人生經歷的一大考驗,不安,夾雜著期望,趕快結束這種煎熬吧! 原以為「確診」,只是新聞上數字的高低變化,直到它越來越貼近我們的生活,才驚覺不是自己小心就好,這要大家的通力合作,相互關心與留意。 上個月底,家人從臺灣回來,有了症狀,第二天晚上快篩,二條線,最害怕的事終於還是發生了,雖然大部份為輕症患者,但家中的老母是我們第一個要守護的人。我們,開始啟動「快篩」機制,第二天一早,先生和我先篩,沒事,上傳家人群組,然後回家教看護篩,再幫媽媽篩,所幸都沒事,暫時安全。 已經兩個人隔離,我們難免不安,第二天看護說喉嚨有些痛,再篩,還好,拿喉糖讓她舒服些,晚上再問,說不痛了。第三天一早再問她,這下喉嚨更痛了,一篩,根本不到二分鐘,她馬上說「有了」,我趕緊去看,她說有一條淡淡的紅線,怎麼辦?確診再加一人,一樣上傳快篩結果,同時大家分頭進行,聯絡醫生幫忙上傳確診資料;請醫生來幫老媽媽快篩;聯絡看護住防疫旅館;姊從臺灣回來支援。 二哥回來得正是時候,支援外出買三餐,非常時期,大家分開進食,又輪到我們去會元紀念館及廟裡拜拜,還得買酒等等。媽、姐、我繼續快篩,一條線,還好!沒想到,仍然再隔三天,姐二條線,我請假回去,該我顧了,我這才開始學習自己一個人怎麼餵媽進食,怎麼換尿布,怎麼換藥,第一晚睡在躺椅上不舒服,無法入睡,頻頻起來看媽的被子有沒有蓋好,第二晚後索性拿了另一個半躺椅接在一起,雖然高度不同,但好多了。媽在床上,我也只能搖上、搖下,她老人家想出來,我抱不動,只能跟她慢慢解釋,為安全起見,沒法到外面。 隔離又加一人,支援的人力再加二姐,好在大哥、大嫂可以解隔離了,姪子、姪女也回來陪伴了二天,媽總算安然度過這段對她而言可能「莫名其妙」的日子,看到有人拿「棉花棒」就害怕,怕又要對她快篩。看護回來了,她之前傳訊息就說:「想念奶奶了。」辛苦了,這些日子肯定難忘。 終於,大家都解隔離了,而媽也再確定一條線後,大家比較安心,我則幾天就篩一次,一來因為家中突然的一連串慌亂與應變,二來是工作場合仍陸續傳出有人確診,那天晚上又快篩,結果讓我有些擔心,我安慰自己是沒篩好的緣故,第二天下午再照著步驟做,果然沒事,我好怕自己也得隔離。計畫趕不上變化,,原本排定的二個展場值勤,不得不取消,請求夥伴支援;原本以為今年又可以全勤的地景培訓研習,不得不向主辦單位請假。 有人說「保防疫險,確診了可以領多少錢……」,但我覺得領那筆錢卻要付出「健康」受到威脅的代價,寧可不要才好。耳邊又聽到有人「全家確診」的消息,這時對身體、心理都是考驗,肯定是短時間無法平復的。 守護自己,守護家人的健康,那麼就凡事多留意些,免得自由也因此受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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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魚雜錄────魟魚三吃
閩南地方有「毒魚排行榜」,所謂「毒魚」,是指某些魚,會利用自身的胸鰭、背鰭或尾部的硬棘,來進行攻擊防禦,這些具有毒腺的「刺毒」,扎到人身會紅腫難消,一旦延緩送醫,還會要人命,因此在閩南地區有:「一魟、二虎、三沙懵、四臭肚、五晟、六斑(魚午) 、七蟳、八(虫截)、九蝦蛄。」,魟魚掛毒魚頭牌,可見其威力。 魟魚屬軟骨魚綱燕魟目的一科,是一種胎生的魚種,身長範圍大約在0.18至2.6米之間,因此在菜市場上,大魟魚是秤斤賣的,支解魟魚,是可以看到魟魚的鮮血淋漓,感受到它的新鮮,只是魟肉的積溺味,不是很受食客的青睞。 魟魚的長相,光緒丙戌年郭伯蒼的《海錯百一錄》記載:「形如槲葉,無麟,身扁,闊而多肉,尾上圓而末銳,氣味陰穢。」另一條有關黑魟也記載著:「魟魚之最小者,海族志形如團扇,口在腹下,無麟軟骨,紫黑色,尾長於身,能蜇人。」 魟魚的產季,也如郭柏蒼所言:「產於春末,極於秋初,種類亦雜,有黃白黑三色。」一般以黃魟魚為上品。 魟魚軟骨無刺,要說是容易吃食的,只是「氣味陰穢」,因此淪為廉價魚,即使上不了大飯店的排場,卻是一道普受庶民喜愛的家常菜。粗絲的魟魚肉,搭配大把的蔥薑蒜辣椒,爆炒、紅燒、滷燉之後,吃起來口感像雞肉一般,一絲一瓣,用筷子輕挑來吃,別具風味,這是一種吃法。 魟魚以黃魟為尚,它具有海族的鮮美和陸肉的香甜,且幾無尿醱味,我學習廈門饕家朱家麟先生的說法,將魟肉切成三吋許方塊,伴上切塊的三層肉,兩者先川燙過,再以蔥段薑片爆香,之後撒醬油、八角、五香粉、米酒等,半滷半熬,最後以小火收汁,起鍋之後的魟魚肉,是海陸大結合,十分下飯,這是另一種吃法。 金門民間煮魟魚,普遍都說煮咖哩啦,這是一種頗具南洋風味的作法,魟魚可切片或切塊,還是以蔥段薑片蒜粒爆香,之後把魟魚下鍋翻炒,加上熱水,置入咖哩粉入鍋,大火沸騰後改小火熬煮,等筷子插穿魚肉,撒些蔥珠、辣椒絲,莞荽,就起鍋。此時金黃色的湯汁,襯托出魚皮的黑亮、魚肉的瓣白,香噴欲滴,只要以咖哩湯汁澆飯,就一口接一口扒不休,這是一道國際化的平民美食,高貴不貴,這是我的第三種吃法。 魟魚的肝也是絕品,郭柏蒼說:「諸書皆稱魟魚之美在肝,但多食令人頭暈。」少數胎生的魚種,像是沙魚、魟魚之屬,它的肝是可煉製魚肝油的,廈門朱家麟饕家說以提煉過魚肝油渣,煮鹹酸的芥菜,是一道開胃又香噴的絕品,待來日再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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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 法
七月是論文口試的旺季,每年此時照例有許多新科碩博士出爐,今年因為社會聞人的論文風波,讓論文口試的任務增添了特別而微妙的氛圍。像這樣的論文審查,原本的用意,實為確認研究生是否符合授予學位資格之標準與能力,但由於社會對於追求學位的迷思與迷失,進而導致諸多引人非議的現象,對於進場負責口試的委員而言,只能就專業領域把關,對於那些變調的光怪陸離,實在沒有能力去改變或影響什麼,畢竟每個人對於學位的看法猶如眾生相,不一而足。 然而,論文口試又不似會計或審計類的工作,除弊之外,如能因而興論文品質升級之利,也是美事一件。至於論文抄襲的論斷,借助資訊科技發展而成的論文比對系統確實幫了大忙,但並非完美無瑕,因而專業判斷介入,也是無可避免。只是,每次涉及對於真偽的爭執時,大學法學緒論那位教授激動的傳述,總是繞著腦袋轉,歷歷在目不能或忘。 「有天,你走在路上,一位路人對著你大喊:小偷!大家快來幫忙抓賊!路人紛紛圍上來,問說:有人指控你是小偷,你自己說說做了什麼? 可是,你事實上是什麼都沒做,不過從家裡出門要去上班,但大家卻要你『證明自己的清白』,請問你如何證明自己的清白?」 「又或者,你走過公園,遇見帥哥美女,之後走沒幾步,有人高喊非禮,被指控的對象就是你,可是你真的啥事都沒做,就只是路過,你極力表明這一切一定是誤會,於是,有人要你『證明自己的清白』。」 記得,學生時代也曾有類似的經驗。學校考試後,有人檢舉某位同學作弊,但當事人否認,於是老師也要他「證明自己的清白」。 這似乎讓大家很為難,如果你是當事人,該如何「證明自己的清白」?或許,隨時隨地在自己身上裝個錄影設備,就像車子的行車紀錄器那樣,以防萬一嗎? 然而,更嚴肅的是:為何清白的你,必須「證明自己的清白」? 如果,我們的社會變成是清白的人必須「證明自己的清白」,那麼,任何人都可以隨時指控別人犯罪,然後讓被指控的人,陷入「證明自己的清白」的漩渦中疲於奔命,而隨意指控的人,完全不須付出任何代價,這會是何等讓人不安的恐怖社會。 受過法律訓練的人,都知道一個重要的道理:被告不負舉證責任。更直白的說法就是:提出控告的原告負有舉證責任。指控他人若不需要負舉證責任,社會不會更安全,反而使好人受到更多莫名的誣陷。 所以,如果有人指控你的論文抄襲或學位造假,你該急著「證明自己的清白」?甚至懷疑自己,真如指控之人說的那樣嗎?不必,真的不必如此。反而是提出指控的原告,必須舉證指控的內容。否則眾口鑠金,曾參殺人的故事不會消停。 關於這點,只要修過大一法學緒論的人都知道,更多法律專家更是清楚,就請指控的人提供指控內容之證據。順帶一提,法律上還有種說法:舉證之所在,敗訴之所在。 此外,一般人不懂法律與學位取得相關實情,因而有所誤解就算了,但接受專業訓練與知識洗禮的專業人士,如果不慎誤用了手中掌握的知識,甚而故意誤導社會大眾,全因個人私心或利益考量,這將會成為社會的災難與不幸,如此人性與惡沒有距離。 法律攻防不是最難,人心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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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陳妙玲
如果不是你來訊問我:「……突然想不起橫街(莒光路85巷)對面小巷的名字,妳知道嗎?」我幾乎遺忘,洪乾祐老師筆下的「源春巷」——那條不甚長的莒光路80巷,靠近莒光路的這一頭,當年曾經是城廂少數幾間公廁之一,多少英雄好漢得以在此解放。而我童年出入源春巷的足跡,通常是在農曆年前,為了炊甜粿、做紅龜粿,母親將事先浸泡好的圓糯米置放在乾淨的棉布袋裡,差我:「汝翻身提米去磑」,裝了糯米的棉布袋再放進自家用的橘色水桶裡,一來方便手提、二來排隊者眾多時,不同顏色的水桶適時做為區別,便於主人認領。「磑米」有時候要靠運氣,如果沒人排隊,不需要花時間等,可以在現場觀賞「連鞭就好啊」。看著糯米倒進磨米機、注入自來水,磨米機啟動開關,經過一番攪動,雪白米漿從機器汨汨流出,直接流入棉布袋裡,不一會兒工夫,米磨好了,不需要花費太多時間等待,年前的要務轉眼完成,那簡直比中了愛國獎券還開心。 如果不是妳私訊提問「……浯江街到底編到幾號?」我也不會留意,浯江街單號到了總兵署53號就是底了,而雙號稍微多幾戶,從中興路進來,理髮店、瓦斯中心,經過番花巷(莒光路56巷)、彬彬、特產店右轉鑰匙店、服裝店再銜接到莒光路,也只編到70號。至於總兵署左前方的復元堂、金門攝影社、佳味小吃……都是莒光路26巷的範疇,再往北,過文厝內三叉路口分隔島往金城車站的斜坡,門牌則屬於珠浦北路5巷12弄。浯江街,前清時代的西轅門街,日轉星移,歲月更迭,有文人雅士吟詩作對、有總兵武將建立功績、有冠蓋雲集出將入相——而今洋樓風華不再,鄧長壽應有淚? 如果不是你用心拍攝記錄分享,我幾乎以為後浦大街的普度桌已成絕響,徒留家戶門口的普度燈「七月流火,慶讚中元」,發出稀微燈光,一年又一年。 農曆七月,我已經有多少年不曾親眼看過後浦街路的普度了。十三、四歲的年紀,三兩同學約好,晚餐過後,從北門開始看熱鬧起,看到東門,再看到中街、下街,看蔬果被精雕細琢的菜碗,看囝仔普的玩具奇巧。透過你的影片分享,農曆七月十六後浦北門普度、十七東門普度、十八大街普度,看到眼熟的師公,看到多年不見的長輩,也看到日益精簡、採用現成的菜碗。停滿車的街道,顯得道路越來越窄了;參與普度的人,則越來越少了。幼童、青少年,都被3C綁架在冷氣房裡了?會不會在不久的將來,各地的普度桌,抵不過時代潮流,慢慢步上中興市場、塗山頭……的後塵,成為絕響! 千里之外,友人回響:「老街跟人一樣,越想它,它就會有靈魂。」 我懂她的心思,或許,她不盡然知道我心底的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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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車飛行
