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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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墨耀金張自強陳怡 伉儷金婚書畫展
張自強、陳怡老師,師大歷史系同班畢業,民國57年兩人牽手到金門前線教書,任教金城國中時,在教師節928結婚,到今天剛好五十周年金婚,為了紀念這個百年好合的良辰美景,特別連袂從台中回金門舉辦書畫聯展。 民國58年,我正讀城中畢業班,有一位很老的美術老師謝天華,中秋夜在學校宿舍過世,可能是會餐喝了點酒。當時陳怡老師(她先前讀台北師範藝術科,再升師大歷史系)代我們三仁班的美術課,張自強老師當時就教我班歷史課,我們畢業了,兩位老師也就調回台灣任教。戰地險境,悲歡離合,陰晴圓缺,天演而來,五十年歲月的相守實屬不易! 2012廈門市思明區,第四屆鄭成功文化節,在兩岸書法展的筆會上,遇到張自強老師,師生相認並在現場尬書法,離別多年,見面時難,自是敘一段師生、筆墨緣。當時我即寫了一篇〈思明憶王〉,其中一段說了這次的重逢,並簡介張自強、陳怡老師的書畫創作,收錄在《浯江花月夜》我書中。廣東籍張老師留美回國,任臺中啟明學校校長,到省立豐原高中校長退休,一路勤練書法、兼教書法多年。由於家學淵源,績學雄厚,書學眾體皆備,已自成一家,榮任臺中市書法學會理事長。與媽祖同籍莆田的陳怡(誼芝)老師教學之餘,也一路拜名師學畫,勤於創作,擅長花鳥畫、山水畫,筆墨時能別出新意。去年他倆回金門時,他們師大歷史系同班李增德老師(金門高中教我歷史課)的邀宴,再次見面,送我《1999書畫牽手情》畫冊,並訂下這次「伉儷金婚書畫展」之約。 文王姬昌《周易》:「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陰陽合宜,乾坤定位。自強老師平日同好至友,戲稱他們「自公、強嫂」,如果練了葵花寶典,肯定快樂得不得了,更能接近祖師爺太史公的意境。漢武無道,殘害天漢二年(公元前99年),二千多年的切膚之痛,寫下煌煌鉅著《史記》。今天在這紛擾的世道,黑白不明,是非顛倒,史學者能明哲保身,無廟堂之高而處江湖之遠,閹藏史才、史學、史識、史德,獨善其身。呂西村在廈門臨漢石,臨到〈故漢太史司馬公侍妾隨清娛墓誌銘〉中「瘞於永樂亭之西」,永樂亭之西,妳快樂嗎?西村喟嘆:「人世風波多不管,且浮綠蟻且盟鷗」。能夠義無反顧,全心投入書畫創作,無須秉筆春秋,不用臧否時事,倦於月旦人物,而能以書畫藝術的美學兼善天下,樂在其中! 趙孟頫出身趙宋皇家貴冑,宋亡入仕元朝,得元世祖忽必烈賞識,以書畫聞名於世,因而獲「有元一人」的讚譽,卻也招來不少責難。其妻管道昇,為元代著名的女書畫家、女詩詞家,史稱管夫人。有〈我儂詞〉:「你儂我儂,忒煞情多。情多處,熱如火。把一塊泥,捻一個你,塑一個我。將咱兩個一齊打破,用水調和。再捻一個你,再塑一個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我與你生同一個衾,死同一個槨。」中國古代才子佳人,非趙孟頫、管道昇書畫夫婦莫屬。趙、管二人除了日常生活中引為知己,在藝術上亦互為知音,終日雙雙盤桓於筆墨藝事,共研畫理,並攜手合繪一幅幅作品,兩人的藝術正如同其情愛一般,水乳交融,達到相濡以沫,相敬如賓的境界。 我以趙孟頫、管夫人忒煞情多,比美張自強、陳怡老師的情多處,藝事火紅,筆墨情濃。金婚之展圓滿,更相期白頭到百年,期待鑽石婚,再迎浯江秋月圓。僅撰「書畫同源筆墨情摯;文史通義金石心貞」草書大紅喜聯,奉以申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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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一記憶
一九九九年的秋天,開始了高雄、民雄兩地跑的進修生活,那段日子每週最少要留在中正大學三天三夜,由於沒有宿舍可住,於是在研究室裡自備簡陋的沙發床,白天是權充沙發雅座,夜寢時攤平就成了臥榻,那尺寸的空間是除了聽課之外,生活起居與讀書的地方;離開學校數年,對於早在紅塵俗世打滾的人來說,入學雖已不是新鮮人,但重做馮婦再當學生,卻是很奢侈的享受,即便今日回想,依然點滴在心頭。 記憶清晰的是,那年的九月二十日是開學日,當天一大早的第一門課是「總體經濟理論」,因為是必修課,還是資格考的考科,開課的李老師完全沒有所謂的開學緩衝期,一如昔日風格,開學日即開課日,三小時的課上好上滿,下了課只見同學們眼神無助的交會,一個個幾乎是癱軟在座位上,連午飯都沒心情吃。即使事隔多年,當天的這堂課依然印象深刻,還記得是在肅殺氣氛的教室中,緊盯著黑板上的動態方程式,過程中還不時夾雜著地震的突襲,幾次短暫但明顯的搖晃後,隱隱感覺似乎與過往的經驗不同,雖有些忐忑不安,但也只是一閃即過的念頭,並未在意。多年後翻出當年的隨堂筆記,赫然發現第一頁竟寫著「聽說會有大地震」幾個字,如果當時多寫個問號,不知後來大地震是否就只會是疑問句而非肯定句了。回想那天,因為學校位處斷層帶,零星的地震也就見怪不怪,殊不知十數小時之後,一場驚天動地的劇變正在醞釀。 當晚,因留在研究室看書寫作業,一直忙到午夜過後,看看隔壁同學的燈也亮著,便過去串門子,正當聊得起勁時,忽然一陣天搖地動,雖然只是身處五樓,依然讓人驚慌,只見櫃子應聲傾倒,書一本本的砸落,我與同學一人一手撐住身邊的櫃子,避免被壓傷,另一手則互相扶持,並彼此安慰說「應該很快就過去」,但是,真的沒有很快就過去!等到第一次主震停了,我們直覺反應是-大地震!這時,打開收音機,收音機斷訊;上BBS看最新留言,BBS停留在十分鐘前的訊息。這時才驚覺應該打電話回家報平安,沒想到,電話也不通,還來不及害怕,餘震接踵而至,我們就在一次又一次的晃動中,終於繞過滿室狼藉奪門而出。後來,總算是在反覆的斷訊與撥號中,終於確認家人都平安無事,但住家是高樓大廈,即使非屬主震區,搖晃震動的程度亦讓人不知所措,他們受到的驚嚇似乎更為嚴重。 那一夜,就在管理學院五樓的走廊度過漫漫長夜,直到凌晨四點,經歷屬不清的大小餘震,總算震與震之間的時間越來越長,便各自回研究室收拾。說是收拾,其實也只為了能有一棲身之處,說是睡覺,內在莫名的不安與外在頻繁的餘震,那一夜,又豈能安枕? 天亮後,才知道學校內多數的住宿生,竟是奔逃至空曠的大操場度過驚心動魄的一夜,而圖書館更是災情慘重,恢復舊觀則是一年後的事了;於是,趁著學校宣布停課,連忙驅車趕回高雄,在高速公路行進的路途中,依然可以感到餘震並未停歇,這一趟回家的路,心情特別沉重;後來,接到母親的電話,才知道隔著台灣海峽的金門也受到地震波及,老家舊宅在那一年年初甫修繕完工,經歷那一晚的震撼,除牆壁塗漆略有龜裂外,其他皆安好,大地震隔海襲來,花崗岩的金門島即使無法拂逆,所幸影響有限,但人心的恐慌,卻是前所未有的。 再也沒有比那一夜,更讓人期待天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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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識自己‧定位自己
離開金門中學已四十餘載,這些年,長居台北,鮮有機會回母校,重溫校園舊景,遙望白宮(中正堂)不改當年英姿,於風中卓然而立,拂我白髮,啞然無語;每年鳳凰花開季節,一批批的學弟妹們領到畢業證書,步出校門,各自追逐夢想於天涯海角,分散各處,多年後都各有傑出的成就與表現,金門中學這個培育人才的大家庭,是可愛的、可貴的、溫馨的。 八月底,廖俊仁校長邀請我回校,對學弟妹們做一場演講,就個人長期在外地生活、工作上的經歷和心得做些分享,我思考了一下,就決定用「定位自己,決勝未來」為題目,提出個人的觀點、想法、以及工作上的經驗與學弟妹溝通討論,希望能做為他們在家庭、學校,及社會上,如何扮演好自己角色的參考。 年輕人必須要有理想,訂下目標去追求,人生短短幾十寒暑,容不得時間的耽誤與抉擇的錯誤,中國有句話:「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說明了選擇比努力更重要,因為在錯誤的方向奔跑,永遠到不了目的地;男人入錯行是因為不了解自己的專業能力和人格特質,女人嫁錯郎是不詳細確知對方的背景與實際狀況而做了決定,這些錯誤的決定,必須付出半生勞累或一生的幸福,孫子兵法裏最經典的一句話:「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知己知彼」這是很完美的條件,可以決勝於未來。 「知己」、「認識自己」,在生活及生命過程中是很重要的概念,一個不會游泳的人涉入深水區,是極其不智和危險的事;昔日,我曾在監獄擔任輔導老師,常被指派主持「出監座談會」,我常提醒這些即將出監的受刑人,不想再回這裏,要記住兩句話:一、寧願吃虧,不討便宜;二、當熾熱的慾念超過你的能力時,便是痛苦和災難的開始;當下有人提問,如何才能做到?我告以「認識自己,定位自己」。 當我們清楚明白自己在家庭是為人父母、兄弟、姊妹的角色時,就不會踰越分際,權利、責任皆有擔當,家庭呈現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祥和氛圍,能夠定位自己,在學校必然是尊師重道的好學生,在社會上處事工作也會是好老闆、好部屬、好同事;處處與人為善,沒有爭執暴力,心靈便會一片平靜祥和,相由心生,展現出慈眉善目的敦厚風範,舉手投足都令人如沐春風,好人緣、好運氣就會伴你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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砲火下的一帖撫慰劑
「蹦--咻--凍!」這是砲彈劃破黑夜、白晝,飛越天際的呼嘯聲音。雖然,砲聲已遠離,但那聲響仍深刻印在腦海裡。 那年,砲戰來得突然,一時,大家還沒來得及構築防禦掩蔽。記得家裡一開始躲在大廳供奉菩薩前頭的八仙桌下,這只是求其心安的做法,認為菩薩會保佑;住家四合院的瓦片屋頂及八仙桌面,怎經得起那瘋狂砲彈的肆虐摧殘。記得當砲彈來襲,祖母經常燃起三炷香,走到天公爐下,對著蒼穹,口中念念有詞祈求平安。祖母祈求神明「將砲彈撥到海裡去,不要傷到人。」砲戰一天天持續著,不得已家中挪出一個房間,父親買來數個圓形大汽油桶、幾片寬厚木板,將木板架在桶上,上頭再堆放著裝著沙子及海蚵殼的麻袋,一家人便躲在這狹隘的空間避難。等到砲聲遠了或停了,母親便利用這空檔草草煮食。 自砲戰爆發及其後的「單打雙不打」,戰事持續長達二十年之久,家鄉被砲擊蹂躪高達數十萬發,每寸土地幾乎被翻了過來。在這鬼魅陰影揮之不去,生與死一線間的日子,居民心中的沉悶可想而知。就在這「單打雙不打」的時刻,東門的戲班子成立了。戲班利用雙號沒有砲擊的傍晚,借用人家一處已傾頹的大厝廳堂空地,透過兩盞「磅燈」的照明開始排練戲曲來。霎時間,鑼鼓銅鈸喧天,絲竹管絃大奏,背台詞對白的、吟唱的、練身段的,各自忙著練習。台下聚攏了觀賞及取樂的鄉親,成了這苦悶年代的一帖撫慰劑。 至今,我仍然極為推崇鄉先輩的卓越能力,成立一個戲班子是何等繁重複雜事?而這些先輩卻舉重若輕,要導演有導演、要樂團有樂團、要劇情有劇情、要戲服有戲服,要化妝有化妝,在那個艱困的年代,如何完成的?又如何籌湊經費的?不得不叫人佩服。 排演的戲是來自水滸傳,回目為「小霸王醉入銷金帳 花和尚大鬧桃花村」。話說無賴一個的小霸王周通,盤據桃花山為王,四處打家劫舍。後來,看上桃花莊劉太公的女兒,便送去金子布疋,欲強行招贅做女婿。此刻,正值花和尚魯智深經過,無處投宿,只得到莊上借宿。魯智深聽了劉太公述說原委後,怒不可遏,便佯裝起太公的女兒,當晚,躲進太公女兒房間等候周通來娶親。小霸王不疑有他,興高采烈率領一撮嘍囉提著紅紗燈籠敲鑼打鼓來迎親。當他進入沒有點燈的「娘子」房間,沒想到他「娘子」如此孔武有力武藝高強,小霸王被打得鼻青臉腫叫苦連天在地上爬著。最後,只得爬出房外落荒而逃。 不過,這齣戲做了些改編,將粗獷的花和尚魯智深,換成了一位文韜武略兼具,氣宇軒昂的年少英雄,大概是想塑造才子佳人的浪漫氛圍。雖然時光已遠,記憶有些模糊,不過那場戲,導演阿吃師指導少年英雄與小霸王間的武打戲,卻是印象深刻精彩極了。那武打戲不但含有武術的修養架式又逗趣好笑,引來圍觀鄉親大笑不已。 那段心情沉重的日子,這戲班子除了排練現場的熱鬧氣氛,感染鄉親忘掉煩憂前來圍觀。同時,也應各地村落酬神做醮的邀約前往娛樂鄉人。最遠還到島的另一頭下湖村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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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中學的第二個節點
今年是八二三砲戰六十周年,金門中學選在十月十日,當年學子大舉逃難抵達台灣的日子,號召老學生返回母校中正堂,舉辦重回歷史現場大會師的紀念活動,委實富有時代意義。金門中學能夠掌握肯綮,無疑的在校史中添上一筆。 金門中學從一九五一年,胡璉將軍合併私立金中中學與私立金東中學伊始,這是第一個節點,是金門中學校史重中之重,必須先釐清清楚,才不會以訛傳訛,貽誤後昆。 一九五四年九三砲戰爆發,隨後三位老師在後浦南門被冷砲打死,為了師生的安全,當年年底遷往陳坑的陳景蘭洋樓;一九五八年八二三砲戰爆發,十月六日中共宣佈停火一周,金門中學八百多名學生寫下了流亡台灣的歷史篇章。這是金門中學的第二個節點。 金門中學這次的活動有兩個重點:一、烽火學子回顧座談,這部份以影片製作,選擇十個代表性的人物現身說法;二、老照片回顧展,公開徵求提供照片,配合展出與播放。 金門中學適時跨出了這一步,難能可貴,它正視歷史、回顧過去、展望將來,金門中學站在一個歷史的制高點上,總結過去一頁悲辛的歷史,開展新時代的教育偉業,所謂承先啟後。金門中學的作法值得肯定。 然而金門中學的作法美中不足,這樣一個大時代的動盪事件,牽連金門莘莘學子八九百人,今天只以錄製區區十個人的影片作為代表,一個人講個十分八分鐘,怎能曲盡其中的酸甜苦辣呢?金門中學可以大做而不願大做,到底原因何在呢? 前不久回金門一趟,在路上偶遇金門中學的廖俊仁校長,他聽人家的建議,認為如果大做會有很多重複。我覺得這是流於偏聽與過聽,每一個人的生命深度是不一樣的,它因之所構成大時代的滾滾浪潮,每一個人都有刻骨銘心的記憶。今天要從微觀中去顯現宏觀的史詩,寫出每一個人的生命故事,那一部份雷同只是歷史的枝葉,根本不是採擷的重點。 其次,金門中學徵展老照片,這是很有意義的事,喚醒民間沉睡的照片讓它重見天日;但是資料是死的,故事是活的,只有會說故事的歷史照片才有歷史價值,否則再隔著幾十年,誰也解讀不出照片的人物故事,到時空有照片也是沒有用的。 金門中學從九三砲戰遷校陳坑陳景蘭洋樓,到八二三砲戰流寓台灣三十九所省中,按照佛家的說法,所謂「百千萬劫難遭遇」。金門中學經過這樣的大風大浪,從浪尖中反而培養出許多優秀人才,這些老學生都已八十歲上下了,平常在報端偶而可以看到他們的回憶文章,然而有系統而大手筆的展顧,金門中學今年算是第一次。可是仍然覺得是應景的作法,金門中學仍無法對歷史作清楚明白的交代。 國要有國史,校要有校史。金門中學還沒關閉電腦網頁之前,把金門中學說成是胡璉將軍合併金湧與瑞欽兩所私校而成,這是沒有根柢的,幾十年來大家習焉而不察,可見大家對金中的源起不瞭解也不關心,所以讓它一錯幾十年。 如今金門中學面對八二三這一段滄桑歷史,何妨全面而深入的探討,現在如果不做,再過幾年之後就太晚了。金門中學是一個由外來的將領胡璉司令官所發軔,創立了不世之功。廖校長也是一個外地來的,如果他能把金門中學的歷史建構起來,成為藏諸石室的金櫃之書,與金門山川永留傳,這是不朽之功,可以跟胡璉將軍後先輝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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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聲響
房間的角落邊有一張白色書桌,書桌上置放著一台電腦,這是我窩居在幾坪大的套房內寫稿及工作的地方。在寸土寸金的台北市中心,能有這樣一處完全不被干擾的棲身之所,即便每月得付不少租金,我還是甘願的。 因棟與棟之間的距離靠得太近,書桌又恰巧正對著鄰居家的廚房,以致不管白天黑夜,上方那扇窗戶始終被我用窗簾緊掩著。平時這戶人家的廚房總是安安靜靜,似乎不常開伙,但每到了假日傍晚,我若坐在書桌前打稿,必能聽見女主人在廚房洗洗刷刷或翻動鍋鏟的聲響。有時她會對著孩子喊叫,有時不發一語,這是她的日常,於我也無多大關聯。但比較難受的是,女主人的廚藝實在太好了,每回做菜時,香味總是一陣一陣地飄過來,這對外食族的我而言,簡直是挑動口腹之慾的磨人時刻。 年紀愈大愈不愛吵雜,除了觀看影片,十多年來不曾打開過電視,房間內大都是無聲無息。獨居的時間久了,偶爾女主人做菜發出的聲響和傳來的香味,雖叫人難抵味覺誘惑,竟也感到一股麻呼呼的親切及尋常人家過日子的真實寫照。 非假日時刻,女主人通常不做飯,住處周遭也就悄然無聲。一天晚上我伏案寫作,卻被幾隻纏鬥不休的野貓給驚擾了,這是居住市區的經驗裡不曾見過的景象。野貓踏著對面鄰居家搭建出來的鐵皮屋簷,互不相讓地發出對峙的叫聲,聲音淒厲,久久不散,使人想起童年鄉下的老家,在芭樂熟成的時節或柳橙花香飄散的午后,那些個有貓躲藏在鐵窗外,對著桌上的魚虎視眈眈又喵嗚喵嗚叫著的情景。 鄉下老家寬敞無比,門戶總是敞開,外出也不必上鎖,鄰人與鄰人的關係相互連結,開放而坦露,彷彿藏不住任何秘密。城居的生活則恰恰相反,即使住在同一樓層裡,我也從不與室友交談往來,有時不巧遇見了,經常是連一句客套的招呼也不打。 隨著時間變動,老家重建後成了透天厝,一出門便是鑰匙不離身。儘管如此,與鄰居的往來模式似乎也沒多大改變。近日返鄉,我在二樓的房間內,聽著蟲鳴鳥叫和鄰居家人彼此間的對話。兩扇窗戶大開,秋風襲襲吹來,心曠神怡的感受依舊,唯遺憾的是再也見不著母親的蹤影了。 隔壁鄰家的生活樣貌透過聲音的傳達展露無遺,一家子的溝通毫無顧忌,也不擔心外人聽到。所有的瑣事赤裸裸地呈現,一日三餐彷彿成了最重要的時刻。該買什麼菜,帶幾碗廣東粥,買幾顆包子饅頭回來,拉高音調地提醒著,鬧哄哄地開啟了一日之計在於晨的箴言。飽食後,有時是彼此呼喚回應的交談,有時是吵架嘶吼的粗俗言語,有時是電話這一頭的殷殷叮囑。日復一日地過著屬於他們的人生,攤在陽光下的情節平凡又寫實,偶爾還帶著張力。 沉重的日子裡,不管吵吵鬧鬧或和睦以對,一家人終歸相互依偎,在秋月高掛的月圓時節,每一句聲響聽來總是格外觸動人心,使我不禁想念起母親的喋喋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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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人與海
