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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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論
唐太宗是歷史上「偉大」的皇帝。但是,他為後人所津津樂道的,並不在於「貞觀之治」,更多的是他與大臣魏徵之間的互動、是他將魏徵視為一面鏡子、時時叮嚀自己的器度、心量。 唐太宗肯於察納諫言,不僅成就了自己、成就了魏徵,也締造了盛世。無疑的,唐太宗是偉大的。但是,他的臣民並沒有忘記他是怎樣登上皇位的。連敦煌佛窟的藏經洞,都有一部唐朝流傳下來的小說,其中一些章節清楚的描寫了他如何弒兄(太子建成)篡位的「玄武之變」,以及他死後賄賂閻王爺才能不下地獄的故事。 至於,大臣魏徵他原來是太子建成的幕僚,是李世民的死對頭,親眼看到自己優柔寡斷的主人敗於太宗,甚至連命也丟了。當太宗用懾人心魄的目光打量著魏徵,魏徵不疾不徐的說:「可惜啊!如果太子早聽了我的話,把你除掉,也就不會有今日的結果。」所有在場者,聽到如此膽大妄為的話都嚇呆了,心想魏徵必死無疑。可是太宗卻哈哈大笑,他揹著手,來回踱著方步,嘴裡喃喃咒罵:好一個該死的魏徵!心裡快速盤算著好幾種處死魏徵的方法,但是,都不太滿意,他轉念一想:現在就處死魏徵,倒便宜他了,不如先留著,日後再慢慢想法子治他。 於是,太宗咳了兩聲,嘴裡吐出了連自己都嚇一跳的話:「今後是否願意隨時指出朕的缺失?(他不明問魏徵是否願意為他效力)。」能言善辯的魏徵驚訝無語,心想如此明君豈能不助?大臣們由竊竊私語、議論紛紛,很快的都點頭稱許皇上聖明。大臣們的反應是太宗沒有料想到的,但是,更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他對魏徵的寬容、不計前嫌,竟然輕而易舉的化解了太子建成、弟弟元吉幕下聚結的反對勢力、更擄獲滿朝文武百官的人心。於是,也就有了後來偉大的結果。 最近,倒扁風起雲湧。有時,我會想,百弊纏身的阿扁雖然嘴上死不認錯,可是他心裡頭應該真有悔不當初的感覺吧?後悔自己不該縱容老婆胡作非為、後悔自己老是把講的話當放屁、後悔自己習慣性欺騙導致誠信喪失殆盡!想想看,二千三百萬人,每四年(甚至八年)才有一個人有這樣的機會書寫歷史,而他竟然用了六年(或八年)的時間,只寫下了「貪污腐敗」四個字。活得如此狼狽猥瑣,能不悲哀嗎?能不後悔嗎? 唐太宗取得皇位或許不比阿扁取得總統大位來得正當多少(請別罵我,我知道拿太宗和阿扁相比不倫不類)。兩者過程、手段都有值得非議之處,但結果卻大相逕庭,前者「偉大」,後者「猥瑣」。 或許,總統或皇帝是大了點。縮小點來看,縣長、議長、院長、校長,甚至,議員或代表,多則數萬人、少則數百人,才有一位可以脫穎而出。說「過程」或「手段」如何如何,已經沒有意義。重要的你們已經有了別人所沒有的「機會」,到底準備做出什麼樣的「結果」? 請別誤會,我不是「絕對」的「結果論」者,也不是所有取得「權力」過程中的不公不義都可以容忍。只是,政治只能看結果!老百姓沒有義務聽政治人物高談闊論、或說著各式各樣的解釋。老百姓要的是一個清清楚楚的「結果」。 於是,有一些實實在在的「結果」就必須面對。 例如醫療,我們可以有這樣那樣的方案,但是,目前的「結果」是,趙院長經常的同時看三種門診、專科醫師來來去去、本地醫師陸續離職、恙蟲病檢查了八次才弄清,這樣的結果,是我們要的嗎? 例如教育,學測墊底、每科十五分就有學校念,平均學歷卻是全國最高的,這樣的結果是我們要的嗎? 例如經濟,永續就業強強滾、酒廠招考擠破頭,台商過門不入,商家關門大吉,養牛有頭沒尾,大橋遙遙無期。這樣的結果是我們要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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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花燦開的笑容──與楊天平重逢在流東里雙喜街
這場約會。等了二十五年。 「今日是中央民代選舉之日,夜半醒來,月空皎潔,卻是辛酸淚流,有一種茫然無所措之感,但大致尚好,願今日能順利完成一些歷史性之任務」……,一九八○年十二月,我在隱居的台中烏日鄉苦寫《小記者獨白》途中,收到楊天平發自島鄉的一封信。之後,再無他的來信;也失落了他的音訊。 一九八四年初春,澎湖當兵歸來,我返鄉到官澳村一三一號去找他。「搬到台灣去了!」 「楊天平」,名字,常駐我心;影子,從生活世界飄散。他在島鄉報紙副刊版面上的作品,也從三天一篇、五天一篇……,直至,消失得無影無蹤。 究竟發生了甚麼事? 一九七八年三月三十一日,金城國中的升旗典禮過後,校長黃武仁約見我,「述美國小的楊天平老師找你,留了這個電話,要你有空撥個電話給他。」 午休時間,薛祖益同學陪我找了個公用電話筒。電話撥通了,滴滴答答落雨聲干擾了通話品質。楊天平說,常在《金門日報》副刊讀到我的文章,最近那篇<是二嫂,不是歐陽菲菲>,寫得很傳神,他從顏伯忠(風衣)處得知我竟是位國中生,「文章是人人會寫,但技巧的表現也很重要,我希望你能多加強技巧訓練。你既然能提到歐陽菲菲,一定知道歐陽菲菲為甚麼吸引人,因為她與眾不同的『舞格』;寫文章也是如此,要有一個風格。還有,不要老是想待在金門這個小地方,你必須離開,想辦法到外面的世界闖一闖!」 一篇文章,引來一位長者的諄諄教誨,「希望你常打這個電話!」與他的對話,我一字一句抄錄在日記本上。 當時在島鄉,寫文章的人,讀副刊的人,誰不識楊天平?他的文章寫得勤、寫得好,有文采、有感情;他幾乎代表了某種文學權威。乳臭未乾的文藝少年如我,都仰望著他。能夠接受他的引導,即使有些批評,也是一種被重視的感覺。 一通電話的觸動。我多出接近楊天平文學世界的熱切;我注視、剪貼他過去與現在的每一篇文章。<春風不改舊時波>、<走在雲霧裡>、<今宵酒醒何處?>、<一片心箋寄天涯!>、<今夕復何夕?>、<多少懷思等著你>、<重奏起這一季的凱歌>……,單是讀篇名,就能讀到如同唐詩的感時花濺淚,有時悲,有時喜。感時憂國的情境也常在他的筆間淌開,卻一點也不媚俗,譬如一九七六年那篇<長夜漫漫.等待天明>:「許久不曾一覺醒來,竟是雄雞司更高鳴不已的凌晨,心神一振,一躍而起,枕畔何來淚痕?驚訝不已,昨讀宋詞,辛、陸的豪放,深受他們的作品所動,他們所作的是時代文學,確是能夠代表社會上大多數群眾心靈的呼喚,綜合辛、陸所處的時代,南宋確又偏安一時了。北方的強敵金人,亦因內亂的緣故,更無暇南下牧馬,所以士大夫們,這時便把亡國喪君之痛,置之九霄雲外,大家便又都歌舞昇平,走上享樂的一條路上去了,據洪爐而高歌,枕畔讀詞,竟替辛、陸所處的時代而悲傷,夢中灑淚,一覺醒來,又聞雄雞三啼,夜涼如水,『舊時歲月,算幾番照我,海邊吹笛。』我的感觸伴初秋而蕭蕭飄落。」……淚啊淚!亂世,在楊天平筆下,更重了。 不止於報紙副刊;我又從創刊於一九六八年十月的《金門月刊》泛黃的字裡行間,找到楊天平的真性情。他在刊物裡開闢《古典文學欣賞》專欄介紹唐詩、宋詞,也發表文藝創作,寫出<細數金門潮頭>、<老村丁的摩托>、<長風萬里>,甚至連載起《未了情》的小說。