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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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農離牧善地利
史學家黃仁宇在《赫遜河畔談中國歷史》書中的開場白,即直言:紐普茲(New Paltz)村莊在一座小山之上,地質的主要構成因素是頁岩,質地脆弱,一碰就碎;但紐普茲雖不是種蔬菜的地方,卻是種蘋果的好地方。所以這村莊十哩內外到處都是蘋果樹,成為本地最重要的資源。 但最重要的是下文:要是在中國南方,紐普茲的土地必定也要大部開拓為水田。一方面要堵截山上的水源,一方面要汲引山谷下的水,來灌溉低窪地帶的田地,而這頁岩也只好一塊一片的用手清除。這樣,人民的生活怎能不艱難? 所以他的結論是:因為中國向來視糧食生產為主業,其他都是末業,已成為中國文化的一部分,就連科舉制度和社會習向也都支持它。從各地的《方志》中,竟可發現歷史上有些「好官」,看到民間種植栗子、菸葉、棉花等商品農作物,竟命令立時拔去,改種稻粟,可見得這種歷史上的大問題,牽涉到技術及思想者各居其半,這裡面有很多根深柢固的因素。 再看看台大農經系前主任徐世勳,在聯合報的一篇專論提到:新加坡政府自建國以來,即認為農業雖然重要,但並非國家賴以生存的唯一產業,新加坡還需靠製造、服務等其他產業來創造更多的就業、更高的附加價值,並透過國際貿易來養家活口。基於土地利用與環境汙染的考量,大力推動離農離牧。時至今日,農地占全國可利用土地的分額不到一個百分點,故而新加坡已成傲視全球的超級城邦,人均GDP已高達八萬美元,約為台灣的兩倍半。 其結論與黃仁宇異曲同工:反觀寶島台灣,因為有最嚴格、最荒謬的國土分區管制,忽略了資源配置的合理性,嚴重阻礙農民的離農離牧。逼著辛苦賺錢繳稅的製造業、服務業及城鎮發展相關產業,要來跟享盡福利與補貼的農業部門「偷農地」、「偷農業用水」,並導致非法農舍,及違章工廠氾濫之亂象。在土地供不應求,再加上政商集團的炒作,當然使得地價房價格外高漲,年輕人當然買不起房子。 地盡其利!這項昔日國父上李鴻章的救國四大綱領之一,不正與上述二位作者意見一樣?善用各種有利資源,而非墨守「以農為本」的陳腐觀念,才是經世濟民的良政!尤其,金門更有其反思處:金門土地貧瘠,水源不足的窘境,眾所週知;但逼於農本政策,徒留一大片所謂「農業保護區」;但實況是盡是一片荒僻廢地,而「真農夫」者,較之晨星更稀!因此何不反思黃、徐二人論點,以地方自治法,鬆綁那些自欺欺人的所謂農業保護區,善用金門丘陵觀景地形、金廈海域風光、金門大橋等風情,改造為休閒觀光島:或歐風庭園景觀咖啡館;或浪漫建築與戶外婚宴場地等,進而搭配太武山空中纜車、觀海悠遊道等風情線,創造別具特色的知性旅遊島。繼金酒後,成為金門另項「金雞母」,總比自欺欺人,且浪費的農業保護區政策,來得順天應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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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雞的誕生
鳳嬸婆從大落厝的護龍走出,扯著大嗓門吆喝大家:「緊去!緊去!大家緊去看!雞籠裡孵出一隻白毛小雞囉。」只見她手中托個木缽,缽內一坨黏稠東西,口中唸唸有詞:「可憐囝仔,哇ㄟ心肝仔。嬸婆來幫你塗藥。」說著往福仔紅腫的手臂,塗上厚厚一層。所謂藥,其實只不過是來自山中的野草,口耳相傳憑經驗而來。 眾人一聽,哄然而散,轉身去不遠處防空洞旁一處雞舍,觀看好戲。 過午,村裡四處通常一片靜謐,直到陽光西斜,威力漸弱,大口埕漸熱鬧起來。尤其夏日晚餐來臨前的時段,孩童湧出,樹上麻雀吱喳,芭樂香濃味陣陣從防空洞上方傳來,熱鬧更甚。 ㄚ麥倚著門口,望著飛奔中的鄰童,他們漲紅的臉頰,儘管泥塵已蓋滿了拖鞋,也絲毫不以為忤。女孩子愛「周緻」(整潔),嚴禁外出,以免弄得灰頭土臉,這是伊阿姆一向對她的家庭教育。所以她只能遠遠觀看,心生羨慕。 大口埕的遊戲,有時候是玩「踢罐子」,有時玩「鬼抓人」,有時玩「躲避球」,幾樣輪流玩永不疲。雖然她沒得玩,但熟悉各種玩序進行的節奏,情緒隨之緊張或興奮起伏。 霪雨霏霏的季節,開霽放晴幾天,又來個南風天,反覆無常,這是島嶼典型的氣候,直到五月份氣候漸回穩。今天天氣真好,連平常無人搭理的福仔,也玩得興高采烈。他臉上永遠垂掛兩行鼻涕,衣服髒兮兮,腿上滿是紅疤或生「疔」,因伊阿爸、伊阿姆終日在山上勞動,無暇顧及。孩子不喜歡跟他玩,倒不是因他的髒,而是嫌他動作遲緩,接不上遊戲的節奏。 兩條腿生「疔」的福仔,傍晚被田裡回來的伊阿姆拖到井邊,冰涼的井水打上來,從他的頭上淋下,他痛得哇哇大叫。旁觀的孩童,眼睛朝他金金看,沒人敢笑,因為每人的手腳也都有蟲咬過的痕跡。鄉下的孩子整日與泥土蚊蟲為伍,哪個不是磕磕碰碰,手腳四肢,新舊傷痕永遠重疊,誰好不到哪兒去。