從小就知道,故鄉金門是座海島,四面環抱著碧海藍天。但是那海洋呀,那些年,只能用想的、用望的,通常是不能親近、不能碰觸的。冷戰那些年,金門人與海保持一個看似近在咫尺,卻又宛若在天邊的關係。 許多金門鄉親和世人,都清晰記得戒嚴期間,最經典最熟悉關於金門的一個畫面,是一位頭戴鋼盔、身著綠色軍服、手持步槍加上刺刀的阿兵哥,站在海岸邊上,望著大海,隔著鐵絲網守衛著金門島嶼。這阿兵哥,和許多軍人一樣,在守護金門島,不讓共軍侵犯,但也不讓島上居民偷渡到對岸。 這些戍守海邊的阿兵哥,可是真槍實彈,半點玩笑都開不得的。猶記得,小時某天,大哥和我在老家瓊林靠近海邊的地方玩耍。四顧無人,才躡腳正要朝大海走去,身後立即傳來巨聲的喝止:「站住!不許動!再走一步我就要開槍!」那次的驚魂,叫我們乖乖待在陸上,遠離海洋這塊禁地,足足幾十年。 戒嚴那些年,只有在料羅灣和新頭兩個碼頭,準備搭船前往台灣,才有可能接近大海。當年平底的軍艦登陸艇,禁不起稍大的風浪,就讓如我會暈船的鄉親,吐個滿船痛不欲生,哪有閒情逸致欣賞十幾二十幾個小時,行走金台海上的風光景緻。那些年對許多金門鄉親,前往異鄉台灣升學和工作,搭船是無可避免共同的痛苦經驗。對當年的許多鄉親,海的記憶,談不上浪漫。 當年成年的居民申請採蚵證,才能在指定的時間和海域,到海邊進行植蚵和採蚵。小時,常目睹母親和鄰居三五位阿姨們,天未亮,就披星戴月,肩挑空竹籃,穿著膠鞋,帶著手套、採蚵的工具、採蚵證和身分證,朝大海邁去。對這群鄉親:海常和寒冷刺骨的苦工相聯結,談不上喜悅。 金門的海岸,真正能激起浪漫的浪花,帶來相當親切的喜悅,那是縣政府發動除雷之後好幾年的事了。那年近六十歲的我,才首次親近金門的海岸戲水!我把興奮與喜悅,化成全身上上下下裡裡外外濕濕鹹鹹的海水,才誓罷,彷彿過去對海的恐懼,都已洗盡;我把夕陽踩成腳底下黏黏膩膩的泥土,才甘休,彷彿過去對海痛苦的記憶,都被踩平。 第一次下海,下到金門故鄉的海,下到最靠近我生長的瓊林海邊,那份喜悅,那份自由奔放,那份拾獲新生的感覺!啊!我久久無法言語、無法自己,我任一滴滴喜極而泣的淚水,湧進大海,化成大海的一部分! 曾經體驗過世上不少海洋和沙灘,如印尼的巴里島、泰國的普吉島、澳洲的黃金海岸等,總覺得還是自己生長的金門瓊林沿海,最令我流連忘返。對故鄉海岸有種特殊的振奮和莫名的喜踏實感,不經戒嚴時期一段不算短的戰地海禁,那能感受得那麼刻骨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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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年人的照護是需要重視的社會問題
農曆的九月九日是傳統的重陽節。如今的重陽節,被賦予了新的含義,是官方明訂的「敬老節」,以弘揚「敬老崇孝」的優良傳統。 數年前,網路流傳一則老年人處理家產的爭議事件。某位考古學教授,在生前決定將他的收藏品悉數贈與一位入門弟子,其餘的財產留給二個兒子,引起兒子不平,認為那人對他噓寒問暖是別有居心,這些寶貝價值不菲,怎可獨厚外人?老先生說「培養汝等至高學歷,事業有成、長居國外,數年難得一見,少有聞問,也未受你們奉養,親情淡薄:我這位學生,投在門下,得我真傳,平日經常來請益請安,尤自汝母過世後,十餘年來無分寒暑,日日晨定昏省,已如一子,又可接我考古專業的棒子,即使他別有居心又如何……」這番話,發人深省! 在我們這個眷村改建的社區,大約十年前,每日早晚都可以看到一幅景象,芳華四十左右、身材高■、有幾分姿色的一位女子,總是用手勾住那位八十開外、身子骨還算硬朗〈本身行動自如〉的老帥哥手臂在社區散步,狀極親暱,起初以為是老先生喪偶再婚的「老少配」。直到某日,在郵局的那一幕,才知道她是老先生的外籍看護;老先生一筆百萬元的定存到期,要解約匯到那位看護指定的帳戶,郵局承辦人員擔心他糊塗受騙,請其聯繫家屬來協助,他住在一橋之隔的女兒趕到勸阻,老先生慢條斯理地說「你們三兄妹,兩個國內、一個國外,平時各忙各的,在台灣的個把月或過年過節才見次面,只有小四〈意思是把看護當成自己的第四個小孩〉天天陪著我;她家裡窮困,想蓋房子,我幫助一些也是應該,更何況,錢是我的,怎麼支配是我的事,不需要你們同意吧?」 又有一位九十幾歲老榮民,極盡儉省,其妻體弱多病,子女僱用一越南籍看護照顧二老起居。今年初,老伴辭世,他呼天搶地的說,老伴跟他吃了一輩子的苦,省下數百萬元沒讓她享受到就走了,至為不捨。此後,這位看護經常給這位老先生灌迷湯,甜言蜜語的說為了照顧「阿公」方便,慫恿其納她為繼室,老先生不疑有他,贈送戒指一枚,並說會好好考慮;事為鄰居提醒其住於附近的子女加以留意,採取防範措施,頗有心機的越女能否如願,尚在未定之天。 另有社區某住戶,母已逝,兄弟合力僱用外籍看護照顧其高齡且輕度失智的父親多年,子女偶爾返家探視;待老人家往生,清理遺物時,赫然發現該看護已於年前登記結婚、成為他們的繼母,這場遺產繼承官司,目前仍在纏訟中。 前述幾個案例顯示,在現代這個快速變遷與流動的社會,離鄉背井討生活的日多,墨守家園者日少,即使是比較傳統的金門,數代同堂的家族已漸不可求,雇傭照顧長輩十分普遍。因此,老年人的照護已成為重要的社會問題;而他們的精神生活及心理狀態更是值得重視的課題。 中華民族是一個敬老尊賢的民族。再過幾天就是重陽節了,子女對長輩除了口體之養外,回家探望時,記得為父母過去的辛勞給予精神回報,用時時刻刻關懷的心,祝福長輩幸福安康、長命百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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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健康加油 為金門乾杯
老同學又準備聚會了,群組裡極其熱絡的討論著,而同時間也傳來一則老友仙逝的訊息,瞬間悲傷淹沒整個數位平台,群組一時寂靜許久。 106年9月間,同學們相隔四十餘年後第一次舉辦大型聚餐,七十餘位同學報名參與,昔日來自金門的小鮮肉都已成為中年大叔,同學們個個相望兩不厭,這一桌或是端倪許久,那一桌或是哈哈大笑,最後都有說有笑,幾杯高粱下肚,極其開懷。 其實能夠再度相聚,這要拜FACEBOOK與LINE普及之賜,透過電腦與智慧型手機,讓許多久未見面的同學名字一一浮出檯面,經過再三的連絡,同學們由少數人的互動,到設立FB社團與LINE群組,最後演變成為天天交流與寒暄。 科技始終來自於人性,這兩個數位平台的確將同學們千里一線牽,拉到最近的距離,拉回最年輕的年代,但也無情的告訴大家都老了。因為曾經年輕,有緣再度相聚,老了才有寶貴的回憶,所以,有的人從早LINE到晚,一點也不嫌累,老孫按讚最勤,最終榮獲按讚班長美譽。 雖然歲月催人老,並在大家臉上刻劃痕跡,但許多人面貌依然如昔,也有人死個性依然不改,老張肚子多裝幾杯高粱,就打著赤膊到處要拚酒,同學們退伍下來各奔東西,如同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有的蒙幸運之神眷顧,有的老是怪上天苛刻,酒癮就這樣養成,醉裡乾坤大,總是叫人難以自拔。 老李至今乃如少年人一樣熱愛工作,還常從北台灣做到中部去,將幾位兒女都拉拔成醫生,也都很孝順,羡煞同學們。老陳在大陸創業發大財,返金蓋起豪宅,常找同學茶敘小酌,喝咖啡聊是非,提昇好友情誼頗有貢獻。老劉的雙親高齡都逾九十,依然硬朗,晨昏定省,自己都坐六望七,卻還是孩童一般,把父母捧得比天高。老同學相聚,談天說地,談家庭說事業,家家都有本難唸的經,父慈子孝的故事始終令人動容,愛聽這樣的故事證明大家都不年輕。 老許、老楊都相繼回金門老家,準備申請蓋農舍,一幅山居富春圖儼然已劃好藍圖,讓同學們都等著去串門子。老王人老心不老,每次返金都會帶不同的妹與大家見面,嘴巴還常說已離婚的老婆不時回來找他沙盤推演。老張啊!這一年來與越南妹互動熱絡,同學們碰面都提醒他要多保重。是啊!不論見面或是群組對話,保重兩字最為實際,也是打從心底送給彼此的祝福。 由同學們數次聊天中,確定已有二十幾位老友做仙去了,而有幾位老友也因病痛在身,都宅在家不出門的。真的,健康比什麼都重要,一個沒有老師出現的同學會,同學們都是名師,臉龐寫滿著智慧,告訴彼此健康比啥都重要,珍重再見,為的是明年再相聚。106年的關懷與祝福,到107年依然動聽,也年年實用。親愛的老同學,感謝有您,一起為彼此加油,永遠為金門乾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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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啟越南認識台灣文學的大門
越南與台灣在地理上相隔並不遙遠,兩地在經濟貿易、婚姻與各種人口移動的關係上更是緊密,不過,越南人民普遍並不了解台灣文學,就好像台灣民眾也不熟悉越南文學的歷史發展一樣,這實在是一個非常令人遺憾的現象。 為了彌補這項遺憾,我從很多年以前就向越南著名翻譯家、越南文學研究院的范秀珠老師(1935-2017)和眾多越南師友,提出「在越南出版台灣文學史越文版 / 在台灣出版越南文學史中文版」的構想,並且紛紛得到大家的認同。 2016年10月23日,范秀珠老師在給我的電郵上寫道:「我和黎春開想合譯葉石濤先生的《台灣文學史綱》。在介紹台灣短篇小說時,我讀了這本書,覺得書編寫得很不錯,想翻譯讓越南讀者也了解。你看怎麼樣?」 范秀珠老師挑中了葉石濤先生(1925-2008)的《台灣文學史綱》,證明她的確是一位慧眼獨具的翻譯家。同時,她也是一位劍及履及的行動者,即使年事已高,行動力一點也不輸給年輕人。2017年2月22日,她又寫信告訴我:「我今年大了一歲,覺得健康比去年『小』了許多,但還是努力翻譯葉石濤先生的《台灣文學史綱》。書裡洋溢著民族精神,對台灣和台灣文學的愛使我很感動。」 不幸的是,一個月之後,2017年3月23日,范秀珠老師因病過世了。但她對越南和越南文學的愛,她對中國文學和台灣文學的愛,也永遠使我們感動,讓我們懷念。 現在,葉石濤《台灣文學史綱》越南文本甫由河內師範大學出版社正式出版,10月1日、10月26日將分別在台南、河內舉辦二場新書發表會,盛況可期。「在越南出版台灣文學史越文版」的構想如今獲得了實現,我相信范秀珠老師在天之靈一定會感到十分欣慰,因為她精心翻譯而未完工的葉石濤《台灣文學史綱》,終於在她越南文學研究院的同事陳氏海燕、裴氏天台,以及留學台灣師範大學、目前任職於河內國家大學的黎春開博士等人的繼續努力之下完成,即將為廣大的越南讀者開啟認識台灣文學的大門。 做為一位多產的文學創作者,葉石濤先生是台灣文學的點燈人;做為一位嚴肅的文學史家,葉石濤先生是台灣文學的掌門人。如今,在葉石濤《台灣文學史綱》的帶領下,台灣文學的大門即將為越南讀者敞開之際,我想藉此特別感謝河內師範大學出版社的阮博強經理和台南市政府文化局的葉澤山局長,感謝他們的支持與付出,他們兩位無疑是開啟越南認識台灣文學之門的推門者。 至於接下來,「在台灣出版越南文學史中文版」如何落實?以及應該怎麼樣有計畫地推介更多優秀的越南作家作品來台灣?這仍將是我會持續關心的課題。 不過,要開啟越南認識台灣文學的大門,如果只有去年12月在越南出版的《葫蘆巷春夢--葉石濤短篇小說集》,以及今年9月24日剛在河內推出的《甜蜜的負荷--吳晟詩文雙重奏》,和最新要發表的葉石濤《台灣文學史綱》越南文本,這樣絕對還是不夠的。尤其在葉石濤的《台灣文學史綱》中,金門文學並未在列,那麼我們又該如何讓越南讀者在親近台灣、閱讀台灣的同時,也能閱讀金門、了解金門呢? 正是在這樣的思考下,我期盼《金門文學史》或《金馬文學史》能夠早日被書寫出來,並且衷心祝願《陳長慶短篇小說集》等金門作家作品的越南文本也可以很快在越南被翻譯出版。屆時,越南人民所認識的台灣,是包括金門、馬祖在內的台灣,那才是完整的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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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家文化客家花 ──樂齡工作團隊業務觀摩記要
金門縣家庭教育中心樂齡工作團隊業務觀摩活動,於九月五日上午參訪新竹縣竹北樂齡學習示範中心、新竹市東區樂齡學習中心,下午參訪新竹縣竹東鎮樂齡學習中心;六日上午參訪苗栗縣苑裡鎮樂齡學習中心,然後參觀東勢林場桐花山莊。 新竹俗稱風城一向風大,但我們赴新竹參訪期間,卻風微微輕拂面,象徵新竹樂齡各中心伙伴溫馨友好地歡迎我們。新竹、苗栗地區大多屬客家族群,所以竹北樂齡中心創立宗旨與使命,就是:「活躍竹縣樂齡、客家文化傳承」。當我聽完該中心主任張進茂簡報後,為了更了解客家文化,特別提問客家文化如何傳承?張主任表示,客家文化是客家人共同所創造的文化,包括客家話、戲劇、音樂、舞蹈、武術、工藝、民俗等等,本中心主要傳承客家武術與醒獅民俗活動,客家文化雖源自中原漢人的河洛文化,但客家獅的嘴是長方形的,而閩南的獅子嘴是扁弧形,並不相同。本中心規定凡參與醒獅的人員,必需學武術,因為在民俗活動中常會有較勁表演地舉動,不懂武術常會舞不下去。想起開始的迎賓鼓介紹,說是老師從日本學來教的,那為何不傳承自己客家的鼓樂?而且服裝也類似日本服飾,為何不穿客家服飾?這是該中心應該深思檢討的所在。該中心為招攬志工,增加志工福利,為志工辦意外保險,特約店家志工消費可享受優惠等,這些措施金門各中心都值得效法推行。 新竹市東區樂齡學習中心,在新竹市社福館大樓內的一層專屬空間,會址設備優良。中心特色結合在地文化,推廣樂齡教育,編創客家舞蹈結合山歌曲調,激活舞台表演,並成立自主團體;傳承客家說唱藝術、說唱舞蹈地專業知能,達到客家文化經驗傳承的願景。該中心主任陳明雄致詞說,人要學習,才能改變自己,能改變就會進步,會進步就能感到快樂幸福。然後問我們;「你們快樂幸福嗎?」大家回說快樂幸福,他又問為甚麼?停了一會,他說因為妳們能走出來參訪學習,因為妳們笑口常開,會哈哈笑,所以才會快樂幸福。人如不想學習,就代表老了。他說他以樂齡中心為第二個家,他告知樂齡團隊們說:「你們如果打電話給我,我不在家,那就在中心,如不在中心,就在往中心的路上」。他呼籲樂齡長者一定要走出來學習,以樂齡中心為第二個家。該中心成立一個「瘋癲打擊樂團」曾受邀到世界各地表演,弘揚客家文化,贏得好評。陳主任特別安排表演給我們欣賞,而且分配大家一個鈴鼓,要我們配合歌唱伴演同樂。 樂隊只一台站立方型電子琴,二組高架小鼓,主唱者麥克,其餘都是手搖的道具,但當他們彈起來、唱起來、舞起來很快就達到盡情忘我,奔、跳、扭、舞齊發,搖頭晃腦、前挺後擺,真有點像瘋癲起肖,引領我們也忘記年齡,忘記身分,一起跟他們瘋癲起來,還真快樂。 新竹市東區樂齡學習中心,是由一群熱心志工組成的團隊,在新竹排舞教練協會李總監策畫下,開辦一系列適合樂齡長者學習的課程,如:客家阿婆、客家阿哥等活動,102年成立就榮獲優等,從103至今107年全都榮獲特優獎,她教我們玩客家阿婆、客家阿哥蓋杯遊戲,這遊戲金門各中心應該可以學來推廣。 苗栗縣苑裡鎮樂齡學習中心,附設在苗栗山腳國小內,校長鍾政洋兼主任,中心以健康樂活為課程推展主軸,融合手工藝教學,以提升樂齡長者手眼協調,肢體動能。教學用藺草〈很像金門鹹草〉編製帽、蓆等手工藝品,很有成果。 參觀東勢林場桐花山莊,油桐花是客家花,大多生長在丘陵地區,客家人以油桐樹花為經濟作物,所以油桐樹與客家人淵源深厚,油桐樹生命力強,象徵客家人堅毅的性格。林場莊導覽邀請大家每年四月初來林場看火金姑〈螢火蟲〉一次幾萬隻閃亮飛舞,非常壯觀;五月初來欣賞滿山遍野的油桐花,像五月雪般地美麗,絕讓你們不虛此行。最後感謝家庭教育中心主任王任益、洪能票小姐提供志工們旅台參訪觀摩學習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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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頭音響
臺北的KTV歌本裡曾經有過一段時期,主打「三年級生」、「四年級生」、「五年級生」等懷舊系列歌單,某回,在與前輩師長同歡的場合裡,我翻看各年級金曲,居然每階段都能隨機點唱一首。老教授驚詫莫名,他們不知我對其年代專屬歌曲的熟稔,源自於從小耳濡目染,在父親嗜聽的音樂裡浸淫與成長。那一刻在狹小的KTV房裡,我明確感受到懷舊老歌正以一種穿越性的言說模式,完成了父親與我、我與師長之間時代的重疊,以及流行文化的交響。 總是在假日的清晨時分,我們兄弟姊妹會在「送你送到小村外,有句話兒要交代,雖然已經是百花開,路邊的野花你不要採」之類的輕快旋律中醒轉,那是父親的床頭音響裡傳送出的聲音,透過其時家中非常簡樸的木板隔間,從最裡間的主臥室,行經我和妹妹分睡的上下舖,繞過外間弟弟的臥室,最後抵達客廳。常常,我睜眼後望著沿隔間頂端砌就的鏤空木飾,久久地出神著,想像歌聲如隱形絲縷般,盤桓於那些雕飾的花草間,隨著大氣翻轉、騰越、飄昇,一路旋轉飛舞,終於縈繞了整個空間。 這其實是假日起床號,印象中每個在歌聲裡甦醒的早晨總是晴空朗朗,亮晃晃的陽光將客廳染成明黃色,空氣中跳躍著的音符彷若魔法精靈。略過繁瑣的刷牙洗臉吃早餐等例行公事,我的記憶直接跳接到大掃除場景。是的,在我們家中,週末象徵著一週鬱氣的消除,在姚蘇蓉、余天、張鳳鳳、甄妮、尤雅、鄧麗君、費玉清的歌聲裡,父親開始分派工作,藝高人膽大的我通常負責擦拭玻璃窗,細心的大妹每每負責電視櫃裡小擺設的安置,至於當時歲數最小的弟弟,則拿起雞毛撢子拂去沙發、茶几上的灰塵。那麼,父親做些什麼呢?父親此時的眉頭舒展了,頰邊也漸漸有了笑靨,他隨著音響中傳來的音樂哼唱,忘情於自己的歌聲裡。過去一週時間,我們看到的父親或是怏怏不樂地在傍晚時分踏進家門,或是醉意闌珊地在深夜裡踉蹌入屋,他總是憂鬱著,總是無能陪伴家人。直到週末,終於迎來他能為妻子略略分攤家務的珍貴時光,而床頭音響則成了一種信物,歌聲也成為召喚元氣,以及凝聚家庭氣氛的儀式性存在。 那些靡靡之音裡所傳達的愛情與鄉愁,在年幼的耳裡聽來多麼陌生,我們不知岷江夜是何等的風華絕代,不知尤雅的春光被誰奪走、心上人現在何方,亦不知余天為何頻頻懷念著榕樹下,甄妮眼裡天真活潑又美麗的女孩又是誰?其時牆外的世界,是學校中愛國歌曲的教唱、軍歌比賽的進行,然而牆裡的旋律卻帶出美好的想像,歌聲打開了空間、召喚出節奏,它使得童年週末裡的清晨由內被照亮,煥發出空間裡的亮彩,事物從此有了靈魂與意義。 我想念那個被歌聲繚繞以及掃除清潔的空間,那一切都由床頭音響擔任總指揮。如今音響早已被棄置、被日後幾度更新的家庭設備所取代,然而因為有了父親的情感寄託,它從此生活於不朽中。 尚‧布希亞(Jean Baudrillard)在《物體系》裡曾經提到家具和物品的功能,在於能成為人與人關係的化身,在此意義裡,物品可能成為「家神」。在我看來,那矗立於主臥室床頭的一對木質音箱,那麼樸實厚重,又那麼令人浮想連翩,它長遠地凝聚了我們的家族關係,它就是我們的家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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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最大的力量
教師節快到了!但是教師這一角色隨著時代的改變,也一再地改變。如果從我一甲子受教育到從事教育工作的歷程來看,我民國五十九年從國小進入國中,那階段正是台灣實施九年國民義務教育的年代,國民教育年限的延長,當然也把國小考初中的會考壓力,延後到高中聯考,那個年代一般民眾生活貧苦,教育機會少且程度低落,因此老師成為少數擁有知識來源和管教的權威,當然也普遍受到社會、家庭和學生的尊重。到了六十二年到六十七年我讀師專(相當高中+二年大學),正是全球發生第一次石油危機,油價上漲、物資短缺,導致各國通貨膨脹。台灣則因推動十大建設,造成經濟起飛,生活獲得改善,民眾則因為所得增加而更多投資在孩子的學習,因此各種升學考試補習班、才藝班,如雨後春筍蓬勃發展,於是產生「惡補」、「考試領導教學」、「智育掛帥」等畸型的現象,老師變成「販賣知識的機器」,社會地位也大幅滑落,學校一味培養學生成為「考試的熟練工人」,而不是訓練一個人具備群體生存能力及個人自我實現。放眼觀察自民國79年以後的重大教育改革,至今已快三十年,可以發現這些改革開創有餘而配套不足;變革多元而精緻不足。 教改的很多政策,如:自願就學方案、廣設高中大學、消滅明星高中、多元入學方案、師培教育開放普遍化、九年一貫課程到現在的108課綱等,這一系列教改方案的推行所以會弄得問題叢生,主要關鍵在於它們都是以「打倒升學主義、減輕升學壓力」作首要考量,而不是以「追求優質教育」作為主要考量;走的是「普及教育」的群眾路線,而不是真正著眼於提昇優良教育品質。「快樂學習」、「把每一個人帶上來」、「校校是明星,人人是英才」,教改運動中出現的這許多口號,本質上都是「民粹主義」式的,都違反了「因材施教」的教育原則;能夠煽動群眾的「改革」激情,卻註定要製造出更多的社會問題,如:高等教育人才過多,年輕人就業機會少;教育仍然遍重知識的學習,卻缺乏技能、情意和態度的培養,學校教育培養不出業界需要的人才等。 今天我們想要解決這些難題,一定要先認識教育真正的本質,看清楚當前教育難題的關鍵所在。台灣教育發展至今,少子化和網路發達造成新生代人際互動和情商能力愈弱、快速的高齡化,改變了政府教育的重心將不再只是國民教育,銀髮老人教育和終身學習將更蓬勃發展;不同世代和不同生活型態的共生互動;兩岸關係緊張、經濟持續低迷、低薪、低就業率,所帶來對新生代的衝擊;機器人和人工智慧取代人類大量的工作。教育和學習的型態和管道將有更大的丕變,但老師作為「人類精神和靈魂的工程師」和「為人師表」的人師功能,永遠都不會被取代,因為「愛」、「榜樣」和「感動」,永遠都不會被其他事物和體制取代,在這教師節前夕謹向那些曾經和已經「以生命帶領生命」、「以生命感動生命」、「以生命複製生命」的偉大教師們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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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沉默的厭勝物