你什麼時候有飛行的夢?該不會真想開飛機,凌空翱翔,直上雲霄?幻想吧?那太難了! 不過,我近來終於又有兒時飛行的感受了,不是搭飛機,不是開快車,而是騎單車。 小時候,曾經騎單車直下海灘,那種車輪風馳電掣,急轉奔騰,風呼嘯,樹影竄掠,迎面涼飄撲簌,心情HIGH到最高點,眼兒眯眯,身子低壓,腳不動,穩穩踩住,心卻飛了起來,好爽呀!啊啊啊,我來了! 其實,只有爽快約三十秒,可能還更快,但那時就想,人生得意莫過如此!我以後一定要買一台高級腳踏車,27段變速,彎把、細胎、流線型,彎伏或弓起騎車,奮力猛踩,拉風、迎風、追著風,趁風耍帥,如風輕盈飆速,太帥、太迷人! 後來,有次與老友一時興起,騎著很一般的老爺車,直闖九彎十八拐的北宜公路,騎上坡,奮力竭氣,幾乎放棄,屢屢休息、時時喘噓,不時得躺臥在小路斜坡上,可到了公路最頂端,順坡暢行,彎道壓車,迎風放手如大鵬展翅,大聲喊「宜蘭我來了!」這飛行的感覺又來了! 前天,奉中央令,騎單車不必戴口罩,決定單車上太武山,再從環中路下山,下坡時,車速高達近五十公里,飆颯的風又來了,額頭流著汗,耳裡飄著風,飛起來了,我又飛起來了! 單車未必一直如此綺思幻夢、風馳電掣,也有意外與驚險,我讀大學時,以單車往返臺北市的學校與工讀場所及中和的租屋處,那年,貪便宜在臺大單車棚裡買了台修復可用的中古腳踏車,才200元,有天,騎車過中正橋,下到重慶南路引道,龍頭一陣嘎啦作響,突然龍頭把手脫離車架,人騰空飛起,空中旋轉一圈,我本能直覺單足跪地,兩手俯趴在地,後面車陣瞬間分流或停住,沒有一衝而輾過,上帝保祐,人真地飛了起來,萬幸沒直接上天堂。 老媽先前告訴我說,有天她想買菜,本能地騎上單車,但發覺她跨不過腳踏車,坐不上座墊,只能牽著車去買菜,所以有天,我騎車出門,在小鎮圓環遇到熟悉的身影,牽著三輪車,載著菜肉水果,緩步而行,她說,腳力不足,騎不了,早跟她提議,幫她買電動三輪車,她說她會緊張,不敢騎。我下車,讓她牽我車,我騎著她的三輪車,快騎返家。 老友曾說,他曾在路上見到爸騎著我的單車繞著太湖畔,他看了很感動,覺得世代傳承,一路而來。 單車很單純,兩輪踏行,數代一路,有歲月的歷程,有人生的起伏不定。 而人生狂喜,未必多複雜,心若想飛,騎著單車,縱艱難險阻,奮勇蹭蹬,汗流不止,心狂不停,上坡比耐力,並非速度,然後,到了最高點,縱輪快轉,縱情任性一分鐘,飛的感覺就是如此,人生縱橫爽快之事,好似也大多如此,縱然不會飛,但拉風、御風、迎風的感覺,使人真真飛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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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信局與金門僑批
關注天一信局的研究緣起,是因為早期收藏一封1922年的僑批,蓋有:「金門、郭有品天一匯兌信局」戳印,備註:「專分大銀,不貼工資」。 曾經從漳州龍海市角美鎮出發,一村過一村的找尋,到達流傳鄉的天一信局遺址,探索先民百年來的歷史足跡。 19世紀末至20世紀初,東南亞華僑寄往福建的僑批數量日益增多,為了區別派送的不同地域,民信局常以鄉誼的關係來維持各自的經營範圍,慢慢地形成了以廈門、福州、涵江等口岸城鎮為中心的廈門系、福州系、興化系、閩西系等四大地域體系。 廈門系僑批是福建僑批史上歷時最久、規模最大的體系。1921年12月11日,天一信局在《廈聲日報》刊載的業務廣告,派送的範圍就包括有金門地區。一些東南亞的民信局,也不乏出現「專收金、廈、漳、泉僑批」的廣告招牌。 推測天一信局掛牌營業的時間是在光緒十七年(1891年)為閩南最早設立的僑批局之一。總局設在流傳,三個分局分別是:僑居地菲律賓馬尼拉設呂宋局、福建閩南設在口岸的廈門局及僑鄉的安海局。海外事業擴充發展到菲律賓、印尼、馬來西亞、新加坡、泰國、緬甸等東南亞地區,增設20幾家分局。國內分局選擇僑匯業務量大的地方,金門名列其中,可見地位的重要,共有泉州、馬鑾、港尾、浮宮、上海、金門、永春、漳州等11個分社機構。 創始人郭有品,是漳州流傳鄉人,家貧出洋謀生,22歲(1875年)當走廈門與菲律賓之間的水手,同時兼做販賣茶葉絲綢和香料生意,並為華僑帶銀送信,因信用可靠且獲得豐厚的收入,遂萌生籌設信局念頭。以自己的事業是天下第一家,所以取名天一信局。 僑批研究專家黃清海,曾經對30枚已經公開的金門僑批之相關內容進行分類,試圖挖掘其蘊含的歷史信息,發表〈金門僑批與金門學研究〉論文。他認為金門是我國重要的僑鄉之一,近代以來,金門人的足跡遍及東南亞和日本等地,僑批、番批成為溝通海內外金門人的重要紐帶。從僑批信封上的收寄地名、金融貨幣、批局印章、郵政郵戳等信息,可窺視金門華僑大致的分布、金門僑批的郵路、匯路以及經營網路等,而僑批內容對金門不同歷史時期的情形多有涉及,是研究近現代金門的寶貴史料。 黃清海總結說:「金門僑批是閩南僑批系的重要組成部分,真實記載了海內外金門人往來的歷史,是金門史、金門學研究的寶貴史料。但由於諸多原因,留存在金門本地的僑批並不多,我們應通過多種渠道,發動海內外金門人,通過在各地的金門會館等社團,組織收集僑批資料,並建立一個有關金門僑批的資料庫,讓世人能夠由此窺探金門的人文記憶,讓金門記憶成為閩南記憶中最具特色的組成部分。」 1928年天一信局結束營業,100年前廈門派送的一封金門僑批,傳遞歷程浮現少許的線索,大時代的背景輪廓,仍待大家持續努力搜尋描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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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蘇東坡
酷暑、疫情令人感覺暑氣難消,於是選擇每周二、四去上馬叔禮國學大師的「千古文壇的二十四顆巨星」的唐宋詩詞演講,馬老師說:詩是精練的文字。孔子也說:不讀詩無以言,讀詩能有六化「人變聰明、口才縱橫、文筆生花、歷史豐富、人情通達、溫柔敦厚」,雖然有年紀了,還是希望被教化,幾堂課上下來,李白、杜甫、白居易、王維等每位都是偉大的詩人……必須說我還是最愛蘇東坡。老師花了十八小時六堂課講述蘇軾。把上課心得簡述如下: 父親蘇洵與蘇軾、蘇轍兄弟三人一起列名「唐宋八大家」,真是了不起的父子,在文壇上光芒四射,在政壇也同樣有崇高的地位。 蘇東坡聰明過人,可運氣不好,科舉考試明明第一名,主考官歐陽修認為蘇的文章第一名,可誤以為萬一是自己學生曾鞏,怕人誤會給自己學生第一名,於是把這第一名的文章列為第二,謎底揭曉這好文來自四川的蘇軾,蘇軾被歐陽修這誤會從狀元變探花,一開始運氣就不好。 因為才華洋溢,遭嫉,被貶謫流放三次。 蘇東坡近一千年後還有這麼多人喜愛他,除了他的好詩好字好畫好評論,亦愛美食,他的豁達樂觀更令人喜愛加敬仰,在烏台被關一百天,被貶三次,湖北黃州、廣東惠州,最遠海南島儋州,一位當過兵部尚書、禮部尚書,明明才華洋溢,為人清白,卻遭嫉妒,屢次被貶,如何面對這般際遇?幸好蘇東坡個性寬闊,原本:皇后一二三、平民百千萬、貶謫到海角、天下詩書畫。 千古文壇第一才子,曠學古今,大家中的大家,不是一般人。被宋仁宗視為宰相之才,宋神宗在朝時蘇軾與王安石變法意見相左,因批評而坐牢,「烏台詩案」後,直接貶到湖北黃州,至此再無機緣進入權力核心。王退休後蘇東坡還到南京鄉下尋王安石,王安石感動莫名,我得罪你,你卻還來看。王建議蘇買塊地住下來,「騎驢渺渺入荒陂,想見先生未病時。勸我試求三畝宅,從公已覺十年遲。」王安石嘆息著:「不知道要幾百年,才有這樣的人物」。蘇東坡讓人喜愛,除了許多好詩詞讓人們朗朗上口,他豁達的胸襟為人樂道。 蘇東坡任杭州太守,盧山,錢塘江「觀潮」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盧山煙雨浙江潮 未到千般恨不消 及至到來無一事 盧山煙雨浙江潮 無緣觀賞盧山煙雨和錢塘江煙雨會終身遺憾。本詩第一句與末句重複,值得玩味。 蘇是思想最豐儒道禪,藝術性強,每一詩詞都引人入勝。 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 有趣味:「定風波」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 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簑湮雨任平生。 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 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後人愛東坡詩詞甚多,許多名句,例如「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蔞蒿滿地蘆芽短,正是河腸豚欲上時」。 東坡肉更是餐桌上名菜,更有食譜:淨洗鍋少著水,柴頭罨煙焰不起,待他自熟莫催他,火候足時他自美,黃州好豬肉,價賤如泥土,貴人不肯吃,貧人不解煮,早晨起來打兩碗,飽得自家君莫管。 徽宗建中靖國元年五月,他獲赦從儋州北上,途經鎮江金山寺,看到畫家李公麟為他所繪畫像,他為自己總結一生: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繫之舟,問汝平生功業,黃州惠州儋州。 千古第一才子:可以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如此真性情,叫我如何不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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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聽過「水巹仔」嗎?
