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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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地金門史話》民防指揮體系的演變
其四是挖掘交通壕,這一部分的訪談紀錄大部分尚未整理完竣,不過在我普遍的訪談印象中,挖掘交通壕亦是工作大項,僅根據曾任「五三醫院」院長的姚子英先生回憶說,民國四十五年春,因感於島嶼作戰,對傷患醫療後送安全措施至為重要由該院擬定興建地下手術室掩體病房,開闢由該院通往下興(夏興)村交通壕道路俾便運送傷患,並報請國防部使用民工兩萬工作日。 又據民防隊員魏炳福先生回憶說:「還有挖線溝和戰壕,印象最深刻的是尚義醫院至成功的交通壕,壕深約三、四公尺,寬約二公尺,每人要負責挖大約二公尺的長度,工具要自備,中餐膳食也要自理,公家連供開水也沒有供應,那時民防隊以十二人編成一班,每天二人輪值挑飯,其餘的人負責做工,工期長達一個半月以上。我們每天先在家吃完早餐再上工,中餐在工地用餐,下工後再回家吃晚餐。那時如果有錢也可以雇人頂替,但我們是做工的人,那有錢請得起呢?所以每次輪到公差,都得自己去做。」再則是協助太武山坑道的開鑿,徐榮祥先生回憶說:「除建造料羅碼頭外,我印象比較深刻的是協建太武山坑道工程,太武山那個坑道工程,起先是用人工打的喔!時間大概是民國四十四年!工程剛開挖時,征用我們民防隊的石工。那時金門有一批福建各地來的專門石工,他們原本來金門打工,大陸淪陷後回不去了,就留在金門,後來也被納入民防隊。那些石工當時大部份都住金城,他們同鄉的觀念很重,負責人的名字我已經忘記了,住在金城鎮的南門里一帶比較多,有的也住在模範街,那些石工的年紀大都比我大,人數大概有二、三十個人(總數不超過三十個人)。太武山坑道工程是由那批石工開始的,後來才由部隊負責用機械、鑽頭、炸藥慢慢開挖出來的。那時由防衛部直接負責,好像還給了一點待遇,並提供三餐伙食,他們一直做了好幾個月,搞不好後來還跟部隊一起做,以後的事我就不太清楚了。」 翁水涉回憶說:「八二三後就是開擎天廳及挖中央坑道自透早做到中午十一點三十五分左右,吃飯的時候天曉得一塊大石頭熊熊掉下來,正中一輛軍車,那個司機真的當場被壓扁;我們都做得快不行了,上面居然命令我們這一班要把石頭、司機和軍車處理好才能吃飯;那石頭少說也有40石,但沒法度,只好加緊做才有飯吃,等到我們處理好都下午一、二點了,可是一想那些血肉模糊樣子吃得下?本人實際訪談的相關紀錄大商分尚未整理,但印象中參與的民防隊員大都分布在太武山附近村落為多。」 據資料顯示,民防隊協助軍事動員構工,自「九三(砲戰)」至實施戰地政務前止,計動員三十萬人日。 民國四十四年還舉行全縣民防大校閱一次, 徐榮祥先生回憶說:「我任內還辦過一次全縣的大閱兵,時間大概是民國四十四年,地點在沙頭(舊尚義軍醫院前)的大操場,由我自任大閱官。那次檢閱是我在「黨、政、軍、民聯繫會報」提議的,由軍方全力支援,因為民防隊是由他們訓練的,軍方抱怨說:「黨、政、軍、民聯繫會報,就是開你徐榮祥的會報」。因為每次會報我都有提案。會後知會公文,又以「為貫徹司令官指示::」「為貫徹戰勝要求::」開頭,拿著雞毛當令箭。不過老實說,部隊都很配合。」 十四、民防指揮體系的演變 兩岸對峙時期,金門地處反共的前哨,政府為確保金門的穩固,以屏障台澎的繁榮發展,在金門實施了民眾組訓,人人納入組織,支援國軍作戰,為了落實民眾組訓,因而建立了民防體系。 