若有個傷口糊弄不過,隨便青草藥塗塗抹抹,真嚴重傷口「大孔」時,才去石鼓山找醫官。 說也奇怪,原本五月中旬該回穩的季節,這天南風天濕氣重,牆壁冒的水珠,如一層薄濕衣,輕輕披掛牆上。濃濃霧氣,從海面緩步而來,漫過田野,穿越木麻黃樹梢,籠罩村裡每一角落,這時的視野緊緊縮至數十米能見度範圍。 如此,霧天與晴天,來來回回交織著五月,天氣的沉悶,連帶著大口埕也跟著了無生趣,直到有一天……。 牆角,成群結隊的螞蟻群,井然有序蜿蜒一米長。孩童個個湊近觀看,肉眼瞧見另有一種粗體爬蟲,像金龜子又如椿象,無人識其名。這一見燃點了頑童好奇心,拿來破損的小菜盆與竹竿,逗蟲為樂,爬蟲蠕行,群童或蹲或跪,專注觀之把玩。 突然,兩行鼻涕快流到嘴裡的福仔,大叫一聲「哎呦!」原來不知什麼時候他手臂紅斑一片。看得出他奇癢難耐,不停地搔癢,或許是被爬蟲蜇到,紅斑的皮膚,開始腫脹。福仔的臉上分不清是眼淚或鼻涕,溼答答、花成一片。倒是他的玩伴,平常最會欺負他的大頭仔,沒隨人去看小雞仔,眼睛直勾勾地朝他金金看,那神情彷彿是同情。 入夜,一日的喧鬧漸趨於安靜,虛掩的門扉傳來大人窸窣私語:「真稀奇,居然有白毛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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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越時空的廣平詩緣
1836年農曆正月十三日,堅持由陸返閩的秀才蔡廷蘭,步行到了中北越的廣平省,他是前一年十月從金門料羅灣登船,在臺灣海峽被颱風吹到越南中南部廣義省去的;2023年7月26日,我也從順化往北穿越北緯十七度線,乘車來到廣平。不禁感慨,人生的因緣,居然在跨越二百年時空後突然就串聯了起來。 我並不是第一次走在蔡廷蘭回家的路上,2004年我曾策畫一項「蔡廷蘭越南行跡考察」,8月20日經過廣平,可惜那天要趕到河內,沒時間去參觀他駐足三日的洞海,也沒在我這次來訪半天的麗水停留。 蔡廷蘭停駐洞海三日,我專程訪問麗水只有半天。我們與廣平的因緣各不相同,但都受到廣平人熱情的歡迎與款待。 根據蔡廷蘭《海南雜著》的記載,他在廣平洞海結識布政官吳養浩,二人都好吟詩,一見如故,連續兩天彼此唱酬談論。十五元宵當日,吳養浩眼見留他不住,賦詩贈行之餘,又趕往橫山關下郵亭設席,等他到了,「復餞三杯,淚數行下」,握著他的手出關,陪他走了二里多,然後又回到關上,遠遠向他拱手道別。蔡廷蘭後來方知護送官兵中,有一位吳養浩貼身隨扈,是被指派來沿途照料他的。他倍受感動,到達河靜省後還寫詩回謝吳養浩的真情以待。 我呢,並不寫詩,不過也因為詩的緣故,而受到麗水縣安水社祿安村阮世家族的真誠接待。箇中因緣,說來還真是奇妙。 越南自古使用漢字,亦以科舉取士,士大夫們幾乎都能寫作漢詩。歷來奉命出使中國的使節,一路題詩到日邊,並常與伴送官員相互贈詩「搏感情」,留下許多漢文詩集。其中有一部西山朝(1778-1802)時期的孤本《使程詩集》,被誤抄作「潘清簡著」。這位潘清簡(1796-1867)是很會寫詩,也出使過中國沒錯,不過他是阮朝明命十四年(1833)的正使,不可能在廣西與1793-1795年間擔任柳城知縣的李憲喬(1746-1797)唱和,所以他絕對不是這部《使程詩集》的作者。 這部《使程詩集》的作者絕非潘清簡,那會是誰呢?無人知曉,成為一道未解之謎,學術界只能說它乃「西山朝‧佚名撰」。 最近,這道學術界的謎題,被我解開了! 解謎過程很複雜,簡言之,我先注意到《使程詩集》作者應是西山朝景盛元年(1793)正使吳時任的同行副使,因為吳時任所撰《皇華圖譜》也出現了李憲喬。接著,我好不容易找到當年兩位副使的姓名:阮曰直、阮文寀。最後,我對照了這部《使程詩集》和廣平麗水《阮世家譜》,以及阮世家族所抄錄下來的聖旨、敕封,終於確定當過「山南上處協鎮」的甲副使阮曰直(又名阮世直,1745-1807)正是這部佚名《使程詩集》的真正作者,增強了文獻可信度,同時也為越南廣平麗水阮世家族找到了二百多年前第八代祖先阮世直的遺作(150首詩)。他是歷任阮主、西山朝、阮朝三個朝代的大臣,在此之前未見作品存世,所以我的考證結果被視為廣平省歷史名人與文化資產的重要新發現。 就是這個跨越二百多年時空的意外詩緣,我7月26日上午親自來到廣平麗水「刑部參知兼國子監督學阮侯之墓」-阮世直的墓前參拜,並將阮世直遺作《使程詩集》和我的研究成果,當面交給阮世家族第十四代阮世還族長收藏。 當車子駛遠時,我回頭望見年近七旬的族長阮世還先生仍一直站在原地揮手。此刻,我彷彿看見近二百年前,廣平布政官吳養浩在橫山關上向已走遠的詩友蔡廷蘭「佇望移時,以手遙拱而別」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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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金門淡水魚類保育──再生魚坊向前行
