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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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台踏歌行
入冬初寒,金門樂府應邀,到桃園龜山「法務部矯正署台北監獄」表演南管。此行北台踏歌,泉南古韻台金交流,南管母音傳承海外,喜聞聲聲不息!台北大稻埕法主公廟夜夜絃歌,和鳴南樂社薪傳眾多弟子,每年舉辦成果發表會、郎君祭典及整絃大會,延續大稻埕百年風華。適逢年度二期發表會,15曲、指、譜俱全,陣容浩大。北藝大南管林教授,又帶我們走訪安溪人開的,大稻埕百年「有記茶行」,茶廠二樓設有茶座品茗,還有北市華聲南樂社專場演唱,做了短暫交流,始知北台泉南鄉音不絕。 「金門樂府傳統樂團」成立於民國88年,由國立傳統藝術中心,執行「金門鼓吹樂保存傳習計畫」,京劇、南音接續傳統南腔北調,由一批青壯來傳承,是金門第一個立案的傳統藝術團隊。金門樂府歷任團長楊清風、陳秀珠、李麗娟、陳秀月,活躍於本縣各項活動中。93年本團曾於總統府的「金門地方文化展」,擔綱演出南管,僑鄉音樂會及每年迎城隍踩街踏歌演出。現在每月在浯江街金門傳統音樂館,輪班演唱兩晚。金門樂府現任團長許虎(金門監獄科長退休),受台北監獄謝琨琦典獄長之邀,才有此行演出,謝典獄長曾掌金門監獄,我們在金門已去演過一場,他調北監,也才有北台踏歌之行。 北監演出節目報幕者王世祿(典獄長警大同學),開場節目「指」—〈風打梨〉全員上場,十音大會奏,許虎執拍、李麗娟彈琵琶、楊清風彈三絃、陳秀珠管蕭、黃燕燕拉二絃、吳鼎仁吹笛、陳秀月四塊、楊明雪響盞、董霞治木魚小鑼、黃秀中雙鐘。接下來唱「曲」的伴奏,琵琶有麗娟、秀月;三絃有清風、秀中、秀珠;二弦有燕燕、鼎仁、明雪;蕭有秀珠、霞治。輪番上陣。曲1〈看古時〉由秀月主唱,詞意概集古時之孝義行誼事跡,教忠教孝。曲2〈直入花園〉鼎仁主唱,乩童、觀三姑在唱的輕鬆行板,噯啊真個都是好七咷。曲3〈鵝毛雪〉燕燕主唱,鄭元和遇到李亞仙,銀子嫖得盡空,因此來打唱蓮花落,沿街行乞。曲4〈梧桐葉落〉明雪主唱,妻子獨守空閨,落葉傷情,思念遠方的丈夫。曲5〈告大人〉李清海大師主唱,王月英元夜留鞋記,與秀才郭華的愛情故事,郭醉吞繡帕而亡,包公審月英對簿公堂的唱詞,七日復活而成就美姻緣。最後「續譜」無唱腔,上四管演奏〈陽關曲〉。圓滿完演,古藝美聲的薰陶,兼讀播出曲詞警世字幕,盼在座同學能有所感化。只是我們也被關進去,大家有點緊張。 北監後高高的山上,有巍峨的建築群,那是銘傳大學龜山分校,我讀了銘傳大學金門分校的應中研碩士班,92年我到龜山分校考碩士論文而獲頒學位,到龜山參加畢業典禮。58年我考上金門高中,去讀也考上的桃園中學,一年級上學期住內壢,下學期借住龜山林姓同學家,就在銘傳附近的老街上,第二年就回金中讀。龜山,有我肖龍生十五二十時,年少的青澀;龜山,五十年後,有我老成放歌的情懷。 金門樂府,已歷經20年,也唱老了工尺歲月,很難有年青輩再晉入,傳習計畫中道而阻。不要像城隍廟的南音團,人謀不臧,承上有方,傳下無人,隨著閣老一一逝去,老弦已斷成絕響了,這也是我們樂府的明天嗎?現在金門樂府絃友個個剛邁入初老,再過20年,我們都晉級閣老,還剩幾多能再絮絮殘喘?到那時冥陽路上,樂府上路,踏歌地府去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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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星咖啡廳談金門
以前上班的幼獅公司,鄰近明星咖啡廳,有許多活動常就近安排。有一次印刻辦理某新書發表會,初安民、田運良、江一鯉等都出席了,以及黃春明、季季等資深前輩。浯島文學獎也曾多次於此辦理。當時的主辦人是陳延宗,與其大張旗鼓,邀請十幾位評審到金門開會,不如他獨自一人飛抵台北。 在明星咖啡廳辦理評審,三位評審聚集一張小桌,會後再一塊用餐,陳延宗也會周到地備上金門特產,當作評審費以外的謝禮。當時評審費非常單薄,會計體系的認知與外界的藝文走動存在落差,評審浯島文學獎形同做公益了。 近幾年浯島文學獎獎金、評審費都提高了,我曾應邀一回評審,於文化局會址舉辦,面子、裡子都有,承辦單位可能不知道走過的辛苦路。 我還曾與另一位「同鄉」張讓於明星咖啡廳聚會。那是唯一一回了。張讓出生金門,可能是三四歲、或幾個月就離開了,對金門記憶淡薄,有一次應文化局力邀,成為金門叢書的作者之一。當時,我邀請張讓與韓秀,在我主編的《幼獅文藝》合力撰寫「兩個天空」專欄,抒發教養以及自由。張讓就讀國中的孩子也在明星咖啡廳。至今日,該已是才卓的研究生,說不定已入社會,貢獻所學。 孩子的長大總是快。快得讓我們忘記,我們也都變老了。 張讓嬌小溫柔,跟她文章的理性、條理清晰,並不相同。這便是一個妙處。文章與人、人與文章,都該面貌相仿嗎?相仿的該是人的性情,而我只與張讓一份簡餐、一杯咖啡的時間,它們都不如一本書,更能讓我了解她。 武昌街附近名店不少,除了明星,「好味道」排骨大王也是名店。 我久坐辦公室,自覺必須「放風」一下時,下樓,過武昌街轉博愛路,是常行的路線。好味道排骨大王門前常擺置炸得酥熟可口的排骨,排骨醃漬入味,非常厚實,不像有些餐廳,以肉片混淆排骨。「好味道」出身浙江,到了台灣,融合兩省口味,搭配獨門研發的滷汁,店面老舊,燻了不少油煙,但一賣一甲子,那些油煙,猶如廟裡的香火。 「好味道」一九七○年成立時我三歲,老闆翁如金過世交棒翁秀麗,正是一九九九年,我到重慶南路上班的第一載。店頭幾經變革,都能守住顧客腸胃,每一次熄燈,都讓人心疼。 味道能否繼承呢?滋味的基因沒有科學圖解,該加多少油與鹽巴、該是多大火候與時間,都有其梗概,但真正的提味處,還在廚師的敏感。那偏向直覺,難以言說,彷如禪宗公案。 幼獅公司中午統一訂便當,是員工的福利,省去與人潮爭食的不便,我吃過幾次好味道排骨,但沒一次進入店面食用。這很像我跟多數作者的關係,讀過他們不少好文章,但少與作者見哪。 秋天,詩人方明邀請我作陪,宴請澳門詩人鄭國偉,我已離職數年,武昌街一帶依然熟門熟路,碰到幾位觀光客,問我明星咖啡,我說,「跟我走吧,我正要去。」 當一家店賣的不只是飲食,而是文化與氛圍,再怎麼遠,都會吸引朝聖者前往。很久沒來明星咖啡了,我坐下,正對著武昌街城隍廟,我跟他們說,知不知道廟裡頭匾額題了什麼字,他們搖搖頭,我說,祂提的是,「你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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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根的蘭花
前不久應邀在金門大學做一場有關「海外金僑文化保存與演進」的專題演講。身為離鄉人,談起異鄉事與故鄉情,總是比較接近貼切,談的是移民血淚史,感受的是百味雜陳的心情,我特別引用一篇文章〈失根的蘭花〉、一部電影《悲慘世界》,與兩部世界名作《老人與海》、《約翰‧克利斯朵夫》,做為時代與人性的比擬和分析,與在座的聽眾分享那一段段漂流的命運和飄然的靈魂。 就從〈失根的蘭花〉講起,這是旅美作家陳之藩先生初到美國所寫一篇散文,文中描述一個離鄉背井的人,孤寂思鄉的心情,陳之藩先生本身是學工程的,但在他筆下流露出來情感與鄉愁的敘情,比文學家更令人動容激盪。他形容離開家鄉故土、或失去國家,就像宋朝末年鄭思肖畫的、沒有泥土的蘭花,飄在空中,隨時即將枯萎死亡,這讓我想起了前年到馬來西亞的吉膽島,訪問鄉親僑胞時所見的場景,一幕幕重現在眼前。 吉膽島(Pulau Ketam)又稱浮羅吉膽、舊稱吉洞島,是位於馬來西亞雪蘭莪州巴生港外的一個沼澤小島,面積約三十平方公里,從巴生港行船時間約四十分鐘。吉膽島在馬來文意即為「螃蟹島」,全島位於潮汐線下,也就是說當潮汐滿潮時,全島都在海水平面之下,退潮時螃蟹便滿地爬,早期移民入住的華僑鄉親,以紅樹林木為支撐,架起高腳屋,求生存於其上,是活生生「失根」的現實寫照。 此島早期沒電又缺水,居民靠雨水過活,曾經一場大火,燒掉了大半懸浮在海上的簡陋木屋,讓這些流落在海角天涯的同胞鄉親,失去棲身之處,為了要活下去,鄉親們懷著一股不認輸、不認命的勇氣和精神,不但重建了家園,還興起一條小小的街道,並且設立了學校,以供孩子就學,他們與天搏鬥,向命運抗爭,最後終於安定下來,並成立了同鄉會,興建幾座金門傳統道教佛教的廟宇,供奉清水祖師和天后娘娘等諸天神明,讓鄉親可以參拜祈福,一心在於保留家鄉的傳統文化,畢竟這是他們心靈深處真正的根。 初次踏上吉膽島,令我訝異震撼的是島主王木財先生,帶領數十位鄉親在簡易碼頭迎接,他們的熱情,使我重溫到數十年前在家鄉迎接「番客」回鄉的感受;小時候,村裏有「落番」的南洋客回來,鄰居大大小小都會前來探視,大人藉機打聽離鄉親人的消息,小孩則盼著分得「番餅」吃,以飽口福,一時空間裏充滿了期待、感恩,與融洽的氣氛。這份真摯的情感,今天在吉膽島依然完整地保存著,被一雙雙又粗又硬的手緊緊握著,心裏是溫馨柔軟的,我們又深深感受到那種期盼著鄉親來探望的殷切,鄉情就是真情。 從碼頭走一小段路到達小街道,商店的招牌幾乎都是「金」字號,像是「金順隆」、「金集昌」、「金泰興」等等,令我目不暇給地尋找,並且把它們一一拍下來作為此行最大的收穫。同行的黃耀民突然站在街頭大喊:「西園的!我是金門西園來的,這裏有西園姓黃的鄉親嗎?」我回頭看看他,正狐疑之際,有位年輕人從店裏急切地跑出來,說:「我們家就是西園來的,我們姓黃,後面還住著幾戶人家也是姓黃!」不到十分鐘果然來了十幾位黃姓家族的人,寒暄之後,相互認親,發現原來都是宗親,詢其長輩名字論輩分,有的要以叔侄相稱,失散數十年,如今能見面,有難以道盡的辛酸血淚往事,「十去,六亡,三在,一回頭」這句諺語真正道盡了「落番」出外人,生死未卜的無奈與悲情。 紅樹林撐起的木屋,迎著風浪頂立在海上,猶如《老人與海》中的老船長桑蒂亞歌的小船,被大魚拖到茫茫大海中,孤獨無助,危機四伏,是要切斷魚線,放走大魚後打道回航,還是抱著打敗牠的希望,與他拼鬥到底,全在一念之間,未來的命運就決定在這一刻。老船長說:「我可以被毀滅,但不能被打敗。」多豪氣的一句話,然而,回顧以往,能成功返鄉者幾稀,令人心酸。 回到台北多日,螃蟹島的潮水,仍在心中隨著鄉情的引力,形成滿潮洶湧澎湃,久久未曾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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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海道,雪地旅行計劃
窗外楓樹原本翠綠茂密,濃密的葉子使得百葉窗望出去,很難看清對面的房舍。但兩個多星期來有了大改變,先是樹葉由綠轉黃,再由黃轉為橙與紅,頓時,樹葉火紅色彩艷麗奪目。接著是風是雨,瘋狂的風像沒把葉子吹落不肯罷休,一而再,再而三,吹了幾天,終於吹落一地厚厚落葉。樹孤零零只剩枝幹枝條。對面房舍,清楚看見不再隱藏了,宣告深秋時節已來臨了,冬天就在角落。 這時節,氣溫漸次下降,在攝氏十度以下徘徊,有時來到零度左右,如此低溫是不適合戶外活動的。這時,就著一盞溫暖燈光,喝杯熱茶或咖啡,讀本好書或網路瀏覽是不錯的選擇。但就在此時,家人卻提議冬季來趟日本北海道自助之旅,這是名副其實的雪地旅行,此刻,北海道已是零下溫度。計劃中的雪地旅行大致規劃妥當旅館也預訂了,抵達東京後選擇不搭機直飛北海道,改搭新幹線前往。預定造訪地區有:函館、札幌、小樽、旭川、富良野、美瑛等地。回程考慮在東北玩一兩個景點,可能在仙台、青森停留。回到東京,就近訪橫濱、輕井澤及富士山等地。 為了行前做些功課,對旅遊地多些認識,同時,與家人對這些地區多一層互動與溝通。除了觀賞網路視頻並借來日本旅遊書翻閱。仙台是東北第一大城,附近的松島海灣島嶼羅列,約有兩百多座大小島嶼,地質特殊形成各種不同造型,有些覆蓋著松林,脫俗雅緻如同放大的盆景,有些為海鷗盤據,白色糞便覆蓋著島嶼,還有些島嶼為海水侵蝕貫穿,造成絕美景觀……。搭乘遊艇穿梭於這片水域島嶼,想必賞心悅目驚奇連連。仙台、松島之引起我注意,此地曾是日本俳句名家松尾芭蕉(西元1644-1694)與弟子長途徒步所經之處。芭蕉曾有數次長途步行之旅,西元1689年又與弟子做了一次更具挑戰性的旅行。由江戶(今東京)出發,經日光、松島、仙台,然後,西向往日本海走,經秋田,南下富山、石川等北陸諸縣,繞了一大圈,最後抵達岐阜,全長約兩千四百公里,費時約五個月。其間,與弟子將一路所見所聞所感互相吟詠唱和,並完成著名的「奧之細道」一書。青森緊鄰北海道,冬天降雪量也多,氣溫可低至零下10度左右。除了盛產蘋果外,農牧業發達且漁產豐富,特色的溫泉有海邊溫泉、酸湯溫泉及蔦溫泉的檜木浴槽。這裡擁有世界上面積最大的山毛櫸原始森林,林中棲息不少保育動物及稀有植物,據說宮崎駿動畫「幽靈公主」的森林場景從這裡獲得啟發。 北海道自然景觀豐富,春天有燦爛櫻花,夏季有紫色薰衣草,秋日有豔麗楓葉、冬季有皚皚白雪。海岸線長達三千公里,魚產豐富,盛產螃蟹、海膽、鮭魚。札幌是政治文化與經濟中心,有大通公園等景點。小樽原是一運送煤礦港口,並開鑿有運河,如今運河轉型成觀光景點。函館是天然海港,漁業和水產加工業發達,烏賊產量豐富。旭川是北海道人口僅次於札幌的第二大城,近年以旭山動物園,旭川拉麵聞名。 北海道冬天氣溫都在零度以下,最低氣溫可達零下20度左右。各地全年的降雪日數,旭川142.2天,札幌125.9天,函館109.2天。居民說,白雪紛飛覆蓋著大地,整個冬天見不到柏油馬路,我想是指那些沒經鏟雪車清除的馬路。可見大雪紛飛,大地冷颼颼的,這將是一次不一樣的雪地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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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文學之我見我思
金門文學到底怎麼個樣貌,我一時也說不清楚。黃克全先生曾有計畫要論述與梳理,他是這方面的行家,筆力與見解應是金門不二人選。 他不只一次說金門重史而輕文,跟陳慶瀚見諸於人間副刊的對談又有感而發。他的這種看法我思之再三。重史輕文之說如指的官方態度,是一個層面;如指創作者而言,又是另一個層面。 其實文史相攜相行而不悖的,沒有史料作底裡,就難以開出文藝的花朵。金門晚近百年史,內容多元而豐富,如能作為文學創作的素材,那是再好不過的了。那麼黃克全君的意見,到底指的是官方態度或是創作者的能量而言的呢? 如指官方的態度,愚意以為浯島文學獎,如能比照台北文學獎,設立「金門文學年金」獎助計畫,每年評選出一名,給予定額的獎助、一年的小說創作時間,在文學獎之外另闢蹊徑,以培植地方的文壇新秀。 如指的是創作的能量,那只有問諸金門的文字工作者。金門百年史這麼錯綜複雜,足可以寫出一套「金門三部曲」,問題是要有金門的文學大家啊!文學創作首先要有才華,其次要有時代感而又能抒發心中塊壘。 廚川白村說文藝是苦悶的象徵,金門過往的歷史,在貧困、戰爭與軍方制約的環境下,理應有人可以發出苦悶的象徵,陳長慶先生的小說創作可以作為代表之一。古人也說「文章憎命達」,是不是金門還沒有大苦的文人,可以寫出曠世巨作代表這個島嶼發出呼聲呢? 因此,我人不免有才難之嘆。金門要有不世出的人才,才可以寫出不世出的文學作品。是故,人才的發掘與培養很重要。王金鍊老師剛出道以文青的情懷,在金城國中開了一門「星期三下午的文藝課」,得英才而教育之,金門中生代的寫手,幾乎都出自於他的門下。這是他教書最大的建樹。 今天如何讓這些中生代發揮能量,「金門文學年金」獎助計畫或許是可行的方式之一。有奶水不一定可以培養出人才,如果能百中得一,我們又何必吝惜於那一杯奶水呢! 事實上文學是一種自發性的工作,必須心有所鬱積,而能迸發出那種苦悶的呼聲,獎助計畫只是要培養能發聲的人才而已。最近金門大學的陳益源院長,送給我一本《戰爭哀歌》的經典小說,越南「保寧」著,譯作由湖南文藝出版社印行。 英國《獨立報》認為這部小說,不僅媲美而且超越了二十世紀最偉大的戰爭小說《西線無戰事》,「因為與《西線無戰事》不同,這是一部超越戰爭的小說,是一部關於創作,關於逝去的青春,也是關於美和傷痛的愛情小說。」 越戰的荼毒帶來了深遠的影響,從《戰爭哀歌》的小說中,那種錯雜迷離扭曲的人生與人性,是一種無言的控訴。金門也是經過幾十年的戰亂,也有壓縮與悲歡離合的遭遇,陳長慶君是一個有感而發的先知先覺者,以抱病之身小說創作不斷,成績斐然,金門應頒給他一座終身成就獎。 陳長慶寫出了金門人的心聲,可以與越南的戰亂歷史相對接。金大的陳益源院長是有心人,長期推動陳長慶的小說越譯,上個月終於在胡志明市舉辦新書發表會,沒有陳院長的鼎力促成,金門文學怎麼走出去? 陳長慶是一位小說創作佼佼的先行者,金門應該有繼起的人才,踵事增華,重振「海濱鄒魯」的文風,而不能讓陳長慶專美於前。那麼,誰是「金門的迭更斯呢?」我們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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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斯加的四種美
今(2019)年七月美加之行近三週探訪親友,稱得上美好愉悅,留下串串甜蜜的回憶。此行,最精彩應屬八天七夜阿拉斯加豪華遊輪之旅了。郵輪從溫哥華地標「加拿大廣場」(Canada Place)港口出港,去程循太平洋北上,回程沿陸岸的海洋公路(marine highway)。 此行雖無法暢遊全部阿拉斯加,卻也從中捕捉不少阿拉斯加之美。導遊用英語介紹阿拉斯加,說到許多地區一年有好幾個月是冰天雪地,人們有幾個消遣方式,一是玩桌遊,一是讀書寫作,一是飲酒每天醉茫茫。我只是遊客,旁觀者清吧,一路欣賞層層的阿拉斯加之美。 阿拉斯加迎我的第一種美,是呼吸得到的清新空氣。空氣之美?長年在台北汽機車汙穢空氣裡打滾的我,一呼吸到阿拉斯加清爽的空氣,整個人有種脫胎換骨的舒暢感。故鄉金門的空氣一向也充滿舒服的清新感,近年的發展似乎犧牲了些許純度。 夏季的阿拉斯加,彷似台北偏冷的寒冬,部分地區,我還是從頭裹到腳。在冰封多月之後,阿拉斯加給人第二種美是純潔之美。印象中,世上會下雪的地方,每年歷經冰雪的洗滌淨化後,總顯得格外潔淨。到了阿拉斯加,親身感染大自然的純潔,心靈也隨之淨化一遍。從此行,我將學習阿拉斯加純潔的自然風景,不讓生活和工作的煩惱把我人生複雜化了。我將牢記眼前這一幕幕純純的風景,淨化人生所有煩憂。 人煙稀少美國最大州的阿拉斯加,汙染近乎零,大自然也保持原始風貌。這是阿州予人的第三種美,原汁原味的自然之美。平穩舒適的遊輪,有三次靠岸(ports of call):胡納的冰峽(Icy Strait Point),首都朱諾(Juneau),小鎮科琴(Kokechen)。我都迫不及待,懷著孩童好奇之心,下船去碰觸阿州的自然之美。少見陽光的阿拉斯加,給我印象是,一眼望去原野遼闊,陰陰鬱鬱。樹木植物種類極少,都是耐得了高寒,才能順活下來。記憶的相簿,盡是一頁頁北國的風光。 少有人為侵擾的阿州動植物大都保有原始生態。我身為觀光客,搭著船觀賞鯨魚、海獅、海豹等,當下的心理是既興奮又擔憂。興奮的是見到十幾隻大小鯨魚水中跳上跳下,怎不驚喜若狂;擔憂的是我會不會是自然生態平衡的「幫兇」? 來到科琴小鎮,山巔的冰河對我微笑,讓我感受到阿拉斯加的第四種美是寧靜之美。那亙古的冰河,為山戴上白帽,發出一絲絲文靜的微笑。我想永恆也應該是那般安詳寧靜吧。大自然絕非沉靜無聲,只是此地遠離科技文明的機械聲。風、雨、樹、鳥、冰雪等,在阿州都會發聲。只不過,我享受阿州大自然的聲音,當成另一種寧靜罷了! 歸來已數月,阿拉斯加的清新、純淨、自然、寧靜之美,依然在我心旋繞、旋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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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戮現場