以當今文學理論家劉再復「文學狀態」論點,一九五○年代至一九七○年代的楊天平,散文、小說、評論,創作火力旺盛、感情能量豐沛,發表千篇、百萬字以上的作品,他確處在一個絕佳的「文學狀態」裡。他絕對是金門現代文學的代表人物;惜因他瀟灑、不出書個性,加上一九七五年一場火災燒盡文稿,搬遷至台灣又未及帶走僅存的個人創作資料。遲未能透過出版而「成類」,這是楊天平家族的遺憾,也是金門文學史記憶保存的遺憾。 二十歲就當上金沙官嶼國校校長,一九六五年因筆墨緣自台灣娶回苗栗客家莊的二十歲護士之花曾春枝,在困厄的環境中將六女二男拉拔長大。一九三七抗戰之年出生於金沙官澳的楊天平,傳奇的不在於身世,是那隻感情用這麼厚的筆。而這隻筆,走到某個時空後,戛然而止了。 城中畢業,我滯留島鄉一年;那是我與楊天平老師互動頻繁的日子。一票文友與他常相約在山外陳長慶經營的長春書店會合,然後去嘉賓、美加美、喜相逢或者談天樓,煮茶論藝。他既是儒者之風,又有莊稼人憨厚,感染了許多人,藍茵、洪春柳、楊寧、許冰瑩等女作家的行文動力,或多或少都受到楊天平的鼓舞。 這樣一位文藝長者,一九八二年六月遷徙台灣後,少有人知道他的下落。他成了金門文壇被遺忘的角落。再有他的消息,一九九四年十一月十日,他任職警界的侄子楊忠達執勤時遭歹徒開槍射殺殉職,電視新聞播出楊天平前往探視的神情哀悽畫面。楊天平啊!怎麼用這種方式和大家見面呢? 我心裡一直念著楊天平。我卻懷疑,還能不能見到他。 緣於七月二十日《浯江副刊.藝文片羽》的兩則訊息<菩提種樹耕耘詩園/黃玉芬典藏芬芳的情書>,被訊息設定在《媽咪寶貝》網上,「金門的女兒過來打聲招呼吧!」來了!兩位異鄉金門女子楊文芷、黃玉芬,在網路上靠近,從聊菩提的<金門種樹>散文詩「自太武山流來的那些陽光,就像一匹匹小馬,掛著鞍鞍響鈴,叮叮咚咚的搖過層層雲簇的樹叢,直搖到你打水洗臉的井台。」……再聊到兩人都是金門述美國小畢業的驚喜,接續又聊出「我是楊天平的女兒」的更驚奇。 竟是由六年級生文學女子玉芬牽出的奇妙因緣。陪詩人鄭愁予回金門祭拜鄭成功三八二年誕辰的前一天,八月二十六日星期六一大早,我與玉芬、榮峰、小可、小樂及妙玲,一行六人自台北出發,驅車直奔苗栗頭份流東里雙喜街。 我帶來了我剪存的厚厚的楊天平作品,也帶來了記載著與楊天平交往的年少日記。 我們見到了楊天平老師、夫人曾春枝,以及他們各具姿容的六千金文瑋、文琪、文詩、文詞、文芷、亞南,二位公子崑崙、浩瀚;其中的文瑋、文琪、文芷,當了傳人,都走上了寫作之路。 久違的楊天平老師用力地跟我握手,綻放出如花燦開的笑容;「爸爸好久沒這麼開心過了,」文瑋說,「我們對爸爸的文學記憶,因為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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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佛學、人生
慶瀚: 諸事纏身,抱歉遲遲才回信。先後三封電傳都展讀。民國七十九年間,成大歷史語言所廖淑芳碩士論文「七等生文體論」也多次引用我的論述。廖淑芳日後攻讀法大中語所博士,他現已是成大台文系副教授。七等生前在台南台灣文學館展出的致黃克全書信手稿,我大概知道是哪一封,只是我自己收藏的這一份業已遺失。 你這篇科幻小說「戰爭」,使我想起惠理斯「現代的末日」一書裡精神類仿的某段話,他說:「人現在不能—將來也不能—單憑科學的麵包過活。他必須面對愛情、殘忍、與絕望。」你在小說中,則加上一項「死亡」。要是杜思妥也夫斯基那地下室人呢,他會說是「任性」。話說回來,人性和科學一樣,其價值都是相對性的,人類生命尊嚴從另一面看去都是悲劇及不值。你的小說藉HM機器人之口表露出的生命價值只有一面向,而隱去了另一面。我的意思是,我們或應該維持,守護著人類原始生命的形式,但這份生命形式,以另一邊觀點去看,卻也是另一種悲劇及不值。當然,又另一個觀點看,生命能活出「熱」來就「好」,就「值得」,不看是不是場悲劇,甚至認為悲劇是足以提升人之存在尊嚴的「必要之惡」呢。我能諒解這樣的觀點及態度。只是,我們得承認這一切都是相對性的,換言之,我們守護著某種人類生命的形式,不管應不應該,或值不值得,都各能找到支持自身的道理,不過各有其一己的偏信及偏好而已。而你在小說中,只支持其中一面而隱匿另一面。你的小說,寓義都極深遠,只可惜故事情節的推衍舖陳及轉折都簡化了些。 張系國「魔鬼的十億個名字」題旨是生死和時空。喪親後的自己無時無刻不在思考這兩樣問題,我也讀了究竟出版社那本「踏入宇宙的一小步」,書中簡略提到平行宇宙的概念,臆測的成份居多,理論上,平行宇宙有無限個,張系國在小說裡卻將之歸結為善、惡兩個。這樣區分許是戲劇效果的考慮吧?但設想平行宇宙只有兩個,且一善一惡,極可能與真相有違。就算平行宇宙只有善惡兩個本體,但在無限時空的觀照下,善惡便無法成立,或者說是善惡便不具意義,佛教採取的多重、無限的時空觀,使得善惡互滲相容,而禪宗勸人不思善、不思惡,回歸人本來面目,其原意不僅止於要擺脫執著之苦,而且也是因為根本無法分別善惡吧?在過去、現在、未來無數劫運裡,此時此世或為善惡,他時他世卻反成惡善,如此,既然善中有惡,惡中有善,那麼,果真有所善惡?佛經裡所說的三十三天,六道共存而互不相礙,以及同樣一條河川,天人眼中是琉璃,人類眼中卻是流水,而魚蝦卻視之為家園,餓鬼視之為烈焰等等這類的敘述,可能也隱含著平行宇宙的思想。張系國以善惡來作為兩個平行宇宙有待商榷,但平行宙宇這理念本身卻極有可能和事實相對應。而且這理念也給了我希望及慰藉,我期待有朝一日能再與吾妻聚會,一如張系國小說中的飽爾和艾麗思兩人。 搭機返台當天清早,我騎車又去了一趟金湖公墓,回程特地走環島東路,去看金東電影院旁那座生人陪葬的墓園,因趕八點半的飛機,只在現場匆匆待了兩三分鐘。寫小說者的習氣吧?我一路忍不住忖想:要是由我來寫這個故事,我會把觀點擺在善惡糾結的難分、除了佛學給我的啟示外,或者也有一部分緣於我現在對人性已有較大的寬容。你另外告訴我那個夫妻終身互不交談的故事,其中隱含的人性,更值得挖掘。 感謝你為拙作「七等生論」代覓出版社,十一年前,詩人莫渝(他似乎也是留法的)主編苗栗縣文化中心作家作品集時,曾來信詢問可否把此書交給他們出版(七等生是通霄鎮人,算是苗栗縣作家)我當時沒答應。這樣看來,莫非是要成就日後交給你及麗文的這段因緣。此外,也要感謝你帶路去田埔海濱,那座小村莊猶如世外桃源,我盼願日後能返金定居,在那裡築一小屋,耕讀,眺海、與潮濤共呼吸而終老。餘不一一,即祝吉祥如意 又及:有本「大破譯」,以科學解釋輪迴死亡、飛碟,易經佛經之謎,宇河文化出版,作者是成大航太研究所教授楊憲東博士,其中所講,多度時空和平行宇宙似有關連,待思考。他以多度時空解釋楞嚴經「於一毫端,現十方剎;坐微塵裡,轉大法輪。」因使不可思議有了一合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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蛻變