古寧頭大捷以後,以軍管區取代縣政府,由部隊派遺軍官兼任行政幹部,著手民力之編組,將全島的壯丁全部納入各種任務隊編組,統稱「金門民眾任務隊」,簡稱「任務隊」;其後改稱「金門民眾反共自衛總隊」,四十一年易名為「民防總隊」。 「軍事管制區行政公署」時期,設保安科掌理民防事務,保安科下設軍事、警務兩股;民國四十二年,恢復縣制後,保安科改為軍事科,軍事科下設有編練股及保安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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悼堂弟
記憶的深處裏,汩汩浮現你燦爛的笑容,多少魂牽夢縈的日子中,有你的影子相隨。從來也不覺得,原來儲存的記憶,會是一種揮之不去的包袱,也會是精神上的負擔;即使對你麻木無知的思緒,在日積月累之歲月,彷彿風中楊柳,又密如髮絲一般,何止千千萬萬條呢? 「行年三十已衰翁,滿眼憂傷只自攻,今夜扁舟來決汝,死生從此各西東」。在萬籟俱寂的夜幕,我讀王安石「別鄞女」的詩句,內心感慨不已。每至夜分,逕兀自呢喃、呼喚,呼喚著夢中的你,此刻淚如泉湧似黃河潰堤般,也難阻隔我對你無止盡的思念。 「童子常誇作賦工,暮年羞愧有楊雄」。楊雄年少時,意氣風發,所著「甘泉賦」、「長楊賦」譽滿京城,可惜總愛自我誇耀,孤芳自賞,晚年卻為此感到羞愧後悔;我長你幾月,讀小學時功課成績優於你,常在你面前刻意表現,而你總是低首無語,如今每念及此,我心中感到萬分愧疚與不安,但願光陰能倒流,回到從前,我寧為一隻千默鳥、萬靜蟬。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你和我,生與死,已然分別十多年了!相識有時盡,相知無絕期,相知之期日已遠,相見之限日漸近,彼消此長,彼長此消,此萬物之理也;你已以英年早逝赴青春,我行將白髮爭脫告年邁,而亡者(你)雖亡而存有生前之美,而生者(我)雖健必陷死後之醜,豈得失之間,其可相較乎? 堂弟年譜略表 堂弟志漢,為三伯父之季子,生於民國四十六年。余幼時與之嬉遊十年之久,孩童時代,其因耳疾未善治,惡為耳聾伴一生。不喜讀書,小學畢即輟學務農。年二十赴台為圬者(泥水匠),操鏝為生,雖賤且勞,唯其天性恬淡並不以為意。業精於勤,樂於助人,每為業者重。年三十返金,與之相遇於途,憶平日所見聞,恍若隔世。士別多年,令人刮目相看,但見其憨厚、誠懇、面善、親切,心中甚喜。遂邀之促膝夜談,甚歡間,不知東方之既白。年三十五娶智障女為妻,生一男一女,家庭和樂。民國七十六年因心肌梗塞辭世,隔年妻於永和市場走失。 「::問君能有許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每至夜分,孤燈夜讀之際,追惟一二,彷彿如昨,餘則茫然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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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婦人週記》讓孩子在受挫中成長