幾個壯漢正在豬圈裡圍捕豬隻,他們費了好大的勁才把那頭豬抓出來。淒厲的嚎叫聲不斷傳出,聲音裡盡是抗拒和掙扎,被倒掛在一支又粗又長的秤竿上的豬隻,前後兩隻腳皆被堅固的繩索交叉纏繞著。壯漢們吃力地在一處空地停下腳步,買方湊上前去,朝秤竿上掛上一顆沉重的大秤頭, 錙銖必較地度量著,然後報出斤數,核計款項, 數了一把紙鈔遞給母親。母親點了點鈔票,確認無誤後,買方便喚人把豬隻給運走了。 幼時的我會躲在人群中好奇地觀看賣豬的過程。雖然殘酷的畫面至今還留在腦海裡,但當時是何種心情早已不記得了。只記得偶爾在一個令人瑟瑟發抖的寒夜裡,母親會將我從溫暖的被窩喚醒,我便帶著朦朧的睡眼跟隨母親去後院。推開柵欄,豬圈裡一片漆黑,經手電筒探照,只見癱在角落邊的母豬鼓著大大的肚子,神情難耐地發出呼呼呼呼的聲響。母豬要生了,一晚上來此探望無數回的母親終於安心了。 她引我進入,把手電筒交給我後,再把小板凳往母豬身後一擺,便坐下來靜靜地等待。沒多久,倒臥在地的母豬便開始生產了。我遠遠站在一旁,像個盡職的哨兵,看著一隻又一隻的小豬仔在母親的接生下平安落地。母親擦拭著血淋淋的小豬仔,最後清走了一盆令人發噁的不明物。 血腥的畫面到底隱隱滲入一點生的喜悅,但死亡的殘酷是否也意味著「食」的喜悅?我印象極其深刻,也許是個節日的前夕,阿公總會抓起一隻自家飼養的土雞或鴨隻,坐在廊道上,用一把刀劃開牠們的脖頸,口中邊唸著「做雞做鴨無了時……」這等詞句(不知記憶是否有誤?)在俚語庇護下,贖罪般地把鮮血直流的雞鴨往廊道邊丟去,任憑牠們做垂死前的痛苦掙扎。 又或者是某個午后,阿公從海邊抓來一對鱟, 興高采烈的告訴我們,再招來村裡那位殺鱟高手。他把鱟的尾巴倒吊在一張椅子上,被困住的鱟,無所適從地只能在空中盲目揮動兩排腳。不久,殺鱟高手拿著刀細細地沿著鱟的皮肉一路切割下來,於是如大海顏色般的藍血液就這樣一滴一滴流向盆子裡。待鱟的身體支解完畢,經母親烹調,大家飽餐一頓後,只剩鱟的軀殼完好如初的擱在院子裡曝曬。 在我身處的年代,童年鄉下處處可見殺戮的現場,一切既原始又殘暴。村裡的男孩會去林間捕捉小鳥,再將小鳥的頭活生生扭斷,拔掉羽毛就往火裡烤。有時你還會在某戶人家門前的龍眼樹下撞見殺蛇剝皮的場景,或聽聞誰家剛剛宰殺了一條狗,晚上的餐桌將會溢出酒肉香。 或許彼時年紀尚小,目睹一切的我,對於這些殺戮情節皆視為尋常,心裡也不懂得害怕,更不懂得什麼叫保育動物,尊重生命。倒是長大後的今天回想起來,方覺過去的經歷還真殘忍,幸而村裡這等景象早已不再見到了,幸而我的悲憫之情未被兒時的成長經驗抹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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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公門好修行
民國六十年代初期,時任行政院長的蔣經國先生,有感於官場積習陋規、風氣不佳,影響公務推行及政府形象,乃提出「行政十大革新」措施,要求公部門全體人員遵行 ; 一時間,雷厲風行,贏得民間高度肯定與好評。但是,移風易俗或改變陋習本非易事,尤其是,民意代表是否算是公務人員,難有定論。 話說當年南部政界,有位名號響叮噹的市議員,傳言他在聲色場所揮金如土,行為囂張、惡名在外。某次在一大酒家飲宴,管區接獲檢舉,謂有公務員在某酒家飲酒作樂,喧嘩擾人;兩名剛從警官學校畢業的警官率員前往取締,一進門,見鶯鶯燕燕衣衫不整地搶著撒在滿塌塌米的鈔票,隨即高喊通通不准動,該議員酒酣耳熱左擁右抱之際,大聲的嗆說「你們哪個分局的?我是某某市議員你們不認識嗎?」哪知二位警官,搬出十大革新的「尚方寶劍」,說「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市議員又如何?鐵面無私,強行執法,真乃「初生之犢不怕虎。」事後,市警察局長雖被該市議員於議會質詢時刁難,惟二位警官仍獲嘉獎,立為典範,人心大快! 另有張文武〈化名〉者,浙江定海人,現年九十二歲,公務員退休。民國三十八年隨軍來台,後轉至警界工作,曾於中南部數個偏鄉服務,由於個性耿直,工作盡職,獲得好評,經本省籍同事介紹,與雲林某村姑結婚,育有二子一女。 他是家母住院時,隔壁病房的患者,因不慎摔跤小腿骨折,術後不良於行,輪椅代步,靠鼻胃管灌食,昏沉時間多,清醒時神智不甚清楚,聽得懂話,但是說話鄉音重,除其家人,旁人須費神仔細聽,可以理解其意思。 據其妻言,他是「和尚命」,粗茶淡飯,清心寡慾。由於警察工作背景,從結婚時起即告誡太太,絕對不能收取外人一分一毫的禮品,否則休妻,可見其廉潔且不貪不取的秉性。自律甚嚴的人,除了盡職於本務之外,也不喜酬酢,更不會巴結上司或送禮,加上他不和同僚合流,在任何單位都不討好,升遷無門,後來調任職司風紀的督察部門。 督察部門主管內部風紀,是吃力不討好,惹人嫌的工作。當年某分局轄下派出所,爆發集體貪瀆事件,是社會版新聞頭條,長官派他至該分局當駐區督察,整頓警紀,剛把風紀導入正軌,另一個分局某派出所又發生收取八大行業紅包醜聞,長官一樣要他去善後。做這些「擦屁股」的事不打緊,但是難免得罪人;輾轉沒幾年,當初因案經他處理過的警官變成上司,挾怨藉機報復,整得他工作幾乎不保,只得向上一級長官面報,但求保住飯碗,調哪裡都可以;當年戶警一體,經安排轉任某鄉鎮戶政事務所主任,十幾年後安然退休。 社會萬象,人生百態。現在檯面上一些政客的爭權奪利,吃相難看,令人不齒。讓人懷念這些默默耕耘於工作崗位的小人物,他們的芬芳事蹟在民間流傳,標誌著端端正正做人的道德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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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旅男兒,英雄有淚不輕彈
曾是英雄島的金門,最可貴的是曾有許多英雄豪傑在此流血流汗奉獻青春,而多年以後,不時有老兵重返金門悼念昔日陣亡袍澤,話說男兒有淚不輕彈,繼當年忠孝不能兩全,對彼岸雙親流下慚愧淚水後,老兵們雙膝下跪祭拜老友,再用老手拭乾眼淚並不捨離去,心中懷抱著滿滿濃厚的思念。 古寧頭戰役後,此岸一批批年輕人再度投筆從戎,不論在軍士校或新訓中心,緊張刺激的入伍訓練階段,大家共同接受烈火的煎熬,每當就寢熄燈後,漸漸有些微弱的啜泣聲從床板下傳來,男兒有淚不輕彈,許多人第一次遠離家園接受考驗,夜深人靜時,常常不約而同的流下思家淚水。當然,這些哭泣只是短暫,嚴格訓練的結果常讓大夥每天在熄燈號後馬上進入夢鄉。 軍旅中的男兒們,有時會為一些特別情況不自主的流下眼淚,第一順位當是雙親病危或作仙訊息傳來時,常會叫當事人一時六神無主,夜深人靜時,只有暗自吞下愧疚的淚水。曾經,張學長在不得已時,晚上開完作戰會議後,匆匆驅車三小時回到老家祭拜老父,再原路匆匆趕回部隊,在起床號響起前參加演訓作息,這一晚,吞下的淚水比消耗的汽油還多。 父母之外,軍旅恩師與麻吉好友告別人世的訊息也常讓許多人臉上失去陽光,有些師恩重如父母,麻吉哥們恰比兄弟或更親切,都是軍旅人生中的重要導師,長年生死與共的情份交感,若是臨時接到師友過世的不幸消息,常會讓人有如在茫茫大海中不知所措,哀痛之後,並哀傷淚水相伴而下。 年輕人當兵前幾乎都怕抽中金馬獎,特別是正與女朋友熱戀時,卻抽到外島當兵,簡直讓許多人有生不如死的感覺,在電信業不發達年代,在外島要與家人好友連絡大多靠書信,想打電話也不是能隨心所欲,天天如膠如漆的時刻只能回憶了,在客觀環境如此之下,女友的心志頗受考驗,「兵變」傳說因此而起,而在外島的帥哥心情怎麼也帥不起來,眼淚都會不自主的掉下來,最後還是要靠自己莊敬自強才能免除惡劣情緒的干擾。 為了達成任務,長官嚴格要求部屬是常有的事,有些部屬工作不認真,常被長官狠狠修理,心志較弱者只得背後偷偷哭泣。會修理人的還有稱作學長的這號人物,有些人天生賤骨頭,就是喜歡踩著他人的肩膀往上爬,當學弟者遇而斯輩不是自認倒霉就是獨吞淚水。另外,最可恨的就是有人背後穿小鞋或寫黑函,讓當事人跳到黃河也洗不清,流下的眼淚比黃河還多也沒有用。 男子漢流下眼淚並非都是傷心時刻,林學長參加演訓三個月後才得以休假回家,初抵家門,老婆抱著剛剛滿月的兒子早早在門口待候迎接,因公務未能及時回家,讓老婆獨自度過生產與做月子的辛苦時刻,看到妻兒的林學長流下感動與感恩的眼淚。胡學長在營長任內認真負責,積極進取,參加演訓或比賽常得第一名,從師長手中領取獎牌常看到他眼中泛著高興的眼淚。 軍旅男兒,英雄有淚不輕彈,老天眷顧下,喜見流下的是幸福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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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迴還劍湖
去年9月26日,我到河內師範大學參加葉石濤《臺灣文學史綱》越南文本的新書發表會,隔日凌晨6:00去到還劍湖邊,追思與我親如母子的已故翻譯家范秀珠老師,並暗自許諾:「下回再來河內環繞還劍湖,轉往范秀珠老師家時,我希望我手上拿著的是金門《陳長慶短篇小說集》的越南文本新書。」 時光匆匆流逝,我在這一年內又去過幾次河內,但都刻意避居我從前最愛下榻的還劍湖畔酒店,一方面是湖邊已無坐在玉山祠前等候我的范秀珠老師;另一方面則是原定去年年底要在越南翻譯出版的《陳長慶短篇小說集》,因故延宕,幾至胎死腹中,讓我感到有些羞愧,怕愧對范秀珠老師的在天之靈。 如今,《陳長慶短篇小說集》的越南文本幸已克服萬難,由文化-文藝出版社在胡志明市公開出版,並且於今年11月8日胡志明市人文與社會科學大學的「越南與東亞文化思想之交流國際學術研討會」舉行了隆重的新書發表會。 我在與越南黎光長主任合撰的〈主編序〉寫道:「金門曾經是20世紀世界知名的戰爭之地(英語世界譯之為「Quemoy」),如今它也是中國大陸和臺灣維持和平的重要橋梁。從戰爭到和平,這個只有150平方公里的島嶼,承受著比其他地方更多的苦難,但也創造比其他地方更豐富的文化資產,並孕育出像陳長慶這樣優秀的本土作家。」且說:「我們有理由相信,越南讀者必定會對這本來自金門的《陳長慶短篇小說集》產生共鳴。」 果然,由於翻譯的用心與精當,陳長慶〈再見海南島,海南島再見〉、〈將軍與蓬萊米〉、〈春桃〉、〈人民公共客車〉、〈孫麻子〉和〈罔腰仔〉這六篇題材引人入勝、內容觸動人心的金門短篇小說集一出版,短短一個月不到已有多位越南南方胡志明市的大學文學教授、文學評論家公開發表書評,例如黃如芳教授說:「陳長慶的作品說明一個地方的文學可以跳出地理的隔閡,透過人道主義價值得到異地讀者的共鳴。」陳黎花箏副教授說:「讀臺灣作家陳長慶,深感仁愛之心。」阮廷明奎講師也說:「我相信,以這些真實與生動的故事,以及作者對於人性的信心與讚譽,這本《陳長慶短篇小說集》一定會能受到越南讀者的珍重地接受。」 四天前(11月25日),我在碧山金門睿友文學館辦理「臺越文學金門論壇」,與會的越南北方河內的大學文學教授、臺灣文學翻譯家阮秋賢又帶來了一篇書評,她說:「最近幾年內,越南范秀珠教授所譯介的臺灣文學,包括葉石濤的《臺灣文學史綱》及當代年輕作家的作品,讓越南讀者知道臺灣是有自己的文學史發展。……現在陳長慶的重要作品被翻譯成越南語,可以說是臺灣文學本土化的再度深化,他的小說又為越南讀者畫出另外一個文學空間,即金門島嶼不平凡的歷史及其島上平凡百姓的庶民故事。……陳長慶的作品讓純樸善良、重情重義的金門島民的文學形象更被照亮在越南文壇。」 在這場論壇上,阮秋賢團長在交換禮物時,專門挑了一個上頭有著河內還劍湖龜塔漆畫的紀念盤送我,並公開說她們都知道那裡是我與越南最關心臺灣文學翻譯事業的范秀珠老師約會的地方,惹得我熱淚盈眶。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吧,當天晚上我居然夢見我與范秀珠老師環繞還劍湖散步,我似乎仍走在她的背後思念我死去的母親,她又突然轉身,但不是對我說「我不喜歡我的兒子在我背後流淚」,而是手持越南文本《陳長慶短篇小說集》微微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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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湧捲起千堆雪
青岐,烈嶼的最大村,依山傍海,山海自然資源餵養一代代。退潮的海岸,彎腰撿拾的海味;微薄的山田,流汗種植的農產,換成歪斜竹桌上,小戶人家勤儉算計的溫飽。 溽暑,烈日當空,無風無雲,不宜出門工作,唯透早或透晚,才是上山下海的時機。中元節一過,暑氣漸退,五歲的小女孩──寬治,隨著大人上山,撿拾田埂中遺留的「安薯嬰仔」,它是飽腹的主食。乾枝枯柴,耙成一堆,束起裝入竹簍,作為效忠灶火之用。 她小小年紀,懂得大人笑容凍結的臉,來自背後巨大的憂傷,因為打從她一出娘胎,就從來沒見過爸爸。 晨與昏,在田裡、在山上,晨曦光芒四射,夕陽斑斕絢麗,清風微拂,她覺得無比的清新,與家裡沉甸氣味相較,迥然不同。尤其,多雲的天氣,蒼穹下雲起雲湧,千變萬化,變化美麗的圖案,她仰望著天空,總是猜想,雲後面的世界是什麼? 宅內,大門內左右兩小廂房,住著洪家兩兄弟兩戶人家。那是他們以白大銀換取宗族親堂屋宇所有權的典票,質押為兩家大小窘迫的棲身之所。寬治自出生以來,兩房始終飄浮一股神祕氣味,彷彿是黑壓壓的天空,大雨欲來又下不了,又如一塊大黑布,沉沉覆蓋,令人無所遁逃。或者說,天空下,烏雲密布,如死神的化身,陸續帶走她的親人,首先是她的阿爸,接下是她兩個叔叔,都一一給帶走了。 不寒而慄。死神走了。只是,不知走遠了沒? 寬治的伊阿爸,洪火,家族的老大,是家族裡最先落番去。後來拉拔二弟洪土三弟洪星陸續跟進,他們大字識不了幾個,在異鄉只能從事最低層的勞力工作。南洋水域裡,他們穿梭於浪濤間,從事船舶的貨物運送,屬於高危險的工作。 來自青岐,從小親海,因海洋的餵養長大,沒想到最終海吞噬了他們。寬治,自小沒喊過伊爸,從不知有父親的滋味,只知道伊娘說起伊爸,動不動就淚眼婆娑,日子如鉛般的重,很難、很難過下去。 從此,哀傷,是這兩廂房的名字。 當伊娘眼淚流乾,住在同村不遠處的二嬸,竟是哀傷的第二棒。過不久,二叔也在南洋一樣海中遇難,二嬸整日以淚洗臉,悲慟逾恆。沒想到死亡惡魔還是徘徊不去,對面廂房的三嬸,個性溫婉,新婚不久,三叔就下了南洋。三嬸擅女紅,刺繡縫衣,做工細緻,村人無可比擬。三叔不慎在異鄉落海,噩耗傳來,三嬸痛不欲生,身懷六甲,眾人溫言安慰為胎兒保重,才勉強抑住。 廂房,像一座黑暗無邊的地獄。一襲藏青色斜襟的布扣衣裳,一頭黑髮髻,一雙哭乾的雙眼,如浮萍般,在漫漫長夜漂浮,無抵岸邊,直到天明。 金門俗諺「六亡、三在、一回頭」,像一道魔咒,把僑鄉文化的辛酸史,緊緊的掐住洪家三門寡婦的命運。 寬治有時好奇的摸摸三嬸隆起的肚腹,猜想是男孩或女孩,對於未出世的小嬰兒,有同病相憐之感。確定的是她一定會好好的愛護她或他,這輩子她不可能再有任何兄弟姊妹了,那麼,她或他,該是這世上最親的兄弟姐妹了。 天空,雲朵,大大小小,不斷地湧現,飄來飄去,多於平日,好像一個神仙世界。她看呆了,不知哪一朵是她,哪一朵是將出世的弟妹?直到伊娘喊叫,該回家了,三嬸今晚可能要生了。 果然,深夜裡一記清脆的哭聲,呱呱落地,是一個俊秀的男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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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何處去
四年前我看到執政的國民黨,在經濟上拿不出有效策略,再加上換柱事件,我覺得當時的國民黨已失去「誠信」和道義可言;所以我把那一寶貴的一票投給蔡英文,就是希望換黨執政能帶來一些好的改變,但四年來我看不到我所盼望的願景,台灣的經濟沒多大改善,馬英九好不容易打開的兩岸僵局,蔡英文一下子就把它推翻,兩岸關係再度陷入緊張對立,且邦交國一一離去,而受傷最大的是那些依靠觀光吃飯的遊覽車業者、司機大哥、景區的小販、以及提供小販食材的菜農;旅遊業者、飯店的服務生、導遊領隊等;缺乏公義的軍公教年改,溯及既往,有如鞭屍祖宗八代,政府翻臉不認帳,一如革命的政黨推翻前朝體制,仗著總統的當權和立法院國會的絕對多數,霸道的把國家支柱的軍公教退休金一下子刪了四成,也打亂了我的退休計畫,原本我想提早退休,也好讓在我學校代課多年的後進老師,有正式職缺可考,才不會讓長期努力的讀書進修耗費的心力財力一直得不到回饋;再加上這兩年老父年邁跌倒,行動不便需請外傭長照,更花掉我超過薪水的四分之一,因此我只好以時間代替收入,延滯退休,然而個人事小,國家更重要。 我們的選舉不應停留在候選人的風格和小節上,而應注意國家整體發展的停滯和悲觀,不應沈醉在政府撒幣式的「台灣真好」、不投給民進黨就是「賣台」民粹式的想法,必須驚覺台灣的民主正在走回專制的回頭路,兩年前的地方大選,台灣的百姓已給執政黨一次教訓,但看不到深切反省,反而汲汲地經營兩年後的政權保衛戰,就像四年前的國民黨在完全執政八年後,不符合人民期待,成為完全的在野黨一樣,你看那些卸任的總統、行政官員和落選的立法委員,那一個不是謙卑下來,再度走入人群擁抱群眾,兩年前民進黨在地方大選後喊出的「謙卑」,而後從總統到立委我看不到謙卑的態度,反而看到為維護既得利益,為自己的錯誤的政策和作為辯護,並將如同家兄弟的國民黨當作共產黨一樣地敵視,當一個執政黨執政無法滿足民心,卻靠著選舉策略和操作媒體在捍衛政權,請問台灣的希望在那裡? 我們必須驚覺到台灣的民主政治正在銷蝕,經濟早已落到亞洲四小龍之末,以四小龍為例,根據國際貨幣銀行基金最近的預估,今年新加坡的人均所得將為6.4萬美元、香港4.9萬、南韓3.1萬,台灣為2.4萬,明顯的差距,這就是我為什麼要支持高喊「經濟第一、台灣安全」的韓國瑜和國民黨,因為四年前我同樣把這樣的機會給蔡英文和民進黨,當然我要投給韓國瑜和國民黨不是韓國瑜多好多沒缺點,我只覺得一個能放下身段走進群眾,傾聽民眾的聲音,隨時捲起袖子準備行動的身影,正是久已喪失的「愛拼才會贏」的台灣精神,也是台灣人民最懷念的總統-蔣經國那種「計利當計天下利,求名當求萬世名」的無私無我和親民愛民的精神,至於他過去曾經怎樣?學歷如何?卻不是我關切的。「黑貓白貓,只要能抓到老鼠就是好貓」。就像四年前台灣人民的想法,誰能把台灣的經濟政治搞好我就投給誰,我已給民進黨四年了,這次我不再信任他,因為「人民我最大」,政府只是公僕,做不好當然就換人換黨做,只有下台才真正懂得深切反省和謙卑,也只有能「苦民所苦,深體民心」的人和政黨,才能真正帶領台灣走出日漸沈淪、缺乏盼望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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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摩居士的融和人生觀
