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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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活樂齡享人生
──金門縣樂齡工作團隊業務觀摩活動記要 108年9月4至7日四天三夜,金門縣家庭教育中心很用心,為平時辛勤服務樂齡長者的五個鄉鎮樂齡志工,舉辦了這次樂齡工作團隊業務觀摩活動,讓這群樂齡志工有機會赴台灣觀摩學習,讓他們了解台灣地區是怎樣推展樂齡課程?台、金推行課程優劣自我比較。也可藉此活動嘉勉他們能就近旅遊一番,觀摩學習、嘉勉辛勞等功能意義重大。 首先我們要感謝金門縣家庭教育中心王任益主任、洪能票、許家綾等承辦長官的照顧與用心,讓我們能享受這次的歡樂知性之旅,走出去開開眼界,吸收新知,增廣見聞,真是獲益良多。 這次我們參觀了台灣南部四所樂齡學習中心:一是台南市東區樂齡學習中心,它是由台南市立光華高中承辦,據校長張淑霞說,教育部補助樂齡經費四十萬,市政府沒補助,他們說辦起來常感經費不足,力不從心。想到金門除教育部補助款外,縣府還補助三十萬元,金門樂齡長者更受政府的關照,金門縣政府、各鄉鎮公所對樂齡教育更為重視,在地樂齡者很感恩。 二是高雄市林園區樂齡學習中心,它是由高雄市林園國小承辦,在台灣三百六十多所樂齡學習中心,大部分是由學校承辦,少部分才有社團承辦,金門五所樂齡學習中心,都由五個鄉鎮公所承辦,鄉鎮長兼樂齡中心主任,莫不全力推展樂齡業務,服務樂齡長者。樂齡業務要做好,培植人才很重要,像林園區樂齡學習中心,承辦人是林園國小輔導室主任吳雅茹,她從103年承辦樂齡業務開始,就很投入的推展樂齡課程,所以成果豐碩,績效卓著。後來調任教導主任,她不辭辛勞也把樂齡業務帶去辦,由於熱心服務,經驗豐富,辦了許多課程都很成功,嘉惠了千千萬萬的樂齡長者,贏得很多民眾的尊重與愛戴。 三是參觀高雄市大寮區樂齡學習中心,和高雄市鳥松區樂齡學習中心,這兩所樂齡中心都是由高雄市寬霖關懷協會理事長謝和芸承辦,只是性質不同,前者推展一般樂齡多元課程;後者好像是經營一處農牧場,種果樹、植農作物,養母雞生蛋,不再下蛋的老母雞,放在一處照顧牠們,不准賣牠們讓人宰殺,聽起來很窩心。金門荒地多,五所樂齡學習中心,可以試辦開心農牧場,讓樂齡長者來活動筋骨。謝理事長還是個造窯專家,她在農場製造一個很大的土窯,她說可以烤披薩等各種東西,很好用而且方便。 我們這次參觀了高雄衛武營國家藝術文化中心,衛武營過去曾為軍事新兵訓練中心,去年(2018年)10月以嶄新的姿態,變身為國家藝術文化中心,這裡是全球最大單一屋頂綜合劇院,具有亞洲最大管風琴,是台灣規模最大的文化硬體建設,也是南台灣的第一座國家級表演藝術場館,成為南部新的藝術地標。但是衛武營國家藝術文化中心附近的社區苓雅村,是老舊的房屋,灰黑的牆壁,為了美觀,政府找來十五個國家級的藝術家,原創彩繪三十二面超大型壁畫,成為全國第一座大型藝術壁畫社區(又稱苓雅迷迷村),這種美化社區的壁畫,金門鄉村也可看見零星壁畫,雖然美麗,只是不夠壯觀,政府似可找一處老社區,全面繪畫,以增美觀,作觀光景點。 我們乘蝴蝶公主號豪華遊艇,環繞高雄第一、二港口行駛,讓我們看見港都忙碌的運轉作業,與欣賞港區的雄偉與美麗景觀。發展大、二膽觀光,如搭乘遊艇先欣賞海岸風光,再登島遊玩是很好另類玩法。回想當年女兒陪我們搭乘一萬四千噸、船長一百多公尺,三、四層樓高的公主號豪華郵輪赴日本,遊沖繩島、石垣島、宮古島三島時,感到遊輪比遊艇大很多,遊艇只乘一、二小時繞一圈看看而回,一艘郵輪可乘千餘人,可玩許多天,有房間可住,有游泳池、健身房,博弈場、舞廳可玩,每天早、午、晚餐,分前、中、後三處同時都在船上用餐,甚至任何時間都可在船上吃到東西,在船上任何時段都可欣賞節目表演。每天郵輪駛向遊玩的地方,讓我們下船自行旅遊,真是很好的一種旅遊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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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古寧頭戰役到總統大選
今年是古寧頭戰役七十周年紀念,民國38年10月25日的古寧頭戰役,是第二次國共內戰期間的一場戰役,也是中華民國國軍在內戰後期敗退過程中的首場勝仗,當年的國共內戰從徐蚌會戰之後,國軍兵敗如山倒,直到古寧頭戰役大捷才一戰定江山,使臺灣局勢暫時喘定,也定下兩岸分治的基礎。去年的八二三砲戰六十週年紀念活動,中央未派元首級的要員參加,讓當年戍守金門健在的軍民和金門人同感遺憾,特別是時任民進黨副祕書長的徐佳青竟於政論節目中:「說到八二三難道是民進黨跟共產黨打仗嗎?八二三不就是國民黨跟共產黨打仗嗎!如果這些今天去打仗的人,是以犧牲台灣人民的性命,來換取國民黨的性命,這樣子的紀念有意義嗎?」引起很多人的憤慨。如果有選擇權的話,有誰喜歡戰爭,流血捨命?想想看,如果沒有當年古寧頭戰役那英雄烈士,全島軍民,同仇敵慨,上下一心,奮勇禦敵,最後贏得光榮勝利,那有今天自由民主的中華民國,也沒有今天台灣的政黨政治,說不定金馬台澎早就是大陸的了。 古寧頭戰爭是一件不可磨滅的史實,身為中華民國的一分子,尤其是身歷砲火煎熬而倖存的金門子民或後代子孫,更不要忘記和平生存和自由民主的得之不易,更要體認到如同法國文豪狄更生名言「這是一個最好的時代,也是個最壞的時代。」目前的金門正處有史以來最好的狀況,社會福利良好完備,小三通人流潮來潮往,觀光購物蓬勃發展;但也是撲朔迷惘的時代,兩岸關係對峙緊弭,總統立委選舉激烈沸騰,國內藍綠對立,地近大陸,隸屬台灣,處於兩岸的夾縫,金門定位難定,但金門過去素有「實踐三民主義模範縣」的願景,也就即有民主政治的素養氛圍,又有連結閩南中華同緣文化的地緣優勢,換言之即有台灣的民主自由經驗,又有靠近大陸發展經濟的地緣之利,因此金門應成為兩岸關係發展的「先試點」,保留民主政治體制,經濟開放免稅自由貿易,各項交流會談來金辦理,讓金門成為兩岸和平的實驗島,這對遠程的兩岸和平統一才有契機可言。 回到我們明年的總統大選,民主政治就是政黨政治,政黨宛如一家之兄弟,選舉時各自努力贏取選民支持,選後執政黨施政在野黨監督各安其位,執政良好繼續連任,執政欠佳,換黨當家,這本為民主常態,沒理由把對立的政治競爭者當成寇讎般的敵人對待,否則兄弟鬩牆、內鬥紛爭,受害者反而是國家的主人-人民。是統是獨,見仁見智,是可以坐下來討論的,這正是民主自由的可貴之處;但目前國人最關心的議題仍是經濟發展,這正是這次總統大選和立委選舉,候選人必須要優先論述的議題,而不是互相攻訐揭發對方的瘡疤,引發選民的反感,也模糊了選舉的焦點。 回首古寧頭戰役,讓我們體認到民主自由來之不易,和平共存更是彌足珍貴,珍惜當下,明智選擇,選賢與能,體現民意,劍及履及,力行實踐,國家才有美好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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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望是為了更清楚看見
某個薄暮時刻,當我倏然回頭,望見夕陽落在無邊無際的曠野,似乎掏空了既往,在這樣的回望裡,曾經被遺忘的童年、少年、青春時光,頓然被喚醒,那一瞬間我似乎覺醒了,開始想寫關於我和浯島的故事。 大地上的農作物看得見,時節到了就可以收成,土地下也有事物,宛若隱密的礦脈,得使勁地找。起初,我為了挖掘浯島的寫作題材,盯住島嶼的邊緣、村莊的角落、日月的光芒……,深信在這裡能夠感知生命和生活的意義。 日常中每個靈感出現的瞬間,都是一種賦予,為了抓住珍貴的剎那,我想要以書寫的形式讓島嶼的金門歷史、洋樓建築、閩南文化、戰地史蹟,撰述關於家族的源流、聚落的興起、島嶼的故事和世界產生關聯、進行對話,如此一來,就能將過去、現在和未來的洪流匯入,源源不絕。 我體悟自己最終捨不得浯島,更捨不得前水頭聚落,走過繁花盛開的城市,逛過落葉繽紛的小鎮,都比不過前水頭的人情世故,讓我動容。我坦然地走在聚落,尋覓那條珍貴而價值非凡的礦脈。 腳下踏實的每吋土地,所潛藏的全部一直和家鄉有關,衰朽有時,繁榮有時,時光從未停止向前,我確實在這裡過著日子,積累著情感,用心記述在這一片土地存在的人事物。 偶爾,我感覺走進了浯島,但是浯島依然迢遙;有時候,我越走越靠近家鄉,卻發現家鄉好遠好遠。記憶是一個無法繞過去的存在,嵌在心底的最深處,就是因為這種距離感這麼地遠,讓我拚命以文字追逐,有如逐日而行。 朋友問我:「為什麼要從事關於家鄉的創作,尤其是將往昔如此坦白地展示出來,既敏感又可能遭受傷害?」 背井離家多年,回到浯島才知道,有些屬於在地的傳統文化、風俗民情、歷史傳說等,竟然躲不過自私與利他、冷漠與吝嗇的追趕,漸漸被拋棄。許多外來的理念、觀點、論說,一再碾壓祖輩的約定俗成,一再顛覆父輩的生活方式,被迫或自願失去那麼多的好東西。家鄉是我的寫作源頭,更是精神的原點,我希望回過頭去,認領曾經的鄉土和情懷,哪怕其中要面對在泥漿裡翻滾的難堪,或者從雲端摔下的疼痛,甚至重溫撕心裂肺的傷悲。 這是寫作要面臨的境遇,也是回望歲月必須迎來的困惑,當過往的一切撲面而來,即便是模糊的記憶也變得異常清晰,每一個細節都栩栩如生。 鳳凰樹下,學生問我:「敘說過往,總會撞見負面的情緒和左右為難的場景,為何要找自己的茬?為什麼要用文字再次去遇見當時的膽怯,淡忘舊時不是更輕鬆嗎?」 鳳凰花紅色的花瓣跳躍式的墜落,飛躍而來,我說,如果歲月可以回首,那是因為愛,回望是為了更清楚看見,沒有理由對生命的歷程妄自菲薄。 我的寫作從島嶼出發,就得回到島嶼,需要不時地回望,並且提出深刻的思考。打撈世態人情中的 撲朔迷離,以文字觀照那些躲在光源後面的小人物,照見他們有欠缺的、不圓滿的人生,並紀錄他們如何試圖突圍,嘗試與這個世界妥協、與自我進行和解,從中發明人性的寬容與良善。當所有的事物都在改變,我只能用一字一句塑造存在感,將根深扎在厚實的鄉土中,不弄假做虛,頑強且堅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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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島‧戰地
「固若金湯,雄鎮海門」的金門,擁有著多重的身份,其中「離島」是大家普遍使用的,它相對於臺灣本島而言,在教育上它還有偏遠及特偏之別(因為烈嶼還要再坐船),而其實「戰地」也同樣是一個無法抹滅的過去,有形或無形的影響著現在及未來,在老一輩的人心目中烙印始終存在。 八月底一個偶然的機緣,參加了一場國防教育研習,我再度走進「擎天廳」這個平常無法輕易探訪的場域,屈指可數,久久來一次都會有不同的感動,第一次接觸想來是學生時代,那時年紀尚輕記憶不深,只記得是坐著「大卡車」去的吧!再者是某年過年時推出的「觀光公車」路線,而這次是坐「遊覽車」而來,帶著些神秘色彩的它總給人「鬼斧神工」的驚奇,裡頭的「神蹟」也吸引人們去找尋,誰能幸運的把「擎天廳」捧回去呢?聽說有個拍照的特別角度可以取景。 擎天,有勉勵軍民「人定勝天」之意,裡頭的「花格磚」有免傷人、收回音之效,由蔣公題字的擎天廳整體不見一根樑柱,它是戰地文化重要史蹟。也是國防教育的重要場所。以前,我們上的是「軍訓課」,現在強調的是「全民國防教育」,軍歌比賽、儀隊比賽、戰鬥營已融入生活之中,「營區開放」常造成秒殺,尤其是國土最南端的「南沙」。 來到「排雷大隊紀實館」:排雷任務,捨我其誰,隊徽裡的砲彈、閃電、翅膀、羽翼各有不同意涵,唯「和平」是大家的共同希望;戶外有景物模擬,館內時光走廊留下他們不凡的一頁,金門排雷整體成效斐然,英雄榜上的眾英雄們實在功不可沒,淚水、汗水都是值得的。 民國47年八二三砲戰當日,第一群砲彈擊中原名為「翠谷」的明德公園,水染成紅色,還掛著屍塊,三位副司令官趙家驤、吉星文及章傑中彈殉國,戰爭之可怕,和平之可貴,任誰都該記取教訓。 胡伯玉將軍紀念館,紀念的是金門的現代恩主公胡璉,他與金門共同經歷了古寧頭戰役、大膽戰役、八二三砲戰,他積極建設金門,提倡戰地精神,九十一歲的老將軍杜品武於館落成時題字:戰備建設相輔成兩度勝利在金門……任勞任怨含笑逝不忮不求典範存,胡璉將軍實與金門有深厚的情緣。 金門最長的坑道在這裡,第一座紅綠燈也在這裡,而上太武山的路到底有幾條呢?除了大家比較知道的太武山公墓、屏東文康中心、斗門登山古道、蔡厝豆腐古道外,好像中央坑道有兩條,蔣公也闢了一條私人步道,總之是「很多條」,只是有的我們不知道也進不去。 過去的金門這個離島,歷經戰亂,我們似乎更能體會與珍惜「和平」的不易,前人種樹,後人乘涼,走這一趟,感恩前人的努力奉獻,我們記得要「惜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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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漫遊者:藝文創作家施伍(薛永麥)
2014年12月,我曾以〈《顯影》僑刊主編之一:施伍〉一文,引介了1930年代金門文人施伍之事蹟,也指出他提倡現代性的思想,力促金門社會轉型之呼籲。 1937年之後,施伍在金門銷聲匿跡,我猜想是南渡避禍,但始終沒有確切的線索。直到3年多前,新加坡友人郭永發夫婦告訴我,他的表姊嫁給了施伍的兒子薛馬嬰,並引領我到薛家拜訪。承蒙他們信任,薛馬嬰將施伍的一些資料提供給我。在整理過程中,讓我們得以深入了解這位藝文創作家的後半生及其貢獻。 施伍(本名薛永麥,1906-1984),出生於金門珠山。在1860年代後期,珠山薛氏族人赴菲律賓棉蘭佬依里岸(Iligan. Lanao)經營碾米業,在1890年代已經是致富的華人家族。在依里岸成立的永昌公司,持續吸引出洋夢的珠山青年;從菲律賓匯回的僑資,也讓珠山得到金門第一僑村之讚譽。施伍及他的兄長薛永黍(1890-1951,畢業於福州英華書院,並負笈美國密西根大學深造,獲教育學士、歷史學碩士。先至菲律賓宿霧中學執教,1930年任廈門大學歷史系教授兼附屬高中部主任,1937年任新加坡華僑中學校長)便是出生在這樣一個富裕的華僑家族,並得到良好的教育。 施伍在金門接受小學、初中教育後,考入知名畫家楊賡堂所創立的廈門美術專門學校,又在廈門大學獲得文學士學位。旋即負笈呂宋,到馬尼拉菲律賓大學美術院,繼續深造。1930年代初期,他學成歸國返鄉,於珠山小學任教,致力於美術及教育工作,並擔任《顯影》僑刊主編。1934年他受選為金門中學校董,兼《浯江月刊》總編。在家鄉的時光,為本地培育了不少人才。 1937年,施伍南渡新加坡,並任華僑中學、中正中學、光洋中學等教席,期間亦擔任《星洲日報》、《南洋商報》、《新國民日報》等報館編輯和通訊記者之職,常以施伍(五)、南鰲、林似吾等筆名發表詩作、小說、短論、譯作及美術創作於新加坡、香港報紙與雜誌,頗負盛名。 施伍在課餘經常遊歷各地,包括馬來半島各地、東馬砂拉越、印尼等地,留下了不少畫作,包括油畫、水墨、速寫等。他對熱帶的、馬來文化的景觀留下深刻的印象,蕉影椰風、馬來甘榜(村落)、亞答浮腳樓(亞答葉屋頂的高腳屋子)、清真寺(1955年發表在《南洋商報》的這幅畫,他還命名為「禪堂」)等,都是他創作的題材。施伍還以畫筆記錄了1950-60年代的新加坡街景、河港船隻、植物園、博物館等主題,也速寫了街上穿梭的行人、等待渡河的婦女等人物,把英國殖民地時期的城市異國情調,以及多元文化的社會生活,生動地表達出來。他受到正規西方美術教育的訓練,對線條、比例、構圖、色彩的掌握極佳,但也熟稔東方水墨的寫意技法。兩者的融合,是他繪畫藝術的重要成就。1979年,他發表一幅名為「金門珠山遠眺」的畫作,他運用印象派式的畫風,回憶了他童年時期的家鄉,山水、古厝彷彿靜止在他離鄉的那一刻;珠山遠眺,不只是繪畫取景的角度,而是一位離散華人晚年思鄉憶舊的情感投射。這幅畫掛在薛馬嬰家中客廳牆上,是父親留給他的金門印記。 他的文字一如繪畫風格,通過場景的細膩刻畫,讓異鄉風土民情躍然紙上,更隱含一種跨文化理解的對話。其實,施伍不只關注東南亞,1974年他發表了〈七座奧秘的城市:亞速爾群島〉(註:Azore)、〈歐洲的屋頂:瑞士〉,對當地的語言、風俗多有描述,讓當時新加坡讀者得以一窺歐洲多元文化的面貌。這種跨文化現代性(transcultural modernity)的寫作方式,呈現出深厚的人文素養。1984年11月11日,施伍在新加坡過世。新加坡《聯合晚報》以〈我國文化界名人薛永麥老先生逝世〉紀念文章,頌揚他對新加坡文化事業作出極大之貢獻。 施伍的前半生連結金門,後半生貢獻於新加坡。他是跨境華人的一種典型,不只是教育家、畫家、作家,更是一位經由自身的移動經驗、投入生命創作的文化漫遊者(cultural flaneu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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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中的華僑