我用管窺蠡測,漸漸有一點了解金門了。它在變。 變之一:有一位議員說,只要他在廈門的旅館裡養幾個小妞,躺著選就可以選上。 變之二:青年人不願創業養牛,他們巴望著可以去掃馬路,種種花,剪剪草,月領一萬六,於願已足。 變之三:有些中小學校的校長,時常要到草叢裡撿雞腿。 這是三世代人的局部側寫,金門的縮影,它有很重大的意含存在。 廈門現在是金門的後花園了,部份老年人有了錢,呼朋引伴去作皇帝,臨老入花叢,作鬼也風流。所以小三通的好處,廈門變成金門的銷金窟;那些平日想做而不得做的,都可以在那裡擁抱胡錦濤,獲得了滿足。 政府鼓勵年輕人養牛,出錢讓他們去上課,又可以貸款,但是他們卻要求幫忙蓋牛舍,缺乏創業的精神與勇氣,寧願安安穩穩的去種花除草,頂好是搶到酒廠一份工作,祖宗在牌位上都會偷笑。 中小學生享受免費的營養午餐,專人伺候,飯來張口,那裡知道盤中飧,粒粒皆辛苦?不吃就亂丟,暴殄天物,人在福中不知福。 金門,年輕人都出外打拚了,因此,老年人居多,在變遷快速的時代中,他們仍掌控著社會:不論是風俗習慣的遂行,或者透過選票的交易,主導地方政治。他們是有力的社群,為政者不但不敢輕易得罪,有時可能還要討好。 金門的人口不見減少,以前披星戴月,全家上下努力耕種幾口薄田,勉強得到溫飽,然而現在環島一看,到處都是荒田,以前這些田養人而不足,現在養人而有餘,金門居然可以開牧場,鼓勵年輕人作牧牛人。 我唸國中的時候,每月伙食費二百元,每次周末返家,都不敢向父母親開口,都要等到校長三催四請才繳交。每次想到這兒都還心痛,但是痛苦的生活,可以讓靈魂昇華。可是現在的小朋友,營養午餐來的太容易,他們不知道世界上還有多少人沒有飯吃,他們不知道我們這一代忍著痛,向父母親每月要兩百塊錢,才有他們今天的成果。時代不同了,每一個時代所承擔的不一樣了。 然而,教育的本質與目標是不變的,是要我們仁民愛物,承擔責任,創造發明,服務社會、國家、人群,回饋鄉里。 現在,有些上了年紀的人,挾著經濟優勢到廈門買春,已經忘了藹然可親的長者風範,頤養天年的悠然,含飴弄孫的快樂,反而做出逸脫這個年紀所應做的事,所應立的道德標竿。青壯這一代不願吃苦、不願冒險、不願打拚,他們在追求一種有保障的生存。中小學生這一代,已經不知苦為何物,沒有生命深層的感受,沒有從土地裡得到啟示與教育。免費營養午餐如果是一種獎勵與榮譽,或是對清寒學生的額外幫助,相信都會留下深刻的記憶以及生命的感動。 金門是一個瘠島,以前靠著刻苦耐勞、苦幹實幹,才可以勉強維持一家溫飽;金門地狹人稠,有些人像擠牙膏一樣,早早被擠出去,不論早期落番或是現今的遷台,那是金門人的天命。但是金門人秉性純良、刻苦奮發,在惡劣的環境下,代有才人,生生不息。 然而時代在變、環境在變、人心在變,以前金門人耐勞耐苦、質樸堅毅、不懼環境惡劣、不向命運低頭的個性正逐漸消失,代之而起的是好逸惡勞、不勞而獲、不知惜福感恩以及冶遊享樂主義的興起。 葉一落而知秋,我人無形中已感受一種澆薄的涼意,金門今天何以演變至此呢?套用法國羅曼羅蘭的一句話:「福利福利,多少罪惡假汝之名以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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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福同享感恩圖報
陳水扁執政六年多來,台灣並未如李遠哲當初跳出來說的「台灣要向上提升」,而是「往下沈淪」。自從趙建銘涉台開弊案及第一家庭與總統府涉嫌貪瀆,被民代爆料、司法偵辦及媒體窮追不捨以來,台灣政壇「倒扁」、「挺扁」兩股力量嚴重對立的亂象,台北的天空籠罩著一股肅殺之氣,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平凡老百姓憂心忡忡,煩悶之餘,只得去求孔老夫子釋疑解惑。 「論語」顏回篇第十二有一段:「齊景公問政於孔子,孔子對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孔子告訴齊景公說,國君要守君道,臣子要守臣道,父親要守父道,兒子要守兒子應守的道理;也就是說,每個人要盡自己的責任,做份內應該做的事。用這個標準來檢驗當今的陳水扁,正應了齊景公接著對孔子說的:「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雖有粟,吾得而食諸?」但是,阿扁照吃照拿,還面無愧色的要靜待司法判決才肯下台,有著刑事豁免權的「金鐘罩」,阿扁毫無所懼。 有一次,孔子的門生子貢對話,談了一些「為士之道」、「孝悌忠信」的問題,子貢再問:「今之從政者何如?」子曰:「噫!斗筲之人,何足算也!」譯成白話文就是「現在的領導人怎麼樣呢?」孔子回答:「唉,這般器識狹小的人怎麼值得一提呢!」這話就像是為阿扁量身訂做的般,大家都誇孔子是一位偉大的預言家,把二五五七年後的政客都分析得那麼透徹。 孔子是影響中華文化最深遠的思想家。中國人講禮教、講倫理道德的規範,都受到儒家思想的薰陶,在歷史演進與具體的社會脈動中逐漸成形,並被大多數人所認同,進而約定成俗,具有正面的勵世作用。但是,在中國的歷代帝王,有的為了控制人民,鞏固政權,常會藉孔子的道德教誨當「護身符」,許多論述扭曲了孔子的本意。所以,為政之人,如果心存偏私,就把仁義放在嘴邊,歷來儒家社會貪贓枉法之徒,往往有其道德理由,最通俗的就是「有福同享」和「感恩圖報」。 因為「有福同享」的道德理由,所以,當一個人得到好處,須把利益與自己親近的人分享,進而建立一個關係網,使這批人能互相保護,容易成為一個貪污集團,這個圈子的人有犯罪行為,在道義上就要共同承擔。而「感恩圖報」則是一種回報行為,往往形成法律之外的利益交換,並以道德人情關係來迴避法律與責任的訴求,這根源也是由恩惠往還的道德承擔,使違法犯罪得到道德理由的支持。 陳水扁政府的貪腐形象已臭不可聞,但是,民進黨檯面上的黨、公職等既得利益者,不願、也不敢跟阿扁割袍斷義,就是根源於前述這種已被扭曲的「有福同享」、「感恩圖報」道德理由。看阿扁在媒體前說他跟蘇貞昌是穿同一條褲子,鏡頭下的蘇貞昌那副尷尬、無奈的苦笑,道盡了他不得不與之同流合污的苦衷!而對於不願「有福同享」,也不知「感恩圖報」者,孔老夫子說的「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濫矣。」(語譯:君子在失意的時候,仍會堅持原則;小人在困窘時就會胡作非為了),且看民進黨人的爛招。 阿扁弊案纏身難以脫困,被民進黨人譽為美麗島世代的英雄人物、前主席施明德,此際跳出來發起百萬人倒扁運動,聲勢驚人,這在民進黨整個共犯結構中就是「背叛了道義」。阿扁「窮斯濫矣」,立即動員黨、政、軍、特機器傾巢而出,舖天蓋地、不擇手段的對施明德展開全面性、毀滅性的抹黑、抹黃、抹藍、抹紅,非把他鬥垮鬥臭、打到倒地不起為止。所以,現在台北政壇群犬亂吠、縱狗咬人的戲碼正隆重上演,而公理、正義等社會價值正被顛覆、解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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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家鄉下南洋是錯誤的選擇?
