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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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文化、慈善、共修──2007年佛光會幹部講習會記感
緣起世間,每一件事情,無不因緣而生。有一次我與內人赴臺南拜候岳父母,內人二姊,現任麻豆分會副會長周月娥賢伉儷,請我們夫婦外出用齋,在齋堂我翻閱了《有情有義一星雲回憶錄》一書,讀了滿是歡喜,看它還附有一盒包裝精美的有聲書CD卡帶二十卷,可以方便我在上下班行車途中聽,我立即以一千二百元請回金,把CD卡帶放進汽車音響內,一開車就可聽大師說書,聽不清楚時,回家翻書查閱,就這樣反覆不斷地聽大師說書一、二年。因為崇仰大師上人推動人間佛教一教育、文化、慈善、共修的理念,九十一年八月城中校長退休後,就加入國際佛光會金門協會,陪同佛光人一起推動:「以教育培養人才,以文化弘揚佛法,以慈悲福利社會,以修行淨化人心」的目標邁進,做為我人生奮鬥的第二春志業。 從九十一年十一月當選金門協會會長至九十五年十二月卸任,二任四年會長下來,讓我受益良多,成長不少,使我廣結善緣,提昇經驗,擴大了服務的領域。尤其在我任內,承蒙中華總會總會長心定和尚、署理事長慈容法師、秘書長覺培法師等各法師的關愛,推薦我為全國好人好事代表,接受「八德獎」表揚,讓我感激不盡,感動不已,更加強我要終身努力推動大師的「三好運動一說好話,存好心,做好事」,讓世人更平安吉祥,讓世界更諸事圓滿。 今九十六年一月六至七日,我與陳丕陽師兄參加新任督導和新任會長講習會。同時在慈容署理事長的監交下,我把象徵責任的肩帶卸下,披在陳會長肩上,恭喜他要做菩薩了(因為有人常說會長不是人做的,是菩薩做的)。講習會前,中華總會秘書長覺培法師做課程說明,他說這次課程有理論課和實務課,末了還要舉行紙筆考試,希望大家用心認真聽講。聽到考試,我就覺得有點挫折感,也許太久沒有考試經驗了,一見試卷眼花撩亂,心猿意馬,手腦變得不能一致,懂得的題目也會寫錯,真不可思議。回想有一次我參加檀講師的三項考試,一、即時演講,二、穿海青搭縵衣比賽,三、筆試。前二項我自認沒把握得高分,但筆試我肯定要在八十分以上,結果成績寄回,即時演講與穿海青搭縵衣都在八十分以上,反而筆試七十幾,一看其中有三題應得分,因填錯格失分,那就是國際佛光會世界總會長是誰?中華總會長是誰?佛光山寺住持是誰?我把星雲大師、心定和尚、心培和尚寫不對格,看了非常懊惱,怎麼可能?就是這樣糊塗。這次考試考一題把月例會會議程式十五項打亂,讓我排序,我四年中幾乎每月都在開月例會,結果填一、二、三………至十五,也是塗改的連自己都不好意思看試卷,我怎會變得如此差勁啊! 慈容法師說,國際佛光會中華總會是一個優質的民間社團,每年內政部評比,佛光會都名列前茅,因為我們「以教育培養人才,以文化弘揚佛法,以慈善福利社會,以修行淨化人心」,為這個社會、國家做了重大的貢獻。在人生的旅途上我們要留下美麗的歷史,胸懷慈悲的人生觀才更富有意義。報上常看到一些人自殺的消息,他們實在很可憐,相信他們也是走得很無奈,死得不甘願。不過如果他們知道佛法,佛法會給他們心靈的力量,也許就會挽救他們寶貴的生命,因為信佛教的人,常要學習檢查自己的心,調整自己的心,看好自己的心,讓身心自在,讓心理平衝,如此不但不會感到生活的無奈,反而因忙為善,忙助人,讓生活更充實快樂,而不知老之將至! 佛光人一向奉行菩薩道,深信大師「有佛法就有辦法」的理念與信心,這是佛光人的慈悲人生。所以佛光會除了做一般的慈善救濟,大師更「以教育培養人才,以文化弘揚佛法,以慈善福利社會,以修行淨化人心」作為對世人積極的救濟。誠如給人一條魚吃,不如給人一支釣竿,教他釣魚,否則坐吃山空,發再多的救濟金,也有吃空的時候。慈容法師期勉佛光人,信仰要提升,生病不能只靠拜佛,要看醫生;拜佛求健康,不如求之運動與養生,給人歡喜,給人希望,給人信心,才會身心健康。學佛的目的,就是要快快樂樂,永斷煩惱,遠離無明。 這次講習的共同課程,除了慈容法師的「佛光會理念與宗旨」外,另一課程是慧傳法師、妙凡法師、北區協會趙翠慧會長共同主持的「佛光山、青年團與佛光會的關係」,因篇幅所限不能暢所欲寫,僅建議妙凡法師書函或親自蒞金拜訪國立金門技術學院校長李金振大德(如需我引見,當樂意協助促成),向他推介中華佛光青年團的「香海社團」,希望該校的大學院生,也能發起成立,共同參與研讀這本生命的大書,把愛傳出去,金門青年的人格特質善良、單純、實在、勤奮,很值得佛光嘉被,關愛培植,金門是佛寶地,也是佛教人材開發的優良區塊,金門佛教必須注入有活力的青年軍,大師的人間佛教才有光明的前途。親愛的青年朋友讀者們,學佛不一定要吃素,學佛不只是誦經拜佛,學佛不一定要出家,參加優質的「香海社團」學佛,可以自利利人,自度度人,可以廣結善緣,與臺灣、世界青年接觸,從金門走出去,藉著十方的好因緣,創造自己的一片天地,生命的彩筆,掌握在每個人自己的手中,有待大家隨緣自在,任運揮灑,讓那繽紛的色彩,在我們的生活中,不斷增添善美良緣,福慧增長,不斷地散發生命亮麗的佛光。 講習內容分組的實務課程比重最多,計二節課四個小的講授與研討,分別由中區協會陳嘉隆會長、南區協會黃明侃會長、北區協會趙翠慧會長、桃竹苗區協會朱唐妹會長、妙凡法師共同主持,探討督導的角色定位與工作權責?說明督導代表出席月例會,應如何扮演上級指導?讓我對新任命的督導工作有概括性的認知與技能。大師說:「一入佛光會,終身佛光人」,雖然卸下二任四年的會長職務,升任督導,回歸金門協會成員之一,角色扮演能大能小,能有能無,俗云:「上與帝王同坐,下與乞丐同食」,我自己期許,仍然要在金門監獄繼續擔任佈教工作,以及繼續寫文章弘揚佛法,如果因緣俱足,地區佛光山金蓮淨苑寺院落成,我希望能逐步推展大師「寺院學校化」的理念,成立青年佛光讀書會,兒童佛光書法班,青少年佛光童軍團,就以自己長年推行教育、文化的專業和興趣,盡一點督導的職責,勿辜負總會對我的愛護與期望。 日前地區召開財團法人金門大佛園區基金會第一屆第二次董、監事會,金門決議將利用一百廿公頃的金龜山,興建一尊一百六十公尺高的大佛,含基座五十公尺,共計高度二百一十公尺,為當今世界最高的大佛聖像,眼見土地的取得、資金的籌募困難重重,完成時間至少也要十年以上,我又被推任為總幹事,將負責實際推動的一切工作,深知任重道遠,負荷沉重,雖數度婉拒不成,只好發心勇敢承擔,希望為家鄉金門佛教大業做一些奉獻,凡我金門有識之士,都應為我們下一代的子子孫孫盡點心力做功德,協助促成大佛興建,以利發展金門觀光事業。如今我每天念茲在茲,祈求佛陀給我智慧,祈求佛陀給我能量,讓我能承受董事會之付託,糾合眾緣成就金門建設大佛園區的不朽偉業。慈悲偉大的佛陀,請您給我策劃的智慧!慈悲偉大的佛陀,請您給我執行的能量!阿彌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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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風飄搖