金門號稱是僑鄉中的僑鄉,金門人落番甚早,根據金門縣志華僑志記載:「迨清道光年間(1842年)海禁大開,廈門為五口通商口岸之一,……其往南洋者,乃如過江之鯽……故自昔男子年屆十六七時,大多相率背井離鄉,達渡重洋,謀生活之出路……」。 這些老僑,較著名的有西山前李仕撻(1839-1911年),曾在新加坡經營「金裕美」九八行:以及名為陳泰(1839-1898年)者,他在十多歲時到新加坡,後來從事木材業和船塢公司;以及烈嶼后宅張芬等人在1835年集體遷居汶萊,這些老僑,印證了金門人落番很早很久。 而民初到國軍撤守金門,金門人落番下南洋的,多數是為了討生活而離鄉背井,當然也有逃避戰亂的,比如怕被日本抓去當騾夫而落番的,比如國軍到來,大家心存猜忌畏懼紛紛落番者,因此民初到六十年代,金門家戶多有華僑家庭。 在我童年記憶中,總是聽聞哪家有南洋客返鄉了,然後遠親近鄰,都會來訪,歸僑也會拿出見面禮,像針線、番阿餅、南洋花布、藤席等,致送他們。那時金門物質拮据,看到番邊的物件,大家樂不可支的,而政府機關人員也會奉命到歸僑家裡,歡迎他們返鄉,然後力邀他們到育幼院、安老院慰問,致贈慰問金等等。 而我知道的華僑故事,最動人的,存在於母親潺潺的口述中,印證了金門華僑「六亡三在一回頭」的諺語。 母親的父親在她5歲時(民國17年)就落番到印尼勿里洞,當礦場工頭,母親的弟弟也在日本登陸金門前(民國26年),逃難到新加坡,受雇在一家西米露的公司,他憑著會看天候氣象,能拿捏曝曬與收拾的功夫,因此得到一份坐辦公廳的工作。 母親說外公年輕時很會賺錢,陸續寄回大筆僑匯,在榜林家鄉置買了許多田產,但也會花錢,等到要回鄉時,兩手空空,還要向出洋的兒子討路費,而忠厚老實的舅舅,也在民國50年,父子倆一前一後回到金門,舅舅失去南洋老闆要招他當駙馬的機會,回到家鄉隨即奉命結婚,同一年父子倆都回到家鄉,重拾耕稼,不再當華僑了。 而母親最辛酸的華僑故事,是發生與她結縭才51天的「安叔」(那個年代,很多金門人稱呼父母親不是喊爸媽,而是喊安叔安妗)身上,民國38年,因為國軍來,新婚才51天的「安叔」,急急奔去新加坡,後來落腳在印尼泗水,從此一去23年又5個月,直在民國62年,才首度返鄉,停留了81天又飛回南洋,兩年後他二度返鄉,更短暫停留40天,之後就再沒回家鄉了,因為在民國74年,「安叔」早於他年邁的母親作古,而96歲的老祖母還天天在巴望能再見到她兒子,最後在民國76年憂鬱辭世,這樣的華僑故事,也是我腦海中印象最深刻的。 還記得小時候要幫祖母回「僑批」,印象中的「安叔」,算是小資產階級,在民國五六十年代,他每年三節,會固定寄一次「典夫賣子」的安家費,給老祖母家用,那時「批銀」,是透過一家民間僑匯-「三益」轉來的,一旦收到那張黃色透明孰悉的批紙,就要回信,起先祖母是央請一位返鄉的僑客「謝貢叔」幫忙回,等我念小學後,我就照著「謝貢叔」的文辭,依樣畫葫蘆:「我兒來信收悉,匯銀收到了,請你在外務必小心照顧身體,免我懸念。」,這樣的話,重複的抄,很無聊但也很有趣,因為每次回完信,取回「三益」的匯銀後,祖母就會犒賞我一塊錢,那是我那一天的額外收入(童年時祖母固定每天給我五毛錢。),是我心情愉快的小確幸,因此我很期盼看到那張黃色透明批紙。 如今僑批已成歷史,很多金門家庭都沒有批銀了,我家也與僑鄉親屬斷線了,從前家家戶戶都有華僑的懸念,如今都變成外國人了。 今年暑假,我率本校籃球隊移地馬來西亞訓練比賽,讓我重新憶起華僑故事。 記得到訪柔佛州的金廈同會館,那是一棟六層樓大廈,電梯直達大廳後,只見牆壁上掛滿許多鄉賢的玉照,那是鄉社裡面出錢出力者,數百人的玉照懸在三面牆壁上,凝觀之下,會很感動鄉僑在他鄉,團結與互助的意義,廳堂內還擺設著楊鎮浯縣長頒贈的旗匾照片等,以及兩尊大大的風獅爺,似乎在告訴人們他們對原鄉的認同。 我們繼則陪校友會陳滄江理事長走訪馬六甲的曾厝社,這個來自金門夏興的陳氏族裔,在這裡已經是第四、五、六代了,正逢他們在進行祭祖典禮,只見陣仗、牲禮、儀程,比金門還傳統還慎重,讓人訝異在遙遠的僑鄉,他們還保存如此傳統的祭祀禮儀文化。 我到南洋,生活經驗增加了一樁,感受到僑社鄉親的熱情,只是一次萍水相逢,但他們表現的,不只是一份社交禮儀,更是傳達一份金門情的連結,儘管天際遙遠,有些華僑後代,根本還沒回過原鄉金門,但他們對原鄉的憧憬,似乎在表達一份木本水源的情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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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遠的微笑
「您還好嗎?」 洛夫老師大去,相隔將近一年半之後,我才第一次貼身靠近、問候師母。初秋晚,會議後接續晚宴的士林陶然亭餐廳二樓,走廊彼端,鄉音鼎沸、人聲喧嘩,我一下子沒聽清楚國際乾媽--瓊芳師母的回應。 側身、轉過頭來,師母給我一個熟悉的、和煦的微笑:「日子還是一樣要過……。」她知道我說的是什麼。 臨老喪偶,「我無法承受沒有他陪伴的日子,這一年多來我的淚水從未停歇過。……我不相信時間會減輕我對他的思念,他的音容笑貌時刻浮現在我的腦海裡。」在<緣未盡,情未了>文中,師母寫下對洛老的無盡思念。 「我的(《愛的旋律》)發表會妳有來嗎?……」我隱約聽到師母的問詢。 今年7月19日,飛頁書房《愛的旋律--洛夫情書選》新書發表會,師母別具「心」意穿著帥氣的連身牛仔洋裝現身親情、鄉情、文情匯聚的會場,漾著青春氣息,彷彿洛夫老師依偎師母身旁,重溫舊日甜蜜時光,在金門莒光樓牆外、在台北平溪山城裡。 手持麥克風,介紹《愛的旋律─洛夫情書選》出版始末,師母娓娓敘述與洛老相處日常情事,有笑聲有淚水,中場一度哽咽無法言語,豈是因為風的緣故? 1940年,創作出無數膾炙人口的歌曲:《海燕》、《恭喜恭喜》、《玫瑰玫瑰我愛你》、《夜上海》、《不變的心》、《秋的懷念》、《恨不相逢未嫁時》……,既是作曲家、詩人,也是散文家、語言學家的歌仙--陳歌辛,為「有著蒙娜麗莎式的笑的臉龐」、「有那望不到底的、蒙娜麗莎式的心的寶藏」、他心中「深秋的春光」和「黑夜的太陽」,結縭六年的 愛妻金嬌麗寫下<永遠的微笑>: 「我不能夠給誰奪走僅有的春光, 我不能夠讓誰吹熄胸中的太陽。」 1991年10月,詩魔洛夫為他結婚、相守三十週年,「善良而以助人為樂,性格剛強,有女中丈夫之氣概,但質樸無欲」的「親愛的新娘」寫下<給瓊芳>: 「妳兜著一裙子的鮮花從樹林中悄悄走來 是準備去赴春天的約會? 我則面如敗葉,髮若秋草 唯年輪仍緊繞著妳不停的旋轉 一如往昔,安靜的守著歲月的成熟 的確我已感知 愛的果實,無聲而甜美」 藏頭詩,藏著妳是我唯一的愛的深情密碼。 2014年某個秋日,我接到風衣先生的夫人來電。 此前,我寄給她一套我協助編輯的《金門鄉訊人物誌》。十冊、十萬字的套書中,輯四綜合誌裡收錄了<顏伯忠─斯島斯報斯人>一文。 電話裡,她殷殷表達收到套書的謝意。隔著話筒,她悠悠說道:「……(樹清寫的關於你顏伯伯的)這些文章,我看了也不是,不看也不是。看了,想念起他種種的好,心情很不好受。不看,又……。」我在電話這端,聽出顏伯母的情緒百轉千折,時而感動會心一笑,時而神傷淚眼迷濛。結束通話前,顏伯母寥寥數語帶過風衣先生未及結集出版的書稿,並再三盛情相邀,與樹清的下一次餐敘。 秋陽燦燦,我卻感覺秋風蕭颯。 永遠的未亡人們,在摯愛的丈夫離世之後,謳歌曾經的幸福,努力綻放永遠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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慵 懶
夏日午後,輕輕開啟門,屋內對比屋外涼爽許多,陰涼沁意,見及爸躺在三人座沙發上,而媽則躺在二人座沙發,雙腳擱在高起的手座處,一片安靜,悄然無聲,只有頭頂的電風扇輕微戛戛作響。 爸生性老實,總有點害羞、怕生,早年經營餐廳,對他來說,壓力不小,尤其客人多,上菜速度稍慢,客人不耐,時加催促,我每無奈地到熱火高溫的廚房中催菜,爸就會火氣上身,更加毛躁不耐,拿著杓子用力敲鍋,口中也叨唸不已,我們小孩夾在其中,也有點難堪。而今,能夠老來休閒無憂,對他來說,應該是舒壓又放鬆的。 媽則容易緊張,手腳較遲鈍,個性卻急躁,餐廳的工作對她來說,也是負擔與壓力,她又有過敏與極易出汗的體質,在油膩操勞的環境下,對她來說實在辛苦。 想起當年十萬大軍的年代,我們幾乎全年無休,早早起床買菜、備料,到了近午夜,送走了客人,還要面對滿桌子的杯盤狼藉,收拾完畢,手腳無力,又得刷洗地板,排好桌椅,甚至連除夕夜還營業著,有年小妹受不了,大聲抗議,憤然罷工,爸才勉強答應休息半天,那是當年唯一的休息日。 他們的體質我都有,我很容易明白這樣的個性與身體,處於高壓、高溫又煩雜的環境,該有多麼疲累與厭倦,所以老年了,能夠躺就不坐,能坐就不站,安逸而慵懶,疏蕩而閒適,對他們是最好的休憩與安慰。 自己在家雖不免與他們相互吐槽,偶或虧損一番,但實在非常能體會我們共同的基因與想法,我們像人類界的「小白兔」,奔跑實在是維持生命所需,不然,其實很樂意待在窩旁,吃點窩邊草,理理毛,看看風景,問題是周遭環境,上有老鷹,下有野狼,不得不跑,不得不狂奔呀! 他們實在不適合高速競爭的社會,我當然也是,外界看我,或許個性明亮開朗,毛色白潔,但我易緊張,常過敏,時不時消化不良,頭腦困頓,反應遲疑,一直處於捉撲奪命的競速氛圍中,我總不時拉肚子、汗水與鼻水齊揚,常想著,快跑回窩,好生喘氣、歇息一番。總期待關上了門,上樓入房,卸下衣服,躺在床上,開電視,滑手機,什麼都不想,就只是懶懶的不說話。 事有恰巧,文有佐證,見到聯合報登一篇文章「科學研究證實,懶散其實對人們身心很有幫助」,連科學家都跳下來說,懶散其實對人很有益處。 看來懶散對我好,對爸媽也好,我相信對全人類都很好,在這物慾薰人,進取為尚的社會,我們需要一點點懶散來救贖人類,避免「亢龍有悔」,少一點進取,多一些保留,也讓北極熊有塊「浮冰」可以懶散一下,不然游泳游個七天七夜,北極熊活不了,人類也可能也活不下去了,沒見到近來「地球在生氣」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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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隆韋昌嶺的馬祖大兵
基隆市政府與連江縣政府合作,發出「重返韋昌嶺」徵集令,聯合邀請曾經待過韋昌嶺的退伍軍人,一起回兵營吃大鍋飯,然後坐台馬輪重返馬祖營區。號召下引起熱烈迴響,我也是在韋昌嶺度過10天的候船生活,算是馬祖老兵的成員之一。 1982年11月13日在苗栗斗煥坪分發撥兵,由帶隊軍官負責集合新兵運輸到火車站,送上台鐵平快列車。車廂完全是與其他民眾客運車廂分開,是標準的運兵車廂,只有幾趟到車廂來販賣便當、零食的推車經過,為了能在軍旅路途中留點紀念,快速向服務員買下一盒15元葡萄乾,撕下台鐵印記標籤塞入背包。當晚抵達基隆,下車後軍用卡車已在外,等候集中接送到基隆市信義區培德路韋昌嶺軍營。 隔天人員陸陸續續的離開減少,按照遠近路程,宜蘭地區的先走,再來2、3天,花蓮、台東的也走了,等待超過5天,消息馬上傳開,就知道等的是前往馬祖前線的運補船,這一過台灣海峽,可能要1、2年後,才有返台的機會。這個陌生的地方,之前大部分人都沒聽過,所有人帶上「同德」的營區臨時識別證,單位代號是8999附7號,注重執行早晚點名,伙食比新訓中心來得好,唯獨沒有放外出假,怕休假後人回不來,更明白地說是怕發生逃兵現象。全體在韋昌嶺營區候船,沒有公布船班時間,直到登船前二天,開放對外界通電話,請親屬安排隔天來營區探親。 記得當時有個同梯次的同袍尤謙,知道我是金門人,吩咐親友代為領出去會客室,我看到會客資料簿的填寫資料,他的弟弟名字叫尤凡,我誇獎他們兄弟倆的名字都取得好,爸爸一定是有學問的人。那一天他的父親沒來探親,尤謙低聲地對我說:「我的父親好賭成性,認為賭博有輸有贏,金錢上來往要有欠有還,所以兄弟出生後,我叫尤謙,弟弟叫尤凡。」他的一番話,讓我不知道如何去繼續搭話和慰問。 登船入船艙時,嚴格執行安全檢查,我的一本利用操練閒暇時塗鴉的筆記被搜查出來,安檢人員說:「要你自己當場撕掉,還是讓我們沒收,隨你便!」我二話不說的撕毀這二個多月來的手繪及文字紀錄,丟到垃圾桶去。登陸艇於11月22日晚上從基隆港開船,11月23日下午抵達馬祖南竿,隨即由安順輪接駁,2小時候才到最終的目的-馬祖西莒島報到。 11月10日新兵結訓抽籤前,曾經利用休假外出,到竹東大願寺抽籤,籤詩上寫著:「行人立至順風船,爭訟年豐卻勝前,若是求謀多稱意,貴人接引友周全。」也恰巧在福利社購買東西時,找回的10元零錢,有一張加蓋「限馬祖地區通用」紙鈔,請其換一張時,老闆說:「你早晚會用得到!」這一切聯想似乎去馬祖都是早已注定的安排,去到西莒島近10個月,隔年8月23日,才再次移防坐登陸艇返基隆港,再換船抵達花蓮港。 在外島服役的退伍軍人,軍旅閱歷及投入的感情相對會比較豐富,常聽人說:「男人當了外島兵,一輩子都有說不完的趣事。」這次重返韋昌嶺活動的成功,歸功主辦方將它視為一條具有歷史意義、蘊含人文特質的近代軍旅文化路徑。 同為金馬獎軍事懷舊之旅,馬祖能,金門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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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的前線歲月
公車在環島北路蜿蜒前行,兩旁木麻黃形成的綠色隧道,像是垂暮之年所現的稀疏,路幅不寬的路段,公車旁正好兩台單車一前一後經過,應該是高中生,但已經看不到卡其制服與揹著長槍的畫面,在這暑假尾聲的八月底,有些曾經正像車窗外的景象一幕幕浮現。 高中時期的高一、高二兩次暑假,學校會安排為期數天的暑期軍事訓練,當時稱之為暑訓。除了單兵基本訓練外,主要就是射擊訓練,記得先從在學校的大操場開始三角瞄準練習,可能也有準星歸零調整與二十五公尺縮小靶,總之,大太陽底下揮汗如雨的反覆操作,全為了最後一天到珠山靶場進行實彈射擊驗收成果,每人六發裝子彈,左線預備、右線預備、全線預備、開保險後開始射擊,已經忘記射擊成績,但應該沒有脫靶(饅頭),不過也絕不會是滿靶,印象中並沒有因射擊成績優良而被頒獎表揚的往事。 槍枝是五七式步槍,那是當時國軍部隊配備用槍,而同時期台灣本島的高中打靶射擊用的還是三零步槍。參加暑訓的高中生各自向村里公所登記借槍,當時滿十六歲後不論男女,只要身體健全,即編屬村里民防組織,也就是民眾自衛隊,並配有步槍,集中於村里公所保管,每隔一段時間會通知去領槍回家作槍枝保養,因此,高一軍訓課的五七步槍拆解與組裝並非紙上談兵而是玩真的,原本手腳不夠俐落的人,經由反覆的槍枝保養,也會被訓練成熟手,因為除了村里民防隊須保養槍枝,在學校每隔幾週的週六中午,還要協助保養學校軍械室的槍枝,那是配屬學校教職員工的槍枝。 由於這些特別的經歷,後來上了成功嶺參加大專學生集訓,有次講解槍枝諸元的課程,班長忽然心血來潮,志得意滿的表示自己是士官隊五七步槍拆卸再組裝速度最快的,並且親自示範給大家看,接著要從全連挑一人上去練習驗收成果,當時心想這可不能強出頭,但已經來不及了!左右鄰兵大概因為知道我從金門過去的,竟然一致合力把我推出去,只好硬著頭皮把還記得全用上,雖然高三一整年不用槍枝保養有些生疏,從槍枝拆卸依序排列再反序組裝完成,也只比最快的班長慢了五、六秒,記得完成時班長的臉色不是很好看,冷冷地問:小胖,你讀哪裡的?只能必恭必敬地回說:報告班長,東海大學。班長這時大吼:我問你高中啦!「報告班長,金門高中。」接著,只聽見班長悻悻然的說:原來,滾回你的座位去。我在全連哄堂大笑中,渾身發抖的跑回位置上乖乖坐好。 在暑訓的那段時間,每天都可以看見穿著卡其服裝,男生戴著大盤帽,女生戴著斗笠,肩上揹著一支槍,或騎著腳踏車在金城地區出沒,或揹著槍擠在各路公車現身,當時不覺得有什麼奇怪之處,反倒是多年後,聽到曾在金門服役的台灣友人提起,那竟然是他們留金歲月深刻的印象,他們總是很難理解,高中生揹著槍就這樣大剌剌的騎車、搭車,好像不當一回事似的。其實真的不是太了不起的事,只不過是當時我們生活的一部份,雖然現在想起來滿滿的荒謬感與不實際,但確實存在過。 老家的倉庫找出一些舊物,記憶也被拉回那些年的畫面,當年暑訓及格,牽涉後來出境、報考大學成功嶺受訓的資格、乙種國民兵的判定與服兵役,這是那個時代獨特的產物,相信很多同年都有這段前線記憶。 時間與記憶會淡去,但不會消失,總是凡走過必留下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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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劇誘我頹廢
近日生活非常鬱悶頹廢,失了重心,晨間不想起床,夜深人靜不想就寢,買了幾本新書又不想翻閱,就著微弱的桌燈,任書在床頭惹了一身灰塵,懶洋洋躺在那兒讓政論節目入侵,以為自己也要選總統,整個身心處在極度焦慮疲累中,政治氛圍已然擾亂到我。忍不住在line群組說幾句,罵不喜歡的政治人物消消暑氣。時光竟也不因個人怠惰而停止,一分一秒消逝,地球仍轉個不停,日出日落正常令人起疑。領悟到這種無所事事的生活方式不用別人教導,過的比誰都自然,懷疑起過往戰戰兢兢過日子是否是一種錯誤?懶散過日子也是可以啊。凡事往往是正反兩面,積極與消極,美好與醜陋,一直住在人心,此刻我是錯愕無奈,天性啊。 好啦,應該交待一下為何怪罪電視?「追韓劇」以往在我看來是非常可笑,怎麼有那麼多閒人,無聊、浪費時間。後來退休了,好奇追了一檔大陸劇「延禧攻略」,天啊,如此有趣且吸引人,心得 :人生好好算計也可以是贏家。好玩好看,可是太累了,直想一口氣看完,搞到眼睛快瞎了。接著也追了鬼怪劇、科幻劇、愛情劇,詭異的是有了年紀愛情劇看不下,早年的浪漫竟然悄無蹤跡。 話說近日韓劇「60日,指定倖存者」,韓劇之所以好看,劇情緊湊多元,不需多花腦筋,無冷場,往往扣緊心弦。此劇描寫一位學者莫名其妙當上總統,無奈無知無助,傻了楞了不知所措,教觀眾噗哧發噱,主角甚至哭求當時舉薦他的政治人物,為何把自己推上那位置,但願代理總統滿60日給回到大學教授的位置。無意大位的人最討人喜歡,因為正直誠實,觀眾同情他喜歡他,跟著劇情團團轉。男主角池珍熙演的真好,表情無辜,沒有當總統的慾望。代位總統60天,摸索當總統是怎麼回事,卻也摸索出一點道理。他沒有為此陶醉自滿,末了成為民調最高總統候選人,可池珍熙視之如敝屣不選了,這品格,真想乞求編劇不要有完結篇啊。 觀看「60日,指定倖存者」給我很多的省思,台灣想當總統的人何其多,明明初選出爐,自私的人可以不顧民意,想盡辦法不輔助初選當選者;自私的內心思忖:最好讓他出大錯,換我來。這些都是思想墮落的一群。莫名其妙出來選總統,選輸了不服,把團隊弄個四分五裂,罪魁禍首當屬已不在位的總統,這位本來就以笨及無能出名,搞個有錢人出來鎮壓,以為富者能得天下,鈔票換選票?踐踏民意,試問民意是什麼? 個個司馬昭之心,各懷鬼胎,丟掉江山是必然的。每人都缺少一面豬八戒的鏡子,好好把自己照一照。 反觀總統這職業,毫無隱私與自由可言,家庭生活必須晾在太陽底下。大小事情做對做錯都千夫所指,仍然這麼誘人競相爭奪為那樁?權力令人腐化,害我無端的生活充滿政治。 走筆至此終於瞭解自己為何萎靡不振,放著正事不做卻只顧追劇,無憂無慮吃飽追;追飽吃,冷眼看貪嗔癡的政治人物,真是一群貪得無厭的狐狸,而我,小女子(老女子)日子真是美妙極了,有電視劇及政治爛戲,吾不孤必有鄰,走到市場也都充斥政論的百姓。想我40年戰戰兢兢的職場歲月,真是白活了,原來不管是哪一種態度,每天混日子照樣可以過。因而,只要社會紛擾不停,我就忘憂忘愁繼續追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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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月圓憶雙親