因為家裡的小小池塘,夏天蚊子多,為了找魚來吃蚊子,於是想要買魚來養,女兒上網看見有一個「再生魚坊」,於是我們一起依著地址尋找,居然讓我們找到了傳聞中的「再生魚坊」,當遇到魚坊主人陳光耀時,他先認了我,說以前我們在保育活動的場合中,就有機會一起為保育環境奉獻,接著我想起以前有一位漁類專家陳義雄教授,曾經受金門國家公園管理處委託編印「金門淡水及河口魚類誌」,結果他說陳教授是他海洋大學博士班的導師,他目前在海洋大學繼續修讀博士,讓我非常的刮目相看,也為金門的魚類保育有了年輕生力軍的投入而喝采。 接著我們把來意告訴他,結果他說主要是為保育淡水魚類而努力,所以他不賣魚,但是知道我們想要買會吃蚊子的魚,他帶著我們往一旁的池塘走去,並且帶著他的撈魚魚網,網了一些大肚魚、羅漢魚,放入我們預先準備的小小水桶中,光耀告訴我們大肚魚又叫大肚仔、胎魚、食蚊魚。 大肚魚喜好在暖水域活動,為表層魚類,大多成群地在水體的表層活動。偏好在低海拔溪河的緩流區,以及湖泊、田間、渠道等棲所生活。對於環境污染的耐受力強,可以在污染的水域或低溶氧的環境生存。 大肚魚偏肉食性,嗜食孑孓等水棲昆蟲。因為對消滅瘧蚊及其他蚊子的幼蟲孑孓有一定作用,且十分耐污染,適應力強,繁殖能力高,因而被引進到世界各地作滅蚊用途。 羅漢魚,據說是馬來西亞水族業者利用南美洲麗魚科多個種類經過不斷雜交選育、於 1996 年培育出的一類全新觀賞魚品種,因其頭部隆起似羅漢而得名。 陳光耀的「再生魚坊」,養了許多金門珍稀的保育動物,其中最珍貴的當屬全世界目前只剩下金門有此物種的「大鱗梅氏鯿」,陳光耀正積極進行「大鱗梅氏鯿」的復育工作,希望保護這魚種不要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根據資料指出,「大鱗梅氏鯿」是初級淡水魚,分布於低海拔流速緩慢的天然河川與溪塘,以浮游動植物及小型無脊椎動物為食,是台灣的特有種魚類,更是法定公告的保育類野生動物。由於近年來台灣低海拔河川的水泥化,使得河岸植被、河道水草消失,但是,適合「大鱗梅氏鯿」生存的棲息環境也逐漸消失;加上外來種魚類的入侵,資源的競爭與被捕食的壓力,更加速野生族群的滅絕。1920年以後,台灣本島就再也沒有發現,而2001年,陳義雄博士團隊在金門重新發現證實,是為現今中華民國僅存野生族群的分布地,台灣的「大鱗梅氏鯿」野生族群相信已「完全滅絕」。所以,金門是唯一野外尚有「大鱗梅氏鯿」的重要棲地,所以更需要大家一起來關注,保育需要大眾的支持。 陳光耀對「大鱗梅氏鯿」的生態非常的了解,大致分布在光前溪、斗門溪附近,他估計目前僅存大約一萬尾左右,若這一萬隻消失,則「大鱗梅氏鯿」將永遠消失在世界上。因此,陳光耀曾經為了捍衛「大鱗梅氏鯿」在金門的棲地,不惜奮力擋下政府原已規劃在光前溪的工程案,他說,「大鱗梅氏鯿」在金門最大的敵人就是乾旱,金門缺水的時期,他每天都要出去巡查,發現溪水河床水位過低,他就會人工介入撈魚,把「大鱗梅氏鯿」撈回他的復育室養。 我對於陳光耀為保育的無私付出,十分的敬佩!目前他仍在努力修讀博士班,並且關心金門淡水的魚類生態,對於乾旱的金門,他一直守護著這塊土地。 我們帶回的大肚魚,女兒細心照顧下,有了小小的魚寶寶,希望陳光耀的「再生魚坊」能繼續為淡水魚類的保育有更好的成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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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世紀的邂逅
今年是湖中第六屆畢業50週年,我們這一屆是民國62年畢業的。之前台灣北部一票旅台同學就常聚會,相揪旅遊,金門的同學每年也都會舉行同學會,之前是在每年農曆的大年初一,後來年紀漸長,許多同學升格當阿公、阿嬤,過年都要招呼陪伴自己的兒孫,近年來就改到元宵節前後,這幾年新冠病毒疫情影響,也暫停了二、三年沒辦,今年疫情稍緩在過年後二月初再次召開,台灣的同學也專程揪團返金參加,會中就提議今年七月份要辦理50週年同學會旅遊,後來透過旅台同學會會長趙振輝和陳能治兩位同學的規畫連繫,終於在7月5日至9日五天四夜的屏高南同學會旅遊成行。參加的同學金門有25位、台灣11位共36位,共搭一部遊覽車,進行五天四夜充滿歡笑歌聲的五十週年同學會旅遊。 第一天上午先在高雄小港機場台金同學先會合後,就直接頂著熾熱的艷陽,抵達恆春古城,發思古之幽情,並到貓鼻頭,下午則早早進駐墾丁悠活渡假村,享受水療和游泳的樂趣,晚餐則在墾丁的洪師博餐廳進行餐後飆歌歡唱。第二天上午則參觀車城的海洋生物館、鵝鑾鼻燈塔和台灣最南的屏東燈塔;下午則到屏東林邊大鵬灣搭遊湖船,享受湖海交錯,涼風輕拂的舒暢感。第三天遊台南的井仔腳瓦鹽田、在安平古堡附近的小吃店品嚐台南小吃官財板、虱目魚丸和蝦捲等,下午則參觀南部最精典豐富的奇美博物館,然後再搭車前往旗津吃海鮮。第四天高雄的行程走訪獨特的岡山之眼-天空廊道,參觀飛機博物館,觀賞我國琳瑯滿目的各型飛機實體與模型,並參觀台灣惟一的滷味博物館,大伙兒不免血拼了一番;午餐後則參訪田寮月世界和紅毛城文化園區。