對我來說,一生最重要的是什麼?我想是安全感,以及在這個土地上的自尊與自由。我既敏感又畏懼傷害,熱情與冷漠,吝嗇與慷慨,自私與利他,結合在同一個體之中;我有時對世界充滿好奇,喜歡冒險,浪跡天涯,有時又膽怯的、率性的躲在家鄉,在鄉土遇見天然、狂野的自我。 坐在老家門口埕,可看到牆上有兩塊石敢當,小時候我總是盯著這兩塊石頭,胡思亂想,為什麼這塊石頭有名字?姓石名敢當?希望住在這棟房子的人,可以如石頭般勇敢擔當?還是希望石頭為我們阻擋苦厄? 成熟了,長大了,我才知道石敢當是厭勝物。厭勝,意即厭而勝之,用法術詛咒或祈禱以求勝過厭惡的人、物或妖魔鬼怪,原本是一種巫術儀式,後來民間轉化為對禁忌事務的剋制,以驅邪制煞、趨吉避凶,因此,厭勝物在民間習俗,具有辟邪、制煞功能的效用。 金門聚落的房子密集,縱橫交錯,為了怕被沖到,保護措施就是設石敢當,阻擋傷害,與居民視為聚落守護神風獅爺一樣,均被賦予鎮邪、止煞的威力。整個前水頭只有三處石敢當,我家門外就可以看到兩個,這與我家的房子風水有關,花崗石板陰刻石敢當三字,鑲砌在前屋的後寮牆上,一是巷沖,另一是門沖。其中「石」上,常常會多刻一點,石敢當必須經由法師或道士開光,才具靈力,石上多一點,為了開光之後,用朱筆取白雞的血,加以敕封。 寫作遇到瓶頸時,我會帶著心中的糾結,漫遊前水頭聚落,一邊梳理雜緒,一邊探察厭勝物,我擔憂自己不能夠從心所欲地完成創作,需要借助外在的神秘力量。厭勝物,區分為人身、儀式、時間、空間厭勝物四種類型,其中以空間厭勝物最為常見,如廟宇五營、石敢當、八卦牌、山海鎮、劍獅牌、照壁、風獅爺……等,又因其設置,又分為聚落厭勝物、廟宇厭勝物、民宅厭勝物三類。 黃氏小宗祠世澤堂前,設有照壁,以短牆形式達到遮蔽、屏風的功能,希望將邪祟擋於照壁之外。繞進黃氏小宗宗祠巷弄間裡,我發現有尊鑲在牆壁裡的風獅爺,型態無法完整辨識,鎮風驅邪的威力依然,而且蘊含著凝重的鄉土情感與清晰的文化符號。再散步至黃厝頂十八支樑古厝周圍,若屋宅位於路沖處或直對任何之物,就會發現瓦將軍、八卦、太極等,這些厭勝物外在透著冰冷,內部卻洶湧著熱量,安穩我惴惴不安的心思。 特別留心瓦將軍,相傳是蚩尤的化身,呼風喚雨,具有率領魑、魅、魍、魎等妖魔的本事,後人據此將蚩尤塑像安置屋頂,永鎮家庭,平安如意。寫作時,難免墜入回憶無法自拔,像是把生活打開一個缺口,風長長地吹來,火苗徐徐地溢出,心緒起伏,在文字中找不著出路,此時,瓦將軍騎馬彎弓、狀甚威猛的姿態,鎮煞六神無主的時光,讓我將縫在心頭的故事輕輕摘下,慢慢書寫。 風起了,雨下了,葉黃了,三百年來這些厭勝物逐漸淡出常民生活,燦爛早已蕭瑟,躁動歸於沉寂,依然忍不住回頭去看。我的情感沒有改變,歲月滄桑,不要怕,不要怕,這些沉默的厭勝物為我制煞生命中的苦厄,撫平風瀟瀟雨淋淋,讓我無懼前方的危險和痛苦,庇佑歲月靜好,天地不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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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部有關「老師」的影片
有一部影片,是1982年出版,由吳念真、小野編劇,且經教育部評定為優良教育片的國片,我一直是久聞其名,但未有機會好好的觀賞,直到有一次在台北的二手書店裡看到了它,即使它已是老片了,我仍買下它,回家後慢慢的看,看著看著,心中有了一些感動,「改變」真的不是短時間可以做到的,尤其是要營造「善的循環」,這部片子是「老師,斯卡也答」,我看了三遍。 「斯卡也答(達)」是「再見」的意思,直接譯音自新竹苗栗山區的泰雅族語。萬大村是一個山地村落,村民以老人和小孩居多,生活依賴種植山產,醫師蔡懷仁(本地人)、修女史心慧(教會派來)是村裡少有的有識之士,眼看著村中的許多問題,希望從教育著手來改善,新來的小學教師陸碧蓮從不適應、內心掙扎到願意加入改變的行列,看得出她已愛上村裡的一切,偏鄉的孩子有些表現或許不及都市的孩子,但他們的真心真意很多時候是自然流露的,當陸老師要離開他們到山下的學校時,他們說「以前的老師我們給四個燈,現在我們給您五個燈!」 「斯卡也答」的副歌又在耳邊響起:斯卡也答,斯卡也答,走過郵筒,別忘了捎信來,斯卡也答,斯卡也答,走過山下,別忘了上山來。金門,是離島,是偏鄉,但也是我們的故鄉,不少人也願意留了下來。 另一部影片是「老師,你會不會回來?」8月25日上午在台開金獅影城看的,2017年9月29日在台灣上映,是一部真人真事改編的電影,南投縣中寮鄉爽文國中教導主任王政忠獲得Power教師全國首獎、Super教師全國首獎和師鐸獎全國獎,劇情以他公費分發到校為背景展開,當他看到偏鄉缺乏教育資源的窘境後,一度想調回都市任教,卻因為一個重大事件讓他決定留在偏鄉「翻轉教育」,那就是「921大地震」。大地震後,我在花師上「團體輔導」課,不少同學哭得唏哩嘩啦的,有人的家從一樓瞬間成了地下室,有人的孩子摸黑找冰箱的東西吃,聽了怎不讓人鼻酸? 偏鄉的孩子好動,於是真的要「處罰」不要叫他們去跑操場,當他們的心思沒在學習上時,要先引起他們的學習動機,「物質」上的誘因只是初步,當他們學習的態度對了時,目的就達到了。一個人要改變一群人是困難的,當一個一個的有心人要改變一群學生可能就簡單多了吧! 教育之道無他,唯愛與榜樣而已!猶記得當年剛修完學分,聽到同學們討論未來的任教學校規劃時,我聽到有位同學說要去「綠島」,因為「離島」的積分高,但現在她卻一待就超過15年了,我還經常在臉書上看到她與孩子們的歡樂照片;還有位學長,第一年到離島的離島去服務,他也一去直到現在,二十幾年的歲月都奉獻給那裡的孩子們了。 教師節又快到了,是否有想起哪位老師了呢?有些老師對學生的影響深遠,有些老師和學生是「亦師亦友」,一樣可以關係持久,教師節,該是向久未聯絡的老師問候的時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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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善的光輝
祖籍金門東堡的馬來西亞傑出企業領袖、教育家、慈善家丹斯里楊忠禮博士於2017年10月18日與世長辭,眾人不捨。各地學校、社團、機構紛紛為他舉辦追思會,備極哀榮。他的一生,奮鬥不懈,誠信待人,飲水思源,富而好禮;對海外金門鄉親的照顧,不遺餘力;同時也慷慨挹注金門故鄉,做出相當大的貢獻。他的夫人、教育界出身的潘斯里拿汀斯里陳開蓉女士繼承了先生的慈善精神,持續為華社的團結、中華文化的發揚,盡心盡力。 2018年9月5日,為表達對(已故)雪蘭莪金門會館永久名譽主席丹斯里楊忠禮博士對雪蘭莪金門會館的厚愛和關懷,以及造福金門子弟教育及同鄉福利,金門會館永久名譽主席潘斯里陳開蓉女士特別捐助310萬馬幣(約合2,300萬元新臺幣)協助設立「丹斯里楊忠禮、潘斯里陳開蓉協助雪蘭莪金門會館慈善基金」。 這筆慈善基金涵蓋層面廣,更完整地照顧了馬來西亞金門鄉親子弟,並以年度方式,給予以下5個資助專案:(1)贊助雪蘭莪金門會館會慶1萬馬幣。(2)贊助農曆新年期間施贈貧老活動5千馬幣。(3)獎助品學兼優中學畢業生升讀臺灣金門大學獎勵金,每年4人,分別是2人金門籍,2人非金門籍,以一次性的頒發獎勵金每名5千馬幣。(4)獎勵家境貧困兼品學兼優的金門籍子弟就讀華文獨立中學,每年3名,以一次性頒發獎勵金每名3千馬幣,每名只限申請1次。(5)協助金門子弟攻讀碩士及博士學位,每年各1名,一次性頒每名1萬馬幣。 原本這個基金是預計在丹斯里楊忠禮博士90大壽時,宣佈以他和妻子潘斯里陳開蓉聯名為會館設立的慈善福利基金,無奈未能從願,如今這個遺願由潘斯里陳開蓉代為實現。潘斯里陳開蓉女士不僅是教育學專業,也非常善於管理,對於這個獨立基金的經營管理,建立了一套可長可久的運作制度。潘斯里親自委任現任雪蘭莪金門會館主席呂清便、署理主席李錫循、副秘書長許晉福、福利組主任陳良吉、婦女組主任李佩雲及正秘書長劉志山為慈善基金會的義務信託人。 金門會館主席呂清便在新聞發佈會時特別指出,由於310萬馬幣的利息尚未到期,未能得以引用,貼心的潘斯里特意另外安排,把2018年度該用到的款項,額外開出3萬馬幣支票,用以支應以下事務:贊助雪蘭莪金門會館會慶開銷1萬馬幣、2位金門籍及2位非金門籍就讀國立金門大學的學生各別5千馬幣。如此一來該基金會能即時開始運作。 主席呂清便指出:「已故雪蘭莪金門會館永久名譽主席丹斯里楊忠禮生前熱愛雪蘭莪金門會館,並在會務發展上給予高度的協助,從興建會館大廈、成立大學獎助學金、會慶活動、會員福利活動、2006年世界金門日、馬來西亞金門人記錄電影《落番》、8度空間電視臺播放「籍寶箱」的拍攝等,都不遺餘力的給予協助,讓本會館會務蒸蒸日上。」同時,呂清便說明:「楊忠禮家屬也在去年在辦理丹斯里拿督斯里楊忠禮博士的喪禮時,除了捐獻於各慈善教育團體外,也捐獻90萬馬幣給予巴生5個金門團體,分別為雪蘭莪金門會館30萬馬幣,青年團、婦女組、巴生港口金浯嶼伍德宮、浮羅吉膽金浯江會館、巴生金浯江伍德宮及浯聲協進社,各10萬馬幣。」 雪蘭莪金門會館指出:「丹斯里楊忠禮對國家、族群、家鄉及同鄉的貢獻有目共睹,丹斯里楊忠禮的拚搏精神、管理及帶領企業的領袖風範、為人處事的謙卑,以及貢獻教育的精神,是新一代的楷模。他的離世,是我會、華社及國家的重大損失。其高超的風範、熱心公益的精神永垂不朽。」 丹斯里楊忠禮博士、潘斯里陳開蓉女士的慈善光輝,是金門精神的典範,也是華人文化的最高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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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代的婚約
鸞鳳和鳴、傳宗接代,一代又一代,這除了食色性,更多的是「責任」,對自己的責任,對祖宗的責任,對人情世故的責任。 我收藏的一紙招婚入贅書,仔細探討,有許多人情世故,那是一張以普通紅紙打格線,用毛筆繕寫的字據,持家對摺成上下2片,再對等摺成5格,整張紙攤開,就是一張10個小格的紙,長30公分、寬25公分,已經超過一甲子的歲月,紙面竟然相連不斷,算是珍稀難得了。 這樣的婚約,在過去國共對峙的戰爭亂世,時有所聞,一張紙可以鎖住兩個人成為一個家庭,過一輩子,而且要信守這個,信守那個,對現世代的人來說,不可思議,而且好笑,紅紙原文頗有意趣。 開頭是「鸞鳳和鳴」四字,當作是篇題。內文漫長一串,為求閱讀明白,我加以標點斷句:仝立招婚進贅書字起見,嘗聞乾坤定位,陰陽有分,陰陽分而夫婦建。茲因坤家傳金衫,有養女傅桔,年登貳拾歲,尚未許字于人,適遇福建省永定縣人盧應諒,渡台現住址台北市城中區,年經拾貳歲,欲求佳配,爰是憑媒氏說合,將應諒入贅傅家,與傅桔結婚,配為雙美夫婦,成全宜室宜家,夫唱婦隨,白髮永拵。但傅桔家有父母雙全,貳者長上年漸高而歲漸老,其終身養瞻百年送老,種種關係,一暨全部須賴應諒夫婦擔任承當。而成婚之後,所有生男育女,一暨兩性均分,初胎不論男女,應先歸盧家入籍為嗣,不得異議。雙方憑媒議定,而應量應備出金新台幣五百貳拾元正,交予金衫親收足訖,以為是日成婚酒席禮費之需,然後入門進贅成婚。但願汝等夫婦和鳴白髮,早生貴子,庶所厚望焉。倘應諒夫婦兩人私心偏向,欲圖分居自由者,須要雙方同意,不得異議,恐口說之難憑,而書約寔有據。今特立招婚進贅書字貳紙一樣,各執其一,永遠為照。另申明若要戶口入籍時,是夫不冠妻家姓氏,此照。民國四拾年歲次辛卯農曆七月拾六日。聯婚人夫盧應諒婦傅桔,為媒人游金生,主婚人傅金衫,證婚人陳阿金,代筆人溫玉書。 時代不同,婚姻觀亦不同,招婚入贅在舊時代所在多有,那是一種時代的宿命。 民國40年是國民政府撤守台灣的初期,是物價波動劇烈的年代,那時候,政府在民國38年6月15日以四萬元舊台幣兌換一元進行幣制改革,我Google民國38年6月14日的看診價目表,皮下注射一次要2元5角,開腹手術1次要100元,大致可以推斷當時的物價,雖然日後物價時有波動。 民國40年一個小學老師月薪大約是台幣250元.,這位盧先生當時能籌出五百貳拾元的一筆禮金,或可推斷他是軍公教之類的「北ㄚ」,才有這樣的本錢。 在這紙婚約上,我們讀到舊社會夫妻對婚姻的信守、對長輩奉養的責任、對氏族延系的承諾、也讀出一份對個人自由的尊重,種種繁繁複複的婚約,換作今天,一定很多人會說何必呢?別傻了? 我捧讀這張紙,不只因為它夠骨董,更重要的是它留存一份時代價值,會讓人反思到現代的男女婚姻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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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你看月亮的臉
一. 江sir:見字如意。 距離你卸下光榮的少尉排長身分、褪下驕傲的草綠制服,返回你的城市、你的大千世界,倏忽已經四個多月。聽說你插班大學考試,上了T大資工系,不枉費你長時間以來的苦讀,與流體力學積極互動感應,終於換來了甜美的果實。真真可喜可賀!希望在不久的將來,我也能向你看齊,與你重逢在羅斯福路上的某一隅。 幾個星期前,接到蘇排來信,希望我在今年的中秋節,可以邀請幾位同學到部隊與連上弟兄同歡。經過艱難的邀約遊說與反覆的聯繫溝通,並且解決最棘手的交通問題--天主教堂的費峻德副主教慷慨允諾以娃娃車來回接送與會的同學們,今晚於是順利成行。 涼風習習,月圓花好。 在你曾經短暫駐守,雙乳山的中山林的月世界的家裡,我見到了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連長、小白排長,以及只聞其名的「輔仔」,這也才弄懂了我一直以為的Paul欸其實不是Paul。蘇排由於擔任值星的關係,無法分身招待我們,在其他長官弟兄們的招呼下,我(們)依然盡情地大啖烤肉、柚子、蛋黃酥,也放鬆心情拿起麥克風,唱了一首又一首的歌。 皎潔飽滿的月光下,孟庭葦高亢清亮的歌聲唱著: 「圓圓的 圓圓的 月亮的臉 扁扁的 扁扁的 歲月的書籤 甜甜的 甜甜的 你的笑顏 是不是到了分手的時間 不忍心讓你看見我流淚的眼 只好對你說 你看你看 月亮的臉偷偷的在改變」 山迢水遙,你,也看到月亮的臉偷偷的在改變了嗎? 祝福你:中秋佳節愉快!大學生活順心遂意! 浯江女子1991/9/22 二. 「輔仔,我在金門家裡找到的舊照。 謝謝您當年的招待呀! 只是,照片中居然都沒有我的身影。我到哪裡去了呢?」 「哇─哇─太珍貴!抱歉您能否再多說一些故事,我有些忘記了!感恩謝謝您……」。 當年中秋同歡會留下的影像中,十七、八歲的女孩們芳華正盛。二十出頭的官兵們英姿勃發。 「江sir,你記得輔仔嗎?」 「Sure.可有聯繫辦法 自從退伍後就沒聯絡了」。 「將近30年了,聯繫上老朋友很棒。我現在在雪梨當導遊, 若回去台灣, 再約聚會。」 「那時候為了完成對你的承諾--找女同學到營區參加中秋同歡會,還費了一些心思呢!」 「哈!我很感激的。」 將近三十年後,透過同歡會照片的提點,串聯出連長、副連長、輔導長、排長們的共同記憶,再藉由臉書恢復聯繫。 「圓圓的 圓圓的 月亮的臉 長長的 長長的寂寞海岸線 高高的 高高的 蔚藍的天 是不是到了『再見』的秋天?」 步五營第三連的弟兄長官們,期待秋日裡的再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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島上不規律
我設法在島上規律生活,但按時到體育館常見不到球伴,連晚餐到城區找餐館,時不時就「店休,日期未定」,至於飛機不飛,船不啟航,郵件未到,更讓規律常常不規律。 下班,雨暫歇,開車上路,一時間欲往何處,卻讓我頗費周折,略微思量,球伴臺北出差,又想不打球也好,只是天雨又入夜,何以適之? 小島許久未雨,上次竟下起暴雨,一天雨量竟達二百餘公厘,連烈嶼這島外離島也驟雨狂暴,瞬時成災,然後,梅雨時節已過,今年明明白白是場「空梅」,若非颱風外圍環流,大概上帝也不會「雨露均霑」小小島嶼。 島上生活要規律很難,桌球球伴從滿滿二桌雙打,到如今常找不到人打,縱有固定球伴,他出差,或我返台休長假,我們都沒得打。工作上也一樣,兩岸關係影響著執勤業務的質與量,同事申請調離,原因不一而足,新人大半,老兵輪調,而事務縱然瑣碎,也得應對靈活,諸多個案迥異難為,像個小雜貨店,也許數量不多,卻空間有限,總得細瑣必察,勞逸互換,沒有絕對如此,經常必然的事。 光吃個便當就是件難事,能送來的就那幾家,若是偶或吃吃也罷,但天天如此,常叫人寧可吃個饅頭就好!雖然不滿意,但不知道為何,大部分的同仁來個幾個月都變胖了。 今夜,選了一家沒吃過的餐廳,在古厝裡,以往騎單車經過,庭院深深草色青,屋宇傾圮多年,最近整修如新,與老闆閒聊,道他們來金已十二年,注意古厝已久,打定主意租來做餐廳,卻不料叫工來做扇紗門,一個月都沒人來,我同情地回說,我瞭解! 飽餐,決定車至太湖,雨漸漸大了,惟風稍強,只得換穿短褲、涼鞋,然後套件薄外套,雨傘帶著就好,淋雨急走,微涼,環湖終究還有二、三人,一路小有積水,走著、走著,雨又漸大,半走半跑,快步入車。 小島改變不僅於今日,但我回家工作,家鄉才重又具體可親,生活島上,我試著規則,但沒那麼準確,不那麼輕易,有時我也感覺枯躁,有時也稍覺無聊,不過,山水如私有,工作、親情與休閒同步併行,也是此生難得,珍惜所有,互動隨和,我終究也在變,一如家鄉一切。 平常行禮如儀的事務,雖然繁雜,倒不難辦,真遇到了不規律的事,講了老半天,都有意見,都有問題,討論良久,真做了決定,批評與議論倒是一堆,然後,下次發生還得勞神焦慮,不規律就難以執行,也難以循例辦理,遭遇事情,波折難免,程序冗長,然後總得「再來一次」。 離島、離人、離奇事,諸多雜事都沒有規律可循,有如天氣般陰晴不定,又像候鳥般來來去去,更似雜草般割除又復生,你想規律,但總有點不同,總有些差異,規則是有,但都不會一成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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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馬祖