中秋月圓人團圓,之前,家人擔心我一人在金孤苦,要我早日赴台,但他們不知我心底偶想:留金與雙親的魂魄彷彿近了些,尤其家母晚年來舍下終老。 先父往生已有十六年了,隔年同月,先母也因病去世,先父母生前劬勞教養我們,但我們回報他們的相當有限。家母嫁入我后盤王家,因大家庭人多,養育前三位子女後,有一天,可能適應不良,性情剛烈的她,曾經走入池塘企圖自盡,幸有善鄰見狀營救,辛苦存活下來,之後又生養了二兄與我及妹三人。 在家中,我們稱家母:「俺娘」,稱家父:「俺爸」。八二三炮戰後,我們家老弱婦孺遷台,先住北市,後移往中和積穗金門新村與太武山莊,俺爸仍在戰地前線任公職,單打雙不打的年代,膽小無知的我,常做惡夢,夢見自己成為孤兒。與俺爸聚少離多,有時家父來台出差,在外嬉戲的我看到俺爸,不知上前迎接,只會慌亂逃回家中,向俺娘說:「俺爸來了!」看到俺爸,彷彿看到陌生人。為何慌亂?因自己耽於看漫畫閒書,課業不佳,心虛又害怕。 俺爸身材高大,不苟言笑,不怒而威,俺娘常引述二嬸當年言語,說二嬸、二叔成親後,二叔落番去拚搏,春節時,二嬸與親友打個小牌,就被俺爸責怪,二嬸常跟人說:「怕大伯遠勝怕公婆!」俺爸擔任全縣人事主管,戰地長官說不淮賭博,他就嚴格要求家人不可犯禁。 我少年不知用功勤學,俺爸非常擔心,常以家書勸勉,但我嗜讀課外書的積習難怪,直到就讀光仁中學高三,申請住校來訓練專注,遠離課外書。一年的努力,加上考試改以測驗題、電腦閱卷,我順利考上東海大學,在大學仍是窄門的年代,十萬考生只錄取二萬人,家父欣慰之餘,買小美冰淇淋請機關同仁分享他的喜悅。 俺娘當時不解我為何住校,因積穗住家,與埔墘光仁中學,路途不遠,她覺得沒有必要住校,怕我住校不舒服,伙食不佳。之後,大一新生在成功嶺受暑訓的懇親會,東海大學的畢業典禮,俺爸、俺娘都特別遠道與會慰問慶賀。 大學畢業,返鄉執教,俺娘知我修養欠佳,常勸我不可亂發脾氣,尤其不可暴怒動粗。之後,我成家、養育子女,俺爸、俺娘也都盡力協助。俺爸在我返鄉次年,提早退休,全力來修家譜,進而倡議宗親同心協力來編寫全縣王氏族譜,工程浩大,動員甚多宗親,歷經十年辛勞,總算完成,成書也被眾人稱讚。 我在金門購地建屋,俺爸特地返金勘察地理風水,幫我選定吉地籌建。俺娘常勸我善待建屋師傅,出手要大方,彼此締結善緣,日後安居樂業。一切都遵照雙親指導,兩方禮尚往來,屋主與師傅從此成為好友,屋宇若有缺失,師傅樂意迅速前來處理。 時光匆匆,不經意間,子女們長大成家立業,俺爸、俺娘卻逐漸衰老。住在中和老家的彩霞大姊又突然因病於民國八十九年底辭世,失去大姊就近照顧的雙親,遭此巨變,從此,俺娘不復笑容,俺爸也日漸失智,在我們兄弟姊妹的再三要求下,兩老陸續返鄉終老;生老病死,人所無法逃避,也無可奈何,但我們至今仍然感到不捨與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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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說祖輩的名與字
《禮記》中有各種各樣的關於禮儀方面的記載,其中就記載了關於名和取字的禮儀。「男子二十冠而字」,「女子十五笄而字」。古代的男孩女孩們在成年的時候,父母長輩是要給他們舉辦成年禮的。在成年禮舉辦完成後,就會給孩子們取字、授字。有了字,也就代表孩子們正式長大成人了。 古代的人有名有字,二者都是由父親、尊長所取,或委請私塾老師來取,名和字在意義上還有一定的聯系,要求所謂「名字相應」,字往往是名的解釋和補充。 名與字的呼應最常見大抵有三種:第一種是相成(同訓或正訓)--名與字意義相同。如:宋.曾鞏字子固,「鞏」、「固」是同義詞(「子」則為男子美稱);蘇軾字子瞻,「瞻」是向前看,說明「軾」(車前的橫桿)的作用;王安石,字介甫,是取義於《易經.豫》:「介於石」,意志似磐石不移的意思。其他如屈原名平,字原,廣平為原,諸葛亮字孔明,周瑜字公瑾、陶淵明字元亮,歐陽修字永叔等。都是同訓的例子。第二種是相反,對文或反訓,名與字意義相反。如:韓愈字退之,「愈」與「退」為反義,有相互制衡之意;孔子弟子子貢,姓端木,名賜,字子貢。賜是上對下的給予,貢是獻東西給君王。其他如曾點字子皙,皙就是色白的意思。朱熹,字元晦。唐朝詩人王績,字無功。宋朝詞人晏殊,字同叔。這些都是反訓的例子。第三種是連義推想,如趙雲,字子龍,雲從龍。張飛字翼德,有翼斯能飛。岳飛字鵬舉等 我的家族繫屬湖前同觀公長子添生的東厝房,繁衍至二十世,有八房,即慶成、慶現、慶枝、慶華、慶玉、慶珠、慶全、慶友,在我們家的念法是「成現枝華,玉珠全友」。以前並未深究這些字與其名之間的關係。年歲漸增,教學相長,慢慢地稍有通悟。試說如下:二十世長房長子名儒字慶成,慶是湖前第二十世的昭穆,單名儒,儒者成德達材,故字慶成。長房次子醒,醒了即「現」在,故字慶現。長三子名葉,枝繁葉茂故字慶枝。四房二次子名榮,榮華富貴,故字慶華。四房三長子名瓶(盤),白居易詩「大珠小珠落玉盤」,故字慶玉。次子名蔭字慶珠,詠石榴詩云「只待綠蔭芳樹合,蕊珠如火一時開」。三子名杯字慶全,杯者,盤、盎、盆、盞之全名也,故字慶全。四子名會字慶友。《論語.顏淵》:「君子以文會友,以友輔仁。」故字慶友。取字的方法以同訓和連義推想為主。 從其字也可以反推族譜的名是否因「音近」而誤寫。例如我的曾祖父,族譜上寫作「蟹」,「蟹」與「會」在閩南語是同一個讀音,因此音近而訛誤。但是他字「慶友」,友和蟹並無字義上的關係,後來從神主得到印證是族譜寫錯了。祖父名岩,族譜寫作「嚴」,字溢究。按理字如果為「溢究」,名就該寫作「研」,而非「岩」或「嚴」。又如文溪字大圭,文溪與大圭並無文字上關聯,果不其然應寫作文奎,溪與奎在閩南語發音接近,不明究理的情形下,誤寫為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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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霄花或者木棉
朦朧詩派著名詩家舒婷,最膾炙人口的名詩〈致橡樹〉:「如果我愛你/絕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來炫耀自己/……」這是她創作於1977年一首歌詠愛情的詩。 舒婷曾談起這首詩的創作背景,讓人聽了覺得很有意思。她說:實際上,這首詩的產生既簡單又普通。舒婷回想,福建有位海外歸僑─老詩人蔡其矯,曾在寫作上給她許多提點與很大的幫助。有一回,他到鼓浪嶼作客,某晚,舒婷陪他散步,蔡其矯先生說,這輩子要找一位十全十美的女孩子好難。說他碰到過許多女孩子,有美貌的卻沒才氣,有才氣的又長得不漂亮;難得遇上一位又漂亮又有才氣的女孩子,卻很兇悍。說完,長嘆了一口氣。 那一晚,舒婷很不服氣,覺得老詩人蔡其矯太大男人主義了。回家就寫了這首〈橡樹〉交給蔡先生。後來,此詩投稿,復出的艾青收到詩稿後,建議她將詩題改為〈致橡樹〉更適切,她接受了。這首詩於1979年4月在《詩刊》刊出(一說此詩先發表於《今天》雜誌,《詩刊》自《今天》選錄)。 本文開篇所引的是〈致橡樹〉的第一段,舒婷不認同女性必須全然倚靠男性的傳統愛情觀。接著,她寫出自己理想的愛情觀:「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為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根,緊握在地下/葉,相觸在雲裡/每一陣風過/我們都互相致意……」舒婷這首詩,印證了法國十八世紀啟蒙時代著名作家蒲豐所謂「風格即人格」的觀點,此詩確實反映舒婷的人格理想,她看待兩性之間的交往,必須是平等的、比肩而立的兩個獨立個體。她以橡樹代表男性的陽剛,以木棉比擬自立自強的女性,彼此各自獨立卻又深情相對。這是她理想的愛情觀。舒婷這首詩的發表,竟然讓橡樹與木棉,成為中國人歌詠愛情的現代詩中一組嶄新的意象。 文學,其實是反應在作家日常生活之中的。我家那位老作家,心裡真是喜愛凌霄花,偏偏找來一株木棉種在身邊。與我結縭九年四個月,著實讓他煩透心了。他說:木棉有甚麼好?站得直挺挺的,那麼高大,十足的男人婆,讓人感覺很有壓力。做凌霄花多好,光看名字就充滿文氣,多麼柔媚可人。再說,攀援橡樹的高枝有甚麼丟人的?妻以夫貴,這可是中國婦女的傳統美德啊! 不是正談著舒婷,怎麼扯我頭上來了?咱們還是聊聊另一位詩人冰心吧!冰心有許多名句,我喜歡她《繁星.春水》裡的這一句話:「牆腳的花,你孤芳自賞時,天地便小了。」這句話說得多有哲理,應該是冰心對人生的思考與感悟吧!做人如果太驕傲,習慣以自我為中心,眼界就會變得很狹窄。詩人心思細膩,用牆腳的花,來形容孤芳自賞的人,真是太貼切了。你以為呢? 只見老作家乜斜著眼睛瞅著我,悻悻然說:不要指桑罵槐喔!你又在說我孤傲,妳以為我聽不出來嗎?我回答:你怎是牆腳的花?不要胡亂對號入座。你是橡樹,你是巨人,絕不會要孤芳自賞的啦!倒是我,得要警醒一點兒,在往後有限的年日裡,能不能做一株挺拔的木棉,還真不敢說。但可以確定的是,我絕不做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來炫耀自己。 書房裡的空氣頓時凝成薄霜,那張橡木老書桌都微微發顫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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牽 罟
牽罟,一種既古老又傳統的漁法,早期漁民以此捕魚為生,在大型漁船、新式漁法興起之後,牽罟漸漸式微沒落,但情感上的牽繫,文化上的遞傳,在許多推廣行銷漁業活動中,牽罟在傳承的精神下,在懷舊的體驗中,提供民眾認識了數百年前的捕魚方式,並藉以重溫先民的工作生活。 早期,凡有沙灘的海灣處就有牽罟的捕魚,每當漁汛期來臨時,漁民利用魚群最密集靠岸的時候,將一艘稱為罟船的船筏駛向大海,並在海上撒下網具,待魚群入網之後,再將魚兒全部收進網內,魚群被圍住之後,就由眾人協力將漁網拉上岸,捕獲的魚則由參與的人公平分攤,這樣的漁法發揮了團結合作的精神,也展現了臺灣先民奮力與大自然拼搏的韌性。 這種捕魚方式,在金門並不叫做「牽罟」,而是叫「牽網」!在金門話中,「牽網」與「牽望」諧音,因此又有「牽出一片希望」的意涵。這是金門地區古老的捕魚方式及技巧;老漁民合力將舢舨抬下海,並把漁網運到外海下放,在岸上的人這時展開與大海拔河。嘿咻!嘿咻!漸漸的把網拉回岸邊,當漁網收起來之際,魚兒在網中跳躍時,露出了收穫的笑顏,也體驗了牽罟和豐收的樂趣。 金湖鎮成功村的成功海灘,海域綿延約2、3公里長,海灘寬闊美麗,常有遊客到此戲水踏浪,12歲就跟著父執輩出海牽罟網魚的陳振福有感於牽罟漸漸沒落失傳,決心找回古老漁法,因而發起牽罟體驗活動,並傳承年輕一代,在他的號召下「成功牽罟班」因應而生。 「成功牽罟班」是金門碩果僅存的唯一牽罟班,早期原本尚義、昔果山、后湖等自然村也有這些漁業活動,但是近年來因為現代海洋漁源日漸枯竭,金門近海遭受大陸漁民炸魚、毒魚的影響,海域漁源生態破壞嚴重,漁業在金門已經大幅式微,捕魚人口已少之又少,最後一個班一個班都收攤,只剩下成功牽罟班一個。 金門縣成功休閒漁業發展協會,它的前身就是「成功牽罟班」,每年金湖鎮公所都會在成功沙灘舉辦花蛤季活動,為了配合這項活動,「成功牽罟班」決定擴大組織成立「金門縣成功休閒漁業發展協會」,變成社團法人。成立的目的是為「傳習先民牽罟捕魚傳統,提倡正當休閒及觀光體驗」。牽罟在傳承的精神下,不但有懷舊的體驗,也提供民眾認識了數百年前的捕魚方式,並藉以重溫先民的工作生活。 成功休閒漁業發展協會打響它的新招牌,平時班員除了出海捕魚,再平分漁獲之外,花蛤季他們也會配合表演牽罟技藝,同時將牽罟結合觀光,導入休閒漁業發展,讓遊客實際參與牽罟作業,體驗先人早期的捕魚方法,更讓漁村文化得以保存流傳。 牽罟在澎湖也很盛行,個人在當記者時期,也曾在參加法務部司法記者自強活動報名澎湖的牽罟活動,所有參與成員在一處島上,嗣漁船拉網出海後,所有團員在岸邊等候,一聲令下,大家一起開始拉網,看到魚網上的收穫確令人印象深刻,晚上的魚獲則加菜成為桌上盤中飧,賓主盡歡。 只可惜成功休閒漁業發展協會的會員年齡層偏大,都在六十歲以上,四十歲以下的年輕人少之又少,所以身為牽罟班最年輕的班員之一的金湖鎮代表陳向鑫希望有更多的年輕人加入,讓漁業年輕化、活潑化,若沒有新血輪加入,以後老成凋落,牽罟在金門恐怕會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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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上時間鞋
各個縣市都有具特色的皮鞋街,在台北市,則屬沅陵街。我每天上班都會經過,且常想到童年時代的兩款鞋:「中國強、「世界強」。兩款鞋跟ALL STAR的膠底休閒鞋很像,只是沒有那個星星標籤,那時候,我們都在討論一件事情,到底:「中國強」厲害,還是「世界強」更行? 那就是我們的名牌了,當時哪知道球鞋世界裡,還有耐吉、亞瑟士,以及更後來的喬丹鞋。 沅陵街位處忠孝西路、中華路、中山南路的核心區塊,是清朝的臺北城,也是目前台灣的政經與文化中心,與沅陵街緊鄰的市集就叫做「城中市場」。我每日午餐後,下樓後或向右或向左,過城中市場、轉沅陵街、再繞道衡陽路回公司,幾乎是午後餐走路線,十餘年如一日。 十分鐘路程無法消解午餐脂肪,但當作心理安慰則非常足夠了。我無法多走,因為得上樓午睡,養足下午辦公體力。 幾次與文友閒聊,提到沅陵街與鞋子,竟有多人表示,他們依然依循舊習慣,常往沅陵街買鞋。如果沒有記錯,聯合文學出版社總編輯周昭翡就是其一、中華日報羊憶玫主編則常在附近一間雜貨店買過年乾貨。有一回還約了羊主編來找我,一起逛。對於我,重慶南路與沅陵街只是工作場所一景,對有些人來說,則具備懷舊與心理意義,當他們走上沅陵街,會想起跟父母攜手或與玩伴、戀愛對象等,一起逛了進來,如同我每次到金門後浦街頭,都欣喜它的改變不多,讓一些舊的人事物,還能夠與現在沾黏在一起,尤其聽父親談東門、西門,語調中的熟稔度,彷彿未曾遠離。 台北的發展是由西往東。站在沅陵街,看不到新興的一○一大樓,但人潮的移動猶如翹翹板的兩端,沅陵街是越來越輕了。最輕的時候當然就在早上,我每一天清晨與沅陵街的交會。如果時間緊湊,我只能快步走過,匆匆趕到公司打卡,如果時間充裕了,我就慢慢走。這時候,關上門的店面才對我產生意義。我可以想像每一個鐵門拉開的場景,我可以想像每一雙鞋被購買,踏走大街小巷的動念。我們挑了看上眼的鞋子時,內心也在做一個判斷:皮鞋時尚該上班穿、橡膠底耐磨適合踏青,設有氣墊的、通氣良好的,上班、休閒都相宜。 沅陵街,非常市中心,它散發的氣味則偏素樸,很像鄉鎮裡的熱鬧集市。商店多是老字號,擺設不強調鋪張、華麗,而以親民模樣接近我們的荷包。在這裡當店員也幸福,不需穿制服與著高跟鞋,家居而日常。這與金門後浦街頭,氣味多麼接近了。 沅陵街銜接重慶南路與博愛路,但我很容易誤以為它是一條「斷巷」。它沒有在前後兩端設置路障,它兜攏起來的氣氛常見安靜、自在。尤其在傍晚七、八點以後,我可以來來回回走上幾趟,不為買鞋,只是閒走。 常在沅陵街買鞋,買球鞋倒是僅僅一回,店面打出球鞋特價,小小註記「牛頭牌」,這鞋牌竟然還在?它曾經在西元九○年代紅極一時,隨著國際品牌進入台灣,也就沒落了。我買了雙,兒子腳ㄚ子與我同樣大小,我跟他說喜歡可以穿,但他一次也沒穿過。 對於鞋,喜歡與不喜歡,除了品味,也說明了世代。我們都穿上了,不同的時間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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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想敵
在網路看過這麼一段文字。養女兒就像種一盆稀世名花,小心翼翼,百般呵護,晴天怕曬,雨天怕淋,夏畏酷暑,冬畏嚴寒,操碎了心,好不容易花開,驚豔四座,卻被一個叫女婿的臭小子給連盆端走了! 余光中老師有篇文章叫「我的四個假想敵」,這個叫女婿(其前一階段叫男朋友)的臭小子,在余光中老師的文章裡他「很客氣」喚其為「假想敵」,並把男孩對女兒的追求看成是如作戰般的攻城略地 :「究竟是哪年哪月開始入侵廈門街余宅的,已經不可考了。只記得六年前遷港之後,攻城的軍事便換了一批口操粵語少年來接手」。在未婚的許久前讀到這篇文章時,只覺得妙趣橫生,可沒想過有一天自己也會面對這樣問題,直到真的是「吾家有女初長成」了,這般的危機感才悄然的在心中長了根、發了芽,且怎麼也拔除不了。 吾家有一獨生女,小時候只覺得她胃口出奇的好,動不動就盯著美食奶聲奶氣的對著我說:「爸叭,這個東西我好像喜歡吃的樣子。」如此,惹得父愛滿溢,倒也將她養得白白胖胖,帶出門去極有成就感,怎麼也沒把她和「未來式的美女」劃上等號;特別是她還上有哥下有弟,在學齡前,老婆大人更是一貫的以「自我創作」的短髮侍候,一家子出門去,經常被誤認為是帶著三兄弟遛街,其樂無比。但日子一天一天過,孩子也會一天一天長大,到了青春期,再傻的女孩子都會選擇漠視以前以為的必然,全心全意的為應然美麗的自己,刻苦奮鬥。至此,她關心用那款保養液、化妝品皮膚比較不會過敏,遠要比關心老爸喝不喝酒、腰圍有沒有超標要來得上心許多。再之後,去了台灣讀大學,早晚的晨昏定省也就自然省略得毫無痕跡,接下來,就是沒事少煩,有事再聯絡了。其間間歇得知有了處於考核期的追求者,當然,咱也年輕過,沒有追求者才更該擔心吧?到底在那個連花帶盆一起端走的臭小子還沒出現前,一切都屬於戰備狀態,倒也勿庸過度緊張,但到底自家女兒家跟你唱得是不是「空城計」,天高路遠,亦是無從得知。但就在一年級暑假前,卻是一夕風雲變色。 說兵臨城下應該不為過吧!孩子的媽說,女兒交男朋友了(啊?!)。點滴的互動與相處(什麼?!)。男孩將跨海探女友,至於有沒有含兩尊老的,就不知道了(天啊?!)。這簡直是「開門揖盜」,我雖無余老用急凍術把女兒收藏起來,或幻想自己是一棵果樹,用樹根把偷果子的小子狠狠絆一交的「異想天開」,但還真有一夕間兵敗如山倒、山河盡失的崩潰感。當然,有關男孩的「好」的情報也在瞬息間如排山倒海般的蜂擁而至,直叫人消化不良、無所適從、五味雜陳。 要我談對自家「假想敵」的看法,真說不上來,但用「敵人」來形容,肯定是太客氣了,但真要堅壁清野,又有點下不去手,畢竟最終為難的還是自家千金,特別是女兒在家中地位排前,真要硬踫硬,也沒什麼好果子吃,分寸間如何拿捏,直叫人上腦又愁心。再讀余光中《小木屐》一詩,自是心有戚戚……。 看著我的女兒/高跟鞋一串清脆的音韻/向門外的男伴/敲扣而去的背影/就想起從前/兩根小辮子翹著/一雙小木屐/拖著不成腔調的節奏/向我張來的雙臂/孤注一擲地投奔而來 一切皆因那萬惡的假想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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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eting 梵蒂岡,金門不缺席