第五天高雄駁二特區,蓮潭風景區。這些行程也許有些曾經去過,但這次是和50年前同窗的國中同學同遊,讓人倍覺珍惜,一起走過的路最美、一起賞過的景最真,想到有些同學可能都幾十年沒見面,「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既使同居於金門這蕞爾小島或台灣幅員並不大的島嶼,若不刻意安排與參與,也不見得能見得著面。這次最令人感動的是有位身體微恙患有氣切的同學,即使要帶著果汁機輔助,飲食有些不便的同學,也攜伴前來參加,盛情感人。 最後一天能治讓每個參加的同學發表感言,我說:「見一次少一次,所以要珍惜。」君惠同學說:「見一次,賺一次,所以感到快樂。」,不管是那種說法,實際上都是生命歲月有限,惟有活在當下,珍惜曾擁有的親情、愛情、友情、鄉情,醉過方知酒濃,愛過才知情重,醉翁之意不在酒在山水之間,同學會旅遊不在乎美景是新是舊,在乎一起相處的歡聲笑語、生活點滴和生命故事的分享和交會。 湖中第六屆同學會旅遊艷陽天阻擋不住同窗之誼的熱情,謝謝旅台同學的精心規畫連繫,也謝謝金湖鎮文顧鎮長和乃靖主席贈酒,壯大我們的聲色與聯絡鄉情,半世紀的邂逅是今年夏天最美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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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自有歸處
「鳳毛麟趾」民宿和「蔡就是蔡」文史地工作室開業多年,迎來金門本島、臺灣和世界各地的旅遊者,期間歷經疫情考驗,低靡的景況讓人心酸。回想來時路,倍加感激。這座島嶼和這棟古厝促使我越來越堅強,沒有這一切,我就不能成為現在的我。 站在這片土地上,我感受到恬靜和艱韌,臉上的微笑蕩漾開,有一些氣氛飄散出來如花瓣隨風,芳香的氣息直抵內心深處。待在這棟古厝裡,蘊藏豐富的建築語彙和深摯的家族故事。我用導覽撥開塵霧,讓沉寂的事物重見天日,用心準備每一場解說,具備知性和感性。 我以感恩的情感為基調,從祖父下南洋開始述說。出洋客「歲以數百計,得歸者百無一二」,能貿易獲利歸來,更是「千無二三」,祖父不但四進四出南洋與金門之間,並且經商致富,算是異數。祖父身處異國,上無寸瓦下無寸土,血淚拚鬥,加上炎熱的熱帶雨林氣候,生存競爭的意志多麼堅強。遠出經商,見識廣眼界大,少了地域的束縛和思維的禁錮,於是融合傳統與西方的建築特色,興創中洋合立的建築物。 整體的大架構與大面向說明清楚後,循序漸進地細部解說,例如:建築型制、彩繪、木雕、書畫、剪黏、泥塑、防禦設施、番仔樓語彙、起造人蔡開盛和蔡開國的身世、古厝興建與修護的始末等,梳理隱藏其中的藝術價值和歷史脈絡。從中投入人文省思,引伸審美主題,形塑與歷史相連的懷舊感,展現閩南建築與番仔樓的經典元素。 一棟建築不僅是一個空間,它是有機的,保存生活的痕跡,凝練當地的文化底蘊。這棟古厝就是一種美,我引導客人從門口埕開始,仰觀馬背、燕尾和屋脊等裝飾物,接著介紹塌壽,然後跨過大門門檻來到前廳,精緻的格扇門映入眼簾。越過偏門,來到天井,抬頭欣賞川廊上的透雕彩繪,之後進入祖廳,精華所在,亦是我心中神聖的場所。穿過護龍天井,登上仿巴洛克式洋樓,帶著客人去感受和體驗「這是什麼」、「為何是這樣」,啟發他們的感官之美和心境之美。希望他們能發現非本能所能發現的,產生對歷史建築的興趣和關懷,經過數百場的解說,讓美產生深刻的浸潤和廣大的迴響與傳播。 在導覽解說的過程,與客人交流互動常聽到他們說:「難得有解說讓我體會到歷史的溫度,我好像回到當時的時空,經歷時光不同的質感和速度。」「這場導覽讓我看到我所不能看到的,活生生的歷史呈現,時代之美就在眼前。」「具備第一手資料和經驗的導覽解說真是稀有,帶領我們從當下走回過往,身歷其境。」「好的導覽解說讓我如沐春風,如引甘醴,如薰如染,心內留香。」 我對古厝一往情深,故事從這裡開始,我會一直解說下去,我要將所有知道的、記得的說出來。透過不同角度去的探究這棟建築,揭示深層的意涵與真理,關懷環境和推廣文化,逐漸成為金門國家公園前水頭聚落觀光旅遊發展的前沿陣地與載體,帶動在地意義與價值。 生活讓人朝夕奔波,當你來此旅遊休憩,這裡不會有人好奇你的出路,也不會打聽你的退路。儘管沉浸在古厝,清風徐徐,自有歸處。我只會問你要不要聽一場導覽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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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結熱鬧
