僑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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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榕樹(第二屆金門青少年文學獎國中散文組第三名 )
熾熱的火紅收斂了熱情,落日的餘暉融進雲彩的笑靨,也穿過我稀疏卻依舊蒼翠的髮梢。多少年,我與身旁古老斑駁的建築物為伴,習慣了周圍的人來人往,從清晨到日暮。回眸,凝望那座新建的教堂的牆,無瑕的白和純淨的藍,交織,時光彷彿回溯到數十年前。 那時的我,已經是一棵老榕樹,枝繁葉茂。只是身旁一直挨著一塊傾斜的扁平巨石,因此往下生長,日漸茁壯的氣根和巨石之間,形成了一個不小的空間。閒暇時,孩子們會在我的綠茵庇護下捉迷藏,這天然的岩洞,是孩子的天堂。他們喜歡躲在這裡,玩猜拳、講故事。在那裡,我第一次聽到傳教士的故事。孩子們也天天猜想,會不會真的有聖誕老人出現? 一九五四年的冬天,聖誕老人真的來了。他帶來了稀缺的奶粉,分送給島內的孩童。他留著蓬鬆的大鬍子,捲曲的頭髮,面容慈祥。 大家叫他羅寶田神父。他來自遙遠的法國,是天主的使者,也同時精通醫術。在那缺乏醫療資源的年代,許多貧困的家庭,僅能仰賴軍醫治病。羅寶田神父親自搭建了簡易的小屋,就在我的枝椏庇蔭下,免費為金門的鄉親看病,傳教。孩子們也時常跑到神父的小屋前,開心地與神父所飼養的家禽一起遊戲。 時光荏苒,幾年後的一個夏日,孩子們一如往常的躲在岩洞裡玩耍。倏忽,砰的一聲巨響,震動了太湖平靜的湖面,驚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我原以為那只是雷公的惡作劇,但那巨響接二連三的在這座小島,此起彼落,頻繁得如同暴雨一般紛沓而至。我第一次近距離的見到神父,他擋在洞口,再三叮囑孩子不要出來。我聽見,他的聲音,夾雜著擔憂與不安。 原來是中共送來的近數十萬份以金屬包裝的大禮,試圖射穿金門的武裝。 從那天起,這座小島,失去了往日的平靜。原本供孩子們躲藏嬉戲的岩洞,在神父和其他兩位年輕人的共同努力下,用堅定的意志和卓絕的毅力,一點一滴開鑿拓寬成六尺長五尺寬,可以容納六十人的防空壕。我知道,我的責任就是守護防空壕內的每一位鄉親。於是,我盡力伸長了臂膀,延展翠綠硬朗的身軀,用自己的方式守護這方土地。 炮戰最激烈的前六個月,羅寶田神父四處奔波,和軍民一起搶救傷患。無論傷勢輕重,他都不放棄任何一位需要救治的病人。與此同時,他前往各處募集救援物資,並發放給有需要的民眾。時常到深夜,我才能見到他疲憊的身影,騎著機車歸來。 夜闌人靜,神父也曾站在我的綠蔭之下,抬頭凝望天邊那一彎孤寂的月,他的眼中泛著沉甸甸的晶瑩,是滿載了思念?思遙遠的故土,念遠方的家人。面對綿延的戰火,他選擇了留下,繼續守護這座飽受戰火摧殘的小島,為金門黯夜點亮一盞微弱卻明亮的燭光。因為他堅信「苦難總會過去,愛將會留下」。 在物力維艱的年代,羅寶田神父將絲縷皆惜的精神發揮到極致,廢物利用,自立生產,籌集教堂的建材。他親自鋪石塊、奠基,幾番辛勞努力後,終於在一九六三年落成天主教教堂與仁慈之家。仁慈之家免費收容前來看病的病人與家屬,以及其他醫師宣告救治無果的傷重病患。他總是盡力減輕病人的痛苦,並協助他們的生活所需,把他們當成親人一樣對待。 歷經戰火與時光的洗禮,羅寶田神父真的成了畫像中聖誕老人的模樣,白鬍子白鬢髮。八十五歲的他仍騎著老舊機車,穿梭於金門的大街小巷,主動到病患家中探疾、給予細心地醫治。直到一場車禍把神父帶回了天主身邊。 時至今日,濃蔭下的防空洞已布滿了青苔與斑駁,往來人們的目光轉向色彩豔麗的「金牛迎春」現代花燈,若明月有知,當憐惜我滿身的滄桑│就如同這座蕞爾小島曾經歷過的風雨,或許,會找一個雲淡風輕的夜晚,向天上的月娘,窸窣著這些年的孤寂與對這塊土地的眷戀。 我,是一棵老榕樹。回憶不再是悲情的灰黯過往,而是一幕幕暖心的視病猶親,這一份無私的奉獻,與所有屬於金門的曾經,都將隨著時光的流轉,鐫刻在歷史的年輪之中,被後人歌詠與懷念著。 (稿件由金門縣政府教育處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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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鐲 (第二屆金門青少年文學獎高中職散文組佳作 )
其實她也是挺拘束的,手上的戒指、頸上的墜鍊,還有那只佈滿溝壑、千瘡百孔的手腕上想拿卻再也拿不掉的玉鐲。都是這樣的吧!老人家們都認為遠渡而來的他們沒有根深柢固的情感,是小偷是外傭,是被家鄉遺棄也不該被接收的難民們,只能如鼠輩四處躲匿,被口水的噴濺沾附罵名。 至少他是這樣的,從我還在搖搖晃晃學走路、牙牙學語時,她的心也跟著我起伏,每走一步都是她世界裡的地震,餘震更是接踵而來。自我被醫生宣告存在於這世界之後,便等不到止息那天。我常覺得我是她生命中最大的災難,因為沒有生出男丁被長輩瞧不起,好不容易終於有了卻又頑劣、不受教。她是悲哀的,她是不平的,可她沒有放棄,可能是母親對血肉的使命感,也可能是她不服輸的給自己套上枷鎖使然。 第一次束縛,是婚禮上被稱羨的那枚鑽戒,每一個切面投射出的光,都禁錮著從少女轉為人妻的限縮;第二次束縛,是外婆替她準備的嫁妝,一枚玉鐲,沒有什麼豔麗的雕飾,溫潤圓滑的如波瀾不驚的日子,樸素的和婚後的他一樣;第三次束縛,是他第一次送給她的禮物,一條項鍊,他是親手為她戴上的,他說會給她更好的生活,再等等。可生活依然如迷霧團團、平靜無波海面上,尋找燈塔的船,而這些「禮物」似乎是她如今平淡生活裡,最具體也最鮮明的方向。 我沒有問過她之前的生活,只知道外公外婆還有她的兄弟姐妹都非常溫柔、和藹,不像阿嬤一般疾言厲色,顯而易見的刀子嘴,卻從來不見豆腐心,她一定很難過的,難過也難過。依稀記得在我小學時,有段時間家裡因為阿公的喪禮過得非常忙碌也非常壓抑。那是她最崩潰的時候。一直以來阿嬤的過分寵溺,讓叔叔對於家裡的大小事都不太上心,我以為這只是他恃寵而驕所以習慣性認為自己可以不幫一點忙,需要他的時候再出來展現自己的「孝心」。但他的貪得無厭卻在那時展現得過於露骨,如今想起這段與八點檔、肥皂劇過於相似的經歷依然覺得如夢似幻。但,是惡夢。 一開始,大家都選擇對他的袖手旁觀冷眼看待,他似乎也覺得沒什麼不妥,不用出錢、出力,必要時再讓自己流幾滴眼淚,還可以博人眼球,更何況他還擁有阿嬤無條件地偏袒。儘管知道他是這樣的人,卻仍然覺得他時刻都在一旁的舉動很彆扭,不幫忙也不出聲,好像在看守什麼東西似的。 他是回來爭遺產的。喪禮結束之後,大家就算不想面對,也還是到了這個部分。遺書內容大致上是說,財產大部分會分給主理喪事的那方。意料之中,他幾近瘋狂憤怒的說:「我回來浪費這麼多時間參加喪事,結果財產才拿到這麼點。我話就放在這,那些遺產你們要是敢拿,我絕對上法院告你們,看媽是會幫誰講話。」當然,這些話不可能在阿嬤面前說出口。 起初,我們都以為這只是他氣話,但幾天後寄到家裡的法院傳單,打碎了這可笑的幻想。那時候的環境可不能讓還在當兵的爸爸被告上法院,我們全家都很緊張,畢竟處理不慎,不僅是接受全村的指責,更可怕的,被軍方介入調查,我們家不可能承受得起。但她站出來了,她一肩扛起一切壓力,庇護了還是孩子的我們,他對爸爸說:「放心,交給我,你安心在軍營裡,剩下的交給我。」她一聲抱怨沒有,默默扛起這件事。我忘記這件事是怎麼落幕的,我只記得叔叔來我們家叫囂時,她用笨拙卻鏗鏘有力的語氣說:「我呷凊飯等你!」我並不覺得粗俗。 時光芢苒,在操持家務的日子裡她還是肉眼可見的衰老了。我們都知道這件事是他的壓力來源,但侵蝕的有多深,我們不敢細究。有些委屈是不能被觸碰的,沒有人知道潘朵拉的盒子被打開之後,那些覆水難收的惆悵會有多一發不可收拾。 所以那只玉鐲就成了她最大的安慰,那是在網路尚未發達的情況下,她與故鄉唯一的連結,好像帶著蟲洞似的玉鐲,就能穿越回去,像小孩依偎在至親身旁。 時間改變了軀體,卻還是給了我們機會年輕。那是親人間專屬的權力。 我是常常看到她轉著那只玉鐲流淚的。至今卻仍不知道那到底藏有什麼她難以啟齒抑或是難過的秘密,身為他的孩子,老實說我真的不太了解她,也不敢追問。人與人之間的悲喜並不相通,我沒有把握給她回覆,又或者說,她想要的回覆。 那只玉鐲被拿掉了。可是精神上的拉扯還在,她依然會撫摸著昔日帶著玉鐲的地方哭泣,是啊!雖然形體上的折騰看起來已經痊癒,可精神上的折磨卻難以抹滅。是誰都難過的,成年人也不會因為一顆糖開心,而那些一陣一陣位於西風帶的傷感,也沒有像年輕時一定要消化的必要。她沒有說,可是她的一舉一動無一不是在釋放那股悲憤。那只玉鐲不只掛在她的手上,也依然在我心中套著。 (稿件由金門縣政府教育處提供) 評語 評審來到了高中職之後,來到了不同的文字量級,評審老師們也開始有著比較高的要求。