2019年8月上旬,源自阿根廷創立才35年的天主教道生會在羅馬舉行第一屆的「道生家庭大聚會」。年輕的道生修會,是個遍布全球五大洲35個國家的國際性修會,組織有三:第一會的神父、修士;第二會的修女;第三會的平信徒。 道生會亞洲的大本營在菲律賓。臺灣的駐點,有:桃園大園、臺中霧峰、中壢埔心、臺中大里。2015年9月,道生會的瑪達拉上主及聖母之僕修女會來到了金門。 因緣聚會,金門天主堂教友隨著道生會走向國際。2016年12月,在金門天主堂服務的菲律賓籍開修女回菲律賓發終身願,金門天主教友6人,洪爸一家三口、永面夫婦、李媽,應邀前往朝聖觀禮。 在菲律賓,我們見識了道生會的朝氣蓬勃。國際性的修會組織,故每位神職人員至少會三種以上的語言,且能歌舞、能吹彈、能書畫……,多才多藝。 2019年的羅馬道生大家庭聚會,號稱會員來自全球58個國家,200多位神職人員,1000多名平信徒。臺灣、金門23人合組一團,由香港籍的張Mike神父領隊,臺灣籍的報喜修女和阿根廷籍的陳愛婕修女陪同。其中,金門教友有5人,明中夫婦、永面夫婦、李媽。 到羅馬,必然要到梵蒂岡。梵蒂岡是全球天主教徒的心靈聖地!它是全世界最小的國家,也是全世界最大的國家。「國民一千,子民13億」,小,因為國土面積只有44公頃,只有臺北中正紀念堂的兩倍大,真正的國民只有千餘人;大,全世界皈依天主、效忠教宗的天主教徒約13億。因此,朝聖、觀光梵蒂岡的人潮,日日四方湧來,川流不息。 五天四夜的道生大家庭聚會,在羅馬市郊的「兄弟之家」(Fraterna Domus)舉辦。大會以黃、藍兩色的梵蒂岡聖伯多祿大殿為LOGO,黃色代表梵蒂岡,藍色代表耶穌君王。但LOGO故意放大教堂圓頂上十字架的比例,強調大會會旨:「深化道生會大家庭神恩,期望全體會員同為基督信仰而努力。」 五天的活動,包括祈禱、會議、工作坊、退省…等。除了日日的彌撒聖祭外,白天有2場主題演講,每場演講皆由音樂演奏或聖詠團開場,夜晚則有玫瑰經燭光遊行……。其間,廣場上一直有著各種語言的神父為信徒辦告解。大會以意大利語為主,搭配西班牙語、葡萄牙語、英語。活動中,有數種語言翻譯機可供使用。 儘管語言不同,但全世界的天主教彌撒禮儀卻是大同小異的。因此,每個人都很容易了解儀式的意義,透過聆聽幽雅的聖詠,排長隊以虔敬的心領受聖體,自然地可感受到天主無所不在的祝福。較特殊的是:首次見識了烏克蘭天主教的拜占庭彌撒禮儀。 各國的助興表演,免不了互別苗頭。中國大陸團隊穿旗袍選唱〈茉莉花〉,臺灣團隊打扮成原住民,以又歌又舞的〈高山青〉獲得滿堂彩。 「文化福音化」是道生會的會旨之一。在價值紛亂的世代裡,道生會全力捍衛傳統家庭和尊重生命的價值觀。因此,除了神職人員外,道生會積極推動第三會的平信徒組織。期待平信徒們能以福音的精神去執行世俗的工作,從常民生活中反映出「信望愛」三德,期待平信徒與神職人員同為聖化世界而努力。 活動的第四天,朝聖梵蒂岡,在聖伯多祿教堂的大殿舉行彌撒禮。歌詠團獻唱由會士編寫的〈永恒的羅馬〉。莊嚴雄偉的聖伯多祿大教堂,是歷任教宗人生之旅的最後安息地,教堂內石雕精美,壁畫豐富,呈現了宗教與藝術的高度結合。 彌撒結束,千餘會友齊聚方尖碑廣場拍攝全體大合照。眾國歌呼,萬旗飄揚,久久不息。空拍機騰空而起,更將數日來的Meeting活動帶入最高潮。輸人不輸陣,為了突顯臺灣的存在,臺灣團的年輕隊友奮力爬上矮柱,高高揚起大面的「青天白日滿地紅」旗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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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有學語孫
小孫女一歲半,正在牙牙學語。 因有姐姐當助教,她學習的效果一直不錯,比起她姐姐來,算是相當難得了。 通常我都利用上午十時前和下午五時半之後,騎腳踏車載她到村子裡兜風,順便教她簡單的兒語,我常教的有把鼻、馬迷、阿公、阿嬤、姐姐、姑姑、阿姨、阿祖,這些稱謂只要我一帶頭唸,她馬上可朗朗上口,且發音還蠻標準的。 下午五點半以後,因室內天氣還很熱,很多老一輩的宗親,習慣在大門口前,就著一張小方桌用餐,這些老者,無論是年齡或輩分都比我高,所以我一律要小孫女稱他們「阿祖」,本來這個稱呼對一歲多的孩子來說,發音是有難度的,但練習了幾次,嘗試錯誤的結果,最近小孫女已可用閩南語正確叫出「阿祖」。 小孫女頗慧黠,這幾天她已可自己辨別誰該叫「阿祖」,誰該叫「阿公」了,連難度更高的「叔公」也叫得出來,讓我驚喜萬分,可是忽一想,我並沒教過她「叔公」啊?那到底是誰教的呢?回家之後,我把這個小小的發現告訴內人,只見她笑著說:「是我教她的。」原來這位叔公跟我同輩,只是年齡小我甚多,而他就住在我家附近,內人每天陪孫女出門,經常會遇見他,時常稱呼的結果,儘管「叔公」再難叫,也難不倒她了。 小孫女的口頭禪是「好笑」和「吃一口」。她看到姐姐在看電視,只要劇情讓姐姐笑,她也跟著笑,然後把眼睛瞇成一條線,頭舉得高高的說「好笑」。有時她看到大人有說有笑,這時不管她在做什麼事,也同樣會把頭抬得高高的連說好笑,逗趣的表情,時常連大人也跟著哈哈大笑起來。 她另一個口頭禪是「吃一口」,這是到目前為止,她唯一說得出來三個字的詞兒。只要有人在吃東西被她發現,她一定火速的趨向前去,然後說「吃一口」,這時,你不讓她吃還不行,她非吃一口不可。 通常我拗不過她一再「出去」、「出去」的聲聲催促,只要早上喝過牛奶,大人幫她換了衣服,她一看到我,就會一直重複「阿公」「出去」,這時,她外出的時間到了,這下子,不虛應一下故事可沒完沒了,我只好放下手頭工作,陪她到門口或村子裡繞個幾圈,傷腦筋的是,時常我都頭昏腦脹了,可是只要一進家門,我們祖孫才一坐定,她那「阿公」「出去」的指令又下達了,真拿她沒辦法! 寫到這裡,真有點心酸與難過,因就在一個多月前,她要跟姐姐上樓,才爬了幾個階梯,我叫她不見回應,我連忙起身,直奔樓梯前,才踩了兩階,就以「出去」騙她,試圖阻止她繼續爬,因她剛學會走路,步履還不穩,沒想到她一聽到「出去」,就急忙轉身,正想走下樓梯,不意腳步一個踉蹌,竟跌了個四腳朝天,我伸手要接抱她,已來不及了,結果她的額頭撞破了一小洞,流了一些血,哭得非常傷心,我在和內人忙著安撫並幫她止血,深深內疚於自己的疏失。 現在每載她出去兜風,我都會心疼的看看、摸摸那個小傷口,好在小孫女的膚質極佳,那個疤痕已幾乎不見了,一顆懸盪的心,至此才稍微平復。 家有學語孫,家有學步孫,每天只要看到小孫女那舉得高高走路的雙手,小屁股一路搖擺地向我跑來,然後撒嬌地說出「阿公」「出去」「吃一口」,無論自己再如何疲累,都是最佳的補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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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關夫子
太行山之東─山東;太行山之西─山西。山東一人孔夫子;山西一人關夫子,一文一武,太行太古出聖賢。曾經山東拜謁過曲阜孔廟、孔林,三度山西,此行走運城,解州拜關廟。解(ㄏㄞˋ)州古稱解梁,是三國蜀漢名將關羽的故鄉,關帝廟位於中國山西運城市鹽湖區解州鎮。廟創建於隋,宋朝重建,後屢建屢毀,現在的廟為清康熙時重建的。關帝廟為東西走向,南北分開,共有殿宇百餘間,氣勢雄闊,占地廣大,被視為「武廟之冠」。 金門民間,一般家中都供奉的神尊─觀世音、土地公、司命灶君。我大樓新房,依例也供神,新刻了較大尊的神像,把灶君換成關公,每晚虔誠上香祝禱。從小我家香案上,就供奉一部木刻版的「關帝爺經」,我想是前清出版的古籍,紙薄如蟬翼,有些破損,線裝失缺封面,第一頁是脫落的關帝繡像,所幸自家做的鐵盒玻璃蓋,密封六十年,才能保留至今。「關帝爺經」是小時我家大哥,帶我唸過的夜課,我搬新家,就一直供在新家的神案上,很少去翻祂。 這次山西回來,認真把這本古籍翻了幾遍。也參考太武山帶回新印的「關帝經」,才發現這一本是朱熹刪定玉泉真本「古佛應驗桃園明聖經」,家宅供此經,妖魅化為塵。唐儀鳳元年,六祖建剎玉泉山,立關帝為伽藍之神,有一和尚夢受此經,憶寫傳刻經文,以廣傳天下。可能經過各朝各代,各地的複刻,才有我家這本,也是古籍,肯定不會是武則天那時候的玉泉真本。 「桃園明聖經」我常念的這一段:「太上老君三界靈,眾聖五嶽雷電神,五湖並四海,日月斗星辰,天下城隍聽號令,萬方土地各遵行,值年值月將,值日值時神,夜差黑煞帥,日命皎潔兵,來往細察鑒,不得漏毫分,會同家宅鬼,著令司命君,如有虔頌男和女,速速報知聞。」關帝太上神威,英文雄武,精忠大義,高節清廉,運協皇圖,得崇衍正,掌儒釋道教之權,管天地人才之柄。是伍子胥五轉作忠臣,管盡天下事,連錢塘江的事都管,晝夜領潮行。 在台北讀書時,班上女同學送我一部,漢文原版「三國志演義」,16開函裝全四集,昭和19年(1944)出版,台北市太平町南方雜誌社發行。現在我當作是古籍一般珍藏著,當時也只是胡亂的翻翻,也不知道有沒有讀完,當然有讀到關公的義薄雲天。火龍燒赤兔,水獸煉青鋒,臥蠶眉八字,丹鳳目雙睛,五龍鬚擺尾,一虎額搖身。一點忠心昭日月,千秋義氣壯乾坤。 想當年曹操為攏絡關公,納為己用,授漢壽亭侯印,上馬贈金,下馬贈銀。最後關公還是封金掛印,過五關斬六將,千里走單騎,找他哥哥去者!赤壁之戰,曹操割鬚斷袍,敗走華容道,關公簽了軍令狀,在此候斬曹操,關公放他一馬,還了人情債,孔明也不以軍令狀從事。在當陽關公為手下所害,割頭裝匣送洛陽,向曹操表功,開匣時關公突張兩眼怒瞪,曹操嚇了半死!厚葬關公。所以關墓有二處,身在當陽,頭在洛陽。 有詩讚之:「平生大志在春秋,磊落昂藏逈不侔;吳魏有才何足數,披圖爭識漢君侯。」關公一生,以心為主,以仁義為綱,忠孝廉節,愛人愛物為目,知行並進,天人同歸為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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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星雲大師想念母親
讀星雲大師《我不是呷教的和尚》,想起幾乎忘掉的戰地片段。這遺漏的事,我跟母親是重要主角。有一天入夜,門前暗摸摸的路,車子開近,父親輕輕放下茶杯、母親停止縫衣,門外一個威脅,低低碎碎的,讓人無法拼湊它的全貌。 母親與我同樣好奇,天一亮溜出門外看,沒有威脅,而見五角、一元、五元的紙幣掉了一地。稍後知道昨晚村裡頭,有人從台灣回來,宵禁不便開燈,乘客掏錢付車資、又得拎行囊,一地掉落。紙鈔經一夜露水,睡得熟飽,捲成半個蛹。我跟母親沿途撿去,一路欣喜。當然沒有還錢的意思,而當作意外之財。 《我不是呷教的和尚》中,大師以無為有,印證我們母子倆貪便宜,實在汗顏。星雲大師年輕時學問普通,常被老師「打臉」,到處尋訪高僧,問佛也問人,大師原本發願當個掃地僧,或者就在廚房間炒幾大鍋飯菜,因緣俱足,蓋了影響力深遠的道場,然草創之初,不過幾片瓦石。 大師強調「給予」,而不是獲得。給、不斷地給,外界都以為佛光山有錢,但錢財屬於眾生捐贈,透過大師回饋予眾生。 大師跟母親還是有共通處,那就是「算術奇好」。搬遷台北後,母親在成衣廠做工,得紀錄加工件數,嚴格控管給小孩的零花,自個兒也非常省,常常是早餐一個饅頭、午餐另一個饅頭。我大學尚未畢業時,即已諄諄告示,養大子女不容易,我且是家裡唯一大學生,栽培更多,理當身教,讓兄弟姊妹無話可說,母親鄭重交代,「所以你畢業後,每月薪水要交給我一半。」那非商量,而是命令。 反過來看大師。他這樣看待算術。如果原本薪水是一萬,另一家是五萬,捨一萬就五萬,「那麼我的信仰價值,就是幾萬元之間而已」。我想起早年求職,為三千、五千,衡量公司的好壞。當時,我的「苦」非常真實,三千或五千的:我的「快樂」也真實,三千或五千的。我為了這微小數字,苦了好多年。 母親倒是很快逃脫算術之苦。對人、對己,都非常苛刻的母親到了六十那年,忽然樂善好施,瞞著父親捐款,收據不小心洩底,跟父親衝突。那時最常聽到父親質疑母親,「我半個月的、做水泥工的錢,你一下子捐光光……」 我家為數不多的金飾,也被母親捐了,這是她過世後我們才知道。治喪期間,師姊師兄們上香致哀,一位師姐說,有回結團參觀佛陀紀念館,看見母親站在捐獻箱前,帶著點鬼祟、神秘,把一團物件往裡扔了。那團物件,不像紙鈔,印證遍尋不著的金飾,師姐說,「很可能,彩意菩薩把金飾給捐了。」 星雲大師自小有佛心,母親則未必,愛佔便宜,得為家人殺雞鴨,到晚年,才能給能捨。星雲大師志業大,五湖四海都有他事佛、行佛的足跡,母親當然無法並比,然她的佛心經苦難而後呈現,成為供佛的眾生,而「眾生」在大師的解釋下,正是他行人間佛法的基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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淘書樂與舊書緣
現代人與書本的距離越來越遠,多數的書與我們只有一面之緣,偶有接觸,翻一翻就丟,也許一輩子很難再見,能夠留在身邊,讓我們經常翻閱的書,除了課本或考試專業領域需要的工具書而已,舊時候那種人手一書,床頭堆古籍,架上滿書香的情景已不多見,不過也有人說:「讀書數量並非重要,更重要的是書的質量,與其啟發思索的程度。」 睡前看書是我數十年來不曾改變的習慣,隨著年歲的增長,閱讀的種類也由青春年少的奇幻武俠、言情小說,進入法律企管,以及心靈宗教等不同領域,為了補充不斷消耗的書本,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到公司附近的書店逛逛、尋找喜歡的書本帶回家,偶爾得知台北書展的消息,一定會想盡辦法去瀏覽一番,所謂躬逢其時,進入偌大的展場,一攤攤各類書可以任君擢取心目中的最愛。逛書店,就像釣魚的人坐在河邊一下午,也許一條魚都沒釣到,但是他們享受釣魚的狀態,心情永遠是樂觀的,因為期待中的收穫,也許下一秒鐘就會出現。 常常在書攤前站了一下午,兩腿痠了,眼睛花了,甚至有時候一本都沒有看上,但依然快樂,因為享受著那種「淘」書的狀態,這個「淘」字,用在書展上恰如其分,面對琳瑯滿目的圖書,我們在眼花撩亂中偶然看中幾本書,必定會有一種「發現」和「獲得」的喜悅,猶如在茫茫河沙中淘出了金子。 回想四十多年前,離開金門、剛到台北,經由楊肅獻同學的協助,借住在台灣大學男生第八宿舍,準備參加夜間部大學聯考,放下行李的第一件事,就是請他帶我去逛那仰慕已久的光華商場舊書攤,那可真是開了眼界,面對整個市場,書山書海,內心著實被震撼了,此前在離島的金門家鄉,這般盛大的賣書規模是難以想像的,走在蜂窩一樣密集的書架、書攤間,似乎有無數面善的好書向你招手,讓你抵擋不住,「誘惑」想將其收入囊中,但是以當時窮學生的口袋深度勉強餬口而已,許多好書只能望架興嘆,徒呼奈何!最後,與書不忍而別;後來,考上世新專科夜間部後,白天找到一份工作,領到第一份薪水,算算該留下的房租與每日餐費,雖然所剩無幾,但勇敢地奔向光華商場,找到十來本喜愛的書,結算下來可能已超過預算,我把口袋的錢全部掏出來,放在櫃檯上,老闆拿起算盤結算,還差了三本書的金額,我搖搖頭說:「好吧,那這三本,下次有錢再來買好了。」老闆是位六十多歲的老伯,看出我的窘境,操著濃濃的外省口音,很佛心地說:「年輕人愛讀書是好事,我免費送你一本!」於是我在買不動的三本中,隨意挑了一本放進袋子,回眸再看看老闆要放回書架的,《古春風樓鎖記》和《紅樓夢的兩個世界》那兩本無緣的書,心仍有不捨,但我還是不忘向大發慈悲的老闆連聲說謝謝,然後若有所失地離開舊書市場。 去年深秋、一個陰雨綿綿的下午,老同學洪文章提著一個小布袋到家裡來送給我,說:「裡面這幾本舊書對你有意義,就留著吧!」打開一看,有一套是我亦師亦友的蕭毅虹老師遺著,另一套就是《古春風樓鎖記》,泛黃的老書,捧在手上,一時百感交集,不禁老淚盈眶,「一生愛書終不悔,老來舊籍訴衷腸!」這份緣何其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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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純自然原始的博溫島
通常一處景點能讓人放鬆心情,快速恢復體力能量,有幾個條件,那便是清新、自然、原始。博溫島就具有這樣的條件,其嫵媚脫俗,就如同少女般皎潔的臉龐、輕盈的體態,散發著朝氣活力、迷人,令人讚賞。 站立船上遠遠看這小島,小島像被千萬棵直挺挺翠綠樹木覆蓋著,樹就像一個個訓練有素,井然有序的衛兵站立著。山頭是這般青翠,於藍天襯托下格外耀眼。放眼所見,看不到任何一片格格不入的風景,當然,違章建築的鐵皮屋、突兀不協調的雕塑更不可能存在。小島散發的原始面貌,永遠與松風、明月、夕陽、晨曦、星辰等大自然相互輝映。 先前曾來過一次,雖然匆匆一瞥,不過已被那股自然原始的風貌吸引了。當朋友邀約再訪,便欣然應約。一行六人,為免開車費神,搭了公車前往。到了馬蹄灣,上了渡輪。渡輪全長約一百公尺,開車的遊客可直接將車駛入船艙。由於外海有一大島嶼屏障,將風浪水波阻擋在外,使得這片水域猶如一處內海。渡輪緩緩而行,水波不興,遊客麇集甲板上聊天、曬太陽、拍照。這海上航程我最為鍾愛,眼前所見盡是渾然天成景物。渡輪漸漸駛離碼頭,海岸山峰益顯高聳,途中不時與蓊鬱島嶼相遇。環顧四週,天地蒼茫遼闊,頗有古人所謂「天空任鳥飛,水中觀魚躍的開朗豁達。不過,此情此景天空時有水上小飛機飛越,海面帆船不絕於途。 博溫島有南北兩線公車,為了全面認識小島我們先搭南線到一處海濱,這裡僅有幾戶人家,房子蓋在水涯或隱身叢林中,不遠的海上停泊數艘隨著波浪搖擺的小船,更遠處有數座小島,一派優雅清靜。我們坐在沙灘漂流木上吃午餐,欣賞眼前美麗風光。隨後,搭公車折回起點站。片刻後,改搭另一線公車,上了車才發現司機與前一部公車同一人。車上僅有我們六位乘客,一路上,便與司機閒聊起來,抵達終點,司機問說準備到哪裡?回說,何處有美麗風景可看?司機又將車子往前開了一段路,指著路旁的小道說,往下可到海邊,並約定時間來接我們。這真是天大好消息,在純樸小島上,遇見如此有人情味的司機。這裡是一處風光明媚小海灣,三面為山巒包圍著,錯落住著幾戶人家,水上停有幾艘小船。礫石海灘上堆積著不少漂流木,黃色小花點綴著海岸,高聳的林木三三兩兩散落岸邊,一處遠離塵囂的寧靜角落。公車準時來了,我們邀請司機在黃色小公車前拍照留念。回程,車子行經有十餘家商店的一個社區,有餐館、咖啡店、紀念品店,店面色彩鮮艷好看,應是小島的商業中心。 最後,我們按照原先計劃,走了一段從碼頭到一湖泊的步道。一路,穿梭於高聳林木中,讓人舒坦暢懷。經一處水流,有類似水獺以樹枝築成的巢穴,引來大夥好奇觀望。來到湖邊,湖面寬闊,湖水清澈,環湖一周約四公里。湖泊為山丘環抱,有些湖面長著一大片浮萍,沒有浮萍的水面,藍天白雲倒映於湖中。 在回程的渡輪上,陣陣海風吹送,涼爽無比。回望博溫島,一次令人咀嚼回味無窮的小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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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設「胡璉獎」談起!