你聽過「水巹仔」嗎?你知道什麼是「水巹仔」嗎?你到過永春、傳記、津味、遠來興吃過廣東粥嗎?沒錯他們用來煮粥的器具,圓形鋁製的鍋子,有一個木製圓棍柄,我們金門把這種器具叫做「水巹仔」。 小時候我常常聽祖母說這個詞彙,但我一直找不到相對應的字,一直讀到《禮記》,才恍然大悟,這「 水巹仔」的外型,不就和瓠瓢的外型很相像嗎?那為什麼叫它「水巹仔」呢?讓我們一起細探如下: 所謂的「巹」,是古時行婚禮所用的酒杯。在《禮記.昏義》:「合巹而酳。」唐.孔穎達.正義:「巹謂半瓢,以一瓢分為兩瓢,謂之巹,婿之與婦各執一片以酳。」這一段的意思是「巹」是一種瓠瓜,講白一點就是單圓的葫蘆,它味苦不可食,俗稱「苦葫蘆」。意思就是說,將一個單圓葫蘆對剖而成瓢,夫婦各執一片瓢而飲,所以稱「合巹而飲」。這時分成兩半的葫蘆則以線連柄,象徵婚姻將兩人連為一體;所謂「共牢而食、合巹而飲」,蘊含夫婦一體的意思。 古人為什麼要用苦不可食的葫蘆來盛酒呢?《禮記‧昏義》說:「所以合體,同尊卑,以親之也。」也就是說,夫婦共飲後,就是正式進入婚姻了,所以夫妻之間,一定要同甘共苦,患難與共。而這樣的意味逐漸演變成後世婚禮上的「交杯酒」,但寓意有同甘共苦的部分,卻漸漸失去了。 唐朝之前,婚禮上的儀式「交杯酒」基本沒有什麼大的變化;唐代婚禮上除了繼續沿用古制外,還出現了用杯子代替巹;宋代之後,新婚夫妻使用兩個杯子喝「交杯酒」,但形式是新郎新娘先各飲一半後再換杯共飲,飲完後則將酒杯一正一反擲於床下,以示婚後百年好合。這與現在的交臂纏繞共飲還是有區別的。清末,交杯酒儀式發展成了合巹、交杯、攥金錢三個部分。如今的婚禮,則只剩下了改變了的交杯酒儀式。新人們還能從中體會到同甘共苦的含義嗎? 那臺灣地區把「水巹仔」叫做什麼呢?他們稱為鍋子,鍋子的本義是「鬲」,鬲(讀隔,又讀歷),煮食架生,器一種,有三足,足肥身中空,有如三袋。 東漢.許慎《說文解字》:「鬲。鼎屬,實五觳,斗二升曰觳。象腹交文,三足。凡鬲之屬皆鬲。」鬲閩南語的讀音,類同於注音符號中的「ㄜ」,演變至後世,鬲的三足皆棄之不用,形體就已接近今天的「水巹仔」了。 那到底叫「水巹仔」?還是叫「鬲」呢?其實兩個都對,稱做「水巹仔」主要是外型和瓠所製成的「巹」形式很類似,他主要的功能是舀水,腹較淺,只不過不管是塑料、鋁料等,深度越來越大,漸漸和棄足的「鬲」很相像;但「鬲」本身就是象形多兼會意的文字,《爾雅》釋器:「鼎,款足謂之鬲。」另《漢書.郊祀志》:「鼎,空足曰鬲。」又沈括《夢溪筆談》:「古鼎中有三足皆空,中可容物者,所謂鬲也。」上半部文字構建象徵蓋子和容器,下半部文字構建象徵三足,只不過後來「鬲」棄三足,否則單就上半部文字構建,還真像臺灣的雪平鍋啊,而且它本來就是煮東西的器具啊。因此,稱為「鍋」是跟更貼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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僑眷出國團圓 省府改組辦公
民國43年:公務人員任用法修正於元月九日公佈實施,公務人員任用資格必須考試及格或銓敘合格(凡辦理公務人員儲備登記合格者亦視同銓敘合格),邊遠省公務員任用暫行條例亦同時廢止。金門縣於四十二年恢復縣治,於短短數月趕辦縣政府及所屬單位之組織規程、員額編制及任用送審等工作,時間非常迫促,還好部份已辦理儲備登記,所以大部分都能趕上。銓敘部審查任用送審案件,凡在公務人員任用法修正公佈以前,已送達銓敘機關者,得免受新法之限制,因此金門縣政府暨所屬單位公務人員之任用送審,差一點就趕不上適用邊遠省份公務人員任用資格暫行條例。 公務人員任用法公佈後,公務人員俸給法及公務人員考績法亦同時修正公佈,俸給法簡荐委各分三階,並增設同委任一級,考績法配合簡、荐、委各階,三年一次總考始得升階,諸多限制甚感不便。三男先正於農曆正月十八日出生於家鄉後盤山家中,永仁公務極忙,幾乎每夜都自動加班,夜深才返金城住處,抽不出時間回家照料妻兒,次日親友來說,才利用晚間回家一探,面對內人及嬰兒,萬分抱歉,亦萬分歡喜。 永仁二弟永堯自三十七年赴新加坡謀業,隔年古寧頭戰役發生,海內外交通不便,未克回金省親,如今局勢稍安定,親人彼此想念,但永堯事業甚忙,無法抽身回國,經徵求雙親同意,設法幫忙二弟婦李能敏前往新加坡與夫相聚,規定要有當時的結婚照片寄新加坡申請入境手續,然因日據時代結婚並未流行照相,乃設計一張貼有夫婦相片格式之證明書,提供縣府民政科參考同意,簽請縣長核可後發給,將此證明書寄給永堯向新加坡政府申請入境,很快獲准將手續寄來,即託前縣長陳玉堂先生在台代辦弟婦出國手續。金門出境證件也很快核發,二弟婦與同鄉婦女數人為伴同時出國,能敏臨行再三表示感謝。此後很多金門僑眷出國與夫團圓,都是向縣府申請核發貼有夫婦相片之證明書,順利辦妥出國手續。 五月三日胡璉司令官調台,遺缺由劉玉章中將接充,但劉將軍未兼省主席。 九月三日中午,永仁在縣府午餐後,忽聞大陸向金門砲擊,砲彈落地爆炸聲音很近,永仁和同事們很快跑到後面山溝防砲洞逃避,至晚上砲擊稍停,才回縣府晚餐。此次砲擊以靠大陸之沿海村落民房受損最大,城區連日亦遭砲擊,前水頭碼頭也被摧毀,碼頭乃遷移新頭、料羅。縣政府及各單位辦公處都加強防炮、防空設備,同仁對防空防砲警覺亦提高。永仁原住南門許允樁先生房屋(與許允楩先生同一座),因十一月十八日下午砲擊受損,為安全計,遷至附近許炳忠先生房屋,與稅捐處使用同座防空洞。 兼縣長張超赴台,在台發生車禍受重傷,上級派金防部政治部副主任田學信接兼縣長,到任後鑒及地方財源因砲戰影響,恐收支不敷,暫將全縣公教人員薪額減成發給,待日後財源恢復常態,才如數補足。 民國44年:元月廿日福建省政府改組,主席戴仲玉將軍專任,秘書長卓高煊等來金門辦公,分設政務、經濟、秘書三處專任人員,在縣府舊址辦公,副縣長曾紀鎔調省府任職,遺缺派陳文照接充,按陳副縣長自民國廿六年即任本縣社訓班教官,所以對金門很熟。曾在福建當過縣長,所以對縣政工作經驗豐富,金防部司令官劉玉章只負責軍事。 福建省政府未設人事機構,人事業務屬秘書處掌理,縣級人事業務與省府秘書處加強聯繫,主管科長賞識永仁,人事工作順利。永仁乘此有利機會,強化金門縣政府所屬單位人事制度,依照新修正之公務人員任用、俸給、考績三大法,針對當前各級公務人員之現況切實檢討得失,研議改進方法積極進行。(本文改寫自先父《有義回憶錄》手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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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樣的月光奏鳴曲
仲夏夜,聆賞樂聖貝多芬的〈月光奏鳴曲〉,頓覺暑熱消隱,心境清涼;窗外皓月當空,臨窗賞月最是宜人。月華如水,酥軟的月光輕巧巧地滑入書齋,琴音為伴,如漫飲一帖寧神養心之方,其美不可言喻。 心裡揣想著,脾氣暴躁的貝多芬,1801年在匈牙利,是甚麼樣的情境之下,居然能創作出〈月光奏鳴曲〉這般柔媚的樂曲?彷彿,他是要將滿腔心事傾給如幻如詩的月光。這一曲獨奏鋼琴作品,於1802年出版前夕,貝多芬悄悄題獻給裘莉塔.圭齊亞蒂--他的17歲女學生。是否,貝多芬內心,正建構著那麼一座連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秘密花園?名花雍容,蝶舞蹁蹮。深情告白化成跳躍的音符翩然流露;樂聖的情愫,直像奶油白的融融月光,自高掛蒼穹的月宮緩緩飄灑而下,囁囁嚅嚅縈繞伊人心間,纏纏綿綿,就是一生一世了……? 在中國人的傳統印象中,月亮,是溫柔姣好的象徵,是抒情唯美情境的聯想;月光,則忽而被我們揉進繾綣浪漫的情思裡,忽而,又成了天涯遊子們心中濃濃的鄉愁。於騷人墨客而言,月,是他們紓懷詠歎的情性之泉,也是他們文學作品裡不可缺少的嬌客。 但是,在張愛玲潛意識裡,月亮可不是甚麼溫柔的象徵,也不是負載美好想像的載體。那麼,在她心目中,月亮與月光究竟給了她甚麼樣的感覺呢?張愛玲一篇自傳性的散文〈私語〉開篇:「『夜深聞私語,月落如金盆。』那時候所說的,不是心腹話也是心腹話了吧?……。」我們且從該文來窺知張愛玲心中的月光奏鳴曲。 讀張愛玲的〈私語〉,感受她筆下的童年:「只記得被佣人抱來抱去……」「我八歲那年到上海來……,到上海,坐在馬車上我是非常挎氣而快樂的。」儘管她4歲那年母親就出國留學,但記憶裡的童年仍然美好:「最初的家裡沒有我母親這個人,也不感到任何缺陷,因為她早就不再那裡了。」她寫自己青春期的種種磨難,父母離了婚,後媽對姊弟的刻薄苦毒、父親暴戾又偏袒後媽;她與後媽發生衝突,遭父親毒打,揚言要用手槍打死她,將她關進空房間,任由她生病,也不請醫生來醫治……。 張愛玲感慨:「我生在裡面的這座房屋忽然變成生疏了,像月光底下,黑影中現出清白的粉牆,片面的,癲狂的。」她引用英國作家貝弗利.尼柯爾斯的詩:「Beverley Nichols有一句詩關於狂人的半明半昧:『在你的心中睡著月亮光』我讀到它就想到我們家樓板上藍色的月光,那靜靜的殺機。」最後這行字,讓我的心震顫,靈魂被重擊。自家樓板上藍色的月光,看在張愛玲眼裡,竟是可怖的、靜靜的殺機。用張愛玲的話,該說「這光景,多麼蒼涼。」 讀〈私語〉,我留意到文章裡時間與地緣的跨距都是非常大的。時間,從童年、青春期到成人,從天真快樂至家道變遷、敗落。此間,張愛玲內心出現多少物換星移的無奈與倉皇?感受多麼深沉的舊式家庭衰頹、沒落之悲涼?就地緣來看,含括她出生地上海,2歲時搬遷天津,8歲又回到上海,19歲到香港讀書,三年後又因戰事回上海:「公寓裡的家還好好的在那裡,雖然我不是那麼絕對地信仰它了,也還是可珍惜的。現在我寄住在舊夢裡,在舊夢裡做著新的夢。」世路崎嶇,張愛玲嘗過多少不堪忍受的世情冷暖?〈私語〉結束在「古代的夜裡有更鼓,現在有賣餛飩的梆子,千年來無數人的夢的拍板:『托,托,托,托』--可愛又可哀的年月呵!」想來,那個夜晚的月光該是青灰色的吧! 行文至此,我想我可以這麼說:「張愛玲與貝多芬有他們各自不一樣的〈月光奏鳴曲〉。」而我,也有我自己專屬的。月光於我而言,是酸中帶甜的思念,是古琹曲裡的〈憶故人〉;有山遙路遠不得相見的情思低迴、也有物是人非休得回首的柔腸寸斷。想著想著,思緒飄遠了……。 回神,我心裡自問,她和他如若知曉,在21世紀20年代,有一個多事的「張迷加貝迷」,在臺北盆地一個燠熱的仲夏夜,竟不厭其煩提筆書寫她和他二人與月光的情感糾葛,他們心裡會怎麼想?矜傲如張愛玲、孤高躁鬱的貝多芬,讀我這篇小文會有甚麼反應?我心裡頭有許多奇思妙想,眉間迆迆然有三分欣然之色,逸興遄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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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家歸不得的陳由豪