旅居東京市郊的友人密集來電催促,邀我們利用農曆年假去日本一遊,讓她和夫婿一盡地主情誼並帶領我們暢遊東京。理由是打從她們由廣州搬回日本取得國籍之後,連續三年力邀妻子和我去日本旅遊,從春天賞櫻、夏日相約在北海道碰面一起享用帝王蟹、最後改為賞秋日楓紅美景……,每次和妻子都爽快答應,每次終於都未能成行;放心不下未成年的兩位女兒、工作臨時緊急分不了身、或者突來的種種紛擾。這回友人下了最後通牒,過了中國年,她夫婿平田先生已經申請工作轉職中國,舉家將再度遷回中國大陸,無法再充當我們旅遊日本的地陪,無論如何一定要我們排除任何理由,趁他們在日本的最後期限前去造訪。 1999年,世紀末寒冷的一個冬天。九歲愛畫畫的小女兒正傾心於各種繪畫材料的好奇與摸索,雖然和妻子都是從事藝術創作,但是面對自己鍾愛的女兒,總是感覺力有未及,無法引導她往正統的基礎繪畫。我們都知道不該太早強迫孩子接受正規的繪畫訓練,只是覺得如果讓她嘗試接觸各種繪畫素材,也許有助於她及早尋得興趣。於是在住家附近找到一位看來頗有繪畫實力的女老師,年輕、溫柔、風趣,重要的是水彩、油畫、素描都具大家風範,感覺得出曾受過紮實的繪畫訓練。後來從她的口音,得知是來自重慶的中國女子和她命運多舛的際遇。 對於一位置身異地,生活窘困卻才華洋溢的女子,妻子決定付出我們的善意,儘可能的在生活上給予照顧和關懷,常邀她到家裡小聚,也聽她細訴因誤信美麗謊言的跨海婚姻,卻付出慘痛辛楚的代價……。 在廣州認識的台商,殷殷獻勤,並且甜言蜜語劃下美麗幸福的遠景。原來任職於一所高等學院的美術女教師,為砌築一個美滿的婚姻,和台商結了婚,不惜遠離家鄉親人,滿心憧憬隨夫來台,才驚覺原來是一場惡夢的開始。夫家位在台灣南部的偏僻村落,經濟條件不佳,又是典型傳統封閉的家族,把遠來的媳婦當佣人使喚,負責全家清掃、炊煮、洗滌等雜務,不准逾越家規、沒有任何經濟奧援,也禁止與外人接觸,新婚的丈夫隨即又歸返大陸工作。伊隻身無依無望,只能痴痴苦守困頓,等候變了臉的丈夫,一年半載的返鄉短暫相聚,一切不堪回首的際遇,像斷了線的一截彩虹,隨風飄搖遠空……。 逃出囚牢般的夫家過程,是彷如電影情節般的驚悚過程。期間且還懷了身孕,幸蒙村子裡熱心的鄰居幫忙,設法脫離夫家,身無分文的逃離惡境,而丈夫仍竭盡所能四處追尋找人,堅持不肯結束這段姻緣。「所幸,除了夫家,我仍感謝大多數善良的台灣同胞,台灣確實是人情味濃厚的地方,我在逃離婚姻的過程裡,憑著我的專長以及陸續結識的朋友的幫忙,讓我現在可以獨立過活,雖然生活仍拮据,總算可以自由自在的過日子……」。她在巷子裡租賃了一間頂樓加蓋的套房,小小的客廳兼做畫室,吸收鄰近的小朋友學畫。妻子後來索性也拜她為師,每週兩次邀她來家裡飲茶並且學習油畫,成為知心好友。 2002年,她逐一解決了離婚手續、安排小女兒送回重慶老家讓娘親照料,而她也順利取得台灣護照,可以名正言順的回去中國,展開她延誤了的一段人生。隔年,電話彼端傳來她急促興奮的聲音;一位服務於廣州的日本籍商人──平田先生向她求婚,其實算是舊識,只是平田個性忠厚,從不曾直接向她示好,錯過了時機。這回她幾經慎重考慮,鼓起勇氣接受了平田的求婚,決定重新經營一次遲來卻踏實平穩的婚姻。我和妻子也為她的選擇感到喜悅並且獻上深深祝福。往後,為了她的跨國婚姻和國籍問題,陸續往返台灣申辨手續,我們則盡可能的給予幫忙。每回看見穩健風趣的平田先生帶領著美麗的妻子、女兒和小小平田一家四口的幸福模樣,我們都為她感到欣喜萬分。這塊土地曾經虧欠她的,我想我們盡心的平撫了一部份。 聽老家雙親提及,近些年家鄉逐漸興起了引進外傭的案例。許多年邁或長期病痛需要照料的人家,都申請外籍看護。經濟改善了,家鄉的大環境與觀念也不同以往。我想起小時候,村子裡常有些貧困人家的小孩,承蒙部隊高級長官的眷顧,專程挑選帶到台灣為官夫人幫忙家務,都說金門的小孩子生性善良純樸,忠誠、耐性也夠,相處久了有的甚至就直接收為乾女兒。每回返鄉探親都有專車接送,飛機往返,在軍管戒嚴時期,那是何等風光大事。現在看來,雖難免有公器私用、官逼臣服之嫌,但是受眷顧的小孩及家屬都受到極好的照料,生活也改善不少。反倒是聽說現時有些鄉人對待外傭極為苛刻、不友善,堅持主僕尊卑、涇渭分明的觀念。相較於從前清貧時期金門人特有的敦厚樸實、樂善迎往的地瓜精神,我仍深深地懷念著那些隨時面見就噓寒問暖「甲飽了沒?」的溫馨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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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工生命
生命是什麼?宗教家、哲學家和生物科學家都有他們的見解。每個人都知道生命是什麼,但是要給生命一個科學的定義卻不容易。接下來的問題科學家更有興趣了,那就是:生命的起源為何?生命型態的必然性和偶然性為何? 自從二十世紀40年代第一台電腦問世以來,除了複雜的科學計算目的外,每一位科學家都竭盡所能的希望賦以電腦最大的解題能力,50年代的氣象預測、60年的定理證明和自動翻譯、70年代的機器人和80年代的專家系統,每一個年代每一個代表性研究領域都有著無數電腦科學家以極其樂觀的預期和無比熱情的心血投入。這些努力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希讓望電腦可以具有局部人類專家解決問題的智慧。 科學家希望能夠複製人類的智慧,並將它移植到當時認為具有無限可能性的的萬用機器(universal machine)─電腦裏。這個想法其實蘊含著許多科學家長久以來的一個信念,他們相信人類有別於其他生物,人類的智慧正是展現這種差異的生命型態和行為的基本奧秘。