貧窮是大家所懼怕的,富厚是大家所想望的,但是我要慶幸金門曾經貧窮,因為貧窮是金門人成功的基因。 金門以前是一個窮荒之島,老百姓在家鄉無法生存,所以就被迫背了一個行囊,千里迢迢的到南洋落番,演出了所謂「六死、三在、一回頭」的悲喜劇。這些在家鄉無以自存的鄉巴老,發揮了金門人苦幹實幹的精神,不少人在南洋闖出了一爿天,至今成為金門人成功的典範。 金門以前是一座戰爭之島,在二十世紀六○年代,我所經歷的成長歲月,因為沒錢讀書,許多人為了找出路,紛紛投筆從戎當兵去了。那時看似不得已的選擇,可是發揮了金門人的才能與韌性,今天形成滿天的星光,比明清兩代的武將還要耀眼。 金門在戰地政務時代,駐守了十萬大軍,把金門人逼成有錢了。一九九二年解除戒嚴、開放觀光之後,那種戰與亂,窮與困的年代,已經走進了歷史。金門人今天累積的財富,可以傲視歷代祖先了,而讓當年落番的人稱羨。 金門人如今不必去落番了,當兵吃苦找出路的人也少了,在一個安逸富足的社會,卻把金門人骨子裡的才幹埋沒了:本來有海洋性格的,可以去南洋經商致富的人;本來有將軍性格的,可以領兵統御千軍的將才,現在都去作契約工或去酒廠工作了。時代把金門人的才華埋沒了。 因而今天金門人有錢了,反而面臨人才弱化的危機。因此,今天的金門人應為金門人開門引路,積極培養人才。以前的人才是任天養,今天的人才要靠自養,不要讓金門人都去爭地方上那幾個位子。 胡璉將軍為金門開設了一間酒廠,這就是金門人今天「戰爭紅利」的來源。如果沒有這一家酒廠,金門人過去幾十年來所受的苦都是白受的。那麼我們應該發揮胡璉將軍的遺愛,成立一個教育「胡璉獎」。 胡璉成立了金門中學,還廣設了國民小學,今天金門許多人才,都是拜胡璉將軍培植之賜。因此,胡璉將軍是金門現代教育的推手,今天如以金酒公司的盈餘,來培養金門人出國深造的頂尖人才,激揚胡璉將軍的遺愛,使金酒不僅嘉惠金門的老百姓,也嘉惠金門的莘莘學子,相信是胡伯公將軍所樂見而願意促成的。 因此,設置「胡璉獎」,為國家為社會培養高階的人才,發揮金酒公司的邊際效益,讓金門人在落番與從軍人才斷層的時代,能培養出新一代繼起的人才,造福更多的金門人,這是金酒與胡璉將軍另一個功德。因為人才就是國力,有了優秀的人才,社會才有遠景,國家才有希望。 金酒設若每年可以提撥若干盈餘,作為培養文理出國深造的博士人才,剛開始時不妨每年兩名,以後視情況再酌情增加。每年即使培養兩名,十年之後就培養出二十名了,這些人將來不論在國內外,都可以發揮金門幫的人才的效用,如果有一個是大才,可以回饋國家社會,如張忠謀先生者然,那就更不得了,金酒與胡璉都要令人載頌載禱了。 金酒公司如善謀嘉猷,給金門人福利,給金門年輕人希望;讓金門人世代感懷胡璉將軍的德澤,設立「胡璉獎」應該是可以慎重考慮的事情。那麼,我們出外就可以驕傲地說:「我是金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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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情在哲學與藝術間擺盪
西洋常言的「患難見真友」(A friend in need is a friend indeed),我們都知之甚詳,但好友真有難時,要如何發揮真正的友誼,幫他們渡過難關?這問題,年過六十,就一直縈繞、困惑我。 過去幾個月,數位好友遭逢人生的難關,巧的是,其中三位都是血液相關疾病。三位好友,讓我大嘆真友難為。邊思索是否因電磁波四處肆虐帶來現代人的疾病,邊思索在好友困難當頭,如何伸出溫暖的友情。 甲君是男性大學教授,須做自體移植骨髓治療,養病期間不願打擾親友,也不願太多外來干擾,病痛自己默默承受,靜靜休養。我們深察此友之個性和需求,幫他守秘,三緘其口,心裡默默祈禱,沉默是我們對他所能盡友誼的最上策。 乙君的兒子二十出頭,需藉他體骨髓移植,才能恢復造血功能。漫長的診療過程,身為母親備感煎熬,常需人傾訴、安慰。這時,我們耐心靜聽,讓她的情緒有個宣洩的出口。適時地,我們也會獻上安慰之言語與鼓舞的忠告。 丙君的丈夫,不久前因家族遺傳性血癌過世,加上結婚到生子不過短短三年的兒子鬧離婚,雙重家庭風暴的重擊下,讓這位年近七十的好友跌入晚景蒼涼,有苦難言。所幸這位客家籍的女士好友,個性堅韌,閱歷人生許多大風大浪。我們透過賴和電話,表達慰問之意,再找時間,喝杯咖啡、吃頓飯、聊聊天、散散心,讓好友知道,她絕不孤單,總有一雙可信賴的手臂,一顆分擔憂慮的心,在等候著她。 對上述三位好友,我們真誠的友情和愛心,是同等一致的,可是,面對友人患難的處理和應對,卻有一些彈性和差異的做法。 有趣的是,我發現耳濡目染的中國三大哲學思潮,竟被我運用於友情上,發揮得體而不自覺。對甲君,我們採取無為而治,默默祝福,應用道家的哲學;對乙君,我們善盡傾聽和慰勉之意,心懷佛家的善念和慈悲;對丙君,我們採中庸之道,介於前述二位好友之間,動靜自如,接近儒家的思想。 我不建議直接套用中國三大哲學,去預設友情立場和運作模式,朋友交往,發乎真誠,順應自然,才合情理。上述中國哲學應用於友情的分析,算是後見之明(hindsight),於反省中無意間的發現。友情,本就有甚多的情感成分,無法用一套哲學或邏輯去規範或依歸,朋友間,還需要細膩觀察和適度互動,隨緣與隨機因應,所以說友情是種藝術。 我無意將友情或友誼推向又難又玄的地步,什麼哲學和藝術的。六十餘年的人生體驗告訴我,友情是再簡單和單純不過的事了,試圖了解朋友個性和需求就是友情的最大哲學,巧妙提供適當協助、安慰和溫暖就是友情的最高藝術了。這就是在眾朋友患難時,我扮演真友角色心中所依憑的兩大簡要原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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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鬼出沒的時節
那時的夜還是黑沉沉的,沿路不見一盞燈光,路上的車輛少之又少。時間一到,每個重要路口便會擺放拒馬,由揹槍的阿兵哥孤獨鎮守著,四週顯得肅穆冷清。歷經戰爭過的島嶼,夜是死寂的。村裡每戶人家客廳的日光燈也都罩上黑幕,不得外露的燈光就像被禁錮的民心,在我眼裡,一年到頭也只有農曆七月鬼門大開時,才能為這暗淡無光的夜點亮些許燈火,帶來一點喧囂的聲響。 每當農曆七月初一臨近黃昏時,村裡的大人總是忙進忙出,他們會從家中搬出一張桌子放至門前,再將一碗碗精心料理過的食物擺在桌上,隨即又搬來一張椅子,椅子上擺著一盆水和一條毛巾。一切準備就序,母親抓起一把香打火點燃,接著跪拜在地喃喃的向「老大公」祈求,保佑一家子平安,成了她殷殷的企盼。 母親嘴裡尊稱的「老大公」,其實就是人們所謂的孤魂野鬼。好不容易放出來到人間做客,母親總以最豐富的食物和最真誠的心相待,但多半是帶著交易及目的性。老一輩的人心思簡單,我猜,她們心裡興許這麼想著,我們必須盛情迎接,不得怠慢,「老大公」才會好好保佑我們。兒時的我不懂這些習俗用意,也不知「老大公」究竟長什麼樣(當然現在還是不知)。只見母親拜完起身,把手上的香一支一支插在供品上,焚燒紙錢,燃放鞭炮後,再囑咐我們拿起毛巾沾濕洗臉。 當日為求方便,母親總會把餐桌移至天井,大夥一邊乘涼一邊吃祭拜後的晚餐,小孩們樂不可支,真可謂人鬼同歡。夜漸漸暗了下來,每戶人家門前那一盞盞房舍造型玻璃框內的雞心燈便開始亮起,亮黃黃的光暈在一片漆黑的鄉村夜裡散發著人間的溫情與貼心。留一盞燈為孤魂野鬼引路,也成了一則最有溫度的傳說。彼時老家後方有一小片茂盛的竹林,在鬼月的夜裡,風一吹來,竹葉便會發出沙沙聲響,聽來更覺心驚。我們尚不懂畏懼,藉著難得一見的光影,只顧與鄰居童伴在門口埕追逐跑跳,玩得開心不已。 鬼月禁忌多,母親總是嚴陣以待,不準我們在晚上喊彼此名字、吹口哨,也不準我們靠近池塘……長大後回想,老一輩人真辛苦,歷經一個被壓抑的年代,而今時代解禁了,她們還是不忘想方設法來約束自己。多年後的鬼月時節,我們皆已成年,母親依舊信守,不忘叮嚀。後來好長的年頭,母親因疾病在身,為方便照應就醫,被迫與我們遷居台北,由於高樓大廈無法拜拜,她過了好些年無感的鬼月。直到前幾年返家,一回農曆七月初一,她一早便忙著張羅拜拜事項,頻頻催促我上街買臉盆,我說,時間還早,晚點再去。這時弟弟剛從樓上下來,母親見我無動於衷,便轉身對弟弟說:「你開車去沙美買個臉盆回來。」弟弟不解地問:「買臉盆做什麼?」母親說:「今天是初一,要拜老大公用的。」弟弟冷冷回說:「我從沒聽過鬼還要洗臉的。」我放聲大笑開來,立即去電告訴台北的妹妹,她也笑得幾近岔氣。這場母子對話太好笑了,所以至今一直記得。 近日因訪談工作回家一個多月了,歷經鬼門開關,卻視如平日。從前母親在時,不忍她操勞掛心才幫忙拜拜,而今母親走了,所有拜拜就此在我手中中斷。我心安理得,只求做個良善正直之人,在父母生時極力盡孝,不想花費時間精力去做無畏的祈求,亦不相信人間有鬼,一切都是約定俗成,即使有,村裡的路燈已夠亮了,也不差我家這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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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民國三十八年說起
民國38年(1949年),中國發生了驚天動地的變化,中國共產黨統治了大陸,國民黨退守台灣;然而,兩岸問題至今未解。但是,歷史告訴我們,戰爭沒有贏家。 那一年的1月,北平市兵荒馬亂,富家少爺譚○英聽完平劇返家途中,被國民黨軍隊給抓走了。他從此再也沒有踏上走入歷史的北平市─1949年9月27日,改稱北京市。 民國70年,譚○英是我隔壁營某連隊的士官長,他家學淵源,書畫棋藝兼備,唱得一口平劇的好段子。北平淪陷前,二十鋃鐺歲的大學生,連跟父母打聲招呼的機會都沒有,就被「拉伕」、輾轉隨著軍隊來台。在「一年準備,二年反攻,三年掃蕩,五年成功。」的希望幻滅後,他極盡消沉,放棄了受訓晉升軍官的機會;也滅了結婚生子的念頭;盡本分、當「兵王」〈士官長〉,閒時藉酒澆愁;退役後在單身宿舍鬱鬱而終,走完悲涼的一生。 近年來,在台北榮民總醫院急診室,每每看到許多老榮民就醫的狀況,總是有無限感觸;日前,再度目睹了一些情況: 板橋榮家甲先生,個頭壯碩高大,年85之譜,在急診室觀察區完成療程,一位60開外的婦人家幫他辦理出院手續,隔著布簾,她粗聲粗氣的埋怨,並指使院內一位替代役人員推輪椅去搭車。他們走後,家母的看護伊妲對我說:老闆,你以後老了不要生病,我說為什麼?她說,剛才看到那婦人一面幫那位阿公換尿布和穿褲子,一面打那阿公。據院內清潔工說,他是醫院常客,女士是數年前回老家娶來作伴的老婆。 三峽榮家單身榮民乙先生,因肚子痛來急診,躺在觀察區的病床上頗不安分,嘴巴唸唸有詞,甚為嘮叨擾人。醫護人員做了些安慰性療法,交給院內替代役人員,要建立一些基本資料,他極不配合;經詢問檢視,他把現金的皮夾子放在一個塑膠袋,用病患專用褲的繫帶綁住袋口,藏在褲腰邊,堅持不讓院方代管。沒多久,鬧著要上廁所,因為吊著一袋血漿,替代役人員協助推著掛架,並警告他不可以在廁所內抽煙。據醫護人員說,此君是急診室常客,他是把急診室當作他調養身體、補充體力的中繼站;之前曾有在廁所內抽煙引起院內驚慌失措的不良紀錄。 國共內戰造成自己同胞死傷之外,多少家庭妻離子散,顛沛流離;而這些飄零在台灣的老榮民應該是最無辜、可憐且值得同情的一群人。保國衛民退役後的老兵,曾經也是台灣基礎建設的主力,台灣從南到北都留下了他們血汗與足跡,臨老卻被所謂的「台灣人」視為「米蟲」,要他們滾回大陸去,真是情何以堪! 戰爭的殘酷無情是用文字難以完整呈現的。金門經歷過「古寧頭大捷」及「八二三戰役」的洗禮,更能深刻體認和平的可貴。邇來,不少政治人物拿「八二三戰役」61週年來做文章;希望他們從老榮民晚景淒涼的事象中記取教訓,心存悲憫,以兩岸和平為念,切勿以對抗的思維,挑起戰端,則兩岸人民幸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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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始大學
「經始靈臺,經之營之。」上月末,寫了篇「春風又綠江南岸」,論談大學精神及通識教育等。披露以來,不少志者、好友,或來電嘉許、或增損論談。直道不孤,不正在此?唯總感餘韻未了,特針對上文之立意,再談如何經始一所具格局、有視野、秉國際觀之大學以落實之。 本文之萌生,誠如在系列拙文中所痛陳的:今日不少大學因諸多因素,以致淪為學店者有之;素質中學化者有之。甚而本是嚴謹究實之學術研討會,竟也淪為呼朋引伴之派對。尤者、本是深思明辨之研究所,竟也淪為師生結派之學幫。完全漠視了學校所以養士;養士所以風化成習之傳統使命。溯本追源,不正是今日大學,早已失去應有的經始要件所致?本文之立意,何嘗不是由此而切入?特申淺見以就教高士! 經始之本,當在大學之推手─教師!意以為,審視一位是否稱職之大學教師,除基本學歷外,其著作之水準、內涵之深邃、論述之慎微,均是審視之重要指標。余以為,他必須是位Leader,而非Director。所以講義教材只是引子,廣博紮實的思想,才是他授課之泉源,這理論可用博蘭霓(Michael Polanyi)之知識論來解釋。他更必須是位恪守學術尊嚴,堅守教育孤寂崗位,能拒絕聲光媒體之誘惑,淪為四處接案之「街頭藝人」;且是位嚴正篩選學生之嚴師,卻又是位談笑風生,博采多聞之人生導師;更必須是位具有國際觀之學人,進而以此營造校風! 再來是課程安排。在不少拙文中,我一直認同高希釣先生所言:徒有嚴謹的專業只能富國,卻不能立國。因此必須潛移學子,具有一種登高望遠之格局:光風霽月之節操;普世價值的之關懷;人文氣質的之修為!所以必須藉由全面且深邃的通識教育,引導學生接觸「跨領域」、「有思想性」之知識。使學子能開啟學海之典藏,沐浴精緻之文化,乃至營造音樂欣賞、文學創作、品味生命等素養,如此教育,才是有格局、有視野、有人文之大學教育! 最後是校園規劃。不管是漢寶德所言之傳統風水說,或今日空間美學之論述,理想之校園,應是群木薈蔚、碧草如茵之生態環境,進而以此蒼潔曠迴之空間,融入意象之建築,如Kerry Hill所說的,讓建築物成為自然之一部,細膩的和當地人文、自然環境融合,整合出一種共生和諧之願景,形塑一個閑適恬靜的社區。 尤者,校園更要有引領風潮之自許,營造出一個一池清水,二樹半抱,傳統園林卻有現代筆意,每小留,輒有雲景天光相伴,情趣而悠蕩,天人而合一。如此環境,方能化育志潔高超之學子!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意以為,儘管今日是價值紛說之世代;但誠如柏深思與貝爾(D. Bell)所說的,大學已成為社會之中心。因此,橫渠名言,益顯其時代性與普世價值,此何嘗不是經始大學之初心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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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鄉之路 每一步都是一個故事
返鄉是許多出外人心中的夢想,他們有的是短暫的逗留,有的作長期定居打算,而五六零年代一波波從軍潮的年輕人,如今幾乎都是領取老人年金的大叔級人物,在離鄉多年以後,也在近期返鄉人潮中重拾原鄉人身分,有的回到老家,有的租賃而居,相繼在金門展開新的生活。 而一波波返鄉潮流中,常見專程返鄉參與盛會者,例如參加宗親大老壽辰宴會,或參與同宗長老追悼會。當然,舉家返金分享同宗年輕輩新婚喜悅,整個族親感染到年輕人的熱情喜氣最為可貴。另外,金門年年策辦馬拉松、料羅灣海泳與自行車等大型活動,也吸引許多熱愛運動的鄉親返金參與盛會,而各鄉鎮舉辦的芋頭節等盛會,也都相繼吸引不少鄉親返金同樂。而年輕人返金參加教師與公職等考試,或利用寒暑假返金與家人相聚,也相繼在心房中留下許多寶貴的回憶。 在眾多公辦活動中,鄉親返金投下神聖一票已是普遍之事,各式大大小小的公職選舉,旅台鄉親總不缺席,早早訂購機票就等克盡義務的那一刻。而服務鄉親永不嫌晚,投入選戰為民服務常是許多熱心政治者的最佳選擇,解嚴以來,許多旅台鄉親在異鄉看得更多更遠,心胸更加寬闊,特別放下台灣的一切,返金投入選戰,一展服務鄉梓志業,不僅提昇地區選戰熱度,也讓返鄉之路多一個理由。 解嚴後,金門大力推展觀光,各式觀光產業蓬勃發展,許多鄉親也紛紛返金投入觀光行業,一展長才與興趣,不論是地區特產,或是特色民宿,或是專業導遊,或是專職司機,在在都在第一線上貢獻心力,藉由專業與熱忱提供最佳服務,由異鄉回到原鄉,再將金門之美介紹給遊客,也讓眾多返鄉之子充滿成就感。 地區公職機構增多,金門大學的設立,銀行企業門市的開張,也增添許多旅外鄉親返金服務的機會。不論在公私部門任職,或是返鄉做生意當起老闆,甚或在大學教育英才,返鄉之時,即是投入新職場之日,在家鄉開啟一個零負擔的新生活,為讓服務滿分;積極工作當然有些壓力,但每一個人的心力都為家鄉增添更多的圓滿,初期苦一點方能奠下穩固的根基也是值得的。 許多金馬獎大頭兵,退伍後始終把駐地當作生命中第二個家,常會邀約昔日連隊弟兄重返金門家園,再次回味那一段段精彩的金門軍旅生活。許多學長告別軍旅,年紀漸長,相繼返金定居養老,有的侍奉著更年長的雙親,為幸福島鄉定下新義。江學長孤寂還鄉,回到破舊古厝居住,曾經錯失申辦特定證件時機,未能享到應有的福利,門口的雜草,鄰里的冷語,成為返鄉人另一種寫照。 軍旅之時,與家人聚少離多,更別奢談返鄉定居。告老還鄉常是許多人的心願,學長們告別軍旅後,返鄉之願常存心中,在金門尋找一個可以落腳的窩,在老家與老友長相聚,三不五時想回來就回來,每一步都是一個故事,返鄉不需要理由,有家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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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垃圾堆可以撿到寶
垃圾堆,撿到寶,這樣令人驚喜的事,居然在金門真實地發生了! 今年8月21日,「撿到寶!金門清潔隊清理垃圾意外發現200多年古契約」的消息,躍登全國各大新聞媒體。 報導中引述金城鎮李誠智鎮長的說法,說是鎮公所清潔隊人員許志行在體育館前的定點垃圾清運站回收垃圾時,一名民眾丟棄兩個木箱,他打開來審視後直覺這些古契約應該是有價值的文物,立即回報鎮公所。 經鎮公所人員清點,這些契書可以辨識年代的有46件,其中,光緒年間21件最多,其次咸豐7件、道光6件、乾隆4件、嘉慶3件、宣統1件,還有民國4件;另外尚有無法辨識年代者。 金門文史專家林金榮老師鑑定之後表示,這批從清朝乾隆年間橫跨到民國初年長達200多年的民間書契,主要是土地和蚵埕買賣契約,年代契約中除了記載大銀,還有「鶯(鷹)銀」、「洋元」等外幣;由契書可以反映當時金門經濟狀況走下坡,與金門從清朝中晚期到民初的落番風潮吻合;民眾因生活困難,而下南洋討生活,也才有買賣土地和蚵埕情事。 這些被當作垃圾的200多年古契約,無疑是很有價值的文物,是金門之寶。所以,在消息見報前後,有公家單位和不少朋友打電話或轉傳這則好消息給我,而我也的確感到慶幸,當下第一個反應是:金門縣政府應該好好表揚這位具有人文素養的清潔隊人員許志行先生。 現在事情過了好幾天,新聞效應也已逐漸消退,我倒是開始「朝思暮想」起來。我所思所想的,並非這些出自垃圾堆的寶物何去何從,而是以後該怎麼避免「金門垃圾堆可以撿到寶」的事情再次發生。 我這樣的想法,未免也太掃興了吧?請聽我說: 首先,我們必須珍惜金門民間古文書的文獻價值,它們絕對不應該被棄置於垃圾堆。例如我去年在金門城辛文進里長家,除了看到他們家那張最有溫度的「半招嫁」婚書之外,其實還看到辛家所珍藏從清朝道光13年到民國33年的44份土地買賣契約,並且協助從中考察出連辛里長都不曉得的他曾祖母「王氏蟾嬸」的卒年,以及他繼祖父蔡天富幫忙辛家贖回田園土地的證據,這無疑是辛家珍貴的家族史料,值得他們永久珍藏。但是,價值的認定因人而異,文物持有者如何看待自己手中的東西我們絲毫無權過問。 其次,金門民間古文書過去因保存不當而被蟻蟲蛀蝕,或為避免禍遺子孫而刻意銷燬者甚多,但有幸被保留下來的也不少,例如金門閩士工作室葉鈞培、許志仁、王建成等幾位老師執行「金門縣藝文資源調查」,先後「收集了兩千多張古文書契約」,出版《金門古文書》第一、二輯;唐蕙韻教授執行「金門傳統聚落傳統文書調查整理計畫」、「金門古文書調查研究」計畫,也掌握了「來自十八個傳統聚落的契書共一千多件」,並出版有《金門城邱家文書》。這些既有的調查研究成果,按理應該得到比「垃圾堆,撿到寶」更多的矚目才對。 今天我們當然慶幸能有許志行把寶從垃圾堆撿起來,及時避免了一樁憾事的發生,但是,已經有多少憾事已經發生過了呢?我們卻連感到遺憾的機會都沒有。 因此,我想作一項具體的建議:金門縣政府當落實「金門縣文獻委員會組織規程」,依照規程主動徵集包括「本縣居民私家譜牒」在內的文獻史料,至少也要加強宣導民眾如果有不想繼續保留的古契約,千萬不要放置定點垃圾清運站,而是可以送到縣府指定的哪個單位,捐給國家永久典藏。 總之,驚喜之後冷靜思考,恕我直言:「金門垃圾堆可以撿到寶」其實並不是一個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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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鷺鷥的天空