感謝佛光山金蓮淨苑住持永勤法師,送我一本經書─《維摩詰經》,讀後很是歡喜,維摩居士的融和人生觀,啟發我良多。 星雲大師說:「假如有人問我,在佛教裡你最歡喜的是誰?我會毫不猶豫地告訴他,我最歡喜的就是維摩居士。維摩居士是誰?所有信佛、學佛、行佛的人統統都是維摩居士」。又說:「若要問佛教經典裡最富有哲學思想、最富有文學意味的是哪一部?《維摩詰經》應該是首屈一指了。」 從《維摩詰經》裡,進一步還可以了解到,維摩居士在生活中實踐的是「融和的人生觀」,就是人生獲得幸福美滿之道,如果我們也有「融和的人生觀」,我們就是維摩居士了。 過去無理可惡的提婆達多不斷地陷害佛陀,佛陀不但不怨恨,還感謝他,說他是自己的逆增上緣。確實,人生需要依靠種種的緣分來促進成長,而無理的事情,可惡的人有時也可以刺激我們增上,能夠接受逆增上緣,心胸就更為寬大了,就是實踐維摩居士的「融和的人生觀」。 回想民國六十二年,我從金寧鄉長調任金門縣政府民政科長,來到金城上班,為了生活方便,我從金寧湖埔四知堂,遷居金城四知堂,接連擔任公職三十餘年,工作繁忙,加上後來同住老家的親人、兄弟家人,逐漸遷居新加坡與台灣,湖下老家沒人居住,我更少回老家關心了。 城中校長退休後,公務生涯結束,無官一身輕。我常回到湖下老家故居祭祖,才發現老家祖厝已坍塌,祖地已淪為垃圾場,深感愧對列祖列宗,於是就和愛妻商討著手研究整建祖厝與整理祖地。 當年閩南式的古厝,如照原狀整修,可以向政府申請補助。因祖厝我只有四分之一的產權,整修必需要向新加坡與台灣的親人,請求同意我整修,他們都表示同意我整修,但無法跟我分擔整修費用,我回答能同意我整修,我已經很感恩了。於是由太座寫信向他們取得同意書後,再報縣府申請,縣府補助一百萬,自己配合款也要一百萬,我們用台幣二百萬元,簡單完成古厝整修。後又請來裝潢師幫我製造壁櫃,把兩間廂房闢建成圖書室和文物展示室,大廳布置除擺放財子壽圖像,狀元座牌上佛龕、祖龕外,正面上端懸掛我祖父母、父母與叔父母的遺照,兩邊布置我的書法作品。很高興把祖厝整修布置活化完成,感恩祖宗有德,保佑我們一家人平安順遂。 我家在湖埔國小後不遠處,有一塊袋地,它像一個畚斗,三面高一面低,因長年沒有耕種,淪為鄉人倒垃圾的地方,垃圾堆多了,風大會吹到路面,村公所乾脆建一道牆圍起來,讓垃圾不能飛出來,也讓鄉民方便了在那裏依牆堆放雜物。當年我很少回家,也不關心這事。三十年後,祖地已成為垃圾場,雜樹叢生,進出祖地的一面地又被圍牆、雜物堵住。我要整理就延伸出許多問題。因袋地進出口的土地沒登記,變成為公有地,我要開發要向縣府申請才可,等我請准後要進行整理,卻碰上依牆堆放雜物的一對財大氣粗父子強烈向縣府抗議,說為何圖利我破壞公物?縣府人員怕麻煩,趕快收回成命。我想我是要來美化家鄉環境,並不是有所得要破壞公物,既然有人阻擾,我就不做了,我以為美化家鄉環境,能做多少算多少,一切順從因緣。為了避免造成糾紛,我請開怪手的李先生從我家另一塊地進去,因為是袋地,挖起的雜物無法運出,應變措施就是就地掩埋,李先生很配合也很靈光,挖一段埋一塊,最後把地整好,意外地發現,這塊地從此不再淹水,以前下大雨就變成小水塘,淹死所有植物,現在地能吸水不淹了,這是以前從未想到的事,我卻因受阻撓的應變,而獲得最完美的成果,現在所種的三十六棵櫻花,已經茂盛長高開花了,如今春夏間,從馬路上經過就能欣賞到它的美。 確實,人生需要依靠種種的緣分來促進成長,而無理的事情,可惡的人有時也可以刺激我們增上,能夠接受逆增上緣,結果反而比原計畫完美,這就是我們所要的「融和人生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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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際烏雲含雨重
邁過立冬,夜晚的氣溫越來越冰涼,我泡了一壺烏龍茶,熱氣騰騰的茶香排擠書房清寂的氛圍,感覺冬日的冷空氣悄悄在書桌上的《歷代名家碑帖》打個滾兒,然後慢慢消散。 我翻看一本一本的名家碑帖,閱讀良久,終於找到《天際烏雲帖》,行書字體,共三十六行,全文計三百零七個字。這幅帖沒有年款,根據清翁方綱考證,大約是蘇東坡寫於宋熙寧十年(1077)至元祐丁卯年間(1087),時四十二至五十二歲。因為首句「天際烏雲含雨重,樓前紅日照山明。」而得名,又因詩中提及「嵩陽居士今何在,青眼看人萬里情」,故又稱為《嵩陽帖》。 蘇東坡的字態,宗法於傳統卻又透露非凡的新意,雄厚的筆力中,散發隨意自適的性情,總攬全篇,被歲月逼走的記憶又湧上心尖,一筆一畫讓我想起老家祖廳板壁上的貼金書法。「約綽新嬌生眼底,侵尋舊事上眉尖。問君別後愁多少,得似春潮夜夜添。」此絕句之後有首和詩,「長垂玉筋殘粧臉,肯為金釵露指尖。萬斛閑愁何日盡,一分真態更難添。」 這兩首詩默默地待在牆上已近百年,世間煙火,人來人去,就這麼被淡忘,或者視若無睹,或是看見了卻看不懂。 原來,詩不在遠方,就在我面前,平常民居的大廳竟有如此情意深厚與饒有韻致的意趣。 《天際烏雲帖》開篇紀錄一首蔡襄的詩。蔡襄(1012-1067),字君謨,號莆陽居士,諡號忠惠,北宋福建路興化軍仙遊縣(今福建省仙遊縣)人,官至端明殿學士,著名的政治家、書法家和茶學專家。吾族先輩有一說,我們乃是蔡襄的後代。當我第一眼看見此詩的開頭「約綽新嬌生眼底」,沉穩凝重的筆畫有如一股暖流,順著眼底流進心裡,不禁感佩伯祖父和祖父興建房厝的用心。 時代會對生活造成推擠和容納,個人與家族的歷史也會被搖動,如葉子上被風抖落的水珠,而祖父輩藉助敦厚端重的書法寫下蔡襄的詩句,既是尊祖敬宗,更是期許啟迪後代子孫,即使日子澀進難行,也應當努力煥發生命的活力。 絕句之後的和詩「長垂玉筋殘妝臉……」,行筆凝重,圓渾樸茂,清查慎行《補注東坡編年詩》卷四十八,將之納為蘇東坡的詩。老家的楹柱、牆壁、門板、祖廳、窗楣、屋脊等地方,刻畫豐富的詩詞文句,出自於經史子集,是刺激我研究中國文學的出發點,亦是我寫作的中心點,一首蘇東坡詩讓我浮想聯翩。 若說鐫刻一首蔡襄詩,是祖輩冀望後代可以緬懷生命的源流,不忘根本,亦是勉勵我們追踵先人,見賢思齊。那麼再刻上一首蘇東坡的詩,則是希望行走在人間的子孫,歷經無數的榮辱悲歡、花開花落,懂得把憂憤折疊,自得其樂;學會在有缺憾的黑暗裡發現安然,領略隱藏其中的輝煌。 我坐在祖廳的紅木太師椅,端詳圓潤豐實又富有意義的《天際烏雲帖》。多年以來,古厝裡的每一代人都在頑強拼搏,負重前行;每一個人都在與時代共振,做出自己的應對和選擇。當韶華不再,蹣跚的腳步和佝僂的身影,在歲月中漸漸消逝。午後的陽光在涼風的助力之下,緩緩地撲向書法字體,黑色的板壁宛如掛滿金色的鈴鐺,輕輕撥弄就可以聽見時光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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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來車往
最近,金城民族路(北堤路過來的這一頭)實行交通新制,那就是每天下午五點至六點只開放直行,這新聞我是從金門日報上看到的,所以實行時不覺得意外,某天下班後,我照著平常的路線騎車回家,卻見左前方有車子依然閃燈左轉,而有車子依然閃燈右轉,雖然有二位警察的哨音響起,但車主似乎完全沒聽到,雖然「17時至18時請直行」的告示牌也直立在路邊,那時的我脫口而出「不能轉」,只有自己聽到。 那一天,看到好幾輛電動車集體要過馬路,有一奇怪現象發生,他們到了東門「圓環」時,沒繞著圓環行駛,而是騎到了「行人穿越道」再停下來轉,讓騎在他們後面的我們頓時不知該怎麼辦,只好等他們都過去再走;在金城周邊,電動車來來去去,但有一回在金城車站,他們轉進去的方向正好是公車出來的方向,真的是危險,所幸那時公車沒有出車,雖然我聽到路人甲對他們說「逆向了」,顯然他們完全沒意識到,或者是根本不知道吧! 最近,常聽到救護車的響聲來來去去,偶爾也看到有車禍還沒排除,機車和機車擦撞的多,到底是怎麼了?「搶快」的後果嗎?還是太過大意了,真的要小心啊!沒有人希望意外的發生,尤其有時只是出門去辦點事,總不願意接下來要面對的一些受傷、賠償等等的困擾吧!機車倒地,人受傷,警車、救護車接著到來,一番折騰後還不一定可以了事。 某天出門吃早餐,途中看到有人在一個角落燒金紙,直覺聯想到那是前幾天在那兒有出過車禍,想是事主的家人來拜拜求平安的。常常有車來車往的狀況,在白線前,有人看到亮紅燈了還硬是要過,不知是真的有急事還是只為了不想等,而有人卻也會在紅燈還沒變綠燈就先行,真的是不太好,如果真有個萬一,那可真是後悔莫及啊!早上看報紙新聞,夏興往山外路段積油,四輛機車打滑,六人受傷送醫,真的是意外頻傳啊! 有天在金門日報上看到有關單位召開會議,針對電動機車的「亂象」,是真有其必要性,我們鼓勵騎電動車,也要發展觀光,而可能大量的外來客對金門的路況並不熟悉,一方面危險,另一方面也造成了不少的困擾。記得曾經有幾位來自東華大學的計畫團隊人員來訪,其中一位原住民族教授談起對金門印象最深刻的竟是「第一次看到圓環」,他們以前沒遇過圓環,剛開始不知道該怎麼繞?雖然我回說「圓環都有指示」,但對他們而言的確是陌生。 車來車往,人來人往,「安全」最是重要,當心自己,也要留意周遭的人,該停就要停,該等就要等,我們不是常聽到「小心駛得萬年船」嗎?猶如閩南語說的「細膩無蝕本」,我們千萬要牢記在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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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加坡華族文化傳承與復興的推手:方百成
出生於烈嶼後頭的方百成(1951- ),是目前少數金門移民至新加坡的第一代。溫文儒雅的他,童年橫跨了原鄉的戰爭經驗及新加坡戰後初期的發展,求學與成長更是新加坡現代化歷程的縮影。 1957年,父親方慶忠為妻子林悅、長女秀珍、長子百成辦了手續,接到新加坡。安頓下來之後,方百成先是就讀於河水山的鄉村小學,1年後轉學到福建會館所辦的崇福女學校(亦收男學生)。畢業之後,就讀中正中學分校。文學與籃球是他讀中學時喜愛的科目。1964年,是他人生的轉捩點之一。那一年,中學二年級的他報考國家電台第三廣播網的兒童劇社,幸運地獲得錄取。在劇社內,他得到祖籍潮州的程茂德老師在音樂、歌唱、戲劇、舞蹈、廣播等各方面的表演指導。這個兒童劇社在當年非常有名,曾經公演過三場兒童話劇之夜,在當時擁有9百多個位置的維多利亞劇院演出。事隔多年,方百成仍然清晰地記得,當時表演了三場劇:借雨傘、熱水瓶打破了、兒童節前後,可謂盛況空前。方百成對廣播也情有獨鍾,口條清晰且聲音極富魅力的他,當時政府正在宣傳「多吃麵食,少吃米飯」,他也參加了系列廣告的錄製。 1980年,方百成加入電台合唱團並擔任團長。在華語文式微的新加坡,他舉辦新加坡文藝歌唱比賽,也和臺灣、香港合辦亞洲文藝歌唱比賽,取得相當大的成果。 從1980年代起,方百成積極參與新加坡華社的活動,逐漸嶄露頭角。1980年,時任新加坡方氏總會會長的鄉親方水金,帶著總務方汝奎親自邀請方百成加入方氏總會。1981年方百成的父親過世,葬禮在方氏總會會員的協助下,功德圓滿。30出頭的他,被志工們感動,覺得自己也要為華社付出。 1986年新加坡宗鄉會館聯合總會成立。首任會長黃祖耀為金門裔傑出銀行家,在他的領導下,不少金門後裔加入了宗鄉會館聯合總會,並擔任相關領導位置,如方水金任副秘書長、方汝奎任文化組主任,方百成也被延攬進來擔任文化組秘書的工作。如今他仍是宗鄉總會的中堅分子、擔任秘書長一職。 1987年,由新加坡報業控股(SPH)華文媒體集團主辦、宗鄉會館聯合總會、中華總商會、新加坡旅遊局等協辦的「春到河畔」活動開始,方百成是主要組織者。30多年來,「春到河畔」已成為新加坡文化品牌。前期的活動,引進臺灣、香港、中國大陸的藝文表演團體及流行樂手;10年前開始逐漸本土化,尤其配合2015年新加坡建國50周年(SG 50)的活動,以新加坡表演團體為主,也點綴新加坡河沿岸的歷史建築夜景,每年約吸引了150萬人次的本地與外地遊客。 方百成曾任福建會館文化部主任,屬下的文化藝術團多年來培養孩子的母語能力。自2005年開始,他主辦出版了一系列的福建會館文化叢書,記載與傳承了本地的福建文化。2010年,方百成獲頒公共服務獎章(PBM),備受推崇。目前他擔任福建會館文化學院執行董事(院長),繼續推展文化活動培養藝術界年輕一代。在1990年代左右,方百成加入當時120周年慶的金門會館。身為金門後裔的他,責無旁貸地進入金門會館幫忙,目前也擔任董事秘書,是金門會館依賴的文化領袖。 半個多世紀前,從一個來自戰地島嶼、懵懂無知的金門孩子南來到新加坡接受教育,逐漸成長為才華洋溢的文藝青年,一直到今天仍充滿活力的文化工作者,方百成對新加坡華人文化的傳承與復興做出了極大的貢獻,他對家鄉金門也充滿了情感。聽他講童年金門,聽他憶昔日獅城,總能將我們帶回當年的情境,讓我們了解到移民落地生根的甘苦。方百成的成功不是偶然,是在新加坡的土壤下,天分加努力的開花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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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三年故事多 ─賀城中55週年校慶
秋涼10月,一年一度的「城中三孝同學會」,一大桌18人,坐得圓圓滿滿。 話說20多年前,在亞娜的提議下,我們金城國中第五屆的三孝班有了第一次的同學會。還記得那次聚餐在亞娜家,女主人親自掌廚,端出一大桌澎湃的好料理。 歲月如梭,同學會轉眼間持續了20多年,大家輪流主辦。當然,都是外食。每次的歡聚,都讓人輕易地穿越時光隧道,回到年少的喜樂。 城中三年,13-15歲的少年,往事如煙,不可再,往事歷歷,記分明! 校長唐與程,矮矮胖胖,每回的週會訓詞,一開口總是濃濃的大陸鄉音:「今天頒了兩個獎,一個是整潔,一個是『踢死』(秩序),……」。常手持教鞭的唐校長主張「女生要疼男生要打」。 國一、國二導師王翠玉,國三導師沈雪娥。王老師的精神抖擻,沈老師的溫柔婉約,都讓我們既敬又愛。 曾經,王老師產假在家坐月子,不懂事的我們排斥代課老師,竟捧著國文課本追到老師家,讓認真的王老師倚著房門為我們一一解惑。 巧手的沈老師除了教國文,也教家事,我們跟著老師學打毛線衣,一件毛衣可以消磨掉許多節快樂的家事課。 臺灣來的郭海燕老師教數學,年輕活潑,愛唱歌,我們喜歡她的人、她的歌,更甚於喜歡數學。 1970年代的純樸金門,教育水準不高,但整體環境普遍地尊師重道。老師對學生有絕對的管教權,影響力也很大。 金城國中號稱全國最早實驗九年國教的學校。經過前四屆學長、學姐的篳路藍縷,城中第五屆的我們,校務已上正軌。 基本上,一學期三次的月考、期末考,沒有考試的日子遠多於有考試的日子。因此,對「沒有考試就是沒事」的學生來說,我們擁有許多「共同遊戲」的時間。 年少的我們,有時間、有空間、有精力、有點子,喜歡成群結伴,更熱心於班際活動。班上人才濟濟,無論個人的文武競賽、班級的團隊對抗,都是奪標又得獎。 國二下,由美麗彭老師導演的「國際選美」演劇,更是大家念念不忘的美好記憶。美女如雲的女生班,粉墨裝扮成各國佳麗:中國小姐麥玲、德國小姐湘金、法國小姐素賢、俄國小姐含鸞、英國小姐惠蓮、日本小姐月英,還有忘了是那國小姐的淑寶、麗貞、碧伶……,舞台上,她們依序一一出場,個個婀娜多姿,舞台下,全校觀眾掌聲雷動。而我,則是那個女扮男裝、色迷迷的裁判長。 城中第五屆正逢臺灣的國中第一屆。因此,老師們特別鼓勵我們走出金門島,試試臺灣的高中聯招。那一年的考季,捷報連連,建國中學、北一女中、中山女中……。 日後,最高興的發現是:在師長的心目中,我們是會玩也會讀書、優秀的城中第五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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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娥這樣的一個女子
她是個女孩。 圍後的木棉橘燦、林斐章故居的玉蘭皎潔、傅家大院的桑葚紫紅,繽紛了她的童年。 北門大水溝、東門許厝墓耙草,飼雞養鴨、起火掌勺,做餅、製「拭餅」皮,都是生活日常。 間或揹巾斜背、手牽著更為年幼的弟弟們,嘴上清唱:「爸母主意嫁番客,番客呣來娶,一年一年大。在家中,受拖磨,無時通快活,小弟一大拖,輕重攏著我,單身無奈抽籤擱卜卦,何時我君會得緊緊倒來娶……」。 她是個少女。 1937年10月,日本軍艦以機關槍掃射、砲擊掩護,從水頭、金門城、古崗,分三路登陸,佔領金門。日本手時代,她「整張臉抹烏烏」掩飾了她的清麗容顏,以免被日本兵掠去。「滾水沯沯滾,中國打日本,阿兄當頭陣,小弟做後盾,扑甲日本變做安薯粉。」她偷偷唸唱著,帶著滿滿的期待與希望:「日本死真濟,中華民國萬萬歲」。 之後,她是個妻子。 之後,她是個母親。 尚未而立的夫婿到番屏謀生,留下她與年幼的女兒。1949年金門島上經歷古寧頭大戰,煙硝處處,風聲鶴唳,不甘、也不願,被禁錮於沒有明天、看不到未來的金門島,她勇敢果決的下了此生最大的賭注:閩風南渡,千里飛南洋。 從島上接近中心點位置的村落徒步往返金寧鄉公所、金門縣城做大字,無所畏懼地帶著稚齡女兒從金門到台灣、香港、暹羅,風塵僕僕,輾轉來到獅城。 面對陌生的環境,截然不同的風土民情,生活周遭,不僅有同鄉宗親,還有講紅毛話的紅毛人、說馬來話的馬來人,她沒有時間恐懼害怕,是對家人無與倫比的愛,安居樂業幸福生活的期待,給了她最安定的力量。 初來乍到,夫婿從做苦力開始,再到豬肉攤打工見習,靈光一閃,身為賢內助的她建議,何不賣咖啡試試看?於是,「協益咖啡廠」在廈門街128號扎下牢牢的根柢。 她是個多產的母親。 孩子接連出生,十二生肖幾幾乎就要湊成一打。老大帶老二,老二顧老三,一個拉拔一個長大。 她每天操勞家務,勤儉度日。食指浩繁,錙銖必較是需要的。然而唐山(金門)一直催繳丁錢,夫侄考上台大,慷慨資助生活費。僑匯、番屏衫番屏物件寄回金門分享眾多親人,數十寒暑從不曾間斷。 她,中年喪子。 她,晚年喪偶。 她在2019年11月11日卯時,以94高齡溘然長逝。 離開金門超過一甲子,儘管二度踏上台灣,浯島浯鄉,卻始終無緣再會。 阿嬤是一個非常堅強和有毅力的人。 最初,阿公獨自從金門來到新加坡。阿嬤多年後才 來到新加坡。 在她的一生中,她全心全意,無微不至的照顧她所有的孩子。她還協助阿公管理咖啡粉業務。她很少去郊外或娛樂。 阿嬤是王家的堅強支柱。每個子孫的生活都圍繞著她,每個人都非常愛她和關心、照顧她。 阿嬤是一個非常善良和有愛心的人。 她從不責罵或向她的孩子或任何人提高嗓門。 我們總是聽到親戚和朋友評論說,她有一個慈悲的外觀。我們相信她善良的心和慈愛體現在她年輕而容光煥發的臉上。她晚年沒有皺紋。 現在,她與主在一起,她將更加容光煥發,在天堂裡更美麗。 我們感到悲傷,也很高興,知道你和主在天堂。 我們都愛你,永遠想念你! 她,帶著顯祐伯、池王爺的庇蔭離開金門。 她,帶著耶穌的祝福放下世間勞苦。 她,是我至親至愛的外婆--蘇翠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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蛋 糕