評審老師們選出了〈邂逅〉、〈等鱟〉、〈發現慈湖新「視」界〉、〈各自安好〉、〈玉鐲〉幾篇作品,作為本次的高中職組的得獎作品。 〈邂逅〉這篇散文表達了自己觀察著飛鳥,同時以飛鳥的姿態、旅行映照內心感受。〈等鱟〉則是作者與水試所參訪的鱟之生命史的各種感思。〈發現慈湖新「視」界〉來自於作者看見水下生物的一趟奇妙觀察之旅。〈各自安好〉書寫著佛堂與自己家庭成員的感情牽絆。〈玉鐲〉這篇抒情散文,書寫著親族之間的故事。 每一篇作品都有著各自的優點,深度與視野都開始拉高拓深。 同樣的,儘管進入到高中年紀後,大部分的作品中仍容易有著大量的「感慨」,其實不是「感慨」不重要,而是技術上太佔據篇幅,一個生活觀察者更重要的自我生命史的篇幅。雖然感慨也是每個人的思索,但內容上因為必須「正確」,常常大同小異,便少了閱讀的價值。「感慨」或許來自於被指導,或是學生揣摩「應該要這樣寫」才可以。但是放心吧孩子們,認真的去書寫眼睛所看、身體感受,與各種與環境的觀察、互動,那是屬於你自己當下每一刻的重要時光,透過你們的眼睛與大腦,以書寫傳遞給了在這裡閱讀的我。「愈在地愈國際」在這時代其實已成定論,而散文書寫也是如此,愈真誠的內在觀察,愈深入的外在描寫,所有讀者都能從文中感受得到力量的,我也期待未來能看見大家的作品,期盼大家都能不斷的書寫下去。 張英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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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自,安好 (第二屆金門青少年文學獎高中職散文組佳作 )
小時候,佛祖廳是我的許願池,不需要硬幣,只要雙手合十就能許願。 三尊神像安放在小小的、透明的玻璃櫥窗裡,華麗的服飾,襯著一抹慈祥的微笑。櫥窗裡還有細緻的佛像畫,一旁放的是爸爸的神主牌。我對爸爸幾乎沒有印象,畢竟那時我還是只是個牙牙學語的小娃兒。但我喜歡對著爸爸許願,總覺得只要合起雙手,把自己的心願說出來,願望就能實現。 每逢年節祭祖,供桌上便堆滿山珍海味。廳外的小陽台擺了一個黑黑舊舊的金爐,拜拜時奶奶會把它移到正對著佛龕的地方,我們一家大小圍著金爐,把一疊疊的紙錢拋進熊熊烈火中。金門的冬天很冷,風颯颯地吹著,大家圍著嚴冬裡的一團溫暖,臉頰在火光倒映下忽明忽暗。小小年紀的我不懂祭祖的意義,只覺得能和難得一見的叔叔伯伯們聚在一起、享受餐桌上玉盤珍饈,真是美好的事啊! 那時的我覺得佛廳是個好地方,卻不知道為什麼,奶奶總在大家都還沒回家的黃昏,獨自一人躲在佛祖廳暗自流淚。我曾問過奶奶,她只是緊緊握著手心裡裝滿淚水的衛生紙,淡淡的說了一句「想你爸」。但我不曾問出口的是,為何爸爸已經過世那麼長的時間,卻絲毫不減奶奶深深的思念? 爺爺過世後,我才慢慢體會奶奶的心情。習慣依賴著爺爺的我,只要生活裡碰到不如意,便會到佛廳的沙發坐著,好像爺爺陪著我一樣,心情總會平復許多。午夜的窗外沒有半點車燈,只有遠方點點稀疏的燈火,守著冷冷的夜。偶爾下起淅淅瀝瀝的雨,打在紗門外的玻璃上,似回憶向我奔來的腳步聲,緊湊而鮮明。少了白日的喧囂,我在這裡任由思念靜靜流淌。 一個一如往常的夜晚,我坐在沙發上,望著白牆上金色相框裡爺爺和爸爸的照片,回憶卻猛然湧上心頭。霎時,思念如洪水潰堤般襲來。沒有任何理由。我在佛祖廳哭得撕心裂肺,腦中不斷的浮現過去點點滴滴,是那樣的熟悉,卻又好像已經過了很久很久,遙遠得記不清了。爺爺的形影隨著時間流逝越來越模糊,我怕我忘了他、忘了往日的故事……。 我漸漸明白奶奶為什麼流淚,因為佛廳不只是供奉佛祖的地方,更是我和爺爺的心靈靠得最近的地方,是最容易勾起回憶的地方。 小小的佛廳,連結起兩個平行的世界。 憶起年幼時,爺爺常牽著我到村莊的廟裡拜拜,那是村民們的「佛廳」,一年四季都熱鬧非凡。一到廟裡,爺爺便自顧自的和村裡的老人家談天,我坐在一旁的長板凳上,喝著爺爺在小店買給我的菊花茶,雙腳懸在空中晃啊晃的,一邊聽著幾個老人家哄堂大笑,一邊看著來來往往的人們。他們進了廟裡,便跪在拜墊上,虔誠的仰望神明,嘴裏唸唸有詞,彷彿沉浸在自己與神明的世界裡,無視旁人目光。我不知道他們祈求的是什麼,只覺得他們的眼神是如此充滿期盼。 多年後的某一天,我再次進到廟裡。香煙裊裊升起,鏤空的石雕窗戶篩落縷縷暮色,一切靜悄悄得像是什麼也沒有改變,但爺爺的身影卻永遠從我身旁消失了。這裡曾是爺爺除了家以外,最常待的地方。我合掌跪在神明面前,心裡默默唸著「佛祖啊!請祢保佑我們全家平安、健康、快樂」。 一家人,並不只是生活在一起的親人,還有另一個世界的爺爺、爸爸,我希望他們也能過得歡喜自在。我所祈求的,也是往來於廟裡的人們所祈求的,無非就是天上和人間的親人,都能各自安好。 後來我也漸漸明白,想念一個人並不是只有記住和他之間的點點滴滴,而是在他溫暖的笑容裡、在他厚實的手掌中,那一份深刻在心裡、獨一無二的溫柔。 (稿件由金門縣政府教育處提供) 評語 評審來到了高中職之後,來到了不同的文字量級,評審老師們也開始有著比較高的要求。評審老師們選出了〈邂逅〉、〈等鱟〉、〈發現慈湖新「視」界〉、〈各自安好〉、〈玉鐲〉幾篇作品,作為本次的高中職組的得獎作品。 〈邂逅〉這篇散文表達了自己觀察著飛鳥,同時以飛鳥的姿態、旅行映照內心感受。〈等鱟〉則是作者與水試所參訪的鱟之生命史的各種感思。〈發現慈湖新「視」界〉來自於作者看見水下生物的一趟奇妙觀察之旅。〈各自安好〉書寫著佛堂與自己家庭成員的感情牽絆。〈玉鐲〉這篇抒情散文,書寫著親族之間的故事。 每一篇作品都有著各自的優點,深度與視野都開始拉高拓深。 同樣的,儘管進入到高中年紀後,大部分的作品中仍容易有著大量的「感慨」,其實不是「感慨」不重要,而是技術上太佔據篇幅,一個生活觀察者更重要的自我生命史的篇幅。雖然感慨也是每個人的思索,但內容上因為必須「正確」,常常大同小異,便少了閱讀的價值。「感慨」或許來自於被指導,或是學生揣摩「應該要這樣寫」才可以。但是放心吧孩子們,認真的去書寫眼睛所看、身體感受,與各種與環境的觀察、互動,那是屬於你自己當下每一刻的重要時光,透過你們的眼睛與大腦,以書寫傳遞給了在這裡閱讀的我。「愈在地愈國際」在這時代其實已成定論,而散文書寫也是如此,愈真誠的內在觀察,愈深入的外在描寫,所有讀者都能從文中感受得到力量的,我也期待未來能看見大家的作品,期盼大家都能不斷的書寫下去。 張英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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邂逅(第二屆金門青少年文學獎國高中職散文組第一名)
乍暖還寒的時節,牠們帶著滿身的風塵僕僕引伴而來,漆黑羽翼灑在穹頂,黑夜提前降臨了。而我仍在滿山遍野的鴉色裡,尋覓牠的蹤影……。 去歲早春,隨父母至慈湖,他們散步,我坐在一旁,百無聊賴的擺弄野草。偶然的風拂過,攏起隨之搖曳的髮絲,略帶無奈朝向春寒料峭,卻不見往常的蒼涼一片。疾風裡振翅,是黑壓壓的鸕鶿群,帶著銳利雙目和黝黑雙翅,輕盈而瀟灑的落在不甚繁茂的枝葉裡。那動作太過自然,猶如早已做了千遍一般,稍不留神,枝椏間便僅剩下團團墨跡,一時之間,世間萬物彷彿黯然失色。瞳孔悄然放大,堤畔邊的交頸伴侶身旁,一隻模樣精神的鸕鶿正憩歇著,雖是性喜群聚的動物,卻與同伴保持著不近不遠的距離。分明與其他鳥類幾乎無二的長相,我卻偏偏一眼便看見了牠,或許同樣孤身一人的氣息,總有些特殊的引力。我輕巧的靠近,步履間全無聲息,生怕驚擾了牠的自由,可牠卻恍若未聞,毫不在意的讓我進入一片紛繁。 那對烏亮翅膀張開的瞬間,心中莫名悸動。驀地,牠振翅而起,風聲呼嘯間猛地掠過粼粼的湖面,一時水花四濺,瀲灩了一整片的波光。那一瞬間,我心底宛若綻放了一陣靜謐的微茫,如震懾又似心動。 一個莫名的想法掠過心頭。不由自主拿出包包裡的筆記本,迫不及待以鉛色暈染那潔白紙張,卻怎麼也無法描繪出牠的靈動。隨後我注意到,這隻鸕鶿的面部似乎較其他同伴要紅一些,為那矯健的身軀又添幾分英氣。望著那對有神瞳孔,手上不緊不慢描繪著墨黑身姿。彼時,時間很慢,空氣很溫柔。有如在早前蒼茫的冰冷,嗅到一絲初春凍土裡的生機。待我終於停筆抬頭,視線裡卻再不見那道驚艷的身影,彷若方才種種,皆為鏡花水月。我們之間的故事,開始得突然,結束得倉促。牠毫不回頭的走了,拍著那對最豐腴的羽翼,扯著粗嘎卻有力的嗓音。其實早已心知肚明,自己只是牠南遷途中偶遇的過客,鸕鶿終究要回到同伴身邊。可心裡另一個角落,卻又忍不住忖度,牠會去哪兒呢?會不會穿越海峽的鹹澀,乘著季風飛翔,輾轉返回西伯利亞。而來年冬至,又是否回來? 遇見是一場太美好的意外,奇蹟停留的可能卻是那樣微茫。從此以後,我在水光流轉裡,樹影婆娑間,反反覆覆,找尋牠存在的證據。連夜色無邊的寂寥,都看作牠輕盈的身姿;連荒野偶爾的喧囂,都當成牠肆意的噪啼。然而,一個不羈的靈魂,又如何抓得住呢? 轉眼又是一個年頭。牠走後的日子裡,我經歷了許多歡暢恣意的時分,亦跨過了無數心碎淚流的時刻,生活似乎總在相見與別離中游移。我曾偶遇無數候鳥,可儘管試圖留下他們,仍舊不敵歲月。很多時候,無須爭吵,無須道別,我們只是在時間的安排下踏上不同的旅途。其實我知道,他們或許過得很好,而我也在努力變得更好。就只是,我們的生活軌跡,已經天各一方、不再有交集了而已。沉默的光陰裡,倏地驚覺,其實人也像候鳥那樣,在生命的路途裡南遷北移,或許轉瞬交錯,又終將遠離,而命運剎那間的交會,便是茫茫紅塵裡,最美的相遇。 伴隨特有的鳴聲,鸕鶿群體千里迢迢如期而至。春華秋實,年年復復。哪怕他們終將離去,我依然對候鳥情有獨鍾,只因曾和那滿樹的鸕鶿,有過最美的邂逅。 (稿件由金門縣政府教育處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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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鱟(第二屆金門青少年文學獎國高中職散文組第二名)