--懇求楊忠禮集團暨金僑財團聯合返鄉投資打造「建功嶼」 今(95)年七月中旬,我參加由金門縣文化局所主辦的「金門華僑口述歷史訪問團」赴馬來西亞訪問,向華僑作口述歷史。據聞馬來西亞是最富有歷史的國家,華僑之多僅次於新加坡,大地遼闊壯麗,風景優美怡人,被世人譽為東南亞的一塊寶石。這個訪問團,由於我年紀最大,我們的伙伴非常敬老,封我為團長,而且怕我年事已高,老人家不勝長途車程勞累,又要安排我在大馬北部採訪,免得到處乘車奔跑辛苦。如在吉隆坡下飛機,就可就近到吧生雪蘭莪金門會館,向鄉親作訪談工作。 我非常感謝他們對我的關愛與禮遇,但是我還是向他們請求表示,如果可以更動,就成全我力求「公私兩宜」,那我什麼艱苦「攏不驚」。因為我奉太座之命,要順便去看看她嫁到馬來西亞的妹妹,她就住在南部柔佛州龍引村,如果從北部吧生坡到柔佛州龍引村,車程至少需五、六小時以上,我們想見面會比較困難,如果我改赴「柔佛州峇株巴轄金同廈會館」,作口述歷史,在同一州內,當然方便見面了,果然如我的意料。 七月十五日我們到達柔佛州的The Katerina Hotel,當晚九點,連襟鄭龍標、周阿滿夫婦等人,就在旅館大廳內等我們,久別重逢,歡喜自不在話下,因此也就在這時候,認識了與龍標同是台灣政大僑生同班同學李福南鄉賢(金門復國墩人)。福南鄉賢熱力四射,熱情洋溢,他見識廣博,能言善道,我們在柔佛州三天的行程,他幾乎都陪同參與,他家遷住新加坡,當他獲知金門縣華僑口述歷史訪問團,將抵達柔佛州新加蘭老家舉辨座談會,訪問鄉親,他特別從新加坡趕回新加蘭老家探望老爸等親友,參加座談會,又接受訪問,尤其是他與龍標熱絡的同學感情,看了令我羨慕。 十六日傍晚龍標夫婦開車來接我們要到他們倆家,沿途在路邊吃盡了馬來西亞的水果名產,榴槤、紅毛丹……現採現吃,感覺特別好,比金門吃的額外甜美,然後再到他們夫婦開創的「龍引農場」住家參觀,他們說這裏原來很偏遠,荒煙蔓草,泥土路開車進來,塵土飛楊,看不見前途,經過二、三十年的開墾建設,路鋪上了柏油,兩旁樹長茂了,小城鎮街道也建起來,地方繁榮美麗了,現在他們的家儼如世外桃源般的幽美,他們的成就,就象徵華僑拓荒代表的堅韌偉大精神,晚餐我們享用了馬來西亞各類的地方特色小吃。 用餐時候,福南鄉賢談他老家開山祖師,金僑前輩楊杞伯(官澳人),西元1880年,到新加蘭墾荒,以及第二批鄉賢陳候勝(山外人)等家族,開墾新加蘭的艱苦奮鬥故事。如今「新加蘭」的繁榮有「小山外」之稱。他說老家「新加蘭」(Senggarang)原是馬來土人巫語,「蠻荒野獸集中之地」的意思,表示金門先賢剛到這尚未開發之地,上山開墾或下河捕魚時,處處都充滿危機,河裡多的是鱷魚潛伏、樹上採椰又常遇猛獸從森林跑來侵襲,性命危在旦夕。華僑鄉親的家信常這樣寫:「今年還可以寄錢,明年生死尚未知。」可見我們華僑先賢奮鬥的艱苦,他們都是在這樣不確定性的生活中。據統計金門先民下南洋有「六亡,三在,一回頭」這種說法,表示華僑創業成功者,凰毛麟角也。這是否就是今日部份華僑鄉親所感嘆的「離家鄉下南洋是錯誤的選擇」?但是當年的金門人「樂歲終身苦,凶年不免於死」的慘況,年輕人在金門本島貧瘠土地不能生活,赴廈門內陸謀生又不易,只好冒險犯難下南洋打天下,還有一線希望,這似乎是唯獨最好出路的選擇。誰想得到家鄉金門會因戰爭舉世聞名而成為戰地?金門人會因戰爭禍害而得福報!五十年來在地金門人安定了,富裕了,如今一般的華僑生活環境,不見得比我們在地金門人好,華僑鄉親也開始羨慕故鄉金門人了,我們在地的金門人應該感恩惜福啊!誠如福南鄉賢所說的:「過去金門人以海外鄉親為榮,今日海外金門鄉親以故鄉金門為榮;過去海外鄉親支助故鄉,今日故鄉應回饋海外鄉親。惟有如此互動互利、相親相愛,惠及海內外鄉親子弟,實現『天涯若比鄰,四海皆兄弟』之古訓,如此整合金門海內外同鄉會的力量,團結親情,將必有一番金僑新氣象」。 福南鄉賢很熱情,服務第一,我返金約一週,就接到他寄來柔佛州<東方日報>與<南洋商報>的二份剪報,圖文並茂,篇幅相當大地報導我們訪問團的活動。<東方日報>「峇株巴轄17日訊」標題:金門12成員訪馬鄉會。照片文字:楊清國(左3)代表金門李縣長贈紀念品予拿督陳成龍。左起陳延宗、張來吉、郭洙霜、蔡鳳雛、陳期惠、沈師漢。另一份<南洋商報>「新加蘭18日訊」上面副題:金門縣南僑口述歷史訪問隊,下方大字主題:2代表蒞訪新加蘭交流(按另一南下伙伴蔡鳳雛留在他處訪問)。照片文字:楊清國(坐中右一)及陳延宗(坐中左二)到新加蘭區拜訪,受到當地金門鄉親及靈福宮理事會成員等人熱烈歡迎,左七為蘇榮成(按陪同我們的同鄉會秘書)。讓我看了很高興,趕快傳閱延宗存檔。我也趕快將拍他們的照片沖洗放大,連同我於95.7.22(週六)在金門日報「浯江夜話」專欄一文:<力耕福田必有收穫─赴馬來西亞從事金門華僑口述歷史的啟示>寄給他。最近他又來信,首先告訢我宗叔楊忠禮大媳陳儀馨女士,於本八月五日病逝的不幸消息,在此我謹致十二萬分的哀悼。不過他相信十二月廾日「第二屆世界金門日」在吧生坡舉辦,楊忠禮集團的主辦,仍然會辦得有聲有色,金僑雲集,萬民歡欣,希望大馬再見。他表示敬佩金門縣長李炷烽的前瞻作為,最近大馬海南同鄉會館,廣召青年同鄉,將赴中國海南省,參加第一屆世界海南青年大會,就是模仿咱們「世界金門日」的新作法。 記得八月九日下午在金門縣政府,李縣長主持「華僑事務座談會」(按為口述歷史結束研討會)楊天厚在會中報告,他訪問拿督楊忠禮博士時,他建議金門縣為發展觀光事業,應籌建五星級大飯店,後來我發言建議縣長去函懇請楊忠禮集團,號召海內外金僑財團共同返故鄉投資,深耕金門,金門才有希望。我建議縣政府提供讓他們規劃興建的所在,就是較富特色與彈性的「建功嶼」海域,土地如不夠還可研究填海增地,我粗淺的構想,是保留「建功嶼」的原貌一切景觀,然後往海底打樁柱再高架向空中興建發展,興建五星級大飯店、國際會議廳、網路資訊館,金門戰爭紀念館等設施,另周邊配合闢建海水游泳池、釣魚埸、海底水族館,紅樹林等生態教學區,並築高架橋或填海築路通水頭碼頭、延平郡王祠景點、金城海濱公園等地方作一系列的長遠聯結規劃,興建一處可遊玩地面、海澗地、海裡、海上多功能的觀光景點,完成後,讓它成為金門新地標,使它成為世界獨一無二的觀光景點,讓世界刮目相看,讓世人要學做都做不了的偉大建築物,因而揚名中外,成為金門不朽的基業。敬愛的華僑傑出鄉賢!