2012年3月初,突然有個機會傳來,台灣十大通緝犯的陳由豪願意接受時報周刊採訪,我和同事張孝義、攝影李安邦馬上訂機票到金門,循小三通管道到廈門,終於在翔鷺酒店一間包廂內,見到被冠上台灣「十大通緝犯」的陳由豪。 陳由豪在一九九○年代獲推譽為台灣企業家成功典範,領導創建年營收近千億元的東帝士集團,事業版圖橫跨亞、非、美三洲;二○○一年四月宣布解散東帝士集團,含淚辭去東帝士旗下企業所有職務;二○○三年十一月列名「十大通緝要犯」,遭政府懸賞千萬元緝拿,遭指控掏空台灣六百餘億元,「債留台灣、錢進大陸」。 我們是透過一位曾是資深媒體人張總居間協調,他那時已離開媒體到廈門翔鷺集團擔任公關工作,在他的引見下,陳由豪同意接受時報周刊獨家採訪,所以當我們走小三通抵達東渡碼頭時,張先生已派了專車來接我們,當天下午我們先去海滄的石化公司參訪。翔鷺石化在海滄的公司就像個公園一樣,綠化的程度驚人,若不是專人引導介紹,根本看不出是從事石化產業,只有幾支高聳入天際的煙囪,一旁人員介紹那不是排煙,而是排熱氣,廢水經過處理後排入人工湖可以養錦鯉,代表汙水已經達到排放安全標準,這是翔鷺石化給我們最好的印象。 當天晚上我們被安排下榻入住湖里區的翔鷺大酒店,2006年9月開業的廈門翔鷺國際大酒店,是由台灣的李祖原建築師事務所設計建造。擁有4700平方米的中庭花園廣場和6740平方米的購物廣場,擁有一千多間客房和套房。翔鷺國際大酒店不只是酒店,更是一個集商務、會議、展覽、客房、餐飲、購物、休閒娛樂於一體的最大化的商旅休閒聚會場所。 重頭戲就是第二天的採訪陳由豪,安排就在翔鷺酒店二樓一間專用會客所,陳由豪搭一輛休旅車過來,有多位保鏢在旁保護他,據了解,因為當時台灣懸賞千萬緝拿他,所以他出入都十分小心,身旁都有保安人員,以確保他的人身安全,所以雖在自家場所,還是小心翼翼,不敢有所鬆懈。 我們交換過名片後就開始閒聊起來,這是十年前的事,那時陳由豪約莫六十五歲左右,雖然頭髮有些斑白,但精神、體力、膚色都還是很好,也很健談,那天他穿一件黑色襯衫和西裝褲,聲音宏亮,談了不少他和陳水扁和吳淑珍的陳年往事及恩怨情仇,這些都在周刊有詳細報導,當期的時報周刊也引起各界注意,成為焦點新聞炒了好些天。 陳由豪在聊天時透露,王永慶為何會到海滄投資?他說,當年王永慶到大陸沿海考察投資環境,他一路陪同,在東莞當地政府提供很優厚的條件,希望王永慶能到當地投資,但他的一句話改變了王永慶的態度,他說:「這裡的人講廣東話,你一句都聽不懂,還不如來海滄,那裡講閩南話,跟我們講的都可通。」就這一句話打動王永慶跟著他到海滄投資。 第三天張總安排我們去古雷半島看現場,為何由海滄改到古雷半島?原來2007年6月,翔鷺集團所投資的廈門海滄對二甲苯(PX)化工廠,因傳出有毒汙染疑慮,引起廈門市民上街抗議。這是大陸第一次有民眾上街頭,引起北京中央當局的重視,所以同年12月,福建省政府和廈門市政府決定順從民意,將廈門海滄PX化工廠遷往漳州市漳浦縣的古雷半島興建。 古雷半島是一處天然的優良軍港,當時我們從廈門驅車經高速公路到漳州,大約一個多小時車程就到了,那時古雷的居民並不多,我們看到還有不少居民在搶蓋房子,私下一問才知是為了拆遷補償好提高身價,那時石化廠房還在蓋的階段,沿古雷半島海岸線看去都是養殖漁業,密密麻麻的海上平台十分驚人,我問陪同人員說這些未來怎麼辦?他們說會全部拆除,事後果真如此。古雷石化園區是大陸重要的臨港石化產業基地,也是大陸唯一的台灣石化產業園區。翔鷺石化這些年在大陸雖然風風雨雨,但仍屹立不搖,在在證明陳由豪的能耐。 雖然一再傳出陳由豪的通緝時效要到期,但台灣檢方一直動向不明,陳由豪信誓旦旦為了他的清白及名譽,他一定會回台灣爭取,但十年過去了,他還是有家歸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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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馬二十省 寄身一金中 ──讀蔡榮根《狼煙未燼》
2022年,疫情下,蔡榮根《狼煙未燼》的出版,引起一陣閱讀的旋風。作者親自上陣行銷,演講、座談……,以他超強的記憶力,有問必答。此書專業領域寬廣,戰事、經濟、人物,視角多元,加上其高明的敘事能力,理性分析,條理清楚,故能帶動旋風。 我從蔡榮根的訪談,得到這樣的概念:歷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有別於教科書的觀點,允許有自己的歷史詮釋。《狼煙未燼》非正史,適合把它當故事書看,如看《三國演義》。 瀏覽全書後,我聚焦卷壹.《狼煙未燼》中的2篇而精讀之: 1.〈民國翦影-從劉昉的戎馬生涯探索民國史的真相〉。 2.〈誰料滄洲老-桂系名將劉昉百戰沙場〉。 四十多年前,少年的金門高中學子,對校園中劉昉老師的形像尚留有深刻的記憶:溫文儒雅中自有威儀,古文底子深厚,一手粉筆字秀麗蒼勁。聽說,劉昉老師是桂系將領,曾官拜武漢警備司令,大江南北走過20省。但經常獨行的劉老師絕口不提過去。因為不提,反成校園傳奇。 傳奇,正是日後促成蔡榮根探索民國戰史的動力! 劉昉的戎馬生涯,〈民國翦影〉以演義的寫法起筆。 1904年,同期的英雄少年一一唱名登場:1.桂林的劉昉出生,家道中落的富商子弟。同鄉的少年,有13歲的李宗仁、11歲的白崇禧;2.湖南的毛澤東11歲;3.浙江的蔣介石17歲,已婚;4.大權在握的慈禧太后70大壽。 亂世!風雲迭起,驚濤駭浪,捲起千堆雪。 1911年,國民革命成功。皇權、王綱解紐,軍閥混戰。 1924年,孫中山創辦黃埔軍校,蔣介石出任校長。劉昉剛從廣西師範畢業。深感亂世的書生無用武之地,毅然投筆從戎,入讀黃埔軍校。 浴血東征的蔣介石,掌控了廣東。出身舊桂系的李宗仁、黃紹竑、白崇禧崛起為新桂系,統一廣西,且加入國民黨。於是,兩廣統一,新桂系改編為國民革命軍第七軍。 1926年,國民革命軍誓師北伐,32歲的白崇禧任北伐軍總部參謀長。 1927年,劉昉追隨李宗仁、白崇禧,任准尉見習官,初臨戰場,即遇慘烈的龍潭之役,親歷「積屍草木腥,流血川原丹」的血腥戰況。 1928年,蔣介石、馮玉祥、閻錫山、桂系「聯軍二次北伐」。……張作霖大勢已去,白崇禧領軍進入北京。蔣在北京香山祭告國父孫中山。各路諸侯表面歸於一統,但事實上,各雄一方:東三省易幟張學良,蔣據東南五省,桂掌兩廣、兩湖。 1929年,蔣桂戰爭爆發,中原攘攘,大戰三個月,傷亡30萬。 1937年,七七事變,蔣介石在廬山發表抗日宣言,各地諸侯再度擁蔣抗日。白崇禧進京輔佐元帥,桂軍擴編。劉昉派任第十一集團軍總部上校作戰科長,隨軍北上抗日,經歷上海淞滬會戰、徐州會戰、台兒莊大捷……。 驍勇善戰、身先士卒的劉昉軍長,官階隨著歷次的戰功而步步高升。1938年,劉昉調任廣西上校團長,再升副師長、師長。1940年,鐵血崑崙關,36歲的劉昉晉升少將! 1945年,抗戰勝利,劉少將獲國民政府頒發「忠勤勳章」、「抗戰勝利勳章」。 八年抗日才勝利,國共內戰又開打了!戰鼓頻仍,攻無不克的劉將軍大敗陳毅,天子門生張靈甫命喪孟良崗……。 我對戰事、戰史一向魯鈍不敏,一部《三國演義》,屢屢掩卷罷讀;觀看戰爭影片,更是敵我難分。讀到《狼煙未燼》的國共內戰,腦中已呈霧煞煞的一片渾沌,只能模糊地知道: 1949年,隨白崇禧任職九江的劉昉將軍,臨危受命武漢警備司令、桂林警備司令。白敗退海南島時,劉因胃疾奉准來臺治病。 來臺後的桂系人馬,大多被取消軍籍,即使是中將、少將,也一樣衣食無著。 十四年後。1963年,劉昉以早年廣西師範的學歷,應聘到戰地金門中學當國文老師,由1963-1977年,在金門任教了十四年。好奇的學子問起劉昉將軍何人也?溫文儒雅、文質彬彬的劉昉老師只是微微一笑:「同名之累。」 精讀〈民國翦影〉、〈誰料滄洲老〉二文後,我一歎二思。歎者:蔡榮根學長果然是劉昉老師的高徒,文筆生動、精鍊;思者:我讀文化大學時,盧修一老師的「政治學」有一必考題:「政治,權力的爭奪與分配。成者為王,敗者為寇,申論之。」策馬二十省,寄身一金中,劉昉老師會如何申論此考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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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巖的記憶
黑巖是位於后湖海濱外海的一塊岩礁,小時候跟著大人在料羅灣的海邊進行牽罟作業時,每當放眼一看,最顯著的目標就是它,茫茫大海中的一塊岩礁時常激起我幼小心靈的無限想像。長大後才知道黑巖是當時漁民們牽罟的界地,過了黑巖就無法牽罟,因附近有許多暗礁,會影響打漁活動的安全。但從黑巖到尚義一帶的黃金色沙灘與白色海浪相互輝映,卻呈現非常美的景象,清新的空氣、艷麗的陽光照射在潔淨沙灘上,還有盛開於綠毯間的濱刺麥、待宵花、馬安藤,燦爛堅實,展現無比的生命力。 這裡連接歐厝、泗湖、后湖、昔果山、尚義等聚落,綿延數公里,是金門最大也是最漂亮的白沙海灣。夏季時節,如倘佯在這美麗的風景中,享受藍天、白雲的海天一色美景,真是美不勝收。有很多人沒注意欣賞這塊沙灘外的黑巖,它與更遠的一塊大岩嶼一同佇立在料羅灣的大海上。大岩嶼從以前至今常被國軍當做火炮射擊的標靶,每當早上三、四點左右尚未出海前,就會看到天上佈滿國軍演習的機關槍炮火花,搭配「嗒…嗒…嗒…蹦…!」的連續聲響劃過黑暗天際,白天與夜晚的景象衝突是我記憶深刻的場景。 今年夏天,因孫兒們都喜歡海濱沙灘,大家隨著潮水的拍打推送,玩得不亦樂乎!除了挖沙碎(花蛤)、刮蚶外,我還為他們講了些小時候玩沙及牽罟的往事,也在大退潮時,帶他們到黑巖旁講解地質及礁石上生物的故事,在浪花潮水的衝擊下,更顯現出牠們堅強的生命力。 黑巖是早期民眾採集石花、螺、貝類等生物之場所,常有人因不了解潮水漲退而被困在礁上,有的人更因不諳水性而喪失生命。現在每當退潮時,也常有釣客到礁石上釣魚,因為沒注意漲潮時間而受困島上。另外黑巖一帶海域也常發生溺水憾事,因為這個海域退潮時,雖然海面上看似平靜,但暗潮洶湧,尤其在礁石旁,一不小心就會被海底漩渦捲入,相當險惡,所以當我帶著家人去玩或實施環境教育戶外教學時,都會先將安全知識傳授給他們。 后湖早期居民每十二年有舉辦大海醮的民間習俗,祈求保佑出海漁民之生命安全,現因時空轉變,捕魚的人少了,這種海醮儀式也不同了。我上國中時,每逢週日都得出海捕魚,補貼家用,有一次大霧,伸手不見五指,那時是用櫓槳搖船,原本半小時即可到達岸上的行程,划了兩個半小時還是無法到岸,當下我們都以為被潮流帶向大陸,心想這可麻煩了,因為那時若漂到大陸上岸,至少會被中共扣押一個多月以上才能回家,有時可能生死未卜無法回來。正當大家憂煩之際,突然發現前方有一塊黑漆漆的岩礁,船上的前輩們判定那是黑巖,大夥兒都為之一振,用力地向前划,終於抵達我們海岸,安心回到家!至今仍感謝黑巖的指引。 黑巖地質屬花崗片麻岩,為晚燕山運動(造山運動)在福建東南引起廣泛的岩漿侵入與火山活動,形成潛伏的花崗岩體,呈淺灰黃至淺粉紅色的粗粒黑雲母花崗片麻岩,部分岩體之長英質礦物與鐵鎂礦物形成條帶狀構造。根據地質專家推知金門沿岸附近島礁曾與大陸相連,因海平面上升後孤懸大海之中,點綴成獨樹一格的海岸景觀。目前后湖海濱公園已規劃為休閒遊憩海岸,時常都能看到來挖花蛤的人潮,希望將來可以把這些環繞金門的礁岩島嶼納入人文生態觀光的一環,增廣后湖及料羅灣海岸的觀光資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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惱人八月