兩隻鷺鳥,潔白似雪,棲息黃牛背上。豆蔻之年的炭治,紅撲撲的臉頰,兩條蔴花髮辮,沿著耳後垂掛。倏地,頑皮村童手持柴枝,捉弄似在地上擊出重響,鷺鳥驚嚇,展起雙翅,啪地一聲飛向天空。凌空而去的優雅身影,迎向深不測的雲端,女孩髮辮尾端的毛線蝴蝶結,隨風輕輕飛揚起。 「一行白鷺上青天」,雖無此大陣仗,白鷺與黃牛;女孩與髮辮,卻譜出鄉野最純真的樸趣。 如果孩子是老天爺賜予父母的禮物,那麼蕙質蘭心的炭治,無疑是上天恩賜給吳天保與林昭這對貧窮夫妻的一個珍寶。貧窮的人家,往往生出乖巧、懂事的孩子,她即是。 每天清晨,雞啼未鳴,勤奮的炭治,如小大人似,掃灑庭院,燒火煮茶。劈哩啪啦燒紅的柴薪,映著竈口搧風的小臉,灶上一口大鼎,野菜豬食或地瓜湯早食,隨著臉頰的嫣紅,爭相在鼎鑊內跳躍滾沸。 白鷺,有牠翱翔自在的天空。炭治的天空,在上庫小村她的家。三合院古宅,瓦片屋簷,天井花崗岩石塊,在晨曦拂照下,泛出歲月洗禮的光彩。勞務繁複,與貧困的環境搏鬥,這些磨練,日日夜夜,為她的羽翼增豐;祖居的屋宇,一磚一瓦,容顏未老,是緩緩的氣流,從浮沉中舒展,利她飛行。 她排行家中老二,上有一兄哥,年長她許多。父兄對她百般愛護,如掌上明珠。只是,她小腦袋瓜總想不通,伊俺叔,明明是生她、對她疼愛有加的父親,為何要她呼喚﹝俺叔﹞?為何要瞞天騙神,把血肉至親的父親推向有點距離、似親未親的角色──當「俺叔」來叫。 原來,當她未滿周歲,一場高燒不退,伊ㄟ俺娘拿著她的紅嬰仔衣褲,廟宇起乩求神問卦。擲茭求得神諭,父女對沖的八字,要保得女孩菜籽命,養得活,除非送人養,或是父女關係名義切斷,當他人對待。 人世間的情緣,深深淺淺,冥冥中似乎已註定。稱呼「俺叔」像稱呼伊俺爸一樣親。 西廂前房,紅眠床四腳穩立於地,一貫的堅定與沉默,看著她出生與逐漸長大。一襲蚊帳,由床四邊支架撐起,白日掛起,晚上垂下,擠睡著一家人,這是她深具安全感的地方。瘦高的木製臉盆架,安分地立在床邊,上端左右兩側,是掛毛巾用的木杆勾架,臉盆置放半人高台上。伊俺叔五歲失怙,伊祖父留下這個簡易三合院給孤兒寡母。紅眠床和臉盆架,兩樣令人瞧得上眼的家具,是伊俺娘從東林村陪過來的嫁妝。 伊俺娘自小對她要求嚴格。唯有這一刻,她看著伊俺娘的背影,分外的恬適。伊俺娘熟練地梳髮、擦抹髮油髮膏,編起髮辮,纏繞成髮髻,最後用黑網套住固定於後腦。炭治坐在床沿邊,安靜地注視,想起伊俺娘常耳提面命「查某囝仔,要周緻。」現在隱約明白,伊俺娘用心打理門面,把頭髮梳得俐落乾淨,應該類似這個意思。 因此,炭治學起母親,梳起自己烏黑柔順的長髮,從中隔開兩撮,編出漂亮的蔴花辮。她的髮辮自己編,又牢又結實,從不鬆開,鄰里的玩伴,看了喜歡也央她幫忙,她從不令人失望。 為廂房的臉盆換清水,也是她每天的例行工作。大人一召喚,她馬上滑下床沿,雙手端起臉盆水,危危顛顛地步出廂房。她小心翼翼、亦步亦趨數數腳底下的紅磚塊,來到門口立定。不遠處,一片蔥綠的菜園田野,兩隻白鷺展翅飛行,從她眼簾而過。心裡升起莫名的溫潤與詳和,彷彿牠們在提示,日子很長很久,只等她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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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水富閱讀講座分享
108年7月20日晚上,金門縣文化局禮請集詩、書、畫於一身的旅台文學作家許水富鄉親,返鄉作閱讀講座,分享他寫詩、書法、繪畫地創作歷程與樂趣。 許大師說每當寫好一篇詩,創作一幅畫,會感到莫大的快樂,自覺贏了這個世界。他已結集出版了15本詩集,詩集曾獲選「年度詩選」多次,獲國立台灣文學館典藏,各大專院校圖書館皆有收藏,詩集《飢餓》獲得「華人世界冰心文學獎」,備受華人文壇矚目。他編排詩集絕大多數出於自己的專才設計,再送請廠商印製。他說喜歡這種方式,編自己的書可以很自我,愛怎麼玩就怎麼玩!他每一本詩集都先以手工完成,訴求是以美為主,並賦予創意,以各種視覺變化營造和維持文字本身質感,插畫、攝影、書法則為次要烘托元素。當晚我榮幸抽到他的贈書《巷弄詩集》,的確是本很美編、很有質感的極品大作,可以讀他的詩,欣賞他美編設計與書法,值得我們慢慢閱讀、好好品嘗的作品。 許大師說他從國小三年級就開始寫書法,他的書體不像歷史上任何名家,而是自成一格,現在我們看見的金門縣文化局單位銜名標誌,就是他所寫的書法,在《巷弄詩集》內也可欣賞他的幾幅書法,如;禪、無常、問天等,墨色濃淡、濕乾、筆勢折曲,展示文字抽象符號的境界造型,很像一幅線條畫,也在傳達他書寫的感悟。他的書法、繪畫曾榮獲日本國際書藝大賽獎,許大師說繪畫創作偏好黑、灰、白,尤其愛黑,認為黑深具質感。他笑說;「不少人問我,為什麼畫作一片黑壓壓?其實不然,我畫中的黑,仔細去看,可以辨識出黑裡還有許多其他顏色!」他埋下這許多繽紛顏色,要讓觀賞者有省悟的感觸。 許大師認為傑出創作者需具備三個條件,一是遺傳,他說很多在藝術上表現不凡的人都是與生俱來。這大概就是我們所說的天才,像許大師在國小就能寫創意書法,國中就會寫詩,這就是天才,不是我們一般國中小生所能及。二是努力,他認為要寫詩、書法、繪畫等各項事情,都要下功夫。他勉勵文藝創作者,要博覽群書,讓自己通曉各種知識,要多旅遊,觀看不同風景,體會風土人情,還應有多元性地深入自己的內心世界。三是環境,他認為一個創作者的生命歷程,不管是文字或視覺方面,多少會受經歷影響。他說諾貝爾獎得主莫言,在經歷艱困的生命經歷後,才能寫出獨特的作品,人在窮困地環境下,才能激發創作的能量。就如屈原的不幸才能寫出《離騷》獨特的作品,表示藝術最好在不同的環境下創作出來的,因此人生的經歷可多嘗試,就是遇上不幸、橫逆又何必怨嘆!說不定就能激發創作的能量。 許大師鼓勵人們堅持創作之路,他說;「歷史上的人物會被忘記,而文學不會」,他期待在藝文活動上能有更多地愛好者加入,讓金門文學與藝術地推動更向前邁進。 最後我以許大師新詩集《巷弄詩集》內的一篇〈慈悲〉詩文,錄下與大家分享;古老冊頁亮在陰暗心底,蒼茫如髮。遼闊江月都是詩,像篝火傳述的長卷遠方,像懂得寂寞所以才能慈悲一樣,你相信孤獨嗎?你躺在趕路的石板下,聽雨漾漾滴落人間的苦,誰走進田園將蕪的傳承扉頁,讀明月、讀清風、讀水窮處,這般的世俗活著。天地興亡誰知,歷史浪淘沙。你在趕下一站的捷運,往南是戒不掉地山川青煙濛濛,而被留白的自己才是劈開的滂沱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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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生學習
上週可說是我的音樂週,因為我參加了2019年金門管樂夏令營的集訓,乖乖的跟著B團的學生們一起學吹薩克斯風,雖然以前也曾參加過管樂夏令營的分部練習,但是只是沾醬油式的淺嘗輒止,未曾真正完全投入,今年則是在沒有其他行程的情況下,又是老婆音樂協會理事長最後一年的任期,看她孤軍為了金門學管樂孩子辛苦的付出,甚至壓力大到偏頭痛,實在於心不忍,於是情義相挺,主動協助處理六天指導老師和工作人員的午餐便當;也配合金門農工五位羅浮童軍的孩子一起佈置合奏練習的埸地,以及成果發表會音樂會當天樂器、譜架和椅子的搬運,當然更重要的是從頭到尾投入B團薩克斯風的分部和合奏練習,因為自我期許在退休之前,要好好地學習一樣樂器,好在退休之後可以好好玩玩,增加一些生活樂趣,作為終生學習的目標之一,去年暑假參加C級游泳教練講習,拿到了游泳教練證,就把游泳當作一項終生運動。今年為了找到一項樂器,作為我終生學習的才藝,就決定拉下老臉,學習宮瑾說的名言:「成功三要素:一是堅持到底;二是不要臉;三是堅持不要臉。」精神,今年我終於從分部練習和團練合奏,都堅持到底,最後還參加了成果發表會的演出,無論分部或合奏,我這位花甲阿伯坐在右邊是小二升小三,左邊是小三升小四的同學旁邊,確實有些不自在,但是想著─跟著留學法國從台灣來的頂尖薩克風老師程森杰學習,而且看到他的教學熱情和認真態度,也就真的堅持到底。 現在的金門小孩是幸運和幸福的,想到過去自已在國中以前很喜歡音樂,但是從來沒有正式學過或擁有過一樣樂器。小學時記得音樂老師教我們用竹子自己製作一把竹笛,但吹起來音不是很準,音色也不好聽,只是很好玩。國中時家住在週遭都是部隊的夏興,有次湊巧撿到一把癈棄的口琴,於是無師自通地吹起來,竟然也在畢業旅行時應同學要求當眾表演,後來唸了師專還當上口琴社的社長。但真正接觸管樂器則是在專二時,因班上好友的邀請參加了管樂社,學習較難吹的豎笛,但當年的師專管樂團是軍樂隊的形式,缺少專業的分部老師指導,因此我到了專四雖然吹到了豎笛首席,也參加全省音樂比賽。但因吹奏技巧是學長傳授和自己摸索的,其實專業度是不夠的。金門最近這幾年在縣政府、各單位和家長的支持以及金門縣音樂協會和各校負責管團的老師和工作人員的辛勤付出之下,進行了音樂資源整合,辦理了管樂生根和每年暑假的管樂夏令營的練習,把台灣很多很優秀的管樂老師請來指導,這在台灣恐怕只有都會區的孩子才有此機會。 我有幸搭此便車,也會繼續學習下去。當然學習和成長是一條終生不停的過程,什麼時候停止學習和成長,那將是人生走向衰老退化的時刻。亞馬遜創始人貝佐斯曾說過:「 聰明是一種天賦,而善良是一種選擇」,你的選擇,決定你是什麼樣的人,走在接近人生的下半場,我選擇做一個終生學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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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元月上九衢明
前水頭從宋代開始醞釀了歷史,如今那些庸常與瑣碎早已了無痕跡,成為淡薄的過往,但是,那段久遠的時光依然需要被關注、被守望。前水頭聚落的文化軌跡,在不知不覺中緩慢改變,科技、文明、政治依序襲來,與聚落積蘊的內在精神發生碰撞,許多風俗和傳統逐漸消失,如同斑駁的紅瓦磚牆一樣,有些已頹敗不堪,有的則傷痕累累,在深邃的歲月中,隱沒了真實的輪廓。 即使如此,繁衍生息七百多年的前水頭聚落,依然對天地、鬼神保持敬畏。 農曆七月十八是水頭聚落普渡的日子,以聚落內的頂界、中界、下界、後界四個甲頭,及其房份加以區分。除了準備供品祭拜,還需延請僧道宣經禮懺、豎幡掛榜。白天設醮於金水寺,晚間則在惠德宮坐座。頂界負責買辦、設置普渡公壇和櫸香,中界搭拆戲棚、豎幡、櫸香燈、準備旛腳和孤魂壇的器具,下界則負責請戲、辦戲棚內各項事務,後界以設道(座)壇、請道士、豎路燈、日鑼夜鑼為主。 逝去的年代和不復存在的生活場景,使得當下的水頭普渡,和記憶中的印象不大相同,我仍記得往昔的輪廓,對舊日的普渡似乎比今日的還熟悉。 每逢農曆七月,心緒如豔夏般跳躍,念頭沒有辦法專注。蓬勃而出的高粱,將大地糅合成一片蒼茫的金色,我的青春無法迴避如此豐富的收成,整天忙著和父親一起收割高粱、曝曬高粱穗,成熟的高粱比我還高大,呈夾岸之勢把路徑和視野都佔滿,每往裡走一步,高粱的葉子和莖桿緊緊糾纏我的步伐。那樣的年歲,我感到有點失望和些許不滿。 朝霞揚起,歸鳥在風裡飛,夜色漸漸淡了,放下手邊的農活,又得忙著籌備普渡事宜。捉襟見肘的家境,母親依然想方設法備妥祭品,從山田、海田蒐羅食材,她那股堅毅的生存底氣,不時激蕩在我心頭。母親一遍又一遍地提醒我,點燃第一炷香後,一定要先燒經衣,讓好兄弟換上新衣參加普渡。 夜把大地籠罩,前水頭的普渡桌點亮無邊的昏暝,也隱隱約約點亮了「菩提心燈渡眾生,浯島流火照千古。」普渡桌從黃天露宅前的東厝尾開始,依序是黃氏大宗祠前的祖厝口、中界的酉堂前、李氏家廟、下六柱(靈濟宮內)、下井仔下、宮前(惠德宮護龍內)、後陳的宮後(惠德宮後),共八處。 看著豐盛的菜碗、高聳的薜桃粿塔、精雕細琢的果雕、白白胖胖的麵龜……,有的普渡桌還擺上手工藝品和古董玩意。我意識到這不是一場平凡的祭典,既莊重且厚道。在燈紅酒綠城市,很少有這樣莊嚴盛大的經歷,日子都是千篇一律,連傳說都一成不變。 時至今日,我還記得當時麵龜的滋味。祭拜過後的麵龜,表面看似和祭拜之前一樣,內核卻不同了,沾上煙香的氣息亦染上飲流懷源的誠敬。頭家將麵龜切成片分食,我歡喜收下,稍微潮潤粗糙的滋味之中,能充分感受到前水頭普渡文化的沉澱和對於生命圓滿的祝福。 夏夜緩緩前行的風,翻動著經幡上密密麻麻的經文,隨著普渡的流程,夜晚終究會過去。在這裡,無須擔心無山可靠,不必害怕無處藏身,天地之間一切難皆離憂苦。此時此境,時光未央歲月靜好,自然在其中,讓內心獲得光源,好好保持,不要丟失不要退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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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 情
最近參加了幾場活動,對於「鄉情」這兩個字有感而發,不管是出外工作者、落番第幾代,或者是來來去去最後停留本地的原鄉人,對於家鄉的那份情總在抒發、堆積,不管是藉由哪一種管道。 首先是7月20日在文化局的「許水富詩集創作分享會」,第一次聽詩人分享自己的創作、朗誦自己的作品,打開詩集,每每看到家鄉島國、高粱酒、某村落等等,詩集內容分短句詩、長行詩、散文詩,對於詩,我可是十足的門外漢,來此一遭是純欣賞,但睿友文學館的陳館長一再的提醒我接下來有一場張國治老師的分享,一來睿友學校改變後我還沒進去過,二來聽詩人分享機會難得,於是我趕緊記下日期及時間。 8月3日星期六,我倆提早吃午飯,稍做休息後騎車前往碧山,好久沒來了,一到就有洛神花茶可解渴,然後先逛逛,時間到了,人也漸漸的來了,還有從台灣來的研究生,詩人開始分享創作的點點滴滴,聽到「惠安」二字我眼睛馬上轉向,「風雨航渡」點出了金門廈門-封鎖對峙五十二年,直航輪渡五十二分鐘,那是指和平碼頭,現在走五通可更快了。一首首詩都有其故事,但後來換成是聽眾舉手朗誦、送書,一些人踴躍參與,也真的各有特色,而我著實心虛,又怕被點到名,結果沒跟館長套好,真的被點到了,好在一陣慌亂之後逃過一劫。 8月8日文化局演藝廳「來自地球村的音樂會」,一場沒有音樂伴奏、純人聲的音樂會,有趣的是十六個人來自十三個國家,而指揮「李錫耀」更是特別,他其實祖籍是古寧頭南山人,也就是落番的第三代,來自馬來西亞,爸爸沒有回來過,當他用不是很順的閩南語唸著「故鄉的情是一滴番薯奶,上歹洗啊上久長」後,再加上一句「阿祖,我回來了」,真讓人感到驕傲又感動。最後的安可曲是金門合唱團和時空合唱團的大合唱「番薯情」,這首歌在僑鄉可是出了名的紅,尤其是金門人、鄉僑的大合唱時更有感覺。 8月11日在總兵署上演的是「金曲台語歌王」流氓阿德音樂分享會,當阿德一開口說的是「我不是流氓啦,我是金門的歌手」,好像他在金曲獎大會領獎時第一句話就是這麼說的,他愛金門這塊土地,回家來照顧媽媽多年後,以「溫一壺青春下酒」而得名,那天說出了金門日報上首次見到的「賀」是西園鄉親給的,這當然也是金門史上的第一回,在第30屆的金曲獎。 前陣子在文化局展場的一幅畫作最吸引我的目光,當它第二次出現時,畫家說那是「我本人」書的,水頭的黃瑞珠畫家的作品「聲聲喚」,一隻母孔雀帶著一隻小孔雀站在高處,回首望著燕尾古厝,那是家的呼喚,不管我們走得再遠、離開家鄉再久,「鄉情」一直在呼喚著,有空回來看看、走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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汶萊華人社會的形成與變遷
汶萊作為海外金門移民的聚集地之一,由於其特殊的政治體制與經濟構造,發展出與新加坡顯著不同的華人社會樣態。 在1984年汶萊全面獨立之前,亦屬於英國殖民地的一部分,與東馬的關係十分密切,包括砂拉越林夢(Limbang)、老越(Lawas)、納閩(Labuan)、美里(Miri)、詩巫(Sibu)、古晉(Kuching)等地之外,與新加坡的聯繫亦多。汶萊與東馬、新加坡的地緣關係,吸引了不少的華人前來。目前,汶萊最新的人口統計,根據2014年的汶萊經濟規劃與發展部資料,該國總人口約411,900人,約65.8%為馬來人,華人則占總人口10.2%,其他種族24%。 華人與汶萊的接觸已有一千年以上的歷史,但當時的接觸是一種朝貢體制下的官方互動。近代華人移民來到汶萊,約在19世紀末和20世紀初之際。汶萊最早的一本人口普查報告書於1911年出版時,記錄了全汶只有736名華人,約佔總人口3.4%。隨著華南移民進一步南來,逐年成長,1921年計有1,423人、1931年計有2,682人。到了1930年代,華人進一步自馬來半島、砂拉越以及福建、廣東等地進入汶萊。饒尚東教授的研究發現,華人移民的高峰期主要在二次戰後,也就是1947-60年之間。主要原因是石油發現之後,吸引了大量勞動力進入石油公司工作;同時也吸引了不少農耕者到來墾殖;這時期的汶萊正邁向現代化道路,各地大興土木,積極展開基層建設,引進不少華族建築技工參與工作。 華人人口數的迅速增加,以至於佔汶萊總人口的比例在二戰後超過了20%,並在1960年達到史上最高的26.0%。之後,逐年下降,一直到2014年最新統計的10.2%。就華人人口增長率來看,1947及1960年顯然是兩個高峰期,遷入人數有顯著的成長。這與汶萊石油經濟的崛起有直接相關。到了1971、1981年仍然有1萬多人、7千5百餘人遷入。不過1991年之後,因為公民權的考試愈趨困難,遷入人數銳減。在田野調查訪談中顯示,若是沒有拿到公民權或永久居留權者,返回原鄉定居者亦大有人在。具有汶萊公民身分者,約72.0%。永久居民則為6.9%,其餘為暫時居民,佔21.0%。 雖然華人是人數最多的少數民族,不過在1984年汶萊獨立以前,貿易商行絕大多數為華商所經營,歐商亦擁有商業機構,但主要仍掌握在華僑手上。在1959年汶萊成為自治邦的那一年,賴公任主編了《汶萊商業大觀僑賢事略》一書,在其中〈商業大觀〉一文中,他提到了早期華僑由星馬移民到砂拉越、進而移墾汶萊的過程,也盛讚華僑對於汶萊發展的貢獻,特別是經濟上的舉足輕重的地位,以及各項建設技術上無可取代的角色。 華人移民主要集中在汶萊首府斯市(或稱汶萊市)及馬來奕縣,前者是汶萊的政經與文化中心,後者是石油的產業市鎮。《汶萊商業大觀僑賢事略》資料顯示,華人移民的方言群主要為福建(閩南)各邑、客家各邑、廣府各邑及海南人,莆田與福州也佔了一定的比例。福建幫集中於斯市,包括金門烈嶼、廈門、同安、安溪等,其中又以金門烈嶼為最,並以經營貿易商號為大宗;而馬來奕多為廣府、客家及海南人,行業上則較為多元,小店家、各類技術人員、農漁業均有。 對於以福建人為主體、特別是金門烈嶼人居多的汶萊斯市華人社會,方言的使用以福建話(閩南語)為主。而首先作為海外移民凝聚的中心角色者,即為廟宇。其中,百餘年前即已出現、位於首都斯市的騰雲寺(騰雲殿的前身)最為重要。此外,汶萊摩拉港口地區,早期亦有華人聚居,從碼頭搬運、駁船或貿易工作,因此百餘年前也建有一座主祀廣澤尊王的鎮南廟。因此,討論汶萊華人社會,特別是人口最集中的斯市,騰雲寺(騰雲殿)是關鍵的機構,它是百餘年來華人宗教信仰及社會生活中心,也是汶萊移民社會發展的歷史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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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實砲射擊到宣傳砲
國共雙方在金門島上的戰爭,陸戰有1949年10月25~27日的「古寧頭戰役」與1950年7月26~27日的「大膽戰役」,這兩次陸戰,共軍都是敗戰,國府轉危為安,後來共軍改變戰術,對金門進行空中砲擊,於是有1954年9月3日的「九三砲戰」,半個月之間,金門落彈8767發,後來1958年8月23日的「八二三砲戰」,從8月23日下午6時30分打到10月6日中共宣布對金門「停火7日」止,總共落彈474910發。 在1954年到1958年期間,國共雙方是互相陸陸續續互有砲擊,且是實彈射擊,之後,共軍在1958年10月25日宣布「單打雙不打」,此後成為雙方一種不成文的默契,且不打飛機場、碼頭、船隻和居民點,這一種戲劇性的作戰形式,可說是古今戰爭史上的奇觀。 共軍發動823砲戰之後,金門是受到猛烈砲擊,一直到當年12月中旬,彭德懷宣布砲擊金門停止實彈射擊,改成宣傳砲射擊,也才從實彈射擊變成宣傳彈,那時射擊的時間一般是從晚上八點到十點,後來又發展到逢年過節停止砲擊三天,於是宣傳彈的心戰變成國共互相對峙的另一軸線。 國共雙方都有用宣傳彈來打心理戰,但要追究是誰先開始打的,根據大陸學者的說法,1954年曾任國軍高雄要塞司令部的第670營莊國華副營長,在調到金門後,發明了這種砲宣彈,所謂砲宣彈就是將炸彈中心的火藥挖出,再放入印有反攻大陸言論的宣傳單,以機械原理從金門打到對岸,進行心理戰,莊國華副營長因為這項發明,獲得蔣介石的稱讚,並當選當年度的國軍克難英雄,後來並升任砲兵第670營營長(「國民黨砲兵記實」,華宸,2011)。如果根據這樣的說法,似乎國軍使用宣傳彈在先,共軍是在1958年12月,才宣布對金門的實彈射擊變成宣傳彈,據此推敲其應用是在國軍之後。 1979年元旦,中共宣告完全停止砲擊金門,大陸學者報導從1958年到1978年,金門島的落彈數量,約近一百萬枚,以每枚四兩黃金計,約近400萬兩黃金,砲擊金門期間,福建省支前48.5萬人次,水路運輸各種物質36萬噸,供應木料近4萬立方米,麻袋50萬條,在戰鬥激烈的時期,僅廈門民兵和群眾直接之前,每日平均4000人以上(金門戰役記事本末,蕭鴻鳴等,2016),共軍投入大量的物質與人力,後來卻造就金門菜刀,金門因為利用宣傳砲,鍛鍊成鋼刀前端的利刃,也算是因禍得福,另一種戰爭奇蹟。 宣傳彈打的是心戰,主要是在空投宣傳品,進行策反宣傳,以便未制其人先收其心,這種宣傳彈的殺傷力雖然不如充填火藥的實彈,但在田野的空中爆炸之後的碎片及砲彈底座,仍會因為位置與方向的偏離,穿破百姓的瓦房,損傷人命,因此金門的百姓,在過去「單打雙不打」長達21年的歲月中,是過著砲聲喧囂的驚慌日子,亦是一記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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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在天平的二端