「胡 璉司令官」之所以讓金門人常常懷念,尊稱胡伯玉公為「金門現代恩主公」,就是因他為金門打造了不朽的基業。金門的觀光發展正需要有不求近利,發心回饋金門的僑胞大財團投資,金門才有長遠的觀光願景,我們認為單靠政府力量是不夠的。敬愛的華僑企業財團傑出鄉賢!請聯合團結你們的力量,發願為故鄉做一項不朽的基業吧!打造「建功嶼」,深耕金門,使金門更有前程遠景,也為自己在金門立德、立功,留下永遠嘉惠故鄉子子孫孫的勛業,讓金門人常常懷念。 信末福南鄉賢表示,他預定雙十國慶赴台,並返金探親。他說自己也步入「花甲」之年,為了響應李縣長的號召,他願將過去二十多年收集的「筷筒」、「掛瓶」帶回故鄉,捐給金門縣文化局保存典藏,我對他的「割愛」義舉表達敬佩與嘉許之謝意,俟洽詢文化局如何辦交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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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像一座藝術村,在島上
聽聞過有關家鄉新拓的文化園區之興建,雖置外地,總認為能有更多資源投入家鄉文化建設、豐富島嶼風貌並且提升離島文化水平,確是令人振奮的訊息。但後來陸續輾轉聽說園區地處偏僻、彷如置身荒郊,工構粗蔽、園區佔地龐大卻越顯寒黜,似乎也無明確的軟體規劃與內涵,聽來像是徒耗行政預算。前陣子才見報章媒體報導,前任行政院閣揆任內在全國各地大手筆的興建了耗資不貲的文化硬體工程,卻大多數沒有完善的企劃與經營配套,淪為蚊子博物館,枉費納稅人資源……。近些日從報紙上得知見縣長巡查園區工程,對於施工品質的粗劣,按捺不住,因而有了嚴厲的批判,記者傳神的以歪、苟、曲、差報導這則讓人遺憾的新聞……。不免還是有些寄望,資源能否發揮效能,為島嶼的文化增添風采,為殘喘的觀光大業開啟一線生機? 離島,經歷過獨特的歷史洗鍊、有豐富人文史蹟的家鄉,難道必須如此快速的溺陷嗎?觀光大業才戰戰兢兢的踏出步伐,我們值得珍惜的島鄉文化資產瞬間耗盡,龐大的彼岸人潮尚未來臨哪!我們這麼快就要鞠躬謝幕了嗎? 想起2004年秋天,循著小三通路線拜訪廈門,總認為那兒才是閩鄉母國,應該會有更甚於金門家鄉的美麗建築聚落,和我們一樣散發著傳統文化的優美姿采。還沒著陸,卻遠遠望見原來廈門已經幻化為摩登的濱海城市,玻璃帷幕、霓虹閃爍,一派資本社會的光景。未來,彼岸的觀光客來到金門,大概會忍不住質疑,誰才是真正的閩南原鄉? 幾次和朋友聚會閒聊,談及文化園區的未來可能性。如果,我是說假設性的可能,暫且不去評論目前硬體工構面臨的窘況,未來有沒有另外一種思考的方向?如果能夠規劃出一些空間,開放給文化創意產業及藝術工作者來認養園區,無論金門籍或是樂意參與金門創意產業開發的藝術家,終極目標是共同開創出一個金門藝術村。由政府提供硬體設施及基本養護維安,藝術家各自認養一處創作及展示空間,並且開發周邊特色產品,可以進行商業販售。如此,除了活化園區靜態的展覽活動及收藏,因為藝術家的創作品推陳出新,結合創意產品的開發,不僅增加觀光資源,也可以為金門觀光產業再覓新境,如果因此而讓大部分處境艱辛的藝術家們有一處可以耕耘創作,並且獲得實質迴響的園區,這也是號召藝術家進駐金門的好理由吧。 從事影像記錄的攝影家,除了出版攝影作品,懷舊的特色卡片、金門風景明信片、年月曆、裝框的攝影小品、DVD影音記錄專輯;藝術家們則展示販售以金門為題材的畫作、複製畫、作品集、筆記書、印有作品的馬克杯、T恤;甚至詩人作家也可以在此創作,手寫詩稿、結合畫家運用在任何形式的周邊商品之上,手帕、杯墊、桌布窗簾、專屬信封信紙、扇面、小品相框等等;玩陶藝的創作者更是花樣變幻、無限可能。甚至,已經聲名遠播的傳統產業,也可以結合這些創作資源,重新包裝。貢糖、菜刀、麵線、高粱酒、一條根,一旦換上有著金門特色的藝術創作品的包裝,也許還能開創出另一片天地。 旅遊過的北海道的海產加工品、牛奶糖、薰衣草商品,加拿大的冰酒、楓葉糖漿,歐法的紅酒、巧克力等等商品常見如此的包裝手法,不但享受了當地特產的滋味,也留下旅行途中的美麗印象。當特色產品富有創意,並且結合地方特色,衍生成為活絡觀光產業的導火線,這些看來不成大器的周邊商品,卻相對可以喚起遊客隨手採購的慾望,畢竟這個高消費的時代,購物也是觀光旅行的樂趣之一,當然,最重要的是產品要具備吸引遊客的誘惑力;而創意和特色正是主要的誘因。 有時光是想想這些不著邊際的大夢,就覺得一切會越來越美好。漂流木畫家楊樹森兄,一次聚餐時拎了兩只馬克杯展示,乍見時驚為珍品,原來是他的畫作經過電腦影像處理,浮印在杯子上,儼然就成為一對高傲尊貴的杯組,我在想著如果稍加裝扮,設計一個精美的包裝盒套,把它擺設在101商家高貴的展售架上,一點也不會遜色於那些動輒上萬的舶來商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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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的滋味
──關於「溺愛病毒」和「社會福利」 前幾天,收到了一封呂姓學長寄來的電子郵件,標題是「為人父母者需知」,郵件附了篇最近一期(977期)商業週刊上的報導《溺愛戰爭》。文章開頭幾小段引言,看得令人心驚! ──孩子們正遭受「溺愛病毒」的攻擊!他們擁有的物質比上一代多5倍,受到前所未有的關注。然而,他們卻不滿足,還出現負向行為。愛孩子容易,用對的方式去愛,卻很難…… ──有一種病毒,正在全球各個角落肆虐,對著孩子們發動攻擊。如果你是個非常疼愛孩子的父母,小心了! ──這個病毒的感染源不在空氣中,被感染也不會發燒、嘔吐,但日子一久,孩子可能出現七大負面人格特徵:驕傲、憤怒、妒嫉、懶散、暴食厭食、陷溺、貪婪,從而影響一輩子的競爭力。 聰明的讀者,看了以上引言,大概就知道這篇《溺愛戰爭》要說些什麼了。關於這篇值得為人父母者細看並深思的文章,其中細節或調查數據就不再贅述,在此僅引用其中一則鴻海集團郭台銘說的故事: 「他第一次回老家祭祖時,包了一輛計程車。當天,郭台銘趕夜車,從山西南部夜渡黃河。晚上十點多,月光瀉了一地,司機跟郭台銘坐在黃河邊聊天,聊啊聊啊,司機先生竟哭出來了。 