二十歲之前,沒吃過真正蛋糕,只在電影裡見過,是那種關了燈以後,插滿蠟燭,吹一口氣之前,還要許個願的蛋糕,華麗、豐盛得不像是真的食物,二十歲以前,只吃過素素的小杯子蛋糕。 過了二十歲後好幾年,第一次被要求吹蠟燭、許願的蛋糕,是同住在地下室每間約二坪左右的房間共九間房的眾室友們買來的,感覺像演電影,害我在唱歌中起了雞皮疙瘩,超不真實的啦! 或許延續了這般的想像,現在每隔五天,逢我島休一日,我都會買個蛋糕,跟爸媽分享,也讓平常都有生日的小氣氛。 放長假到臺北,蛋糕也是必購物品,新奇的、華美的、餡料多、味道奇特的……通通買過一回不止。 爸媽每當我出門回來,嘴裡常說「啊都嘸免買欸,厝內攏有!」但每當開箱取貨,取刀切片時,猶不免面露驚奇,嘖嘖有聲,「真尚!」有蛋糕的日子,天天像生日,快樂不說出口,心情顯示在臉上,搭配著奶油沫沫。 說來奇特,講來有點辛酸其中,高中以前待在家,卻幾乎沒有親子閒聊聚談的時光,未曾一同旅遊,也沒有爸媽出席啥母姊會、親師會等場合,除了結婚時全家齊聚外,爸媽與我都分別為生活奮鬥,平日少有空閒聊,這等「喝咖啡聊是非」之閒情逸緻,聞所未聞,難以想像。 緣起,家中經營餐廳,終日客人滿座,幾無休息,只偶或除夕夜休半天,隔日初一照常,我們小孩就端菜、收桌、洗盤、掃地……,每天大家都累得懶洋洋地,連晚餐都吃不下,更不必說聊天了。 因為如此,我早習慣親子間的沉默,偶或爸上菜市場買菜,我遙遙見及,會轉彎到巷子中,若正面迎向,則憨癡傻笑,也不親暱呼喚,就只訕訕低首而過,記得有次高中校慶,媽竟然出現校園參觀園遊會,而我見到我媽,只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既無導覽,也沒招待,就打個招呼後,逕自忙去,怪怪!「這個小孩!」。 我覺得自己個性怪,這幾年有機會跟「製造廠商」溝通,才曉得原來都是「原版複製」,其來有自,爸的內向、含蓄,拙於社交,懶得說話,我都有,他老年有段時間長久與老友組成資深童子軍,天天在廢棄營房與老友相聚,種菜、養雞、共餐,還養了一隻狗,天天在一起,這跟我某段年少時光一致。而我媽的過敏體質,好強、喜歡自我解釋、樂觀與體貼他人,但比較膽小,不敢冒險,種種特質,幾乎品質相符,那咱們互相吐槽,彼此印證如出一轍的個性,奇怪也就一點也不奇怪了。 早茶時光,我們談過往,媽會體諒地說,「我瞭解」,知道我的底子不好,過敏常犯,明白我不喜歡上課,數學很差,有點懶、帶點傻,他都說「我知道」,而爸話說得少,但頭腦記憶清晰,時不時補充人事地物,說歷史緣由,一點也不含糊。我們的政治傾向類似,人際關係彷彿,都是一家人,卻直到我中年,而老爸老媽年近耄耋,我們才有時間慢慢來、緩緩說、細細品,往日並非重現,而今老少一堂,依舊新鮮,滋味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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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戰家書中的金門
唐人杜甫〈春望〉詩云:「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金門在八年的抗戰當中,是福建省第一個淪陷的縣份。1937年10月26日,日軍打算先佔領金門,進而攻下廈門,企圖影響到僑匯的交通接濟,封鎖南洋華僑對中國的抗日援助。 抗日期間的家書須穿越戰爭烽火線,方能平安傳達到親人手中,更收錄無數的血淚文字記載。晉江市檔案館藏有一封1937年10月31日,由晉江東石郭張純寄馬來亞太平埠郭燕趁的回批中,說明日軍在晉江、南安、金門等三地燒殺擄掠的事實。其中關於金門部分寫著:「金門被日軍佔了,登岸捉十六、七歲女子四十外人,又於壯丁一百外人,帶上戰船,未知如何情俗也。」金門淪陷後,百姓紛紛逃至廈門、同安、南安等處避難安置,南洋華僑立即組織金門難民救濟委員會,提供款項協助難民。日軍以金門為據點,向福建沿海進行侵擾,日機配合投擲炸彈,轟炸重要的港埠、車站,人民生命財產受到無以估算的殘害損失。 1938年5月,廈門島淪陷後,金門的僑批改為由公共租借地鼓浪嶼中轉,許多信件直接投寄鼓浪嶼。1938年5月沙勞越古晉劉甫盈寄給南安妻子李氏的信件中,描述金門人因日軍佔領,被迫離開家鄉前往當地依親謀生,影響到其他人的生計,書信內容曰:「日本佔咱金門,現今金門男女數百渡往夷邦覓利,所于金門店頭一概用金門人,因致覓生活十分困難,無可奈何,薪水短少,逐月不能多寄,只能按項付寄,以安家庭之費,度日而已。」1941年12月,太平洋戰事爆發,日軍大舉向南洋群島入侵,所到之處燒殺擄掠,華僑事業、工作停頓,深陷人間慘境,無法匯錢接濟家人,此時的書信因戰亂而數量銳減。 抗日勝利後,國內情勢並未穩定,三年的內戰,讓南渡避難的大多數青壯男子不肯歸鄉,恐怕再次被徵召入伍,成為戰爭的受害者。此一時期多數是休戰之後,書信來往互報平安,筆者整理收藏的家書類似語調說:「抗戰軍興,輾轉多年,海運不通致疏稟實,時為引念,現在戰事告終,在外地舉家托福,均獲平安。」但是,也有遭遇國難,導致家庭支離破碎的情形,一封1946年3月由南洋寄往閩南的家書,內文云:「自從太平洋戰事發生,乃致家鄉音訊斷絕,無法接濟家庭費用,亦不明白家人生和死,直是五內如焚,前日接到家中回信,方慶幸可以得知一切信息,誰知語多吞吐,令人莫名奇妙,同時泉州汝母舅富榮及貴華回信亦是如此,余誠不解,到底汝母是死是活,或是再嫁或跟人私奔,汝需明白告訴我。」歷盡滄桑的寄件人,雖是向親人垂詢故鄉家庭近況,卻道出亂世百般的無奈與感慨。 一封封戳印過往年代的家書,讀出金門歷史人文的豐厚積澱,辛酸苦悲俱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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繞樑餘韻
音樂課在聯考時代的金門沒有缺席,但不是主流,學音樂的孩子不會變壞,但不是人人都有機緣,於是,最普遍的音樂學習常常是聽歌聽來的。 電視轉播的排球比賽戰況激烈,隨口提到哈薩克排球員的身材常常是逆天的比例,當下有人就問起:好像有一首哈薩克的歌曲,不知可有記憶?想起小學的音樂課,於是隨口哼了印象中唯一的一首,風琴伴奏學來的哈薩克民謠,當時音樂課本上好像註記說是新疆民謠,沒想到四十年後,竟然還能唱出大半的旋律,歌詞雖然有些已經模糊,但記得有個樂器是冬不拉。 可愛的一朵玫瑰花,原曲「都達爾和瑪麗亞」流傳於中亞一帶的哈薩克,王洛賓於一九三九年接觸後填的詞,歌中描述俄羅斯姑娘瑪麗亞與哈薩克青年都達爾相遇後一見鍾情的故事,男女對唱的情歌,唱著塞外的奔放與婉約。小時候聽不出所以然,再重聽方知其中的濃烈情意,卻又點到為止,王洛賓寫情歌也是高手,其中奧義,自然不是國小音樂課堂上,搖頭晃腦練唱「金門之歌」的小蘿蔔頭所能了然。 至於,西洋歌曲的初體驗,則是高一暑假從金門過船渡水到了台灣後的意外。那個一九八六年的夏天,借住堂兄台北租屋處,不意中接觸灰狼 Lobo 的歌之後跟著聽,鄉下來的老土,竟迷上這老派的情歌,雖然不知 Lobo 為何許人,歌詞也超出當時有限的英文程度所能理解範圍之外,但第一次聽西洋歌就著迷,買了專輯卡帶,搭上開口笑回金門。後來,高二英文課,有次老師在課堂上問起大家英文歌曲都聽那些歌?不加思索順口就提了 Lobo,記得許老師當下真的是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回說:那會不會太老了。彼時心想,或許真的是土到連聽西洋歌都跟不上時代吧。 一九八九年的十月,余光音樂辦了 Air Supply加 Lobo的演唱會,先開唱的 Lobo 在安可曲之前,跟現場的所有人開玩笑說,我知道其實你們主要是來聽 Air Supply唱歌的,因此不能再安可了云云。但那場生平唯一的一場購票進場的演唱會,心中住著老靈魂的我,的確是衝著 Lobo 而去的,那張門票雖然是最便宜的角落區,卻還是用上了我在餐廳跑堂二十多小時的所得,也是年少意氣。 後來,與美國來的室友聊起這件事,當時迷著 Bobby Brown 的他,竟然嫌棄這兩者的歌都太輕了,然後,再用很詭異的眼神問我,你當真喜歡 Lobo 的歌?你看看他穿衣服的顏色,你知道那代表甚麼嗎?如此說法,更讓人好奇的非搞清楚不可,聽完洋人室友煞有其事的說法後,還真的是土包子茅塞頓開。想起劉文正的「送你一朵勿忘我」原來是翻唱自 Lobo 的 Stoney原曲;此外,劉的「卻上心頭」前奏與 Me and You and A Dog Named Boo 有幾分神似,這一切還真的有點巧合。 當然,聽歌就聽歌,其他的只是茶餘飯後的點綴而已。 那天,收音機忽然傳來Dennis DeYoung的Desert Moon,聽著熟悉的前奏,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二十歲的記憶恍惚流竄,很久以前的事了,而當年推介這首歌的同窗,卻在畢業後失去音訊,人與時間真的是神奇又特殊的關係,如同流過的聲音,總是屢屢迴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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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不能說
某日和詩魔洛夫師母聊天,談及出生年月日,師母說她有三個姐妹,戶籍都是同一年,父母相同,只有出生日期不同,她笑稱:母親很厲害,一年不同日期生三個女兒。 前些日子回老家,兄妹曾認真研究過出生年月日之問題。看著客廳白牆掛著老舊的照片,自己青春的臉漾著笑意,再看看鏡子裡映出有風霜痕跡的臉,怎麼說也掩蓋不住的秘密。 彼時在老家隨意報戶口是常態,我家兄弟姐妹身分證出生日期與真實出生日期,往往相差半年以上。有趣的是我們的出生時辰初時父親是用毛筆慎重的寫在一塊朱紅布條上,乃至侄兒輩都是子時卯時寫的清晰無誤,可為何身分證日期和父親的紅布條總相差好幾個月甚或經年,聽說遠房表姐出生後三年才報戶口,也有人弟弟報成哥哥,哥哥成為弟弟,我的兄姐們的戶籍生日都是某月十五日,多麼有趣的湊巧。只能說遙想當年浯島戶籍不夠精準且敷衍,許是和稀泥了事,然事已不可考,惟三哥猜測是嬰兒面對烽火連天的歲月,生養環境不好,不能確定能否平安長大,於是過了漫長時日,觀察嬰兒過些時日健康活潑,看樣子挺勇健,應該可以長大成人,即到村公所向幹事報告,而我呢?實際日期與戶籍僅差一星期,想來一出生就活動力強,讓父親認為這鐵定養得活,趕緊去報戶口。此時與出生日相隔一周,算是少有的。 個人不太介意年齡曝光,即使大齡容貌乾癟不再水嫩,皮膚皺褶多,聲音粗糙,昔日纖細體形變梨形,已然無法掩飾。因外形變化大,諸多不美好形樣,讓大齡女子不願面對。保養得宜仍似纖纖淑女樣貌者,更不願曝光年紀,或可瞞天過海冒充妙齡女子,因此,只得把變形的體形歸咎年齡,打死不洩漏,個人倒認為可直接用西元後二碼?聽起來少十一歲,說起來安慰了自己,也矇了對方。 記得有一年三采文化要出一本零到一百歲的書,各年齡層人們對人生自我期許,照片配文字,很有趣。總經理找我寫五十六歲,內心極度抗拒:本人當時可未滿五十六,他說服我又不差那一兩歲,況且書本不寫出版年份,我答應了。之後他說差一位六十歲女性希望我推薦,我舉薦一位藝壇美女,美女打死不從,絕對不讓人知道她幾歲。 幾年前兒子告訴我要結婚了,雖然內心曾演練數十遍,總有一天要當「婆婆」,這可代表「社會地位」嘴裡嘀咕應著好啊好啊,本該成家立業。內心深處不太接受,過了幾日,開心化了婆媽妝穿上旗袍主持婚宴,兒子羽翼飽滿自組一個家庭,了卻責任,自此咱晉升婆婆之列。 再過幾年某晚,兒子喜滋滋拿一張黑白照片遞給我:媽,這是妳孫子,剛剛照的超音波。首先衝進腦門的是:阿嬤?如此珍貴的二字,將是我的另一身份,如此明確,嚇得張口結舌,閃什麼閃,經過時光催化乃必經之途,雙手虔誠接住阿嬤這封號。 對年齡絕口不提這事讓女性同胞有志一同,有些男性亦然,想他們或許想誘拐年輕美眉(冤枉呀,也許不是),歲月在你臉上的刻紋是抹不掉的,微整型效果好,偶有風險,千回百轉日思夜想,仍在前往醫美的路上躊躇。 時光悄然無息溜走,世人寧願留住青春,捨棄所謂智慧紋。 牽著孫子的手,走向人生的未知,沒有不能說的秘密啊! 耳邊孫子稚嫩聲:「阿瑪妳幾歲?」「比去年多一歲」。 註:「阿瑪」是我家孫兒對我的膩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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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鄉憶舊城中師友
一九六七年八月下旬某日,李德生表哥請好友來中和舍下,護送少年先正返鄉,俺娘在山莊門前拭淚送別,說無力教導怠惰小兒,囑我回鄉後,要專心課內書,重新出發。那一天,二姐要返東港護校就讀,姐弟及表哥好友在板橋車站搭乘對號快火車,一路煙塵,黃昏到高雄。在高雄分道,二姐續南下,表哥好友與我投宿旅館,隔晨,兩人坐三輪車到十三號碼頭,排隊搭上運補艦。 親人在金門新頭海灘接我,表哥好友說他遺失一件行李,匆忙中未能幫他尋找,此事我記掛數十年,近年請教德生表哥後,才知當年帶我返鄉的是黃積軍先生。前幾年,特別攜禮前往水頭黃家,向積軍大哥致謝當年照顧我,感傷他眼病失明,但頭腦仍清晰,暢談他在金門民主運動的壯舉,向他表示敬意。 二哥帶我入住模範街縣府宿舍,開學日當天,大姐陪我到金城初中報到,編入一年愛班,與姜世榮、李志澄、李經金、李錫賜、莊火練、許峻岷、趙群英等人同班。導師上學期是陳榮華老師,任教國文,出題<砲聲隆隆話金門>,讓學生抒寫在戰地金門的感受,日後又鼓勵大家製作了一本班刊。秋季遠足,我們從金城走到太武山下,陳老師帶相機,幫大夥留下不少珍貴鏡頭。下學期陳老師受唐與程校長重用,擢任教學組長,導師換由陳岳揚老師擔任。英文課先是政大西語系畢業的越南僑生雷湛和老師擔任,唐校長見雷老師上課喜歡分享旅遊經驗、傳閱旅遊相片,下學期請雷老師改教國文,雷性情溫和,我們好奇跑去宿舍看他改作業,每次改到李錫賜的清秀書法,一邊紅筆打圈,一邊唸:「太好了!太好了!」 陳岳揚老師,海軍世家子弟,住高雄左營,世新畢業教數學,個子不高,但不怒而威,管教學生有一套,有一次我們犯了錯,他要同學將門窗緊閉,全班跪下懺悔。陳老師在海軍有很多友人,坐艦艇常受禮遇,暑假,父親備禮訪陳老師,託他帶我赴台。 一年愛班的老師,有兩位是軍官支援,一位是教童軍的預官陳盛雄少尉,初二我轉學北市雙園國中,他正巧是我班導師。另一位是教音樂的中尉軍官,我忘其姓名,他是貴州人,每次講「剛才」,他的發音是「將才」,讓我印象深刻,教書很賣力,每次一堂課下來,滿頭大汗、汗溼軍服,他教的很多歌曲如:「老黑爵」、「往事難忘」,我至今還能熟唱。 一九七七年,東海大學畢業返金,應李養盛校長之聘,在金寧國中(後改為金寧中小學)教了七年,因為家住金城,一九八四年獲洪文向校長聘書,調到金城國中任教,上學期擔任專任教師,教兩班國三國文(導師黃天苞、吳淑女)及國二幾班公民,吳淑女老師因產假,我曾代其導師,師生相處愉快,班上有許金鸞,日後升讀金中、師大國文系,回城中任教。下學期因國二有一班,翁明國老師到縣黨部任職,我接任其班導師,此班傑出人才甚多,黃維章與董皓雲是男生翹楚,都曾在青年節受縣府表揚,日後黃維章升讀金中、警大,在警界表現卓越,擔任要職;董皓雲升讀新竹師專,之後再進修師院,如今在教育界是名師,藝壇是名家,美術、音樂的表現都很傑出。 我在城中任教五年,得到很多師友的幫助,教務處楊忠建、洪榮選,訓導處楊振忠、楊福山等老師常邀我幫忙指導學生參加校外作文、演講等比賽,得到不少名次。應許維民老師之邀,一同指導學生編寫校刊-晨風,也得到不少獎勵。一九八九年,得王添富校長聘書,轉到金中任教,日後曾獲表揚,其中有不少事蹟是以往指導國中學生所得,這都得感謝同仁的推薦及學生的優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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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經對後世祭文的影響
金門冬至祭祖文中常有一句「天山荒作」,「對越綢繆」,這是祭文中的通用文句,它的意思是祭祀時在祭文中答謝頌揚祖先,感念祖宗開山墾荒的艱辛與偉大,子孫此時祭祖情意真摯地頌讀祭文,感謝列祖列宗,典故出自《詩經》。 那為何要在祭文中寫道天山荒作呢,天山荒作和祖先又有什麼關係呢?首先「天山荒作」出自《詩經‧周頌‧天作》這首頌詩是周武王在岐山祭祀周古公亶父至文王的周朝歷代君主。原文為「天作高山,大王荒之。彼作矣,文王康之。彼徂矣,岐有夷之行。子孫保之。」翻譯成白話的意思是:「上天造高聳的岐山,大王開墾它。大王經營它,文王繼續治理。他率領民眾來此,西岐有了平坦大道,子孫保有它,有了安身立命之所。」簡而言之就是答謝祖宗留下這塊土地,讓子子孫孫能有個立錐之地。 那什麼是「對越」呢?「對越」猶對揚。意即答謝頌揚。《詩‧周頌‧清廟》:「濟濟多士,秉文之德;對越在天,駿奔走在廟。」清‧王引之在《經義述聞‧毛詩下》:「『對越在天』與『駿奔走在廟』相對為文。『對越』猶對揚,言對揚文武在天之神也……揚、越一聲之轉。」 漢‧班固 《典引》:「亦猶於穆猗那,翕純皦繹,以崇嚴祖考,殷薦宗配帝,發祥流慶,對越天地者。」宋‧蘇轍〈論明堂神位狀〉:「今者皇帝陛下對越天命,逾年即位。」上引資料都是答謝頌揚的例子,雖然也可以解釋為指帝王祭祀天地神靈。例如:晉‧劉琨〈勸進表〉:「臣聞天生蒸人,樹之以君,所以對越天地,司牧黎元。」《宋史‧禮志二》:「當愁慘之際,行對越之儀,臣等實慮上帝之弗歆。」《續資治通鑒‧元泰定帝泰定四年》:「天子親祀郊廟,所以通精誠,逆福釐,生蒸民,阜萬物,百王不易之禮也。宜講求故事,對越以格純嘏。」 在「天山荒作,世德厥修……陳牲瀝酒,對越綢繆」之文句中,答謝頌揚和帝王祭祀天地神靈都能解釋得通,但在文句邏輯上答謝頌揚的解釋似乎更好。 何謂「綢繆」呢?「綢繆」的解釋有好幾個,此處則是指情意深厚、情意殷切的意思。漢‧李陵(與蘇武詩)之二:「獨有盈觴酒,與子結綢繆。」魏‧吳質〈答東阿王書〉:「奉所惠貺,發函伸紙,是何文采之巨麗,而慰喻之綢繆乎!」清‧呂延濟注:「綢繆,謂殷勤之意也。」元‧張昱〈醉題〉詩:「情在綢繆歌白苧,心同慷慨贈青萍。」鄭澤〈佩忍初來長沙即席奉贈〉詩:「靈均餐落英,讌席聊綢繆。」上引資料都是情意深厚、情意殷切的例子。 其實《詩經》對後世祭文的影響還有很多文句,例如〈清廟〉中的「於穆清廟」、「肅雝顯相」、「不顯不承」等等,不勝枚舉,僅就我青年時期所困惑的兩個詞彙作探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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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君子不難於恭,難於有禮
一枚雲霧般半剔透玉石,表面泛著微微的一抹淡紫,好比在美人粉頰上蒙一襲輕紗,優雅而透著神祕韻致;或更似賞讀簾後倩影朦朧【註一】,教人心盪神迷,腦海中漾出無限遐思,著實看傻了一雙愛慕的眼睛。她,是巴西來的白玉髓,渾圓美好,溫潤暖心,值得我以君子之禮相待。 然,洪自誠《菜根譚》所言甚好:「待小人不難於嚴,而難於不惡;待君子不難於恭,而難於有禮。」人們對於聲望或地位崇高的人,自然該以禮相待,但最難做到的卻是禮節有度。若是逾節過度的一昧讚揚,而顯現出奉承阿諛之態,則不可取。想到這兒,不免心生儆惕,時時提醒自己,切莫因愛之過度,反而輕薄了原對她該有的禮節。 那麼,我與手上這一位嬌客,該當怎樣共處?如何培養出一段佳美合度的情誼呢?幾番思量,決定以淡如水的方式與她交朋友,往來存乎一心。說白了,就是由真誠出發,待之以真心真意。愛之,護之,雖過從甚密,卻不黏不膩,我與她之間,適度地留點兒白,各自保有幾分神祕感,或更可增添些許想像空間,與彼此之間不預期的驚喜。主意既定,且按計畫行事。 既是君子之交,自然就不要太常見面,不要太多互動。與白玉髓然,與文友亦然。於是,我找來一只玉匣,將心愛的白玉髓安置其中。平日儘管各自漫度晨昏,雖近在咫尺,亦互不妨擾。待某日,窗外鶯聲燕啼悅耳、風和日麗,我也神清氣朗,焚一爐沉香,沏上一壺松蘿茶,歡喜開匣,取之賞玩。她與我小別重逢,沉靜中敘舊,玉顏輕籠靈秀之氣,含蓄地透露曖曖嫻雅的淡紫色清輝,從容相見,真情交流,無言更勝有聲,人生得此摯友,不教勞心,不令傷神,此等情誼,直堪稱珍稀大美。 值此暮秋,依陸紹珩《醉古堂劍掃》卷七-韻部之說:「秋夜宜豪遊,宜訪快士,宜談兵說劍,以除蕭瑟。」於我,在這個時節倒無訪快士、談兵說劍之興。唯願秋日與摯友雅集清敘,撫琹談心,賞文論藝,彼此砥礪,以養情增慧,誠至樂也。 再次審視待君子不難於恭,難於有禮。我將自己對待鍾愛的白玉髓,比之為對待交心的文友,實有一番道理。自幼庭訓:「為人知本,真心十分,節義為重;寧願人負我,不可我負人。朋友相交,情若芷蘭,知己難求,總在方寸之間。」誠然,禮,也在方寸之間才是。若敬謹以此檢視自己半生以來的交友景境,待德高望重的前輩與優質文友以真心十分,且重節義,說真話,不作逾節過度之吹捧,不誇大奉承,不違心阿諛,能不招怒惹怨?若然,實為我今生之大幸了。 秋,雖蕭瑟,然則,秋也是豐收的季節。之前耕耘的,在這個節期收穫。努力汲取新知、智識豐收,人情練達、處世經驗豐收,……都是讓人欣喜的;此外,得直、諒、多聞之友,友情豐收,生命更臻圓滿,這應當是最教人慶幸的了。但世事多變,緣起緣滅。假如,有一天與自己曾經真心付出的誰,緣盡情逝,傷心一嘆之後,且轉臉看陽光絢麗的那一面吧!就此別過,請自珍重。我如此勉勵自己,也以此與諸君共勉。 【註一】明代陸紹珩《醉古堂劍掃》卷八-奇:「花看水影,竹看月影,美人看簾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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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談一齣今年最火的連續劇《長安十二時辰》