拖沓兩年有餘的新冠疫情著實惱人,少數的好處是應酬變少了,感冒也不會如往年定期報到,但到底還是諸多不便,至少許多人的台胞證都已過期多時,定時的廈門之旅也早是過往雲煙,但不時還會收到廈門物業催繳管理費的微信。街市上因為國旅補助,人潮漸漸復甦,觀光行銷活動不迭上場,一派熱鬧景象。 這是近期的金門日常,要說還有什麼不同的,就是身邊親友染疫者愈來愈多,但多數是輕症,幾天後又可以到處趴趴走,就算是裴洛西來了又走,中共宣布對台灣近海封鎖軍演,金門人的小日子依然過得一派輕鬆。「這真的曾經是戰地最前線的金門嗎?」對於在陸朋友的質疑,我只能說:「往事已矣,來日可追。該來的,肯定躲不過!」 要說金門人擁有無可救藥的樂觀,應也不是,只是多數人會先反問:「打金門做什麼?導彈不會從金門的天空飛過嗎?」的確,依照現代化文攻武嚇及科技武器的水平,用得著先占領金門才會讓台灣瑟瑟發抖或不戰而降嗎?如果答案是否定的,或許相對於台灣,金門還更加安全一些。聽聞還有長輩勸誡小輩近期少往台灣走動,以策安全。當然,這些說法都只能是街談巷議,上不了檯面,若然兩岸真的重啟兵燹,中華民國自由地區一損俱損,對任何人都是難以彌補的巨大災難,還是不要為好。然而,台灣這頭還是有人腦洞大開的表示,「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中共與其在台灣週邊進行軍事演習,虛張聲勢,不如直接拿下金門、馬祖,實施『一國兩制』,努力建設金門、馬祖,示範給台灣同胞看看,金馬人民日子好過了,台灣人民才會寄以希望」云云。這種類同「打造兩岸和平示範區」的說法自然也不是今天才有,只是某人主張「直接拿下」就有點危言聳聽兼嘩眾取寵了,「直接拿下」的前提繞不開正式宣戰,如果某人願意把身家性命壓在金馬,蘇內閣倒可以為其配發一支掃把,令其盡情的實踐理想。 兩岸問題就像疫情一樣,就算再嚴重、再紛亂,對於「海闊天空」之期我們總會有些盼頭的。但,兩岸之間橫亙了「一個中國」原則,對台灣而言,似乎便是一道難以跨越的鴻溝;究其根本,這便是極權政體與民主體制的根本殊異,歷史上,兩者要發生移轉,只可能在絕對凋敝或絕對實力的環境下實現。所以,鄧小平很聰明的提出「一國兩制」做為過渡;「五十不變,馬照跑、舞照跳!」但從香港經驗來看,對「它」有信心的,只會愈來愈少。當然,我們依然可以理解為台灣的「一國兩制」和香港的「一國兩制」是兩碼事,畢竟「港府」與「台府」不論在歷史源流或政府體制上,都有著本質上的差異,中共也從來沒說過要拿香港經驗照套台灣模式,那……,就真沒有談談看的可能嗎? 當然,有人會說:「狼終歸是要吃羊的,不要因為狼的一時和善,就把自己往狼嘴送。」道理是這個道理,但指望羊有一天變成狼或把狼踩在腳下,一樣不現實。的確,我們有像狼一般強壯的盟友,除了賣武器給你,還會在口頭及行動上表達支持,但,這個盟友關鍵時刻「落跑」的紀錄不勝枚舉,真的信得過嗎? 新冠疫情早晚會走,兩岸問題早晚要解決,該來的躲不過。就像裴洛西可以成為睽違25年來訪台的最高層級美方政要一樣,現階段兩岸要調和口徑與步調看似絕無可能,但,誰又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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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凱《閩南紀勝十二景》
道光16年,題字金門「明監國魯王墓」碑的周凱,道光10年授福建興泉永道,即著手修輯《廈門志》,同時編定金門歷史上第一部《金門志》。13年夏奉調臺灣道,10月又回任興泉永道,16年再度任臺灣道。周凱要再東渡時,即請黃荊山,將他興泉永道和臺灣道任內的大事作畫記,題稱《閩南紀勝十二景》,經他草擬題跋,由錢塘錢手書題跋,那年中秋再題下他自己的款識,並鈐上書畫印章,完成了《閩南紀勝》。道光16年3月到任臺灣道,出巡全台深入最偏遠地方葛瑪蘭,上疏朝廷陳述千言,衷懇提出治理臺灣的「興革事宜」。由於出巡染屙,在臺灣不到一年,卒於任上,終年59歲,其子扶柩歸浙江富陽。 《閩南紀勝十二景》的冊頁畫作共12幅: 1、雲頂奇觀:洪濟山為廈門第一高山,上有雲頂岩、方廣寺、觀日台,絕頂觀海,云可見台灣諸山。 2、漁溪題壁:漁溪即在今日福清境內,官道要衝的節點上,在高山下月洞溪橋邊,風光秀麗。 3、僑園寄興:僑園即今歌舞劇院與魁星山處,為中山公園的一小部分。佇立山巔,大海浩瀚,一覽無際。 4、榕林秋眺:榕林別墅在古鳳凰山麓,遠眺大海,鼓浪嶼橫陳於前,今僅留下古鳳凰山題石。 5、快園詩餞:快園在思明南路廈防廳後面的鴻山之麓,依山為園,古木森森,有洞泉亭台,怪石林立。 6、澎島賑災:道光11年冬,周凱奉令到澎湖撫恤風災,他遍訪澎湖大小60餘島,回廈門後寫下了《澎海紀行詩》二卷百餘首,記其所見所聞,此畫則是再現了彼時彼景。 7、官閣修書:道光十年12月,周凱授福建興泉永道,駐廈視事。在延青閣修《廈門志》、《金門志》,聘林琨璜任分輯,呂世宜為總校。興泉永道署舊址,在原廈門市圖書館內(今兒童圖書館,牆邊留有碑亭),管轄興化府、泉州府、永春州。 8、廈門籌警:位置為靖山頭,即華僑大廈一帶,港內駐泊水師的戰船,遠方是大擔、二擔兩島。臺灣嘉義匪亂,周凱會同金門總兵、水師中營參將、同安營參將等由此赴台,焚其巢穴,搜捕盜賊,深得林則徐等賞識。 9、蠻鄉捕盜:畫中大山的峻拔,頗像同安蓮花山,官兵對深藏山底深處的盜賊加以清剿。 10、台海揚帆:周凱兩任臺灣道,多次往返於臺灣海峽。畫中的兩艘三桅福船,一前一後航行於海峽,台海行程艱辛凶險! 11、義田築埭:廈門義倉瀕臨海邊,以石堤為固,堤為潮汐所崩,周凱親往履勘,半年築成「埭遼水庫」,外邊建了鹽場。 12、玉屏夜宴:周凱見玉屏書院年久失修,而新修之,聘光澤高澍然為主講。道光15年,舉人呂世宜、李應瑞修萃文亭。周凱常到書院治論古文,詩文遊宴酬酢,一時稱盛。〈玉屏書院記〉碑現留廈門五中。 這部《閩南紀勝十二景》是蝴蝶裝,原裝原裱的折頁長卷,雖歷經近二百年歲月,畫面依然清麗大雅,樸實簡約,品相完美,雖歷久而彌新,散發著濃烈的閩台鄉土氣息,見證廈門與臺灣歷史上珍貴的密切關係。《閩南紀勝十二景》早前被日本收藏家收藏,2009年春,福建省廈門市地方史專家龔潔先生,在北京嘉德春季拍賣會,高價買下《閩南紀勝十二景》,現已將《閩南紀勝十二景》轉讓給廈門市博物館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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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音與鄉心
唐朝大詩人賀知章的「回鄉偶書」,是大家耳熟能詳的名詩,流傳了一千多年,到現在仍是大家傳頌的經典,詩句雖淺白,幾乎是人與人的對話日常,但經由詩人巧妙的文字安排,彷彿讓我們看到一位告老返鄉的長者在跟素未謀面、素不相識的兒童對話,一老一少的精彩互動畫面,為這首詩留下餘音繞樑、久久不散的優美旋律。 且看賀知章怎麼寫:「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催;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我在讀小五時,就背過這首詩,一眨眼,都過了五十多年了,儘管當年的場景已不復記憶,但詩境給我的震撼卻一直延續至今,不只我背,也要子姪背,更勉勵學生熟背,現在我只要翻開唐詩選集,看到這首詩,也一定要求孫女誦讀。 拙文所要探討的是名句「鄉音無改鬢毛催」,因這詩句讓我想起兩位長輩的音容笑貌。 第一位是前國立歷史博物館的館長陳癸淼先生,他生前是國立中興大學教授,澎湖人,我的同姓宗長,我拜訪他那年,他在館長室接待我,我禮貌地送上薄禮,他即親切地說:「這應該就是我們故鄉的特產了。」我驚訝他操著一口純正的閩南腔,雖初次見面,已感覺異常親切。 坐定以後,我問他:「館長,為什麼您的口音還那麼純正,您的腔調跟金門像極了。」他說:「我的先人從金門搬到澎湖,再搬來台南,已經十二代了。從我懂事開始,我阿公、阿爸和長輩,都是操著這樣的口音,沒想到跟金門音這麼像。」他還說:「常聽長輩說,當年先人是跟隨鄭成功過來的,所以字行(輩分)就以與『反清復明』有關的文句排序。」我聽了才恍然大悟,因他的大名沒按照輩分命名,但他確知自己是不折不扣的「金門陳」後裔。 兩人雖屬初次見面,但談到彼此熟悉的鄉音,彼此熟悉的鄉人、鄉事,卻像是認識多年的老友,後來雙方互留聯絡方式,一場溫馨的見面會,才依依不捨劃下句點。臨行前,館長送我館裡出版的書籍,還一一為我解說書中的情節。 第二位要介紹的是陳棋頭先生,他也是澎湖人,如從夏興的輩分算起,他是第二十六世,是我的宗叔祖,我拜訪他時,他已七十幾歲了,但雙目炯炯有神,聲如洪鐘,是一位和藹可親的長者,他的公子陳榮一先生在一旁介紹我,得知我剛遠從金門來,「有客自故鄉來」,更覺得分外親切。 他是一位譜牒專家,特別把整理的澎湖二崁祖譜秀給我看,我因從小對族譜就有濃厚興趣,在一旁仔細的看得津津有味,他幾十年的心血結晶,一頁頁地展現在我眼前,可惜那一手手寫的餘溫尚在,而棋頭叔祖卻已仙逝多年。但其哲嗣榮一先生,即我的宗叔公克紹箕裘,不僅把祖先與父親的遺緒發揚光大,還辛苦把二崁傳統聚落經營得有聲有色,讓到澎湖旅遊的客人,非要把二崁排進參訪行程不可。 我以為鄉音、鄉心、鄉人、鄉事,都是人世間最美、最美的風景,特別是到了離鄉異域,如能聽到一口鄉音,互訴一些鄉心,看看一些鄉人,談談一些鄉事,都是高溫溽暑中,十分讓人期待的消暑清涼劑。 癸淼宗長和棋頭宗長的先人,當年(明清兩代)都是從金門遷居過去的,而中繼點都是澎湖,但最後卻都選擇到台南和高雄落腳,這雖是時代變遷使然,但不變的恆是鄉音與鄉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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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瑞騰不幫我斟滿高粱