有記憶以來,第一次遇見這種形體神祕、詭異且奇特的生物,是在某年春節時的水試所裡。 披著鏗鏘堅實的鎧甲,灰綠色的光澤與我的視線相互掩映,鎧甲上頭交錯幾根凸起的棘刺,擎著一把鋒利尖銳的利劍,遙遙只向遠方的蒼穹戟張,慢悠悠地在養殖場域內緩慢移動著,像是帝王出巡般,透露著兇猛且唯我獨尊的危險氣息,這是我第一次近距離觀察鱟,也是我對鱟的第一印象。 旁邊有專人細膩的講解,也有影片專業的導覽,他們說,鱟的出現大約可以追溯至四億年前的古生代,在歷經幾次生物大滅絕的危機之後,依舊保有如初的樣貌與型態,顯然在生物演化的脈絡,或者是眾多流派紛雜的遺傳學說裡,鱟是少數自始不變的生物,並沒有隨著時間的演進而有所變化抑或滅絕,因此又有「活化石」的美譽。養殖人員又說,在數十年之前,台灣西部的沙灘仍有許多鱟的蹤跡,在金門的沙灘上也隨處可見,但如今只剩下金門才有,且數量稀少,必須採用復育的方式才能維持一定的數量,而金門之所以能成為良好的棲地,是因為地處島嶼的邊緣,那年的仗雖然戰勝了,卻在附近留下許多地雷,因此杳無人煙的地方,反倒成了絕佳的繁衍處所,牠們守護著這片美麗的沙灘,以一種難以言喻的堅貞情感,永遠不離不棄,就這麼靜默地、悠然地,細數遙長的光陰,看遍無數次滄海桑田的輪迴,安靜的歲月如慢吟的小令,靜悄的織錦。 「鱟經過脫皮才得以成長,一生會脫十五至十六次的皮。而雄性會一輩子附著在雌鱟身上,緊緊相依不再分離,因此被稱為夫妻魚。」不斷地左右扭轉身體,腳一下子向前蹭地,一下子後蹬,最終脫離原有的殼中,每一次的脫皮也代表著又增加一齡,進入嶄新的「鱟」生里程碑。鱟殼的厚度跟蟬殼相差不遠,卻不同於看起來弱不禁風的蟬殼,鱟殼多了幾分瀟灑俐落,在簡單俐落中,卻細微地可以讓人清楚看見不同的部位,即便殼中不再包覆著生命,卻依然英姿煥發,像是保衛金門的勇士,也是有情有義的生物。而脫下來的鱟殼對於人們也有許多功能,像是有人會將此當作舀水的容器,在金門還有人會將鱟殼風乾,加以繪製成老虎的圖案掛在門上,虎虎生風的樣子,是金門人驅邪的一種方式。 鱟在全球現存的種類有四種,而恰巧在金門覓得牠們的蹤跡,像極了張愛玲女士筆下所述的那些關於相遇的浪漫,四億年來的等待讓我們剛巧遇見了,我想,我有必要去細細了解鱟的過去、現在與未來。 滿懷希望,年幼的我與家人漫步於建功嶼的步道上,開啟一段尋鱟之旅。漫無邊際的海岸線攫住湛藍蒼穹中片片疏朗的雲,隨海風拉起成一縷輕煙,腦中殘存的瑣事與煩憂,也隨風化作天地間微不足道的一絲清塵,於空氣中留存專屬於潮間帶的氣味,與平靜下來的心靈攪動成潮濕淋漓的對話,句句皆是鄉音。眼前是一幅海天接地的畫作,建功嶼像是一塊寶藏般的樂土,孕育著許多獨特的生物,傳承一代代生生不息的年歲。我牽著媽媽的手沿著步道緩緩而行,我一邊聆聽耳畔旁的細風碎語,一邊聽媽媽述說一段舊故事,媽媽說:「以前鱟是金門沙灘上隨處可見的一種生物,有人就會在海灘捕捉,可以撿回家收藏,或者是拿到菜市場賣錢討生活,甚至可以被烹煮成一道道料理,像是取牠們的卵與雞蛋拌炒,或者川燙鱟的魚肉,佐上些許的調味料,都是饕客們的最愛,除此之外,牠們蛻下來的殼也有許多功用,與金門人的生活息息相關,只是……。」媽媽微頓,「只是後來由於人民大量濫捕,棲地被人為開發,造成鱟的數量銳減,因此在沙灘上看見鱟的機會也越來越少了。」 此時,我不禁微微思忖,或許位處邊緣其實也並不是甚麼壞事,像是鱟因為有了地緣上的隱蔽,反而獲得了更多喘息的空間,得以活得更長、更遠,就像是金門,位於本島中的離島,雖然因為地理位置的因素,在相比之下時常被歸類為偏鄉,經濟發展上也的確比不上本島那些車水馬龍的大城市,但卻因為如此,金門保留著最珍貴的純樸與人情,也保有許多歷史悠久的古蹟。對金門人而言,骨子裡流有屬於金門的血液,無論未來走到何處,這份純真與刻苦耐勞的精神永遠不會埋沒於社會的大熔爐裡,在我們遠走他鄉、徬徨無措時,指引著我們回家的方向,因此,鱟的存在像是令人心安的座標,是鄉愁的經緯,是屬於金門的標誌,牠永遠永遠,在這裡等候著我們。 牽著手繼續向前。地上碎石間的交錯,成了一種令人心驚膽顫的鋪陳,即便自幼成長於金門,但每每走至島嶼沿海一帶時,仍然會擔心在一片茫茫沙灘中,是否殘存著一株埋在土壤中許久、帶著血淚的一朵血腥玫瑰,而這朵玫瑰又是否會衝破土層,開出不忍回頭睹視、今已風乾的戰史,皆令人戒慎恐懼。但那年的他們一定更為驚懼吧!當年兩岸的火光,佔領過這座小島無數個朝朝暮暮,沿海一帶的情勢尤其嚴峻。那些血戰沙場的英勇,視死如歸的執著,將士們扛起干戈與興衰榮辱,憑藉著滿腔熱血卻不曾忘卻歸宿,無數為國捐軀的將士血戰至最後一刻,不知當時的他們在血漬未乾、氣息尚存之際,是否曾為了這片故土做最後一次轉身,在最後一眼回眸中,或許就是我眼前這一片亙古穿今的遼敻,看著最後一波湧浪掙扎地濺濕天涯。後來,那些亡魂隨時代顛沛流離,幕幕生不逢時的悲劇與烙火紋身的記憶,被劃記在歷史課本中,濃縮成句句美好的言傳,記錄著這裡---我的歸屬,我所成長的地方。 唯有石板步道如此一彎,飛沙走石中如此一靜,沉默蒼涼中如此一景,方能使人感嘆造化之機巧,聽聞多元生態在四周湧動的樂音,也是在如此偌大的空間中,才能享受一種跨越時空的超然與悸動,我凝睇著遠方,此時的潮水不再興起一波波驚濤拍岸的湧浪,迫近黃昏的光影交錯隱沒一段段塵封多年的歷史,安靜地留下時光的傷痕,日日夜夜代謝著亙古不變的晨昏。這裡從戰時的舊時代緩步蛻變,從干戈相向走向寧靜,從血流漂杵的淚痕裡走至和平,為此地埋上歷史風韻的伏筆。炮火隆隆的風雨過後,狹長的海岸線邊緣拉起了怵目驚心的封鎖線,戰爭過後留下許多尚未被發掘的地雷,因此海邊就成了人類活動的禁地,卻也因為少了嘈雜的人煙,許多生物得以在邊緣地帶獲得喘息的空間,這其中也包括鱟,數億年以相同的容貌守護著這座島嶼和居民,像是一種無法言喻的堅貞與情感歸宿。 金門的海對我而言有強大的吸引力,在潮起潮落之時,我喜歡金門的海有捲起千堆雪的魄力,也擁有波光瀲灔的沉靜,並融入我在金門所擁有的一切記憶、感動與深情,哺育我成長茁壯,振了我的心跳,滋養我的呼吸,不僅僅如此,這片偉大的海洋更是以豐富的資源,撐起無數家庭的生計,養活了許多子民,如此迷人的變化萬千,吸引我著迷於海的風華,我相信金門對於鱟亦是如此,有著一定的磁性,吸引著鱟一路尋尋覓覓來到了這裡,即便將來的我可能會因為求學、就業或其他緣故,久久才能回金門一次,我知道鱟會在金門等候著我。四億年的光陰,承載著無法以隻字片語總和的革命情感,以最純粹的樣貌與海廝守一生,漫長的光陰裡,或許陪伴就是最長情的告白。 太陽漸漸西沉,我相信牠會出現的,在天色全暗之前,但我假裝沒有看見。 我深信牠們會以不同的方式,默默地守候這一片島嶼天光,和看海的子民。 (稿件由金門縣政府教育處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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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慈湖新「視」界(第二屆金門青少年文學獎國高中職散文組第三名)