月前聽同事閑聊中談起新觀賞的連續劇,大推《長安十二時辰》,說有多好看就有多好看,因為不當記者久矣!沒有那麼耳聰目明,加上蝸居島嶼近六年之久,交往者也少,人際網絡也大不如前,居然沒有聽過這齣戲,回家用安博盒子找了半天,總算找到了,一看大為驚異,是繼《琅琊榜》之後,讓人回味再三的古裝陸劇。 《長安十二時辰》整部劇是根據馬伯庸的同名小說改編,馬伯庸寫作題材廣泛,深受讀者喜愛。知名著作有《古董局中局》、《三國機密》、《風起隴西》等。馬伯庸又被稱為「馬親王」,作品數量非常豐富,他的小說的結構設計精巧,也極具畫面感,於網路連載時即備受關注,出版後更雄踞各大網書暢銷榜第一位,總銷量突破50萬冊,網路閱讀量也已超過8600萬。他擅長將故事細節描寫得絲絲入扣又懸疑曲折,《長安十二時辰》突破真實與虛構的界限,打造令人窒息的歷史懸疑巨作,被稱為「歷史可能性」小說。 《長安十二時辰》由雷佳音及易烊千璽主演。前者曾以《繡春刀2:修羅戰場》入圍最佳男配角獎,演技紮實沒話說。雷佳音劇中飾演「張小敬」,十年西域兵,九年不良帥,因為殺了上司被送進死牢,狠辣毒絕,坊間稱「五尊閻羅」。 另一位主角易烊千璽,微博擁有6000多萬的粉絲,在中央戲劇學院2018級新生中,專業、文化入學考試雙榜首,話題性十足,他在劇中飾演「靖安司司丞」李必,六世高門望族,七歲和張九齡當朋友,九歲認識太子,靖安司的何監是他的老師,修行道法已經10年,常被皇上召見討論道法,22歲時設立人生目標,「我要當宰相!」完全是「人生勝利組」。 「十二時辰」用現在的白話文來講,就是一天的24小時所發生的事。故事發生在天寶3年的上元節這天,發生一起刺客行動,為了抓捕刺客,情報機構「靖安司」(類似調查局)必須保護長安城的安全,司丞「李必」(易烊千璽飾)找來死囚張小敬(雷佳音飾)偵破此案,張小敬必須在上元節花燈大會前抓住刺客,拯救長安。 過程中不只抓刺客還得揪出靖安司內奸,正反兩派以及亦正亦邪的張小敬,在其中鬥志、鬥勇,也帶出人與人之間的情和義。故事看似各個支線散落在細節裡,但實際上這不過就是長安城裡的一天,換句話說,這就是一場「長安24小時反恐任務」。 整齣戲情結懸疑,令人讚歎的是道具、人物考證周詳,尤其是複製出棋盤式的長安街景,令人驚艷,文中包括配角在內的大小人物,在歷史上大都有真實出處。往往一段不足百字的簡短描述中,就有六、七個「專業術語」,了解這些語彙、感受當年的語境,給觀者增添了許多考據的樂趣,也高度還原了唐朝風物,令觀者頻頻點讚。 這齣戲雖然只有四十八集長度,卻演長安的四十八小時,幾乎是一集戲演一小時,可以說是美國影集裡《24小時反恐任務》的中文翻版,而雷佳音劇中飾演「張小敬」拚命三郎的個性幾乎就是好萊塢洋片《即刻救援》裡的尼恩連遜或更早期布魯斯威利主演的《終極警探》,像一隻打不死的蟑螂,十分突出。 這齣戲不到最後關頭,誰也無法猜出誰才是幕後主兇,一直看到最後才有意想不到的結局;《長安十二時辰》,被封為2019年最強陸劇,與2015年胡歌主演的《瑯琊榜》、2017年吳秀波監製《軍師聯盟上下》並列為三大神劇,喜歡古裝劇的觀眾真的不容錯過這齣好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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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55 舞舞多姿
時光悠悠,城中要過五十五歲生日了,個人忝為第12任校長,與母校共生共長幾近39年的歲月,內心是充滿興奮與感恩。 城中是金門第一大校,自民國53年設校以來,畢業生累計至107年,已經有21161人,他們領航各行各業,出人頭地,菁英表率,可以說城中是金門菁英人才的搖籃之一。 在教育型態與時俱進的今天,我們國家的教育從九貫到十二年國教,教育型態已然迥異於以往的聯考時代,在學習上確實多元化了,各式各樣的競賽也浮現出學生不同的潛力,我們敢這麼說,今日金門的教育水平,已經和台灣接軌,金門孩子多元的天賦也不遑多讓於台灣的學生,而且,我還認為金門學生比台灣學生更幸福,因為他們不像台灣學生要承受過多的升學壓力。但或者因為如此,我們學生的基本學力在全國的檢測中居於後半段,這也是我們沈重負擔之一。 大家都了解,在人生路上,沒有人相信學校的考試成績是會決定人的一生,學生長大出社會,成功與失敗,與境遇、機會、關係、能力等等都有相關,我們無法準確預測未來,但我們一直在提醒學生掌握現在。 本人從103年返校擔任校長一職,一心一意從學校硬體環境的改善、教學設備的添增,以及師資的洗鍊與增長,在上級長官與同仁協助配合之下,有頗多嶄新的面貌,比如我們擁有如誠品的圖書館與社區共讀站,我們有煥然一新的星級廁所,我們有一體成形的PC籃球場,我們有甕甕相連的水生植物美感中庭,我們有符應學生需要的烤肉專區,我們粉刷裝飾鄉土與重大議題的校園廊道,我們營造地區第一座職業探索體驗中心,這些硬體建設,都是讓學校有煥然一新的視覺印象。此外在經費的爭取上,我們獲得李能緣校友百萬獎助學金的設立,我們獲得楊媽輝老師運動績優獎金的設立,此外還有多筆清寒助學金的設立,對於拔尖與扶弱,我們都能給予同學甚多助益。 另外,這幾年來由於一些新秀老師的加入,在活動設計上,比如新生入學典禮、學生畢業典禮,我們更設計出一些創意欣喜令人的活動,比如課間的學生閃舞發表,學生都不吝惜展現自我,叫人咋舌;此外在教學上,舉凡在科作競賽、語文競賽、各種運動競賽、舞蹈比賽、國管樂競賽名列全國比賽前矛,以及會考測驗等,城中的學子獨占鰲頭,獨領風騷的不勝枚舉,這些教學成果,我們慶幸擁有認真的老師在教導,擁有關心的家長在投注,擁有成就的校友在支持,擁有勤學的學生一心向上,才會如此欣欣向榮。 教育是百年樹人,在城中,我們欣喜看到青苗日日長成大樹,在城中,我們了解,知識也許是靠教學進度與成績分數來展現,但人際之間倫理關係的建立,更是我們追求的教育目標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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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 緣
為飲水思源,找回生命價值及對文化的宗族歷史淵源有更進一步的了解,自三月初以來,本族宗長一直尋找祖先根源。由於家族族譜因戰亂、逃亡、遷移而遺失,吳氏祖先未曾記錄完整傳承資料,所以無從確切知道自己的生命來源。為了讓我們的後代子孫對自己的生命來源有所了解,因此不辭辛勞,到處探索查訪,讓家族傳承得以綿延流長。 由於筆者擔任金門縣吳氏宗親會理事長,才有機會結識廈門吳氏宗親會會長吳國榮,他對我們尋根之事甚為重視,特請廈門宗族譜研究專家江林宣,經過抽絲剝繭,在江林宣教授及惠安吳氏宗親會會長吳碧川等人引領下,終於找到吳氏祖籍地,泉州市惠安縣紫山鎮藍田村鐵坑(即早期所稱之海山大坪黃塘)。當我們親訪此地,與當地宗親們熱烈的討論及推測與與配合長輩往事記憶,各項事實陳述相符,兩地宗親相談甚歡,完成百餘年來昔果山吳氏家族所期盼的一件大事! 今年中秋節前夕,在泉州威遠古樓主任吳培植的邀請下,除參加中秋文化活動外,與理事長清水宗長及金姑淑妙宗妹特赴大陸泉州市惠安縣鐵坑傳送奠安的請帖,很巧的是當天正逢鐵坑吳氏重建宗祠豎立大門之黃道吉日,宗親們也帶我們去臨時祠堂拜祭祖先,祈請祖先到金門慶祝分支宗祠奠安大典,宗親們也將組團蒞金共同慶祝此一盛事,完成這趟送帖任務之祖緣。 前些日子,宗親好友吳達澎將軍蒞金參與國家公園紀念古寧頭大捷活動,邀我到翁克強先生家聚敘,提到有關宗祠奠安及尋根事宜,當他們聽我說我們的祖婆是盤山翁姓家族時,克強兄即拿出一本他們的翁氏族譜,內詳細記載著「翁氏第十四世裔孫永傑生有二男二女,其中一女嫁海山大坪吳」。根據考證,當時祖先來到金門昔果山時,那時尚無地名,因常稱來自海山大坪,而海山大坪正是祖先前輩們所說的鐵坑黃堂的所屬地。又據翁氏家譜記述:翁氏永傑公為十三世騰賢公之子,而騰賢公又是十二世高世公之子,兩位父子均受清朝封為將軍,高世公授誥為驃騎將軍,騰賢公後授誥為懷遠將軍,考加二等侯浙江嘉興府,由以上才知本村吳氏祖婆乃是將軍之後。又根據民間傳言,昔果山這個地方早期為何名為菽藁山,據本村耆老余叻生前接受訪談所言,是一位清朝將軍所命名,聽說當他騎馬路過這荒山野地的紅土丘陵時,路旁僅見枯乾的菽豆植物,當將軍詢問侍衛時,侍衛稱;這叫菽阿,因枯乾了所以叫菽藁,將軍對侍衛說:以後路過此地時,就稱它為菽藁山(閩音),而昔果山是後來之改稱。據民間傳說,早期昔果山的海是屬於翁氏管轄,聽長輩述說,當時昔果山打的魚都要以繳租金的方式分給他們族人;由以上的故事連結,與翁氏祖譜記載甚為吻合,使我們相信這就是真正之祖緣,雖然如此,我們仍繼續從族譜及各方資料之探訪收集,以找到祖先真正之根源。 因此,在本村吳氏宗祠奠安前夕,撰文表達我們後代子孫殷切尋根之重責大任,今天雖稍有眉目,我們依然為慎終追遠,綿延祖德,傳承世澤,將我們的家族史及足跡真實地記錄,將祖先緣由留給後代子孫,讓家族精神永續常存,這就是我們尋根的主要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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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否也曾有過這樣的經驗
明明嘴裡說的是A,寫下的也是A,但偏偏執行時做的卻是B?諸如:通知某人某約會地點,也經過反覆確認,但時間一到,自己卻出現在其他地點。類似這種糊塗事以前也幹過,但心想隨著年歲漸長,心智應該也要更成熟了,為什麼還會犯低級的錯誤?第一時間的反應,先得承認自己是「愈老愈糊塗」,其次還要想想這中間有沒有SOP可以架構,當然,在躬身自省的過程中,也能發現一些有趣的東西。 意思表示包含了外部的表示行為和內心的效果意思。首先,人的心智是複雜的,反覆經過口耳腦手確認過的事情,執行出來的卻是另一回事,這就要探討自己在潛意識中是否存在另一個主宰的因子;這個因子通常是一幅影像。就如前述的例子,在溝通和傳遞訊息的過程中,首先在腦海裡出現的是約定地點處的影像,當然,當時你根本不會查覺那個影像根本是錯的,就算經過反覆的確認你依然不會察覺之間的謬誤;於是我們會想,是否應該在這中間加入檢查點,防止蠢事重演。經過反覆的推敲及驗證,居然發現最有效的做法是:「把自己變笨」,或者更文雅的說法是「讓自己歸零」。空虛的自己才能最大程度的「納言聽諫」;既把別人的話聽進去,也在檢驗自己的不足。 年紀大了,做什麼事都會感到吃力,特別是間隔了十多年再重拾學生這個身分,更是感到誠惶誠恐。當然,因為時空的不同,再無青嫩小子的意氣風發,但說要有長者的英明睿智,顯然又差得太遠;於是乎在相同的時空裡,因為不同的因由一群人聚在一起聽一門課,便成了一件頂稀罕的事。跟在上大學的女兒提起,她回以:「呵呵,你也在上課,真有趣!」,的確這是個有趣的過程,獲取新知或許並不是那麼的重要,但,知道自己的不足卻無比的重要。在年過半百,人生或許已經定型的此刻,能激起動力的或許不是一張證書,而是一份敢於挑戰自我的情緒;雖然潛意識裡有個百般的不願意,但還是勇敢的去做了;或許因為也沒什麼好失去的,甚至所有的一切都算是多賺的,這樣的心情遠遠的抵過心口不一的尷尬,更為自己找到了從容而行的藉口:「享受當下吧,別期待太多!」,因為沒有期待所以負擔也小了,不想效率反而更好了。「做自己喜歡的事」,彷彿是難以抗拒的魔咒,「做得端穩,行得從容」。 「從容」是很正面的詞,也是很高的目標。人只要一急就會緊張,緊張會導致呼吸急促,思維錯亂,也就很容易會做出錯誤的判斷,長期處於緊張狀態,會讓自律神經失調,便難以保持身體健康;於是我們知道,「身」與「心」是一體兩面,心理的健康尤為重要,弦繃久了,不是疲乏,就是斷裂,放慢自己成了現代人難以挑戰的鴻溝。於是便有人說:「放慢呼吸,保持從容,人就健康了」,聽起來簡單,做起來困難,特別是如何在危難之前保持穩健與從容,更是難上加難。 維持自律神經的平衡,不僅能維持健康,更能提高工作表現,改善生活品質。 「掌握自律神經,這等同於掌握你的人生,」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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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馬祭祖有感
十月二日至七日,我跟團到馬來西亞和新加坡祭祖兼旅遊,星馬我已訪過三四趟,原本興趣缺缺,但因見行程排了檳城和怡保,而這兩個地方,我都還不曾去過,才拿定主意,參加了此次行腳。 馬來西亞屬回教國家,頒有限酒令,我們欲攜帶金酒入境,只能分散在團員的行李箱裡,每人兩瓶,才能過關,沒想到新加坡,更為嚴格,只好在馬國就處理掉。這且按下不表,拙文僅略談此行的重頭戲─祭祖。 大馬祭祖安排在十月五日(農曆九月初七日),這天是恒元祖紀念日,也是馬六甲陳氏宗祠慶成奠安日,一日雙慶,喜上加喜。一大早,分居世界各地的恒元祖後裔和旁系子孫,就陸陸續續湧到宗祠大門口匯聚祭祖,我統計了前來的族親,有金門、廈門、同安、德化、西埔、彰化、新加坡、越南、澳洲和大馬本地族親,陣容盛況空前,我族凝聚力,由此可見一斑。 祭祖開始後,我注意到會場使用古樂,在異國能聽到古樂,心情本極興奮,但細聽之下,卻只能聽到嗩吶吹奏聲,少了小鼓、小鑼、鈸和笛子的合奏,也許是因應當地習風不得不爾,但總覺美中不足。 祭祖時,是所有族親先來,然後再一團一團祭拜,但一團一團祭拜,並沒有按照長幼先後,查馬六甲這支,係金門下坑六郎公世系的「二房三」,照常理說,應當由下坑祖庭先拜,再依序由「二房長東洲派」、「二房二東宅派」、「二房四下許派」祭拜,最後才輪到東道主,但大會有其考量,並沒如此安排進程,頗令人不解與遺憾。 另者,因馬六甲這支來馬已近百年,算起來已傳了四五代,也許是入境隨俗吧,祭祖時,主祭者幾乎清一色西裝筆挺,只在脖頸上披掛一條彩帶,並沒遵古禮穿著長袍馬褂,看來也是便宜行事。 十月六日早,隨團入境新加坡,中午拜訪已有七十三年歷史的浯卿公會,這是一個金門下坑六郎公世系陳氏宗親會的組織,接待我們的幾乎都是山外旅星宗長,他們見宗親來訪,異常興奮。在祭祖會場,我們看到泉州燈,緬懷早期來馬的宗長,仍心心念念著故鄉,因昔日的金門,屬泉州府同安縣管轄;又在祭桌前,看到醒目的「公侯可期,詩書為上,用是振拔,千載垂芳」,能在遙遠的異鄉看見我族昭穆,且陽刻在祭桌上,內心一股景仰祖德的思緒油然而生,久久不能自已。 執事宗長幫我們倒茶,遞土仁糕給我們品嚐,跟我們閒話家常,這是個互訴思念、互道鄉愁、互相砥礪的傍午,當天晚上,他們還設宴為我們洗塵兼餞行,因第二天一大早,我們即將返回金門。 值得一提的是,大吉和賢德老師賢昆仲的大哥,今年都已九十多歲高齡,還親自前來公會,一一與大夥握手寒暄,濃情厚誼,表露無遺。據說老先生在十九歲那年,就到新加坡打拚,當年賢德宗長才剛出生不久,屈指算來,他老人家「落番」至今,已逾七十寒暑,在這麼漫長的歲月裡,他為家人的生計奮勵、耕耘,其中的酸甜苦辣、五味雜陳,恐非局外人所能想知! 接待我們的執事,都已有年紀,青壯的很少,我擔心這些宗長這樣硬撐下去,設若有一天老成凋謝,公會的命運不知會如何? 想到這,我多了些惆悵,增了些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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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交流
大嶝舉辦第五屆「紀念林希元兩岸文化節」,連續五年都有邀請金門美術學會,攜帶作品出席活動展覽,今年特邀我與唐敏達兩人水墨畫,於大嶝的閩南古厝專場展出。在金門曾有人提議,把古厝古番樓作為美術館,或書畫作品的展示空間,我並不認同。梅雨季金門海霧鹹濕,古厝陰暗潮霉,空間狹隘,對紙質傷害很大。展場可以參考博物館等級的要求,像台北故宮博物院做到恆溫(20℃)、恆濕(60度),一年365天,一天24小時,都要保持這個溫溼度。更重要的是不能曬到太陽,照射的特殊燈光,是過濾了紅外線紫外線。其他防火、防水、防震、防盜是基本的要求。 金門與桃園市結為姊妹市,將近30年了,桃市文化局修復太武新村,將於明年四月竣工。桃園藝術家來金門寫生,與金門美術學會交流創作,屆時在活動中聯合展出。這次由桃園市浯江金門同鄉會創會理事長李寧源陪同,桃市府秘書長黃治峰帶領文化局長莊秀美等一行,來與金門文化局做文化交流。事先來文給金門美學,要作具體的文化交流是美術寫生活動。金門詩書畫大師許水富,在桃園旅居教學大半生,由他居中聯繫我,要我帶金門美學參與交流活動,我從廈門的活動趕回來,剛好銜接上。像我這種小角色,跟著混吃混喝多年,也很習慣了,不求能有什麼大作為,只求新開眼界,跟著創出更好的新作來! 桃園的客家油畫大師謝孝德教授也來了,謝老師跟我金門高中美術老師蔡繼堯,是師大美術系同班同學。55年蔡老師已回金門教美術,謝老師也抽中金馬獎的預官,奉命製作「金門古寧頭戰役」大浮雕,安置在金城許厝墓的公園(現移尚義環保公園)。每晚歇工,他們四個美術系的兵,提著氣燈逛大街,我在我家樓上看得很清楚、很羨慕。當時我就讀金城國中一年級,謝孝德來上我們班的工藝課,他把貞節牌坊底下的浮雕翻成石膏模,上工藝課時,我們這班童工,就幫他打磨這批石膏模型。 我去台北讀師美,我們又續了師生緣,謝教授教水彩,上課帶我們台北街頭寫生。他客家小舅子宋中光與我在美術系同班,他們是「姑換嫂」,就是謝老娶了宋姊,宋小舅再娶了謝妹,客家常見的文化交流。當時謝老師住和平東路,常叫我去他家喝酒,所以混得很熟。當時在台灣藝壇謝老的油畫已經很知名,他推崇美國的新寫實主義,他的油畫大作「禮物」,藝術與色情引起很大的爭議,畫面橫躺一大裸女,春心蕩漾,腳上繫圈紅絲帶當作「禮物」,旁邊再畫一幅切開的蘋果,象徵女陰。他是在諷刺當年的社會風氣,官場與商界的文化交流,都以色情為媒介。所以當局對畫「裸女」有可笑的界定,畫有毛的是色情,不畫毛才是藝術。西班牙超現實主義的畫家達利,把他幾個女模的毛都剃光,所以他畫的裸女都是白虎,卻畫出純淨素雅的女體,還是蠻美的,他可不是害怕台灣的「戒嚴令」。今年文化局曾展出一位西班牙畫家的人體寫生,有個女職員在門口攔住我,說要趕快禁止未滿18歲入內觀賞,當作是限制級的,這是文化局辦的展,又不是我辦的,文化局要常與外面文化交流,提高藝術認知! 73年謝孝德又受命,招集國內多位知名油畫家,為新建古寧頭戰史館製作戰畫典藏,當時我在沙中教美術,一來一去也跟著吃喝多次。巨幅油畫掛好等乾,最後畫家還要再來登架,塗上一層凡士林油畫保護漆,他又叫我去當油漆工,老畫家陳慶熇的那幅戰畫是我塗的保護漆。我長住金門,與大陸內地文化交流很繁多,與台灣卻少之又少,我對台灣藝術界越發陌生了,漸行漸遠!藉著這次機會,讓我這個講閩南話的外省人,跟「台灣學」套了近乎!情感交流稍有回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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酸甜雜貨店