1982年在馬祖西莒島服役,三么是第一個駐防的據點,面對蛇島的晨昏觀察,寫下軍旅札記的首頁;一個有江蘇籍一等老士官長和授階軍犬駐防的哨所,成為島上連隊的示範點。那個交通不便的軍事管制年代,在馬祖當兵的金門人,有埋藏多年的故事,成堆的手稿筆記等待重新整理書寫。 早期國軍在金門和馬祖布署員額較多,本島與外島常移防輪調,輪調或抽籤到「金馬獎」的機會真不少。記得當初在苗栗頭份斗煥坪結訓,下部隊前,跑到營區福利社買針線包,找回來的零錢中,夾雜著一張10元的馬祖錢,即加印一行「限馬祖地區通用」字體的紙鈔。我將它挑起要換正常的新台幣,那位負責買賣的班長看一看我的兵籍名牌,馬上不加思索地回答說:「不要換啦!你很快就會用得到了!」果不其然,撥兵後立即搭火車北上到基隆韋昌嶺營區,每日同梯次兵員的減少調動,等最多日的人,馬上就知道是要候船分發到馬祖列島去。登船前的安全檢查,我被沒收一些隨手塗鴉的筆記資料,接著坐上226登陸艇到馬祖南竿,再坐2個小時的安順輪抵達西莒島,分發到海防前線據點坤坵連。 軍中接任的工作是士官長職缺行政士,從參一到參四都要會辦,政戰業務更脫離不了關係。自此在島上都會稍加留意資料裡的兵籍號碼,自然很快搜索到補給證、人事命令單上「金」字開頭的老鄉,找機會去認識聯絡,聊以慰藉對家鄉的思念和愁緒。金門籍的服義務役子弟,大多數會因家鄉正處於軍事管制區及船期航班的關係,休假時較少能申請返回金門探親,個人因軍中職務繁忙,以致二年來一直漂泊異鄉。 金門馬祖解除戒嚴的前夕,兩地的旅台鄉親曾經連手爭取前線居民的權益,多次申請愛鄉遊行來訴求金馬民眾的心聲。參與過遊行的民眾,有的出入境證從多次許可空白欄被撕去大半,僅存一格備查,警告列為禁止返鄉的觀察黑名單,隨時有取消返鄉同意的可能。 當年國防部在社會輿論與金馬鄉親的壓力下,逐漸提出金馬地區將邁向政治民主化、經濟自由化的方向,允諾先局部開放觀光。自此金馬的民主問題也成為社會的焦點,立法院立委多次向國防部質詢政策的改革及民主推動進度。1989年10月6日起,開放金馬兩處離島與台灣的電話通訊。1992年11月7日,金門防衛司令部司令官葉競榮中將、馬祖防衛司令部司令官金恩慶中將,2人先後宣佈金門、馬祖地區從凌晨起取消臨時戒嚴,實施36年的戰地政務實驗同時終止。 解除戒嚴後的馬祖,自己也找機會再度到東引、南竿、北竿、東莒、西莒等各島嶼作影像文字觀察記錄。 有閩東之珠美譽的馬祖列島,曾經與海上仙洲的金門相依為軍事前沿,相會是歷史的宿命;而在個人,緣分來自一次人生旅途的邂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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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別書房
整理書房是件痛苦的事,尤其時間拖得越長越難收拾。 由於多年來積習難改竟成了陋習,書一旦入手進了書房,就像寶物入庫,即成了難以割捨的收藏,雖然已盡量節制,但有限的空間還是很難滿足日積月累的結果,總是書亂成災後,為了在書堆間闢出一條可以閃身的通道,才不得不勉強整治。記得,前後經歷過兩次大搬風,每次都要經歷相當漫長的調整,才能恢復書房原有熟悉的適切感,像這樣,起心動念整理造成的不安與放任不理的紊亂間的擺盪,正是自己佈下的天羅地網,進退維谷的窘境真的不意外。 掙扎日久不願面對,說來是一種鴕鳥心態,前年,終於下定決心要面對這十幾年來自己設下的謎局,為的是給自己挪出一點能擺得下文房與寫字的空間。良辰吉時一到,深呼吸後開始對決,乾坤大挪移之陶侃搬磚再度上演。但動手整理後方知是難題的開始,留或棄隨時都要面對取捨,雖然生活上的層層關卡,讓人早已習慣於如何拿捏與斟酌,但面對自己一屋的書反而多所躊躇,畢竟此事非所擅場,進度自然顯得沒有效率。 於是,除了留或棄的取捨,更多是塵封往事的記憶回溯,與老友往來的書信、論文一改再改的手稿,還有,學生時代的試卷,依然妥善完好,一翻出必然再三重讀。而一張泛黃的明信片,陡然想起,原來二十五年前同窗早就相約酒敘,卻緣慳一面,竟一直未能成行,這不正是「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這書房不能整理了,再翻下去, 還不知有多少秘辛要曝光了。 不知是疲累還是另有隱情,總之,半月時日過去,整理竟未及百分之一,看樣子,這書房還有得理,我這龜毛的習性,怎麼就不能俐落點? 居家小屋,陋室空間有限,起家時還能容有書房與客房,隨著孩子逐漸長成,客房已屬孩子的空間,而盤據二十多年的書房,成為越來越不實際的奢侈,近幾年孩子與我共用書房,空間更顯侷促與擁擠,重新規劃的結果,書房終須棄守。 於是,今春給了自己一份有史以來最難的寒假作業 --清空書房(以後是女兒的閨房),至於我,則僅剩臥室尚留書桌一方可用。著手清理三十年累積下來的書、文獻與收藏是件浩大的工程,朋友家人不斷耳提面命要我斷捨離,但這從來都不是我的強項,總是一邊收拾還一邊琢磨當初收入的理由,斟酌是否繼續留存,如此折磨月餘,終究還是理出大大小小數十箱的家當,看著淨空的書櫃與忽然變得寬大的書房,竟然有種療癒後的自在,這最難的一步雖欲走還留,但還是跨出去了,至於,那八十箱書的歸處,則是另一段煩惱的開始,雖然,房子大一點就能迎刃而解,但書中若真有黃金屋,嗜書人就不會窘態如此了。 五口之家的空間重置像是探戈的節奏,竟然從去夏走到今春才付諸實現,這當中最難跨越的障礙,正是對於告別書房的拉鋸與不捨。想起昔日老家舊屋改建,格局總是房間小而客廳大,甚至不留書房的空間,有次提及此事,老父氣定神閒的回說:人若定心,一桌一椅哪裡都可以是書房。這道理總算慢慢明白了,因為自此往後是書桌一方為伍,略勝顏復聖,應該足矣。 戊戌驚蟄,沒有春雷乍響,但小戶人家敲打聲起,在鐵鎚加上電鋸發出轟然巨響後,舊有裝潢漸次卸下,書房撤守是正在進行式,不忍卒睹而顯得心神不寧。 已經不須斷捨離,原來,這就是斷捨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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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麥芽糖還賣
假如麥芽糖還賣,表示歲月未曾走遠,童年還在、青春也在,雙親一定也還在。童年的麥芽糖是意象,是成長環境賦予最可貴的回憶。 那時候,經常到村子裡叫賣的小販,有一老一小,印象最深刻的是賣麥芽糖的阿伯、夏天賣霜枝的男童,霜枝通常由一男童背著小木箱,箱子裡層層毛巾覆蓋一疊冰棒,防霜枝融化,對於孩童們極具吸引力,尤其炙熱夏天。麥牙糖經常由一位上了年紀的阿伯,四季到處叫賣,搖著鈴噹,騎一輛聲音賈響的舊腳踏車,遠遠就知道賣麥芽糖的來了。架著一只木箱,裡面一桶麥芽糖黏稠金亮,用一支竹棒把糖一捲再捲弄成一小坨,聞聲而來的小孩,有的尚流著鼻涕,穿著單薄,都受不了麥芽糖的誘惑,拿著破銅爛鐵舊玻璃瓶等或捏一張皺皺的五毛錢紙鈔,總之都是一些得之不易可再生的舊物,頑皮一點的男孩可能趁大人不注意拿了鄰居舊酒瓶或舊鋁盆,拿來換麥芽糖,那可是我們那年代都會做的事啊。 大夥推擠成一堆,兩眼清澈專注望著阿伯,口水真的要流下來了。 手上拿了麥牙糖邊走邊舔,臉上帶著天真爛漫的笑容;我當然是常客。時光掉進未知的年月,我們一路掉了許多撿不回來的東西。 麥芽糖是記憶,更是我們鄉下孩子極重要的日常美味,因為有它把空氣都凝聚了一股淡淡的甜,讓回味也染上喜氣。 麥芽糖、蚵嗲、卡車餅、雙胞胎……那時機真的是誘人的聖品。得不到的最好,因為不容易得到。 麥芽糖鈴噹響起,聲聲召喚村裡孩童群集,尾隨阿伯團團轉,及至長成少女,不好意思嚷著要買麥芽糖,內心有莫名的排斥長大,成人不好玩,不想進入大人的世界。 少時「假如麥芽糖不賣」成為一篇短文,在正氣副刊刊出,接到讀者迴響。有了讀者的鼓勵,讓我立志此生必然要以文為生,及長始知不易,那只是一個夢,與現實距離何等遙遠?如今想起不禁哂然。喔,有做過大夢呢。 有些時候接到陌生讀者來電,無異是最大動力,之前常有家鄉陌生年輕女孩打電話給我,也曾約在台北見面,這都是作者寫作動力原素。近日接到一位退休老師的鄉親來電,告知他讀了「那童年」的感動,謬讚鄉土文學寫得好。而我,感動竟然有人細讀若此,似乎回到那些年讀者的熱情,感到非常窩心,趕緊提筆急書。 回想少女時期的「假如麥芽糖不賣」,當年青春年少為前途徬徨,為賦新詞強說愁,今日思之不禁菀爾,終究年輕,夢想、現實走到今日不太一致。當年不知如何透過努力,可以達到想要的目標,應該有一條路才對,可當時對人生理解不夠,遇到挫折盡是埋怨,只顧悠遊在自己世界。報導文學作家楊樹清經常說:牧羊女當年文學狀態非常飽滿。然而,經歷這麼長的歲月洗鍊,嚐盡悲歡離合,青春飛揚到青絲染霜,若仍維持不識愁的狀態,只能掩卷長嘆。 輕狂年代的「假如賣牙糖不賣」是清純的夢,對不知的未來充滿未知,竟至懷念童年的麥牙糖,看成人世界猶如黑洞。如今走過時光長河,同樣懷念那麥牙糖,同一個人,時空不同,想法也略有不同,唯熱愛文字初心一致,今日對於人生應該是瞭然的,可以給年輕的自己答案,真是回味無窮。 潛意識似乎聽到麥芽糖叫賣聲,只要嘴裡含著糖,那幅單純知足的幸福畫面,簡單知足的感覺遠離些許蕭瑟,也喚醒記憶裡的美好,更是對家鄉的眷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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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門析聯(五)
陳氏祠堂右廂聯對下聯:「鍾靈從海印流澤孔長」,作者不詳。此其中用了金門太武山典故,試探如後。 鍾靈是鍾靈毓秀的省略。鍾:意指凝聚,集中,聚集;靈,則是天地山川間的靈氣。這詞語出自唐.柳宗元<馬退山茅亭記>:「蓋天鍾秀於是,不限於遐裔也。」 而被省略掉的「毓秀」兩字的本義原本是指稚苗嫩草遍地而起。毓:指生育,養育,孕育。秀:則有俊秀、秀麗、秀美之意,在宗祠中也可以引伸為優秀的人才。毓秀引伸為山川秀美,人才輩出。 毓秀一詞見於晉.左思《齊都賦》:「幽幽故都,萋萋荒台,掩沒多少鍾靈毓秀!」 後來清.曹雪芹《紅樓夢》第三十六回中也說:「不想我生不幸,亦且瓊閨繡閣中亦染此風,真真有負天地鍾靈毓秀之德了!」 民國時林語堂《蘇東坡傳》第五章:「可是想到這一帶(四川)令人振奮的風光之美,覺得在這個半文明的窮鄉僻壤,居然出了兩個大詩人,一個著名的皇后(花蕊夫人),還有另一個歷史上著名的女人(王昭君),也並非無故了。這大概就是奇山異水鍾靈毓秀的緣故吧。」 從海印之「從」解釋為自。意思是陳氏祠堂的所在地,聚集天地山川間的靈氣,這股靈氣來自太武山海印岩。 盛讚太武山風光的文字,從林林焜熿纂輯之《金門志》:「其盤鬱峻拔而中起者,為太武山。自麓徂頂,蓋十餘里;岩岩之勢,皆積石也。近觀之,則群石團結若兜鍪狀,故以太武名。其紛糾縈紆若印章篆刻,亦謂之海印(昔人有句曰:『要知海印分明處,一點青山下大江』。越江望之,則又見其倏然若偃臥之形)」所以明.曹學佺詩才稱:「浯洲斷嶼入海水,仙人倒地臥不起。」 又「自鷺島涉海而北,有太武山焉,中有十二奇。山之陽,居聳千峰,絕谷凌煙、奔風馳雨者,不可勝紀。有岩曰海印岩,襟江帶岫,立於盤阿之間。其外連山高陵,其內異景天成;其左右旁達,瑰奇可喜之觀環撫之。」在在都歌頌著太武山的靈氣。 太武雄峙島東,有海印寺、延平王棋台等先賢遺蹟。登臨憑眺,海天一色,大陸在望,鍾靈毓秀挹清芬。俯瞰平野,日則漁父樵夫之舍,皆可指數,夜則月印萬家燈火。雖然說山勢不高,但「有仙則靈」,真個「地接扶桑擁帝基,雲樹蔥龍神女室。」 流澤,意謂廣布的恩澤。《荀子.禮論》:「故有天下者事七世,有一國者事五世,有五乘之地者事三世,有三乘之地者事二世,持手而食者不得立宗廟,所以別積厚者流澤廣,積薄者流澤狹也。」《文選.班彪.王命論》云:「然後精誠通於神明,流澤加於生民。」宋.歐陽修<明堂慶成>詩云:「歡呼響山岳,流澤浹根莖。」 孔長,很長。孔釋為「很」。流澤孔長應用在祠堂上,則是氏族興盛,生齒繁衍,人丁興旺,盛讚家族流芳百世之意。 「鍾靈從海印,流澤孔長」,整句的意思是:後浦陳氏祠堂所在地,聚集天地山川間的靈氣,這股靈氣來自海印寺所在的太武山。這靈氣孕育了陳氏子弟優秀的人才,祖宗的恩澤廣布長遠,看看那一方方的進士、翰林、學政的匾額,這陳氏家族興盛,人丁繁衍,流芳百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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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訪祖居談昭穆
上月底,志慶宗弟帶路,振權宗叔與我,走了一趟廈門市集美區的后溪鎮,據說那是金門珩山派王氏宗親的祖居地。 去后溪走訪,是我多年的心願,因為家父永仁先生總編修,民國八十三年印行的《金門王氏族譜》,書中有家父指導我們兄弟編寫的〈煥三公裔派譜系〉,在始遷祖煥三公名下,寫著:「係開閩王審知八世孫四郎公支派,分居同安縣苧溪龍山克輝公之子,生於大元至正甲午年正月廿日戌時,於大明洪武年間播遷金門,為珩山王氏始遷祖,卒於大明正統。」苧溪即今日廈門市集美區的后溪。但家父之前(民國七十年)出版的《王氏世系及閩浯珩山長房家譜》,〈珩山王氏長房家譜譜系〉第一世始祖煥三公名下,只寫「審知公七世孫四郎公支派,十傳至煥三公,(序列第六十七世)生於大元元統甲午年正月廿日戌時,於大明洪武十二年間,由福建同安播遷金門,卜居於十八都珩厝社,卒於大明正統。」兩本譜書關於始祖煥三公的紀載稍有更易,《王氏世系及閩浯珩山長房家譜》的家譜內容,家父在〈修後記〉說「係參照舊家譜及十八世裕字九鐵公所修初稿,與此次採集資料而修編之」。 家譜編修在前,族譜編寫在後,兩譜寫煥三公內文稍異,例如世次可能是計算方式不同,年號、時間可能以前寫錯,但我比較好奇的是,家譜原寫始遷祖煥三公由福建同安播遷金門,但之後的《金門王氏族譜》,家父指導我們寫:始遷祖煥三公是同安縣苧溪龍山克輝公之子。父親當年指導應有根據,因他老人家公職退休後,努力研究金門王氏族譜數十年了。二十多年前,我仍在職,孩子幼小,忙於課業瑣務。日後稍有餘力,想就譜系所寫細節與父親請教,然家父此時年高體弱,乏力指點,民國九十二年,老父仙逝。 民國九十六年,先閱宗兄曾特地由台返金,赴廈專車前往集美后溪尋根,帶回《福建安溪五里埔王氏史誌》、《雙鯉堂重修慶成紀念特刊》二書,二書皆大陸王氏宗親以正體字編印。先閱兄說后溪鎮有位王合友老師是珩山華僑聯誼會祕書長,熱心宗族事務,手上有不少珩山派王氏資料。 此次,我與振權宗叔、志慶宗弟搭乘公車到金山站,再換BRT快速公交,坐到田厝站下車,與后溪鎮王老師會合,再去王毅兵的穎江文化傳媒與王保進、王吉利、王聰明等人談王氏宗族,王合友老師說安溪五里埔的王氏昭穆與金門類似。當時未帶相關資料,無法比對。但返金後,我取《福建安溪五里埔王氏史誌》影本查閱,見書中〈五里埔昭穆〉寫道:「宗義孔文世子行,希仲淑元甫卿仕,甲弟(第)聯登恢祖德,箕裘克紹振家聲」。而我們《金門王氏族譜》〈閩浯珩山王氏世系昭穆〉是:「煥文元亦思弘永(以上七世係早期字行),朝質君欽臣允若式維光裕振先生,有德慎修延汝泰丕基展建世悠亨」。彼此除了「振」字,幾無同字。 此行獲贈王忠敏老師著《古韻后溪》,書中〈珩山王氏源流〉文後錄有珩山王氏昭穆:1亥2西3子4廷5允6仕7良8立9弘10朋11敬道12時友13日得14卿梓15侯先16伯生17君18醫19喜20起21賡22歌23拜24陽25旂26常27竹28帛29勛30業31昭32彰33天34祐35厥36後37俾38爾39熾40昌41靈42鍾43秀44臨45蘭46桂47芬48芳49簪50纓51世52守53為54邦55國56光。此與一九七一年新嘉坡開閩王氏總會為先賢置山建祠設會百年紀念特刊-《王氏開宗百世錄》(王秀南主撰)所寫昭穆稍異,百世錄中介紹同安珩山鄉人王文博宗先生傳略,文後附有珩山王氏族譜昭穆:亥酉子廷,允仕良立。弘元道友,得梓先生。君臣喜起,賡歌拜颺。旂常竹帛,勳業昭彰。天祐厥後,俾爾熾昌。靈鍾秀毓,蘭桂芬芳。簪纓世守,為邦國光。 昭穆是區分宗族輩份的珍貴資料,關於昭穆,還有不少故事,日後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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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失的童年操場
朋友說,她的孩子大學就讀心理系,肇因童年有一次,她為完成緊急的翻譯,帶孩子到托兒園。午餐後,孩子鑽進小小被窩,即將午寐,他睡眼掙扎緊拉朋友的手,眼皮黏沉時,兀自掙扎,「媽咪不要走……」朋友強忍淚水安撫,「你安心睡,保證你一醒來,就會看到媽咪。」 朋友撒謊了。醒來,她不在,園方後來轉述,她的孩子怎麼傷心,又怎麼地在極度的哭鬧之後,轉而安靜不語。像是有一個空隙,在哭與不哭、鬧與不鬧之間,著床了,且帶著點黑暗、惡意。 我想起孩子的「四腳獸」時代。約莫十個月大時,我為了完成通過國藝會的「金門」寫作案,託孩子給社區余媽媽照看。送到她家門口,看到余媽媽擺弄一桌子的玩具,吸引孩子注意,余媽媽偷偷轉身,嚕起嘴、皺著雙眉,那表情任誰看了,都知道她正努力調動臉部所有肌肉,寫著「走、走,趕快走」。我走得急,彷彿余媽媽的表情真的擠出聲音了。 我回到七樓居家,望了眼樓下中庭,孩子必不知道,我們的距離只有短短半分鐘。我花了一段時間,才能把思緒轉回寫作計畫。快結案了,我得趕緊完成。傍晚接孩子,余媽媽或在廚房料理晚餐,上午吸引孩子注意的玩具散落地上,吸引不了興趣,孩子坐在客廳深處,燈光稀微處,孩子的模樣就是我的一款傷心,我輕輕敲了門,孩子看見,先是愣了一下,接著發揮「四腳獸」時期,最有力量的施展,如一頭奔馳的豹,朝我爬了過來。兩隻手掌,一前一後,搭搭搭地,聲勢與速度同等威猛。 我推開虛掩的門,向前,一把撈起孩子。 我離開孩子前,當然偷偷瞄,我更感到好奇,如果孩子回過頭來找我,會看到我的哪一種背影?那讓我想到母親。孩子漸長之後,該能感受親情間的某種傾斜,總是長輩費心照看晚輩,晚輩偶一回眸,長輩就感激涕零。 真實發生的一個故事是,我的大學朋友,貌美、家世優、學業佳,就算不是含著金湯匙出生,至少是銀,她福至心靈般,在暑假期間,省悟到父母不能是永遠的靠山,打了工,在八月八日父親節,給了父親一個小紅包。這位實業家老爸,當場流下了結實的父親淚,回贈女兒更大的紅包。 我也曾搜尋母親離開時的背影。小時候,母親帶我到金門首善金城鎮,訪開冰果店的堂姊。我喜歡冰果店中,陳列在玻璃後、形形色色的冰品添加物,有芒果等蜜餞、有紅豆等熬煮物,糖香、果香,以及新鮮的香蕉、芒果、鳳梨等,讓冰果店成為城鎮中,空氣濃稠度最高的地方了。我酖吃剉冰,並沉迷於香氣世界,壓根忘了母親什麼時候不在了。堂姊促狹地說,「媽媽不要你了。」我張慌復張慌,竟相信堂姊所言,兇猛地哭了。 當時我相信母親是我的全部世界,就像孩子一度相信,我的胸膛是他永遠的操場。 把孩子託給余媽媽的短暫時光,我趁隙回故鄉,真妙,直到自己成家,當了爸爸,才醒覺到故鄉的小,幾條路、幾塊田,鄉親多不認識了,當時我以為這已是崩毀,大哭回老家。殊不知那時候的坑谷、野林,都值得一看再看,不多時,它們被水泥廢塊、被垃圾填滿,到了夏天,蟬猶然找得到棲息鳴叫的樹,我卻找不著童年時,嬉戲野遊的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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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秋再次遇見五四的春天