從今天回頭看,這些前仆後繼的偉大科學構想的絕大多數成果是令人失望的,即使不能說完全失敗,但是沒有人敢聲稱其中有任何一個計畫成功的達成當初人們的願望。 在這股人工智慧的洪流中,有一群研究者卻在不太引人注意的情況下開啟了另一個領域─人工生命。領航者是美國聖塔菲研究院的蘭頓(Langton)博士。他於80年帶帶領了一批各個領域的科學家─數學家、物理學家、生物科學家和資訊科學家投入了人工生命的研究。Langton指出:人工生命由人類而非大自然塑造,它像生命的行為一樣能與我們互動。至於它是否有生命,因為我們還沒徹底了解何謂生命,因此人工生命研究的目的之一是進一步了解何謂生命。 現在全世界各地的基因科學家都在進行複製生命的實驗。工程師對製造仿生命行為的機器,比複製生命更有興趣。生物學家告訴我們任何一個生命系統都必須三種特質:它們必須能夠自我創造、自我組織和自我維持。所有的生物行為似乎都有一個目的性,並且不斷朝向這個目的性演化邁進,例如適應環境、繁殖。但是現在所有的人造系統,從最簡單到最複雜的機器,都是人類賦予它功能和目的。人工生命則是探討如何設計出能自己產生目標的人工生物,而不是由我們把目標賦予它。 透過資訊觀點看世界,世界由資訊組成。這個角度把世界視為一個不斷在換信息的系統。人工生命的科學家認為電腦模型可能是複製生物行為最適合的起步點,因為基於特定生物模型而撰寫的電腦程式能夠產生跟生物行為相近的型態,例如簡單規則經過反覆迭代而產生複雜的行為,在現今所有可用的理性工具中,只有電腦最能勝任這項工作。 電腦科學和遺傳科學有許多有趣的類比性,兩者都基於相同的的編碼系統,電腦科學先把信息轉化為串列的0和1代碼,然後以電流和電壓在半導體材料呈現,這些電的訊號經過大量的開關節點,0是關、1是開,最後依這些開關的結構和編碼程序輸出結果。生物的一切則賴去氧核糖核酸(DNA),那是由A、C、G、T四個基本代碼組成的分子,共同在我們的細胞裏組成特定程式,也就是遺傳因子。代碼系統的差異,決定了生物形態和行為的差異。 研究人工生命的重點是在演化和遺傳學的基礎上設計出具有自我複製、繁殖、突變等具有生命特徵的程式,透過不斷的迭代和互動來觀察生命的行為。人工生命研究的一些實驗經常讓我們感到訝異,因為一開始總是簡單的型態、簡單的規則,隨著生命的進程卻總會演變出複雜萬端無法預測的型態,對於更敏感的人,可能隨著訝異而來的是對於生命未知、不確定性的不安感覺。 蘭頓為他的人工生命研究下了這樣的注解: 有科幻小說講述有人把別人的大腦神經細胞,逐一用人造的神經細胞取代,他們沒有造出新的人造大腦,但那腦中的物質卻慢慢轉變,由原本的碳水化合物變成矽的材料,始終是同一個大腦。我覺得重要的不是材料,而是材料是如何組織,以及其內部運作機制。不論是碳水化合物、矽材料或兩者混合,我們都能創造各種有用的東西,至於能否稱之為有生命,這是個深奧的哲學問題,它將會為「生命」再下定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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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醒黑色痛覺的詩人──許水富《多邊形體溫》
永遠悼念的黑 一身黑 黑到底 時局是黑的 命運是黑的 想念也是黑的 母親的走 讓我的日月浸染層層濃郁的黑 白茫茫的蒼涼 就泛泛溢開來 ──許水富<短短的私私竊語> 詩人來電,要我主持他這個周末在台北時空藝術會場的『多邊形體溫──許水富詩.書.畫裝置展暨詩作新書發表會』,還來不及反應、接受這麼多元素、符號混合的展演,就已收到一張潑灑著〈半醉〉與〈清露〉書法、烙印著〈凋老記痕〉油彩、填寫著〈傷〉與〈一場融雪心事〉散文詩的小小對摺請柬,連我的姓名也無可塗抹在一個小小角落。 「許水富的詩你看得懂?」此時才驚覺,幾次文友相聚時所出現的聲音。我通常是保持沈默的那個。不止詩,還有他的書法、他的畫。我又想起一則流傳在友朋間很不該笑的笑話:許水富的兩件油彩作品在金門一次兩岸聯展撤展時遺失,被偷走了?不小心被打包到大陸?所託付的友人在展場焦急地穿梭來去找失畫,忽聽到場邊傳來一句「畫得『黑魯魯』的,也有人要啊?」這當然是玩笑話,或許是要用來消除失畫的焦慮,但那個「黑」字用得可好;詩人羅門破天荒為許水富的《多邊形體溫》寫了篇七千字的評論〈許水富創作世界的探索觀感與推想〉,也有著「黑」的聚焦,「……他似乎是將人生無奈的灰暗陰暗與黑暗面,在詩中製作出一個與波特萊爾同中有異均來自生命被放逐疏離與發出悽光的黑色世界……這正好同他詩集中以黑色為主調所經營的迷矇與悵惘的畫面視境交響與共鳴在一起。」 許水富的確很「黑」;由灰暗、陰暗凝結成的黑色調占據了他的心靈、籠罩著他的詩、書、畫。二○○一年,田園城市出版了許水富的第一本詩畫版圖混合詩集《叫醒私密痛覺》,整本視覺效果也是黑色系組成,包括黑底反白的序章「擦黑,一盞盛開微笑的燈,叫醒黎明的開始」,畫家翁清土則在另一頁黑底的序文〈複合式的心情孤旅〉點出了「在閱讀的中間有時又會讓你停格在一片空白糾纏的頓悟」,而許水富只用了四十六個字、外加四個標點自序「四十很多年後。這本叫做視覺文字基因筆記,才從生活廢墟中出土。從此:不斷的不安開始謙虛的向生命學習懂得。」 許水富的字裡行間,華麗、蒼涼、孤絕、頹廢,蘊藏了多少「黑色風景」、「黑色心情」?「隔著窗內讀風景/看不懂山的顏色/是疲憊後的黑」,「脹黑摸不到的痛/在錦衣華飾鼓起的白天」,「戶口名簿/發覺一滴黑黑的血/DNA檢驗.結果/是父親三十年前失蹤不慎掉落的/遺言」,「用三島由紀夫的黑/渲染台北」,「可食和不可食的每寸肌膚固體被浸黑的夜擠壓一屋子缺氧的液體」,「抄襲剽竊一堆文字組合構築的黑人圖騰狂囂」,「脅迫/承認染色體/黑色的」,「偌大的白紙躺著三個刺眼的黑體字/沒有不孝男也沒有可以牽掛的不捨」,「暴黑天界/我觸摸到傷痕」,「范寬逃躲/黑壓壓的宋朝」,「千萬隻鞋在覆雪焦黑背影上妝/等皺皺笑顏從凝固的鬱霜醒來」,「飛機越過了三千丈黑髮天際/手勢僅只是方向錯位」,「為黑夜奔向的黎明求乞/一碗靠近渴望生命的熱湯」,「我只能躲在特粗黑體字的下游/尋求庇護」,「一屋子的黑/心像深淵落」,「帶著體溫一起逃亡/黑的深裸」,「黑黑的昨天沒有醒來/舌頭上舔到尖酸天涯」,「黑洞有一床很深的吠陀經/昨天今天黏在一起」,「慢慢長大的清晨年輪/黑與白滲隙一道彩光」,「很重的黑體字躺下來/有一則花邊新聞和政客裸奔」,「燃燈給您/四周的黑太黑了/火不夠亮/所有的句子都掉漏」,「終於找到壓縮的寂寞力量/所以我可以把思念塗滿黑黑的紙上」,「又閉上雙瞳/留下很黑很黑的星辰」,「如半截郵戳窟窿/黑黑摸索潛逃的日復一日」,「雨下得很凶/荒漠空曠漆黑的大片身體」,「每盞燈都是欲望瞳孔/獵取黑色最原始的存在」、「漏了一滴黑/泛散整塊溼淋淋的江湖」……;「疲憊後的黑」、「脹黑」、「黑黑的血」、「浸黑」、「黑色」、「暴黑」、「黑髮」、「黑洞」……很少看到一位詩人,對待「黑」,嘿嘿!