八月中旬,李台山辦理新書發表會,他是傑出的企業家、意見領袖,而今再多一個作家身分。會場再怎麼大,都還是會擠滿了人,這是李台山的魅力。擇期再針對他的作品發抒,只是他的發表會現場,已夠我發抒了。 這是一場人的匯聚,也是滋味的,發表會後邊,擺置陳年高粱、糕點、貢糖等,成為人潮焦點。我甚少午後開始喝酒的,但很難沈忍,兩小時內,已經飲了十多杯。 故而,當在會場與小我兩屆的垵湖國小學妹許梓恬巧遇時,我必是滿身酒意了。不過,我竟很快驚醒了。「我家就學校附近,挨著圍牆的那家雜貨店。」我一股暖意上升,也一股酸意上來。 回老家,垵湖國小是我尋幽之地,有一次回去,雜貨店人去樓空,傷心徘迴。小學時,一夥人常趁下課,急忙跑進雜貨店,抽玩具、買糖果。雜貨店夾在圍牆與三合院外牆之間,狹隘、細長,常讓我感到蔭涼。沒想到逢遇店家女兒。我跟她說,最常到她家雜貨店買酸梅。 我有段為時不短的時間,酷愛醃製品,酸梅成為所愛,直到好幾十年以後,對醃製品的狂熱才消失,更誇張的是,我因酷愛醃製品,導致身體檢查時,有項數據超出平均值甚多。我並非因為數據失衡而少吃,而是自然而然,沒了那股狂熱,但每回看到酸梅湯,仍不禁購買。 重慶南路老店「公園號酸梅湯」就是其一。公園號酸梅以「湯」為名,便有股慎重、萃取的意思。細敲之下,果然不差,以烏梅、山楂、甘草跟桂花熬煮六小時,在二二八和平紀念公園衡陽路側門,一開就是一甲子。 老店「公園號酸梅湯」,用的器具也老陳,內用時,使用台鐵老火車時代,喝熱茶的玻璃杯。厚玻璃、厚杯口,真的搭上台鐵時,還能沖泡茶葉。那光景是如此,台鐵員工手持裝了滾盪熱開水的大鐵壺,挨著一個一個車廂為人添茶水。塑膠瓶還沒有成為生活日常。 我見過朱天心許多次。讀大學時聽她演講,談《想我眷村的兄弟們》,近幾年偶爾一起評審,在北一女或台積電評審場合,卻老是忘了問她,當年怎麼從北一女中閒步到公園附近,喝一杯酸梅湯?她可能也是「酸」的愛好者了。 酸梅湯除了公園號,沅陵街的「仁記金陵酸梅湯之家」我以前到幼獅上班時,幾乎天天經過。重慶南路已為商旅大幅取代,有些書店舊址並未易主,只是書店難為,不如租予他人。如果我是旅賞台北、下榻重慶南路的遊客,入夜尋幽出來,看到小巧可愛的「仁記金陵酸梅湯之家」,吸管取放處還寫著「衛生吸管」的字樣,大約也會悠悠一笑,想著這個條熱鬧大道,一個轉彎,童年就住在隔壁了。 沒有想到,一場發表會上,我能與舊友同框,儘管這位「舊友」當時並不相識,但透過敘述,提起許乃交、歐陽文厚等幾位老師,我們都充滿溫馨與懷念。 發表會現場,不時有人舉牌,上頭寫著「安靜,低聲細語」等字眼。然而人氣熱鬧,很難安靜。更可能,是很多的「酸」與「甜」在此相遇,它們都是鄉愁的原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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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樹將軍
光輝的十月,有中華民國國慶大典和台灣光復節。在侯友宜執政的新北市,看到各大橋樑兩側插滿了青天白日滿地紅的國旗,迎風飄揚,充滿了喜氣又壯觀,不時可以看到行人停下腳步,拿出手機拍照留念,場景溫馨動人;相對於非國民黨主政的臺北市,國旗少了許多,氣氛顯然冷淡,走在主要幹道上頗有寥落無奈的感受。 中華民國您老了嗎?走過一百零八年風風雨雨的歲月,能挺立在中國歷史的長河中,佔有一定的地位,是多少先烈先賢付出生命和血汗的犧牲而得來,我們一定要緬懷和感恩。 就在短短一星期內,臺北市和新北市分別舉辦了兩場能影響中華民國命脈、又緊扣著金門命運相關的紀念會和新書發表會;很幸運,這兩場歷史殊勝的盛會我都趕上參加了,十月廿一日舉辦的是前二十五軍軍長沈向奎的公子沈啟國先生,特別從美國回來,在台北國際飯店發表《最長的一夜》新書,敘述一九四九年金門戰役內,二十二兵團司令李良榮將軍率領麾下二十五軍軍長沈向奎布陣防守金門,在古寧頭與入侵的共軍血戰三天,並取得勝利之過程,書中採訪多位參與當年戰役的老兵,詳細描述當時的戰況與感想,多位前輩提及,李良榮將軍奉命守備金門後,沈向奎軍長於一九四九年八月十九日率二十五軍先進駐金門部署,約一週後,李良榮將軍及二十二兵團於八月廿五日接著進駐金門,十月廿五日深夜,共軍在古寧頭登陸,接觸防守第一線的是廿五軍二○一師,沈向奎將軍時任金西守備區指揮官,聞訊立即自金門城軍部趕到前線督戰,直至廿七日上午十時全部共軍被肅清為止。李良榮將軍調度有方,指揮後援的十九軍軍長劉雲瀚,結合十八軍軍長高魁元的逆襲部隊,截擊登陸共軍之主力,將之殲滅。 李、沈兩位將軍確是當時古寧頭戰區的最高指揮官,可是勝利後,李將軍竟一字不提,戰鬥剛結束,陳誠長官到金門召開檢討會,李將軍雖以戰場主將身分把會議安排好了,但他不但自己不說話,並囑咐沈向奎軍長及屬下也不要發言,他要把功勞讓給友軍,甚至強調如果沒有胡璉十二兵團增援,古寧頭戰役的勝負尚難定論;如此謙卑不居功,在當年國共戰役史上是極為罕見的特例,真是不讓「大樹將軍」專美於前。 東漢著名軍事家馮異,協助劉秀創建政權,南征北討,功勞極大,但為人謙虛,將軍們湊在一起總喜歡爭論誰的貢獻大,誰也不服誰,往往爭得面紅耳赤,唯獨馮異遠遠地站在大樹下,不發一語,久而久之,大家稱呼他為「大樹將軍」,他效法歷史千百年來中國知識份子應有的風骨與價值。 廿三日上午,位於新北市新店的「胡璉將軍故居紀念館暨研究中心」舉行揭牌儀式,前總統馬英九及前國防部長高華柱應邀參加。胡璉將軍故居能保留於今日,沒被拆除而成為紀念館,實經一段不小的波折,當初因為產權繼承及欠稅地租等官司問題,陷入無解窘境,後經本人建議,請金門縣文化局前局長呂坤和、財政局前局長許志忠出面與新北市政府文化局協調研究,擬將之改為名人故居文物古蹟,並徵得胡敏越先生同意,開始進行作業,歷經三年終於解決所有問題,而今以「故居紀念館」身分定調開幕,著實可喜可賀。 胡璉將軍對金門鄉親的關懷備至,自不待言,他為金門做出的貢獻,不論是促進經濟發展的金門酒廠,培育人才的金門中學,於各處村莊廣設小學校舍,造林綠地改變金門地貌,島內基礎建設的中央公路、象徵堅毅不屈的莒光樓,無一不是從六十年前受益影響至今;胡璉將軍文才武略兼備,更有一顆民胞物與、視民如子的愛心,造福金門千百年,稱他為金門恩主公,已是全民的共識與福報。 紀念館內陳列了胡璉將軍軍戎一生的經歷圖片文物,令人緬懷,開幕儀式上,主持人把古寧頭戰役經過略為講述,並特別提到最先投入戰場指揮的李良榮將軍和沈向奎軍長應是最大戰功,胡璉將軍非常肯定,令他佩服,同樣不居功的胡璉將軍與李良榮將軍,把最好的典範留在金門的戰史上,將是歷史的千古佳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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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膠囊─說龐貝古城
日前讀了一則新聞,謂龐貝古城的考古學家又挖掘了一批貴重物品。這些為數眾多的器物,有項鍊、小雕像、紫水晶及紅瑪瑙人物像、陶土燒的陽具崇拜物、鏡子,以及錫釉、青銅、琥珀等的裝飾品,其中,有些是巫師的道具。這新聞讓我想起今年初,一個晴朗的日子,就穿梭於這一片歷經長久歲月挖掘,最終展示於世人面前的古城遺址來。 那日站在開鑿出的圓形露天大劇場階梯看台上,俯視劇場的舞台。數十階高的大看台是個大工程,表演台上不論是歌劇或戲劇的演出,昔日,龐貝的精神生活與物質建設已臻相當水準。在轉頭回望屹立在另一頭的維蘇威火山,於藍天襯托下山頭顯得明朗秀麗。而這山頭卻在西元七十九年,噴出了不計其數的火山灰,流出無比滾燙的岩漿,瞬間掩埋山腳下的龐貝城,如同時光膠囊般無情地將整座城市覆蓋封閉於地底下達一千數百年之久,令人不勝噓唏。 火山爆發前,雖然人們仍一如往常一般作息,但有些人也為先前不時發生的地震擔心。當火山爆發,先是噴出大量火山灰、礫石,經風吹送,這些火山礫石很快便如下雨般落入山腳的龐貝城。剛開始人們找尋地方躲避,但灰石越積越多,屋頂不堪負荷而倒塌。加上地震的搖晃,整座城已傾倒毀壞。人們帶著貴重物品往外逃,希望逃出城外。但此時,空氣中瀰漫煙塵雲霧,讓人無法分辨方向找尋出路。緊接著熔岩漿,像河流般流竄,吞噬著整座城市及住民,龐貝城就這樣被埋藏在地底。數年後,沒人再記得那裡曾經屹立著一座城鎮。 古城自被發現挖掘以來,已進行了兩百多年,目前開鑿工作仍持續進行著。整座城市已理出斷垣殘壁的屋舍及牆堵,整體格局已清晰可見。棋盤式的街道商店沿街林立。街道上大塊石子鋪的路面,被車輪輾出深深的凹痕,可見昔時也是商旅往來頻繁的城鎮。十字路口處設有泉水自石雕的獸嘴流出,供人取用,地上仍可見已被擠壓變形的金屬水管。又參觀了昔日的公共浴室、廁所,以及牆上畫著一幅幅春宮圖的妓院。除了開挖出土的建物外,對於被掩埋於泥灰熔岩中的人物,考古學家也設法保留下來。被掩埋人物通常於高溫下肌肉會消失,最後只剩骨骸,由於骨骸與冷卻後的岩石間留有空隙,考古學家便利用這些空間注入熟石膏液體,製作成一具具的「石膏人」。因是生死存亡的時刻,有些「石膏人」當時的動作表情令人動容。 無疑的,龐貝古城從發現到循序漸進的挖掘,就像打開一座羅馬時代古城的時光膠囊,讓世人認識那個時代的生活風貌。一般古羅馬人喜歡住在通風良好,天花板高挑的房子裡。屋內傢俱較少,較多的是相信能為人們帶來好運及避邪的器物。富有人家有奴隸。人們喜歡花長時間慵懶地消磨於洗澡間,公共澡堂是社交的場所。喜愛園藝,甚至擁有菜園。由壁畫的飲食及挖掘出土的銀器餐具,印證當時飲食的豐富講究。閒暇時,人們喜愛觀賞戲劇、競技及人獸相鬥等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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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刻苦耐勞說起
我們常說中國人刻苦耐勞,認為這樣的民族性是一種優點,我原來也是這樣信的,可是閱歷漸深,旅行的層面漸廣,我開始質疑這一句話:為甚麼我們要刻苦耐勞呢?好像新近聽到的一句話,為什麼非得問在那裏工作,不用工作而活得很好,難道就不可以嗎? 在加拿大探親旅行,給我開了眼界,而朋友這一句話又給了刺激,我觀照了西方社會的生活方式,回頭來看我們的生活模式,我是有一些感觸的。我想我們是想方設法的忍,所以養成刻苦耐勞的習慣。西洋的社會卻是想方設法不要忍,所以一定要想出解決問題的代用器具。 十八世紀英國的工業革命,用機器代替了人力,就是不願刻苦耐勞的突破,因此走上創造與發明,改善人類的生活環境與條件,這是西洋社會發展的主軸,所以上自天上飛的,下自地上走的,中自我們周遭的生活設備,都在這樣的思維之下產生的。 你若不信,假若沒有西洋人發明這些東西,我們還要一直挑著畚箕,拿著鋤頭,幾千百人擠在一塊去挑土挖溝渠、築堤防;然而如今有了山貓與推土機,兩部機器就可代替了多少人力,那麼試問為什麼要刻苦耐勞呢?這只是一個例子,大家可以舉一反三。 小時候看到母親山上回來,還要煮飯洗衣服,每天忙得像陀螺一樣,母親真是刻苦耐勞的典型,沒有享受一天的好日子。現在有了電鍋與洗衣機,不知省了多少事,這都是不願刻苦耐勞的人想出來的。 我們常罵人說不知人間疾苦,如果沒有戰爭與流離,從小不知人間疾苦,難道就不行嗎?以我的觀察與瞭解,加拿大自一八一四年之後,國內就無戰事,而今政府照顧小孩到十八歲,讀書到高中不用錢。小時候在社區公園玩耍,由父母請育嬰假照顧。在他們的成長過程中,沒有我們東方式的疾苦。 如果我要勸說刻苦耐勞,真的說不出口,人家每天在享受生活,過好日子,為甚麼要去刻苦耐勞?因此他們常喝咖啡吃下午茶,港口都是闐塞著遊艇,這樣的開放式生活,安穩的過日子,也大部分安穩的過了一生。 今年我開了洋葷坐郵輪到阿拉斯加旅遊,船上九成都是老人,即使坐輪椅也要去玩,真是夕陽無限好;碰到了一個老太太,已搭了郵輪一百零四次,玩得很熱乎。其他玩十次二十次更不在話下了,他們在這樣飲酒賞心過日子,而我們卻要刻苦耐勞做苦工,船上服務員幾乎清一色是菲律賓人,提供廉價服務給他們享受,不平又能怎樣? 回頭來看我們這一塊飽受戰火蹂躪的土地與人民,在一個封閉與不穩定的社會下生活,已被刻苦耐勞的心性制約住了。美國百分之四十的人,銀行裡沒有四百美元的存款,仍活得很有侵略性;十幾年前我回金門,住民五萬人,聽說銀行存款有八百多億,在廈門有一萬多套的房子,這是金門歷史上最有錢的年代,可是我們仍不敢過好日子。 照理說金門四面環海,港口應充斥著揚帆待發的遊艇,但是我們並沒有,依舊生活的很保守,努力累積財富。西洋人敢活敢衝敢花,沒有就去掠奪與殖民,所以活出一個世界來,我們不敢活不敢衝不敢花,因此以保守刻苦耐勞的心態,而缺乏拓殖性,因此一直在後面學習與追趕。 如果有一天我們也勇於創新與發明,帶領著世界改善生活方式,而不必以刻苦耐勞、揮汗如雨的精神去做世界的工廠,才能活出一個尊嚴人生來。我的本意是不用刻苦耐勞也可以過得很好,那樣的人生才是上之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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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戰地的婚禮
早年金門鄉親結婚,是樁極隆重的事,那像現代人可以簡化到兩人公證互許終身。我個人的婚禮,介於繁瑣和簡約,先提親訂婚,再在台北某飯店舉行儀式。我當年若返故鄉舉行婚禮,要遵照金門婚禮的諸多繁文縟節,恐會讓人不勝其煩,但換個終生難忘,也值得吧。 小時,龍弟和我常被邀請提婚禮燈籠或持草蓆的兒童。七、八歲的兒童,約高出燈籠一個頭吧,說重不重的燈籠,要提著走遍瓊林村的大街小巷,越提是越重,到後來是拖著走。每趟婚禮祭拜宗祠寺廟幾個小時下來,不知是燈籠上大大的鮮紅囍字,顏料未乾,還是燈籠對孩童來說太大太重了,我們全新的卡其褲上,總會沾滿紅色的喜氣。那紅色的喜氣,正是洗不掉戰地婚禮的不朽記憶。 當年婚禮上提燈籠的兩位孩童,由司儀領隊,走在隊伍前方,好像明示著一項婚禮正在進行著。接著是提草蓆的孩童,這草蓆是要給新人跪拜祖先和諸神明用的。再接著是樂隊。樂隊分古代版和現代版,古代樂器如鑼、鼓、鈸、琴、胡等,現代樂器如鼓、號、笛、管樂器等。若沒記錯,採古代樂隊,新人受教育的程度比較低些,採現代樂隊,新人受教育的水準較高些。記憶中,古今樂隊,吹奏的音樂,不管熟不熟悉,輕快的音符,給全村子帶來一種喜洋洋的歡愉。有鄉親舉行婚禮當天,全村子都能感受到陣陣喜悅的微風和絲絲溫暖的陽光。 就在這一層層喜氣音樂的鋪陳下,伴郎和伴娘,還有可愛的男童和女童,緊跟在興沖沖的新郎和羞答答的新娘身旁,接受每位旁觀鄉親父老兄弟姊妹矚目和祝福。結婚,就要這樣,開誠布公的,讓親友和村民鄉親一起見證幸福,獲得最多最大的祝福才是!當年金門的結婚隊伍,在鄉親的簇擁下,蜿蜒幾百幾千公尺長,彷彿新人即將開展的幸福人生被拉得天長地遠一樣。 男女老少總想一探面紗下新娘子的容顏,大夥輕聲細語品頭論足一番。不管觀感如何,大家都充滿喜樂,臉掛笑容,恭喜和祝福聲不絕於耳。這是我們最樂見的、深藏在記憶深處的金門婚禮,一幕幕充滿歡樂的、公眾的、祝賀的場景。 婚禮遊村的隊伍,每到一座祠堂,就停下來,新郎新娘要行跪拜大禮,拜完,放一串鞭炮,樂隊再度揚起,隊伍也浩浩蕩蕩朝下一個祠堂邁去。瓊林村裡近十座祠堂,都要一一祭拜,好像有一定先後順序。這祭拜意味著傳宗接代的神聖使命。 我喜歡,也相當懷念,那些年金門「一家結婚萬家歡」的婚禮,所渲染開來全村皆大歡喜的氣氛。現代人忙,十之八九會選擇簡便方式,完成終生大事。金門傳統的婚禮,很可惜地,在曲高和寡形勢下,一步步被逼進遺忘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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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粱紅了
入秋,天氣依舊炙熱不已,臨近黃昏,終於有了些許涼意。沿著村外柏油路散步,路上未遇任何車輛及行人,僅我一人默默行走著。除了鳥群偶爾穿越樹梢揚起的聲響,幾乎聽不到其它聲音。舉目一望,路的兩旁盡是結滿穗子的高粱,無邊無際的綠與紅,在藍天白雲映襯下洋溢豐盈的生機。 秋收季節,天地靜美,綿延不盡的高粱在日夜晨昏招展著枝葉,風一吹來,葉子輕搖,一波波地隨之舞動,像把農民收成時的喜悅一併給搖曳出來似的,讓人見了心情大好。 每逢歸來,途經此地,從不曾見過農民揮汗收割的情景,總免不了心生疑惑,現在村裡的人還用鐮刀割高粱嗎?怎麼每次只見一片綠油油的美景,或見一片光禿禿尚待播種的荒地,卻從未見過在田裡忙著收割的村民,也不見鋪滿馬路的高粱穗。春夏秋冬四季運行的時序不變,村裡的農人依舊隨著時令種植該種植的作物,只是那段親身參與農忙的經歷離我愈來愈遠了。我像個旁觀者亦像個旅人,來去匆匆,每每只見田裡的高粱忽然長出,又忽然消失,一切與我再無任何關聯。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路燈一盞一盞亮起,鄉間景致恬美沉靜,一路恣意走著,繞行一大圈,仍沒有回家的打算。途經家裡的農地時,我刻意放慢腳步,走進一探,幾隻目露凶光的大狗不停對我狂吠,極力想掙脫鐵鍊朝我這一頭撲來。持續不歇的聲音傳達出護主的忠誠,我心中微微升起一陣鳩佔鵲巢的怒氣,繼而退回馬路。 年少時,我和眼前這塊田地有著密切的連結,那是我有生以來付出最多勞動力的一段時光。彼時父親從軍中退役後找了個僱員職,一份單薄的薪水得負起一大家子的生活開銷,日子過得很是吃緊。母親為了增加收入也跟著村人種起高粱來。每到了收成時節,母親總要叫我到田裡幫忙割高粱。我吃的了苦,手腳也俐落,那怕高粱粉塵會引起皮膚發癢也無懼,往往迅速地割完一路又換一路,經常把母親遠拋在後。離去前,母親看著一袋袋飽滿的高粱穗,總會展露笑容讚美個我幾句。 我們來來回回合力推著一車車的高粱回家,將客廳的角落堆著滿滿皆是。有時從房間出來,一不小心,還會被凸出飼料袋的高粱桿劃到。幸好兩三日後,這些被堆至一旁的高粱就會被移轉到馬路上。我和母親會打開繩索,將高粱平鋪在地,藉由行經而過的軍用卡車或其它車輛脫離高粱粒。直到一個大風揚起的午後才會再度前往,我負責用農具翻開乾扁的高粱,母親則將穗粒掃入畚斗內,再將它高高舉起,迎著風吹散雜質。 青春年少時,我曾在這條路上及高粱田裡出出入入無數回,與母親歷經風吹日曬的勞動。過去參與收割時受的苦,早已忘得一乾二淨,如今全化成了懷念。 約七八年前,弟弟把這塊借給人耕作的農地要了回來,無償借給開設拖吊公司的鄰居使用。他們在農地裡蓋鐵皮屋,將大大小小的車子停放於此,還有隨意置放的雜物,廢棄的工寮,當然還養了幾隻狗,在一片遼闊的高粱田裡,此地成了突兀的一景。農地早已變了樣貌,多看幾眼怕是更難受,只好朝回家的路走去,沿路的高粱都紅了,狗叫聲也漸漸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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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囝靠新婦 不如家己有