慈湖是軌條砦壯闊林立,壯麗的觀海平台。 慈湖是三角堡雄偉矗立,巍峨的戰地風光。 慈湖是魚塭、沼澤、旱田、灌叢、樹林,為一處生態體系複雜之濕地,亦為金門國家公園內野生鳥類最大棲地。冬日夕陽,亮橙色的黃昏圖上,幾許墨筆勾勒出木麻黃枯枝,綺麗的黃昏景色、漁舟晚唱;每年令人驚豔的冬季鸕鶿過境,吸引多少人流連駐足。 一直以來慈湖是我們全家出遊的最佳景點,它結合休閒、遊憩、賞鳥、生態等多重功能,我們時而騎車穿梭於慈堤大道,時而架上望遠鏡欣賞海鳥翱翔,脫下鞋襪在沙灘奔馳、恣意撒野,這片天、這片海都是屬於我們的快樂時光。 一日,我無意間在臉書社團中看到一張張潮間帶水下生物的圖片,有的觸手隨著水波在水裡恣意蕩漾,有的用它柔軟的身軀緩緩移動,還有一張全景圖:藻類搖擺,各種形形色色的物種遨遊水中,看到這些照片不禁讓我嘆為觀止。從小爸、媽就帶著我們認識慈湖附近的各項自然景觀、從空中的飛鳥、陸地的昆蟲,到水裡的生物……。我自以為對這片天地無所不知,天哪!圖片上這些美麗的水中嬌客駐足在我平日熟悉的慈湖水域中,而我竟不自覺,我的好奇心油然升起,我好想實際看看這些海牛、海蛞蝓……。於是我們求教於金門潮間帶的志工叔叔、阿姨們,終於,在一個假期裡我們全家有幸跟著這個社團一起去潮間帶考察,這真的是一個絕佳的機會能夠親眼見識慈湖潮間帶的水「下」世界。 我們準備了採樣透明盒、鑷子、防水相機,下水前還穿了特別的膠鞋,它不僅能保護你的腳不被石頭、藤壺割傷,還可以防滑。下水嘍!我小心翼翼地翻開石頭、剝開一層層水草,想尋找藏身於石縫中的小小生物,深怕一時魯莽,毀了牠們的棲息地。此時,遠處志工阿姨揮手要我們過去。她發現了一隻非常稀有的海蛞蝓!透過顯微鏡的「視」界中,我看到翠綠色的並帶有一些白色小斑點的小小生物,乍看之下,還以為是飄落於潮間帶中的一抹綠葉,因此得名:綠葉海蛞蝓,金門的綠葉海蛞蝓是亞洲的首筆紀錄,全世界也只有美國東岸和金門有發現這個物種,非常的罕見!志工阿姨說我們運氣實在太好,因為當它不動時就像水藻,很難發覺它的存在,能親眼見到如此稀有的它,我像挖到寶藏一樣雀躍萬分。除了數量很少以外,還有一個非常特別的地方,它會偷走植物裡吸收太陽能的構造~~葉綠素,這是其他動物不曾有的構造,使它擁有像祖母綠般的身軀,它柔嫩嬌貴的身體讓我想好好保護它,希望在潮間帶中能看到更多它們的足跡。 突然間我踢到一個皺皺的像「瘤」的東西,一觸碰到它,它竟然開始朝我噴水,嚇得我滑了一跤,我驚魂未定跑去請教志工阿姨,阿姨看我如此狼狽的模樣,笑著對我說:「這是海鞘,當它被騷擾時,會噴水來嚇阻敵人,而且這種生物還有一些奇異的特點,出生時有腦這個器官,但在長大後腦就退化了,還曾經被認為是人類的祖先!」我感到非常的不可思議,一顆長得像瘤的海鞘,在幼時竟然有腦這個構造,還有肌肉可以因為外在威脅而做出「噴水」的反應。鄉民在網路上跟人筆戰,常常罵對方「無腦」~代表缺乏思考能力,不過地球上有很多生物真的沒有腦:水葵、水母、水螅、海膽、海星、海參、海綿都沒有腦袋。特別的是脊索動物門的「海鞘(sea squirt)」,在幼蟲時期有腦,還會像蝌蚪般游來游去,直到變為成蟲時附著在岩石上,再把自己的大腦「吃掉」,因為「用不到了」。由於不再需要腦子去調控身體的活動,於是進一步分解、吸收掉自己原有的尾巴和神經節等身體部分,「自己吃掉自己」變成養分,但這種行為並不血腥,只是在「回收」對自己有用的器官罷了。然後經過變形,成為袋狀的小生物。牠們長得像植物,但卻是動物,以過濾浮游生物和水中有機物維生。海鞘吃掉自己的大腦是其生命周期的一部分,失去大腦的海鞘看似沒了思考能力,雌雄同體的牠們依然能夠繼續繁衍下一代:雌體排出卵子到水中,經過異體雄體排出精子受精後,發育為受精卵。海鞘「從有腦到無腦」的生命模式已持續5億年之久,見證多少「有腦」的物種從創生到滅絕,「笑到最後」的海鞘成為真正的贏家,所以「簡單」才是生存之道!現代人每天生活在紛繁、複雜的社會當中,緊張、高速的節奏讓人難得有休閒和放鬆的時光,人們總在奮鬥事業的拚搏中深感身心的疲憊。然而,如果你細心觀察,你會發現作為現代人,其實人們每天都在儘可能的放鬆自己,調整生活節奏,追求平靜、自然的人生,在忙忙碌碌中品味著平凡的人生樂趣。由此我悟出一個道理,那就是~~生活簡單就是幸福。 志工阿姨帶我們陸陸續續認識了各種生物,她說以前來潮間帶,隨便翻一翻海藻就可以發現很多動物,但如今想要找到它們越來越難了,現在潮間帶上布滿塑膠製品與保麗龍等等的污染物,使潮間帶的生物受到威脅。塑膠袋除了會讓大型海洋生物窒息或被當成食物吃下肚堵住消化管使生物死亡,還會被陽光照射與海浪衝擊分解成「塑膠微粒」,塑膠微粒雖然非常小,但卻會對潮間帶造成非常大的危害。除了污染物,水溫對於它們是否能棲息也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因素,現今地球暖化,全球氣溫上升,他們都被「熱」死了,種類以及數量都急劇減少,如果再不做出改變,我們美麗的潮間帶將不復以往,一想到再也看不到這個象徵金門生態的寶地,我就感到十分的惋惜和難過! 金門是我的家鄉,我很開心能在這片寶島成長,這片土地有很多珍貴的自然生態,探索金門的自然生態便是我兒時的日常,在探索的過程中也留下很多美好的回憶。經過那次的考察,讓我見識了金門自然生態的豐富,我希望這自然生態面貌可以延續下去,好好呵護,讓孕育金門特有種的這片土地能永續發展,也讓更多人看到它的美麗。雖然我只是一名學生,為了金門珍貴的自然生態,我願意透過網路、演講、文章來介紹金門潮間帶的美,讓更多人知道它、了解它、欣賞它,並一起以身作則保護它。我想:作為未來接班人的青少年,為此我下定決心要從愛護環境做起,保護我們這個賴以生存的家園,做一個保護環境的衛士。「真正檢驗我們對環境的貢獻不是言辭,而是行動」,雖然我現在只能做一些微小的事,但是只要有心,從自己做起,從小事做起,保護我們的家園,讓世界都看見金門之美。 (稿件由金門縣政府教育處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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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生(第二屆金門青少年文學獎國高中職小說組佳作)
零. 1998年夏日的小島,天空蔚藍得宛如一幅油畫。 正值開學之際,上學的路無論多久沒走都不會忘記,空氣的味道和風拂過臉頰的角度和去年相似卻也不同,升上高三的我,看著羞赧的新面孔和成群結隊的老油條,心裡竟有說不出的感慨。 於是我要說一個故事,一個之於青春;之於友情;之於愛情;之於成長之痛的故事。 壹. 故事發生在去年夏天,天空很藍的時候。這是個手機還沒普及的年代,也是人與人的相處還有溫度的年代。 那時候我和小文總是形影不離,我們從國中同班到現在,她是我的好朋友,最好最好的那種。 我們無話不談,一起去福利社、去廁所、聊著八卦,誰誰誰又變胖了,誰誰誰偷交了男朋友……,我們有好多好多說不完的話。 那時的我沒有想過,有一天我們再也沒機會說話了。 「小言,放學去羽球場好不好?」下課時小文笑盈盈地問我,臉上還泛著一股嬌羞。 「你甚麼時候喜歡運動了?還是你是為了看誰?」我早就看透她的心思。 小文就是這樣,情緒總是寫在臉上,很天真很像小孩,或許就是這樣,她才會相信我所說的話,不過那也是之後的事了。 放學的羽球場,球拍拍打球的聲響不絕於耳,小文拉著我到一處坐下,目光鎖定著前方對打的學長和學姐。 「學長滿帥的,你真有眼光。」我打趣道。 小文笑著不語,只是靜靜看著他們打球。 於是每天放學,我都被小文硬生生拖到羽球場。 終於,小文這樣每日報到讓學長姐注意到了,於是往後的日子,只要他們一練完球就會來和我們閒聊。 之後,小文和學長在一起了,再之後,小文就很少和我待在一塊了。鏡頭轉的飛快,可是我卻不了解過程。 而我們聊天的話題,大部分都圍繞著阿旭。對了我忘了說,學長叫阿旭,至於學姐,我總是記不得她的名字。 漸漸的我聽膩了,我開始變得好討厭小文,討厭她一直對我說她和阿旭有多恩愛,討厭她被搶走,也討厭搶走她的人。 午休時間,我被隔壁的抽咽聲吵醒,雖然是很細微的聲音,不過我很清楚那是小文的哭聲,我不知道此刻我是否該去關心她發生了什麼事,但某部分的我又不想知道,所以我就這樣裝睡,聽她嗚咽了一整個午休。 幾個禮拜過去了,我覺得自己離小文又更遠了一些。 「長大以後,我們一起離開這裡好不好?」某晚的電話裡,小文這麼說。 還沒來的及說好,小文就掛了電話。小文啊,為什麼最近我們的話變的好少?你放學都去哪了?你和阿旭吵架了嗎?最近有一部好看的電影我們一起去看好不好?我有好多好多話想跟你說,可是你都沒空、都沒空。 某節下課當小文又興沖沖的想要與我分享時,我自顧自的抄著未抄完的筆記,沒有抬眼看她。「小言!你到底要不要聽啦!我跟你說喔……」 「我不想聽,你說的那些話好噁心,以後都不要說了。」我說,語氣堅定而神情冷漠。 小文哭了,嚇到她了吧,她頭也不回地衝出教室,一直到放學都沒有回來。 隔天她還是正常來上課、正常吃飯、正常去找阿旭、正常的笑著……,只是她的世界沒有我了,而我亦同。 沒事的,我安慰自己,就像之前吵過的架一樣,再過幾天我們就會和好了。於是一天兩天、一兩個禮拜、一兩個月過去了,我們依然沒有和好。小文很笨,她總是相信我的話,我說不要聽她也就不講了。 有時候阿旭和學姐會來問我,小文去哪裡了,我能說的也只剩不知道。 貳. 「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這件事我不想再處理,你有沒有想過是自己的問題?」 「如果妳那時多關心她,事情就不會是這樣,沒有所謂的真相,你以為學校很閒嗎?」 午休時間的導師辦公室裡,死寂般的寧靜,只有我與班導對談的聲音,死寂,此刻我只想到這個形容詞。