我應該留下當年李瑞騰老師,親自校閱的論文稿,可惜沒能順利找到。二十一世紀初,我萌發回金門定居想法,該做什麼工作完全沒有譜,只能自己勾勒藍圖:如果我擁有碩士學位再加上讓人難以忽略金門書寫,或能為大學錄用,給我機會作育金門文學人才。 我未免托大了,我自己都需要別人教育,哪來資格教育他人,但一個理想畢竟存下了,果斷報考研究所,邊工作邊讀書,因為作息匆促,一個後遺症是腸胃常抽痛,還好畢業後,經過調養終於漸漸復原。 李瑞騰是我完夢的重要的拼圖。我在藝文界畢竟廝混數年,中生代學者當然也夠格指導,但年紀接近難免尷尬,幾經思考後想到李瑞騰。我委實才輕言拙,不懂得遍數李老師善學問,邀請的理由竟然是,「李老師,您已經指導葉連鵬寫澎湖,何妨再把金門帶上?」我這是離島「買一送一」概念,但李老師何其忙碌,他會接受「送一」,很可能知道我走投無路,而他這一生都在當別人的靠山,不如也讓我靠靠。 我甚至並未當面邀約,只就電話徵詢。當時我已不年輕,行事還是莽撞。一個原因是相識多年,他妻子楊錦郁喊我弟弟、公子李時雍喊我老師,然後我再敬稱李瑞騰老師,我跟李家可謂「關係混亂」。 我尋覓論文,是因為李老師批示過的論文初稿,除了指出論述不足,還校出不少錯字,完全可以當作文獻留存。當時我誤以為金門文學與台灣文學,在思潮上,必然也是反共文藝、現代主義以迄後現代,哪知戰地政務割裂金門生活以及文學發展。我跟李老師報告後,始有後來論文中的戰地神話、新中原神話等,有別台灣本島的文學潮流。李老師給我最大的彈性,並不時刺一下、推一下,讓我自己思考論文何去何從。 二○一六年四月,我辦理小說《孿生》發表會,李老師讀得深入,為我小說《孿生》作序時便指出,「我認為吳鈞堯真正想寫的是先前他曾在《荒言》和《熱地圖》中都提及的兩個夭折的哥哥……要寫兩位幾無生命史可言,但又影響全家至深且鉅的夭折哥哥,吳鈞堯就必須寫自身,寫父母,從家庭寫到家族」。這是我寫《孿生》的核心,只是李老師比當事人更看得清楚。 二○一九年冬天,我已經畢業多年,且湊巧剛始寫詩,對於詩法結構、意象營造等,「不得不」感到興趣。說「不得不」,肇因「吳鈞堯寫詩」這事不能成為笑話。我在久未翻閱的詩書刊中,找著李瑞騰老師關於現代詩演變與詮釋的專著,才訝然想起,初識李瑞騰的淵藪,該在中國青年寫作協會的文藝營課程。 當年李瑞騰瘦削,襯衫紮進褲頭後,還能挪出兩指空隙,多年後每次見李老師,總要驚訝他的臉形與青年無異。匆匆數年又過,我竟已五十開外,已來到李瑞騰當年指導我的年歲,卻還是一副欠教育的樣子,而李老師瀕臨七十,桃李滿天下,依然精神飽滿,說話鏗鏘有力。 因為疫情,李老師停辦慶生多年,不然每一年八月初,與李老師門生聚會,不僅有趣,並且眾多優秀學者齊聚。想起與李老師多次討論論文,知曉桃李滿天下的關鍵,在不讓學生滿溢,必須知道哪裡不足,而我除了斟滿酒以外,便一無是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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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箏
金門不能放風箏,在那段軍事戰地戒嚴如牢期的日子裏,正是我青澀歲月的少年時代,那時許多與通訊、漂浮載具、攝影、收音機等相關器材,都被列為管制品,不得私藏擁有,一旦被查獲,可能被當成「匪諜」移送軍法審判。 風箏當年也在被管制之列,理由是可能藉用它做為傳遞信號的工具,因為被列為違禁品,也就沒有人敢去製作,更遑論去公開展放了;一直到一九七四年,我高中畢業、離開金門到台灣讀大學前,都不曾在金門上空見到風箏迎風飄揚的美麗身影,但我們倒是可以引頸蹬腳,望著天空,追看那些比風箏飛的還高好幾倍的心戰空飄氣球,它們成群地往西邊大陸的方向飛去。 遠遠望去,可看到汽球底下都會拖著一個方形的盒子,據說盒子裏都會放些反共心戰宣傳單與簡易日用品,像是牙刷牙膏、香皂、小餅乾、收音機等等物資,聽同學說,曾經有人撿到昇空後不久就破裂墮地的氣球,就像天上掉下來的禮物,正在歡天喜地之時,不消幾分鐘,憲兵與村里長協同員警即趕到現場,沒收了這些東西,還把他訓了一頓,警告他這是軍用品,私自盜取是要抓去關禁閉的!嚇得金門島上的孩子們,以後只能望天興嘆。 我也喜歡駐足觀看空飄氣球上昇,特別是它們隨風而去,慢慢隱入雲層的優雅姿態,同時心裏也為它擔心,不知將落歸何處,還有在那邊撿到的人,不知道是幸運,或是災禍呢?因為傳單上都用斗大的字寫著要共軍起義來歸,殺朱(朱德)拔毛(毛澤東),這種東西要是被領導發現,可能像我們這邊一樣被法辦吧!有這種想法之後,便把那翱翔在天際的氣球認定是不祥之物,就像兩岸互相砲擊、殘殺自己同胞的戰爭一樣可惡,但願這些氣球能漂到外太空,永遠不要出現在無辜老百姓的家中。 空飄的氣球不像風箏,球體內灌滿氫氣,不必藉風力就可以昇空,風箏則要利用風吹的反向力量,由人力控制才能節節上昇,迎風向上的風箏因為被一條線牢牢繫住,在人手中一扯一放之下,才會越飛越高;這個簡單的物理原則,裏面卻藏著極深的人生哲理,好比夫妻相處之道,妻子是那拉扯風箏線的人,丈夫則像在天上飛翔的風箏,看似一時無法掙脫,卻在妻子不放手的砥礪下,飛翔的丈夫就會逐次而上,遨遊於空中;若是風箏力大,一時掙脫那條看似束縛的線,或者執線的人絕心放手任它去吧,風箏就會即刻摔落地上,從此無法在青空上意氣風發、千姿百態,而是跌得粉身碎骨了。 想要經營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必須內外有別,倫理有序,節制有方,道理就在風箏的轉場裏。(稿費捐助金門家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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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緣相會在千里!
洪明傑先生是我金門同鄉。我認識他不在金門,也不在台灣,卻是遠在異國的加拿大。古人說:「有緣千里來相會。」我們是「有緣相會在千里。」金門人移居加拿大者不多;我是常年去加拿大探親,因而結下了異鄉的同鄉之緣。 明傑是一位文藝愛好者,他不僅能寫也能畫,因此文章享譽部落格,成為點閱率很高的銀獎作家。他勤於筆耕,把這幾年的作品結集成書:《王爺廟旁的糊紙店》。從異國他鄉,回視本鄉本土,情濃意更濃。 這本書分成四大部分:一、鄉土記趣;二、天涯遊蹤;三、客居歲月;四、疫情感懷。細讀全文,除了天涯遊蹤之外,我跟他有三大部分是重疊的。所以今天他要我為這本集子寫序,我覺得自己不作第二人想了,樂於應命。 我跟明傑有三個共通點:時代性、鄉土性與情感性。我門都是1949年之後出生的,屬於同輩的人,他略小我幾歲。這樣的成長背景,就有共同的生活體驗與情感歸依,他的鄉土情懷我別有會心。 他是後浦人,說後浦有兩家「茶桌仔」,其中一家在南門街。八二三炮戰之後,我家賃居後浦南門,小時常穿過南門街,看老人閒坐泡茶聊天吃口酥,至今印象深刻。然而已風流雲散。 其次他說的糊紙店,炳輝仔家學淵源,是我初中的同窗,自小跟從父親學紙紮。那些民俗的糊紙如普度公威靈神武,是七月節的重頭戲,已成為童稚的生活回憶,讓我心有戚戚焉。 明傑旅居溫哥華。我每常利用暑假去探親,這時正值加拿大一年最美好的季節,陽光燦爛,日照超長,要到晚上十點才天黑,而活動很多,所以儘可以相邀去遊玩。 夏日草地音樂會比比皆是,各有特色,人潮絡繹不絕,熱鬧非凡,男女老少帶著寵物,不是坐在躺椅,就是席地或坐或臥,吃冰淇淋、漢堡或薯條,聽檯上的音樂演奏,看檯下老外相擁婆娑起舞。 加拿大是多種族組成的國家,夏日希臘節、義大利節、加勒比海節,印度節、台灣節……,展示了多元種族的多元文化,讓你又吃又逛又玩,領略各種不同文化風情,常讓我們樂而忘返。 明傑是一個自然旅行家,加拿大的好山好水好風光,海邊、公園、步道與港灣,常可看到我們帶著野餐,享受加拿大的湖光山色,然後一路走一路玩。有時在公園或社區,偶可看到豎立戰爭紀念碑,讓我佇足良久,其設想與金門相較,給我很多啟發。 加拿大是一座人間天堂,明傑是一個玩不倦的天堂玩家,一方面他有好興致,尋奇搜勝;一方面他有好體力,如有一雙彈簧腿而不知倦。他的個子雖不高,腳程卻很快。他耽於走路: 我的運動相當簡單,就是步行、走路。已經忘了何時開始喜歡步行。 溫哥華夏天最宜步行。光是一個溫哥華就夠你玩了,我們還相偕搭船遊博溫島,一座像世外桃源一樣的小島。明傑寫下了我門同遊的心得: 通常一處景點能讓人放鬆心情,快速恢復體力能量,有幾個條件,那便是清新、自然、原始。博溫島就具有這樣的條件,其嫵媚脫俗,就如同少女般皎潔的臉龐、輕盈的體態,散發著朝氣活力,迷人,令人讚賞。 明傑喜歡旅行與文藝,而我在文字也浸淫多年,因此趣味相投。我們除了是同鄉,又有共同的愛好,一起在溫城度過不少快樂的晨昏,而他集子的文章,穿過時光隧道,回叩了本鄉本土的生活情懷,與我產生了共鳴。 明傑去國千萬里,但是仍然情牽金門,取了一個很有鄉土味的書名。可見人雖然在加拿大,心仍然眷念故鄉金門。王粲《登樓賦》:「人情之同於懷土兮,豈窮達而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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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 濱
溫哥華市區附近的海濱原本是我夏日時常造訪的,由於疫情肆虐,已經一段長時間沒去走動了。每到夏天,當陽光亮麗燦爛涼風習習,總興起一股想出去走走的念頭。 沙灘上有個共同特色,擺放著巨大粗曠的原木,這些羅列分散的原木就像一張張長條椅,遊客可坐其上或坐在沙灘背靠著這些木頭。一些較大的海灘還有沙灘排球場,經常看到對壘的雙方互相激烈廝殺精彩絕倫。這日,我來到一處沙灘,找了一個視野開闊的原木坐下,觀賞眼前水道來來往往的帆船、遊覽船隻及獨木舟;遠處有幾艘停泊的貨輪正等待著入港裝卸貨物。這時,一對母子拉了一台裝滿器物的推車在我旁邊的原木停下,兩人迅速架起一個小帳棚,組合了一張小桌子,擺上一些食物準備野餐。往年,這個季節沙灘上或草地上經常舉辦音樂會,甚至,還有幾個夜晚的煙火表演秀。 沙灘後有一排雅致的房舍間雜著數棟高樓,海灘與屋舍間有汽車單車道及人行道,遊客車輛絡繹於途,我跨過車道沿著有點陡的社區走去。這時,遇見一戶人家,正將家裡的舊貨拿出來賣(Garage Sale)。攤子吊衣架上掛著幾件衣服還有飾物,旁邊擺放一些陶瓷器,幾雙閃閃發亮的鞋子。靠馬路旁放著兩張單人沙發及一張小茶几,上頭寫著「免費」的紙條。我看這些傢俱大致還好,任何人有需要便可搬回家。舊衣物標價都很低,與其說是賣錢不如說是減少家中的儲藏,讓不再用的舊物可以分享需要的人。其實,圖書館也是如此,每年總有幾次不定期的拍賣,書以相當便宜的價錢賣出,有的甚至一本只要一兩元。除了將書賣給需要的人,同時,也可減少圖書館日積月累不斷擴充的館藏困窘;疫情前,我就在一次拍賣中買到兩本喜愛的書。值得一提的,社會上有一股愛物惜物的簡約風,使用過的物品被回收再利用受到肯定。一般人將使用不上的物品捐贈,受捐贈的機構或慈善團體會將舊物整理後以低廉價格出售,因此,各地都能看到二手貨商店(Thrift Shop)。 我沿著鬧區幾條街道走,發現街上的人潮與往日相較,並沒減少。來到郵輪碼頭,驚訝發現正有兩艘大郵輪停靠,要開往阿拉斯加的。馬路旁已停著幾輛遊覽車,車上掛著將前往風景區的牌子,來自郵輪的旅客紛紛於各遊覽車前排隊準備前去遊覽。看到如此多的遊客,想到大夥好像被疫情束縛太久了,急著想出來透透氣?或是疫情仍沒有要離開的打算,大夥已經麻木了?其實,偶而還是聽到有人確診的消息。 碼頭這裡的海濱沒有寬闊的沙灘,有些地方甚至海水直達堤岸,但沿著水涯邊建有寬闊步道。且一路有巍峨的高山及相隨的水道,水光山色一點沒有打折。離郵輪碼頭不遠處的海面有一水上飛機場,可以載送旅客來往附近的島嶼及景點。這是一個有創意的構想,不需另闢機場,利用港灣這個現成水面,水上飛機便可載送遊客前往各地。 我坐在高起可俯瞰海面的平台上,觀賞起起落落的飛機,漆著亮麗色彩的小飛機,在水面、空中,顯得格外耀眼奪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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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地冰果室素描