五四最美的散文《春醪集》是北大才子梁遇春結集十三篇散文,1930年北新書局出版的雋美之書。作家廢名(馮文炳)說梁遇春的文思如星珠串天,處處閃眼。又說他的散文是我們新文學當中的六朝文,對他讚譽有加。於我而言,其文字嫻雅流麗,直抒胸臆,不論甚麼季節賞讀,總教人有春天讀詩的感覺,隱隱覺得心裡有甚麼東西蠢動著;不經意撩撥一泓春江水,也總要盪出幾朵迷人的水花,陪伴舟子在人生長河裡搖櫓擺渡,以慰藉寂寥。 梁遇春筆名秋心,我喜歡以「秋心」稱呼他,多麼美的筆名呀!可惜他直像是一朵性子躁急的春花,人們還來不及歌頌其華美,就匆匆凋謝。26歲,可不是新苗翠枝剛露頭的青蔥歲月麼?怎麼一場小小猩紅熱,就永遠遁走了呢?1932年秋心辭世,文壇痛失英才,各路文友為他蒐錄二十二篇散文,彙編成《淚與笑》,於1934年在開明書店出版。老天憐見,總算有兩本散文集傳世,這一抹五四最美、也最動人的春光,方能陪伴我們在崎嶇多險的文學路上長途跋涉;我們原本清瘦的文學靈魂沐浴這春光,也才有幸得著滋養、提升,而日益壯碩。 這話,乍聽好像是過譽了,事實上,我這麼形容秋心的散文真是一點兒也不誇張。他是北大英文系高材生,更是一位尊古的讀書人。學生時代,不獨飽覽中國經史子集,還大量閱讀原文版歐美文學及哲學作品,特別對英國散文鑽研最力、也最通透,直接吸收其文字精華、擷取其文化底蘊,再融合他腹中豐盛的華夏古典文墨,淬煉一身光華絢麗的文學美質。他寫散文,感情豐沛、情思細膩幽轉,引人入勝;遣詞用字夾文夾白,靈動多嬌;敘事不落俗套,論事見解精到,讀來酣暢淋漓;言情說理之間充滿哲學思考,百轉千迴,處處迸現驚喜。 〈第二度的青春〉:「鄉愁,那是許多人所逃不了的。……有些人天天惦念他精神上的故鄉,就是住在家鄉,仍然忽忽如有所失,像個海外飄零的客子……這些人想出許多虛幻的境界,那是宗教的伊甸園,哲學家的伊比鳩魯斯花園,詩人的Elysium極樂世界、Arcadia阿卡迪亞,理想主義者的烏托邦,來慰藉他們徬徨的心靈;這些世外桃源只是他們不安心境的寄託。全是因為它們是不能實現的,所以才能傳達出他們這種沒個為歡處的情懷;一旦不幸,理想變為事實,它們立刻就不配作他們這些情緒的象徵了……這一班人大好年華都消磨於睠懷一個莫須有之鄉,……登樓遠望雲山外的雲山,淌下的眼淚流到笑窩裡去,吾友莫須有先生就是這麼一個人,久不見他了,卻常憶起他那淚痕裡的微笑……」讀者走進他這樣的文章情境裡,自能盡興賞遊另一番繁花勝景。 早年,我搜羅新月派詩人相關資料,無意間找到一篇秋心寫徐志摩的小品文〈Kissing the fire吻火〉,我眼睛一亮,反覆誦讀,內心一陣陣悸動。「回想起志摩先生,我記得最清楚的是他那雙銀灰色的眸子,其實他的眸子當然不是銀灰色的,可是我每次看到他那種驚奇的眼神,好像正在猜人生的謎,又好像正在一葉一葉揭開宇宙的神祕……。他的眼睛又有點像希臘雕像……。」「有一天晚上,他拿著一根紙煙向一位朋友點燃的紙煙取火,他說道:『Kissing the fire』這句話真可以代表他對於人生的態度。人世的經驗好比是一團火,……他卻肯親自吻著這團生龍活虎般的烈火,火光一照,化腐朽為神奇,遍地開滿了春花,難怪他天天驚異著,難怪他的眼睛跟希臘雕像的眼睛相似,希臘人的生活就是像他這樣吻著人生的火,歌唱出人生的神奇。這一回在半空中他對於人世的火焰作最後的一吻了。」 五、六百字的〈吻火〉竟寫得如此深刻精閎,被譽為「梁遇春散文」代表作之一。老作家黃克全常說:「小品文直見作者性命」。秋心也說:「小品文最能表現出作者的性格」。那麼,他的小品文在玲瓏別致的文字風格與青春氣象之外,隱約透著老成、一抹惆悵,或說有幾分牢愁與掙扎!竟許是他生命中藏著某種矛盾?荒蕪?或者連他自己都不能確定的不確定吧? 《春醪集》裡有篇〈人死觀〉對峙著眾所熟知的人生觀,他說了一套理:「人生觀中間的一個重要問題不是人生的目的麼?可是我們生下來並不是我們自己情願的,所以小孩一落地免不了嬌啼幾下。既然不是出自我們自己意志要生下來的,我們又怎麼能夠知道人生的目的呢?……我們既然在人生觀這個迷園裡走了許久,何妨到人死觀來瞧一瞧。可惜『君子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自古皆有死,莫不飲恨而吞聲,任他生前何等威風嚇嚇,死後也是一樣的寂寞』……」看倌是否讀出了秋心的性格? 談秋心真是紙短情長,擱筆前忍不住再引〈途中〉精采文段,與君共賞。「從搖籃到墳墓也不過是一條道路,當我們正寢以前,可說是老在途中。……除開這條悠長的道路外,我們並沒有別的目的地,走完了這段征程,我們也走出了這個世界,重回到起點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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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 星──憶臺大教授張亨
恒星不移 遙引方位 我們相遇在1970年代的臺大 杜鵑花城的杜鵑年年燦爛有信 離開了高中君君臣臣的論孟 跳入先秦諸子的老莊 北冥有魚 幻化為鵬 鵬扶搖而上者九萬里 …… 張老師以文質彬彬的風釆 帶引我們游向逍遙自在的學海 那是個敬師、畏師的年代 面對心儀的老師 做學生的總是羞怯於自己還不夠完美的那幾分 張老師、彭老師以特殊的關愛 包容了我們 桂芬、穆芳和我更是在畢業多年後多次與老師歡聚 生命的季節 歷春歷夏入秋 在老師的眼裡 我們是一直的青春 在我們的眼裡 老師是永遠的秋高 鮮少遠行的老師 來過金門兩次 一次是帶領儒賓大師的朱子遊學團 過境金門 探勘福建、江西 參加武夷山的朱子學術研討會 一次是應邀金門書院 和大眾漫談孔子 2015年歲末 最後一次與同學們拜會老師家 出入醫院數次的張老師 仍然神清 但明顯地清瘦了 怡蓁戲問張老師 高齡的面膚如何保養得如此清淨? 彭老師搶答 我們什麼也沒擦 只用南僑肥皂呀! 一座哄堂大笑! 辭別 冬日天寒 張老師起身止步 目送我們一一穿門出戶 回首 初遇於1975年 長別於2016年 近半世紀的師生緣 多年多次的歡聚 …… 長別大行 一片清淨的風景 化身為永遠的光亮 恒星不移 遙引著旅人回家的方向! 就讀臺大中文系四年,張亨老師、彭毅老師是系上甚受學生敬愛的一對教授夫妻。當年,我們20歲出頭,兩位老師40多歲,教授「先秦諸子」的張老師總是文質彬彬、神釆奕奕,教授「楚辭」的彭老師則是熱情健談,對學生充滿包容的愛。 我們喜歡上張老師的課,他的教室常會冒出一些慕名而來的不速之「生」。我不只上他白天的「先秦諸子」,還旁聽了一學期老師夜間部的「荀子」。我交的先秦報告〈論孔顏之樂〉,不僅得到張老師的特別嘉許,也獲得臺大晨曦佛學社的小論文獎金。還記得每回我要去上課的心情,總雀躍得如文學院庭前的花紅,日日春,春日日。 我們更喜歡去老師家的學期聚餐。雖然只是簡單的包包水餃、煮煮綠豆湯、切切水果。但1970年代的臺大中文系,學生來自海內外,除了國內生40名,還有海外生40名,個個是當代的文藝青年、才子才女,大伙湊在一起,談笑風生,文釆風流。每回的聚餐,都是乘興而往,夜深乃歸,意猶未盡。 大學畢業多年,同學蔣年豐教授、楊儒賓教授、陳翠英教授……等人,陸續成為張老師的入室弟子。我們還是很喜歡三、五好友相約去老師家。因為不論我們40歲、50歲……,在老師的眼裡,我們是永遠的年輕學生! 歲月流逝,老師還是老了。一直學而不倦的張亨老師,退休後獲聘為臺大終身名譽教授,持續誨人不倦。師生見面,維持傳統,年近80歲的兩位老老師,還是堅持請我們幾個年近60歲的學生吃大餐。他們說:「我們的孩子都在美國,能跟你們年輕人聚餐、聊天,是我們的福氣。」 張亨老師一向謙虛,甚少拿他的文章示人。年過80後,他竟難得地主動送了我兩本2012年出版的新作小論文,一為刊於《臺大中文學報》的《〈詩‧桃夭〉甚解》,一為刊於《清華學報》的《說道家-作為一種文化體系的宗教》。獲此二小書,我很珍惜,捧讀再三,既驚訝於80歲的高齡者尚能保持此清明心智,更企盼能從閱讀中,獲得一位智者晚年一生智慧的結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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閩都行海絲情
前些日子參加金門縣閩南文化協會舉辦的「閩都情海絲行」,此次行程包括福州地區的唯美客文創聚落、省炎黃文化研究會、省金門同胞聯誼會、省博物館;泉州地區的泉州博物館、閩南文化展示中心、中國閩台緣博物館、鯉城區源和1916文化創意園,以及民間企業成立的門裡博物館、海外交通史博物館、威遠樓高甲戲劇場、豐澤區的領SHOW天地文創產業園;漳州地區的閩南師大閩南文化展示館、漳州古城老街改造「古城記憶館」、漳州博物館、漳州非遺展示中心及廈門華僑博物院等。因我有要事,故自泉州會合,雖然少掉前後各一段行程,但仍讓我獲益良多,無形中提升我對閩南文化的專業能量與學術經驗。此次閩都行,閩南文化協會也開拓了推動兩岸閩南文化的實質交流平台及友誼互動學習的管道。 在參加以閩南文化為前提的「閩南文化交流座談會」時,深深覺得推動兩岸閩南文化交流,增進兩岸同胞的思想溝通和情感交流是非常有意義的。文化是海峽兩岸同胞心靈和情感的紐帶,兩岸學者專家在宗教信仰、民俗風情、語言、生活文化各方面提出許多研究閩南文化的思路方法,期望在「閩南文化」框架內維護與發展兩岸的閩南文化交流,弘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實現兩岸同胞心靈契合。 此次閩南四都(福州、泉州、漳州、廈門)之行,不但對閩南文化有更進一步了解,透過小三通,金門與福建沿海都市已慢慢建構起海絲情緣,更體會到金門地位的重要性。我們金門島位處福建東南沿岸之外緣,四面環海,港灣頗多,於七千年前島上之濱海內灣即有人類文明遺跡。唐宋時代,沿岸一帶常有漁舟往返的景象。從元代開始,海域出現倭寇及盜賊侵擾。自明代起則開始於金門駐軍守禦,並加強海防措施。清代則因鄰近的廈門港為中國沿岸的主要通商大港,當時海岸行船之盛況,在金門縣志中的描述如下:「船隻川走南北,絡繹不絕,一時檣桅如織,蔚為大觀,航線所及,北駛營口、天津及江浙諸省,南抵粵東,東達台灣、日本等地。清乾隆年間,於大小嶝及陳坑各設澳甲稽船徵稅,可概見當時航業之盛。」因此,金門與福建沿海交通除小輪船外,皆有木船赴大陸及南洋各地通商、移民,可見金門也是海絲之路必經之道,金門更是海絲文化發展的源頭之一。 自古金門的發展與福建的「海絲」文化就有著綿密之關係,金門未來也將是新絲綢之路的重要橋樑。因此,我們應該將此次的「閩都情海絲行」延續下去,建立起連結兩岸人民情感,為將來民族融合造橋鋪路的「海絲情」網絡,用情感來淡化隔閡,以和平相處取代緊張對峙。 此次參訪讓我深深感到閩南文化之精深博大,尤其在建構「閩南文化生活圈」的交流下,連結福建與台灣、金門兩岸情誼和閩南文化風華,更具歷史意義。在一種歷史的使命感之下,我進入了福建閩南師範大學的閩南文化研究院就讀,以不同的學術視角接觸更多元的閩南文化。金門縣閩南文化協會致力於推動金門閩南文化,讓金門成為兩岸閩南文化交流溝通的橋樑,充分發揮金門以閩南文化為核心,以達連結兩岸情誼的目標,因此能參與這樣有意義的事務,讓我感到很榮幸,並希望能在這個領域奉獻一己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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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走就走
或許你也曾經在某一段時間覺得做什麼都提不起勁,其實說不上那是什麼樣的感覺,就是懶,就是懈怠,要說是腦袋空空、混沌倒也罷了,偏又清明得異常,或許也就因為這樣,才有更多的時間、空間自我反思。 記得那是在大二上大三的暑假吧,一般同學都利用難得的長假期打工,少部分上進心強點的,或許會報個短期班研習一下公職或研究所考試。偏就在這樣的「黃金時刻」我忽然就像「當機」一樣,幹什麼都提不起勁;整個大二尚且還利用有限的空檔打工、混社團、搞點小曖昧,但真的給你一長段時間,倏然便反思到以往所幹的種種,到底存在什麼意義啊?於是乎就這麼頹著,晚上瞎折騰,一覺便能睡到晌午,隨便找本書也就打發了一下午,便彷彿時間正追著自己的屁股繞圈圈。 就這樣過了半個多月,一位學弟看不過去了,敲了我的門,約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我無謂可否,反正開車的又不是我,只不過將晃蕩換個時空,或許也能轉換心情。我們租了輛吉甫車從北部南下,沿著國道、省道沒啥目的的走,看到有趣的就下來晃晃,甚至多數時間還睡在車上,就這樣約莫六、七天才到了墾丁。到了墾丁便感知似乎會有某種告終的儀式,雖然我們總在嘴上嚷讓著乾脆再往台東、花蓮奔去,好歹也算是完成一回環島壯舉,但我們都知道,不可能了!就算到了花蓮應該也會選擇走中橫往西回程,為什麼?我們自己也不清楚,倒是學弟有個蠻具象的形容:「彷彿是風箏線已經放到底了,你可以選擇斷線去探索更多未知,當然也可以安份的收線回家;畢竟想看、不想看的風景都看了,沒看到的,留個念想,猶似預約下次的說走就走。」原來,說走就走看似灑脫,其實還是有根線拘束著,你或許早想斷開它,卻又依賴它提供的安適感,於是心思、靈魂便偶爾會隨著外在環境搖擺,或來場無傷大雅的矛盾與推拉。 在墾丁的星空下,我聽著學弟天馬行空的未來規劃,我的表情應該就像他聽我吹從小到大的豐功偉績一樣的捧場而匱乏。回程幾乎是一路奔行,約莫五個鐘頭後就回到了宿舍;不久,學弟報了公職學程,我決定往研究所奮戰。實話說,我和學弟都不能算上太熟,他當初之所以找上我,只是為了清理一段受傷的戀情,偏我又一副打死不動、風雨從容的模樣,可能讓他誤判我或許可以權充人生導師也不一定,但就在這麼莫名的機緣,或許我們便因此做出改變彼此命運的重大決定。 縱然在多年後,我知道他成了某大保險公司的客戶經理,我則繞了一大圈反投入了公職,但我依然相信,路沒有走岔,充其量只是在某個關鍵點它轉彎了,可能為了更寬廣的精彩,也可能是預約下一個叉路的選擇權。 常聽讀高中的孩子抱怨:「現在學國英數自社有什麼用?上了大學、出了社會一切不都要打掉重練?我知道你會說那是基礎。基礎、基礎,世界上有那麼基礎要學嗎?專業不更重要嗎?」當然,如果現在你已經知道了自己有興趣的專業,提前入門也沒什麼不好,甚至大學文憑都算不上必要且重要,但,你準確好了嗎?說走就走固然瀟灑,給自己多點時間及空間「適應」、「試單」,從環境取得反饋,機動調整步伐,不更好嗎? 孩子,人生不會有100%的正確選擇,能做到輕鬆選擇,就算圓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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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外六百年開拓仰高賢
根據<浯卿陳氏世譜>記載,金門六郎公陳氏世裔從1418(明朝永樂10年),從下坑(今夏興)遷居到山外,至今剛好是整整的六百個年頭。而當年遵母命從夏興前來定居的人,就是人稱「四舍」的陳致祥,他是三任知州陳顯最小的兒子,為陳顯繼妣趙氏所生。 個人於民國75年,從金城北門玉蘭花下遷居來此,屈指一算,也已有32個寒暑了,別人問我是那裏人?我常說我是金門夏興人,但「日久他鄉是故鄉」,都住了三十幾年,我幾乎也快變成山外人了! 陳顯是陳六郎世裔的第九世孫,也是我的九世祖,他的事蹟傳世的很多,在此從略。我想談的是他最小的兒子~陳致祥,他有一同父同母的兄長~陳致和,即人稱「三舍」,惜英年早逝,其母趙夫人極度悲傷,適巧陳致祥當年在山外的馬寮溪(即現山外西坑溪一帶)畔,一邊養馬一邊開墾耕種,已有初步成效,他見母親因思念其兄長,常茶不思、飯不想,日漸消瘦,他不忍見母親如此形銷骨立,如此下去,自己在外打拚也放心不下,偶一日,他見母親心情好些,乃鼓起勇氣,向母親提議:「哥哥去世也很久了,但您還是常思念他,我看了不忍,目前我在山外溪畔養馬開墾,已略有成績,那兒的水草頗豐美,我們到那邊耕稼,養活自己,不成問題,母親您年紀也大了,孩兒想請母親跟我到那兒住住看,也好讓我盡盡孝道!」沒想到此想法一經提出,母親雖百般不捨,最終還是勉強答應,離開了這個讓她日思夜想愛子的傷心地。 陳致祥是一位有名的孝子,他的孝友事蹟,其後裔幾乎都耳熟能詳,此不贅述。我要強調的是一個年輕人能有如此的遠見與魄力,排除萬難,毅然決然來山外開墾拓荒,因他大可以在夏興養尊處優,做他人人稱羨的「四舍」,做他受人尊崇的忠賢之後,但他卻選擇了一條幾乎是「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的不歸路,最後因他的勤懇奮發、孜孜矻矻,終於開創了山外陳氏六百年的不朽基業,光是這一點,就值得千秋萬世子孫尊崇與膜拜! 山外的陳氏宗祠,興建於西元1810年,至今已有兩百多年歷史,這個年代,略晚於<浯卿陳氏世譜>完成的1755(清乾隆20)年,也就是說,山外在尚未興建宗祠之前,除了祭祀私祖外,逢年過節,大型的祭祖活動,仍要回歸到夏興的祖庭參加,當年典禮的盛大可以想見。特別是陳致祥和陳致和,係屬同父同母的親兄弟,其互動之熱絡,我們從父老長輩口中的敘述,已可略知一二。(為學按:目前居住在夏興的陳顯後代,以二房居多,三房反而較少。) 時至今日,山外仍保有極為傳統的祭儀,更屬難能可貴。他們祭祖的順口溜是:「十八、二八、上元、冬至、拜祖厝」,祭祖的供品有雞、魚、紅龜粿、魚丸、香腸和馬鈴薯,總共六碗。 「十八」是指農曆四月十八,是陳致祥之忌日,「二八」是指農曆四月二十八,是陳顯之忌日,「上元」是指春祭與祭祖日,合族需聚集於祖厝吃頭,「冬至」是指秋季與祭祖日合族吃頭,聯繫宗誼! 從這些代代相傳的科儀中,我們不難體會陳氏族人慎終追遠,緬懷祖德,民德歸厚的傳統美德。 觀此,則山外的陳氏家族,之所以能挺立於世界上,凡六百年之久,不是沒有原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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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鳳故里
上月底,臨時亂入漳州的活動,並赴詔安洽談書畫聯展事宜,中途過訪平和縣大溪,方知是吳鳳的故鄉!康熙38年(1699),吳鳳生於漳州平和縣大溪鎮壺嗣村,五歲隨父吳珠、母蔡氏渡臺。後任阿里山通事48年,最終捨生取義,被臺人奉為阿里山神。近年兩岸關係日益密切,吳鳳泥塑神像,由台灣後裔扶鸞送歸故里,並舉行了隆重的奉安大典。我到平和大溪拜謁了吳氏家廟、吳鳳史跡陳列館。壺嗣「壺峰小學」改名「吳鳳小學」,縣道壺嗣段命名「吳鳳路」。 平和故鄉出三傑:吳鳳、黃梧、林語堂。 幽默大師文學家林語堂,1926曾任廈大文學院長,翻譯龐多、著作等身、發明明快中文打字機。他仿《紅樓夢》寫《京華煙雲》小說,四次獲諾貝爾文學獎提名,可惜落選! 鄭成功的部將黃梧,總兵獻海澄降清,後勤錢糧、器械全沒,鄭軍元氣大傷。清封黃梧一等海澄公,準襲12次,並向清廷提議毀鄭家祖墳。三藩之亂,鄭經攻下漳州,即挖墳車裂黃梧父子屍首,並滅族。黃梧「平海五策」,清廷封海遷民,沿海三十里(一華里576公尺)居民盡遷內地,片板不得入海。「遷界令」害慘金門島民,僅限三天,遲者砍殺無數,盡夷其地,毀其屋,金門亡空。沿海十萬餘枯骨,成就一等海澄公,黃梧始作俑者其無後乎? 吳鳳(1699-1769),五歲住在阿里山下,隨父學得一手精湛的醫術,十多歲隨父奔走于山間,熱心為鄉民治病送藥,受到阿里山鄉民的尊敬和愛戴。任阿里山通事,管理漢番貿易,徵收番人賦稅,負責教育文化,解決漢番糾爭等。吳鳳忠於職守,處事公平,教山胞墾殖耕作、紡紗織布、工藝製作。最後為革除獵人頭祭神的「粟祭」惡俗,犧獻自己,被立廟祭祀。 吳鳳廟,舊稱阿里山忠王祠、成仁廟,位於嘉義縣中埔鄉社口村,列為三級古蹟。創建於嘉慶25年(1820),道光間地震嚴重毀損。曾獲臺灣總督府提倡祭典,是為理番而宣揚吳鳳犧牲事蹟。遷台的國民政府循俗重祭,並在嘉義火車站廣場立吳鳳的騎馬銅像,小學課本裏有講述吳鳳故事,吳鳳故居和吳鳳墓完好存在,嘉義闢有吳鳳紀念公園。 因為不滿政府長期宣導吳鳳神話,貶抑原住民,數名阿里山鄉鄒族部落青年,拉倒了嘉義市的吳鳳銅像。因此,教育部刪除課本中吳鳳故事,將嘉義縣吳鳳鄉改名阿里山鄉。謊造歷史、造神弄鬼是不可取;以今天的思維,把320年前的吳鳳說成奸商,族群對立,歷史雖不能盡信,扭曲史實也不可取。一把就抹滅吳鳳一生的台灣情,一個人要升入神格、要寫入歷史,可不是憑空得來的。犧獻之後,「土人不敢殺擾打貓等堡,鳳墳在羌林社,社人春秋祀之。」鄒族先人應有春秋祭祀吳鳳,今日鄒族大都信奉猶太基督,而不拜漢人偶像了! 鄒族高一生,台南師範畢,回鄉教書,並任部落警局巡察,1946任第一屆吳鳳鄉長。1947年228,派湯守仁等鄒族下山協助維持嘉義治安,後帶回一批軍火藏山洞。高一生「高山族自治縣」的理想,被截獲函件而停擺。1949簡吉勸他與林瑞昌、湯守仁等組織「高砂族自治會」。簡吉被捕,他與湯守仁等辦理自新,繳回火藥庫,向政府輸誠,仍遭誘捕。鄒族精英高一生、湯守仁、汪清山、方義仲、泰雅族林瑞昌、高澤照,1954槍決於臺北馬場町。非常的時代,白色的恐怖,留下難解的後遺症,被犧牲的總是弱勢者,積怨的反抗,今日有出口!卻讓吳鳳再次中箭下馬! 今天台灣政治操弄,族群撕裂,是非不清,黑白顛倒,好壞不分,把過去的歷史詆譭抹滅,古寧頭、八二三不關現在台灣政府的事,綠色恐怖的文化大革命!過去犧牲金門,今天羞辱金門,說甚麼「雄鎮海門」,金門歷來不如一隻癟三的看門狗!吳鳳馬下走狗吳肖龍如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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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大的兩個端點