直到我的聲音劃破寧靜。 「你是老師!你是老師耶!」我大吼,聲嘶力竭。 這是小文墜樓後,我第六次來這裡了。 小文,她曾是我的好朋友,最好最好的那種,我們總是形影不離。 每每想到她我總是想哭。拖著沉重的步伐和紅腫的眼眶回到教室,我低著頭不敢抬眼,深怕我的眼睛透露出的一點模樣,都有可能被恥笑,然而有些事情是根本無力改變的,果然,桌子上又被寫了好多不堪入眼的文字。 是的,我被霸凌了。 他們認為是我害死小文的。 看著桌上的其中一行粉筆字「殺人兇手」,我再沒任何想反駁的力氣,因為每天都有人會提醒我這件事,不管走到哪都會引來好多的側目和故意讓我聽見的耳語。 沒有人站在我這邊,我很孤獨可是我不害怕。我時常在想世界上真的有孤獨嗎?還是這其實是人們的說法,如果人與人之間一開始就不用相處,還會有孤獨這回事嗎?甚至是這個詞彙。 他們這樣不斷重複的提醒,麻痺到我甚至覺得自己真的是殺人兇手,所以是我害的,對不對? 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我努力回想小文的最後一天,記憶混沌的很鮮明。 叁. 學校頂樓,五樓。 夏天快要結束了,高二也是,傍晚的風很大,小文最喜歡夏天了,正如她一樣陽光可愛,可是夏天要走了。 風很大一直吹,小文坐在圍牆上背對著我, 她的背影十分憔悴消瘦,風一直吹,我好害怕這一吹她就被吹走了。 好奇怪,我好冷靜,我怎麼可以這樣?這個時候我是不是要大吼,是不是要趕緊奔向小文將她拉下來,然而我並沒有這麼做,內心平靜到我害怕,她的背影我愣愣的望了好久,我只是……好久沒看到她了對吧,所以我還想再多看久一點。 小文轉頭瞧見了我,只是一直笑,她咧著嘴,嘴巴撐的好大,她沒有哭而我也沒有,我只是靜靜看著她笑,此刻我感到害怕,她的笑聲令我內心發寒。 「小文……,下來好不好?」乾澀的喉嚨總算吐出了一句話。 「你之前說,以後我們一起離開這裡,我說好,可是你沒有聽到。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好不好?我們一起離開這裡好不好?」。見她沒回答,我又急促的說了這些。 我一直看著她,她什麼時候穿上長袖制服了?她的臉怎麼會有傷疤?她發生了什麼?我怎麼都沒發現? 「小文,是不是受傷了?為甚麼不告訴我?」我又問。 「你說你不想聽阿,不是你說不想聽的嗎?」小文說完,捲起了袖子,我看見她手腕上一條一條的割痕,「然後這個,我爸打的。」她指了指手臂上類似藤條打傷的印子。 「我放學會來這裡,這裡很適合發瘋,我可以亂吼亂叫,這樣回家被打才不會覺得那麼痛,面對阿旭也是。」 鐵門被打開,阿旭來了,學姐跟在阿旭後面,他們大叫著小文快下來小文有什麼事先下來我們可以好好說……小文……小文……。 此刻的空氣好安靜,夏末的頂樓只剩我們四人的心跳聲和鼻息聲。 「學姐,我喜歡你。」小文望著學姐說道。 「小言,對不起,沒告訴你真相,我只是害怕你知道之後會討厭我。」 「阿旭......阿旭……,哈哈哈你真的很可惡哈哈哈哈哈……」小文一邊大笑一邊說。 此時阿旭走上前,離小文越來越近,小文往後坐了一些,阿旭又走一步、兩步,小文站了起來。 「阿旭!你走開!你快走開!」我大吼,喉嚨快要燒破。 三步。 小文跳下去了,面對著我們躺了下去。 學姐哭得泣不成聲,而阿旭被我揪著衣領亂揍一頓,是他害的,是他害死小文的,此刻我只能怪罪於他,並不是覺得自己沒有錯,而是有時候原諒自己最好的方法就是把過錯推給別人。 任由淚水旁滿臉頰,我癱軟的坐在地上,身體瑟瑟發抖,樓下的救護車聲和眾人的驚叫聲響徹整個學校,我起身走到圍牆旁往下看。 一片血肉模糊。 最愛漂亮的小文現在變得好醜,醜到我都認不得了。「小文……你好傻……」。 我早就知道你喜歡學姐了,所以才會覺得你和阿旭在一起很刻意很虛假,我們是最好的朋友,為什麼連這點都不能說? 可是社會還沒進步,家人逼你交一個男朋友做交代,阿旭逼你和他發生關係才要當你男朋友……。這也是很久以後我才知道的事情的真相。 肆. 1998年夏,還是個很單純的年代,同志婚姻尚未合法化,男生喜歡女生才是被這個傳統社會允許的,人與人之間還是有溫度,只是有些話、有些不被認同的想法,是我們都不敢說出口的。 我的天空,一直都是灰色的,混濁得不像話。 小文的死讓我的生活毫無血色,青春該是什麼模樣?我再也無力去想。學校抱持著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的處理方式,後續的後續,就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隨著時間過去,我也不再頻繁的想起這件事。還是有好多惡意及耳語有意無意間傷害著我,但我已足夠堅強。小島很小,小到兜兜轉轉,還是遇見一樣的人,無論怎麼跑遠,終究還是回到原點,我不會離開也不會走遠,我要勇敢的面對這些人們,我要留在這裡弔祭我的青春年歲。 我們都不想傷害人,也不想被傷害,成長之痛無可避免,人生哪,還好長好長,這只不過是人生中一道必經的傷疤而已。 人生還有很多事是即使很久沒觸碰也不會忘的,時間帶走的帶不走的,都若有似無的在我們身上留下了痕跡,而這些大大小小的痕跡,時刻提醒我們成為自認的該有的模樣。 故事就這麼說完了,我也還想再把故事說的長一些,但好像無論怎麼說都會再回到原點,所以是時候結束了。社會會一直進步,我們也會不停往前,你說人這一生中是不是終究只是傷害人與被傷害罷了,無論是有意無意,盼我們都能在傷害與被傷害的過程中學會成長。 學會共生。 (稿件由金門縣政府教育處提供) 評語人張耀仁 作品描述小文與小言乃至學長姐之情愛,是本屆中較具小說樣式的作品。作者在場景與時空調度上,深具巧思,例如第二小節為現在式,追悔在傷害發生之後的種種,第三小節又帶讀者來到事發現場,值得稱許。唯獨在小說設計上,採取「掀底牌」的方式進行,情緒拿捏上顯得突兀,尤其又是那麼生死交關的當下。再者,最後一節的說明在小說意象表現上,顯得過露,應經由場景與時空來完成為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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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二屆金門青少年文學獎國高中職小說組第三名 )
張鑫是再普通不過的人了。沒有顯赫的家境、沒有過人的交際手腕、沒有出眾的長相或者出挑的身材,就連成績也是在最中間不過的排名,甚至連夢想也很普通,不,連夢都稱不上,他(父母)的目標,也只要他考上國立大學,可以順利畢業就好。在擁有離島外加名額的這座島上,他的一切看來似乎自由、豁達,其實不過是他找不到意義、任何意義。 可他卻對於現狀的自己,有了超支的貪念。家境普通,他要求身邊的所有都要最好的;不善交際,他卻總是自顧自地認為所有人都該是他的朋友;外型普通,他更一而再再而三地用「自己」去詆毀、去攻擊。他以為的自信,他自認的自信,從來都沒能入得別人的眼裡。 當然,那是以前的張鑫了。他依然普通,可是那股貪念於他彌留在中二世界那三年,將他所謂的「自信」,摧毀的一點不剩。 國中時期,他在班級一直是不溫不火的人物,不是中心圈大家搶著攀談的人物,也不是最外圈的所謂邊緣人。他的位置跟他一樣普通。他卻總是以為自己有那個本事做那樣的夢。 張鑫看不慣那些受歡迎的人,但他從不承認。他受不了那些人既優秀又勝利,也看不慣大家的吹捧讓那群人越發自以為是。 他起了歹念。 第一步是這樣的,先接近班上不大受歡迎的人,編纂謊言讓他們以為是那群受歡迎的人帶頭排擠他們的,爾後漸漸與他們交心,有了他們的支持,他認為自己有了底氣。 「你們好啊,我是張鑫」他說「我原本也沒打算管的,但他們真的太過分了。」 眾人一副受寵若驚又忐忑地看著他。他們沒想過會有「其他」人來找自己講話。 「你們知道自己被孤立的原因嗎?」張鑫開門見山的說。 「全都是那群人搞的鬼。」 他們一齊把目光拉向在講台上那些炫耀著新買的最新的手機、新買的最新款衣服的人們。好耀眼啊!那束一直散發著的光把他們照得乾淨無瑕,可那些沒法攀附的人卻時時刻刻被照得刺眼、灼熱。 滾燙,心底不堪訴說的羨慕。滾燙,心底油然而生的不悅。滾燙。 下一步,跟老師訴苦,告訴他自己到底有多倍受欺負,如若老師不相信,張鑫籠絡好的那群「朋友」也可以幫他做主。他以為這短短的稱不上熟識的日子,就足以建立堅固的羈絆。他以為他已經得到他們的義無反顧了。 張鑫的老師是一位很有氣質的女性,雖然不會發脾氣,但為人處世卻有莫名的威嚴感,剛柔並濟貫徹得很完整,所以就算不嚴厲的處罰學生,他們都會自主地聽話。她大抵是那間學校的傳奇吧。 但張鑫就是看準這點,他確信老師一定會為他做主的,不可能不會。不可能不會。 「老師……其實我也不知道該不該講,但我真的忍受很久了。」 「怎麼了?」老師心急的說「有事情就告訴我啊!我會幫你的。」 「我……我……我不敢講,我……怕被欺負得更慘。」他不知怎麼的就開始啜泣。 