如此靈敏的嗅覺、音覺、感覺,「黑」成了他創作的底蘊,「黑」化作了他繁複多樣的生命色彩。 許水富詩裡的「黑」,讓我想起李錫奇畫中的「黑」。這兩位都給戰火、戰地鎖住整個童年、少年的金門旅外藝術家,以「離人」自喻的許水富「在島嶼母土存活若干年,其餘歲月在異域漂泊」;歷家族亡村亡命的「畫壇變調鳥」李錫奇「如果沒有八二三的砲火,也許就不是今天的我」。兩人都走過了「黑色島嶼」的困頓年代,羅門說許水富「他似乎是走在刀尖也達不到的痛覺的心路上,以看不見的血淚在向生命呼喊」;劉登翰論李錫奇「『黑』在李錫奇,既是彩色的,也是精神的。沈鬱在作品底層的這個『黑』,是作者無以言說,卻又攔阻不住地要渲洩出來的情感語言。」 「永遠悼念的黑/一身黑/黑到底/時局是黑的/命運是黑的/想念也是黑的」……,許水富〈短短的私私竊語〉,緬念母島、追念母親,一筆「黑」到底,最足以傳達他的「黑色」意象。叫醒黑色痛覺的詩人,讓我們帶著他多邊形的體溫,一起逃亡吧! 編按:『多邊形體溫──許水富詩.書.畫裝置展暨詩作新書發表會』,2007年元月十三日星期六下午二時在時空藝術會場(台北市和平東路二段28號)開展酒會,金門縣長李炷烽,作家黃春明、李昂,詩人羅門、管管、張默、辛鬱、朵思、白靈、顏艾琳及本報《浯江夜話》作者群黃克全等均將與會及詩朗誦,歡迎鄉親、藝文同好熱情參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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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日記:之十二 夢.夢的村莊.新生.遠方、旅行.殘缺的小說.名字.挽救
■ 夢 為什麼人有夢?調節生活韻律?使思考獲得自由?或許都是。還有一項遭我們忽略的是夢的平衡作用,換句話說,夢和現實是互為消長的關係。我,在昨夜連續的三四個夢其中的一個夢知道了這項關係。而在其他另外幾個夢裡,我分別夢見愛上了某人;在路上看到一座尖塔;打死一條蛇。這表示,現實世界裡,有人被憎恨,有座塔消失,以及有條蛇死掉。 ■ 夢的村莊 他常夢見自己來到家鄉一座屋宇巍峨嚴整的厝落(幾乎每棟厝宅都是傳統式建築的極品),醒過來後,他感到十分納悶:單獨的每一棟房子他都可以在現實界找到對應。可是,整座村莊呢──島鄉並沒有這座整體的村子呀!日後他回到家鄉作一項民俗調查(風獅爺),跑遍島上每一座村莊,他在各地看到一棟棟熟悉的屋宇,終於恍然大悟:原來他的夢作了自動的挑撿,最後組合了那座壯美絕倫的夢中村落。 ■ 新生 你躺在戰壕裡(近半個世紀前,在華中地區,某座叫雙集堆的小村莊外),兩次的睜眼閉眼之間,突然你發現天空成了一艘搖盪的船身,身邊一株馬齒莧每片葉子的排列唱起了一條家鄉小調。池塘的水淺笑著:甚至連一撮撮的土堆都伸出手來想安慰你幾句什麼。你覺得自己應該感激地回報些什麼,於是舉槍朝天空放了一槍(半世紀後這個動作成就了某篇詩文中的一小段,只是,他誤會你心中充滿了對命運的忿恨,不,不是的),不多久,更大的歡喜(悲傷還被摒在門外),鮮血,和死亡,一起輕輕閤上你的雙眼。 ■ 遠方、旅行 從七八歲稍稍懂得遠方開始(從雲,月,蝴蝶和排成人字橫過的雁行),你就告訴自己,有一天,你要到世界上各個景色奇美的地方旅行(而這盼願每每又被諸如「浪跡天涯」這類的淒美意象塑型,且強化;也被圖片、電影,及文字報導引誘著;譬如某某地有北極光的幻麗奇景,某某地有個地下小洞,聲音會迂迴繞行等等),無奈,由於現實生活的束縛,你始終不能成行。但這一天,機會來了,你張開雙臂,迎接著死亡的到來,像是有點怕生地忖想:「到底,那是一個更遠,景色更奇幻的地方。」 ■ 殘缺的小說 你寫小說,故事向來不交代得一清二楚,總是留著許多撲朔迷離的空白,吊足了讀者胃口。問你為什麼這樣子寫?分明又不是寫偵探小說。 今天你回答:「因為人生就是這樣子嘛?」 今天你又回答:「啊,因為人生不是這樣子嘛?」 ■ 名字 忘了從那一天開始,自己的名字的重量超過了自己的體重,這還不算什麼,他更發覺到,光憑名字,居然可以跟別人交換十個雞蛋,兩盤滷肉,一支古董煙斗,半輛汽車烤漆,一張澳洲來回程機票,咳,以及愛情──或者說是婚姻。 除了最後一樣,他心想:「我樣樣感到光榮。」 ■ 挽救 在半路望見一隻遭車輛撞死壓死的貓狗屍體;在草叢瞅見一隻受傷的蚱蜢;在池塘、溪邊,瞥見一尾掙扎翻肚的浮魚;在街道遇見一個迷路哭泣的小女孩;在市場碰見一個拖地而走的殘廢乞丐;在報上在雜誌上讀到一則悲慘的消息新聞……等等。凡是有上述這種場面,他內心那個良善不忍的聲音都催促著他,說:「停下來,過去看看,把牠移走,安葬好牠,看能不能救活,給他一點錢,給他一個微笑,給他一點溫暖……。」十有八九,他依從了良善慈心的呼求。事後,不管有沒有去做,他的心情總是惦念著當時的景狀而鬱鬱寡歡。 四十三歲那年,醫生來到病重的他床榻旁,默默地看著,他的臉孔和診斷書。離開後,他低聲對另外一名醫生說:「以他的病歷看來,他能夠活到今天,算是奇蹟。」 那天下午,他撐起身子,眺望窗外一株苦蘵,嘆了一口氣,喃喃自語地說:「到底,這世界不是我一個人挽救得了的。」 (當天傍晚,有群美麗的文珠蝴蝶在他的病房窗口翔舞著,為了他慈悲的眼睛,儘管他那雙眼睛已經閤起。不過,這是另外一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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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