親愛的Gigi: 與你們家族結緣、初見面在2006年8月26日,處暑過後的苗栗縣頭份鎮流東里透天老屋。十多年來,透過MSN、臉書,與你們姐妹家人保持著濃淡合宜、關心但是不過度干擾的聯繫。我們互相追蹤關注,知曉彼此的生活日常與重要的人生事件。不管是當年師母罹病開始洗腎生涯,你們手足姐弟每個週末輪值陪伴,或是小弟浩瀚在短短十年中,經歷結婚、生子、癌逝,或是你的職場暗黑、姐妹們中年轉職,以至於子姪輩的求學過程、悲歡種種……。而我在2006年歲末結婚、2008年初為人母,或是2011年《島嶼食事》合輯的新書發表會,我的三十歲之後幾件人生重要大事,總是收到你們家人的溫馨祝福與貼心分享。 2014年8月,創刊於1973年,幾次出刊停刊、命運多舛的《金門文藝》在台北堂堂地復刊了。有幸參與雜誌復刊的編輯作業,我帶著無比虔敬喜悅的心情,將匯聚眾人心血而成的雜誌寄送到流東里雙喜街,意欲與流淌著文藝血液的你們姐弟手足分享,大大的信封上,收件人寫的是:「楊天平老師」。 那年仲夏,吾父膀胱癌確診,從金門來到台北尋求積極治療。乍看到楊天平三個大字,他驚喜問道:「敢是卡早在斗門做過老師的那個楊天平?伊是我的老師,真有才情,文筆好,口才亦真正好。」父親曾經說過他童年時在祖厝讀冊上課的經驗,可是未曾提及授課老師的名諱。我提議父親到苗栗探望老師、師母,再續師生情緣,當下沒得到他的正面回覆。 在雜誌寄出之後沒幾天,二姐文琪臉書動態分享收到《金門文藝》的照片,我的高二同學L靈犀相通地來回應了: 「妙玲:信封上署名之楊天平老師是否曾在金門(柏村國小)任教?若是,楊老師是我小學三年級導師,我們全班和老師感情至深,高中前不間斷書信往來,直到老師年歲增加,逐漸遺忘了大伙!老師近來是否健康安好? 老師的文采,老師的敦厚,老師的教誨,老師當年與我們相處點滴……,我們從沒忘記,只是失聯,前年同學聚會,大家仍舊想念提起……。」 Gigi,五年前因為《金門文藝》雜誌復刊所引發師生在臉書「重逢」一瞬的驚嘆號,終於,在2019年夏寫下了句點。 我的同學L因病在去年農曆七月做了天使。我的父親更早在2014歲暮,去到另一個世界做仙做佛,逍遙自在去了。 前數日,我從你的臉書動態讀出了令人焦慮不安的弦外之音。2019/8/11早上,還看到你臉書上「爸爸生日快樂」的發文,當天晚上21:19就看到你傳給我「我爸走了」的私訊。 愛,在天平的二端,天平的二端也都是愛。愛,是放手,愛也是不放手。 我想起吾父大去的當下,緊急救護員轉頭問我: 「還要急救嗎?」 父親經歷過多次化療以及將近30次放療,癌細胞仍然頑強不屈霸住父親的膀胱。曾經設想,也徵詢過父親切除膀胱,改裝人工尿袋,或是外出時包成人尿布的可能,都被父親憤怒地拒絕了。 「還要急救嗎?」我看著眼前心電圖已然呈一直線,想起父親選擇這樣一個冬夜,率性而瀟灑地呼出了在世的最後一口氣,我強忍住淚水,搖搖頭回答:「不用急救了。」 透過你的留言:「爸爸年紀大了……。祝福一切。」 我知道,老師將一路好走。無罣無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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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相對
近日MOD觀影,又看了遍「送行者-禮儀師的樂章」,感觸甚多。 季路問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曰:敢問死。曰:未知生,焉知死?(先進篇12章) 生於偶然,卻滅寂於必然,生死之間,即是人生,而人生大事,就在於「愛與死」,若無死亡,人生漫漫長長,無所終止,也沒必要珍惜,就因為時間有限,人生一世,所以才需要彼此相愛,太史公曰「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貧一富,乃知交態;一貴一賤,交情乃見」,世間種種,往往存在於這樣的生死相對,相互映襯。 或許中國人的傳統思想受到孔子「未知生,焉知死?」的影響,對死亡不是排斥面對,就是忌諱談論,諸多的社會禁忌與禮儀,儘量不去碰觸。 或許基於這樣的社會氛圍,寧可避而不談,也不管事屬必然,始終迴避,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不管那是「奈何橋」,無可奈何隨命去! 當下臺灣禮儀師算是頗夯的行業,執業所為,理當對死亡無所畏忌,不然面對死亡我們寧可鄉愿到底,不聞不問任無常到來。 劇中細膩地將人對生死的畏懼,與對「納棺師」鄙夷態度,展現於妻子對先生的嫌惡,甚至大喊「你好髒!」,逃離家;還有鄉人與朋友的輕視與排擠,這似乎與中國人對死亡的態度無異。 但日本人或許服膺印度詩哲泰戈爾所說「使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所以才產生如武士道之「切腹」儀式,還有如本片之死後之「納棺」儀式,藉由禮儀與化粧,將死亡美化成儀典,成為一種超脫或救贖。 這對於身體有種戒慎恐懼心理的傳統中國人來說,極為不可思議,更何況親友圍在一起觀看死者清洗、更衣、化粧,生時猶不見得可以窺視,還在死後任眾目睽睽,瞪眼直視。 對於死亡,我們一向是「保持距離,以策安全!」,不談不說,不直接面對,縱然在喪禮上也是服其禮,但未盡其情。 生與死是世界上最遠的距離嗎?「送行者」影片裡反而顯現生者彼此互有期待,卻相互失望,既無法溝通,也難以諒解,所以大悟之父寧可遠離遁逃,變性癖者依然故我,叛逆小孩不從父命,而男主角小林大悟因失業而失志,也讓家人失望,這世界充滿各種期待與標準,但失望總比得意多!直到死亡來臨,期待與怨尤都無所依附,才能放下執著,相互解脫,回到最初也是最終的關係,父子依然,母女永遠,親情長在,愛意常存。 電影中提供我們許多生時怨懟,死後和解的案例,死者為大,何況是親人!寬容如天地一般恆遠。 影片中最令我覺得震懾的場景,是一位獨居老婆婆死亡兩周才被發現,「送行社」社長帶著菜鳥「納棺師」大悟至現場,那屍骨糜爛,腐臭催嘔的景象讓人感而畏懼,大悟身處其境,幾不能行,社長大聲喝斥,痛苦又難堪的場面,讓身在其外的我,也很難過,所以後來大悟看到妻子美香,忍不住抱著她不停地嗅聞其溫柔的生人氣味,生的珍惜與愛的衝動,讓人感同身受。 大悟曾是個職業大提琴手,對人生與美有極高的領悟,處於人生最無可奈何的境界,終究有著常人所不及的感受。 生命的智慧無法傳承,但人與人的感情可以不同的方式來表達,一顆石頭是種祝福的心意,一個家族事業是代代相傳的使命,生命始終需要真情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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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時光遺忘的情鎖
這一本新詩、散文選集,將開啟流淌時光的情鎖。 一位到金門旅遊的新加坡籍女子,如同往常地住在水頭的古厝民宿。與她的交談之中,選擇來金門,只是因為她過世的父親,生前常常提起一個熟悉的地名;家鄉動亂頻繁,老人家跟隨著眾人下南洋謀生,此後再也沒有回去過家門,回家的念想變成旅居異鄉的終生遺憾。 習慣性的像候鳥般飛往金門小住,是她對父親過世後的一種潛在思念與情感寄託,而對父親家鄉的原籍,約略知道是在一個名為「東村」的東半島小村落,其餘父執輩的親朋好友都已經作古,或者失去書信聯絡。抱著一絲毫的線索,姑且一試邀請她到村落作返鄉尋親之舉,她欣然地接受,只是面對半個世紀前的物換星移,能否重新踏進先人講述的陌生環境,仍然不敢心存太多的希望。 金門俗話說:「路生在嘴上」問人問事全在一番誠意。村民對遠道千里尋親的訪客到來,熱心地開門招待茶水,並且樂意提供個人所知道的諮詢協助。在連番不停接龍幫忙下,終於認祖歸宗,由一位八十多歲阿婆的記憶指引,找到他父親的故居,只是荒蕪破落的古厝大門深鎖,傾倒的牆壁有道邊門虛掩著,只能側身走入內院,完全呈現以往僑批中寫給南洋僑親講述的:「故鄉的大厝,草在住」境況一模一樣,當日她若有所思,一語不發的停留許久。 後來我將此事寫成新詩,原文如下:「一扇古樸沉重的大門/牢固釘著發綠的青銅八卦門環/從清朝到民國到現在/一直靜靜地等候主人回來/重新迎接家小的團聚/這一等候/就等候了將近一百年/百年前的戰火襲擊村莊/主人倉促間拎著簡便的行李出遠門/扎實地關門串戶/掛上大鎖/這一深鎖/寧靜悠遠的記憶/全都關在院落內的心靈深處/讓蔓草荒煙成為長期的住客/而那一把開啟時光的鑰匙/或許被遺忘在異鄉的某一個角落/始終都沒有回來過家門/近日踟躕的腳步踏進大宅傾倒的側房/輕扣門環的是一個南洋土生土長的金門人/推開那早已銹蝕的鎖頭/一齣先人離鄉背井的故事迎面上演/熟悉的親友彷彿正在微笑著揮手/她感動的帶走老宅屋角裏的一片殘瓦/悄然的回到新加坡/後來我們彼此在部落格相遇重逢/她說/打開你的部落格/我又一次熱淚盈眶/為何對祖輩的故鄉如此長情/我也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也許我的前前輩子曾經是那裡的一棵草一枝花吧」 事情相隔了十餘年,重新把過去的新詩、散文整理編輯成冊,譜成一首首青春戀曲、流浪的生命之歌,選擇《被時光遺忘的情鎖》為書名,只是其中書寫關於金門的僑鄉故事背景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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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悲普渡
總是在同一時間,家家戶戶會很準時的在門外掛起一盞小燈,像是加了扇突出的窗戶緊緊伏貼在門口牆上,五燭光燈泡從白鐵鑲嵌的玻璃透出的光影,在巧月的夜色中,柔和映照卻又格外顯眼,而更久之前紅木框鑲玻璃的普渡燈則是點蠟燭的,但兩側七月流火與合家平安的紅字始終維持依舊,靜靜透著這一整月人間的祈願與慈悲。 點著普渡燈的農曆七月,是殷勤祭祀拜拜的一個月,不僅僅月初、月尾與中元節的黃昏,家戶門口設案祭拜老大公與好兄弟,在島鄉金門,村里聚落還有各自的普渡日,更是慎重其事的重頭戲。 普渡這天一早,鑼鼓喧鬧聲在村中四處迴盪,那是普渡公壇安座的科儀正在進行,怡穀堂外的大廣場搭起棚架,威風凜凜的普渡公居中坐鎮,左右寫著「幾載無依愁夜月,今宵得度笑秋風。」宣告蘭盆勝會在此殊勝,香煙裊繞中,普渡公頻頻點頭怒視,總讓跟著大人來拜拜的小孩敬畏有加,而那是浯鄉紙糊藝術臻於極致的呈現。普渡公壇對面不遠處,豎幡掛榜,紅榜是曉諭幽眾,通知浯洲嶼十九都琼山保琼林鄉是日普渡,而紅白相間的幡旗 (豎燈篙) 高高掛,標示著普渡所及的範圍,一層涵蓋三古 (華) 里,約為現在一公里半,瓊林豎立的是十一層,也就是以瓊林為中心,方圓十七公里範圍內 (相當於金東到金西) 的好兄弟皆在受邀之列,都可來饗受「孝孤」(祭祀孤魂野鬼)、「孤仲(ㄉㄩㄥˇ)」(食用普渡供品),而且是鄉里全境一致,虔誠的慈悲。 普渡公參拜只是序曲,接著大人要忙著準備傍晚自家門口祭拜老大公的供品,還有入夜後各角落集眾人之力,齊供合祀的普渡桌。門口祭祀所用的供品,除三牲與各式葷素菜碗外,就連農家收成的花生、西瓜也是有什麼就全呈上供桌,但通常一定會有龍眼、炒冬粉或炒米粉,據說龍眼枝可作扁擔,粉絲或米粉可作繩索,方便老大公打包挑擔,這正是平常人家滿滿的心意。只是,小孩子拿香跟著大人祭拜,看到的想到的,卻是誘人的供品或零嘴,因為這樣,總是被告誡拜老大公時,千萬要謹言慎行,切忌隨便戲謔。父親經常回憶他孩提時的一段往事:調皮的小孩因趁大人不注意,將送入金鼎的龍眼扒出,沒想到食用之後,竟然莫名其妙的無法言語,後來還得尋求寬宥才緩解。像這樣的事例從來都沒少過,更加深了這七月普渡的嚴肅與神祕氛圍。 入夜後,各角落的普渡桌是場精緻又豪華的視覺盛宴。長長的供桌上,除了數量可觀的雞、鴨、魚、肉與豬頭等牲禮,十二碗外型豐厚的蹄膀與十二菜碗依次羅列,山珍盡現其上,而以河海之鮮精雕裝飾而成的五大盤與四大碗,講究的是海味的澎湃,所以又有五湖四海的霸氣別名;至於八大碗、八小碗,則是各式精緻的菜色與點心,普渡桌上眾人目光的焦點,經常就是那些以各種食材雕飾而成的珍禽異獸,那是飲食與美學的結合,年年欣賞依然嘆為觀止。而各式小巧的玩具也在普渡桌上現身,則是另一種巧思的慈悲,記得小時候對這些玩具總會羨慕的多看幾眼,然而,最期待的還是普渡桌案頭上插著的蜜餞串與粉紅色的糖塔,那時候的普渡,似乎也滿足了一些小心願。 或許是這個島嶼經歷的戰爭與動亂太多,在這的人們用普渡表達對亡逝成孤魂者的心意,無關乎宗教與迷信,而是一種平衡共生的謙卑,盡其所能、盡其所有的心意,慈悲才是普渡的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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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隔壁住著阿兵哥
童年許多記憶大部分隨時光消失,惟有些事永遠深深烙印在腦海。隔壁住著阿兵哥這件事,是早年島民的常態,不清楚為何阿兵哥要住在隔壁,是因為軍人過剩?抑或碉堡太少?或許真的軍民一家?滿村子阿兵哥,只要看到穿草綠服的他們像是見到妖怪,嚇得趕緊跑回家,慌慌張張把他們看成異類,我們不會說國語,他們不會說閩南語。父親熱情,常用自己發明的閩南語摻雜國語和阿兵哥交談,八成是比手畫腳揣摩彼此的意思,約略可以溝通。村裡莫名駐進眾多阿兵哥,大部分分不清楚官階,隱約知道有人訓話,有人要立正敬禮。總之大夥也過得相安無事,族人們竟也習以為常,不曾聽說有啥意見。彼時有意見也沒用。 有阿兵哥也有小小的好處,最直接是每日傍晚當伙伕兵蒸好一籠一籠白胖饅頭,他們會順手給站在旁邊張著嘴,轉動烏溜溜雙眼的孩童們一人一個或半個,那年代白饅頭真是誘人,幾乎不曾吃過,稀有聖品哪,得到饅頭開心得又跑又跳,不知人間有何惱人的事。 隔壁鄰居住著我的玩伴,因為家裡有漂亮姐姐,幼小的我感受到玩伴家擁有許多新奇的玩意,我極喜歡往她家跑,尤其她和我們同學一起打的羽毛球,「羽毛球」真是希奇,只有她們家有,大夥露出欣羡眼神。稍微知曉人事才知道家有未婚漂亮姐姐真好,她家裡經年穿梭著各種階級阿兵哥,當然禮物零嘴忒多。我怨自己姐姐,我們家何以沒有?是姐姐不漂亮?後來得知父親和大哥不允許姐姐和阿兵哥說話,怕姐被拐跑,及長,沒有禮物應該怨父親與大哥才對啊,不覺莞爾。 多年後,阿兵哥真的娶走多位純樸女孩,故事或是美麗或是醜陋……。 村裡不管條件好壞的女孩嫁給阿兵哥,各自寫著屬於自己的人生,有父母親反對下私奔、有的除了純純的愛也有了愛的結晶、有徵得父母同意、有為愛情絕食,保守的村莊被擠進來的阿兵哥攪亂一池春水。 以我玩伴兩位漂亮姐姐最順當,失怙的姐妹花嫁給同袍的好哥們,聽說官階不小,也把我知心玩伴給帶到台灣,形同姐妹的我倆也被時空給疏離。 話說隔壁雕樑畫棟的三落宅第,家道中落,隱約透著初時的繁華與富裕,到了我上學時期,宅第已破損不堪,像女人臉上厚妝流汗剩下的斑駁,沒有雍容只有殘破。繁華與落魄從隔鄰三落宅第可以看出。房舍破落人煙稀微,後落櫸頭終年不見人影,從門縫窺探只見一匹馬拴在裡頭窸窸窣窣,看不清楚還有什麼,我總覺陰森鬼魅,日日必須經過的小巷,入夜著實會令人膽怯。 醜陋團長為了帶心儀女子和部隊一同移防到台灣,在拴著馬匹的三落廂房裡進行偷天換日的殘酷計劃,一位年少無辜阿兵哥從人間消失,女子換上被消失者衣物頂冒其人上了登陸艇。團長犧牲小兵性命娶到嬌妻的事甚囂塵上,人性的自私袒露無疑,聽聞者不寒而慄。直問上蒼天理何在?毛骨悚然的故事日夜盤旋在空氣中,讓我走過小巷總是心跳加速,不敢問玩伴這有冤魂的房舍的諸事,她住在前落每日俐索生活,沒看出啥端倪,從小被教導「有耳無嘴」,我也不敢多問,疑問藏在陰暗處,無憂無慮的童年,卻被這些陰影籠罩著恐懼與悲傷,對自私的人性不齒,小小心靈也懂得為那小阿兵哥悵然。 迄今破落宅第仍在,雜草從傾斜的紅磚牆探出頭,悠悠蕩蕩的空間彷佛充斥著無聲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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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聲音和書寫的交融
秀竹與秀端,陳家兩姐妹,努力寫作、教學,享譽文壇、杏壇!妹妹秀端是東吳中文糸畢業,任教期間,又教又學,獲台師大國文碩士、廈門大學中文文學博士。秀竹雖非中文系本科生,但長期熱愛寫作,出版多本新詩與散文,是名作家,今年勇敢挑戰學習旅程,考上大陸漳州閩南師範大學博士班,近日又獲金門縣文化局出版品補助,新書《聽見金門-好聲音》即將面世,秀竹邀我寫序,在此分享閱後心得一二。 秀竹姊的文筆嫻熟,用詞淺白,讀其書,彷彿聽聞鄰家姐妹說話,透過她的文字聲腔,帶著大家走進她的生活,跟著她的腳步,走向金門的鄉野。不論是食物的美味,還是金門的各種聲音,都在她的筆下展現,像靈動的音符。例如:鍋鏟乒乓作響,一盤〈辣炒空心菜小魚干 〉就端上桌了,細加品味,文中有溫馨的人情! 書中有詩有文,〈一周紅蛋〉、〈菜頭酸〉、〈種一畦油麻 大嫂的油麻分享〉、〈麵線盤 瓊林限定〉、〈一彎豆莢 皇帝豆〉、〈秋 芒想〉、〈生命之約 薑黃花〉、〈功夫 李丞鏞先生水墨畫〉、〈恬適 雀華草長-書寫李丞鏞先生水墨畫〉、〈一串銀鈴 知更鳥的情歌〉、〈春唱 棕背伯勞的情歌-李丞鏞先生水墨畫〉、〈花仙子-岑岑的創意〉,這些詩篇,不論是寫食品或植物、鳥鳴、水墨畫,都平易近人,如同親聞。 讀其〈天地大美-濱海一角環境分享〉,可分享不少動植物知識,其中提到草海桐、薄翅蜻蜓、斑鳩、戴勝、榕樹、小白鷺、彈塗魚、蒲葵、蚵、棕背伯勞、紅樹林、白鷺鷥、蜘蛛百合、待宵花、馬鞍藤、鳳凰木、金英花,可見秀竹姊平日注意觀察自然界、用心學習,方能如數家珍,娓娓道來。 〈跟著風旅行去--金門東北角〉一文,讓人深刻領略金門強勁的東北風,在金門生活過的人,寒冷狂風刻骨銘心。強勁的風,將我們雕琢得更為堅韌、勇敢。文中寫沙、岩石、濱刺麥,令人印象深刻,當日我亦為活動學員,大夥在吳啟騰、林英生、陳秀竹等人帶領解說下,走訪寒舍花、后扁、田浦、峰上等地,收穫滿行囊。 〈冬季限定-「金門最美風景-鳥」〉,我們隨著秀竹的大文,看到冬天才出現的赤頸鴨、鸕鶿、魚鷹、鷸鴴、東方環頸鴴、黑腹濱鷸、裡海燕鷗、蒼鷺、蒼翡翠、黑面琵鷺、高翹鴴、白面琵鷺、羅文鴨、尖尾鴨、白冠水雞、小水鴨、大白鷺、小白鷺、白額雁,秀竹姊擔任野鳥協會多年的總幹事,早已是賞鳥達人了。 〈清白傳家─四知衍派的文化馨香〉、〈忠孝廉節傳鄉里─金門瓊林蔡氏家族的文化傳承〉、〈清廉愛民、固守封疆傳千古─金門縣瓊林進士蔡守愚〉這幾篇宗族敘寫,讓我們透過秀竹文字,明白金門島嶼雖然不大,湖下楊家、瓊林蔡家,都有底蘊深厚的宗族文化。文風鼎盛、科甲聯登、忠孝傳家、廉節傳世代,這些好名聲,身為蔡家媳婦,秀竹不吝分享。 秀竹姊〈慎終追遠、孝思綿長─金門冬至祭祖觀察(後(后)盤山下井、頂井后厝王氏家廟)〉一文,書寫的正是我的祖籍地-后盤山,每年冬至祭祖,我都會積極參與,拍照在臉書分享。金門縣政府極為重視金門的祭祖文化,每年冬至,參與祭祖的公務人員都給予公假,政府重視金門文化的推廣與傳承,也將金門的文化好聲音傳出去。 秀竹的新書充滿了動人的聲音,文字擁有厚實的能量,祝賀秀竹新書出版,也向大家推薦一本好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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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燕翼貽謀」