欺負這個詞就這樣順利被老師敏銳地捕捉到,她原本以為只是心情上得負擔讓張鑫不適,沒想到居然是欺負這種可能會涉及到霸凌的大事。也許是對每位學生的重視,又或者,是從前的經驗讓她不得不去細查這件事,到最後依然沒有人知道他究竟為什麼不安,但肉眼可見的不適感讓人不禁去聯想到什麼。 「那張鑫,你可以跟我說說你是怎麼被欺負的嗎?」 計畫得逞,張鑫瞬間收起那股噁心的喜悅,又換上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他張口就說出早就在心底背誦過無數次的台詞,看著老師的臉上越發難堪又藏有一絲難以察覺的慍怒,他在心底無恥地大肆宣張,這次是我贏了。 老師說好會從旁去了解這件事,不會提到他的名字。聽到這句話,張鑫對自己走的這一步產生了極大的自傲,原來扳倒一個人也不是什麼難事,事情成功以後不僅自己可以被大家當作英雄,而那群成天自以為是的人,我也可以藉此事挫他們威風,真的太大快人心了。太陽正竭盡全力的發亮,他以為那是代表勝利的光。 有些時候,拚盡全力並不能勝利,但卻能找到真相。張鑫以為老師會將此事停在這裡,但也許是她出自老師對於學生的信任,又或者是不相信自己會教出這樣的學生。 正義依舊戰勝了。老師在一個下午把張鑫提供的名單中的「惡徒」叫出去問話,雖然已經提前預祝自己勝利,但在審判面前,他仍然無法心安理得。心臟無法遏制地顫動。 咚咚……咚咚……咚咚…… 像電影裡,死神在後追趕時的音效。 張鑫整個下午都沒辦法凝神,他惶恐、他不安,他啃著指甲心裡念叨拜託不要。他沒發現,剛剛正午的陽光此時已經快要被海水淹沒,變得好暗。好暗。他已經不敢回想鄰近放學時教室被打開的門撞上水泥牆的巨大聲響,他已經不敢回想那群人咬牙切齒喊出他的名字時帶有的怨恨,他已經不敢回想班裡班外看好戲的人們嘴裡咀嚼的污穢的字句。他最不敢回想的,是站在窗外,眼裡帶著一點憤怒、一點失落還有一點困惑的她的眼神。 那之後的生活只能用混沌來形容。張鑫從原本普通的位置摔落下去,無止盡的落下,沒有人要接住他了。班上所有人明擺著的厭惡,還有那些對這件事略有耳聞的老師臉上充斥著的皆是不屑,最打擊他的,是那些打著關心的口號,卻一再拿著刀割開他的同學。原本沒什麼人關注的他,如願得到想要的,卻沒想自己本來就沒能力承受的。 張鑫在這期間得到的最大的憐憫,大概就是他的所作所為沒有再發酵,那些惡意也在漸漸減少,說不上變好,但他至少沒有再往下墜了。又若要說到變化,可能是他變得異常敏感,一個眼神就能讓他害怕,讓他痛苦,讓他胡思亂想。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腦,那些骯髒的、羞辱的、責備的話語在腦中不停的翻騰,像部失控的打字機,不停的印上油墨不停的拼湊詞語,那些被填滿的紙張堆在他的腦中,避無可避的,每天都被迫拿起來閱讀。 之後的生活,他活得浪費,每天做著例行性公事,早起上課、放學回家,睡前情緒低落,睡醒一定是因為惡夢。有時候,張鑫也會回想之前的日子,好像也說不上糟糕,那些溢出來的後悔讓他窒息。他自己也知道,能怪誰呢? 後來張鑫也有嘗試去為自己這些行為解釋。 「我不會說我是一時鬼迷心竅,我知道我對這場吃敗的復仇蓄謀已久,我也不覺得自己有錯,畢竟只有我自己可以救我自己。」 「如果你們要問我原因,很抱歉我無法告訴你們,我都已經沒辦法接受自己,又怎麼可能把這樣的我攤開來給你們看?」 升高一的那年暑假,張鑫聽了老師的建議去了一個志工社團。一開始他有點排斥及不解,為什麼自己都已經這麼慘了還要去服務別人?還是感覺得到他骨子裡的桀驁不馴並未被抹滅,心底依然崇拜階級。人若真的有賤貴之分,張鑫可能不敢去細想自己的處境吧。 但他還是選擇赴約了。那不像一般的志工是在照顧生活上不便的人的生活起居,張鑫需要協同夥伴帶他們在這座小島上旅遊。他聽到這個計畫之後不停地嗤笑這天方夜譚的想法。「連路都走不好了,怎麼還敢妄想自己可以旅遊啊?怕不是腦子也傷到了吧。」他在心底無止盡的吐槽。但活動並沒有因他而取消,他不情願地出現在集合地點,把自己裹得緊緊的,深怕有人看到這副模樣又想嘲笑他。但非常意外的,老師也出現在志工的行列。 因為都是些身體被剝奪使用權的人,主辦單位在緊急措施方面下了很多心思,就是為了能玩得盡興。所有人集合一下,確認人數之後就馬上出發了。張鑫望向那群雙眼放光的人們,沒有意想中的低迷,反而一個一個都雀躍地詢問志工們要去哪。他內心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翻騰,感覺有些疼又讓人忍不住去翻找那是什麼。 說實話,本來就不抱任何期待的他,自然對旅程的過程沒有任何留戀。張鑫最記得的反而是老師在某個景點對他說的話。 「張鑫啊,我知道你不可能過得好,我也知道那件事情對你來說造成了多大的傷害,但想告訴你,有時候你要去面對自己,不管是內心還是行為。雖然身為學生的你還能夠被保護,但不代表你可以不重視,你說你很受傷,那那些被你傷害的人呢?那時候你說你沒辦法給出原因,那現在呢?不讓任何人接近你,那些真正在意你的人該怎麼辦?他們會心急會心疼,所以你可不可以稍微試著說說你自己?」 「我討厭我的普通。」張鑫有些哽咽,但這次是真誠的,他終於把自己剖開坦誠「我不知道為什麼,當我一看到他們的時候就好自卑,我長得不好看,我不高,我沒有錢打扮自己,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樣我才沒辦法交到朋友,明明我就很喜歡交朋友的,不要說為什麼我都不主動,我該怎麼主動,我有資格嗎?我什麼都比不上,所以我想啊,把他們全部搞垮,我相信和我有同樣想法的人肯定會支持我的,很聰明吧!」他有些歇斯底里,可能再去碰到自己討厭的那部分還是很痛的。 「對吧,我哪裡做到不好,為什麼沒有成功?一定是有誰洩露……」張鑫嘴裡呢喃著。 「張鑫!你聽我說!」老師有些激動「沒有人覺得你不好!你說自己普通,你說自己比不上人家,但你能不能多看看自己被人家羨慕的地方,還記得那群被你騙的同學們嗎?他們雖然在生你的氣,可他們都有告訴過我,你曾經也是他們崇拜的人,你做事不拖泥帶水、你做事有組織、你果斷,那是他們學不來的。你的短處才是你進步的資本,我希望你接納它擁抱它。」 這些話沒有多華麗,但正是因為他的簡單才那麼容易地打進張鑫的心。他終於知道先前那種感覺出現的原因了。是因為他看到了那些殘缺人們就算比不上別人,卻還是可以開心。就算沒辦法輕易的行走,卻還是踏上旅程。那些他嗤笑的人,擁有了他最需要的能力。 . . . . . 再次回想起這些事的時候,張鑫已經高中了。他在人際關係的處理上還是沒能那麼如魚得水,但他豁達得多了。有天走回家的路上,他看著汗水從髮絲低落,他有感而發: 汗珠 隨著被浸濕的髮絲滴落 原本以為他會被髮與髮之間的空隙包容 但我忘了那些空間早就被佔滿 \ 於是汗珠隨著髮的彎曲滑行 急速的俯衝在遇到捲曲時暫緩 但依舊沒能躲避引力的執拗 \ 我想說的是 孤意的讓自己想進入已經飽和的人群 無疑是讓自己更難堪的落下 不管下面還有沒有下面 那都是被淘汰的意徵。 他依舊敏感,但他在試著接納這樣的自己了。(稿件由金門縣政府教育處提供) 評語人吳鈞堯 關於成長,一向是許多寫作者關懷的主題,青春容易暴風雨,經常不是好天氣,本篇便在敘述主角想盡努力逆轉勝,不幸走入歪道,在反作用力吞噬下,飽嚐苦果。 所幸人的生命依然向光,得以在未來的歲月中,接受自己,繼續前進。除了主題外,本文敘述已經掌握好寫小說必須的虛構感、故事感,儘管過程當中有些情境轉動太快,但仍讓人肯定作者的寫作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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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鄉的歸人(第二屆金門青少年文學獎國高中職小說組第二名)