她今年已經返鄉兩次,過年前還要再回來。她每次回來都為拜拜。 第一次是農曆七月,第二次是冬至,每次回鄉都待十天半個月,前幾天我送她去搭機,攜帶四個行李,兩只托運,過磅時約莫二十幾公斤,都是帶回去的祭品,以一個四口之家,吃一個月恐怕都吃不完,因為兒子媳婦都上班,小孫女上學,中午不回家吃飯。 她打算過年前再回來,能預約的機票都已先預約了,準備一個人過節,大年初三再回台灣。我可以想像她一個老人家,忙著打掃,忙著煮菜,忙著拜拜,除夕夜一個人守著一台舊電視機,看著過年的喜慶節目,滿室空蕩蕩的,見不到兒孫,享受不到人世的溫馨,只有震天價響的鞭炮聲,夾雜著寒風在屋外呼嘯。這樣的年節,這樣的人生,不曉得她心裡作何感想? 除夕團圓夜,不是應該全家圍爐,發發壓歲錢,享受兒孫繞膝的喜悅嗎?為了拜拜,幾年來她都犧牲這種天倫之樂了,這種損失在她的人生是無法補償的,因為今年,她已高齡八十五了,她還能有幾個年好過,可以跟兒孫好好的聚在一起、給他們快樂的回憶呢? 但是,她犧牲了現世的幸福,只為了對往生者的祭祀。 她有百般的無奈,無法割捨感情的臍帶,習俗的牽絆,幾十年來她都這樣拜這樣活;今天要她改變,幾乎要她的老命,所以她只有千里迢迢回來,忍著寒夜孤燈,回味著無可如何的人生。這不是她所願。 她也曾想到解決的辦法,想把祖先的木主供奉在廟裡,然而擲不到杯筊;想請大兒子帶回台北祭拜,他說住在十一樓,如果燒金紙要先備案,否則人家會以為發生火警;二兒子夫妻都是上班族,早出晚歸;三兒子人在國外打拚,好像都有困難,她的仔肩一時無法卸下,只好年復一年回家,拖著老命,只為了完成祭祀的心願。 每次回來,她隻身守著偌大的一棟老舊房子,樓梯設計陡而險,以她的年歲,端著祭品上下樓梯,萬一有個閃失怎麼辦?倘非如此,夜半若有疾痛,她又耳背,緊急時到那裡去找人?她像候鳥一樣,定時歸來,舉行定型的儀式──祖宗尚饗。她還能回來幾年呢?這個事情總應有個了局吧!難道要等到閉了眼、兩腿一伸,無法理會之時才放手? 拜拜,成為她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慎終追遠,應該是一種摯誠感念的心意,而不是一種形式,不能成為負擔,更不能成為壓力。假如生者不快樂──一個孤單老婦回來祭拜,沒有兒孫的追思,人倫的美滿,點燃三炷馨香,往生者即使地下有知,這樣荒涼的場面,怎能含笑九泉呢?假如拜拜成為綑縛,一代綁過一代,不僅自己痛苦,也會強加給下一代痛苦,以一個痛苦的心靈去追念先人,沒有子孫團聚與懷恩,即使行禮如儀,對於生者與死者還有甚麼意義? 一個八十五歲的老婦人,身、心、靈都得不到自由,她甚麼時候才會得到自由呢? 這使我想起魯迅的墳:「中國覺醒的人,為想隨順長者解於幼者,便須一面清結舊賬,一面開闢新路。就是開首所說的『自己背著因襲的重擔,肩住了黑暗的閘門,放他們到寬闊光明的地方去;此後幸福的度日,合理的做人。』這是一件極偉大的要緊的事,也是一件極困苦艱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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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令夫人的股票
台灣各地花掉近億元的新台幣辦理跨年晚會,送走了以第一家庭貪腐弊案為主戲的2006年,迎向的是阿扁「權力下放」的宣示又變成屁話的一年。一個弊案纏身、無品失格、沒有誠信、言行乖張的人,又發表了讓人聽了就錯愕的談話,所以,希望這一年會比去年好的人,大概又要失望了!更令人扼腕又感痛心的,是七、八個憲兵架著那位婦人,並以毛巾摀住她嘴巴的那一幕;歷史將記載,軍方這種曲意阿諛當今的醜陋心態,做出了踐踏台灣的民主價值,也傷害了自由、人權的暴行。現在所採對這個事件的調查及行政處分一些執行階層的人員,是為了平息社會不滿的聲音。其實,最重要的是這些軍方高層,能否深切的體會並去檢討,國軍在這樣備受爭議的領導人領導下,應該要扮演什麼樣的角色,才能符合憲法對國軍的規範和社會對國軍的期待。 去年年中,我那篇「上將夫人的兩道拿手菜」在本欄刊出後,引發了不少的迴響。在一些婚喪喜慶或交際應酬的場合,遇到目前在職或已退伍的軍中舊識,有長官、有舊屬、有學長學弟,大都基於對國軍聲譽的愛護,善意的建議我這個也曾是軍人出身者,為文評論軍方事物的分寸拿捏問題,因此,在「護短」心態下,原來有一系列「軍中馬屁文化」的文稿,只好藏諸箱底,不便推出。但是,看到國軍最近在媒體「冒頭」的幾樁事件,不得不以過來人「愛之深,責之切」的用心,找出他們的病灶,並善意的給他們一、二帖方子。 在我參與國軍的那三十個年頭裡,雖曾見識到軍中醬缸文化中之一的馬屁文化,看過有些個不學無術的鑽營之徒,靠著攀關係,套文情、走後門(送禮)或胡亂吹捧逗樂長官者得以倖進,當時大體上是在黨、政、軍體系內運作,基本上有軌道可循,不至於太離譜。綠朝以降,國軍也隨著貪腐政權與時俱進,大攀政商關係以求進的不乏其人。阿扁執政迄今,軍中人事(尤其是將官階層)可以說是「亂了套」、「離了譜」,所以有「註銷退伍把官升、資歷不符照樣升、籍貫對了更好升」的說法,六年多來,將級人員晉升爭議雖大,但主其事者大都只能配合「上面」文下來或硬塞進來的人,你要引法據令以爭,包你第二天捲舖蓋走路。 阿扁執政以後的國軍人事,非但沒有掃除過去國民黨時期的陋習,反而變本加厲,把黑手伸進高層人事的陋規更甚以往,跳脫正常管道,破格拔擢案件屢見不鮮,造成軍中送禮,拍馬屁事件有增無減,甚至搞政商關係以求進者亦有所聞,誰有本事直達天聽,就會有人攀附。所以,少部分善於鑽營的不肖之徒,就各顯神通,向官邸送菜、找國舅送禮,託王子說情,請憨推薦,還有找上某民進黨「烈士」的遺孀,以族群因素取勝,聽說也很管用。試想,如果這些不幹正事,天天只會送禮做公關,逢迎拍馬屁,卻又官運亨通的人變多了,對國軍傳統優良軍風的傷害至深且鉅;上焉者逢迎拍馬以求官,下焉者開設錢莊以逐利也就不足為奇了。 以阿扁為三軍統帥的國軍,高層官員的素質,尤其是人品操守是否足堪大任,可列舉一、二以觀之。有一個說二五○○年中共空軍軍力趕不上台灣而鬧笑話的參謀總長;有一個為了權位,說出可以讓弟弟死在敵區而不予救援的特務頭子;有一個在國會殿堂上嘴吐三字經表示不想幹的國防部長;還有一個太太買了數十萬股票,涉弊與否不明不白,還能穩坐軍種司令職務的上將。看看這次憲兵抬人的粗暴行為,如果以阿扁當年幹立委時對軍人要求的尺度,以及質詢軍方「五腐三貪」的標準,這些不入流的將領早就該下台,如今卻仍安之若素,莫非已與貪腐政權形成牢不可破的共犯結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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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的金氏紀錄?