雙肩背包、棒球帽,單眼相機掛在胸;這是孩子找夢的行當。 他常獨自一人外拍,不為女生、不是風景,「模特兒」匪夷所思,是各種路線的公車,或停靠或行駛,有次還引起司機質疑,「喂,你是在拍我違規嗎?」愛拍公車,肇因孩子有一段時間住外婆家,常由外公載來載去,跑三重與新店。爸爸、外公等稱謂,與辨識賓士、福特與豐田等車品,幾乎同步進行。 一條街、一段路,除了速度就是速度;速度是什麼?那是車與車、車與路,在旅程中的關係;它們跑了過去了,又像是累積,孩子開始迷上拍攝汽車,尤其是公車。 為了清楚拍下公車LED燈號誌,得學會掌握快門訣竅,以及在很暗的黃昏,怎麼放大曝光值,讓車子進入鏡頭,直行以及迴轉,都能夠一一掌握。 我爸常搞不懂孩子外出做什麼,我笑著說,「去拍公車啦……」我感到懊惱。關於夢,都不該戲謔,尤其我曾陪伴孩子,苦守路口,等候公車在特定時刻經過圓環:車子彎轉的弧度、陰或晴,它是單獨經過了,還是與其他車輛並行?很早以前,我趕搭清晨六點半公車也有類似動機,不為車,而為了在前幾個站上車的女孩。她站車門旁或車廂後,都是一種重要,攸關我該怎麼站,能瞄向她、又可以妥善偽裝。 以人,做為夢或理想,似乎都會指向渙散,這是我喜歡山的原因嗎?「我呀,最希望每一年爬一座百岳,直到爬不動為止……」那一年帶孩子上合歡山,辛苦掙扎上東峰,我們歇下來,看雲霧變化。山上渙散,還經常是潰散,關於體力的、意志的、以及雲非雲、霧非霧,我拍拍你七歲的肩,「不容易呢,我直到高中畢業才爬上第一座百岳。」 夢在山上或者道路旁,當孤獨前進且勇敢實踐,原來都是勇氣,就像當年父母帶領我們一家,金門渡台灣,未來不僅未知,而且凶險。我不再調侃孩子的拍攝夢,雖然我無法了解公車,營造了哪一款風景,就像父母不解,我何以扛重、忍髒,走向許多座山。每一個世代啊,都有他們的追求。 我曾應官方邀請,登爬玉山,山,被形容得儀態萬千,被說得鬼影幢幢。登山設備翻新,布料可防水又可透氣,登山鞋鑲有「黃金大底」,仿如武林秘笈;雨衣、背包、頭燈、登山杖以及鍋爐,都標榜輕薄耐用。我慣用的汽化爐早已淘汰,登山,除了氣力,還有翻新的科技當武器,如同你拍公車,以手機當武器,已不敷使用。你對拍攝的紀錄越發嚴格,你拍攝的點也越偏僻,一個夢做到極致,宛如千山獨行。我沒跟自己守信攀爬百岳,是因為爬山需要夥伴,孩子的夢需要夥伴嗎?他的孤獨需要陪伴嗎? 爬山時,我喜歡蜿蜒以後,跟自己、跟風景照見。孩子酖愛拍車,必有一種我的不懂,在車子開進他的鏡頭前,他們飛快地交換訊息,像我們坐臥合歡東峰,雲非雲、霧非霧,有一種歡喜踏了出去;它呀,就無比無比遼闊。 不過,我還是會在孩子獨自出門前,故意問他,上那兒呢?我能跟嗎? 以前孩子跟我、現在我跟孩子,長大的世界,兩頭都有它們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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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軟的心〉
昔時老子的老師常樅臨終之時,老子含淚問道:「今後我將以誰為師?」常樅說:「我死了之後,你應該以水為師。」上善若水,水最謙卑,也最柔軟,而柔軟是最大的力量。我們要了解「包容」才是柔軟的本質,有包容的胸懷,才會有柔軟的態度,一個心不柔軟的人,言語會盡釋鋒芒,行為舉止也不會體貼用心,所謂「怒眼所見皆地獄,笑臉平凡是天堂」即是此理;因此,每個人都應學習柔軟心,才能渡己迷癡,善化他人。 數年前的深秋,有一位同學的先生過世,當我去拈香時,她按捺不住地對我訴說其小姑的不是,因為她小姑不但要事事作主,還對家人疾言厲色,可是小姑對穿梭其中的一貫道道親,卻都和顏悅色,簡直判若兩人,令她很納悶到底誰才是真正的親人?此番情景正是應了「近親生慢侮」的毛病,其實若論與自己意見相左、喋喋爭執最多者,必定是跟我們在一起最久、最親近的人,靠得最近,言語舉動、任何細節、問題都看得一清二楚,若沒有包容的心與柔軟的態度,必然意見衝突、格格不入,事事硬碰硬,毫不相讓,長久下來,縱然是曾經有過海誓山盟、誓不分離的恩愛夫妻,終將演變成情到深處反為薄的結局,即使有養育之恩的父子母女之情,也可能因此而骨肉離散。事情有那麼嚴重嗎?說穿了就是芝麻小事的意氣之爭,在旁人看來十分不值,甚至可笑,但你我卻天天重複幹這種既愚蠢又荒謬的事,我們也常見一些老夫妻鬥嘴,毫不相讓,最後總要有一方吞忍不搭腔,方能休戰,但不久就忘了吵架那回事,又一起快樂共進晚餐,堪稱「真正牽手,吵吵鬧鬧度一生」甚是有趣,這也說明了夫妻能白頭偕老,終究少不了一顆包容柔軟的心。 在生活工作之中,我們除了接觸家人,還有工作的同事夥伴,以及交往的朋友,在互動中不可能事事如我們所願,或達到我們心中所訂的標準,何況當下對於人與事的資訊並不完整,若是唐突驟下結論,而造成前倨後恭的窘狀,傷人又傷己,徒呼負負,西方有句諺語:「如果自己都不會錯,鉛筆頂頭就不必附橡皮擦了」說明了我們都會說錯或做錯,此時很需要別人的包容與原諒,所以將心比心,我們應該包容他人的異見或過失,以柔軟的態度化解當下的戾氣與困境,如此祥和之氣即應然而生,不論在家庭,學校、公司、社會團體等,能謙讓包容,自然和氣生財,「柔軟之心」能帶來生活的幸福與快樂,不要忽視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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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廟前的糊紙店
昔日,似一段時光舒緩慢悠悠的日子。東門王爺宮及其廟埕是孩童聚會的場所,孩子有事沒事就到廟前轉轉,找尋同伴玩耍。遇到迎神賽會,更是熱鬧非凡。幾天前,孩子便吆喝相約在廟內一角開始敲鑼打鼓,練習打擊樂器的彼此配合協調。廟旁的糊紙店有一後門通往廟埕,成了孩子順道進入溜躂駐足。 糊紙店是炳輝仔與父親的糊紙工作室,炳輝仔目色好,東西一看就懂又有一雙靈巧的手,他一邊幫忙,一邊跟父親學習手藝。父親是位溫和的長者,孩童稱呼為降伯仔。降伯仔,話不多,講話慢慢的,對於絡繹不絕的孩子來聊天或看糊紙,從不以為忤。經常孩童逛過王爺宮便晃來糊紙店,糊紙店常常是孩童滿座。農曆七月正值孩子放暑假,也是糊紙店最忙碌最有看頭的時刻。這時,工作室正忙著紮普渡公,趕著為農曆七月半普渡。 降伯仔與炳輝仔分頭忙著劈竹材,將細竹條以棉紙紮牢成一堅實底座。紮普渡公的坐姿,左腳朝前腳尖提起,右腳內縮腳跟上提,架式威武十足。紮軀體、肩膀以及塑造雙手的姿態。完成一座以細竹條紮成的中空竹雕塑。接著,竹雕表面敷貼上報紙或布匹,準備進一步作衣冠外觀的美化裝飾。頭臉部分同時進行著,取了一塊類似水泥做的普渡公臉模,普渡公臉造型特殊,額頭、顴骨、下巴有數處隆起,將棉紙一層層貼上到一定厚度做成臉模型。乾了硬了便取下漆上顏色,一般漆青藍色,眉毛貼以兩道火舌眉裝飾,嘴角另噴出兩串長長的火舌來,一副森然可怖的普渡公臉龐便顯現出來了。 孩童最喜歡觀賞衣冠部分的美化,通常,糊紙店將普渡公塑造成一名武將,身上頭上穿戴的有如京劇中的行頭。帽上有大小不一華麗彩色絨球、亮片,兩條長長的翎子,背後插著四面裝飾的令旗。身上的鎧甲以有厚度的金箔紙摺壓成閃閃發亮的紋路,邊上又以白色棉花鑲嵌點綴。軀體、肩膀、手臂等處也進行武將的裝飾打扮,腳上則蹬著厚底靴,處處顯現民俗藝人糊紙藝術的傳承及趣味。讓人驚訝的,整個製作流程好像儲存在降伯仔的腦海裡,井然有序的一步步完成。 將臉部分以可活動的方式架在軀幹上,是項充滿巧思與創意的安排。此時,一尊氣勢威嚴令人敬畏的普渡公便宣告完成了。農曆七月十五日,當普渡公被鼓吹迎至熱鬧市集的普渡桌上供奉,金爐裡的燒金紙一刻也沒停過,火光閃爍,紙灰飛揚;焚香拜拜,煙霧繚繞。看著一波波的信眾前來膜拜祈願,當一陣陣風吹過來,普渡公頻頻點頭,像似對所有信眾的請求一一應允。 幾次返鄉,路過王爺宮、糊紙店。廟埕及巷弄一片寂然,已不見昔日川流不息的孩童來此尋覓朋儕,也聽不見孩童此起彼落的嘻笑促狹聲。站在空空蕩蕩的廟埕,往事歷歷在目,好像昨日才發生的事,而那段悠閒緩緩的日子已難尋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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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三史記》的迴響
八二三砲戰六十周年回憶,金門縣文化局在八二三前夕,主辦一場口述歷史寫作心得分享會,由我在朱子祠主講;那天的天氣悶熱,然而仍然坐無虛席,不僅有鄉親,也有觀光客,可見大家關心之一斑了。 我準備了很多故事,每個故事都很有衝擊性,都可以講十幾分鐘。我無法表達每一個故事的精髓,只有請鄉親自己去看書了。口述歷史跟官方文書最大的不同點,就是它是有溫度的,是有血有肉的,多少年來我一直想呈現金門八二三砲戰的歷史樣貌,現在終於如願以償了。 六十年來,金門人一直很難為八二三砲戰發聲,這次我先後到廈門與台灣,站在金門人的觀點,為金門人發聲了。 分享會之後,我有一個機緣,首先到廈門去投石問路,透過當地的有力人士,看文化局的出版品能不能在大陸發行,讓兩門深度交往,文化先行。這樣做有試水溫的指標作用,如果中國大陸可以稍事修正通過,那代表他們敢於開大門,接納不同的觀點;倘若不能接受,就可以知道仍然鐵板一塊,傷害金門人的感情。 此外,我也有幾個機緣接受香港與台灣媒體的訪問,他們都關心八二三的議題、金門的處境以及兩岸關係將何去何從?飛碟電台主持人、我昔日中時晚報的同事唐湘龍,問我若干尖銳的問題? 他問我金門人恨不恨? 我說不恨,既不恨大陸,也不恨台灣。金門是福建外海的一個小島,跟廈門唇齒相依,然而由於歷史因素,金門地理上屬於大陸,政治上屬於台灣。這是金門的不得已之處,可是金門與大陸近在咫尺,很多人不是有親戚關係,就是有宗親之誼,當年兩岸的對抗是一種歷史錯誤,並不影響兩岸人民的感情。 他又問金門人願不願為台灣而戰? 我說金門人不願意為台獨而戰。金門人已經為中華民國擋過一次砲火了,可是民進黨某些人對於這場戰役,從心理切割到行動切割,認為八二三砲戰是國共鬥爭,是國民黨的戰役,跟民進黨無關;對於金門既往的貢獻、金門人的犧牲,沒有一點同理心,更別說甚麼憐恤之意了。那麼請問金門鄉親,你願意為民進黨作戰嗎? 他問我這次金門紀念活動,蔡英文總統缺席,看法如何? 我說八二三砲戰六十周年紀念,對於中國人來說,一甲子代表重大的意義,作為三軍統帥的蔡總統,應該有政治的繼統性,躬親公祭,肯定以往為國犧牲奉獻的英靈。然而她選擇缺席,已表白了她的政治態度,心內只有黨派而無國家(因為她的國還沒誕生)。 面對近來的斷交潮,她又呼籲國人要團結在她的領導之下,共同面對中共的打壓。既然連到金門公祭都不願意,她首先已自我切割,把別人切出去了,而又要那些被她切出去的人團結在她的旗幟底下,天下寧有是理? 記得二○一三年五月十六日,她以民進黨主席的身分到金大演講,談競爭力的來源,殷殷期勉金大的學生,內容重點有四: 一、解決問題的能力 二、跨領域的能力 三、跨文化領域的能力 四、抓住人的感覺 如今她執政兩年多,當時之言言猶在耳,我們要檢視她有沒有解決問題的能力?有沒有抓住人的感覺?漢高祖劉邦微時雖然是一個無賴漢,可是我要勸一勸蔡總統去讀一讀她的大風歌。如果她有那種豪情壯志的胸襟與氣魄,太武山的英烈都會爬起來,大家一起團結在她的大纛之下,再唱一首八二三的戰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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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烽火瀰漫時
戰火止息後的許多年,整座島嶼依舊籠罩在煙硝隨時四起的不安裡。我成長的年代,雖不再發生戰爭,但一切生活可觸的背後始終透露危機四伏的隱憂,於是某些生存的自由被禁錮了,擺脫之後,心底仍殘留一絲陰影。 單打雙不打結束的前一年,我才五、六歲吧,是個夏天的夜晚,巨大的砲聲斷斷續續傳來,不久,住在隔壁的姆婆突然來我家敲門,她急促地喊了我母親的名字,「共匪這次要打來了,緊來躲防空洞喔!」因為天氣酷熱,當時我和妹妹正躺在客廳的地鋪準備就寢,望著一片漆黑的天井,聽著遠處宣傳砲炸開的聲響,姆婆的叫喊聲聽來格外讓人驚悚。慌亂下,外公和母親帶著我們幾個孩子摸黑躲進廟口前的防空洞,和姆婆一家挨擠在一塊。歷經多次砲戰的外婆,那晚堅持不躲,她說:「阮要睏啦,死就死,阮不驚。」幸好砲聲很快停歇了,我們在又暗又悶的防空洞內躲了一會兒,滅掉燭光後,一群人終可回家。 自此,在尚不懂死亡的幼時,只要聽到演習的砲火聲,或播音站傳來的心戰喊話,夜裡我便開始胡思亂想,擔心共軍打過來了,固執的外婆會被炸死,擔心當軍人的父親得冒著生命危險跟共軍作戰,擔心我要怎麼協助母親帶妹妹弟弟去躲避,一家子才能安然度過。 生在戰地,草木皆兵,死亡帶來的惘惘威脅充斥著我幼年時期。後來歲數漸長,在某些個場合的閒談中,總會聽人說起,誰家的孩子那年被宣傳砲炸死了,誰誤觸地雷被炸斷手腳,誰在戰亂中身亡了……生活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對於戰爭禍延的一切,任誰心中都有股隱隱的哀傷及無奈。 身處在戰火瀰漫的亂世裡,活著便是一種僥倖,但無可遁逃的卻是另一種恐懼。記憶裡,廳堂的日光燈影不能過於外露,必須套上一塊黑紅交接的布罩,走在漆黑的路上拿手電筒探照時不得讓光源遠射,宵禁時間一到,各個重要路口必擺放拒馬,衛兵們荷槍實彈站在一旁阻止任何人車通行。各種球類,相機、錄音機皆被管制……水鬼摸哨事件時有耳聞,惶惶不安過著一段荒謬又不得不的日子。 我記得兒時喜歡滿山遍野的跑,有時外公來鶯山廟前喚我們回家,就會指著前方,說雞髻頭常有水鬼出沒,被摸走了三十多顆人頭之類的故事來嚇唬我們,也不知是真是假,但雞髻頭就此成了童年心中一處陰森恐怖的境地,沒有人敢靠近一步,直到去年一次不經意的探訪。 沿著海岸線往前漫步,浪花的聲響,海的氣味、採蚵人的身影,走在這條隱密的小路上,彼時舊日的曾經,忽遠又忽近。今日雞髻頭已成了一處廢棄的碉堡,在大海及時間的烘托下,發散著原始又迷人的美。它的存在,讓我感到歡喜,進而想起幾年前,我趁回家之際,獨自在村裡閒晃,赫然發現廟口前的那座防空洞消失不見了,莫名泛起一陣惋惜。 時間遠去,島上許多珍貴具時代感的遺跡也跟著不見了,人們像趕盡殺絕似地一處一處地剷除,彷彿早已忘卻從前的苦難,眼裡只有表象的繁華,看不見這座島嶼獨一無二的生命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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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念詩人林綠
「亦師亦友」最能形容今年七月剛去世的詩人林綠(丁善雄教授)與我近四十年的情誼。一九八○年上過丁教授的「比較文學」課,開始我們師生之關係。二○○○年他自師大英語系退休後,轉來文化英文系專任,成了我的同事。 筆名林綠的丁教授大學時期與張錯、王潤華等人創辦《星座》詩刊,也參加「大地詩社」,叱吒當代國內詩壇。丁教授的著作包括《林綠自選集》、《隱藏的景》、《文學評論集》、《手中的夜》、《十二月的絕響》、《森林與鳥》、《薔薇花》、《西海岸戀歌》等。編有《郁達夫選集》、《許地山選集》、《夏丏尊選集》、《美國成語大辭典》等。丁教授曾獲「全國優異青年詩人獎」與「中山文藝獎」。 丁教授獲得美國西雅圖華盛頓大學比較文學博士後,任教台灣師大英文研究所,專注教學與研究,不再寫詩。我問過他為何不再創作,他靦腆笑了笑,沒給答案。連和他一樣是馬來西亞僑生的好友陳慧樺詩人(陳鵬翔教授),再三邀他發表詩作,他都婉拒。我推敲他不再寫詩的可能原因。一是他的詩浪漫抒情為主,比較適合年輕想像力豐沛時創作。二是他面臨兩件人生重大挫折(離婚與車禍),讓他不得卸下浪漫的身影,迎向寫實與保守的人生。 我深感榮幸,有緣認識丁教授,受他栽育。他相當信任我,他指導的碩士論文,幾乎都邀我審查和口試。丁教授是馬來西亞僑生,我來自離島金門,離鄉背井的離散意識(diaspora),拉近了我們的距離。一有金門蛛絲馬跡的新聞,他都會在第一時間告訴我。 我佩服他將詩真善美的特質融入人生。他一生不是寫詩,就是教詩和研究詩,從詩探索人生真理。他對待每個人,都客氣良善。每次走進他的研究室,他都起身笑迎,寒暄幾句,閒話家常,倍感溫馨。他將與他無血緣關係前妻的兒子,視如己出,撫養成人,是善的最高境界了。他一生追求文字之美,他的美感,更表現在喜愛花的嬌美,他的辦公室總是擺滿五顏六色的大小鮮花。 我寫了一首詩〈您沒走〉,敬送恩師人生最後一程。在丁教授兒子丁章豪牧師為他舉辦的追思告別式上,我竟情緒激動得泣不成聲,不得不請人代為朗誦: 「丁老師,您沒走/您為英文系煮的咖啡也沒走/我們會繼續煮下去,只是沒法像您煮的那麼香那麼醇了//您沒走/您主持的國際學術研討會也沒走/我們會繼續主持下去,只是沒法像您主持的那麼風趣那麼有學問了//您沒走/您為系所友會準備的紅酒也沒走/我們會繼續準備下去,只是沒法像您準備的那麼高貴那麼優雅//您沒走/您為我們上過的每一堂課也沒走/我們會繼續上下去,只是沒法像您上的那麼春風那麼秋雨//丁老師,您沒走/您的心也沒走,將與您的親朋好友緊緊握在一起/您的靈也沒走,將與宇宙的日月星辰密密繫在一起,直到永永遠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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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容青史盡成灰 ──「八二三戰役」的歷史不容切割
處於民進黨統治下的「這個國家」,對待「八二三台海戰役」六十週年,果然不一樣;就如同蔡英文常說的「國民黨做不到的,我們做到了」。 「八二三戰役」一甲子,大部分藍營主政的縣市都在八二三前後辦理紀念活動。金門更是不在話下,縣政府及民間社團從年初開始即已展開一系列的紀念活動。唯獨中央或地方執政的民進黨人似乎置身事外;國防部當天在金門擎天廳舉辦的「八二三戰役六十週年紀念大會」,可以算是中央政府的場子吧?身兼三軍統帥的總統卻選擇缺席,令人無言!尤其是,民進黨副祕書長徐佳青在某政論節目中說「823是共產黨在跟國民黨打仗,不是跟民進黨打仗,台灣士兵是為國民黨而犧牲,都是因為國民黨在中國節節敗退來到台灣,這值得紀念嗎?」這段話將民進黨人的醜陋心態暴露無遺;他們在潛意識裡是要撇清「八二三戰役」與民進黨的關係;因此,「八二三戰役」是「你們的」不是民進黨的,這值得紀念嗎?所以,這就是以蔡英文為首的民進黨人不參加「八二三戰役」六十週年紀念活動的真正原因,心態可鄙! 1949年,大陸河山變色,國軍退守台灣,國民政府風雨飄搖。當年十月的「古寧頭大捷」,是穩住台海局勢的第一場勝仗。至1958年的「八二三戰役」,共軍失利,改以「單打雙不打」延續接戰狀態,但也確立了兩岸分治的格局。這兩次台海危機,都發生於金門,從此,「反共的前哨」、「反攻的跳板」、「自由的燈塔」成為金門的臉譜,揚名國際。尤其「八二三戰役」期間,蔣中正總統力排美國金馬撤軍的建議,認為「有金馬就有台灣海峽,無金馬即無台灣。」堅定「退此一步即無死所」決心,軍民浴血奮戰,終於力挽狂瀾,讓台灣站穩腳跟,保住了台灣這個自由基地及近七十年的安定與繁榮;是以,蔣公與軍民同胞堅苦卓絕、反共保台的功績,載之史冊,豈容抹煞? 換句話說,如果沒有「古寧頭大捷」及「八二三戰役」的勝利,那台灣早已不保,當年若淪入共產黨之手,一黨專政統治下的台灣,還能有今天的民進黨嗎?更遑論台獨人士得以執政的機會。可如今執政的民進黨人,非但不記前人的犧牲與付出、不知感恩,卻以一黨之私切割與窄化金門這兩場戰役的歷史,刻意冷落。更令人氣結的是,不來參加國防部在金門舉辦的「八二三戰役六十週年紀念大會」也罷,身為副總統的陳建仁於紀念大會次日,卻帶著家眷到金門來遊山玩水,讓金門人情何以堪? 「不容青史盡成灰」;「八二三戰役」的歷史不容切割。國人必須認清「戰爭無情,和平無價。」民進黨人更應正視「八二三戰役」歷史對台灣的真正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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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的理由