編者按: 本報與金門縣政府教育處合作,即日起特將第二屆金門青少年文學獎,小說組、散文組、新詩組、童話組得獎作品,陸續刊登於本報第七版(週六除外),以饗讀者。 澳洲曾經因為一艘小船帶來的人,引起了病毒與細菌的風暴,只因,外來種會打破生態的平衡。 坐在教室撐著頭聽著環保宣導的Q,思緒已然被黑洞般的噩夢漩渦吞噬,臉上驀然一僵。 生命總是充滿變數,爸爸經商失敗,又正逢經濟不景氣,因而決心考取公務員。而彼時,地方特考簡章又恰巧出現在媽媽的眼中,便帶著三歲的Q,游過黑水溝跟上了父親的腳步。而這個綁住全家人的鎖鍊,便把這群從台灣渡海而來的小民狠狠的綁著,銬在了一座充滿戾氣民風的島。 從小,Q就對於班上一些老師的態度很不解,每次同學吵架,老師總是要Q安分守己,都是他亂搞事才會有人來對付他。因此,同學便更加肆無忌憚的欺負Q,但他不知道為什麼,為什麼是他? 直到那一次,去了一間新開的理髮店剪髮,老闆娘說理髮店新開幕,為回饋鄉里,金門人半價。但我卻看到爸爸拿出了兩百元,於是我問老闆娘,「不是應該一百塊就好嗎?我是金門人欸!」「不論你住多久,你都不是金門人。」老闆娘冷笑了一下,那刻,Q幡然醒悟,原來……我不是金門人。但當回到父親老家時,他也無法融入當地,街道與人群,語言與關係,他……亦無法成為台中人。 難道,我就此沒有故鄉了嗎? 清涼的夜晚,伴隨著隆隆聲響感到寒冷的夏夜。 Q在凌晨三點感受到自己清醒著。本該熟睡的一切,跟著流動的空氣一起甦醒。大家都過得很開心,而你能夠感受到其他妄想著接近觸碰的視線纏繞在那幾顆閃亮的星星,他告訴你,妄想是不舒服的,妄想是噁心的,你是妄想,你是噁心的。 半夜可不是一個自我厭惡的好時間,明天還有課業要應付,還有人際關係要交鋒,還有學測默默地在靠近,但Q意識到,自己失眠了。 伴隨著略為朦朧的意識,Q決定起身喝點水來沖刷掉口中的作嘔感,但很顯然的,收效甚微。搖頭晃腦的他看向凌晨兩點的時鐘,感到了一絲怨念。 這時,眼角餘光彷彿有個透明的物體從時鐘旁邊飄過。Q一邊吐槽著自己已經出現幻覺,一邊準備回床躺下,繼續嘗試去睡睡不著的覺。但是那坨不知名的物體,卻似乎依舊在眼角餘光中,這讓Q的好奇心滿了上來。 他小聲說到:「你該不會是鬼吧?」那個半透明的物體當然不會有回應,Q如此想到。 隨即,一串帶著濃濃的內陸腔的話語飄了出來,「你的第一個反應居然不是跑,真令人驚訝。」鬼說道。 Q被自己口水狠狠地嗆了一口,「靠,玩真的?」 「你不會怕鬼?」鬼帶著一股興味地問到。 Q想了想,歪頭答到:「人比鬼更恐怖,不過鬼也曾經是人,所以一樣恐怖吧?」 「能看到我的人已經很少了,不怕的人更少,我也希望不要嚇到人,但是這個鬼樣子……要不嚇到人也難。」 「好吧,看你怪可憐的,那怎麼稱呼你啊?總不能一直叫你鬼先生吧?」Q打趣地說到。 鬼想了想,「以前的同胞都叫我高個,但是我現在好像沒有腳的樣子?」 「請多指教啦,樂咖先生。」Q伸出了手。 「你這什麼意思阿?」對方也伸出了手。 「就是我們方言裡長腳的意思啦!」然而,一人一鬼似乎都忘了,現在他們是處於不同的形態上,於是他們的第一次交談就在手握空的尷尬處境中結束了。 七點晃眼的斜光響起,Q癱在床上不想起來,但是鬧鈴仍然盡職的將滾雷一般的鐘聲刺入耳膜,因此他不得不起床,面對現實然後準備上學。昨天似乎做了一場怪夢呢!Q一邊刷牙一邊回味。 梳洗完畢準備出門,由於失眠的精神不濟,行動遲緩導致即將遲到的Q嘗試著像漫畫主角一樣咬著吐司出行,然而近乎窒息的異樣感勸退了他,當在門口穿鞋時,他突然發現,好像有哪裡不對勁。 鞋子好像變亮了? 「擦鞋是判斷一個人禮節的重要因素,小子記住啦!」一個濃重方言的口音說到。 Q嚇得癱坐在地,「有鬼阿!大白天的有鬼啊!」 樂咖滿臉的無奈:「我正覺得遇到一個怪人了,看來還是正常人嘛!」 「所以說,為什麼想回去那裡?快七十年過去了,你還有什麼執念嗎?」 「都到最後了,我想回去一些地方看看。」 之後,Q上學的路途,偶爾會多了一個透明的傢伙跟在身邊,因此在路上,Q與樂咖的交談,在他人的眼中就像自言自語,常被當作神經病投以注目眼光,然而,Q卻覺得這也滿有趣的。 「其實我也不算個老兵。我剛來這兒沒多久就掛了,當年開戰的時候……」樂咖有條不紊的講著。 Q聽得滿起勁的,八點的國文課都不想上了。 「當時我是副駕駛,在戰車前面負責警戒,熊不小心打的那一發中了後,整艘船燒了起來,然後我們602團更是火力全開阿,迫擊砲阿!75榴彈阿!機槍阿!是全部都搬了出來了。」 Q感到興趣的聽著,第二堂數學課在說第二次段考要考啥?已經不記得了。 「但好死不死,我就被流彈打到了,雖然痛,但我依然繼續開火,那共匪如同螞蟻一樣湧上岸來,密密麻麻的啊!不過他們似乎也沒料到會有戰車,在我們的火網下,他們死傷慘重。」 Q邊打著呵欠邊敷衍著,一段考完其實有點累的,但他不想傷了別人的心。 「後來我又被一顆子彈打中,這次就不是流彈了。於是我就變成了這個鬼樣子了。」樂咖繼續說到。 「老兄,這故事你也講了好幾十遍了,你都不累嗎?」Q嘆了一口氣。「而且根據我的認知,擊發第一發砲的砲手好像已經過世了……」 糟了,好像說了什麼不該說的。 一人一鬼之間尷尬的沉默,樂咖首先開口了。「這七十年,你知道我到底怎麼過得嗎?我看過了那堆滿死人的戰場,一條溝裡一層一層覆滿的屍體,你能想像水溝擠了一千多顆爛西瓜的場景嗎?就像那樣的噁心?那共匪也跟我們一樣都是人生父母養的阿?」樂咖好像要把這七十年沒講的話一口氣講完似的,但他忘了他不用換氣也不會不舒服的樣子,饒舌是似的講了起來,而後慢慢的又停了下來。 意味深長的沉默下,Q心中升起了小小的疑惑。「那樂咖叔你為何回來觸景傷情呢?早點投胎不是更好嗎……等等你們有投胎的概念嗎?」 「走過橋就行了,掉進河裡好像會忘記一切的樣子。至於時間,在冥間對每個人來說,時間的意義都不一樣,你可能昨天才看到某病死的爸爸跟你打招呼,隔天兒子就也老死來了。」樂咖打趣地回答。 「我回來只是為了再看一次我能到達的故鄉。」 「可你不是金門人啊??你又不是這裡出生???」五個問號根本無法表達出Q的詫異。 「你有聽過『笑問客從何處來』嗎?真正的故鄉已經沒人記得我了,連當年因饑荒死掉的媽,墳都找不到了。哥哥弟弟四散各方,無從找起。最後我想到,我的一部分永遠屬於這裡,銘刻在沙場的一角,在乾掉的血泊裡,在岬角的碉堡,我看著戰爭十年,和平十年,那這裡有一部分不也是故鄉嗎?」樂咖釋然的說。 「等等,在金門看了幾十年?黑白郎君不會來抓你嗎?」Q更加疑惑的發問了。 「死人那麼多,少一兩人個他們多神通廣大都抓不到吧?」 一時之間,Q竟無言以對。「難怪會有孤魂野鬼有應公……」 普渡過後,樂咖的心情似乎也跟著躍動雀躍的香火與食物香一起飄上了天,他好像很久沒有吃過一頓好的了。而且樂咖說,金城這裡的中元普渡,每年都有四場,這就表示能吃四頓,還可以洗漱四次呢!晚上也不怕黑,金門的家家戶戶都掛上引路燈幫忙指路,避免迷路或者迷失自我。 樂咖有些小醉,口齒不清的說:「也許人們寄託在那燈上添丁的希望能夠實現,就是些轉世的孤魂來報恩也不一定?反正我是信了。」 而幾周跟樂咖相處下來,Q也漸漸了解到了一些冥間的事情,以及這位老兵,或者說是年輕就死掉的老兵?無論如何,關於故鄉的這個問題一直繚繞在Q的心頭,不過讓Q自己都覺得更不可思議的是,他竟然跟鬼變成了朋友一般的關係,也許同樣是無鄉人的感觸以及對現實的些許不滿,兩人十分投緣。 這天Q在海灘邊散步,浪打在滿是消波塊的海岸旁,樂咖看向了閃爍著燈紅酒綠的廈門,茫然的站著。 「我記得剛回來時的第一印象是我曾經在慈湖畔望著對岸的燈光,那應該是最近的事吧?以前那一片都是黑的,像地獄一樣的黑。但現在燈火通明,好不熱鬧,我有點懷疑一件事。」樂咖的語氣突然放慢了,「只要把海對面的敵人都殺掉,我們就自由了嗎?」帶著一絲惆悵與悲涼,好像從前的雄心壯志早已化作了老農燒草留下的灰,帶著滑又苦澀的內斂。 「這些問題也許要留給你們這些年輕人想比較好吧?我也將再次遠行了。」 「突然就要走了嗎?」Q似笑非笑的說道,「跟來的時候一樣突然呢。祝你來生……」Q轉頭說道,然而他卻看不到什麼人或什麼鬼東西在那兒了。 「關於故鄉這事,你不用那麼糾結。人生在世,你只要對土地有根有愛,那便是你思念的居所,你的故鄉。」風捎來了樂咖留給Q的最後一句話,隨著它的遠去,Q能感受到背後少了個人。 浪依舊打在堤岸的邊上,如同要把世界拖入深邃的黑海一般,再次回到一個人的Q坐在海堤上,望向星空,但是那曾經熠熠生輝的星河卻被彼岸的輝煌所遮掩,Q嘆了一口氣,靜靜地聽著海風吹過發腐的蚵殼,吹過了防風的林木,吹到了某人的某處,吹到了那不存在的舊鄉。 Q在這片土地上生活了許久,經歷了許多事,甚至這次的奇妙經驗,領著他到了更遠的地方。 這片島上曾經的戰亂與戒嚴,讓人們的關係變得具有黏性,整個村莊人與村莊之間猶如虛空與星河一樣密不可分,然而這樣的連結一旦受到其他外界的壓迫,也就會將人們拉進深淵,目光與關注接踵而至,曾經的緊密關係在此反而構成了沼澤的泥濘,讓人無法脫身。 看著新聞上某好哥們如日中天的聲浪,與那句如雷貫耳的「我是金門人!」大大的打在社交媒體上,與後續獎金加碼引起的風波,如同泡在高粱酒裡的虎頭蜂一樣,慢慢的擴散在Q的心頭,那在舞台中央閃亮的星,無論如何都有故鄉與根,然而對於糟醨一般的小民如Q,被認同、被認可似乎就跟黏上蜘蛛網上的飛蛾要逃脫一般的絕望。 在半夜忽然想起了這些往事,在半夜三點時睡不著覺,而Q起床喝了杯水,看向秒針悠閒的轉著永無止盡的圈,他想起了許久未見的老兵與他看不到的腳,以及他永眠於沙場的故鄉。 Q躺回床上,感到不再那麼痛苦了。 願此夜無夢。 (稿件由金門縣政府教育處提供) 評語人陳長慶 〈無鄉的歸人〉雖然只是一篇不及四千字的短篇小說,卻有著大時代的故事架構。作者透過想像與內心的獨白,以及人與鬼之間的虛實對話,來敘述一個在古寧頭戰役,戰死在沙場的老兵的故事。當我們看到:「共匪如同螞蟻一樣湧上岸來,不過他們似乎沒料到會有戰車,在我們的火網下,他們死傷慘重」與「我看過了那堆滿是死人的戰場,一條溝裡一層一層覆滿的屍體」的情節時,古寧頭戰役的時空背景已躍然紙上。 當文中的樂咖為國捐軀,卻因兩岸軍事對峙,水路中斷,神靈回不了老家。在沒有親屬幫他祭祀而成為孤魂野鬼時,只好等到農曆七月鬼門開,才能重回人間飽食一頓。