世界金門日第一屆在金門金城文化局演藝廳舉辦,第二屆在馬來西亞吉隆坡舉辦,第三屆旅臺鄉賢張邦育君,建議由臺灣各縣市聯合承辦,我們欣喜世界金門日能夠繼續辦下去,號召世界金門鄉親團結在一起,共謀世界和諧共生之發展。 第二屆世界金門日於民國95年(西元2006年)十二月十五日,在馬來西亞吉隆坡舉辦,臺大終身特聘教授楊永斌博士,應主辦單位主持人馬來西亞僑領丹斯里拿督楊忠禮博士的邀請,在他經營的五星級萬華大洒店作演講,講題:「金門人未來的道路」,記得當時主辦單位把世界各地的金門鄉親,安排來聽他的演講,而我們組團前去的臺金鄉親,都安排在另一場次聽馬來西亞的投資計劃方案,令楊永斌教授大為驚訝與不認同,他表示他主要的是講給金門鄉親聽的,特別是對金門縣政府的官員與縣議會的議員作建言:諸如他將談推動國際觀光;金門對外交通核心問題;設立金酒產銷研究所;設立華僑歷史博物館等問題,他們聽了才能更發揮其談論的功能,才能落實問題的作法。因限於篇幅,恕本文無法記述一一的問題。 當天講堂在座的有楊忠禮僑領、新加坡僑領楊清芳、雪蘭莪金門會館王豪傑會長、馬六甲金門會館張成佳會長、柔佛州金同廈會館陳成龍會長等百餘位世界各地的金門鄉親,前來聆聽,李金振校長報告金門技術學院招生情形和楊教授演講,會場非常熱絡。後來金門縣長李炷烽、前國代楊肅元、前議長王水彰、報導文學作家楊樹清、金門觀光發展協會總幹事楊再平等都前來聆聽楊教授的演講。 今我只就聆聽心得發表一些感言而已。也許是過去金門曾經大力向中央爭取硬、軟體的諸多建設,而中央累有跳票情事,讓金門人很不滿,感到中央對我們金門離島的漠視,感到金門人是二等公民?不知不覺中而自貶身價,自我否定。在甚具國際觀的楊教授看來:「金門正處於有史以來最有尊嚴的時刻,因地理位置之便,我們可以東去臺灣,也可以西去神州,不管是臺灣人或大陸人,他們可都沒有這個權利。今日的金門,已不再是臺灣的離島,也不是大陸的邊陲,金門正處於海陸交會處,如果說亞太是二十一世紀世界的中心,那麼金門正位在舞臺的中間」。楊教授要金門人以此方位,重新定位自己,重新審視金門未來的道路。誠然,金門人要好自為之,自己認為自己棒,才能贏得他人肯定,而讓別人不敢輕視我們。 在這次的講演中楊教授還建議金門縣政府:「申列金門博士與將軍人數為金氏紀錄?」回想91年7月8日第四十期,「促進電源開發基金委員會」發行的《源》一書,由臺灣綜合研究院編輯企劃的【金馬專輯:和平之門】。我應邀撰稿:〔進士牆、博士壁與將軍榜〕一文(刊在該書37-38頁),我開頭就寫「金門不僅有四十四位進士與一百八十七位博士,明清兩朝還有揚名於臺灣的十二位金門籍武將,以及今在軍中發展的二十位將軍(中將一人,少將十九人),進士、博士已在金城石雕公園內的伯玉亭四周,樹立『進士牆、博士壁』,以頌先賢,以彰顯文化立縣,並啟文風。我們再建議樹立『將軍榜』以相互輝映」。楊教授也認為金門廣產博士與將軍是難能可貴的,值得自傲傲人。他說:「近半個世紀來,在戰火的蹂躪之下,金門猶能培養出兩百多位的博士和為數三十餘名的將官,以金門縣單一行政區的人口規模和島嶼面積而論,其單位密度﹝每五萬人﹞之博士人數和將官人數(僅限出生地為金門者),相信俱屬世界第一」。所以他建議縣府如能將相關資料統計確實,申請登錄此二項金氏紀錄,相信可為金門的人文特質立下歷史的佐證。從91年到95年博士人數已從一百多增到二百多,將官人數也從二十人增到三十餘名。聽說金門縣政府去年底接受碩、博士生的獎助學金申請碩士生有七十一人,博士生也有十七人(尚不包括在職進修班碩、博士生),可謂金門人才輩出,碩、博士正在快速增長。 三十八年「古寧頭」大捷,國軍進駐金門,當年金門因貧窮落後,住民不能讀書受教育,沒有知識,人土土的,就像金門土產地瓜一樣不耀眼,所以許多外來人戲稱金門姑娘為地瓜小姐。防區司令官胡璉將軍有鑑於此,立即加強地方建設,普及地方教育,培植地方人才。六十一年當他重返金門旅遊時,有感金門地方建設進步,知識水準提昇,金門人才濟濟,很高興的吟起詩來:「碧疇萬頃不飛沙,把酒臨風論桑麻;吳鉤越溪小兒女,誰說金門是地瓜」。同車的當年總政戰部主任王昇上將,也吟詩相和:「正氣擎天誅赤燄,古寧頭畔溉鮮花;黃沙帳變青沙帳,從此金門不地瓜」。金門是福地,金門是貴地。金門因戰爭聞名,金門人又因戰禍而得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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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火戲影舞年少
隆隆乍響的炮擊聲不絕於耳,璀燦繽紛的花火把城市的夜空點燃得輝煌艷麗。 101大樓在數以萬計的人潮讚嘆聲中屏息、爆發,逐層點亮樓裙燈火,然後彷如花開般的焰火八方飛射綻放──跨年夜的台北夜空持續著沸騰的熱鬧氣息,順著風向,我在三、四公里之外的二十五層樓頂上,觀看這盞號稱最巨大的仙女棒流瀉花火的瞬間美麗景緻。101大樓像一柱巨擎,矗立在台北城的大東區,無論置身何處,都難以擺脫摩天大樓的高聳英姿。這幾年歲末跨年煙火秀便成為台北人的一份寄望與等待,無論時局如何變化,生活如何苦甘順逆,期盼一個更美好年代的來臨,花火的美麗與艷璨無形中燃燒著一顆顆炙熱的心與每一盞期盼的目光。「五、四、三、二、一!Happy New Year!」震天嘎響的倒數聲中,告別一個舊年歲、新年伊始。 寒流逐波逼近,儼然已進入冷冬,除了必要的邀約,大部分時間幾乎都耗在工作室裡。氣溫驟降人也跟著懶散,連出門的欲望都沒了。想起守在家鄉的老爸老媽,怕他們冬天無聊,我選購了一些市售的歌仔戲、黃梅調以及兩老都喜歡觀看的Discover世界動物奇觀DVD影片,趁著冬天來臨之前,快遞寄回家鄉。母親收到新寄的片子,開心的來電致謝,說這樣子晚上就有好看的戲,也不怕冷了。 每次都勸老人家裝設有線電視,可以收看更多的新聞或戲劇節目,一向節儉慣了的母親從不答應。伊說哪有那麼多美國時間看電視,白天四處走走,下午和鄰居老友打打四色牌,只是晚上睡前打發時間,有四、五台無線電視可以選著看就夠了,何必浪費?我知道老母親的個性,也就不違逆伊的意見。後來試著以老人家最喜愛的歌仔戲影集為誘因,添置了簡便的DVD機器,教他們學會使用。可以隨時想看就看,可以一再重複觀賞兩老喜歡的節目,不必再每天定時守候著電視台的歌仔戲時間,老母親不再堅持浪費的說法,也就欣然接受了。 戲劇的魔力毋庸置疑,只要拍攝編劇夠好,鮮少人能抗拒誘惑吧。藉由螢幕進入精心編織的情境裡,是除了文字之外更貼近真實生活的表演藝術,更何況除了畫面還有音聲光影的陪襯。所有現實生活裡的鬱悶窘困與寂寞無聊在戲劇裡忘情、甚至入戲,電影工業無疑是近現代最偉大而全面擄掠人心的藝術形式吧。 就算時間回到風聲戰慄的民國六十年代,置身於一切都極其貧乏緊峙的戰地家鄉。