冰果室陪伴金門人渡過冷戰時期一段不算短的日子,讓那些年身處生活如沙漠乾枯的戰地前線,找到了幾片消遣的綠洲,幾滴娛樂的甘泉。 那些年,除了夜來的宣傳砲聲,還有白晝傳自冰果室的喧鬧聲,相互抗衡、較勁。冰果室的每一種聲音都是紓壓的。球桿撞擊球的聲音是種解放,聲聲清脆,將壓力粉碎。說話聲、玩笑聲、掌聲,聲聲遠離緊張的戰地生活,聲聲引人入輕鬆的生活旋律。還有,剉冰機剉冰的聲音,聲聲清涼、聲聲冷卻戰爭的熱度。那些年,戰地鄉親聽太多不平常的聲音——砲彈聲,要聽有人性的、正常的聲音,就到冰果室來。 那些年,金門鄉親聞到太多砲彈散出的煙硝味,想要聞平常的味道,就到冰果室來。那裏有香煙冉冉升起,水果和剉冰的新鮮氣味瀟灑飄逸,冰棒的冷氣味撲鼻。那裏夾雜著汗臭味,比任何地方的汗臭味,要叫人陶醉,叫人忘憂。夏日冰品的氣味風行;冬來換上蚵煎、蚵嗲、甘藷煎等金門小吃讓人垂涎三尺的溫暖味覺。冰果室的氣味,不能說隨季節波逐流,但也要應景一下,適做調整,努力滿足消費者的嗅慾和味慾。 冰果室裡,阿兵哥綠色的制服和看店少女五彩繽紛的裙襬和衣著,相互輝映出戰地的生命活力。五顏六色的剉冰,最消暑了,最忘憂了。來冰果室,就是要觀賞人生還有那麼多精彩的顏色。是啊!人生不應該只有為戰爭而設的草色或米彩色吧。 冰果室裡的人們,都不選擇像衛兵那樣木頭人站立。這裡的人們,都自由選擇自己喜歡的姿勢。或坐、或臥、或彎腰、或半蹲、或手插腰、或手持菸、或手拿叉子……。那裏描繪出的是一幅幅自由自在、優遊自得的圖像。那裏擺出的每個姿勢,都從戰爭解放出來,都遠離軍事的束縛。 冰果室裡,人們不需要和冷冰冰的槍砲對話,人可以和人對話,磨擦出一些溫度和人性。冰果室成了那些年人們交際的溫床,許多友情和愛情,在那裏生根發芽。那裏不能說只有愛沒有恨,至少戰爭的仇恨和敵對要暫時被拒在門外。 小時,奉媽之命,常進出冰果室。時而捧一鍋或盤,前往買剉冰,時而買汽水和冰棒,藉以消暑。偶駐足,觀賞撞球的趣味,生活悠閒的一面。如今記憶所及,描記當年戰地的冰果室,給人最深印象是一種戰爭風雨中稀有的寧靜與和平。 那些年,冰果室,不知不覺、自然而然地,雕塑出戰地一種特有的休閒生活風貌。當年戰地冰果室最不同凡響的特寫,是常見到軍民水乳交融,有說有笑的交際場景。冰果室的應運而生,讓人不得不佩服金門鄉親生活的智慧。戰爭再緊張、再壓抑,我們鄉親都能找到抒發情緒的出口。 冰果室,在冷戰金門的時空框架裡,凸顯了那些年戰地生活文化別有韻味的風華。如今呢?阿兵哥人去了,冰果室樓也空了。只剩我們走過冷戰歲月的這批金門鄉親,三不五時坐在一家家取代那些年冰果室的咖啡店,撫弄著咖啡香,笑飲冰果室的往日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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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人力霸王的聯想
年僅七歲的小姪子,伸出小小的食指在手機面板上靈活地滑動,邊操作邊發出好聽的嗓音問,姑姑,我之前傳給你的功課,你做了嗎?我一時意會不過來,愣了幾秒,未等我回話,他緊接著說,我現在要傳一個新的《超人力霸王》的連結給你喔!經他這麼一提醒,我這狡猾的成人,才猛然想起我曾對他許下的承諾,立即心虛回應,你之前傳的那些都很好看,超人力霸王真的太厲害了。 也許小姪子真以為我會如他一樣,對這幾隻肩負著拯救地球使命擊敗過無數個壞蛋的機器戰士們,懷有深深的迷戀與崇拜之情,房間裡也許還會留幾處角落,擺放著一隻又一隻遠從宇宙某個星球而來卻又長得奇形怪狀的戰將模型,又或者會迫不及待打開對話框上的連結,專注地看完他一口氣傳來的十多支影片,於是我們便擁有兩人專屬的秘密與共通的語言交流。然而我只看了一集,對於如此幼稚的劇情,只能說我盡力了,但為了討小姪子歡心,我還是對他撒了謊。 事實上,這得怪我,就在半個月前我兩見面時,他曾以奧特曼戰隊裡一個我忘了名字但戰力無敵強大的身分邀我對打。他媽媽在一旁嚇阻說,不行,你不能找姑姑打架。我一時童心四起又不忍掃他的興,只好答應奮力迎戰。為了佔領地球,我得發動戰略與他搏鬥,才能激起並彰顯他高我一等的功力。 在一來一往的攻擊下,我必須節制力量以免弄痛小姪子,他卻毫不留情一再逼近,時而口中念念有詞,時而拿出武器配備發出碰碰聲響,彷彿傾刻間,地球就要被我這個惡人給佔領了。他化身為正義使者,傾盡全力朝我逼近猛攻,我又得做出防禦,以免被不懂輕重的他暴打。以致姑姪兩人就在客廳不停地追逐廝殺,約莫20多分鐘後,我已快去掉半條老命了,簡直比赤壁之戰還難打,便轉而求饒說,我輸了,不要玩了。然而玩得正起勁開心的小姪子卻捨不得放棄,一再拜託我要再玩一局。我敷衍說,你有空先傳《超人力霸王》的影片給我看看,我回家先做功課,好好研究一下人物,下次我們再來玩,於是我才得以安然退出這場艱鉅的地球保衛戰。 他轉而進房拿出一本有關奧特曼簡介的圖畫書,像個小老師似的向我解釋這些年紀高達八千多歲以上,身高四十米,體重3萬多噸之龐然大物的故事背景。我訝異於一個七歲小男孩為何有此驚人記憶,可以正確無誤地記起每一個戰士的名字,以及他們彼此的關係與戰力。這些年來,他的喜好隨著年紀增長不斷改變,從趴在地上玩軌道車、拼圖、組積木,到喜歡佩佩豬、汪汪大隊、哆啦A夢,再到名偵探柯南、寶可夢、超人力霸王,每一階段我都參與過,不是帶他看電影,就是送給他當時最中意的玩具。 我忍不住遙想那個物資貧乏但無比快樂的鄉下童年記憶,及放學後打開電視追看《小甜甜》、《龍龍與忠狗》及《無敵鐵金剛》的美好景象,還有國一時因看了《太空戰士》的影集,便與兩個女生自稱是專門除暴安良的霹靂小組成員,以致多年以後的今日,時不時還會被同學拿來揶揄恥笑。 我相信每一個成年人,都曾是個天真無邪赤誠可愛的孩子,一切的惡及權謀算計始於長大之後。活到這把年紀了,我還是難以想通,為何有人可以為了金錢名利及權力慾望,做出這麼多骯髒及有違良知的事,知識分子的風骨與勇氣全都被腐蝕了,學生抄襲,教授護航,貪汙斂財,為向權勢靠攏取得自身利益,多少人早已背離了禮義廉恥。 但願那股為地球和平而戰的正直精神,及在心底萌生強烈正義感的小小男孩,隨著時間的轉變,這些美麗而珍貴的特質永不消失,而且愈發茁壯,這是做為姑姑在陪伴你長大的路上,唯一最想叮囑你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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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本睦族話修譜
族譜,乃匯集歷史、文化、民族情感及宗族蕃衍之大成。一個人面對自己的祖先,體認天高地厚、親恩罔亟,所以,生時孝敬,死後則祭之以禮,感念恩德,薪火相傳,飲水思源,不忘根本。而家譜或族譜乃維繫宗族血脈的重要記錄,對一個宗族的自我認同和凝聚力具有重大意義。 為了增補新生世代及世系圖新資料,編修族譜乃所必要;而修譜是尊祖敬宗、承先啟後的宗族大事,乃神聖且嚴肅的行為;所以,必須非常慎重,方能無愧於列祖列宗。大陸文革時期,要「破四舊,立四新」,因此,有些傳統優良文化,包括家譜、族譜等等都遭到荼毒,能保留下來靠的是有識之士想方設法,甚至冒著生命危險極力搶救。所謂「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改革開放後,人們開始懷念一些傳統的東西,尤其海外歸僑返回故鄉,看到祖祠被毀,心有不捨,紛紛在僑居地發起捐獻活動,大家踴躍捐輸,籌款就地或擇地重建;同時,修譜工作也受到重視。但是,在修譜過程中,兩岸之間散見一些千奇百怪的情事或傳聞發生。 其一,臺灣劉氏某支,系出漢高祖劉邦,為中山靖王劉勝之後,號曰「彭城堂」。其來台祖懷莞公,官授六品千總,於清乾隆初年由廣東平遠渡海來台,任職台灣府;如今枝繁葉茂,已傳十餘世。數年前,倡議續修族譜,吾友為主事者之一,某次族譜修編委員會中,一位親綠的宗親代表提議「新的族譜就從來台祖開始寫,『中國』的那一長串就不要了」云云,與會眾委員齊聲說「豈能捨棄先人、背宗忘祖?」並引祖訓「駿馬騎行各出彊,任從隨地立綱常;年深外境猶吾境,日久他鄉即故鄉;早晚莫忘親命語,晨昏須顧祖爐香……」相勸,強調雖然身在台灣,仍應飲水思源,心懷大陸祖先,切莫自斷根源。 其二,內地(大陸)曾經發生一件荒誕的修譜奇談。某姓氏著手修族譜時,未審主事者限於知識或常識問題,居然突發奇想,說族譜中的名字都要按照輩份的用字來命名,又說,族譜當中的列祖列宗亦應按照這個方式,對照改名,而現存於世者,若未按照該輩份用字,也須改名;這個方案一提出來,群情譁然,大家期期以為不可,尤其幾位有識之士引經據典的說明,族譜乃一個宗族歷史資料,各世各代的輩份族譜上寫的清清楚楚,早期族人大部分皆以輩份命名,但仍有少數是用自己的想法命名,惟世系明確不致紊亂;其次,祖先名字如果改了,那宗祠與家裡的神主牌位及祖先墳墓的墓碑是否要重新雕刻?況且,每年春秋祭拜,他們可找得到座位?幸虧該宗族有識之士挺身捍衛,認為此舉大逆不道,辱及先祖。否則,真要按這個荒唐方案去做,極有可能成為滑天下之大稽的大笑話。 再就是,目前大陸修譜,用的是簡體字,往往造成誤差;尤其繁體轉換成簡體,如果用電腦輸入,經常發生錯誤。例如,我施氏族譜,安溪老家當年修譜時,家父提供的資料都是繁體字,簡體字初稿出來時,發現我們家族登載錯誤達二十幾處。曾想,原始舊譜都是先人用毛筆書寫,而且使用繁體字,現在用簡體字付梓,完成之後,祖宗們若地下有知,能否看得懂?因此,為求尊重歷史真跡,實應以維持原始資料之用字為宜。 國族歷史,在忠於事實,族譜傳世,亦復如此,上可以尊祖敬宗,下可以嘉惠後世。尤其譜牒蘊藏著豐富的家族史料與內容,記載宗族的開發史以及族人遷徙源流與人文變化,乃宗族的歷史文獻,更是族人尋根問祖的重要憑證。是以,今人有意從事增修族譜者,宜以前述三例為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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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起緣生