近半年來,因為陪伴長輩偶而進出醫院,看盡人生百態。病房內,陪伴病人的家屬或病人將不同人生際遇或感悟與大家分享,而其中有不少片段可以做為閩南俗諺的驗證版,發人省思。 林氏,七十開外,寡居,已經是洗腎二年多的病人,聘有一位印尼傭居家照護。她育有二子一女,住院數星期,僅只見過她的二兒子和二媳婦分時段來探視,聽這位二媳婦說,她的大伯和小姑二家〈經濟能力尚可〉,對婆婆不太聞問,舉凡婆婆生活照顧、聘用看護及住院醫療等費都是他們夫婦負責;我問說,不曾看過他們二家來探望老人家,她說,可能有來過,但是,跟「搵豆油」一樣,而且是「小和尚唸經,有口無心。」來了就走;二媳婦不平的是,他們夫妻遠在大陸工作,每每專程回來處理她住院事宜,如此這般付出,老人家還對他們倆不滿意,時而嫌東嫌西,反倒是那二家偶而來「搵豆油」,婆婆老稱讚他們「很孝順」,讓他覺得滿肚子委屈。家家有本難唸的經,為免涉及他們家庭的隱私或恩怨,也不好評價另外二家的是非對錯,只能安慰說,有老人家讓我們服侍是為人子女的福氣;老天有眼,你們的辛苦與承擔,一定會有福報的。 病房的另一位阿嬤,晚景淒涼,她說,原因是太早把家產分給子女了。這位阿嬤育有三子二女,都已成家立業。她75歲喪偶,獨居,老伴留下了不少家產,子女們回家探望,總是給她灌迷湯,說他們會好好孝敬她,並且灌輸她把家產先分掉的觀念,老人家心軟,只留下自住的房子及自認足夠終老的存款,大部分都分配給子女。 此後,子女來探望的時間間隔越拉越長,當她90歲時,生活快要無法自理,想到兒子家輪流住,各家卻都有推諉的理由,不得已,開始要雇用看護,才發現自己的存款不足以支應,只能求助於子女,各家協調結果勉強湊齊了費用,老人家說,這種求人的感覺很不好。近年來,她生病住院多次,各家子女經常為了攤付費用而爭執;最讓阿嬤氣結的是,子女來病房探望,居然私底下詢問醫護人員說,老人家還能撐多久?有個媳婦還在榻前邀功、說對她照顧付出最多,要她把唯一的房子盡快辦過戶給他們。這位阿嬤心是涼了,卻笑著說,她現在手邊有錢時就塞給看護一些,要不然心裡真的無法平衡。 閩南俗諺「靠囝靠新婦,不如家己有。」、「親生男兒,不值身軀邊兩百錢。」說明有自主經濟能力的重要;自己有相當的積蓄可以應用,不必事事仰人鼻息,如此更加安然自在。此外,「久長病,無孝子。」意即「久病床前無孝子。」再就是,「多子多孫多福氣。」的話,也未必;反倒是「多子餓死爸,多媳婦餓死焦家〈婆婆〉。」子女越多,彼此之間越容易推諉塞責,為人父母者只好自求多福。 一般而言,醫院病房所見,十之八九都是充滿人性光明面的事象。前述二則意在警醒世人,父母恩大如天,孝親要及時,應當盡心盡力,無怨無悔。俗話說「人咧做,天咧看。」舉頭三尺有神明,福與禍,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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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金門城
金門孤懸海外,舊名浯洲,又名仙洲,明初設千戶所城,取「固若金湯,雄鎮海門」,簡稱「金門」至今。從史籍中來看,有漢人移墾記錄者可溯及晉元帝建武元年,「晉,中原多故,難民逃居者六姓(蘇、陳、吳、蔡、呂、顏)。唐德宗貞元十九年……從牧馬監陳淵來者十二姓。」中原政權的更迭,形成北方移民的南進,加速了漢人對閩地的開發,其中南宋政權的南渡,以及元初宋朝遺民不甘臣虜,相率南奔避難,規模最為浩大;他們化荒墟為樂土,耕稼漁鹽,生聚蓋日蕃焉。 明代之後,金門成為邊防的軍事要塞。有鑑於宋的積弱致使異族的入侵,明代在制度上以中央集權進行政治改造,其中採行「衛所制度」,防禦邊腹內外,更是積極的作為。《明史》:「明以武功定天下,革元舊制,自京師達於郡縣,皆立衛所,外統之都司,內統於五軍都督府,而十三衛為天子親軍者不與焉。征伐,則命將充總兵官,調衛所軍領之。既旋,則將上所佩印,官軍皆回衛所。蓋得唐府兵遺意」;文中「蓋得唐府兵遺意」遷涉到與唐代兵制的比較,已有多位學者著文詳述,不再細談。不過明政權建立的衛所制度,及其因應海防的築城,對於日後沿海城鎮、聚落體系的建立與發展,有著深遠的影響,福建永寧衛金門千戶所城即是其中之一。 《同安縣志》:「一國之要政,萃於京師;一縣之精華,基於城市;自有城市而發號施令,懋遷有無,悉由此出」,此種造鎮運動,與歐洲工業革命後有異曲同工之處;事實上,兩者世代相近,頗耐人尋味。就此而言,明初的衛所制度與築城運動,由於封建帝國制度性的支持,出現了許多新興城鎮。為了進一步瞭解這些城鎮所形成的社會與空間,我們以永寧衛的金門千戶所城為例,討論其社會形構、空間的歷史發展,以明金門之歷史。 綜合諸史家所得:金門守禦千戶所城,又稱金門城,是明朝衛所制下隸屬永寧衛。寓「固若金湯,雄鎮海門」之意,簡稱金門所,也是金門島名稱來來源。此城池係由江夏侯周德興,於明洪武二十年間所築成,但《滄海紀遺》載說:「金門千戶所城……洪武二十五年,江夏侯周得興來築……」,而許志仁於《明代海禁政策下的金門及其海域》中,卻認為金門城,可能是到洪武二十五年才落成。金門島一帶除了設有金門守禦千戶所城外,還設有官澳、陳坑、峰上、田浦、烈嶼五個巡檢司城。 其後,滿清與鄭成功、鄭經交戰時,金門為鄭家勢力所控制,雙方交戰期間,金門城受到破壞,1680年金門再次被清軍攻佔,總兵陳龍一度修築城垣,但後來總鎮署遷到後浦,金門城因而沒落。1949年後,中華民國政府遷治臺灣,金門與馬祖,遂成為中華民國與中華人民共和國對峙的前線,金門城城垣殘存的花岡岩,被國軍拆除改築其他工事,金門城因而只剩下夯土層與部分地基。民國八十六年起,藉由金門酒廠的回饋金,開始重建四方城門,但其形制與原貌有別,其中重建的南門現為金門酒廠的大門。而民國九十六年時金門國家公園又重建了一段古城垣,明乎此,方知金門之滄桑,進而珍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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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彩歲月生意經耐人尋味
軍旅中,發餉時可說是極其重要的日子,有些懂事有想法的人會盡量存錢,待退伍後可應急用,也有少數人習慣寅吃卯糧,發薪日即成月光族。早期阿兵哥返台假期少,當月薪俸幾乎都在地花掉,不論是去山外街上逍遙,或是在村裡甘仔店打發時間,每月薪水常是忠誠的貢獻給甘仔店。 昔日地區任何甘仔店幾乎家家都生意興隆,阿兵哥每日生活所需都在甘仔店消費,有些貼心老闆甚至建立賒帳制度,買東西先記帳,到發薪日再統一繳錢,阿兵哥退伍也不怕拿不到錢。甘仔店是阿兵哥消費場所,也是部隊消息傳播站,不論是阿兵哥要退伍或部隊準備輪調,老闆第一時間就瞭若指掌,立馬到連上要人要錢,請輔仔主持公道,這樣自然該還錢的都不會耍賴。 薪水不夠用時,阿兵哥常會叫家裡寄錢來,若被連輔仔查到,馬上被退回去,後來阿兵哥就請家人寄到甘仔店。這些家境富裕的阿兵哥,有些人甚至被指派看管福利社,不正經的幹部常動福利社腦筋,虧空時,就叫阿兵哥回家拿錢先墊再說,周學長擔任副連時,該連連長即是如此,後來,看管福利社的阿兵哥要退伍,代墊三十餘萬要不回來,家長向師主任苦訴,最後逼連長把錢吐出來,並與阿兵哥先後辦理退伍。 阿兵哥薪水少,有些滿腹生意經者,就揪弟兄合夥做生意,有的和民眾合開茶藝館,或經營卡拉OK,有的跟甘仔店老闆合作,投資撞球台,投資洗衣機,或借用百姓豬寮養豬養羊養雞,也都能賺些外快,但賺到的錢也都幾乎花掉,這些大都是富二代,靠著爸爸寄錢支援,過著比別人更精彩的迷彩生活。 何學長憶及初任排長時,單位副座即和富二代共同經營微型地下錢莊,放高利貸,資金由富二代提供,借貸金額與利息雖然都不是很高,對於某些阿兵哥也有解救燃眉之急功效,半年後有人向輔仔舉報,整個事件東窗事發,富二代關禁閉一週,副座他調,何學長晉升副座,各自在腦海中留下一片風景。 王學長當連長時,某日連上來個回役兵阿宏,人雖在軍營,民間卻有兩間賭場在運作,按月會有人寄錢給他花用,為人海派的阿宏,役期不到半年,決心在外島好好把兵當完,苦悶的是與老婆台金兩地相思最難受。一日某老鳥獻策,找到村長慰問在地貧困民眾,每戶贈送慰問金二千元,前後花了三萬元,村長感謝之際,也請記者協助報導,長官知道後呈報師級表揚,還特別記功兩次,返台假一航次,最後阿宏也光榮退伍,逆轉的人生經驗,成為一生中最難忘的印記。 張學長隨部隊初調外島,單位附近林家小兄妹因貧窮未能上學,連上幾位軍士官討論,每月共同出一些錢給林家貼補家用,兄妹得以不用天天協助農作,正常上學去,二年的時光,這些年輕幹部就這樣默默行善,部隊再次輪調時,與張學長對調的單位有位官校同學,他就把此事託付同學繼續協助下去,讓這一片光繼續在軍旅中發亮。 迷彩生涯裡,阿兵哥領到薪水後各有不同用法,在月光族之外,有特別的生意經,也有精彩的善行,常致滿室馨香,也讓人回味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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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黃春明《跟著寶貝兒走》看到金門
這個月,名作家黃春明先生推出了他最新的小說《跟著寶貝兒走》,書名有點「黃」,內容也有點「色」,難得的是,我在書中三次看到了金門。 《跟著寶貝兒走》這個書名,乍看之下的確是有點「黃」,因為所謂「寶貝兒」乃指男性陽具。黃春明喜歡這個書名,但其中牽涉到不少桃色和色情的情節,他怕惹人非議,於是以「老不修!」為序,並舉《金瓶梅詞話》、《查泰萊夫人的情人》作例子,說明描述到性愛不見得就不能成為文學經典。 85歲的黃春明說的一點也沒錯,我拜讀他的《跟著寶貝兒走》,雖然看到了不少圍繞著「寶貝兒」打轉的性描寫,但絲毫沒有不舒服的感受,只覺得妙趣橫生。因為小說寫的是一名私娼寮保鑣郭長根被受害妓女一刀剪去「寶貝兒」,本來以為人生就此毀滅,卻意外得到車禍喪生軍人方易玄的「大雕」的器官移植,不僅得以大展雄風,甚至還藉此當起王牌牛郎,征服不少女性,威名遠播,賺進了大把鈔票。 故事發展到後來,郭長根發現自己根本操縱不了身上的新寶貝兒(它彷彿有它原本獨立的生命與個性),而他又受黑社會各方角頭勢力所操控,被迫吸毒,並遭強押巡迴全臺上演「性趴藝術活動」牟利。最後原本屬於方易玄的寶貝兒大搞罷工,黑社會老大則沒放過無能為力的郭長根,殺害他之前還用大剪刀再次將他好不容易縫接上去的寶貝兒又剪了下來……。 黃春明這部《跟著寶貝兒走》小說突破尺度,生猛幽默,非常好看,很容易讓人聯想起清代艷情小說《肉蒲團》。因為《肉蒲團》書中也有江湖術士賽崑崙替男主角未央生進行性器官移植手術的劇情,不同的是他所選用的寶貝兒是從狗身上剪下來的,而且沒有不聽新主人的使喚。 《跟著寶貝兒走》充滿著黃春明對社會底層人物和原住民族的悲憫情懷,令人感動。小說多次寫到金門,也是它吸引我的地方。第一次,在「魯凱族」一節,救助海軍陸戰隊隊員方易玄的屏東魯凱族人「高一」說,「我弟弟他,他在兩邊停火的前一個禮拜,在金門出任務死掉了。」第二次,在「戰士,乾杯!」一節,阿禮部落的妓女娜杜娃「把掖在背後的一瓶58度高粱秀出來」,這瓶58度高粱無疑正是出自金門酒廠;作者在這一節將他被收入高三國文課本的〈戰士,乾杯!〉寫進小說人物對話之中,「我們魯凱族在短短二、三十年間,有當日本兵,有當共匪八路軍,還有當中華民國的兵,他們都為別人戰死了」,那戰死之地自然也包括金門在內。還有第三次,在「另闢一片天」一節,私娼寮小姐青青聽說郭長根也要下海接客,覺得男不如女,「我們上一輩的,在金門時,在軍中樂園,阿兵哥拿鋼盔排隊,一個小姐一天接三、四十個,這是很正常的。」 目前長住金門的我,常常在碧山的睿友文學館看到黃春明為陳長慶〈阮的家鄉是碧山〉題字的詩碑,沒想到跟著他的《跟著寶貝兒走》,居然可以一連三次看到金門。長慶館長告訴我黃春明1968年首度造訪金門擔任救國團「金門冬令文藝研習營」的講師,2002年又曾來金門參加「詩酒文化節」;我上網也看到黃春明2014年還被金門縣政府聘為駐縣作家,到過賢庵國小給小朋友講故事。如此看來,遠在宜蘭的名作家會把眼光關注到金門,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當然,金門絕對不只有「金門出任務」、「58度高粱」、「軍中樂園」,這裡有寫不完的故事。我多麼希望各地優秀的小說家也能像黃春明先生一樣,常來金門、多寫金門,讓更多的讀者可以跟著小說走,走進金門動人的故事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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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童年,如一部朝代更迭史
炭治的童年,宛如一部金門朝代更迭史。 她七歲時,村外世界,朝代轟隆轟隆變了,騎馬的唐衫縣老爺走了,來了手持紅日旗幟、效命天皇的口出穢言「八格牙路」日軍。烈嶼的寧靜村落,安薯簽地瓜湯照吃,苦日子照過。 「民國肇建,旅居新加坡的金門僑民向政府陳情設縣,於是金門在民國四年獨立為縣。」翻閱金門史志,如此敘述。雖立縣,一度因閩變淪為中華人民共和國統治。烈嶼,金門大島外的一小島,偏鄉一隅,像海上孤兒,地處三不管地帶。但是,因地理位置近福建,與沿海區域的往來,密切且頻繁。 炭治,一個天真無邪的小女孩。兩條烏溜溜的麻花辮,水汪汪的大眼睛,陵水湖畔,烈日下,熱氣從地面蒸騰起,她奮力的潑灑鹽水,顆粒白鹽在陽光下,閃著一絲生計的希望。彷彿,沈從文《邊城》裡描繪的湘西小姑娘翠翠,婉約地從山水間走了出來。窮鄉僻壤孕育出的美好天性,如善良純真,聰明伶俐,在炭治身上,一一尋見。《邊城》字裡行間的淳樸小鎮,世外桃源般的景致,正與上庫村的野趣同調。 春耕、夏耘、秋收、冬藏,依著時序循環不輟,勤奮卻是炭治的日常。 田畝,一壟一壟,大哥犁著田的臂膀,長期被犁耙壓斜,如千斤重的沉下。炭治懂得他的苦楚,因他夜裡咳不出的一口痰,換成白日一張翳陰的臉。靈巧的她,扮演兄長的得力幫手,老二的位置,使她毫無壓力的從做中學。 春日,新芽埋入泥土,她耙梳犁過的田畝,新種農物不外乎是地瓜,或是紅落穗。夏日,艷陽高照,門口埕,麻布袋裝著花生,朝出夕收。待花生吸足了陽光養分,夜晚,煤油燈一閃一閃,花生一顆一顆的撥,製油,是一絲生計的活水。 秋風送爽,兩個沉甸的圓石磨,上下密合,旁邊一小圓孔插入木軸,使力讓兩磨順時鐘旋轉。小麥,磨成的麥糊粉,是日日竹桌上主要的盤中飧。稻米,量微,捨不得吃食,磨成米漿當祭祀敬拜的炊粿。稚齡的炭治,手臂輕盈,推磨太沉重,一瓢瓢的麥粒或米水,幸賴她的巧手,隨著磨石的節奏,適時舀入上層石磨的小圓洞裡。 冬日,北風呼呼,乾枯的木麻黃針葉,掉落滿地,厚如毯。一耙耙,枯葉乾柴,裝滿她嬌小的背簍,帶回家效忠灶孔,紅豔的火光,閃在灶口前,為貧寒人家閃出微微暖意。 普遍貧窮的年代,儘管不停歇的勞動耕種,仍捉襟見肘無法預知下一頓在那裡。鄉村無吃飯閒人,所有的勞動,炭治自小便參與其中。這些童年養成勤勞的習慣,鐫刻成她心田的座右銘:人若勤勞,不怕沒飯吃。古人的智慧之言「四者不失時,故五穀不絕」,與之不謀而合。 村子裡也有不平靜的時候,鬼魅傳說,繪聲繪影,甚囂塵上。鬼魅,不論黑夜與白日,弄得人心惶惶。烈嶼,蕞爾小島,四面環水,宛如門戶洞開,渡船泛舟者,長驅直入,來了來了,耳語相傳,打家劫舍的匪盜,上岸。家家戶戶聞聲,門窗緊閉,慧黠的炭治,讀得懂大人嚴肅的愁容,膽小的堂姑不敢獨宿,溫順、乖巧、聽話的她,總是前往陪宿。 恐懼,像一條長蛇,從白日爬行到黑夜,又像瘟疫,散播著全村。學習不害怕,勇氣油然而生,是面對恐懼的方法。天亮了,匪盜的雜沓足聲,隨著黑夜隱去消失,太陽升起,又是新的一天開始。 如此,一次又一次的經驗,往後她的人生,恐懼,如打過預防針般,一點一滴地免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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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加一次賺一次
年事漸高,常感歲不我與!如有團體邀我參加活動,我都很樂意,心想能參加一次、就是賺取一次,說不定以後沒機會了。感謝金門縣退休教師協會今年下旬,邀我參加兩項活動;書法聯展與澎湖旅遊,榮幸我都能參加。 其一、金門縣退休教師協會舉辦會員書法年展,自從接到邀約訊息,張序伯總幹事特要我書寫五張全開宣紙,我不嫌多,就不斷思考要書寫什麼內容?寫何種字體?以全開書寫或是對開?正當我在收集資料中,一天讀得普賢菩薩十大願時,心生歡喜,就嘗試把祂創造成書法作品展示,經過一番研究設計,我以五張全開宣紙,對開十條幅書寫,以行楷書體寫成一件作品;普賢菩薩十大願一者禮敬諸佛;二者稱讚如來;三者廣修供養;四者懺悔業障;五者隨喜功德;六者請轉法輪;七者請佛住世;八者常隨佛學;九者恆順眾生;十者普皆迴向,落款己亥年秋月佛弟子楊清國再用印,正好把五張全開宣紙寫完。 今108年9月27日至10月15日,金門縣退休教師協會假文化局第一展廳舉辦會員聯展,金門日報記者詹宗翰在報導開幕消息時,28日還把普賢菩薩十大願對開十條幅,完全在該報第二版地方新聞刊登出來,看起來非常壯觀,令我很歡喜。開幕時退休教師協會理事長吳友欽和我在賢菩薩十大願書法作品前合照,後撥上臉書,吸引許多觀眾來按讚,也讓我感到很高興。後來文化局許正芳、理事長鄭慶利等十餘位長官貴賓前來合影,都讓我甚感榮耀。 其二、退休教師協會成員二十五人組團,在榮譽理事長鄭慶利領導下,旅遊參訪澎湖各群島四天三夜,三晚都住在馬公市百世多麗花圜酒店,設施雖好,有健身房、游泳池、三溫暖,SPA水療,但行程緊促,少能享用,只有張總最有體力、最能把握短時間去享用,我只能去泡泡溫水而已。9月30日我們從金門搭機飛澎湖馬公,10月3日由澎湖馬公返松山機場。 這次我門參觀了澎湖通梁村的古榕樹;通梁村保安宮前面旁邊一棵超過三百年的老榕樹,祂的原樹並不壯大,只是有心的信眾把他的氣根一根根不斷地培養,直到九十五根氣根的老榕,成為澎湖綠蔭通道最大的神木。金門榕園慰廬,後山及左右兩旁都有許多古榕,如果有心把祂的氣根好好培養,將來也可以成為壯觀的老榕樹,讓慰廬更像仙境古厝般的幽美。 專車從白沙鄉經過澎湖跨海大橋到西嶼鄉,全長2494公尺,可見吼門水道,流水湍急,怒濤洶湧,甚為壯觀。1965年始建澎湖跨海大橋,1984年改建拓寬,1996年完工通車,成為雙線道的新橋,遠望如海上長虹,甚具觀光價值,也讓西嶼、白沙兩島交通暢行無阻。希望大、小金跨海大橋早日順利完工,能成為金門觀光景點。 二崁古厝是台澎少見保存極完整的古厝聚落群,村內多是典型澎湖古厝,一路都可以看到閩南建築風格的古厝,祂的建築型式多為馬背,少見金門厝的燕尾,金門的古厝建材泉州石條、紅磚瓦,澎湖全是在地咾咕石,村內景致保存良好,有古井、石磨、牛車等,無一不散發出古老味道,走在古厝聚落中,可見牆上多得是一首首漢音打油詩,感受古樸中帶有濃厚的文藝氣息,村內有一所小學堂,從事漢音教學,頗有一種回到過去的思古懷情。 我們搭乘快艇赴南海望安嶼與七美嶼,去欣賞天然岩石和海底景觀。最興奮地是搭乘快艇,到海中的海洋牧場去觀光海田活動。所謂海洋牧場,其實就是一艘二層樓平台的船,工作人員會指導我們玩垂釣、烤海蚵,請我們吃海鮮稀飯。我吃了兩碗稀飯,就去烤海蚵,海蚵一烤就會發爆響聲,有點恐怖,因已吃了稀飯裏的許多海蚵,也不想再多吃烤海蚵,於是上樓去垂釣,工作人員幫我準備釣竿、魚餌,要我釣烏賊,好大的兩條烏賊,在箱網池中來回游蕩,看似不受我魚餌誘惑,一瞬間,牠迅速抓住於魚餌,我一拉她吐了我一身水,我後退哇了一聲,拿出手帕擦了臉上的水,發現烏賊還抓住魚餌,我不敢再用力拉,怕牠又吐水,只輕輕拉牠玩,我們很快樂地欣賞碩大烏賊游動的美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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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賁禮讚─參加古寧頭七十週年晚會有感