每日傍晚放學,只能到民眾服務社重複閱讀常因氣候不佳而遲遲未見更新的舊報紙;中央日報、中國時報、聯合報、青年戰士報、台灣新生報……從時事新聞到文學副刊、影劇版、家庭生活版,然後連廣告也重複細讀,一條也不捨疏漏。稍感欣慰的是村子裡的「金西戲院」--就整個清貧的少年時期,電影確實開啟了我許多的想像與夢幻。算起起來居住在島上的十五、六年裡,在戲院看過的電影數量應當不下於後來三十年的總量吧,特別是最近的十幾年間,專程去戲院看一場電影,竟成為何等奢侈的大夢;除了片子夠吸引,還得時間、心情都適宜。 唸小學時,一張票券是一元五毛錢,可以一位大人攜帶一位小孩,如果多花些口舌,夾帶兩位小孩通常也可以入場。畢竟彼時經營戲院的是軍方,主要是提供阿兵哥休閒娛樂,並非只著眼於營利。如果在白天,大人們不可能有空進戲院看戲,大都小朋友就守在戲院門口,等著持票入場的阿兵哥,央求他們夾帶進場看戲。那時還有「軍民一家親」的口號文宣,單就展現在看電影這一件事,我深深感謝偉大的阿兵哥們;就算有時候難免會遭遇一些阿兵哥有的沒的調戲或為難。後來,進了國中結交新的同學,也擁有了單車,看電影的欲望更行強烈,文藝愛情、笑鬧喜劇、功夫武俠、戰爭史詩、神奇鬼怪都好。最瘋狂的時候,我們常常在週日一早騎車到金城,從早場、午場、下午到晚場,從金門戲院、育樂中心到金聲戲院,一天下來連趕四場電影,痛快了眼睛,卻乾了口袋,那時票價也由五元、然後十元出頭。其實唸書時候零用金少得可憐,通常靠家境較好的同學支援,有時連中餐也省了,為的只是貪圖沈溺在那些快慰人心的戲影片段。 最盛況的時候,記得島上的戲院曾多達二十餘家,每天更換新的片子,如果錯過想看的電影,就得趕場到另一家戲院,看電影成為青春時期的最愛。到現在我仍懷念「長弓影業」的工夫武打片系列,狄龍、姜大衛、李小龍、傅聲、成龍,還有更早的王羽和獨臂刀……等等,讓年少那年代,滿心皆是民族尊嚴與正義俠情。現在回想,電影工業正隨著新世代價值觀的改變,日新月異,滿足各個族群的夢想。我只是想起在島嶼上的那段無憂的戲影人生,它也許從沒有改變過我後來的發展或任何成就,戲影般的年少情懷卻讓我常常懷念起那些時代,那些失聯的少年朋友們;蔡發正、蔡遠福、李金台、李錫棉、翁永樹、許麗鴻、楊彩燕、蔡光境、阿標、高山、馬義、楊媽、莊厥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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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衡立憲
喧騰一時,充滿波詭雲譎,有關第一親家台開案,在舉世關切下,總算一審重刑宣判;雖然定讞須待三審,但終是給了世人一個交代。令人注目的是判決書內容,法官除了痛批趙建銘犯罪後毫無悔意,疾斥本案是典型權貴犯罪,造成社、經等難以估量之破壞,自應從重量刑;更破例以社會學面向引用莊子「胠篋」篇:「彼竊鉤者誅,竊國者為諸侯,諸侯之門,而仁義存焉。」道出不同社會階級犯罪,卻有天高地卑的不平之痛,引人深思:何以晉身諸侯之門即可仁義存焉?意以為:全係極權主義的作祟,誘發世人攀權附貴的本性,形塑成王敗寇的價值觀所致!因此,唯有藉助制衡分權的憲政制度,避免極權主義的還魂,瓦解攀高結貴的誘因,民主法治方能長治久安! 成王敗寇的價值觀,在胠篋篇中闡述清明:偷鉤子的小賊,因無權勢,誘不起世人攀權的動機,自然按公義原則予以處死;但篡奪政權的人,挾極權主義之威,權勢深入各領域,在畏權貪利下,世人附貴求生的本性自然凌駕公義原則,不但不敢稱他是大盜,更希冀從中獵利避害,自然極盡所能曲學阿世,諂媚稱揚竊國者是仁義之人。對照今日諸多罄竹難書;甚被美國時代雜誌引為醜聞之貪腐案,在此間卻能厚顏無恥,倒曲為直:且看諸多飽學之士,竟以各種遁辭邪說,為當權者厚顏詭辯而不忝,不得不深佩莊子對人性之了然;即使是亟於去中國化之人亦不例外。 此無他,攀權附貴仍人類求生之本能。所謂清貧自得者當然有之,但更多的是因為無機會接觸到權貴,起不了這個誘因,尚能保有人性之初善;聖賢之抱負。然一旦有機會碰觸到這個人性不可觸之誘因時,能參透世間名利者總是廖若晨星;尤其是身處在政治力量無所不滲之極權主義下。也因此,西方政治思想先趨者,就因看透人性的不可誘,改採事先防範的制衡立憲,避免極權主義的出現。消極上,即使不慎犯罪,也因制衡之故,較能掌握控損。尤者,因制衡立憲,先天上限制了政治資源,從根枯竭了竊鉤竊國的溫床,這正是制衡立憲之思想動機! 一個制衡立憲的社會,所謂的政黨,都只不過是人民意識的代理平台:藉由各種選舉制度的委託,行使政治管理之經紀公司而已。更可以說,僅是社會上諸經紀公司之一而已。也因此可以理解何以西方先進國家,不但對政客漠然以對;對政治淡薄以觀,展現於行動上的是低投票率。因為,真正現代制衡立憲國家,社會是由各種受到制約,以不同型態出現的經紀公司來服務眾人。也因此,像台灣如此不分朝野熱衷政治,投票率如此之高;統獨對決如此之顯,坦言之,均非現代國家之常態。歸咎其因,在於缺乏制衡制度的落實,進而使封建極權主義借屍還魂,以致所有資源幾乎集中於政治;導致極權主義的還魂;各種人性求生之弊端也就推衍而下:從只論立場不問是非,到非我族者則論黃數黑,至毫不廉恥為貪腐幫腔詭辯等等匪夷之行徑,莫不拜此之賜。 更進一步言,今日政壇上對政客之無理性崇拜,乃至近乎封建時期才有的諂詞,到重大政策完全寄託於人治之牧民心態。對號稱已進入民主法治的台灣來說,實是莫大諷刺,這些當然是拜制衡分不足,以致極權主義還魂所致。 權力若受到限制,週遭利益自然也受到制約,極權主義也就不易產生,政治魔咒就不會深入各領域,想攀高結貴的動機也就自然減少,人性之初善也就較少受到挑逗,各種竊國而仁義存焉之不義事自然不易形成。因此,欲突破莊子符咒,唯有落實制衡立憲制度,如此,才是我們關注台開案後應有的啟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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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雲遊子意