原來,這司機每天賺了錢,只吃兩個饅頭、兩根蔥,但為了孩子,他一定會買根雞腿回去給兒子吃。有一次,他生病了,妻子把兒子的雞腿給他吃,兒子竟然打妻子一巴掌說:『這雞腿是我的,為什麼要給爸爸吃?』 郭台銘感嘆:小孩一直以為雞腿是他的,連他爸爸生病了,也不讓步。這種小孩沒有感恩心,只曉得佔有,不曉得失去的滋味。」 或許有人覺得這小孩的父母是咎由自取,不值得同情。可偏偏這種現象,不單只存在施行「一胎化」政策的大陸,就連歐美等先進國家,也十分普遍,當然,台灣自不能例外,金門也是。 1980年以後在金門這塊土地出生的孩子,絕大多數已經沒有絲毫物質匱乏的體驗和記憶;多數不曉得父母當年是怎樣地遭受無情戰火蹂躪?不曉得父母是怎樣地操勞辛苦卻依然三餐不繼?不曉得父母如何渴望在新年裡可以擁有一雙新鞋、一件新衣?不曉得父母如何為那十幾元或幾十元學費而傷透腦筋?不曉得多數的父母只能上山下海,就是進不了學堂!即便可以,也必須光著腳丫仔,頂多穿著塑膠鞋、萬里仔鞋,或是撿來的軍用破鞋,沒有NIKE、沒有LA NEW;沒有父母接送,也沒有免費公車! 今天是八月二十四日,四十八年前的今天,金門島承受了三萬六千五百發砲彈的瘋狂肆虐;而前一天,也就「八二三」,大陸南安、同安、廈門沿海共軍用猛烈的火砲轟擊金門,當日全島總計落彈逾四萬發,有二百多人死傷、千棟以上的房屋被毀。 我們的父母、兄長成長在那樣一個艱困的年代,為了求學,必須漂洋過海,遷徙到台灣高雄,再疏散到全省各中學就讀。那些年代,大家過著吃地瓜籤配菜脯的日子,夜裡四處闃黑,沒有明晃晃的檯燈及寬大舒適的桌椅可以溫習功課,家裡有臭油燈、蠟燭的,就已經是幸福無比;儘管生活的條件惡劣,但是他們格外惜福感恩,他們奮發向上,於是塑造出了金門人「勤儉樸實、吃苦耐勞」的鮮明圖像!在那之後若干年,我們到台灣求學、當兵,都不難從台灣朋友的口中,聽到他們對「戰地兒女」、「前線同胞」的肯定。就連當年蔣經國總統在選衛士隊時,也特別偏愛金馬前線的子弟;當胡璉司令官在上級長官欲蒞臨金門、被詢及安全狀況時,也說,他對軍隊裡的士兵不敢保證,但是對於金門人,他可以保證「絕對沒問題」。 這些年來,從某種層面而言,我們看似進步了。我們沾沾自喜於獨步全國的「社會福利」,卻正逐漸侵蝕我們原本善良節儉的美德;「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在金門似乎也被顛覆了,營養午餐免費,每日用餐之後,學子們的浪費得讓人怵目驚心。起先,看著那一大堆剩菜剩飯、隨意丟棄的水果,有的老師還會覺得心痛,後來,也就逐漸麻痺了。沒有人會再無聊的叨唸「誰知盤中飧,粒粒皆辛苦」那些八股,或是《朱柏廬治家格言》裡所謂「一粥一飯,當思來處不易,半絲半縷,恒念物力維艱」的那些老套! 沒有人敢說「社會福利」不好,但是「給」的方式似乎得多加斟酌。一謂的強調「福利」,未嘗不會滋生另一種形式的「溺愛病毒」!何況,這世上本來就沒有東西是永遠不變的。今天,因為還有一個金酒,可以支應各式各樣的福利。試想,如果哪一天金酒的經營出現困難,屆時,家戶配酒沒了,老人年金沒了、免費營養午餐沒了、學雜費要錢了、搭車也要錢了。親愛的鄉親啊,有誰可以告訴我們,當這一切都失去時,會是怎麼樣的一種滋味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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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三注———與朱西甯的一段文學因緣
八二三紀念公園。 這場盛會名為「三國演藝:中日韓文化藝術暨民俗技藝交流」,是中和國際青年商會30週年慶典。中和青商的姊妹會日本大曲青年會議、韓國仁川青年會議,以及日本國會議員卸法川,都組了龐大的祝賀、表演隊伍前來,中、日、韓的國旗飄揚在八二三紀念公園內的寶環國際會議廳。好一個「三國演藝」! 舞台上的主角—中和國際青年商會30週年會長廖尚夫,金門人。我想起他的父親廖君文,一九五八年八二三砲戰爆發,就讀的金門中學被迫停課,流亡來台灣,在宜蘭羅東落腳,學得陶瓷工藝,兩年後再返回故里。 我也看見在台上的日本東北大曲青年會議所會長佐佐木、韓國仁川青年會議所會長金容培;八二三那年九月,來自他們國家的新聞記者,日本的安田延之、韓國的崔秉宇,隨著搶灘登陸、中彈的水鴨子永沉料羅灣。 八二三戰役的台籍老兵呂芳煙,在中和市長任內規劃興建四號公園,又將公園命名八二三紀念公園。現在,距離八二三砲戰四十八周年的前一個周末,這裡正上演著「三國演藝」的大戲。聲光效果似乎在提醒我,今年八二三當日,輪值《浯江夜話》,別再兒女私情,來個浯潮澎湃吧。 我在案上望了望我書房的萬冊藏書。 朱西甯! 我有一整排的朱西甯作品。卻僅有兩本朱西甯簽名,一本《破曉時分》,簽著「朱西甯敬贈五十六、九、三」,是楊媽輝轉贈的;一本《冶金者》,「給樹清/朱西寧八四、一、一○」,是「一九九五兩岸金門文學之旅」,他回台灣當天,感謝我正爭取將他的《八二三注》入列八二三戰史館典藏。看到這本書的簽名、時間,有幾分傷。參加李錫奇策劃「一九九五兩岸三地作家金門文學之旅」的影中人,袁和平走了,梅新走了,朱西甯走了,逯耀東也走了,另一個楚戈,已不能言語,插著管,抱著老病之身去響應施明德的「世界不能這樣到盡頭—百萬人行動救台灣」。 那趟文學之旅結束後,元月十日,朱西甯,把他的上、下兩冊《八二三注》六十萬字長篇巨構交付給我;他說去了八二三戰史館,陳列了各種八二三相關文獻,就是看不到他的《八二三注》。我知道他的意思。元月十二日中午一場公祭,我找到了金防部司令顏忠誠,把書送出去,贈書時刻意拍了張照片存證;「朱西甯《八二三注》贈八二三戰史館/司令官顏忠誠欣然受」,圖文報導刊在元月二十一日的《金門日報‧鄉訊版》,圖片的背景竟是五個排列的「奠」字花圈。我直覺怪怪的。遲未敢將剪報、照片寄給朱西甯,告訴他已完成「贈書儀式」。顏司令果然一諾千金,才幾天時間就把《八二三注》放進八二三戰史館的文獻玻璃櫥窗內,我又拍了張照,這張照片總可以給朱西甯了吧。我出國去了,一去三載;一九九七年十二月回國領取聯合報報導文學獎的典禮,我才把贈書的相關圖文資料,包括那張背景有「奠」字的放大五乘七圖片交給朱西甯。