午后,老公提議去游泳吧! 到了泳池畔,那兒的教練正領著一群孩子在角落做暖身運動,那些孩子有男有女,看上去約莫只有八、九歲左右,小小的身形穿著清一色的黃色泳衣泳帽,像極了一群正準備由鴨媽媽領著下水學游泳的鴨寶寶般,實在可愛極了。 現正值暑假時分,看來:他(她)們都是利用暑假時間來學游泳的小學生。 我和兒子們戲水正玩得不亦樂乎,此時卻傳來陣陣斥喝聲:「快啊!做動作呀!看我幹什麼?你怎麼那麼笨哪!你到底有沒腦筋啊?教那麼多次都還學不會!」是那一身皮膚黝黑一臉嚴峻的游泳教練正對著那些學游泳的孩子們訓斥;整個泳池的人都對他們行注目禮,距離有些遠我看不清被罵的孩子的表情,教練的斥喝聲一直不斷出現並迴蕩在泳池:::。 我對老公說:「那教練太過分了,他怎麼可以如此對孩子罵那些什麼笨啊、沒腦筋之類『人身攻擊』的話呢?那些孩子才多大啊?怎麼能這樣對待孩子呢?他(她)們就是不會才要來學呀!我要是那孩子的家長看到自己不但花錢,還讓孩子來受如此責備和羞辱,心裡一定難過死了!」 老公卻有不同的見解:「每個孩子都是父母手心裡的寶,在家裡說是要『愛的教育』:不可打罵!強調要『尊重』:不能傷害自尊心!捨不得他們受苦,連委屈都不能有,保護得無微不至,卻也因此使得他們經不起挫折,受不了責難;但他(她)在外頭所面對的卻不儘是如此,別人可不見得會如此對待他們。其實長大的過程裡要面對的挑戰不僅是知識方面的學習,更重要的是學會面對挫敗和責難時能勇敢的承受;那個小朋友如果因為今天挨了罵就放棄學習,那他一輩子都學不好游泳,如果那小朋友的家長為了不讓孩子受委屈,出面去幫孩子『討公道』或憤而不要孩子學了,那他的孩子在學習的路上永遠都得要人扶著,孩子也許幸運遇到有耐心、富愛心的師長,但如果不幸沒有那怎麼辦?問題是:做父母的能扶著孩子走一輩子的路嗎? 」 「那怎麼辦?也不能光是讓孩子挨罵就能學好啊!」我的「母性」讓我覺得好不忍心看到孩子「受委屈」。 「所以古人說:『易子而教』,就是要摒除一些教育時父母會產生的盲點和迷思;在某個領域裡特別成功的父母不見得能親自教育出更出色的子女,往往都是拜他人為師才有成就的。家長是要去探討孩子為什麼挨罵?是孩子學習不專心?還是只是教練求好的方式不同而已?明智的家長會告訴孩子不應只耿耿於懷和在意被罵了什麼,而是更要努力去證明自己並不差;唯有如此孩子才能在受挫和挨罵中獲得自省和自勵,這樣才能成長啊!等那孩子學會游泳了,當他在水中悠游之時,那樣的歡欣、喜悅和收穫絕對比記得教練罵了他什麼的『委屈』還要多。」老公語重心長的說。 兒子們玩水玩了快兩個小時,才心滿意足的肯回家。在淋浴間沐浴更衣時我聽到一段對話:「媽咪!我會水中換氣了耶!」 「噢!這麼棒啊!教練很兇是不是?妳有沒被罵?」 「嗯!有啊!他罵人時好可怕哦!那時候我很想哭出來呢!可是我現在已經不記得教練罵我什麼了,因為我現在已經學會了啊!妳不是說過這才是最重要的嗎?噢!媽咪,教練說不是上課的時間也可以來這裡練習,如果還不會也可以私下問他哦:::」。 是了!成長就是讓孩子在受挫中學習,學習受挫也是一種成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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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的故事》懷念老士官長