塵緣紛呈,放言於論壇、講學於殿堂之願,承天地父母恩,些有所成。此中雖似別有風情,實則道心歸一,而首在講學論道之所在。 講學論道之所在,不僅是冶煉之道場,心性之映照;亦是杏壇春暖,木鐸行吟之所依,更是接機應緣之處所。生命風姿,方得在此觀照呼應,至此,興建「古風草堂」之願,因緣而聚。 寓情寄意,緣於天、地、人等之自然神秀。是以經始草堂意境,因性而紛呈於潑墨山水般之烏瓦、粉牆、迴廊及翠坪中;意若水墨畫般,留白處,蘊含山巒迴水之婉約,潑墨中,益見以心寄境之揮灑,此何嘗不是講學論道之「序曲」? 進而以此為終南別業;杏壇論道之所在,庶幾無負天機。天機者何?立心立命!天地莫言,唯人立心;生民惑命,仰人立命。至而展現於繼絕學、開太平之人間事,此正擘劃草堂,風雨書聲,古風講學之初衷也! 草堂講學之初衷,意承書院古風,惟書院受釋、道山林講學影響,每屹山林,禪悟古風,是以「古風草堂」之名,至此緣生;而「山長」名號,欣然緣至。 講學宗旨,意在繼絕學、開太平等人間事,又鑑於「幼不學,老何為」,「古風小學堂」自而緣定,以踐初心:會通中、外核心知識及倫常,蘊育琴心劍膽之人文關懷,遠見卓識之思維能力,化育為天下蒼生,挺身而出所應具之志節與器識。 且溯小學堂講學宗旨,有傳統書院之使命感,更有當令的現代教育理念,成就傳統與現代、古風與時尚的教育宗旨,以報天地父母恩!惟道契不二,雖宗義理,放懷生命之情性,亦不可失。可風流,可嘯傲,進可仕,退可隱。既能寄托生命義理,又能不離送夕陽,迎素月之生活情性,正所謂「立品當發乎宋人之道學,涉世須參以晉代之風流」! 尤者,風雨書聲,道在日用間,雖說誰家無明月清風;然「書一家言」,理當有絕立一方,澄觀一心之春秋筆法,以彰筆墨慧感,此中意念,當繫於孤輪獨照之士風。 孤輪獨照之士風,源於道在日用間,雖說誰家無明月清風;但若流於虛浮之江湖者流,又怎能視而不見?縱非學術論文,仍須言之有據。但何以行履?端乎真性情之劍氣簫心,及其衍生之凌雲健筆!然,劍氣簫心若無靈韻,何言光華照天地;凌雲健筆若無遠見,又豈能千古而期成?如此方能圓滿愛深責切的孤輪獨照。 或係源於此願,流年歲月中,儘管誰家紅袖不憐人?惟怎忍頗招議論之「金門學」遷流曼衍?又怎忍三代遺風,沒浪雲掩?孰料秉筆直書中,萬緣皆放,竟燃起以「金大學風」取代之意念,兼饋講學金大之緣,姑暫以「新金門學」稍緩紅塵紛議。 如何化育「金大學風」?或可講授「義理之學」以啟士魂;「思辨之學」以顯理性;「生命美學」以彩此生。乃至建孔廟,接續新儒家,蔚為貝爾(D. Bell)等所期待:「教化社會之重心」。至此,「乘願而來廓清宇內;發心立論指點江山」等悲願,或能踐於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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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旅修真,原來您有如此天賦
古諺人爭一口氣,意指人活著就要呼吸。懂得掌握呼吸,不僅活得健康,也能提昇各方面能量。永遠的軍中情人鄧麗君,美聲唱法融合諸多特色,歌唱從不換氣頗享讚嘆。學長們軍旅期間常聽〈何日君再來〉、〈甜蜜蜜〉……等代表作,聽著聽著,頓然神清氣爽,又見海闊天空。以下幾位學長例子,應證著氣順了,啥事都順了,同時找回自己真元之氣,發現更多潛能。 劉學長二胡橫笛特別拿手,課餘時常演奏消遣,自娛娛人,也是官校每年秋節晚會節目名單的常客,吹奏橫笛,高亢又清脆、透明而圓潤,笛音悠揚富有表現力,常讓人陶醉其中。劉學長偶會分享他橫笛吹奏得好,歸功於他練習循環呼吸的關係,少年時在家族前輩督導下,由瞭解呼吸到辨別氣息,進而練習掌握氣息要領,特別是鍛鍊口腔與鼻腔個別吐氣吸氣方法,精確掌握循環呼吸應用技巧,不僅講話唱歌都非常流暢動聽,也讓橫笛吹奏非常順暢,表演歌曲都能得心應手。 陳學長昔因重病而身體欠安,好友帶領他練習外丹功,果然身體漸漸好轉,越練越有信心,並先後跟隨四位老師練習,融合四位老師丹功修養精髓,陳學長由練習外丹操到外丹功,身體恢復健康後,他下功夫去琢磨四位老師的動作要領,從中體會更多更深。因緣際會下,陳學長遇到丹功恩師,並成為恩師千中選一的學生,在前面的丹功基礎下,陳學長開啟著學習內丹功階段。在第二個10年勤學苦練下,由練習外丹功精進到修煉內丹功,陳學長終於啟動先天炁,開通全身經脈,悟得外丹內丹全臻功之境界。 陸學長對陰陽五行頗有研究,更重視身心修煉,常說人體最大的呼吸器官是毛細孔,且身體力行,勤練體呼吸法。陸學長常鼓勵大家多練習胸式呼吸與腹式呼吸,更要練習體呼吸,就是意想者用全身毛細孔都把天地間能量都吸進來,下沉到丹田,再由毛細孔將體內濁氣排出體外。而剛開始可意守一個定點例如腳心湧泉穴,練習到一定層度,最後把全身的點漸漸串連起來,形成全身的體呼吸。而練習時間不限,隨時隨地都可以練習,走路坐著躺著都行。陸學長在鼻孔與毛細孔之間,呼吸應用自如,氣機運轉,促進全身能量,年逾古稀依然是生龍活虎。 戴學長熟讀四書五經,對丹道修煉亦多研究,軍旅期間常鼓勵好友練習靜坐與吐納,沉靜身心,儲備能量,以應對繁重的工作壓力。而他最常分享的便是胎元呼吸與吐納龜息法,兩者都強調不貪功,循序漸進,呼吸時氣息力求細、柔、慢、長,俾能啟動先天炁,豐厚養身能量,增益自己免疫力。許多學長跟著戴學長練習,雖然未能即登仙界,然而靜修功夫,八方自在,處於戰備演習高壓之下,也能心平氣和,應對自如,所謂養生先養氣,氣順了,生理機能增強,一切順遂平安。 戴學長說呱呱墜地後,剪斷肚臍,人便開始用口鼻呼吸,加強體呼吸與胎元呼吸,便可找回原有的本能,增益其所不能,願大家都能性命雙修,長命百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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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烏坵看《我的家鄉在烏坵》
2022年6月6日,我在烏坵看《我的家鄉在烏坵》,這是一個十分難得的經驗。 難得之處在於,烏坵很難去得了。烏坵鄉有大坵、小坵二島二村,設籍人口600多人(長住居民不到30位),面積僅約1.2平方公里,位於馬祖與金門的中心點,西南距金門72浬,東距臺中約80浬,對外定期交通只靠15天一航次的軍方船隻由臺灣的臺中港往返,而且到現在仍是軍事管制區,非當地居民須經申請許可方准登島。因此即使烏坵鄉劃歸金門縣代管,絕大多數的金門人也都沒去過。 我2018年2月起曾長住金門,讀了金門村史《我的家鄉在烏坵》(高丹華女士著)之後,就一直期待著要帶著這本書去現場對照著看,等了四年多,終於如願以償。 6月6日清晨七點,在金門縣文化局文資科楊至臻先生的協助下,我與金門大學建築系曾逸仁教授研究團隊,到金門水頭碼頭和交通部航港局代表會合,一行十餘人搭乘專船於八點出發,頂著大浪前進,同船者有一半以上暈船不適,到了下午二點多,才航抵大坵島附近海面。由於潮汐的緣故,又賴軍方橡皮艇分三次接駁,這才順利登島會勘烏坵燈塔附屬建築物,完成其存廢與再利用的評估工作。 由於此行無法過夜,船長說下午四點就得回航,要爭取晚上十一點之前回到金門,所以別說小坵島上不去,就連大坵島也沒時間走一圈。我雖然不無遺憾,但能親自登上清同治十三年(1874)由英國建築師漢迪森(D.M.Henderson)設計監造完成、2018年指定為國定古蹟的烏坵燈塔,並到塔旁挪威籍塔守雅格森(H.J.Jacobsen,?-1899)的墳墓前憑弔,我已經覺得很幸運了,何況我還去了大坵媽祖廟重建現場,並在觀音廟見到暫時寄放的湄洲島媽祖古神像。 就在烏坵嶼燈塔上,我取出隨身攜帶的《我的家鄉在烏坵》,翻看書中第43頁的「烏坵島」(含烏坵燈塔、大坵村及碼頭)手繪彩圖,以及第二章「珍貴的島嶼文化:人文資產與冷戰遺址」的幾張老照片,對照著眼前所見景象,果然見識到高丹華筆下「被遺忘的邊陲」的荒涼美景。我看著對面的小坵島,心想1998年烏坵要是真的成為臺電公司核廢料的儲存地,那麼現有的傳統漁場、海上紫菜田就將永遠消失了。 我知道我在烏坵看《我的家鄉在烏坵》,書中所載許多人事物必然早已消失,例如往昔橫行島上的海盜、1949年的殺戮戰爭、1950年游擊隊司令官吳建自製的鈔票(他在一張張草紙上簽名蓋章當作國幣使用,向百姓強行購物),1960年代每張票價12元新臺幣的軍中公共茶室,以及高丹華小時候隨手就挖得到的紫水晶……,即使我此刻身在烏坵也是看不到的了。然而,現在看不到並不表示它們過去不存在,而這也正是金門村史書寫的重要意義。 以前我看過公共電視臺2003年拍攝的烏坵紀錄片,片中讓我印象深刻的一個畫面是高丹華介紹說烏坵島都是花崗岩,早期沒有樹,很多樹都是阿兵哥畫在房子上和大石頭上的。可惜我們這次停留時間太短,沒能去尋找刻畫在花崗石上的大樹,也無法去參觀居民石頭屋裡的防空洞。 返航途中,曾逸仁教授說以後應該找幾個朋友包船過來,申請多住幾天,以便深入認識烏坵。我建議最好選在烏坵紫菜採收的季節,那時返鄉的烏坵人多,說不定可以打聽到更多關於烏坵的動人故事。 欣聞出身看守烏坵燈塔家族的高丹華又有新書《那些年我們在烏坵的日子》即將問世,我衷心期待不久的將來,能與朋友再訪烏坵,住在烏坵,讓我們一起在烏坵看《那些年我們在烏坵的日子》,這又會是多麼令人喜悅的難得經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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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 行
洪家六口,老弱婦孺偏多,勞動人力有限,仍盡可能發揮到極限。婆婆林箇體恤媳婦既要做生意又要操持家務、撫育嬰兒,萬般辛勞,極盡心力幫忙。ㄚ麥的歹嗣養,襁褓期,一夜嚶嚶咽咽啼叫到天明,折磨母親炭治身心至極。 老大碧麗伶俐、勤快又懂事,是大人的小幫手。老二月華甜美又可愛,整天黏著阿嬤,跟前跟後。擅長女紅的林箇,為孩子縫製衣服,打毛衣,穿在月華身上,像是洋娃娃惹人憐愛。 做生意的家庭,物質雖較餘裕,樣樣盤算都是拿來賣錢,捨不得分毫下肚。吃飯時間一到,天陽歸來,賢淑能幹的炭治張羅一家的吃食,她永遠是最後一個上桌,草草幾口呼嚕下肚,旋即又忙別的事。 這日晚餐,桌上異於往常,盤子尚留一隻煎得赤黃的黃甲魚。炭治見了,明白那是婆婆捨不得吃,特別留給她,突然喉嚨一陣膨脹,眼眶不自覺濕潤。 一條魚,流露了婆婆對媳婦的愛惜,也埋下媳婦對婆婆的情誼。 這時期駐軍愈來愈多,生意蒸蒸日上。天陽重心致力於生意的發展,貨物囤積愈多,人口漸多,房子嫌小,因此萌生再蓋新房的願望。或許阿麥的誕生,給予他奮鬥的動力。轉眼兩年過去,攢下蓋新房子的積蓄,卻不知天有不測的風雲,一團烏雲悄悄逼近洪家屋頂。 是日傍晚,天色將暗,天陽費了好大的勁才把磅燈打亮,炭治在昏暗的灶腳內,大腹便便臨盆在即,揮汗如雨地在大鼎內,翻炒著花生。火紅劈啦柴火燃燒的聲音,響亮異常,像是飛過屋簷的烏鴉鳴叫,讓人萌生一絲焦躁不安。神龕前的飯桌上,林箇與月華與ㄚ麥仔,祖孫三人,形影不離。突然間,林箇淒叫一聲,不支倒地,嚇得月華趕緊衝入灶腳,拉著炭治的衣角,上氣接不了下氣哭喊:「俺嬤伊……嗚嗚……」。 飯廳裡,天陽驚慌失措地抱起母親,他一見炭治趕緊喊她過來接手照料。他三步當兩步急急到村公所,請託軍車送母親至后頭野戰醫院。這個野戰醫院是屬於戰時國軍衛生勤務二級的簡易醫療院所,看診醫生都是穿軍服的阿兵哥或軍官,平常村人若有小毛病,他店裡賣有「五分珠」、「救心」之類成藥湊合著吃,也就沒事。可是,這次伊安娘腹部急性絞痛,來勢洶洶,看她痛得眉頭皺成細褶一團,更是六神無主。心頭閃過一絲不安的預兆,他們孤兒寡母,自小相依為命,至今他成家立業,稍站穩腳步,開始能讓安娘吃個溫飽、過起含飴弄孫的日子。緊張之下,他求起離道已久的天師公,千萬不能有個三長兩短,保佑安娘平安無事。 兩天後,任憑天陽聲嘶力竭,吶喊、泣問老天爺,喚不回覆蓋白布伊安娘。是年林箇63歲,一個才貌俱全的女子,時代的命運枷鎖,終年非黑即藍的深色衣裳,走完她充滿了悲劇的一生。 林箇的遠行,像一團迷霧,深深地籠罩著小村,甚至是一道深痕,深烙洪家每人的心底。這道解不開的謎,若換成今日,急性腹膜炎不至於致命,在昔日醫療欠缺的戰地,竟是回天乏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