而這些俗稱「老大公」的孤魂野鬼,在自覺中好像很久沒有吃過一頓好、一頓飽。作者透過樂咖說:「金城這裡的中元普渡,每年都有四場,這就表示能吃四頓,晚上也不怕黑,金門的家家戶戶都掛上引路燈幫忙指路,避免迷路或者迷失自我。」即便只短短的幾句話,卻勾勒出島鄉的民情風俗,倘若對民俗沒有深刻的瞭解,勢必難於做如此詮釋的。 樂咖說,真正的故鄉已經沒人記得他了,連當年因饑荒死掉的母親,墳都找不到了。兄弟四散各方,無從找起。他最後想到的一部分永遠屬於這裡,而且「銘刻在沙場的一角,在乾掉的血泊裡,在岬角的碉堡……,人生在世,只要對土地有根有愛,那便是你思念的居所,你的故鄉。」這不就是當年隨軍撤退到這座島嶼、有家歸不得的老兵,內心最誠摯的呼聲麼?大凡瞭解爾時那段歷史的朋友們,勢必都能感同身受。 總而言之,〈無鄉的歸人〉欲表達的意象,無非就是對土地的認同,對戰爭的憎惡,對和平的期待,復以第三人稱的全知觀點,佐以虛實交錯的表現手法,寫出戰火的無情、老兵的無奈,以及人與土地之間密不可分的關係。作者詮釋的不僅僅只是一個時代故事,也同時為這座曾經遭受戰火蹂躪的島嶼作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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潔廉一生話陳顯
南海風勻勻仔吹,白茫霧沓沓仔罩來,青翠的山園麥穗累累,一陣人大大細細嘻嘻嘩嘩,手捾勾籃,離開鄉里,行過園岸,來到海墘邊。花崗石大姆塊橫佇眼前,若親像騷蟳趕蟹的化石。「南海夜臺」--南海公永夜長眠的所在,靜靜臥佇遮,一暝過一暝,一年擱一年。 大人喝聲,對下坑、山外、東洲、高坑、新前墩各鄉社趕到來的兄弟叔孫,有的除草,有的清墓桌,有的掛墓紙,嘻嘩聲、炮仔聲拍醒塵封的漫漫歷史。 一炷清香、三鞠躬了後,大家沿石蟹的山勢懸低坐落來,聽陳先生講古,綴著金紙燼矣的清煙升起,行入六百年前的明朝時空: 「咱六郎公對宋朝尾來下坑開基。六百外年前九世祖陳顯,外號南海公真才情,伊是金門明代中舉的頭一人,『開科第一』的燈號猶懸懸掛佇祖厝內。伊佇河南、山西、山東做過三任知州,後來調任直隸北平州。彼陣的燕王真惜伊的才,請伊擔任機要秘書,南海公早就看出燕王有企圖,就利用兩人行棋的機會,巧妙的苦勸,毋過燕王想欲篡位的心意已決。南海公只好家己託講身軀毋好,辭官到來故鄉,過著鄉野清閒的日子。 無偌久,燕王篡位做皇帝了後,特別派人來金門,想欲請伊上京鬥相共。南海公是讀書別情理,有情有義的忠厚人,面對皇命大啊若天的,只好選擇家己服毒自盡。 出葬的彼日,一陣風將引路的紅燈仔吹來海墘大石頭面頂,風水師看了,講:「進前三相才,退後萬人丁」。祖婆心想:「佇朝廷做官,厝內麻是有一頓無一頓,米缸定定是空的,猶是人丁興旺較實在」棺材入壙彼時,天邊烏雲斜來,雷聲霆電火著,大石擘開裂出一條縫,風水師怨嘆講:「可惜呀!可惜呀!眼前這風水破矣,萬人丁猶有,毋過攏會出外發展啊。」 轉北風啊!罩霧沓沓仔開啊!日光迵過薄雲斜照坐佇石蟹面頂的囝孫,一個一個勻勻啊起身伸伨,樸實的面容綻著文文仔的笑容,一時陣若親像南海公擱出手共咱扞,燒囉咱的心頭定。望向南海天邊起飛的飛機,飛向澎湖、台灣、大陸、馬六甲、新加坡、美國、加拿大……等世界各地開基散葉,一代一代大大細細囝孫的血脈,流傳著南海公忠貞不二,公義而行的硬氣,有著堅韌的肩頭,承擔開拓,各行各業來拍拚,一個一個出頭天。(稿件由金門縣政府政風處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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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正廉潔蔡復一
金門是一個小所在,自古民間文化氣息誠厚,文武進士著有四十外個人,其中佇明朝的時陣,蔡厝有一家人得著一個「七鶴真脈」的風水寶穴,因為即家人毋守信用,違背著風水師的約定,風水師誠生氣,著假講風水出了問題,墓壙裡有水聲絳絳吼,著愛緊挖起看覓,一挖下去,看到七隻白鶴對墓壙裡飛出來。風水師不忍心看著蔡的即家無得半項,就叫下腳手人趕緊去逐,下腳手人一緊張,著舉鋤頭掃帚去逐,最後拄拄佮逐著一隻,因為予下腳手人亂拍亂摃,傷到彼白鶴的一朵目睭,共一支翅,參一支腳,又閣滿臉的血。聽講其他的白鶴著四界飛,有一隻飛去青嶼、一隻飛去後浦、兩隻的飛去古區共賢厝,一隻飛去圍頭,另外一隻飛去內地,不知飛去佇兜位。過了無外久,姓蔡的即家著生一個查埔囝仔,一出世著一目看無、一腳跛跛,貓臉又閣曲痀,其實著是彼隻伊就是白鶴來投胎的,大漢了後做官做到五省經略,皇帝閣賜伊尚方寶劍,這著是幾百年來一直是金門人傳頌的先賢人物蔡復一,也就是咱所識似的「七鶴戲水」的故事。 有一擺,宰相石星因為偷換公文犯著欺君大罪,蔡復一奏請皇帝欲斬石星。皇帝因為有私心沒准,但是有講過:「若要斬石星有三個條件:第一日毋刣、夜毋刣;第二見天毋刣、見地毋刣;第三就是城內毋刣、城外毋刣;另外斬石星了後,著放三門大炮。」想講蔡復一一定不法度通刣石星的,蔡復一一聽嘛知影皇帝毋甘刣石星,蔡復一為著欲公正無私,日也想暝也想,著撿佇子丑相接的時陣,將石星押去甕城裡行刑,又閣放三門大炮。皇帝聽著炮聲欲趕來救伊,已經袂赴啊!若毋蔡復一這巧,著無法度通刣死即個奸臣。 閣有一擺,蔡復一欲去上任,(人因)夫人隨伊鬥陣去,當時踮驛館請客,華陽王送伊一甕酒,甕口封阿密密密,又閣重錘錘,(人因)夫人感覺待事有淡泊阿怪怪,著趕緊入去房間給蔡復一講,蔡復一當場著開封口,發現甕裡攏是金銀財寶,馬上就將遮甕酒退還予華陽王,人講:「翁清廉,嘛著某清廉」,又閣講:「枕頭咒,死無救」,欲相挲攏會去揣查某人,(人因)翁某誠實無簡單,看著錢銀攏袂欲貪。 對這兩項代誌來看,蔡復一是個真公正又閣清廉的好官,咱的政府若有這款的官員來為咱做代誌,百姓一定會足幸福的。咱若有機會通做官,著愛學蔡復一這款人公正閣袂貪,來為百姓做代誌較對。欲娶某著娶親像蔡復一(人因)夫人即款袂貪錢的,才袂怎樣死的攏不知。 (稿件由金門縣政府政風處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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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官清廉 不為權貴-林希元
林希元,字茂貞,明代進士,理學名宦,是理學大家朱熹的四傳弟子。因家境貧寒,他三十五歲才中舉人,越年中進士,初授南京大理寺評事,最終官拜南京大理寺丞,世稱一代宗師。 秉持官吏執法為公平正義之表徵,林希元為政清廉,凡事只論道理,不問利害,一生為官公正,權責綦重,物望所瞻。他忠實履行好自己的職責,敢於揭露奸佞誤國的罪惡,曾上奏《新政八要疏》,指斥太監濫持朝政,揭露宦官搜刮地方民財,又以清廉自持的態度,拒絕收受餽贈等不當利益,一如既往不偏不倚處世原則、依法公平及公正進行審理每宗案件,使奸頑真正得以懲治,民冤真正得以伸張。但執法不阿的作為被權貴所妒,先後被貶為廣西泗州判官和欽州知州。雖然仕途相當坎坷,但他追求安邦定國的理想矢志不渝,從不假借職務之便,私相授受、便宜行事。 林希元不僅清廉律己,從不收受任何饋贈,久聞其名聲之人,都不敢私自請托,而且為官勤政愛民,長年以「視民如傷」的情懷,體恤百姓之疾苦,感知稼穡之艱難,深受百姓的愛戴。擔任泗州判官期間,適逢江北飢荒,他主持賑災,悉心賑濟各地,深入基層體察百姓,核查受災人口,監放救災米糧,對不同程度貧困者給予不同的救濟扶助,同時還撰寫《荒政叢言》,改變當地只種水稻習俗,推廣多種農作物,並勸說百姓遵章守法、節約資財,注意推廣先進生產技術,興修水利,勤事於農耕蠶桑之業,從而發展地方上的經濟,由此府可實倉廩之粟,民可解凍餒之苦。在《荒政叢言》一書中,透過分析朝廷舉措及其弊端,引述歷代前賢救荒經驗的基礎,並結合自身救荒實際經驗,充分闡明救荒主張,包括救濟災荒的實踐活動思想見解和具體辦法,透露出濃厚的民本意識。他所提出的論點可謂真知灼見,所列的政策、措施、方法堪稱明代荒政著作的典範,迄今仍具有相當程度的借鑑意義。 此外,即使林希元謫居僻地,仍心念黎民,到任欽州擔任知州後,首先是透過道德教化正人心,因此推崇教化、創建社學,延請儒士擔任教師,使居住偏遠地區的學童方便就學,要求學童孝順父母、敬愛兄長,落實經典上的禮制,也因而興盛一方尊師重教之風。 林希元六十一歲辭官回歸故里時,著書立說,尤致力於理學探討,並將學術見解表彰於世,所存著作數量極為豐富。後人感恩林希元待人接物溫和謙讓,處事議政合乎法度,且為官清廉、治民有方,成為一代治郡的楷模典範,推行善政、勤行教化,關懷體恤窮困的黎民百姓,尊其為聖賢祖,奉祀於鄭氏家廟,數百年來香火不斷。 (稿件由金門縣政府政風處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