走過戰地時代的金門人相信對軍歌是不陌生的,而且對戰爭的感覺是那麼貼近。去年參加了八二三戰役六十週年的音樂會,今年有幸再參加了古寧頭戰役七十週年的晚會,並且有緣參與安琪莉莎合唱團演唱了音樂家黃瑩大師的「虎賁禮讚」的新作首演,因定調是國防部主辦的「紀念晚會」,加上文化局座位有限,我們這些演出者除了出場時得以見當晚參加的盛況以外,其餘的節目大概只有在彩排時才得以見其大概,當晚參加的老兵,據後來我偶遇的友人表示:有六輛遊覽車之多。六輛遊覽車應該有二百多人,再加上當晚也很多奉派參加軍方官兵,恐怕地區民眾參加更為有限。我團顧問劉博士邀請了沙中的吳老師和老母參加,卻不得其門而入,只得去休息區,聆聽我們練習。 這次的晚會,雖然只是一首戰役紀念軍歌的演唱,但負責指導和指揮的林詠珍老師是畢業於政戰學校的軍方指揮家,雖然已退役,但仍然指導許多軍事院校的合唱團,有很豐富的舞台表演和指揮經驗,年輕卻老練,對音樂的表達、詮釋和指導,有其熱情投入和獨到之處,加以軍人落實要求完美之性格,因此把黃瑩老師作詞和雷聖凱老師作曲的這一首「虎賁禮讚」的古寧頭戰役紀念歌,演譯得絲絲入扣,神氣活現。當我唱到「古寧頭浪捲雪…,古寧頭浪捲雪」彷彿看到七十年前共軍,在夜黑風高,浪花捲如雪的夜晚,偷襲金門的畫面,一場如赤壁鏖兵的大戰,在那北風寒凜的初冬夜即將登場。 經歷了三個月的辛勤訓練和晚會前的密集排演,目的是把國防部主辦的這場音樂會,表演得盡善盡美,也因為安琪莉莎合唱團成立伊始,特別是男高音人手尚有不足,所以商請同是林慧伶老師指導的友團~台北市政合唱團,一起過來友情相挺,共吟一曲。為此我們還在十月初開赴台北與友團合練一次。而且為慎重起見,歌曲原作詞黃瑩老師和作曲者雷聖凱老師前後還蒞金三次,對他們的作品特別加以解說詮釋,誠如黃瑩老師說的:「作詞作曲家賦予歌曲骨肉,指揮家深入作品靈魂,但是合唱團員們唱出歌曲的生命。」所以他要感謝我們的「錦上添花」。而對於我們這些很多身歷戰爭的團員而言,似乎又重回了七十年前存亡關頭,臨陣當先,浴血苦戰,英勇禦敵,在最後贏得輝煌光榮勝利的古寧頭大捷的場景,因此這首歌唱來特別有感覺,今天我們這些生存在現在和平安定金門的人,一方面要感念過去那些過去為守護這塊土地而流血流汗,甚至犧牲生命的軍民先烈們;一方面要珍惜現在得之不易的和平安定,就像這次金門國際和平海報展的作品,金門的砲戰要轉化成和平的菜刀,金門要從戰地成為和平聖地,成為兩岸和平的中繼站,成為全人類追求和平的最佳見證。 砲聲已經遠去,和平就在身邊;但只有經歷過戰爭的人才能更珍惜和平的可貴,古寧頭帶給我們現代金門人的意義應不只是一場戰役的勝利,更是一場得之不易的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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閒坐書齋懷今昔
埋首整理老家的聯對,楹柱、牆壁、門板、祖廳、窗楣、屋脊等地方,刻畫豐富的詩詞文句,如「濟世經邦光甲第,陽開泰啟耀門閣」、「臥遊五嶽,堂擁百城」、「訓無逸詩書稼穡,閒有家綱常禮義」、「教子讀書無致臨時擱筆,治家勤儉勿始開口告人」……,以涵養心性,以鍛造精神。平凡的民居,藏有如此深厚的格言警句,不經意間讓我心澎湃。 家規和家訓是一個家族的底氣,透過生活經驗、實踐智慧和價值理念的傳承,構成穩定並且世代承襲的家風,縱使生命陷入摩擦與糾結,依然能保持清晰篤實的視野。這樣的家族特色必須藉由教育,「詩書傳家,繼世綿長」,方能得以規範和延續。 金門素有海濱鄒魯的美譽,而前水頭更有文里鄉的稱呼,前水頭可考的書齋有八處,分別是下界仔書房、古書房、四維堂、怡齋、懋齋、卓齋、酉堂和題塔書齋。 此刻是凌晨五點,獨行在前水頭的夜色裡,萬物寂寂,道路匍匐,腳印才抬起就沒了痕跡。星光點點起伏,我的眼神也在夜幕中閃爍,更遠的遠方高掛一輪上弦月,那是天空為大地擎起的一盞明燈。這盞燈一路尾隨,給予我昏黑中最機警的提醒。 我循著前水頭目前可見的書齋漫步。卓齋,位於前水頭7號,因位在水頭頂界內,又稱為頂書房仔,約乾隆三十九至四十三年間(西元1774至1778年)興建。民國九十八年經由金門國家公園修復,現為民宿活化再利用。 怡齋,處於前水頭19號,與卓齋、四維堂、懋齋(頂六柱書房)同為乾隆末年所建,今年由其後代重新修復。怡齋的右側與四維堂相連,左側即為黃厝頂的十八支樑。 四維堂,位在前水頭20號,為前水頭聚落可考證的八間書齋之一,民國五十年後坍塌毀損,金門國家公園於民國九十八年修繕,並作為民宿使用。 古書房仔,位於前水頭33號,乾隆年間修建,因黃俊(黃百萬)幼年曾來此就學,又叫做黃百萬書房,金門國家公園在民國九十三年修復,如今當作民宿再利用。 酉堂,處在前水頭55號,乾隆三十一年(西元1766年)黃俊所建,是金門唯一具有園池型式的私塾建築,為國定二級古蹟,民國八十六年由政府修復。 題塔書齋,位在前水頭68號,秀才黃斗星在光緒十五至二十五年間(西元1889至1899年)於此執教,其後輩在今年自行重新修整。 私塾的興起乃因出外打拼的父執輩,走遍天涯海角看過遠方的氣象,人,才是根本,人才,亦是根本,唯有透過學習,為家鄉的孩子在現實困境中,指出一條大器之路。制度向前奔跑,書齋內所有的朗朗吟頌聲沒有了回音,私塾退廢,一去不復還,教育不再侷限於家庭、宗族或鄉村內部,但是其中化育的自尊心、自信心和獨立性,對於文化傳遞與人才培養,以及他們堅定前行的曲折足跡,都值得被記錄述說。 雲在遠處奔跑,金色的晨曦在揚起、在飛舞,我回到家中,登上洋樓,泡了一壺鐵觀音配著燒餅和油條。遙想祖父和伯祖父當年興建這棟雙落大厝加右護龍塔番仔樓的房子,讓家族在此安身立命,並將洋樓當作書齋教化子孫,訓勉「德斯其厚,業精於勤」,望能「讀古人書,友天下賢」。百年之後,我在此寫作、閱讀、解說,終於體悟壽堂後「春風大雅能容物,秋水文章不染塵」聯對的意義。 吹著風,遙敬祖父一杯熱茶,一朵又一朵的白雲從洋樓飄過,如潔白輕柔的詩句,觸手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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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 補
最近出「門」的機會比較多,但連著二趟碰巧都是在連假的前後,這時要出一趟門可真不容易,至少不是那麼的順利,如果沒有早點訂位,不是訂不到「去」的機位,就是訂不到「回」的機位,只好去「候補」,那就是一場耐力賽了。 在國慶連假前,訂到了去的機位,訂不到回來的機位,所以在會議結束的隔天早上,只好早早出發到機場登記補位,但一趟又一趟的班機,總是補不到幾個人,有的班機還是「全數報到完畢」,這一次真的等了「半天」才補到位,路程假用完了,還得用上自己的補休,所幸還是補上了,這一次「回家」,整整花了五個多小時,還看到大夥兒大包小包興奮的要外出遊玩,好像有團是要到「馬祖」去的,他們在討論喝的水要倒掉還是可以拿上飛機,也開始了買「免稅」商品的話題,我則是人累之外,心也不覺的累了。 再來一次旅程是在連假之後,訂不到去的機位,訂到了回來的機位,所以吃完中餐快快奔向機場,其實早上已經登記過一次候補,只是現在都已「過號」,只好再重新登記一次,看早上的狀況以為下午很快就可以補到,誰知一班一班的候補,一次一次的落空,號碼是越來越接近,就在要「堅持」還是「放棄」之間猶豫,如果再補不到,大家都下班了(五點半),結果聽到廣播「本班無候補機位」時,真的開始慌了,過了一會兒,想不到,又廣播請候補的人到候補櫃檯,這班有二個空位,航空公司的人先問有沒有人有○○卡的?一個人舉了手,我以為這下少了一個位子了,查完資料之後確定只是一般的「普卡」,號碼一個個接近,沒想到最後一個位子竟讓我補上了,意外,開心!飛機降落在台中機場已經五點半,再坐公車到市中心已是晚上七點,真的是好折磨人啊! 開完會回程來到機場,當然我有訂到機位是放心了,澎湖的伙伴本來訂到的是六點的班機,想提早回去因而也去候補,我問他補到幾號,他說「九號」,沒想到一遍一遍的廣播候補,卻還是只有他一個人站在櫃檯前,於是他順利的提早回家了,怎麼會這樣呢?是我們的班機少還是觀光做得好,在一些敏感時間出門就難免遇到這樣的情形,除非放棄,否則就得等,等還不一定等得到。 心情像洗三溫暖,時而冷,時而溫,時而熱,是要抱著希望的等,還是乾脆改變計畫,但有時又不太甘願,因為既然先前已經花了那麼多的時間在等了,只是如果一直面對那種不確定,真會讓人感到茫然,會有不知所措的時候。有人說因為金門有「秋冬旅遊補助」,不管是坐飛機或者坐船,有「訂位」總是比較安心,我想,有「候補」經驗的人最感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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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洋教育在金門
金門是一個海島,海洋資源很豐富,但在過去軍管的年代,我們卻與海隔絕,如今在教育上,我們教導孩子要有親近海的能力,要有認識海的知識,要有愛護海的熱情,因此這幾年我們在推廣海洋教育,除了實踐國家的海洋教育政策,亦能推動具有地區特色的海洋教育。 本月17日,我與本校文華、光明、以仁師和教育局方淑師,連袂赴台參加108年度全國海洋教育成果暨教師研習會,本縣的教學績效經過四位學者專家的評審,在全國22縣市的評比排序特優三名、優選四名,佳作五名,我校獲得佳作第一名,等於是全國第八名,這是一項難得的成績,展現金門在海洋教育的努力與榮耀。 海洋教育在12年國教的教學內容中,屬於重大議題之一,在教育部的八大部定領域課程:語文、數學、社會、自然、藝文、健體、綜合、科技之外,尚有18個重大議題,如:海洋、環境、性別、品德、生命、生涯、多元文化、法治、資訊、能源、戶外、國際、原住民、安全、防災、家庭、閱讀、人權等等,根本說來,這樣的學習內容,是包羅萬象,正是所謂全人教育的教學內容。 12年國教上路後,在教學上又從知識取向轉化為素養取向,素養取向的教學,是希望培養學生能對於存在的知識,產生感覺,也樂意去學習,且能夠去探究,能夠去實現,應用在生活中,形成一種從外在到內化的學習,知識加上能力加上態度的學習歷程,確實,教育是要能關注學生的一生,要從過去到現在到未來。 至於何謂海洋教育的素養,根據美國及海洋大氣總署(NOAA)與國家海洋及教育者協會(NWEA)將海洋素養界定為:「能夠瞭解海洋對你的影響以及你對海洋的影響。」,這樣的解釋,是最直接又貼切的,也因此在教學現場上,海洋教育的體驗學習至少與環境、性別、文學、戶外、生命等議題是可以互相結合的。 也就是在課程的設計上,我們可以從存在自然界的海洋,到與人互動的海洋,人類想像的海洋這些角度,也就以從海洋教育的五大架構來說:海洋休閒、海洋社會、海洋文化、海洋科學、海洋資源等來進行海洋教育,鑄造學生的海洋素養。 基本上,本校身為本縣的海洋教育中心,在107年度我們本著跨領域(科普閱讀;詩畫創作,自然踏勘、科技資訊、公民意識)、跨學校(衛星學校有古寧、述美、開瑄、多年、古城)、跨學制(農工、國中小)、跨主題(島嶼潮間帶踏查、親海水浴休閒課程等)、跨社區(大小金門島)的精神,我們的教學內容是豐富的。 檢視教育部在106年10月公布的海洋教育政策白皮書,有這樣的一段話:「各級學校能強化海洋基本知能教育,培育學生具備認識海洋、熱愛海洋、善用海洋、珍惜海洋及具海洋國際觀的海洋意識與知識,並建立學生家長對海洋的正向價值觀……」,我們的教學內容是符合政策的。 本年度我們能夠得獎,資料的整理、報告的呈現、行銷的表達等等,該是我們獲得肯定的關鍵因素,當然也要感謝多位推動委員專家的參與會議討論,以及本校承辦業務的同仁,像文華、佳幼、光明、以仁……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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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民世代的記憶凝結:戴慈德的故事
2019年元月,在新加坡浯江公會秘書陳瑞好的安排下,我和金門會館楊素美董事一道前往位於新加坡東北隅盛港、一幢舒適明亮的政府組屋中,拜訪浯江公會的老會員、百歲人瑞戴慈德(1919- )。他的身體仍然硬朗,耳聰目明,回憶起昔日往事,彷彿歷歷在目。在我進行訪談過程中,他的子女們圍繞在旁,也一起聆聽著屬於自己家族的移民故事。 戴慈德出生於金門洋山。他的祖父母戴坤山、蔡玉環以及父母親戴瀾壇、蔡暖娘世居洋山務農、討海。他回憶1920-30年代的童年生活,印象最深之一就是經常聽到番客被劫的信息。那時候金門治安不靖,加上政府力量有限,沿海的強盜侵門踏戶,專門鎖定富裕的僑村、洋客打劫。六甲一帶,地處海濱,可謂首當其衝。此外,孩提時期和同伴們打彈珠、上私塾念書,也是令他記憶深刻的事。成年之後,他和父執輩一樣,守著一方土地,耕作捕魚,物質生活並不充裕。 1946年,國共戰爭讓政府抽調南方省縣壯丁到北方打仗。許多僑鄉子弟不願充軍,相繼南渡。戴慈德的姑丈王金泉(後宅人)當時在新加坡經營自印尼進口的木板生意,想辦法為他做了大字(簽證),並帶離那座即將捲入戰火的悲情島嶼。那一年,他已經足27歲。來到新世界的他,沒有技術與資金,只能在柴寮做工,經常扛著沉甸甸的木板,一開始每月工資僅50、60元。後來,他轉赴金門斗門鄉僑陳天助、天福兄弟所開設、位於加冷河畔實龍崗的金協利火鋸場工作,逐漸晉升成管理內外工的工頭,薪金才有200多元。1950年,戴慈德和祖籍金門浯坑的鄭端治(1933-2016)結婚,婚後育有4子2女,幸福美滿。他很早就加入浯江公會,歷經蔡普中、李皆得等主席,在鄉團的歷年活動中,他十分珍惜同鄉情誼。他大半輩子都在木材行業工作,後來金協利拆股,陳天福另外開設金斗公司,他在那裏工作到1999年5月才退休,此後在家含飴弄孫、安養天年。 事實上,戴慈德的弟弟慈忠(1923-2014)比他早一兩年來到新加坡,在姑丈王金泉的船隻上擔任船員,經常往來印尼。在兩次臺海危機之際(1954-1958),戴慈德拜託王金泉為他的祖母蔡玉環做大字,接她來新加坡奉養;當時在芽籠三巷的板厝租了兩間房間,讓家人居住。然而,蔡玉環住不慣新加坡,住了2、3年後還是決定要返回金門。1960年代起,已背負養兒育女沉重負擔的戴慈德,仍然非常孝順,常常去位於吉寧街的立誠信局匯款回鄉給祖母,每次30、40元,就是擔心祖母在金門吃苦受難。據了解,立誠信局是金門人僑匯的管道之一。 1980年,戴慈德自1946年離開金門後,首次返回探親。去鄉多年,人事已非。之後,他陸續返金旅遊4次。對他來說,故鄉的一切似乎仍然凝結在童年時光。那是一段期待番客帶回番餅的歲月,也是恐懼強盜洗劫的日子。南渡的他,從事勞動工作,並未能像經商致富者般,飛黃騰達。但他克勤克儉、安分守己,努力養育著他的家人,也盡可能照顧遠在金門的祖母。新加坡是他的家園,金門則是他永恆的故鄉。高壽的人,與世無爭,住在繁華的獅城,活在過去的榮光。 他是移民世代的小人物,卻譜出了不平凡的時代史詩,值得我們向他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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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時光
回不去了! 比賽時間只有十分鐘,分秒必爭,眼、腦、手必須明確分工同時並用。眼睛首先觸及題目,傳遞訊息給大腦,右手拿著專業應試的MITSUBISHI0.38簽字筆,沙沙沙迅速作答。 捲舌還是沒捲舌?語音還是讀音?輕聲還是第一聲?牛「仔」褲?「骰」子?友「誼」?「法」國?那個豎太短那個點太小,那個勾發生意外,居然呈現金雞獨立姿態。那顆「米」過於黏滯,那個「貽」笑大方不小心填成含「飴」弄孫,一個失神,怏、恙瞬間為仇,在腦海中打成一片……。時間滴答流逝,沒有須臾機會回頭將答案再做檢查、加工修改。 往前,還有詰屈聱牙的考題尚待逐一應付、果斷殲滅……。容不得片刻遲疑。 「時間到。選手起立。」趕在最後半秒鐘,只來得及寫了三橫一撇一捺的「奏」字氣急敗壞嘆息,並且訕笑著:此員資質太劣。 收拾好個人物品離開試場。室外風和日麗秋光明媚,忍不住自問:為什麼,我(甘於)被桎梏在這裡? 恍惚之間,梆笛音聲響起,「陽明春曉」曲子悠然悅耳、清亮動人,只見穿著旗袍的年輕主持人微笑頷首,簡單開場,介紹當天教授的國字之後,書法家張炳煌隨即不露臉只露了一手,氣定神閒揮毫寫出漂亮的標楷體。 那是1984年秋天,新的學年,新的導師。外型短小精幹皮膚黝黑的陳老師據說是全校出了名的嚴厲。在他要求下,全班同學在例行的國語數學作業之外,得開始每天寫日記,連帶還添加了一項:逐日抄寫「每日一字」播出內容。於是,每天晚餐過後,一家老小就守在電視機前繃緊神經,等待18:00一到,熟悉的「陽明春曉」梆笛聲響起。屏氣凝神、全心貫注著電視螢幕,深怕一個不注意,漏記一個詞,短抄了一句解釋,筆記空白缺漏處,只好在節目結束後,翻閱家裡64開大小,深桃紅色封面的小學生常用字典,勉勉強強湊合填補上。 過了一段時日,生詞量貧瘠、詞條釋義窘迫的小學生常用字典,已經無法滿足我的「求字慾」了。每日一字節目當中所介紹的詞,家裡的小桃紅常常搜索未果。日記簿裡,每日一字抄寫欄位,落字落詞,缺漏處處,像極了身上的瘡疤,令人愧恧不堪。家裡課外讀物甚少,更遑論額外撥款購置參考書或評量練習,辭海、一般成人用字典?更是痴心妄想。 忽然有一天,天外飛來一本驚喜! 16開,紅色封皮,陸師成主編,文化圖書公司印行的《辭彙》,真真切切遞到我手中。小學生涯最後一年,《每日一字》實體書,厚重的《辭彙》,成為我國語文學習路上的好伴侶。 辭彙到手的那年11月,我在地區國語文競賽注音比賽項目僥倖得了第一名。湖中小頒獎典禮上,西裝油頭、黑色粗框眼鏡、改良中山裝的伍桂林縣長親切詢問:就讀哪個學校?幾年級呀? 回不去了! 保存三十多年的獎狀已經褪色,就要吞噬得獎人的姓名。每日一字節目成為歷史,主持人幾已銷聲匿跡。在書架上站立三十多年的《辭彙》也老了,倒是內頁「第七屆警察節/購於金門縣警察局/74、6、15」、父親的印章字樣仍然清晰。 在我孜孜矻矻專注字音比賽的練習路上,父親曾經給了無聲而有力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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輸贏滋味
幾次參加島上的桌球比賽,又與昔日一般,勝少輸多,且每遇高手必敗,屢戰屢敗,幾難有勝算。其實,我日常與業餘人士對戰,勝敗不等,遇強則敗,逢弱則贏,雖不時振臂握拳,高聲吶喊以提振士氣,但心中明白,真遇行家,每多敗績。 我喜歡大汗淋漓的痛快,我甲意別人奮力競賽的精神,無論如何,我會日益求精,非更上一層樓不可,「老夫聊發少年狂」,不打個輸贏不罷休! 高中前幾乎沒打過桌球,在賽場每每見到小朋友們動作紮實,基本動作標準,打來有模有樣,我到了三十幾歲方才真正學桌球,而且是隨機應變,自以為是的臨場反射動作,靠的是身體機能與反應,而非長久訓練,小時不了了,而今也普普。 有刺激才有進步,有勝負方有樂趣,總有人說「志在參加,不計輸贏」,但運動競技只要我真心參與,認真投入的比賽,我會在乎輸贏,也會介意別人的態度。 打球時,縱然面對小朋友,我也認真,對方實力強,技巧高,輸了也甘願,程度若差異大,我也會戮力以赴,絕不敷衍,至於伯仲之間,更是測試自己壓力耐受度好時機,竭盡技巧之能事,略勝一、二也歡喜,縱輸二、三也甘願。 我不喜歡敷衍了事,不爽輕蔑從事,對於那種恃才傲能,打從鼻子出氣的驕寵人物,我既不耐煩,也不服輸,他越顯張狂乖違,我越認真以對,越奮力抗敵,縱然最後輸了,也會撂下幾句,「若非我……,不然那可能……」之類的阿Q自慰話語。 「觀棋不語真君子,起手無回大丈夫」,棋盤上常見的兩句話,人生也是如此,賽事之後,要檢討的都應是自己,當場輸贏已定,都是駟馬難追,當然接受結果,絕不冷言輕侮對手,也不戲語嘲諷戰友,總得要求自己幾分,每天進步一些些,每次比賽提昇自己戰技。 輸贏總是遊戲,但心情最為重要,要贏得漂亮,輸得甘心,遊戲其間,輸贏自得,都沒關係,認真過程裡的起伏、跌宕,享受在身體的流汗淋漓,歡喜在奔騰跳躍的活力飛揚,那輸贏只是遊戲一環,有勝、有負,非常自然,隨緣造化。 人若全心投入,即時瘋狂,瞬間爆發,情緒熱烈,所有他務都無關,一意在眼前,那縱然結果有勝負,判斷有對錯,都沒關係!人生就是過程,況且過程精采,那就值得了! 運動競技,雖是遊戲一場,但不論輸贏、不計成敗,也就有點不認真,打來沒勁,說來無趣。無論打球或其他運動項目,我喜歡真正投入去比賽,每晚打桌球,終歸一戰,非得拚出個勝負不可,結果不很重要,總有贏有輸,但就是在乎這樣競爭拚搏的感覺,認真的、努力的、全心全意在乎的,一場遊戲藉著小球連結人際,緊束精神,驅策肉體,運用智慧,然後,各得其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