金門大小祠堂裡常看見「燕翼詒謀」的匾聯題字,這是什麼意思呢?語出何處?是否含著某種家族庭訓傳承的含意? 燕翼詒謀,是比喻能庇佑造福後代的祖先。典故出自《詩經.大雅.文王有聲》:「武王豈不仕,詒厥孫謀,以燕翼子。」 漢.毛亨傳:「燕,安;翼,敬也。」唐.孔穎達疏:「思得澤及後人,故遺傳其所以順天下之謀,以安敬事之子孫。明陳奐傳疏:「詒,遺也……言 武王以安敬之謀遺其孫子也。」後世遂以「燕翼貽謀」謂善為子孫后代謀劃。 綜上所述,燕解釋為「安」;翼解釋為「敬」;貽解釋為「遺留」。整句的解釋為周武王謀及其孫而安撫其子。引伸為後嗣作好打算。 我則以為燕解釋為「安」;翼解釋為「敬」解釋的牽強,「詒厥孫謀,以燕翼子。」為一互文見義,回到它原本的意思是「貽厥子孫謀,以燕翼子孫」。上句減省了「子」,下句減省了「孫」,這個見解明陳奐在《詩毛氏傳疏》中亦云:「詒,遺也。上言謀,下言燕翼,上言孫,下言子,皆互文以就韻耳。言武王之謀遺子孫也。」它完整意思應該是周武王為其子孫打算,而像燕子用鳥翅護撫其子孫一般。 我為何如此看呢?「詒厥孫謀,以燕翼子」出自第八節,全文為「豐水有芑,武王豈不仕,詒厥孫謀,以燕翼子,武王烝哉!」我之所以不依古人說法是從第六、七節而來,第六節全文如下:「鎬京辟雍,自西自東,自南自北,無思不服。皇王烝哉!」整段的意思是:在鎬京旁建離宮,在西方又在東方,在南面又在北面,沒人不服周邦。武王真是好國君! 第七節全文如下:「考卜維王,宅是鎬京。維龜正之,武王成之。武王烝哉!」整段的意思是:武王占卜,定都鎬京。依靠神龜定工程,武王完成它。 武王真是好國君! 從行文邏輯來看建造離宮當然是為子孫打算,猶如建業傳之子孫。而蓋房子傳之子孫,就好像是燕子用鳥翼保護著小燕子一般。故而我無法接受漢.毛亨傳中所說的:「燕,安;翼,敬也。」以及唐.孔穎達疏:「思得澤及後人,故遺傳其所以順天下之謀,以安敬事之子孫。」更有些今註今譯本這麼個的解釋「指周武王謀及其孫而安撫其子。」,就上述陳奐《詩毛氏傳疏》的證據就知道錯得離譜了! 另《幼學瓊林.卷二.祖孫父子類》中說:「燕翼詒謀,乃稱裕後之祖。」漢.蔡邕〈郡掾吏張玄祠堂碑銘〉:「篤垂餘慶,貽此燕翼。邈矣遺孫,用懷多福。」《周書·宣帝紀》:「朕以眇身,祗承寶祚,庶幾聿修之志,敢忘燕翼之心。」宋.陳師道〈代賀生皇子表〉:「承列聖之丕緒,方懷燕翼之思;以百姓而為心,宜有子孫之福。」清.錢謙益〈父約封文林郎贈徵仕郎刑科給事中制〉:「凡此象賢之美,誰非燕翼之詒?」以上的「燕翼」的援引都是指後比喻為子孫謀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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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
今天,八一四空軍節,在此,先向所有空軍健兒暨其眷屬致敬。然後進入主文。 父親節剛過,我卻狠狠地懷念起母親來了。而且,不只是想媽媽,我是在逼迫媽媽,逼迫她老人家到我夢裡來。不是來夢裡閒晃一下就算了喲!是要來提醒我,從小到大,妳講過的哪一句話,最美?最有力道?影響我最深?人家高曉松的媽媽,就給她兒子講了一句:「生活不只是眼前的苟且,還有詩和遠方。」這麼感性,這麼有深度,這麼教人難忘的話。 出身書香門第,曾就讀清華大學、北京電影學院的音樂才子、名導演、兼脫口秀主持人……等等,多重身分的高曉松,真的非常幸運,他有一位很會教導孩子的母親。我這麼說,並沒有任何貶低自己母親的意思,我只是在怪自己,為甚麼沒有把媽媽的話好好記住,並且傳揚開來?而活到這麼一把年紀之後,還需要借高媽媽這句話,來提醒自己,鼓勵自己。羞不羞呀?這句也是罵我自己的。 那麼,我的媽媽,到底有沒有留句甚麼夠經典的話,給我? 我總算想起來了!媽媽最常對我講的是:「人在做,天在看。」這句話雖然十分勸善,也十分勵志,但是,比起高媽媽那一句「……詩和遠方」,當下就顯得太過平實,一點浪漫詩意或是感性抒情的味道都沒有,難免就覺得遜色了。我為此,心中冒出了些許的失落感。我很認真地,繼續在自己的大腦記憶庫裡搜尋著,期望能找出媽媽說的另一句,更漂亮一點兒的甚麼話………。 奇妙的是,我來來回回想著、搜著,竟再也找不出媽媽說的哪一句話比「人在做,天在看。」更有力道、更造就我這個做女兒的一生。這句話,像一把隱形的戒尺,時時刻刻管束著我的心性;做人做事要正直良善,不可虧負誰。媽媽不但口說,也身體力行。對人好,對花草用心,對小貓小狗呵護備至……。媽媽被辜負的時候,總是用這一句話安慰自己,其實,也安慰著身邊這個愛替妳打抱不平的女兒,不是嗎?媽媽。這句話,無關乎詩與遠方,但這句話不苟且。我低頭,在心裡謝謝我的媽媽。突然懂了,媽媽給我的教導,實在,沒有文采;卻是美善而可以傳家。大半輩子待人處事以真心,愛人、敬神、畏天,無非是「心安」二字。這樣的教導,我受用,也很感恩。 兩年三個月前,媽媽在房裡叫喚我,我從客廳快步走進臥房,抱媽媽下床,坐在沙發上喝溫開水,一口一口喝著,然後就不再張口,平靜安穩地閉上眼睛,回天家去了。是,媽媽做的,天在看。 我慢慢回過神來,想想人家高媽媽教出來的兒子高曉松,那麼優秀,那麼有出息……,我心裡難免又有幾分黯然。然而,我轉念,試著安慰自己,也安慰媽媽:「我在做,天在看。天知道我喜歡寫詩,感性浪漫,所以,讓我讀到高媽媽這一句『生活不只是眼前的苟且,還有詩和遠方。』媽媽,妳知道的,對於生活,我從不苟且,除此之外,我也還有詩和遠方。」 感謝我的媽媽,也感謝高媽媽。獻上小詩一首給遠方的兩位母親。 〈愛之頌〉 一條河流燃燒 母親的名字 溫柔熱烈並存 愛與杖與無限的包容 維持某種神祕的三方平衡 燃燒的本質不是犧牲嗎? 柔軟的水沒有自己? 從不計算一輩子是多少日子 燃燒、燃燒、燃燒…… 河流可曾有自己的夢? 奔赴大海的嚮往啊! 多久前就被拋在腦後了 燃燒的河流哼起當年的搖籃曲 把最後一絲餘溫也給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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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蓮趣
「水陸草木之花,可愛者甚蕃。晉陶淵明獨愛菊,自李唐來,世人盛愛牡丹。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淨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北宋周敦頤的一篇「愛蓮說」,流傳至今近千年,可說是詠蓮的最高境界。 小時候讀書讀到古詩裡「江南可採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就不由聯想到江南的美景,可惜我們看不到,後來去台灣唸書,總算見識到白河的蓮田美景,之後在桃園的觀音,也欣賞到大片蓮田,採蓮的樂趣。 最近幾年,新北的雙溪也有農民種植大片蓮田,讓住在新北深坑的我更有眼福,想要賞蓮,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就可以到,每次拍照都會拍到相機發燙,蓮花千姿百態,各種顏色都有,香遠益清,令人百看不厭。 看著看著就想學青蓮居士養蓮,養在家中隨時可觀賞。最早在十幾年前,去建國花市看到有人在賣睡蓮,攤商說很好養,只要有陽光,有水就會開花,花了三百元買了一小盆回家,第一年當然開了很好,花期過後擺到三樓陽台上,但從第二年起,花越開越小,雖然從一株變成一大盆,但是也不知是否缺養分,還是日照少(三樓陽台日照有限),總之就是營養不良,有時還不開花只長葉。 五年前回到故鄉,我就把那盆睡蓮也拔回來種,找了老家廢棄不用的大水缸,種在庭院前,由於日照充足,三缸睡蓮每天開花,一個花包可以開兩到三天才謝,每天早上太陽一升起,就可以欣賞到它的花姿綻放,只要加水它就活得光彩照人,可說成就感很大,每天早上拍睡蓮再上網分享好友,變成一項額外工作。 睡蓮原產非洲大陸,開花漂亮優雅,有極高的觀賞價值,多年來一直深受水景園林的喜愛。睡蓮葉片深綠色,漂浮在水面上,花朵較小,一個花柄只開一朵花,一株睡蓮有很多個花柄。它常用於園林水景的點綴,裝飾岸邊等等。金門日照充足,睡蓮好養,培育好的睡蓮也可以分送親朋好友。 去年新居落成,我在庭院前造了一個蓮花池,除了養錦鯉魚外,就是移植睡蓮幾株,池子雖然不大,但比水缸來說,更適合造景了,所以就開始動心思想養荷花;睡蓮是葉子浮在水面,但荷花則是葉子長在水面上,是完全不同的品種。剛開始我去市場上買蓮藕回來種,在景美市場挑了四五塊蓮藕,大一點的煮湯,小的幾塊就去進缸裡埋在淤泥裡,但是常會浮出水面,長了芽不久就枯了,並沒有成功。 後來有一次認識一位建築師朋友,他家室外的蓮花池枝葉茂密,跟他請教才知道他是買蓮花種子回來自己培育的,剛好他的蓮藕就有枯的,我就向他要了兩個乾的蓮蓬,回來挖出蓮子,照他教的方法試種,可惜還是失敗,發芽之後不小心還是枯了,可能是不得其法(原來是要每天換水),後來我跟他挖了一株藕回來種在水缸裡,但今年並沒有再發新葉,所以今年我請建築師幫忙發芽,再移回我的池裡,如今已長了十枝葉子,每天迎風搖曳,觀之消暑,就期待它快長花包,好早日開花結果。 最近發現有一種迷你蓮花叫「碗蓮」,上網買了一些種子開始試種,每天換水看它從發芽到開始長葉,那種成就感可以說十足,要自己去身歷其境才能感受,長長的一季炎夏,我喜歡蓮花的盛開,讀著鄭愁予大師的新詩《錯誤》「我打江南走過,那等在季節裏的容顏,如蓮花的開落。」朋友笑我是意有所指在表心意,我也敬謝不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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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一鴻的音樂
我是音痴媽媽,五音不辨,學生時代最怕上音樂課,卻生了個愛音樂的孩子。 曾經,月明星稀。年輕的媽媽帶著幼童漫步於夜色:「我把天上的月亮摘下來!」 說故事的媽媽即興出句,「我把月亮裝進口袋裡。」聽故事的男童意外接腔。 流光逝水,說故事、聽故事的歲月逐漸淡去。上了學的男童,忙碌於:中正國小合唱團、金城國中管樂社、金門高中國際管樂節……。回首,他說是當年被媽媽「抓」去學鋼琴種下的「因」。 少年的一鴻已有聽音樂的習慣,客廳裡,音樂聲中,他「抓」起窩在沙發上的媽媽為她說音樂:「張開耳朵,動起身子,用點心去體會音樂的感覺!」從此,對音樂似懂非懂的音痴媽媽跟著孩子的耳朵,熟悉了孫燕姿、王力宏、周杰倫、伍佰……,還有方文山。 2010年,金門文化局首屆閩南語創作歌曲比賽,〈金門的風〉出爐,春柳詞,一鴻曲。先有中生代的詞,再有新生代的曲,母子初次嘗試合作,兩代人的磨合、再磨合,僥倖獲得(or勇奪)佳作(名次從缺)。 金門的風 (閩南語) 詞:春柳 曲:一鴻 金門的海風一陣又一陣 鹹鹹的海味親像海島的人生 爬上太武山大汗跟著流 家鄉的海風吹乾我的汗 潦下金門海摸蛤兼洗腳 家鄉的海水洗去我的沙 金門的海風一陣又一陣 鹹鹹的海味山海給我吃加穿 金門的海風吹頭又吹面 風吹心微微隨風睏一個好暝 母子斷斷續續再合歌,其中,〈冬風‧出路〉是我偏愛的一首。 冬風‧出路(閩南語) 詞:春柳 曲:一鴻 冬天的風冷冷的草埔 天頂無雲山腳無人 孤鳥單飛找出路 日頭落山樹尾月娘掛 我相信 海風若吹 山頭的紅花就會飛 啊 大路不通咱走山路 山路不通咱走水路 無人的所在還有疼咱的天公 嗚 不驚風透不驚雨淋 不驚日頭要落山 明日雨若煞日頭會再爬上山 孤單算啥米天地為家繁星作伴 當然,「親子合歌」只是蛋糕上的點綴紅櫻桃。基本上,一鴻的音樂路是獨行的。我對其作品的認識,主要還是透過「許大俠的音樂」部落格,部落格裡有創作、有編曲、有配樂……樂……,似懂非懂的音痴媽媽,純以愛屋及烏、愛子及「樂」的心情,按「讚」而已矣。 一鴻申請就讀臺灣大學戲劇學系,專攻燈光設計,作品曾入選世界劇場設計四年展。但他對音樂的熱情不減,組樂團、自學吉他、譜曲寫歌、錄製CD,迷戀伍佰、China Blue、Bermard Herrmann、……。2008年,服替代役於金門國家公園時,首次受邀為夢奇地劇團《黑色遊戲》配樂,演出後,一鳴「樂」人!更讓其音樂大夢開始萌芽! 後來,他申請得美國獎學金,赴美獲影視配樂碩士。回臺灣錄音工房工作,除了例行的電視劇音效、編曲工作外,一鴻先後於2013年以《神算》入圍電視金鐘音效獎、2017年以〈望〉入圍文化部原創流行樂大獎、2019年以〈請神〉入圍高雄南風之歌,……,並承接了「金蘭醬油」、「東海岸國際藝術節」……等數支廣告的背景音樂。 音樂路,路迢迢,一鴻以「每天都要加油一些」自勉,且不忘時而與家人分享其作品。可是啊!長年的薰陶,我仍是五音不全的音痴媽媽。 請神 (閩南語) 詞曲:許一鴻 獻錢啊 赤土路是赤係係喔(草埔路是草青青) 獻紙獻錢買路行 趕緊過橋毋倘來延遲 起駕啊 仙人玉女來助進(神兵火急如律令) 正手拿香 左手來拿旗 腳踏雲梯上北斗 想麥來 拜見神明啊 助阮來 渡眾生 人生啊 未知的變卦 讓我來 請你毋免驚惶 (請你麥擱煩惱) 世間路 路途渺渺茫茫 請神來 為咱帶路看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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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王爺
池王爺是我從小印象最深且最為崇拜的守護神。因為我父親是乩童,每當我生病時,祖母就請示池王爺開藥畫符令給我吃。因那時醫藥不發達,常在半夜發燒不退,雖然有村子外之高砲營軍醫,但遠水救不了近火,所以祖母還是以神為主要信仰,每次似乎真的有效,因此我可說是在池王爺庇護下長大的孩子。每年的農曆六月十八日,是池王爺聖誕作醮,也是我最期待的時刻。 據稱,池王爺自明朝萬曆年間移駕到金門迄今已四百餘載,並於清朝嘉慶年間,本村自泉州府同安縣馬巷廳元威堂迎請池王爺為本村守護神,由於村民均以農漁維生,故建廟奉祀,一起與法主天君鎮守本村,以保全村平安。 池王爺的生平眾說紛紜,各宮廟間互有差異,成神的過程則無爭議,就是「為百姓捨生取義、吞瘟藥過往成神」。據載池王爺本是文舉人,有感於當時社會重文輕武,毅然決定文武雙修,後來高中武進士,奉派前往漳州就任的途中,得知漳州府傳染瘟疫,池王爺慈悲哀憫百姓,即決定捨身護民,並在交界的馬巷小盈嶺過夜時,將玉皇大帝所派兩位使者所帶來凡間鏟除危害子民之瘟藥吞服,毒性猛烈,王爺即時暴斃。兩位使者見狀只好帶著池王爺亡魂返回天庭向玉皇大帝稟告,玉皇大帝聽完後對池王爺捨身護民成仁取義的壯舉相當感動,授予「代天巡狩總巡王」一職,令他代替玉皇大帝下凡察陰理陽、賞善罰惡,對於怠忽職務、墮落為惡的人、神、鬼得以「先斬後奏」。 池王爺成神之後,成為「代天巡狩」之王爺。信眾即於馬巷興建開基祖廟,俗稱「池王宮」,又稱元威殿。由於池王爺威靈顯赫,香火鼎盛,名聞遐邇,分爐甚多,散布在閩南十三縣市(包括金門)、臺灣、以及新、馬、泰、菲等地達1000餘座。今(108)年7月7日(農曆六月初五),池王爺神示要到祖廟「元威殿」進香,昔果山全村村民結伴到大陸福建馬巷,虔誠頂禮膜拜。返鄉後池王爺鎮守本村源山宮,與法主天君等諸王爺一起保佑村民平安,促進全村團結和諧及安康幸福。據知,源山宮建廟的土地是余叻生前獻地興建而成,因為余老先生前年仙逝,王爺為了表示關心與敬意,所以一直等到余老先生對年之後才舉辦作醮,村民於108年農曆六月十七、十八日(國曆為七月十九日)首次在源山宮辦理池王爺作醮的活動,村內各王爺的乩身、神譯齊聚廟內慶賀,各家戶均備供品、粿粽、牲禮、飯菜、水果及金帛,全村居民都虔誠參與膜拜。 池王爺的造型特徵是黑臉、粗眉、凸眼,這是為了紀念祂捨己為人的事蹟而如此裝塑,民間流傳的小法咒中稱讚王爺有著「手持鐵鞭天地動、腳踏七星步雷雲」的英姿。池王爺是文人也是武將,精通兵法謀略、中醫岐黃、天文地理、風水五術等,帳下更有三十六部司官及七十二員猛將,為了救護善良老百姓「上天堂、下地府」的事蹟在各地都有流傳,又往往協助各府代天巡狩出任務,巡遊四方,濟世度人,屢顯神蹟,因此就成為民間最常被奉祀的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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炙熱之夏
今夏應該記憶裡最熱的夏天,說最熱並不特指溫度,更多的是身體的感覺,有些人也直接簡稱為「體感」,但這種感覺到底是因人而異,還是存在一定的評判標準,恐怕也很難有定論。 印象中,最接近太陽炙燒的時刻應該是在當新兵那會兒,明擺著陽光刺痛皮膚的當下,還是得全副武裝的在烈日下操演。那是「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的情境,腦袋裡有太多的幻思謬想都是對自己和團體不利的,於是乎多數同儕會將自己想像為沒有思考與痛感的機器人,反正一場極致淋漓的汗浴必是不可免的,又何必想太多呢!如這般的按表操課,約莫到了傍晚就能在草綠服上尋得大片的汗鹽白漬。晚飯後,會有那麼一段淋浴與休憩的閒散時光,但誰都知曉洗完澡後就是和皮鞋、儀容奮戰的時候;皮鞋的鋥亮程度如果比不上幹部或學長,儀容如果被挑出點什麼毛病,那就是做不完的體能與操演,大汗淋漓又是免不了的,疲累的程度甚至會讓你打消再沖次澡的欲望,就這樣在蒸騰著汗臭的房舍裡,伴著黏乎乎的汗水而眠。辛苦是必然的,但卻也隱隱的有那麼一絲「與熱共舞」的快意;那是種毫不扭捏的快意,甚至有點像是飲酒後的酣暢快感。 退伍之後接續一段北台灣「沒想太多」的學生生活。打工、上課、玩樂,日子輕鬆寫意,自然也離所謂的「收穫」有點距離。那時候沒有多少場所有冷氣,宿舍、教室、吃飯的小店、工作場所,如果能有幾台搖頭擺腦的電風扇就算不錯了。硬體條件雖和軍營相去不遠,奔汗程度卻是遠遠不及;但,就是感覺熱得抑悶且不痛快。那時一夥人最常做的事就是吃冰;有外頭買的,也有自己做的,一群人還會傍坐在打開的冰箱門前吃冰,還可以隨時從冰箱裡拿補給,自覺天王老子的生活也不外如此。但真有那麼熱嗎?似乎也沒有。室友的回答是,「能躺著幹嘛坐著,生活無需如此費勁,放輕鬆點!」。似乎那時候的我們也有點自我放逐的況味,「一人顧好,全家happy」,什麼責任、希望、未來都是浮雲,想像力是很豐富,但抓都抓不到,不如就顧好自己吧。一段生活、一場放蕩、一張文憑、一些朋友就把青春填滿了。「最好的我肯定在什麼地方等著我?」酒酣耳熱之際,室友最常說這句話,卻也通常最能製造急凍的場面。在扭捏的沈默中終結的一個又一個的夏夜,最後與我們共度的,通常是那個叫做「未來」的夢。 其實人生真沒青春時想的那麼複雜,最好的自己難找,卻也不用去尋,就像人都有命數,自然也就有各安其好之位。「安」自然就可能「好」,可N年後,在五星級飯店敞亮的貴賓廳、冷氣強得就差一條圍巾的情境裡,室友睥睨的自表:「我總是處於躁動狀態,安好似乎離我有點遠。」對這位,身分為大企業派駐中國開疆闢土的頭頭、年薪高達千萬元者而言,他的心情我們固然可以理解,卻喚不起眾人一丁點共鳴,或許是因為那霸道的氣場吧,熱烘烘的,令人難以親近。顯然他不認為現在的他就是最好的自己,猶如我認為最好的他早隨青春而逝。 在最熱的夏天嘗試回憶最純粹的自己,事實上唯可感覺到熱度的,只在於短暫停留於室外的皮囊;於是乎發現,熱不過是場想像,跟來自思緒、情懷無數次鬥爭,卻始終茫無頭緒、躁動不安的感觀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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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爾同銷萬古愁
自從讀小學時,蔡清楚老師做教室布置,在成功村北方祖厝的白色牆面貼了幾幅唐詩圖文後,如此與我朝夕相處了一學期,我天天看,天天讀,不消幾天,唐詩已能成誦,一直到現在,半個多世紀悄悄過去了,但那幾首唐詩仍深深的烙印在心版上。 由於家貧,我沒能正式上大學攻讀國文系,但自金中特師科起,由於黃書文和鄭藩海兩位老師的無私教導,引領我進入浩瀚無涯的文學氛圍裡,從此一頭栽進尚友古人的情境,幾不能自拔。從二十到三十歲的這十年歲月裡,我在兩位恩師的啟導下,紮紮實實的看了一些書,坦白講,當時有些看得懂,有些只是囫圇吞棗、一知半解,但都無損我對中國文學,尤其是唐詩宋詞的無悔鍾愛。 他們引領我看劉大杰先生的《中國文學發達史》、郭紹虞先生的《插圖本中國文學史》和《中國文學批評史》、陸侃如先生的《中國詩史》,之後,我自己找了張敬文先生的《中國詩歌史》來參看,至此,我對於中國文學的流變與遞嬗,有了概括性的輪廓掌握。 後來,我向台灣商務印書館、廣文、中華、世界、三民、正中等知名的書局索取圖書目錄,藩海師不厭其煩地為我一一勾選他看過且受益的好書,我也盡己力所能的買來攻讀,一有疑問,就打電話或寫信請教,由是我閱讀的觸鬚與視野,因「以書引書」的關係,得以日漸寬廣高遠。 當時,金門的中央日報服務社、文豪、鴻儒、平安、龍成、源成等書店,都還賣中國古典學名著,星期假日,我時不時跑去光顧,有時一耗,就是一整個上下午,是以屢有斬獲,也許是當年看古書的人較多,所以書商也樂得進書來賣。 閱讀漸廣,識見漸深之後,我鎖定了唐詩宋詞作爾後買書的首選,每次一進書店,就逕自往詩詞專區尋寶,但也常因預算有限,有時雖有心儀的書,卻礙於口袋深度,只能忍痛割愛,苦捱至下個月領餉再行前往,惜我相中的書早已「書去架空」,此時,只能徒呼負負。我想交友靠緣分,而買書亦然。 在中正國小教資優班的那幾年,我常用的教本是胡適先生的《歷代白話詩選》、張水金先生的《少年詩詞欣賞》和中國時報出版的《中國歷代經典寶庫》,因時常接觸,久而久之,常教的詩詞,不僅學生都會背了,連我也能朗朗上口,教學相長之益,我的感受自是深刻。值得一提的是,《中國歷代經典寶庫》還是我挪用長女生育補助費去預約的,為此,太座大人有點不敢苟同,也久久不能釋懷,畢竟四十年前的八千四百元非同小可,它幾乎可支撐三口之家一個月的零用。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是我與書為友多年的感悟。從國小校長一職榮退下來,忽焉已一年將至,這一年來,除了照顧年邁的母親和年幼的孫女外,閒來無事,就是看報讀書,最近這兩個月,我還抽空幫三位好友精校了四本書,這些書恰巧都跟金門有關,感謝好友抬愛,讓我享受先睹為快的樂趣,這四書,都將在年底之前付梓問世,我真心期待屆時它們都能洛陽紙貴,載譽浯島。 現在正值盛夏,我胸無大志,只「恨不十年讀書」,人道是「夏日炎炎正好眠」,我卻說「書中日月長」、「夏天正是讀書天」,朋友們,且讓我們拋卻煩憂,展卷閱讀,與爾同銷萬古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