暑假開始,大熱天的,在金門這個海島上,不只是高溫,各種室內、戶外活動,靜的、動的都熱鬧了起來,耳邊聽到的都是「機位、船位難訂」啊! 「渡‧時光」攝影展在文化局展出,現在金門大橋終於通了,曾經在大小金門往來的交通船班自然的減少了,像是退居幕後成了大多數人的記憶與回憶,隨著時代演變,船也歷經一次次的轉型,透過長時期的留下畫面,多少人的情感也在其間交流。策展人之一曾是教過學生的家長,二十幾年沒見了吧!那天開幕,熟悉的感覺回來了,其實沒有完全斷了連繫,某天在西園鹽場巧遇那時當替代役的學生,當然事隔多年,要學生主動來認老師,老師是有可能記不起學生的……。 新前墩西瓜節,活動的那天下午我們騎著機車去,這是個「不常」去的村莊,路不熟,我笑著問先生:如果外地人問我們路怎麼走,那我們要怎麼回答?他很直截了當的回「請他騎前面」,就是請外地人帶路啦,我們雖是本地人,島雖小,但是也會「迷路」的,某回講師訂了一間極有特色的民宿,我們騎著機車去找,坐後座的我還有一項任務,就是一手拿著手機,手機畫面是已設定好的地圖,那民宿在田間小路邊,我們去與回的路完全不同,從此我們知道不要太相信自己。還好,新前墩不難找,我們去吃了一塊西瓜,晃一晃,湊熱鬧,忘記上一次來是多少年前了,只記得看到一些黑皮膚的外國人,有人說他們是來「排雷」的,而我應該是被載去的,因為對這路完全沒印象。 最近有個新聞,某速食店的開始營業,搶暑假的先機,「麥當勞」到底是金門人期盼了多少年?不知道這數字從何而來?但從試營運就大排長龍,經過幾星期了還是不少人前往,我們也好奇走近,跟著排隊,漸漸前進,終於進店,排隊的、點餐的、等餐的、用餐的,好像小孩子多過大人,或許是因為地點近、新奇、嘗鮮等等心理,走出店回頭看,還是長長的排隊人潮。回想之前學生的畢業旅行,總會安排一餐去吃速食,這好像是時代的印記吧! 2023金廈泳渡、海上長泳在7月15、16日展開,以前有搶灘料羅灣、泳渡料羅灣,因時代不同,現在則是金廈泳渡,因疫情停辦三年,這次移師烈嶼舉行,金門的夏日活動之一就是親近海洋,這回如此多人共襄盛舉,場面之盛大,留下了歷史性的一頁。 從金門日報上得知:何厝社區7月17-23日在台南生活美學館「分享金門話」,很特別的想法,金門人在外的可能多過留在本島的,人家說「離鄉不離腔」,是極有道理的,願意保留家鄉話的人是走得再遠、離開再久都不會變的,我一直記得二舅生前教他的孫女「天烏烏,欲落雨」,那個「欲berh」保留得極好,而其實他是在馬來西亞出生的,是外公、外婆教得好吧!多一點人認同,多一些人使用,我們家鄉話的保留就不會有那麼多困境。 大熱天,金門,真的好熱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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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愛國華僑陳國礎
1949年國民政府播遷臺灣,為了確立政權的正統性,並爭取海外華僑一致反共,1949-1951年間僑務委員會曾積極凝聚海外僑社的力量,鼓勵華僑捐獻,發動反共救國運動、組織華僑訪問團回國參觀、鼓勵僑生回國升學、獎勵華僑投資等。而在戰爭初期嚴格入出境管制下的金門,組織勞軍團是海外華僑唯一的、正式的返鄉管道。從《正氣中華報》1950年9月3日第四版的報導得知,菲律賓華僑考察團是第一批訪問戰地金門的團體,團長吳金聘帶領30位團員,在9月2日由上午自臺北乘專機飛抵金門,除了慰勞將士外,並與金門軍政各界首長及民眾代表見面,軍方特意舉行歡迎會。 陳國礎(1899-1969)也是冷戰時期海外僑胞返臺的先導,並對戰地金門有相當大的影響。陳國礎,字肇基,1899年出生於金門榜林村(《金寧鄉志》載東洲人)。早年在家鄉就學,及長進入上海公學肄業。其父陳壬癸,同盟會會員,於越南西貢堤岸(位於西貢河西岸,因此又稱西堤)創辦金順成米行,1918年逝世停業。19歲的陳國礎,奉母命赴越南,初任商店書記,繼與朋友合組德華、開發、福發及景豐號。逐步累積財富後,歷任暨南、福建中學等校董事。他在1924年加入中國國民黨,任越南支部委員。1931年陳國礎組全興公司,翌年創兆源行,同時任堤岸《安南民報》社社長、國民黨駐安南總支部委員兼財務主任。陳壬癸、陳國礎父子,俱為熱心公共事務的僑領,也擔任同盟會、國民黨的海外要員。 1937年七七事變,陳國礎號召組織越南華僑救國總會,當選為主席,並任越南華文報業、越南華僑麻袋商、蛋業、出口商等救災委員會主席,法華越聯誼會常委會委員。1939年作為越南華僑代表,出席在新加坡召開的南洋華僑籌賑祖國難民大會,被選為主席團成員之一。南洋華僑籌賑祖國難民總會(南僑總會)成立後,被選為常務委員。1940年代表越南華僑各屬華僑回國慰勞團,任第三團團長。1941年日本佔領越南,化裝逃難。在其出走之時,夫人慘遭日軍殺害。陳國礎輾轉回到中國,任中國國民黨中央黨部海外部僑務指導委員。陳國礎集僑資分於重慶、柳州創設華僑建設公司,又在西南各省設立分公司,專門協助愛國青年敵後工作,供應戰爭物資。 日本投降、二戰結束後,1946年陳國礎被選為全國商會聯合會中央執行委員、全國商會聯合會常務理事。隨即他轉赴新加坡,任國民黨中央黨部海外部駐南洋辦事處副主席。1947年任僑委會委員;同年,國民黨在新加坡創辦《中興日報》,金門籍僑商鄭古悅受委為《中興日報》主席,社長為陳國礎。