小確幸盛行,旅遊成為生活的主流。人們積極往日本,理由是春夏秋冬景緻各自不同。往中國大陸大山大海,氣勢磅礡。往歐洲典雅優美,所有古堡都有淒美的故事,往東南亞嬉水……一切都是出國的理由。 瑞士,更是腦海盤旋不去的童話美景。終其一生非好好走一趟不可。 或許不完全是看山看海,想附庸風雅較多。然,內心最大想望是把年輕時在地理上讀到的名詞,可以親眼目睹一番。 到大陸喜歡去名人故居,想像他們的日常,張愛玲故居,徐志摩故居,北京郭沫若故居……上海經常沿路梧桐樹,葉子打在身上,真是鎖住一季深秋。倫敦就想看唐寧街十號、泰晤士河畔走一回。到巴黎羅浮宮裡看蒙娜麗莎的微笑、及貝聿銘的玻璃金字塔。去萊茵河、多瑙河、阿爾卑斯山,還有條條大路通羅馬?。有很長時間常往歐洲跑,去了幾次羅馬、翡冷翠、貝殼廣場,光是名字與建築足夠回味,巴黎左岸喝咖啡也是迷人的,順道體會他國政府保護古蹟不遺餘力:遊覽車不准隨意進城。為旅人安全著想司機工時不可過長。 驚訝多瑙河非想像中的湛藍,混濁的灰。知識淺薄,聽到布拉格春天就認為是浪漫的愛情故事,不知其涵蓋的戰爭,藉行萬里路增長些許見聞是旅行之必要。 還有撩起種種想像與心思,旅行於我不太是手機裡的相片,是情有獨鍾深深烙在心底。 行程間往往充滿憧憬,即使明知任何事情都不可能發生,也想著在西班牙畢卡索常去的餐廳外面的小巷,朋友說要在小巷裡尋找愛情,最終也只尋找到異國風情的小酒館。 美食也是旅遊的主軸。有一次某名作家對我說:「即使只為一味美食,再遠我都會去。」乍聽很是佩服,覓美食也是旅行之必要。 比較多的時候是看當地人們的生活態度,想辦法逛當地市集,有些時候會比較在我們家鄉會是什麼情景? 很久很久以前第一次到日本,車至行高速公路,一部接一部行走,偶遇救護車,二線道之間會讓出一條路,井然有序,白色車頂也潔白亮麗,幾乎看不到佈滿灰塵的車。高速公路旁的洗手間更是整潔中泛著幽香,我不喜歡日本這國家,可對於他們的生活態度不得不佩服,內心有幾分慚愧,父親痛恨日本人,一回得知我從日本回來,他極嚴厲斥責:「世界上國家那麼多,為何要去日本?」內心忐忑,可是日本的秩序、物資精緻扎實,景色隨季節變化,春季賞櫻,秋季賞楓,冬季賞雪,京都是討人喜歡的城市,一簇簇垂櫻是京都的春天,父親內心底層的反感我豈有不知?仍然一再造訪,對不住啊老爸。 出國旅遊日益盛行,到歐洲、日本數十回,每到一回,感嘆一回,祖先們應為子孫留下些什麼? 因為工作關係,出國旅遊成為常態。每年出國多次,當然見識到進步國家諸多優點,省視自己不足,內心甚為憂傷。 回顧一下,去年有整個月在旅行,有些時候不好意思大剌剌談這麼花錢的事,好似自己是敗家女,遊手好閒,但許多驚喜:例如三姐在馬特洪峰4478公尺高峰上過生日。瑞士少女峰近3454公尺山上洗手間讓人嘆為觀止,完全找不到手把按鈕,上完廁所怎麼辦?門外站一服務員告訴我不需用水,哇,科技已到了神乎其技。還有那360度的火車,第一車廂回頭可以看到最後一節車廂,最妙的是我不忘在火車上播放李子恆的「番薯情」讓大夥體驗中西合璧的況味。 另外印象深刻是去年到廣州,驚見這城市與第一次初履進步驚人,沒有一輛摩托車,道路寬敞整潔,夥同友人散步,請問路人某路某段怎麼走?路人回答:「拐個彎就到」。這一拐就是一個多小時。 最喜歡歐洲的浪漫、日本的整潔、中國大陸的壯觀山河。旅行中種種驚奇都是人生點綴。 沒關係,玩累了就回島鄉,她永遠在那裡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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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學會最好的祝福:珍重再見
藉由臉書之便,許多五六十年未曾相見的朋友都能相繼碰面,各式校友同學會也相繼舉辦,讓天涯若比鄰更加落實,而促成一樁樁聚會的成因,不外是每個班級裡有許多熱心的夥伴,主動又無私相互邀請與聯絡同學,慢慢的將同學們緊緊連繫在一起。 許多同學近半世紀未見,再相聚都非童顏,反而鶴髮居多,昔日清純模樣多已不再,只能從印象裡的輪廓去捉摸,而童稚變老成之後,有些人大方,有些人依然拘束,也有些人打死就是不來參加聚會,與會的同學多半從談話中去揣摩斯人近況與模樣。 而這些同學會裡,還有更可愛又熱情的是,許多同學主動的把昔日的師長找出來,邀約一同參加聚會,師長的參與,少了昔日嚴苛的氛圍,多了一份溫馨的喜悅,重溫數十年前的同窗舊夢,讓一個聚會更加圓滿。 同學們攜伴參與更讓這樣的同學會溫馨指數提昇,瞧瞧以前孩童時代,轉眼都成父字輩,公字輩,聚會中偶而舉杯向師長敬酒,還可撒撒嬌外,其餘都是老大人,不再年輕啦。同學們有的相互細數臉上的皺紋,有的摸摸對方的光頭打趣道好亮啊,處處顯示著歲月造次所留下的痕跡真是不可輕忽。 而每每聚會過後,必定有人把活動照片上傳到臉書社團,除了留存紀念,也可與因故未參加的同學或其他夥伴們分享,讓聚會的喜悅遍布每一角落,每每分享過後,人人都開心,也天天都開心。 在同學聚會中,也有少數讓人遺憾的事,那就是得知某某同學已不在人世,做仙去了,留下許多昔日同窗景象任由同學們去追尋。有些用心的同學會在聚會時,把過逝的同學影像做成光碟,在聚會中播放,讓同學們追悼,此情此景,真是讓人感慨萬千,也更加珍惜聚會時刻,互道珍重與祝福。 而這樣的同學會,許多同學都很珍惜與師長見面的時刻,紛紛舉杯向老師們敬酒,不論老師昔日是否很兇很可怕,現在卻都變得和藹可親啦!當然,老師年紀更老,都變得更溫和,如同父母一般,面對子女永遠是家中的小孩一樣,面對著來敬酒的同學們,也都笑盈盈的舉杯對飲,珍惜見面的每一時刻。 當下的同學會有的是小學時的同學會,有的是中學或大學時的同學會,但以小學時的同學會最為可貴又可愛。在這些難得的聚會當中,一個班級同學會,參與的同學不論廿人或卅人,由於攜伴參與的關係,就變成廿個或卅個家庭的互動與交流。若是同屆(年班),那與會人數必然更多,會後緊接著又有不少同學相繼聯繫或自行交流,讓這樣的情感更加滋潤與增長。 每一次的同學聚會,總有曲終人散時刻,大家相互告別時,總是期待再相見,不時祝福下回聚會大家都能再參與。有的則將這份珍重祝福轉貼在臉書中,除了天天回味,也可天天提醒,親愛的同學,珍重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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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孩子可以賣多少錢?
「一隻牛欲賣五千塊,五千塊欲買一隻牛,Zum, gali-gali-gali, Zum gali-gali……」,相信很多人都記得台灣早期救國團團康活動常唱這首台語歌。一隻牛,五千塊,就這樣一直留在我們的腦海裡。 眾所周知,民國之後民間非法的人口買賣仍普遍存在。不過,如果有人想知道:一個孩子可以賣多少錢?我想在一般人的腦海裡,應該是沒有什麼概念的。 我因為長期關注閩南賣身契與相關材料,從中看到了許多不同年代的各種交易金額,在此稍作整理,舉例分享: 民國8年,七歲的徐念妹被生母以「袁大頭五十元」賣給人口販子,連同另外三個窮苦人家出賣的小男女兒童,一起由小帆船從泉州載到金門瓊林海邊。(洪乾祐著《宿世緣》)。 民國21年,金門城南門邱○圖以「原聘大銀伍拾元」,贖回前年賣給湖前陳許氏當童養媳的三歲女孩。(唐蕙韻編著《金門城邱家文書》)。 民國30年,泉州東門外呂某將三歲兒子賣給南門外邱家,身價「銀伍佰柒拾大員」。 民國31年3月,龍堀溪鄉有一位紀○樹,以「國幣壹佰貳拾元」被賣給下溪頭鄉蘇家。同年9月,晉江縣南門外黃○清賣三歲親胞弟與林○南為子,身價「銀貳仟肆佰貳拾元」。 民國32年7月,林門陳氏○娘因丈夫過世而招夫養子,有再親生男兒,不意新夫又過世,「米貴如珠,不能養欲(育),日食難度」,不得已以「銀貳千四佰元」將四歲的再親生男兒賣出。同年11月,有位羅某,「因家無糧,饑餓難存,無法好想」,竟將二名買來的黃姓兒童,以「國幣玖仟貳元」轉售圖利。 民國33年,東坡四桂份吳○扁「因家中窘迫,日食不敷」,將七歲大的四子賣了,收取「國幣大銀肆仟元」。 民國36年3月,晉江南門外十七八都貳房寮鄉施○哈「因逢年冬飢荒,家用無資,告代(貸)無門」,將剛滿二個月大的五子送人為子,身價「貳佰萬元」。同年5月,同都楓林鄉吳○走因家貧賣子,身價「國幣貳仟萬」。同年9月,同都霞坡鎮施姓夫婦也因家境貧乏,以「法幣貳仟萬元」把三歲親生兒賣給本村施○賜為長子。 民國37年2月,莆田縣林○狗因「家乏薪米,無能撫養」,乃將九歲的親生第四子賣給晉江縣蔡○岱,身價「國幣貳仟萬元」。同年6月,汕頭普寧蔡陳○香則以「國幣陸仟萬元」作為養育費,將親生二歲次子送給廈門市開元路的施○碖。 大家一定注意到了,自民國以來,閩南地區一個孩子的售價由幾十塊錢、幾百塊錢,一路攀升到上千元,民國36、37年間甚至飆達二百萬元、二千萬元、六千萬元,充分反映出當年通貨膨脹的嚴重。這也難怪民國37年賣孩子的案例特別多,而且紛紛改換別的計價方式,例如「白米陸拾壹斗」(5月,馬山保凹下村闕○買孫)、「生油市重伍佰伍拾斤」(6月,同安縣沈井社陳某因「百物騰貴,生活難度」將一歲男嬰售出)、「赤金壹兩錢足重」(7月,惠安縣黃○順買下鄰鎮張家一歲男兒)、「美金壹佰貳拾員」(8月,晉江縣后山鄉三歲男孩侯○富被賣)、「美鈔伍拾伍元」(10月,梧坑鄉許○成把十歲養女轉售)……。 牲畜可以交易,以前一隻牛說不定真的曾經有過當時市價五千的行情;但孩子則不容許買賣,令人憎恨的是上述賣子行為卻真實存在過。沒想到世間會有那麼多的賣身契,張張血淚,控訴著饑荒與戰亂所造成的人性的泯滅。 如果我們明瞭惡性通貨膨脹的可怕之後,再來問一個孩子可以賣多少錢?那些身價的數字其實已經變得毫無意義了。我們真該引以為戒的是萬一發生戰爭或者經濟崩潰,孩子買賣的罪行難保不會再度發生,那才是最可怕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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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的公車
那時,公車在午後燙熱的柏油路上,以極大的幅度和聲量空洞地顛簸著,窗外視界裡的田野,被熱空氣蒸騰得晃動不已,透過氤氳的霧氣望出去,牛隻在農地裡找到遮蔭,奄奄地或站或臥著,銅鈴大小的眼瞳裡沒有情緒,只有呆滯而木然的直視。田裡種些什麼,對不識菽麥的我而言完全沒有意義,他們說我是城裡的孩子,其實離島所謂的「城」,也不過是「金城」、「山外」兩個小鎮,而我正坐在從金城往山外的公車上,準備拜訪外婆。假日的車廂裡,一貫擁擠著休假中的阿兵哥,汗味和奇特的費洛蒙分泌穿透迷彩服,絲毫不爽,瀰漫於狹小而悶熱的空間中。 沿途我始終帶著輕微的暈眩感,那些不斷飄來的、輕佻狎暱的眼神教人不安且不快,我後悔一時貪涼穿了無袖洋裝,若是過去由父母帶領著上公車,他們便不敢如此造次,但現在,有口哨聲惡意地襲來,尖利的聲響與氣味相扣相擊相迴盪,充滿了勇往直前的侵略性。我偏過頭去望著窗外,心裡咒罵著笨牛哪,笨牛。 就在前兩週,軍訓課的戶外射靶練習之後,我收到了字跡歪扭的情書,較諸以往別致的,是裡頭尚夾帶著去年初秋的楓葉,葉片上題著款款詩句。藉楓葉傳情,想是寄件人從制服上所繡名字得來的靈感,然而我壓根兒不記得對方是誰,信裡特別介紹「我是第一天上課57式步槍大部分解的助教」,信末署名也相當雄壯威武,一望而知就該是個軍人名姓。靶場射擊是我最灰頭土臉的經驗,只記得當日未遵照助教提醒,導致機槍後座力將眼鏡震裂;以及十發子彈射擊完畢後,我的靶上中了十二發,全拜左右射擊手所賜。如此拙劣的「戰績」,我委實不願回顧,而天外飛來的信件,無疑再次提醒著那日午後的狼狽。 我把情書放在書桌右側的大抽屜裡,書讀累了,便一封封抽出來校正錯別字。我知道除了自己之外,上鎖的抽屜還會被家人打開、檢查、鎖上,然後諄諄教誨著:就要升上高三了,學業比什麼都重要,不要分心交男友哪!必要時,校內教官及輔導老師也會加入勸解行列。我討厭整個小鎮閉塞的氣氛,它們羅織了一張捆縛青春之網,一如此刻令人窒息的午後車廂。我知道這群阿兵哥抵達山外車站後,便會三三兩兩走向撞球室、冰果室、電影院、小吃店,也許還會到舅舅經營的布莊,消費他們的消費,搭訕他們的搭訕,日子為何能過得如此無腦且無趣?我絲毫不想隨之起舞,我渴望飛向更廣闊的天空。 後來,我果真離開了小島,上臺北念大學,開展想像中的新生活。一九九二年廢除戰地政務後,金門也逐步裁減駐軍,於是每年的返鄉公車上,阿兵哥愈來愈少見,空氣中不再瀰散著惱人的汗臭與費洛蒙。他們畢竟也離開了我的小島。 年復一年,候鳥式的短暫居停裡,我同樣搭乘著公車往返金城與山外城鎮間,然後來到了那日。那日,公車在冬季空曠清冷的柏油路上顛簸著,窗外寒風瑟瑟,車廂內人語喧嘩,多的是大包小包採購完畢,準備回家煮中餐的婆媽們,只少數幾名身著軍服的阿兵哥點綴其間,他們默默凝視著窗外不發一語,一如青少女時期的我。猛然間,腦海裡閃過一念:這些孩子莫非與我兒年齡相近?回首前塵,原來那眼光那情感,遞嬗轉移間,竟已是滄桑中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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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愛書寫》出版序文
金門日報已故編輯主任顏伯忠先生,看見我在該報上無論寫專論、社論或副刊,主題大都是寫金門。金門在戰地政務時期,專論、社論的軍中主筆群都是寫社會、國家發生的大事,唯我獨偏愛寫家鄉金門的地方事。有一次顏主任來電問:「為什麼都在寫金門」?我不加思考回答;「我愛金門,所以我書寫金門!」當年社論極少人以金門事為主題。如今回想起來,那就是我對家鄉愛的一種流落與呼籲,也是我對金門日報社論主題的一種突破。 感謝金門日報社長蕭筧民、白昶高、張春傳、楊成業、陳金文、顏恩威等各位長官的栽培,邀我加入金門日報專論、社論主筆群,長達十五年(民國78--93年),後黃雅芬、陳大鵬、傅仰土等社長暨李福井、翁維智、陳榮昌、陳國興等主編,又邀我參加副刊「浯江夜話」專欄筆陣,迄今也已十七年(民國95--107年),我不斷為家鄉金門發聲。我是學新聞的,不是學文學,自知文筆不夠美,見解有時也很自我,不一定成熟,但幸好有編輯長官們把關,隨時隨地教導、指正,才能長期分享我對金門的一份關心和熱愛,為文的樂趣在經常獲得回響,有讚嘆認同也包含責問批評,我認為各人角度不同,他們的表達也都是對家鄉不一樣的愛。 民國八十一年,我在蕭社長協助下,金門日報社幫我自費出版第一本文集,書名就叫《金門真美》。已故老作家陳臻超撰句、書法家洪明燦書寫向我致賀:「一枝健筆寫金門,十年成書可傳世。」當然我知是溢美之詞,但是這本書我真是寫了十年,老作家對我的鼓勵很大,讓我筆耕不已,如今也出了八本書,然年近八十,已有力不從心、江郎才盡的感嘆。 金門從唐朝牧馬侯陳淵,在一千七百年前,率領一班人馬,以犧牲奉獻,啟發山林的精神,大力開拓了這塊地方,先民遺留下來的傳家寶是:勤勞純樸、刻苦奮勵,自力更生的傳統美德。金門古稱浯洲,明、江夏侯周德興築牆於此,以其內捍漳、廈,外制臺、澎,甚具「固若金湯,雄鎮海門」之勢,故名「金門」。其地形,在畫家的彩筆描繪成一隻奔騰的猛虎,好像非常勇猛威武,她雄鎮閩海,屏障臺灣。金門五次戰役曾經威風八面,有傑出表現的成就美。金門民情溫純,一向典雅、古老、簡樸,蘊含了中華文化的歷史情懷,金門「小三通」後,人人嚮往神州故國;人人心懷國家民族;人人期盼兩岸和平共生共榮,金門這隻猛虎不再展現勇猛威武了! 南宋大儒朱文公雲谷老人,曾在金門設立書院講學,傳授他理學居敬的道理。浯島子民深受朱夫子禮教的薰陶,文風昌盛,昔日金門出了五十位進士,現今教育成功,據(107年教育處統計):金門有四百五十五位博士;五十八位將軍(中將八位、少將五十位,據民政處兵役科106統計),享有「海濱鄒魯」、「英雄島」之讚譽。世人把金門看成類似孔老夫子、孟老夫子生長的地方,那樣高貴的聖地,金門是抵抗強權堅忍不拔,令人感動的英雄偉人。金門是個好地方,天很青,海很藍,樹很綠,空氣很新鮮,大地很寧靜,像娑婆仙境,人間淨土,確實是塊佛寶地,沒有地震,也不會土石流。歷史的借境,告訢金門子民要愛惜大地,做好環保,要心存善念,要用愛與慈悲來建設金門,金門才能永續經營發展,我們才有真正永遠的幸福! 總之,金門人應知珍惜金門質樸、單純的文化美;應重視對先聖先賢留傳的精神生活素質去投資保存,加強金門的歷史、交化、史蹟等軟體建設,建設金門成為一座健康、安全、整潔、美觀的「金門養生文化島」。 最後感謝金門縣文化局補助經費出版;感謝金門縣寫作協會理事長王先正老師,為本書寫序與校正;感謝黃華泰、林月貞賢伉儷協助出書;感謝一切眾緣的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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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3砲戰六十週年的意義
今年是823砲戰勝利六十週年紀念,無論是官方和民間都舉辦了很多紀念活動、多場音樂會、縣府製作紀念酒等等。對個人而言,我生於47年初,剛好與823砲戰同壽,我有時會與友人開玩笑說:我參加過823戰役。當然這也非假話,我的零歲歲月部分日子是冒著生命危險在防空洞中渡過的,然後之後的單打雙不打,躲砲彈躲了二十幾年,直到民國六十八年美國與中共建交,才停止砲擊,因此對金門的七○年代以後出生的世代而言,戰爭似乎遙遠了很多,但應該是直到民國八十九年(也就是二千年)的金廈小三通,金門才逐漸擺脫戰地的陰影。 從823砲戰爆發過後的四十年其間,兩岸處於高度敵對緊張的狀況,而為了戰爭,那年代的金門人的確付出了很多生命、財產和自由的代價(軍管時代高度的不自由),因著我們「犧性享受」,台灣本島才得以「享受犧牲」,締造了曾經輝煌過的經濟奇蹟。因此我們特別珍惜現在的和平、安定和小康的局面,金門其實也正處於中華民國建國以來最好的局面,因為目前在兩岸關係漸趨緊張和對立時,金門卻成為緩衝區,因為我們隸屬台灣是民主自由政體,卻靠近大陸;而且在文化背景和生活習慣上,更相似於對岸的廈門,處在兩岸的夾縫中,這似乎也是金門的宿命,是利基也是利損,端視我們在地的金門人用什麼觀點來看待。今天的金門褪去戰地的色彩,也拜曾經是戰地軍管之賜,留下許多軍事遺跡、古式的閩南建築也因為軍管較晚開發,再加上政府民間的歷史保存共識,才得以保存大量的古厝;環境方面,因著當年軍民一心共同努力植樹造林,幾十年來才讓金門從不毛之地的荒島,變成綠意盎然、生態豐富的海上花園;而海域方面,海岸線沙灘上的恐怖地雷,也在多年人力和財力的努力之下,終於回歸自然安全的風貌;經濟方面,拜金酒之賜,自主財源相對比其他縣市充裕,社會福利的措施也獨步全國,這是目前金門的優勢。 但是隨著近幾年,台灣人士來金門房地產的炒作,房價和地價翻倍上漲;這幾年大型連鎖店如雨後春筍設立:昇恆昌、台開、各類便利商店、屈臣氏、康是美、各類藥妝店、摩斯漢堡、全聯社,再加上最近的家樂福賣場等,一方面改變了在地長住人口的生活型態和商家的經營版塊。「變」!似乎是金門最近二十年發展情況的最佳詮釋,也是不得不面對的現實面。當然有好有壞,好的是生活機能越來越方便,大量賣場和便利商店的設立,當然讓居民有更多樣的選擇以及在商家競爭下能享受較優惠的物價,但是隨著開放觀光的腳步,大量兩岸和國外觀光客的湧入,民生物資的供應,如:用水、用電、交通方面的機票和船票,都易造成僧多粥少,會短缺不足應是意料中事,因此八月五日的大陸購供水才會勢在必行。高房價和地價,有賴政府在土地利用政策的調整和建構較公平的機制,讓金門的下一代能買得起房屋這生活必需品:而未來的電力供應、航空和海運,勢必也會造成問題,因為這牽涉到金門這小島的環境負載量,每天只能讓多少觀光客進來,必須要有總量管制和配套,否則到時只會造成水電交通等民生資源的不足,民生用品和生活資源的短缺和物價的上漲,造成長住居民的困擾和埋怨。 紀念八二三砲戰六十週年的意義,除了我們要緬懷和感念那些曾經在這個島嶼,付出生命、青春和犧牲了很多自由和享受的軍民同胞以外,更重要的是我們展望金門的未來,我們要將金門塑造成一個怎樣的一個環境,成為讓現在的金門老一代和青壯世代適合養老居住;讓金門的下一代有具發展前景和競爭力的「永續金門」,這才是年底正夯的地方選舉以外,更值得我們關心深思的議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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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暉照耀亭子亦照亮我的星辰