他看了看,靜默許久,說了聲「謝謝」。這次會面,竟成永別!第二年的三月二十二日清晨,朱西甯病逝台北萬芳醫院,享年七十一歲。櫻花粉紅盛開的北國之春,經詩人弦告知朱先生大去的消息,微微一震。 初識朱西甯的作品,在一九七五年王金鍊主持的城中文藝社星期三的文藝課裡。王老師大學時是朱西甯文學家族的常客;透過他的傳播,我們才知道甚麼是「軍中三劍客」:朱西甯、段彩華、司馬中原。也是從王老師身上認識到朱家三姊妹:天文、天心、天衣,以及這個小說家族和胡蘭成、張愛玲的綿密互動。那是一個教人心動、嚮往的文學世界;而那時候,台灣生得怎麼樣,未知。來到台灣的第二年,一九八○年初春,我在耕莘青年寫作會見到了朱西甯;又在同年的暑期寫作班,他是小說組的指導老師,管管是散文組的指導老師,我被馬叔禮拉去當散文組的輔導員,大家有了一個月相處的美好時光。朱西甯知道我是金門來的,又是王金鍊的學生,自是特別關注。那時《八二三注》已出版年餘,朱天心幾次問我「你是金門來的,你覺得爸爸的《八二三注》寫得如何?」我無法回答。 不知天高地厚的我,一九八○年六月二十日在耕莘寫作小屋策劃、主持了場「由八二三砲戰談到八二三注」小型座談會,邀請馬叔禮、朱天文、林端、楊友信、蔡明吟、蔡明裕、劉宗偉及韓國人金祥哲參與討論;朱西甯不能來,但提供書面資料,他說「早在五十三年初我奉命到苗栗慰問烈士們的遺族,得知多是新故的烈士中大半陣亡於八二三之役,看到為母親者仍不免的舊傷新淚和對更多子弟的關懷之心時,當時我便立意要為可敬的母親和他們的兒子寫下值得紀念的東西,這也是創作《八二三注》的最原始動機。………我深深的體會到『生命經驗』是中國現代小說的性質。對八二三戰役的焦灼牽掛,為那些將愛子獻給這場自由之戰的母親們所流的慈淚而生的感動,反覆挖掘,一遭又一遭的跑去金門及其離島,去看、去聽、去領受、去品嘗,單日的敵砲轟擊,月梢的火力試射,我都有幸親身經驗到了………。我無意為我塑造的那些人物辯解,但立得天地,是要靠那般地道中國人的豁達之士,縱是烽火連天,我不慌不忙的安閒安穩,所以怎樣的大難臨頭,他自不驚,更還一樣的生出情趣無限。」 在八二三之日重讀《八二三注》,「運兵列車越過北回歸線南下,漸次的闖出溫妮颱風的暴風圈」、「青天無雲,長空萬里,笨碩的C119是枚黑綠的雙十字,鬱鬱的飛行著台灣海峽上空,把一個兒子暫時還給一個母親。」《八二三注》在溫妮颱風開章,在登機中結尾,六十萬字的小說只記載了三個月零十天的事。它是戰爭小說?還是反戰文學?爭論迄未休兵。唯一可確立的是,戰爭,只有倖存者,沒有勝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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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耶穌遇見釋迦牟尼——三位一體和佛三身
有趣的對比是,化身(佛)許是佛教三身中最易於明瞭的,而相當於化身的基督教三位一體中的聖靈,卻可能是共識最少的(事實上是提出討論既少,而且往往人言人殊)。黑格爾以聖靈為個體性,卻又說是不存在於特殊性之人,而是存在於社會性之人,即教會。我以為只需以聖靈為個體性,定義到這一步即可。聖父與聖子,客觀性與主觀性,統一而合成絕對性的聖靈,這是可理解的。正如佛教體系之理體自性的法身,和智用的應身,二者結合起來,而有了隨時隨處的變化身一樣的道理。化身無所不在,也正如聖靈無所不在。聖靈必得待乎聖父和聖子,化身也必得待乎法身和應身。 如借用黑格爾的「樞念論」來比附,或較易於說明。黑格爾說共相、殊相及個體,並非三個範疇,而是一個不可分割的樞念範疇底三個契機或要素。每一契機自身即是一整全樞念,而與其他二者絕對同一。三位一體和佛三身也是如此啊!《金光明最勝王經》說:「如是三身具足攝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意思是說,法、應、化三身,都是一完整的,各含攝其他二身的。法身單獨不成為法身,卻是必須含攝應身和化身的。其他二身亦是如此。同樣的,聖父下放自身而生成聖子,依此生成而有了具體的聖靈。聖父之中有聖子和聖靈;聖子當中有聖父和聖靈;而聖靈當中也有聖父和聖子。 三年前,我曾受教於李月德老師,他教授我們唯識學的重要經典《解深密經》,有一次在課堂上,不知道聊到什麼事,他說:「這時候你遇見的是法身佛,可是你摸不著看不到,就算遇見你也不知道。」寫這篇文章時,羅馬天主教教宗本篤十六世正在波蘭訪問,今天,他來到納粹時代有上百萬人命喪於此的奧許維茨集中營憑弔。他在一些囚室和焚化爐前停下祈禱。祈禱時,教宗語帶顫抖地唸道:「天主,您為何默不作聲?您怎能容忍這種事?」 我見到這幕情景,不由揣想:教宗此刻禱告的是那一個對象呢?他已經明說了,是天主,也就是上帝,三位一體中的聖父。可是,聖父只是客觀性的理體,只是個「一」呀!就宛如佛教的法身,離相寂然,哪會見得到?哪會分別善惡是非呢?(是非善惡便是分別之相)哪會激動而起身維護呢?是非善惡是「二」,不是「一」,作為「一」的聖父上帝必得等到下放,分解成「二」的聖子耶穌,這才有是非美醜的好惡之心。這也就是耶穌臨死前為什麼會喊『我的神,我的神,為什麼離棄我?』的意思。上帝是沒有『為什麼』的。歌德不是說過嗎?人世的紛爭—就是「二」,在上帝眼中—就是「一」,不過是一片寂然。所以教宗應該呼告聖子耶穌才對,耶穌才有人間的是非善惡美醜之分。呼告上帝,祂唯有默然以對。上帝的闇默便因此顯露出殘酷。上帝並不管人世的歡哀悲笑;那不是祂的本質。佛的法身也是如此。法身有一尊佛作為象徵,那就是毘盧舍那佛,其實法身如上帝一樣,是無形無相,無聲無息的………。 我繼續沈思著:教宗祈告的對象應該是聖子耶穌才對,耶穌才有二分的意識,就像應身佛一像,應身天台宗說是「就智為報身」(即應身),佛教唯識學的「智」就是清淨了的意識,或者說是由污染的識轉成智的;智已無分別,識仍有分別。這裡為要比附耶釋二教,或可用稍寬鬆的定義,以佛教之智來比擬基督教之意識,基督教沒有佛教這麼精細的判別。總之,教宗祈禱的理該是聖子耶穌。耶穌主觀性是人,客觀性是神、上帝,他在歸返上帝的過程中分享了上帝的本質,他同時也在歸返上帝的結合中產生了聖靈。聖父上帝是「正」,聖子耶穌是「反」,而產生了聖靈「合」。 《金光明最勝王經》說:「於二種身(即應、化身)現種種相,於法身地無有異相。」用這兩句話來檢驗基督教三位一體,亦可以成立,即聖子、聖靈有無限的分殊(的相貌),而聖父上帝只有一個。基督教的三位一體和佛教佛三身的相較互擬,如要細論,可以寫成一鉅冊。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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島嶼會說話