作為一位報人,陳國礎面對的是當時南洋各地華人知識分子左傾的局勢,《中興日報》是少數為國民政府講話的媒體。 1950年,陳國礎在新加坡率先組團到臺灣參加雙十國慶,前往金門勞軍且向蔣介石祝壽。在金門,他除了探望父老外,也到部隊演講,分析反共必勝的理由,給前線軍民莫大之鼓舞。同時也因當時國軍進駐金門不久,大都占用民房,軍民雜處,糾紛甚多。陳國礎得知,代居民向司令官反映,並建議軍民分住。1954年3月,他與鄭古悅具名所題的金城鎮公墓入口牌坊落成。1960年代中期,他再次返回臺灣參加世界華商會議,之後再回金門,這是他最後一次回祖籍金門祭拜祖墳。在1950-60年代,陳國礎善用了華僑領袖的身分,鼓舞軍民之外,也讓民間聲音讓軍方了解。 此外,1955年陳國礎曾代表中興俱樂部名列南洋大學建校基金籌委會委員。中興俱樂部係於1938年抗日戰爭期間,由一批親國民黨的愛國華僑為了支持抗戰而成立的社團。社址在絲絲街(Cecil St.)口一座外型半圓的六層樓高大廈的四樓內。1959年後,中興俱樂部為慶祝中華民國國慶等節日活動的場所。室內懸掛青天白日滿地紅旗和孫中山遺像。晚年的陳國礎,也任新加坡金門會館主席、佛教總會監察委員、中華醫院名譽院長、浩然社主席、同德書報社副社長等職。 陳國礎對冷戰時期的中華民國僑務及故鄉金門的支持,貢獻甚多。1969年逝世後,金門各界為了感念他,將故里學校命名為「國礎小學」,校舍中央主樓命名為「國礎紀念館」。1970年3月獲中華民國褒揚令。緬懷陳國礎的行誼,也是向歷經顛沛流離、國仇家難之苦、堅守愛鄉愛國情懷的華僑,致上崇敬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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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后湖的兩紙古書契談起
金門民間常見的古書契,以「鬮書」與土地的典賣契居多,從前清三代到民國,歷時久長,數量亦不少,說它們是重要歷史文獻、重要的民俗文物,或是價昂的古董,均可,筆者因為編輯后湖村史,得到嗜愛收藏古文物的許慧新先生之助,得以閱讀兩紙特殊的古書契。 所謂「鬮書」,是一戶人家分析家產的契約,在傳統的農業社會裡,若是一家人「難以合共」,或是「數大分枝」,或是因為家長年老或亡故。上一代的人,都會依均產的原則,在祖宗牌位前作鬮,並在其他尊長的見證下,讓晚輩人抽鬮分產,這份財產也許包括「田園、厝宅、家畜、穀物」等物件,若是上一代有所借貸,亦須均攤,然後細目黑字寫在白紙上,形成「鬮書契約」,收執存查。 「鬮書」的書寫是有一定的格式,比如:第一部分是立鬮書人,立鬮書的原因,分割家業的原則、宗教儀式,以及對分家後的祝福;第二部分是分割家業的具體內容;第三部分是相關人等,如立書人、代書人、見證人等的花押,以及年月日等。(參見國史館台灣文獻館鬮書分類。) 金門后湖村是一個傳統的農業社會,許慧新先生提供的這紙民國三年兩妯娌分家的「鬮書」,細讀之後,得以了解立鬮書人的兩位妯娌,在彼此夫婿分食之後又再「合爨了參拾餘年」,可見其一家人感情之融洽,方攢積了偌大家業,印證了家和萬事興的俗諺,只是後來因為彼此都已年邁,為了下一代的「瓜田兮茂,桐葉向榮」計,因此再度分家,這是少見的家庭分合分,算是孤例。 這份鬮書,以毛筆行楷書寫在宣紙上,字體美觀,裝訂成冊,封面左端書有「鬮書合同」,右端書有「高陽氏」,以「紙單」波浪起伏串釘,跨越了一百年了,仍十分完整,實屬難得。 民間的土地產權轉移契約,有所謂的「杜賣斷根契」,這也有一定的格式,比如契紙上會書寫標題、正文(立契原因、目地物界址、雙方意願,收執語),以及中介人、知見人、代筆人、公親、立契年月日等。 在前清時代,民間通常是以「白契」通行,契約上只是白紙黑字,並不加蓋任何印章,因為買賣雙方一般都是不識字的,且是央人代書的,彼此只在契約尾端畫圈或打叉,此種契約稱之「白契」,不需要官方見證,但彼此是信守的。若持契約者拿往政府繳稅,請政府再補綴黏貼一聯雙方買賣人的名字、土地大小、買賣金額、繳稅稅額等,並蓋上政府的紅色大印,此稱為「紅契」,自然權利多一層保障,唯民間少見。 后湖的這紙光緒15年的「杜賣斷根契」,竟然蓋有民國的「金門縣印」篆字紅字關防,令人有點歲月顛倒的困惑?民國四年,金門方立縣,怎麼清朝的契約會蓋上民國的關防?疑此紅色大印是後來補蓋的,推測這是一種便宜行事的作法。 此紙古契,是清光緒年間,后湖村民,因為乏地建厝,於是備「佛銀叁拾貳兩」,向族侄贖回其祖父之前賣出的厝地,為求「日後子孫各無反悔,異言生端之事。」故立契約一紙,之後為求多一層保障,又在民國時,前往官方完成繳稅,猜測當時的民國政府,無法比照清朝政府寫貼一段「契尾」,只好便宜行事,在「白契」上蓋了一個紅色關防,這是十分罕見的作法。 