「……冬夜走過城裡的街道,我總會透過淺橙色的燈火凝望別戶人家,幻想和樂的家庭過著和樂的生活。而後我想到另一個奧罕可能住在其中一戶人家,便不寒而慄。隨著我逐漸長大,幽魂成為幻想,而幻想成為反覆出現的惡夢。在某些夢裡,我問候這位奧罕──總是在另一棟房子裡──的方式總是驚恐的尖叫;在別的夢裡,我倆在可怕無情的沈寂中逼視彼此。之後,在睡夢間飄進飄出的同時,我越發猛烈地抓牢我的枕頭、我的家、我的街道、我在世界的位置。」…… ──奧罕.帕慕克《伊斯坦堡:一座城市的記憶》 I.I,焰火秀跨年之後,我在台北西藏路頂樓的舊居整理過去的記憶。深巷中傳來不知是嬰兒、貓咪,或者聲響混合的啜泣。這座七彩的城市竟感染了一絲哀傷,我的腦海也未能塗染一把彩色,反倒有些人事風景褪色後的蒼白。S.Y與阿國剛離開,「最近對時間有焦慮感,看到那屋子,就像看到生命無常,有一點悲傷,似乎也受到你的影響,說不出的感傷,今晚你又獨自面對自己和整理東西」……,S.Y在離去後傳來一通心情的即時簡訊。一室凌亂,我隨手抓了一本書,《我的名字叫紅》作者奧罕.帕慕克的《伊斯坦堡:一座城市的記憶》;與普羅斯特《追憶似水年華》同樣因時間流動帶來的華美與哀傷。帕慕克說的,「我們一生當中至少都有一次反思,帶領我們檢視自己出生的環境。我們何以在特定的這一天出生在特定的世界這一角?……基本上,我不願抱怨:我接受我的出生城市猶如我接受我的身體和性別。這是我的命運,爭論毫無意義。這本書的內容是關於命運」……。 關於命運。非關命運。 I.I,命運的話題,我們交換、談論過許多回了。最後我得到的結論是:不能改變的是命運,能夠改變的是功課。你無法改變你出生在一座島嶼、城市的事實,這是你的命運;你必須面對、處理身處在一座島嶼、城市的情情事事,這是你的功課。 我在這座城市生活了二十八年了──應該說,也曾經短暫的走離過,包括風島征塵二載、浪遊異國三載、八卦山下三載;浪遊之後的洄游,終究還是走回她。我在異鄉超出在原鄉的歲月了。我的同鄉友人翁翁送給我一幅<浮影游移>的視覺海報,「終不抵歲月的啃噬,我和我寂寞的風沙,凝視著磚牆逐一崩塌成那一段無言的飛絮,黃昏吹過一聲輕輕的嘆息,老厝東隅,整條飄散著蔥花爆香的青石小巷,降下初冬以來的第一場微寒的細雨,怎樣才能牢牢記,歲月刻在伊臉顏的皺紋,滄桑而華麗,紅簷樓頭燕尾,白髮絲絲如霜,只能哼給自己聆聽的感傷,還是深藏在隱密的角度,我猜想,伊仍無時無刻溫濡著我逐漸沈重的步履,我那回也回不去的遙遠小路」,喜歡翁翁這種想召喚而又隱身未明的詩與視覺鄉景,特別是那句「我那回也回不去的遙遠小路」,美在於那份「浮雲遊子意,落日故園情」的只能會意、不可觸摸吧。在我的心田深處,同時交織、交戰著城市、島鄉的遠離、回歸,「我那回也回不去的遙遠小路」,卻始終是隱藏在心底的最大圖象與聲音。 I.I,二○○六年的最後一個月,我有一半的時間不在這座城市。我回到了原鄉,又從原鄉飛渡南洋。我嘗試在這一段旅途中,找回一些失落的記憶、尋找「離開或者回來」。<離開或者回來>,出自詩人洪進業的一首詩,詩最動人的在於那句「但縱使回來/你我的夢還是要離開?」、「縱使離開/你我的夢還是要回來!」這一趟旅程,我發覺我的夢回來了,我的人卻回不來了。我又懷想起我的小說家朋友、寫《鹽田女兒》的蔡素芬,十八年前寫給我的一段話:「從來,異鄉遊子,在心靈深處,總隱約蟄伏著一種漂泊的落寞,這種蘊含在生命流脈裡的輕微愁緒,因著他鄉際遇的殊異,而撩化成不同程度的認知情境」……,原來,我們對城市複合式生活的躁鬱與不安、逃避與悔懺,我們緬懷、追戀著故鄉的純樸與靜好,但又懸念著城市似有若無的尊貴與華麗,以及永無邊境的都會大夢,我們並不願且真正的歸去。 離開一座島鄉的緣由。李福井在《浯江夜話》那篇<金門人>有著近似悲壯的說法,「金門由於地理環境的限制,不同世代,不同的金門人,都走著同樣的道路──出外打拚。金門人,有漂泊的命運,奮鬥的性格,背負著祖先的包袱,突破島嶼的宿命,遠渡重洋,魚游大海,開展了不同的人生風貌。」 離不開一座城市的理由。我又試著從帕慕克的《伊斯坦堡:一座城市的記憶》尋找線索,「伊斯坦堡的命運就是我的命運:我依附於這個城市,只因她造就了今天的我」,「每當我不快樂,便想像去到另一棟房子、另一個生活、另一個奧罕的居處,而終究我會半說服自己或許我就是他,樂趣無窮地想像他是多麼幸福,其樂趣一度使我覺得無須到另一個想像中的城區尋找另一棟房子」,「彷彿我的人生發生在他人身上,彷彿人生即夢,夢中的我感覺自己聲音消逝,意志恍惚無法自持」。 離開一座城市、回來一座島鄉有那麼困難? 島鄉的命運與城市的功課,是一場永難圓的內心大戲? 時間的焦慮,跨年的焰火在城市高樓激越地揚起,「想回家就回家呀!」I.I,依然是妳的聲音,在浮雲遊子的島鄉的海潮處沈重地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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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日記:之十一 豹之悲憫.陌生人.楓橋鐘聲.背叛.文明.音樂之夢
■豹之悲憫 動物園裡。隔著欄柵,一群嬉笑的年輕人把吃剩的雞骨頭往裡頭丟。「畜生嘛,有睡有吃。」 蹲在原地的花豹理也不理那堆雞骨頭,牠低頭,半憐憫半輕蔑地想:「關在那更大更深的牢寵裡的……。」 ■陌生人 別人是酒後吐真言,然而他不喝酒,他吃桃子。每年,總有三兩個月,我可以聽到他那些水草般新鮮的話。「往往,我在路上看到某個女人,總覺得她就是我太太。」他說。把吃剩的桃核子排在手心裡。 「你說往往,到底多久一次呢?」 「事實上,是每一個我見到的女人。」他說,把桃核子排在手心:「就像我總認為,我吃的是同一個桃子。」 ■楓橋鐘聲 儘管橋本龍太郎並非風雅的文人墨客(他是名退休的醫學院教授),每年除夕,他都像今年一樣,不遠千里,來到寒山寺邊蘇州河畔的楓橋上,伴著霜寒,細聽除夕夜那蒼老幽清的鐘聲。只是生性一板一眼的他,至今還沒意會到,經過時空神妙的流淌、梳爬,及發酵,如今他正是當年唐朝詩人張繼,以及清朝詩人王漁洋筆下的那句鐘聲。因此,事實上他是聆聽著鐘聲的一句鐘聲。 ■背叛 夜裡,小說家傑華慶跟幾個友人密商某事,顯然的,有了豐碩成果,他一路踩著歡快的腳步回家。然而在下一個竹林的轉角暗處,他遭人活活給掐死了。傑華慶算是知名人士,他的小說充滿陽光般的明亮,鼓舞了不少人。警方很重視這件案子,卻苦無頭緒。 「好人沒好報。」人們歎息著。他們以為他遭正義之神背叛了,卻完全不知道,他是被自己小說裡的人物給憤怒擊殺的──因為當晚,他們自覺被他給背叛了。 ■文明 禱告完後再進餐的傳教士阿多亞對睜大眼睛的奈及利亞某土著酋長說:「從用餐習慣就可以看出一個人的文明程度,用餐時間越短,抓了就吃,就表示越野蠻,越不文明。」 酋長同意地點點頭,這一餐,從一旁服侍的專人大聲宣告,陪吃者搥鼓般各拍十二下自己的大腿開始,一直吃到完,整個儀式足足花去兩個鐘頭。 ■音樂之夢 我要告訴你這個夢(以前總會怕別人說是抄襲波赫士的夢),在波赫士的夢裡,他看到一排排代表生命情狀及生滅的數字,而我的夢境裡,數字代替以充塞滿時空的音樂。在那裡,聽到某種音樂表示你會得到愛情,某種音樂則會失戀,依此類推,你的人生所可能發生的一切,都有一組音樂包含其中。自從做了那個夢,我對「音樂是情感的發抒」的這種膚淺之論就不免嗤之以鼻,事實上,此後我有點害怕聽到音樂,因為我知道那陣音樂可能代表一件殘酷正在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