認識老士官長好像是在小學四年級的時候吧!他慈祥的笑容像寒冬裡一股和煦的暖流,柔柔地穿透在我們這一群整天只知嘻鬧的孩兒的心坎,滋潤著我們一顆顆幼小而迷茫的心靈,老士官長喜歡孩子們的天真與無邪,更喜歡質樸恬淡的農村生活,他隨部隊駐紮在我們村子,大部數的阿兵哥叔叔都借住在落番客騰空出來的民宅和散處在村落中的防空壕中,只有他住在一棟後落已頹,四邊櫸頭(廂房)皆是牛舍的前落中堂裡,而中堂的三邊牆壁都是封死的,只有一扇前門和一個小窗,這樣子與牛羊同居宿看起來也才衛生一點。 農村的小孩是快樂的放牛郎,每天早晨放牛郎都必須把牛牽到田野去吃草放牧,黃昏時牽入避風雨休息。我家的牛舍也在櫸頭內的一間,傍晚當日頭還有光炎的時候,我把牛從破落的後進牽入櫸頭裡,戰戰兢兢地將牛索牢牢地栓綁在釘於地下鐵橛上。當日色昏暗或是黑陰天的時候,櫸頭內一片漆黑,還沒有走到門口時就令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的,我就在破門外遠遠的把繩索一放將牛驅入櫸頭裡,然後掉頭就跑回家。我的八字很輕,還不到三兩重,從小眼睛常會看到一些不乾淨的東西,晚上睡覺常會夢到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情境,所以從小我的膽量就很小,很怕黑。放牛入舍而沒有把牛栓好,是一件非常不妥的投機行為,我常為此而感不安,果然有一次夜裡因雷雨交加,強烈的閃光與懾人的霹靂聲,把牛給嚇跑了,那一夜牛隻遨蕩在田野中的蕃薯園裡,蹂躪了一片鄰家族親的作物,害得父親與族親之間鬧了一陣很不愉快的憋氣,好在父親知道是自家理虧,往後事事刻意地讓著他,這才使得兩家再次的和好了起來。 嚇跑牛隻的原委被士官長知道了,從此每當黃昏時候他總是和藹地燦著一臉笑容等在昏暗的櫸頭外,漆黑的烏陰天裡他更陪我把牛牽入櫸頭把繩索栓好。他知道我的家境不好,三餐吃的幾乎都是蕃薯簽煮蕃薯塊糜,配的是菜脯與豆豉,也沒有甚麼油腥類的菜可吃,怕我營養不足影響發育,便到城裡買了一瓶魚肝油,要我每天早起服食一顆。每天傍晚時分他除了陪我把牛栓好以外,他還常常將部隊裡吃剩的飯菜留下一大碗,等我栓好了牛以後,帶我到他的車廂裡吃完這一碗飯,時在民國五十三、四年期間,民生疾苦,鄉下孩子能吃到一口白米飯,真是天大的享受何況還有可口的菜蔬,當時我那小小心靈的滿足與感激實在是無法用言語加以形容的,到如今每當想起士官長留下來的飯菜,總還覺得仍是讓人感到饑腸咕嚕地嚮往著,雖然以我們現在的生活情況甚麼山珍海味沒嚐過,但是再美味的食品也總抵不過當時一粒白米飯的芬香。 士官長在部隊的野戰醫院裡是擔任駕駛救護車的班長,他開的救護車就停在他寢室前的廣場上,每當我坐在他的駕駛座裡享受著他為我留下的晚餐時,他都會為我述說著他的故鄉福州,他的童年往事,他的軍旅生涯,還有他的感情世界,他向我傾訴當一個軍人無法忠孝兩全的悲楚無奈,言語中透露出無限的孺慕思親之情,當時的我聽得似懂非懂的,我總是靜靜地埋首享受美食,頂多只是唯唯諾諾的回他一兩句並不搭配的話,但他一點也不介意,畢竟我的生活,我的識見和經驗,還是那麼的稚嫩與無知,然而他仍是幾乎把我當成是他傾吐心聲的說話知己。 他人長得很英挺,高大的身材五官分明略具有鬍鬚,可親的笑容在嘴角邊掛著一排潔白而整齊的貝齒,行止非常溫文儒雅,不像是一個浪跡過大江南北與參加過無數次戰役的豪邁軍人,他疼愛每一個跟他認識的孩子,常常在暗暝帶我們到城裡看電影,他從來不曾因為自己是駕駛班的班長而開車載我們到城裡或任何地去,每次出門都是徒步的,他那雄健的步伐走在暗夜裡有如急行軍一般,我們一群孩子們常繞在他的身旁作小跑步般地追隨著,在暗夜裡他就是孩子們最安心的保護神,走在三、四十年前的金門夜間裡真是伸手不見五指,經過許多村落,都是一片闃黑與靜寂,只有聒噪的暑蛙聲與淒迷的寒蛩兒伴著我們走過一路路刺激的烏暝暗夜。 