金門的古書契,之前葉鈞培、 許志仁、 王建成等三位方家,曾於2003年出版《金門古文書》一書,收集了「田園(典契、賣契、胎借、推條、雜契);油田;蚵株;鹽坵;礐池;厝宅(典契、賣契、胎借);添丁麟書;分業鬮書;契約合同;收執完單;契照執照;其他契類」等,算是研究金門古書契的先驅,我們了解古書契是研究「區域及家族之間的重要史料,從其中可了解聚落之發展、地權轉移、租佃關係、家族興替、經濟發展及社會變遷等,乃史籍之外,另一種文字史料。」。(參見國史館台灣文獻館,電子報第100期),因此針對古書契的廣泛收集,數位典藏化,若再深入解讀,是一件有價值有意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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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遊後浦小鎮
那晚沐浴在溫煦的月光下,獨自一人從容地沿著民權路往光前路漫步,廟口前、戲台下、道路兩邊,坐滿食客,一時間觥籌交錯,勸酒聲連連,好不熱鬧。走過紅大埕、經過土地公廟、左轉中興路……沿路人車爭道,左閃右躲,被迫跳著可笑的舞步。轉進中興路22巷,瞬間闖入一個闃寂無聲的時空,夏夜晚風、月光星子、蟲鳴悠悠,唯我獨享。我貪戀這樣靜謐、樸實的後浦巷弄風情。走過陳寶益銀樓、隘門、義和內,天際線開闊了起來,仰望夜空,忍不住喟嘆,今人不見古時月,而曾經映照四十年前的義和內的月光也是這樣迷人可愛吧! 意識到快趕不上夜遊後浦小鎮導覽開場,我仍然執拗地走過轎巷、親近王慶雲洋樓、左轉穿過逼仄的香香巷──抵達總兵署前庭的時候,夜遊後浦小鎮活動已經開始。我沒來得及聽解說員自我介紹,隱約聽到他多次自稱小鄭。 小鄭提問第一個問題的那當下,我正忙著在臉書打卡,公告眾知:「我回來了!」以致整個題目我沒聽完整,只聽到關鍵句「……是哪八個字」?就不假思索大聲回答「雄鎮海門,固若金湯」──啊!佛洛伊德式的謬誤!關於舊名浯洲、浯嶼、浯江……的蕞爾小島如何華麗轉身成為「金門」,源自明洪武20年於島西南隅建守禦千戶所城,取其「固若金湯,雄鎮海門」,因此有了金門一詞。而我總以為,金門,是一道摻雜揉合了閩南文化、僑鄉文化、戰地文化以及豐富動植物生態的精華液湯,必須得小火慢燉、方得細細品嘗。小鄭從隨身袋子裡取出一個金門造型的小吊飾,作為我答題的小禮物,我推托再三,心虛地說我是金門人,禮物可以讓給其他遊客。推讓未果,我自動權當「樁腳」,熱情招呼現場遊客坐到我旁邊來:「我可以打PASS唷!」 夜遊後浦小鎮,根據金門觀光旅遊網的行程規劃是這樣的:總兵署─北鎮廟─將軍第─陳氏宗祠─內武廟─浯江書院朱子祠─外武廟─浯島城隍廟─陳詩吟洋樓─奎閣─邱良功母節孝坊─靈濟古寺─模範街。 實務上,則由解說員隨機應變。從總兵署出發,東側的閩王祠,恰是解釋紅宮烏祖厝、閩南建築燕尾馬背最佳實例;往北,圍後民居可以解說姓氏源流衍派之分;珠浦北路的將軍第、朱子祠、浯江書院,文功武績博士牆值得大說特說。往莒光路,鄰近的武廟、城隍廟該停留駐足;如果趕得上九點,還可以觀賞中街將近二百年歷史的存德中藥舖的關店窗打烊秀。陳詩吟洋樓、奎閣,從蜿蜒曲折的珠浦東路繞出去貞節牌坊、模範街……晚間七點半開始的夜遊後浦小鎮導覽活動,曾經有過導覽到半夜二點多的驚人紀錄。 關於後浦小鎮值得探訪的景點,我曾經喜獲一帖良方開示,分別是:署、院、街、祠、廟,閣、樓、第、寺、坊──以上十個景點,你知道哪些地方?又去過哪些地方?迷人的後浦小鎮,期待你的造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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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時光王家衛
近來看了好幾部王家衛的電影,「春光乍洩」、「重慶森林」及「東邪西毒」,看得極隨意,邊看邊寫文,不過,依然很有感觸。 聽說王家衛拍片從沒劇本,邊拍邊改,隨意成就,但我喜歡他的影片,人物性格獨具,都有點自閉且堅持的趨向,讓我想到可愛的非常律師禹英禑,聰敏天真,卻不熟人世規則與老練世俗的陳腔套路,總能一針見血又直指人心。 或許,王家衛電影的情境,類似偉大文學作品的特質,表達人類共同情感與樣態,令人一觸及,便深有體會,情緒濡染,情相近、意相投,不自覺地陷入自己的某年某月某個人,情不自禁地王家衛了起來。 人生漫漫,但,年少、少年時印象卻最為深刻而動人,及長、及熟,除了幾個約定俗成的階段,讀書、就業、結婚、升遷……,入於形式就沒啥個性,就那樣,既無法炫耀,就沒啥好說。 但,說起我們年少,可真真屬於王家衛了,不然,侯孝賢也行,很電影、很文藝、極有人生場景與況味的時光。 國中時,我們一群男生就在一起,白天上課,晚上我們還是在一起,共床同眠,通宵閒聊,讀書有,月考前認真一回,不然,夏夜鋪席陽台,冬夜共被於大床,說人生、聊女生、談未來,深夜時分,以電湯匙、鋼杯煮宵夜……。 國中畢業前,十幾個男生方十四歲的年少就得牽就家境當兵去,臨別依依,小男生彈著吉他自彈自唱「星夜的離別」等歌曲,說著祝福,道再見,錄成一整卷,留給在小島的我,在宵禁的夜裡聽著,淒淒思思,說不清楚的離情與感慨。 