一個人的傍晚,思緒偶爾從水頭村外的稚暉公園開始漫遊。 這裡視野良好,能夠望見水頭碼頭,公園臨海處立有吳稚暉先生的銅像,我想,他遙望的盡頭也許不是海洋,離鄉與歸鄉是理想和現實的對比,是歷史與現在的碰撞,進而成為他耀眼的目光,釋放出璀璨的火花,讓看見且看懂的人進行思考,故鄉與他鄉、城市與鄉村、樸實與繁華,在離散的漂泊者心中,是什麼樣的景象和狀態。 在這裡,總有一些經歷讓我難以忘懷,也有些記憶隨風逝去,例如青春的容顏、肅穆的風聲、亭中的清涼。從未想過,稚暉亭的景色會隨著局勢轉變而變化,小時候站在那片廣大的稚暉公園,我以為眼前看到的,就是永遠的事實,無論政治、時局、處境等等。 公園裡種有許多木麻黃和二葉松,我經常到這裡溜達,並非著迷於林綠蔭深,而是渴望枯落的樹枝,那些可是家中迫切需要的柴火,連木麻黃籽都珍貴。有時,枯枝執拗地掛在樹上,不肯掉下,我心生疑惑:「既已離開枝幹,為何不肯毅然遠去?」只好用自制的竹勾,又拉又扯地將枝條勾下。 蟬聯往復勾取樹上的枯枝,我意識到自己的根性,即使迎著風雨遠離家鄉,在與不在,想或不想,根永遠在此。源於鄉土的印記始終縈繞於精神脈動、呼吸之間,大地與家鄉深深滋養我的靈魂,賦予我根性,如一根堅實的枝幹、一塊穩重的花崗岩、一片滄桑的樹葉,縱使身在異鄉,內心深處鮮明附著。 柴火的需求被滿足後,我和玩伴聚集在稚暉公園旁的空地,一起打棒球。當時的生活樸實簡單,沒有喧囂,沒有鬥爭,我們以苦楝、芭藥、相思樹的樹枝做球棒,用厚紙板做手套,看似簡陋,卻是我們無憂無慮的快樂時光。直到某個玩伴的親戚,從臺灣寄來嶄新的手套和球棒,深藏的嫉妒和隱蔽的情結,瀰散在風中,我們成了他嘲笑的鄉下人,連城市的霓虹燈都不屑照亮我們。遠方依然是遙遠的天際,藍天之上仍存有閃耀的星空,但是,空地上少了奔跑的淘氣身影和純真的嘻笑聲。 有棒球打的時候,我就用身體盡情玩耍;沒有棒球的日子,我就帶著書本到稚暉亭,用文字鍛造心靈,於其中找尋和探索意義。 有時候,書中不帶溫度的情感和體悟,告訴我世界的真相,現實的本真,讓我越來越懂事。有時候,書中有春的生機、秋的寂寥、白雲的自由、海水的激情,相伴著生命的本色,任何干擾都進不來。我用閱讀打撈世態人情中敏感複雜的部分,以文字觀照那些躲在光源後面的小人物,照見他們有缺口的、不完滿的人生,並看他們如何試圖突圍,嘗試與這個世界、與自我進行和解,從中挖掘人性終究會發生的寬容與良善。 經常看到稚暉亭,卻不曾想念稚暉亭,直到遊歷湖南愛晚亭、安徽醉翁亭和浙江的蘭亭,摩肩擦踵的人潮讓我不自在,無法包容我真誠的感動,終於明白,那座習以為常的稚暉亭,是我待過最安靜自適的亭子,我天真的歲月也是在那裡度過的。 落日餘暉照耀稚暉亭,亦照亮我的星辰,一層一層鋪墊,一點一點轉折,我感受到時光流逝,所有的事物都在改變,唯有深扎在厚實鄉土中的根,絕不弄假做虛,頑強且堅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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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和平
近來金門的活動一個接著一個,來來去去金門的人也一群接著一群,大家都因著一個特別的日子而來,那就是金門的「八二三」,今年是它六十週年紀念日。 首先兩齣歌仔戲讓上了年紀的長者們回味,明華園黃字團「隋文帝一統南北朝,秦叔寶長安觀花燈」及「秦叔寶策馬楂樹崗,伍雲召力戰無敵將」,大家看得入戲,連大陸朋友也來感受那種氛圍。 接著「八二三和平歌舞饗宴活動」,久未「唱國歌」的我們起立大聲的齊唱,再來向60年前823犧牲的軍民默哀,然後看「光輝的八二三」紀錄影片,節目開始,先由金門縣合唱團唱「月琴」、「秋風夜雨」、「料羅灣」,第三首在金門尤其有時代意義,臺北市律動舞蹈推廣協會四首令人耳目一新的表演,新節慶合唱團合唱三首歌,大合唱-龍的傳人也極有意涵,全體律動-我們都是一家人,真的全身動到,重點是那種台上、台下所有人凝聚在一起的那種感動,我們愛和平。 鄉音寄懷-八二三砲戰60週年紀念音樂會,由金門國樂團擔綱演出,現場留有國軍席,當然「老兵」們的蒞臨更顯重要,「海印鐘聲」是2017年文化局為八二三60週年委託創作,那鐘聲像是從海邊來,祈禱著和平;接著是神遊浯洲醉金城、風獅爺傳奇、鄉音寄懷、梁山伯與祝英台,讓在場的我們沉醉在國樂與金門故事融合的各種觸動中,我們真的愛和平。 正在文化局展出的「金門國際海報展」有來自不同國家的優秀作品,砲彈、菜刀、和平鴿是常見的元素;八二三砲戰60週年特展展出了那個年代的許多珍貴的報導、照片、音樂,聽說那個年代其實很多村莊都有自己的歌曲,聽說已經有人從泛黃的照片裡找到了當年的自己,這真的像是坐上了時光機回到了那個年代,渴望和平的金門人。 在總兵署演出的「龍潭愛樂管弦樂團-禮贊八二三」,在文化局演藝廳的823戰役60週年軍民紀念晚會,還有8月23、24日的「打響金門823砲戰60週年紀念音樂會-朱宗慶打擊樂團」,讓金門以音樂取代砲聲,不要戰爭,只要和平。 金門國家公園也辦了一場「八二三夜行軍」的活動,讓大夥兒體驗夜行軍的感覺。 某年的八二三當天我突發奇想在臉書上放了「風雨生信心」的歌詞,「一戰古寧頭,再戰大二膽……光輝的八二三」是我記住這二大金門戰役順序的方法,同學問我「放這個有什麼用意?」我沉默,也有人因此記起了「八二三」,其實這也是無法抹滅的金門歷史,有這麼一段過去才換來現在的和平歲月啊! 最近一直聽到這麼一種說法,當年的金門人,為了逃難、為了生計,拚命的往外跑,於是在臺灣的金門人、在海外的金門人都比留在金門的金門人多,但對金門這塊土地的情卻是走得再遠、離開得更久更濃,「八二三」60週年了,好快喔!但願大家記取教訓,讓我們的日子不再恐懼、害怕、不安,我們珍愛的真的就是「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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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嶼、汶萊與新加坡:林長鏢的奮鬥人生
林長鏢先生是目前少數定居於新加坡的第一代烈嶼移民,對故鄉有著一份濃郁的執著感情。他走出烈嶼,歷經汶萊的磨練,並在新加坡取得事業的成就。他誠懇待人,處處流露真性情,走入他的世界就像走入金門的近代史。 1946年出生於烈嶼東林的林長鏢,祖父林聯衛於1930年代初南渡新加坡,划舢舨駁運過活;父親林順案(1919-1957)在1940年代後期「抽壯丁」時離開金門,在老吧剎一帶駕摩哆舢舨(motor sampan)謀生。雖不富裕,但也勉強將積蓄匯回烈嶼,贍養家眷。 1949年金門成為戰地,1954年九三砲戰(第一次臺海危機)更為舉世關注的焦點。家鄉發生戰爭,這讓遠在新加坡的僑民們感到不安,紛紛向英殖民政府申請直系血親及配偶來星。1956年12月初,林長鏢跟著祖母陳最(烈嶼湖下人)、母親洪(毛灬)治(1922-2000)及姐姐林愛和(1944- ),先搭船到大金門後浦,暫住於西門親友家且等待軍機,飛到臺北之後又花了近2週申辦相關手續,包括健康檢查、施打疫苗等;接著在12月13日再搭國泰航空抵達香港,用過午餐後再搭機到曼谷,晚餐後搭機前往新加坡,抵達時已近午夜。這些旅費是林順案標會及向親友借款而來,而年近11歲的林長鏢,卻在新加坡第一次見到父親。儘管已是一甲子前的事,他珍藏著所有的文件,也歷歷在目地向我們敘述著當年的故事。 一家人在新加坡團圓,租屋在絲絲街169號3樓同安會館店屋,之後搬到文達街,再遷直落亞逸街132號東安渡頭聯誼社的公司厝;根據林長鏢的回憶,當時在東安有4家人及6、7位單身漢住在裡面,都是烈嶼東林的鄉僑。 1957年他和姐姐入愛同學校,分別就讀二年級和三年級。但是讀了幾個月,父親罹患肝癌,不久辭世。所幸班主任王世昌幫忙,為他們申請助學金、校服、課本。失去經濟支柱的林家,生活更加捉襟見肘,姐姐只好輟學,和媽媽一起撿咖啡仔,打打零工貼補家用。林長鏢則上午去讀書,下午到老吧剎,受僱於泉美油棧,賣汽油給駁船業的烈嶼鄉親,每天5角錢的工資。烈嶼船家有時會給他小費。有幾次,船家讓他將空油桶推回碼頭,並給予豐厚的小費。後來他發現裡面藏的是走私的煙與酒,他便辭去這樣的工作。 半工半讀的他,雖然刻苦但成績優異。1962年他考入陳嘉庚創辦、南洋首屈一指的華僑中學。不過就讀一年之後,受限於家計,只好輟學,出來找工作。鄉親們要他加入划舢舨的行列,但他的母親堅持孩子不要走父親的老路。很快地,他進入電器行擔任學徒,並跳槽到更大的電器公司磨練。聰明又勤奮的他,在這些過程中習得一技之長。 1965年,長鏢在叔父林水廳之引介下,隻身前往汶萊時代電器工作,不久便自己當包工接案件,經濟逐漸好轉。1971年回到新加坡結婚,之後再攜妻子回到汶萊打拚。1972年他們決定返星,進入聯華電器工程私人有限公司,負責高層建築的複雜大型工程。1982年和友人創辦明興電器工程私人有限公司,1993年獨資,公司業務蒸蒸日上,1990年代的鼎盛時期,公司年營業額屢創新高。 林長鏢夫婦育有慧盈、慧施、慧敏3女,家庭和樂,女兒們也個個有成就。事業穩定之後,他無私回饋社會,1975年起擔任東安渡頭聯誼社主席,也成為浯江公會的會員、理事,出錢出力。1982年,長鏢在離開金門之後,首次歸鄉,參加華僑之家的開幕。此外,東林林氏家廟、靈忠廟、烈嶼保生大帝廟、金門城隍廟等,均能見到他的捐輸。2012年起,他開始過著健康愉快的退休生活,並參與金門會館與浯江公會事務,一直迄今。 從困苦的海島走向世界,在汶萊、新加坡打拚起自己的一片天。林長鏢的勤奮、勇氣與毅力,值得頌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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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與國
這一陣子接連有幾件國家大事在發展進行,一是教育部的課審大會在審12年國教的社會領域課綱,討論到課程比率與上課時數,沸沸揚揚的,有意要把「台灣史占比從歷史學習時數的三分之一提升到二分之一。」,此舉引發了「去中國化」的討論。 另一件是今年適逢金門823砲戰的60周年紀念,不管台灣或金門的社會各界,陸陸續續辦了許多場次的紀念音樂會、戰友約集巡禮古戰場活動、官方或個人出版823戰役記實書籍文宣、金門縣政府推出和平(瓷瓶畫有荷花)紀念酒……等。 這兩件社會大事似乎不相關連,但仔細推敲,兩者都是雪地鴻爪,在歷史的脈絡中,與我們的生活息息相關。我們不從嚴肅的國家大事談起,光是從世俗的人情世故來說,還真的有許多故事可講。 就從世俗婚姻的「芋頭與番薯」來說,四五十年代在金門或台灣,同樣有許多這樣的配對,那年代的結婚證書,制式是錦緞封面,裡面夾一張印有琴瑟和鳴,鳳凰于飛的片紙,固定格式會寫一些男女雙方的姓名、出生年月日,以及介紹人、主婚人、證婚人、代筆人等名銜,中間一定會有一段:「兩性聯婚一堂,締結良緣,永結匹配,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綿綿。爾昌爾熾」的吉祥詞。那時候的新人,在雙方家長見證下,到戶籍機關買一枚印花貼下去,就擁有一張成為夫妻的「證據」。 如今來看這些「結婚證書」,我最感興趣的是主角是台灣新娘與大陸新郎,這是在那動盪時代「芋頭與番薯」結為一家人的證據,這是最饒有趣味的事。 我另收集到一幀很特殊的裱褙家書,那是一位在大陸的父親寫給在台灣的兒子,是一封閒道家常的書信,作父親的以俊秀飄灑的筆跡,寫著:「……玖贊叔於本月初,送眷回宜,聞在家耽擱二日,隨即趕赴湖南、衡州,或隨隊開往貴州、四川一帶,地點不得而詳……」,「……台灣出產,想以海味為大宗,以後如有機會,或郵費不重,可由郵寄點來,酌之可也。」從信文內容可推敲那個兒子時是台灣,那時兩岸應該還未完全隔絕,兒子在台灣,作父親的在大陸某地,分割兩地,只有靠千里鴻雁傳信息。 信中又寫作父親的許多勉語:「家中均適,不必遠念,只盼努力學術兩科,勿畏難,勿因循,古諺云:吃得苦中苦做得人上人。你宜時常玩味斯言,切記。」這封家書展現在那兵荒馬亂時代父子分隔的牽掛,讀來饒有趣味,我會猜測這對父子後來有沒有再相見,我想一定沒有,否則做兒子的何必把父親的墨寶裝裱,懸掛在牆上展讀,這封歷經烽火的家書,最後竟然跑到我這個陌生人的手上,我望著那古舊暈黃,水痕淹漬的紙面,一股行雲流水的氣勢帶出一股暖暖的親情,說起來不勝唏噓,。 我替這位兒子在想,後來不知道他在台灣怎樣生活?他是否也娶了一位台灣老婆,還是入贅當了人家的兒子,為別人養老送終,或是他是一人終身,孤家寡人一個。 在那時代,在金門,也有許多年輕的阿兵哥,他們被慣稱作「北阿」,不管籍貫是江南或江北,不管祖籍是黃河邊或長白山,金門人通稱他們是「北阿」,他們有些是十七八歲的「青年軍」,剛上戰場還會發抖,到了金門,有些得緣,能夠有機會,認識對象,結了婚生了子,落地生根,繁衍了下一代,這些外省第二代,我們就稱「北ㄚ囝」,後來這些「北ㄚ囝」,很多在金門讀書就業,也結婚生子,就這樣一代傳一代,這樣奇妙的生命組合,也存在我家,一種順勢的自然而為。 就像前兩天,新黨的郁慕明主席到福建晉江的圍頭村,參加了「第五屆海峽兩岸返親節」,說道此時此刻,兩岸的冤家變親家,過去的戰火變成今天的煙火,這在金門和台灣,都是現實與事實,說真的,小老百姓那懂得那麼多的政治,所謂的意識形態只存在政客的利益,生活與親情,是一種幽微的自然發展,有時且是一種無可奈何的選擇,因此想要從教育上強灌國家認同,說真格的,還真有點勞神費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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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四十
上一回見面的時候,我們都才升格為人母不久。簡單地問候、了解彼此父母手足的近況,便一股腦聊起媽媽經:關於敏感性肌膚以及尿布疹的處置,關於嬰幼兒發展進程的討論,關於固齒器學習杯的選擇,關於孩子成長過程的種種期待與揣測……。儘管美食當前,餐桌上的我們囫圇吞棗,食不覺味,只因為身旁各自擠了一枚雙手不停拍桌、嘴裡不停「嗒嗒嗒嗒嗒」作響,瘋狂討食的小萌娃。 叨叨絮絮之後,我們在匆忙間,便揮手道別,繼續行程。隔著幾座城市,隔著山岳,渾然不知世事茫茫數年。 其實,我們相隔也不過百來公里距離,卻不曾起心動念見面約敘■就在各自的柴米油鹽裡歡喜煩憂,生離死別中哀傷困愁。 我們的孩子大了。 我們成熟了。 我們的父母老了。 我們這才又見面了。 一開口,說妳母親罹癌之後,父母的奔波:「飛機抵達松山機場之後,我爸媽就直接搭車到榮總。有時候等不到病床,又直接回去金門。」「他們說住在台北不習慣,跟鄰居都不熟。要買菜、要倒垃圾也不方便,還是回去金門較快活。」 說妳的勞頓:「從南投搭國光客運在台北車站下車後,要馬上搭捷運到石牌站等接駁車到榮總跟我爸換手。這一班接駁車沒等到的話,有時候就要坐計程車。」 說妳的擔心:「化療之後,完全沒食欲,有時候光是提到菜的名字,我媽都會想吐。整個人一直瘦下去。」 說妳的不捨:「我爸年紀也大了,一直顧我媽也是會累啊!以前都是我媽在煮,現在換我爸煮,他也只能煮麵。」 說妳的不解:「什麼東西都捨不得買來吃買來用,都說要把錢省下來留給孩子。買什麼東西給他們,都會拿錢還我們。」 四十歲已過,坐四望五的我們,聊的不再是媽媽經,而是父母的老,病,甚且死亡。 我想到四年前的夏天,無視長期血尿,始終抗拒、不願就醫的父親,終於在諸多不適之後接受署醫連串檢查,判斷為膀胱癌。每次來台就醫治療,莫不是我接送,辦理住院出院手續。 「他一直擔心體重下降,我們就說稍微瘦一點好看。」 「他自己搭捷運到市政府站,再轉接駁車到北醫。原來他沒有我這個路隊長也可以。」 「燉牛肉湯給他吃,他吃沒幾口。那時候不懂,化療的副作用很大,他完全吃不下啊!」 「煮糙米飯給他吃,他一直搖頭嘆氣。後來才知道,他牙口不好,根本嚼不動糙米。」 我們斷續聊著,講到生命的將就與難堪,不時用衛生紙揩去眼角的淚,或是浮著無可奈何的笑。 夏日的風沉雲高,樹上的蟬鳴齊噪。短暫的聚聊之後,無數個明天,我們還是會繼續,分享著四十歲的金門女兒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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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子弟
半調侃、半自誇,半是戲謔、半是虛張,我對著同事稱「我們戰地子弟」,要發揚金門精神,「生活不怕苦,工作不怕難、戰鬥不怕死」,是呀!最好是啦!對方笑答,我也戲笑以對,不當真!但若來真的,當然就當真,而人在那個時代確實也當真! 金門人,純樸、善良、老實,有些害羞、帶點靦腆,常具有認真、負責,勤勞、努力的特質,我這樣描述著,同學、同儕或同鄉,在那樣軍管時期的金門,似乎大都也是。 或許總統府衛士隊的選拔標準,所謂金門衛士隊性格特徵也是如此,所以「忠黨愛國」、「樸實認真」常是我們被人認同的印象。 或許吧!「時代創造青年」,「金門型塑性格」,軍方倡導的「金門精神」,就是要人「犧牲享受、享受犧牲」。 我其實也具那樣的個性,還記得當年高中畢業,來臺租借在師大分部約三、四坪大的地下室,與同學上下舖,共用公共衛浴,四十餘坪隔了十間房,閒來無事,眾大學生們聚集閒聊,說到政治,我「忠黨愛國」的個性張揚,由不得他人批評政府、嘲笑故鄉情景,跟他們爭辯大是大非、歷史緣由,說得面紅耳赤,甚至夜不成眠,猶憤憤不平,喃喃叨叨,事後,他們都笑我「迂」,說我「魯」,個性極適合去傳教。 我臉皮很薄,自尊心卻極強,每當有人提到金門的缺失、不足處,我都不太能理性討論,為了不讓人看不起,事有不懂也不問人,情有困惑也閉鎖不談,只知獨自堅強,沒法廣結善緣,因勢利導,所以常憋著一肚子氣,枉自倔強。 後來當兵時,有人說起金門八三一、仙人跳種種,我還跟那個平常相處融洽的同仁打架,兩人像小朋友般,扭在地下,互相壓制對方,實在好笑。 我的人際關係太偏重故鄉同學或老友,有時也困惑自己未免太封閉,總是在同溫層中,一直在青少時的交誼中,實在有點「庵崆龜」的閉俗、保守個性。 個性沒有「完美」這回事,如此的金門人,現在三不五時開同學會,常與年少知交共聚暢談,開心地像小學生郊遊去一般,也是這樣性格的延續。 從前金門屬於「世界文化遺產」的「單姓村」及「宗族社會」,構成性格極趨一致的金門人特質,而今移居人口漸多,來源廣泛,加上「小三通」來往民眾複雜、多樣,什麼才是當前的金門人特質,就很難說啦。 我希望金門日益進步,有更開闊的氣度接納不同族群,有更開明的觀念開拓嶄新格局,未來島嶼必然更加「城市化」、「世界化」,甚至所謂「國際觀光島」、「自由貿易區」具體成形,一個具現代「公民」性格,「世界公民」視野的新金門性格真正能型塑,造就一個不一樣的「金門人」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