美是一種品味,美是一種生活態度,美是一種生命內涵的觀照。 我是不配談美的,委實沒有這個能力,也缺乏這種素養,只是最近讀了蔣勳先生的一篇文章──發現自己的存在──不揣簡陋,也想談談自己的心得,其實是一種讀後感而已。 他的文章內容豐富,層面很廣,也很深邃,我一下子吸收不了,也講不來,我只談一點感懷,屬於相應的一部份。他說我們美的教育不夠,失去對美的賞鑑與生活的品味。質言之,就是生活與美相背離,美只存在圖畫裡、音樂廳裡,而沒有融入生活裡。 因此,即使我們有錢,也會生活的很粗糙。這是不自覺的一種浪費。蔣勳先生說:「為什麼我要離開大學,我忽然很想做的一件事是社會大眾的美的教育,如果這一部分沒有做,我們有再多的畫家、音樂家、建築家,其實是沒有用的。我們專業的藝術家絕對不會比西方少,可是我們的城市是著名的醜。」 講到這一點我頗有感觸。加拿大幅員廣大,但是整個國家無以名之,就像一座大公園,綠草如茵,樹木蓊鬱,建築呈現統一而協調的美,從溫哥華到多倫多,東西綿延數千公里都是如此。我看了之後深感敬佩:簡單、統一、諧和、寧靜,是自然的國家。 他們的頭腦很簡單,幸好他們腦筋簡單,配合著山岳、森林、自然景觀,使建築溶合一起,而不至於感到突兀。它的美,不飾雕琢,很為簡淨。我常想只有加拿大人,才可以建造出這樣一個純樸的國家。 蔣勳先生又說:「我們回想起來,台灣在經濟貧窮的年代,那時的鹿港、美濃是很漂亮的,因為它的建築材料非常的簡單一──紅磚、黑瓦。但富有以後,可以從世界各地進口建材後,它開始醜了。」 不唯台灣如此,金門也是一樣。以前沒錢的時候,整個鄉村閩南式的建築風格,有一種文化內涵,從歷史走出來那種滄桑的古味,吹煙裊裊,我們感覺它有一種溫厚,一種人情的美滿。然而,現在大家有錢了,每個村莊都起大厝、蓋樓房,有中式的,也有西式的,高高低低,錯亂而不協調,有了錢以後,村莊變醜了,變薄了,缺少了溫厚的感覺,扼殺了美。 這都是因為缺乏美的教育,它不是學歷的認證,不是繪畫的展示,文情的抒發,它是一種對生活的體認與態度,美感的呈現。我們沒錢的時候,我們的美還活著,我們有錢的時候,美就溺死,可見我們生命本質的空疏,文化素養的欠缺。所以蔣勳先生要走出校園,推動美的教育,不能只停留在培養畫家、音樂家、建築師而已,而是應該全民對美的教育的體認。 金門只有一丁點大,但是它的建築比加拿大複雜許多,金門只有一顆鼻屎大,但是它的景觀比加拿大紊亂許多,我們看不到綠草如茵的公園、人與自然景觀的契合與對話。它應該可以建設成為海上的公園,花團錦簇的島嶼,有四時的名花異卉,鳴禽婉囀,吸引觀光客佇足、欣賞、沉思、留戀,它應該告別悲傷,用一種全新的視野,樂觀的態度,找到自己的存在,活出自我。我們品味到那裡,品質就到那兒,島嶼會說話,它騙不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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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班室裡的詩
澎湖縣文化局值班室裡頭,面對「顧客」的方向有那麼一面牆,最近,因整個房間經過一番整理,頗有煥然一新的感覺。入口意象?有些時候,當我走到樓下去投幣機買飲料時,總會不自禁地往瞅著那面刷得粉白的牆,看看我寫的那首詩是不是爬到壁板上面去了? 轉眼來澎湖快一年了,雖已寫了將近六十篇「專欄」文章,但終究覺得這樣寫下去仍是沒有什麼前途可言的,因此,便在六月底請青年日報副刊的曾焰主編成全我,把「私語錄」專欄給停掉了。而「浯江夜話」,則在「多寫多錯、大寫大錯」的戒心下,幾番推拒,不成,遂也只能如此,乞得一個「減半供應」的福利而已。 而特別是最近,有了第一個工作和固定收入,我向土地銀行申貸公務員「貼心相貸」的低利貸款也通過了,往日七卡一貸,被本金和利息追得喘不過氣的六年「卡奴」生涯,總算是暫時可以打住了。因此,順著梭羅《湖濱散記》開宗明義第一篇先談「經濟」再談其餘的思考線索,一路下來,我竟發現自己心中深處的,緣於對書和書和書和書的愛與恨,畢竟沒有死透。 當那個以知識的探求、文學的創作當成一生志業的「昔我」──連回鄉補個牙齒裝個門面去上庠面試都得靠老父親的年金和賣金紙所得來供給的「不肖子」,不時觸動、逗引著現在這個──雖然仍是不成材、但幸而已脫離三餐不繼之窘境的「今我」,我終於瘋狂地想念起陶潛和那「時還讀我書」的滋味。 「盛年不重來,一日難再晨」,這是我國、高中時期的校長黃武仁先生在升旗朝會時最常用來訓勉我們這些年輕小伙子的一句話。是啊,轉眼都到了這個年紀了,無才可補蒼天,那「石兄」般「已焉哉」的性格,畢竟與富貴榮華無緣,何況本來就不求這個。我只求能多讀點書,把過去應讀、想讀而未讀完的書,都一一買下來,即使只能案牘勞形之餘,把玩一番而已,橫直心裡總是會覺得充實又自在多了。 而即便不能上法康德、馬克思,於六十歲上下才完成《純粹理性批判》、《資本論》那樣的曠世鉅著,假我二、三十年以學,如果老天還許我這個年壽,縱做不成「浯山一老儒」,到底,也還可再續前緣,寫幾首新詩吧?就像最近走過值班室,瞅著那面牆,我總是隱約看見──我們局長交付任務而責成我寫下的那首詩。我會記得這是我來澎湖後的第一首詩,它搭配著天人菊的照片,即將浮昇到牆上的壁板。且不論好抑或不好,那強悍的生命力,總算又默默啟航了: 「循著天人菊 輝煌的步履 回到我們多情海鄉 玄武岩堅屹的土地 青青的山腳下 仰望藍天裡 滿帆舒齊綽約的白雲 徐徐航向島嶼心中 一齣不肯被遺忘的傳奇 彷彿開拓的先民 獵獵的風濤與浪潮 錯落刻繪的胎記 永恆指向海天菊島 那閃耀著無窮光色的 愛的洗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