後來,一群當兵的小男生入營後,不間斷地寫信回班上同學,飛揚的信箋貼在教室後方牆面上,風一吹來,片片相思無盡情意,整個教室空空的,像多愁善感的心一樣。 高中畢,我們還是在一起租房子,窮得叮噹響,向各自親戚借押金,向房東索簡單的桌椅,再到垃圾倒置處,抬走他人棄置的沙發與小桌,共組了一個家。 當年,台北的雨終日下個不停,收音機裡鎮日播著「河堤上的傻瓜」,「我在長堤上等著你,天空飄著毛毛雨……」,我們的心也整天被雨淋,沒錢、想家、無心讀書、看不到未來……,說要準備考試,一群人卻常常打麻將,餓的時候煮白麵加「茄汁鯖魚」,一同吃,雨夜裡滋味不錯。 後來,大多人都落榜了,又有人去當兵了,一群人讀夜間部、工讀、潦落、分散……,再度離別,然後就入了套路,不再贅述。 這些畫面,說來都有王家衛的調調,我們做的事,當初稀微,卻在記憶裡深刻而動情,如果拍成電影,或說王家衛來拍,梁朝偉、張國榮就換成了我們,不一定帥,但感情一定真摯又誠懇,想想都覺得感動。 我在年少時沒欣賞過王家衛的電影,倒在歲臨花甲時看了多部他的影片,我瞭,非常瞭,零零碎碎的生活場景,斷斷續續的情感歷程,多變而彷彿的愛與被愛的情境,沒很具體,但夠了,連想起自己及身旁的一切,也就夠了。 王家衛的電影影像強烈、文字典雅,濃冽而搶眼、情節跳動、情意蘊藉,最重要的是,演員都長得如此靚帥,讓人望著、看著,都忘了到底演了些什麼,只覺得情境迷人,情生意動,不說都有意象,不言都有感受。 雖說美麗只是表象,漂亮僅為膚淺,但美麗、漂亮就是直接而明白,讓人凝望又使人仰望,你看著張國榮帥到極致又加上騷騷的小鬍子,劇中他說什麼,好似都有點道理,又好像也不太重要,再說你望著張曼玉清秀美麗的臉蛋,直直瞪著你,特寫、放大,還是無暇的美好,其餘的,也不必說了。 現在的年輕人長得都很漂亮,老同學說「過了一段年齡,見到年輕人都覺得好看……」映襯的容顏,直白的感受,每每看人容貌清麗、體態窈窕,就覺得青春真好,渾忘了自己正在凝望他人,怔愣無覺,畢竟我們也曾年少,如此地王家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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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縣長鄺漢與廈門天仙旅社
天仙旅社位於廈門市中山路210號,是上個世紀30至40年代最豪華的知名酒店之一。 曾經收藏過天仙旅社的匯票,以及一整套蓋杯茶組及餐具組,是專門訂製的精美瓷器,清秀的花鳥轉印圖案,手工寫出天仙旅社隸書及上海麗華瓷業公司楷體字,帶著雍容華貴的質感,又散發出風雅脫俗的文人氣息。 1936年由龍溪縣秘書調充金門縣長的鄺漢,履任前夕,下榻天仙旅社,並且接受金門鄉親的拜訪,暢談他對金門未來的施政理念。之前,他也沒有到過金門,原金門縣長李世賡匆忙調任順昌縣,鄺漢強調一切聽從省政府指示行事外,個人提出建設金門的三項計畫,分別是整理漁業、建築碼頭及發展金廈交通。鄺漢接到派令後,即刻從漳州過來廈門,入住天仙旅社。下榻處離金門人在廈門群居聚集生活的水仙路,僅有百步之遙,鄰近繁華的太古碼頭(1958年改稱和平碼頭)。短暫的入住期間,他考察金門與廈門的交通經濟發展關係,同時也意識到日本人侵略金廈的意圖更加明顯,金門島孤立於海外,軍方一直未派兵員增防守備,令他憂心不已。 1936年年底,繼鄺漢離去赴金門履新,著名作家郁達夫乘著福建丸輪船,由台灣抵達廈門港,接受店主呂天寶的邀請招待食宿,並為《天仙旅社特刊》作序,文中說:「在輪舟中,即聞廈門天仙旅社之名,及投宿,其廬舍之潔淨,肴饌之精美,設備之齊全,竟有出人意料處,主人蓋善於經營者也。居漸久,乃得識主人呂天寶,語交談,絕不似一般商賈中人,舉凡時勢之趨向,社會之變動,以及廈埠之掌故,無不歷歷曉,較諸縉紳先生識見更遠大有加。噫,奇矣。呂君殆士而隱於商者耶?」呂天寶將廈門的旅遊資料及藝文鄉訊,結合旅社經營,編輯出版《天仙旅社特刊》,獲得社會的好評,增添廈門地方的藝文風采。 1937年10月26日,日軍先佔領金門,作為攻下廈門的準備。鄺漢棄職潛逃,縣政府遷治大嶝,陳文照代理縣長。後來鄺漢在漳州被抓捕,押往福州審判。抗戰初起,金門是福建省第一個淪陷的縣份,省主席陳儀為平息各方的憤怒議論,以守土失責的棄職罪名,槍決了金門縣長鄺漢。次年5月10日,日軍佔領廈門。所以同安縣長蔡如海(1943年2月至1944年8月任期)為文,描寫抗戰時縣長的處境是:「期之如聖賢,驅之如牛馬,防之如盜賊,棄之如敝屣。」的角色,至1949年止,福建省共有三位縣長被執行死刑。 疫情之後,重新再回到1933年開辦的天仙旅社,好好端詳這一座五層樓的古建築。對面的局口街,是有名專賣女性服飾用品的女人街,光顧20多年的四川水煮活魚館,麻辣風味依然不變。 褪去風華的天仙旅社,隱藏著金廈兩岸人物的歲月滄桑,仰望天上人間,皆過往雲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