住在村子裡的阿兵哥跟每一個住家的人都很熟,常常穿門入戶的到百姓家裡走動,惟有他從來不走進百姓家一步。隨著部隊的幾次換防與調動,我們見面的機會就愈來愈少了,但不論他人到了那裡他總有來書信勉勵我求學與為人處世之道。 民國六十二年我到台灣去讀大學的時候還到過新竹的安東路去找過他,當時它已是一個退伍的老兵了,讀書期間我也去看過他兩次,但第二次去的時候並沒有找到他人,接著我也曾寫過信和他聯絡,但總也聯絡不上,歲月匆匆,三十年的時光一轉眼而過,老士官長的音容宛在,只不知他老人家現今安否,每當我回到老家現已傾倒的牛舍前時,腦海裡總是泛起一張慈祥而溫情的笑容一樣地滋潤著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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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繁星閃爍的木棉道
剛學會這些玩意時,我們的興致是很高昂的。一有空暇就聚在一起,人多了就推十點半,人少了就玩三公,湊足四人就打百分,企圖用賭來營造一個快樂的童年。然而,好景不常,我們的行為和舉止已引起彼此家長的注意,畢竟「拔繳」是一種不當的行為,小小的年紀不好好的唸書,卻學會拔繳,長大必定會成為賭徒。於是大人們開始禁止,首先沒收撲克牌和罵幾聲做警告,倘若再犯少不了用「竹甲魚」來伺侯。然而,為了害怕被打被罵,我們躲躲藏藏轉移了陣地。有時在祖厝的八仙桌下、有時到沒人居住的番仔樓、有時在防空洞或樹林裡,與大人玩著捉迷藏的遊戲,任憑父母在村裡高聲地嘶喊叫罵,依然我行我素,依然減輕不了我們對拔繳的熱愛。逐漸地我們的賭注不再是「搔手心」或「搔腳心」,而是煮熟曬乾的花生。 每年花生收成時,倘若豐收,農家幾乎都會煮上幾大鍋加以曬乾,貯存起來當佐餐。惟恐孩子們漫無節制地三二下把它吃完,父母總會分給孩子們每人一甕熟花生,要他們省著吃。然而不知是誰出的好主意,竟然用花生做賭注,一旦輸完則必須主動退場,當然也可以向贏家借,就是不能用欠的;因為欠多了,或欠久了,到後來總是要歸零。起初大家都很保守,打百分每次以五顆論輸贏,十點半最多只能壓五顆。然而一旦「賭火」來了,顆數也不限了,尤其推十點半最刺激,經常地從口袋裡胡亂抓一把,往自己面前一壓,做官的對下注最多的一方也特別感興趣,每發一張牌,口中也跟著喊:「乎汝死!」、「乎汝死!」、「乎汝死!」, 但並不一定真會死;倘若真死了,面前的花生被「吃」了,似乎也不會感到惋惜。萬一來個「十點半」或「五小」,做官的要加倍賠償,那份贏的喜悅,比滿口袋的花生還讓人興奮。 童時雖然學會了這些玩意兒,但長大後卻沒有「學以致用」的勇氣,也不敢「教歹囝仔大細」;甚至爾時嫻熟的技巧,也逐漸地還給那些北貢兵,並由他們帶往天國。倘若真有「學以致用」的膽量,此刻或許已是不折不扣的「賭徒」或「賭棍」;再深一點的道行,便是人人欲誅之的「賭鬼」,來往的必也是一些「賭友」,與詩人你也成不了朋友。然而,我們內心的真言,往往得不到那些自持清高的道學家們的認同。他們從小在一個安逸的環境中生長,受過完整的學校教育,進入社會又懂得逢迎拍馬,在職場上更是平步青雲。因而他們一個個高高在上,總以為一切榮華都是與生俱來的,對於一些從窮鄉僻壤中走出來的朋友,時而會針對他貧窮的家境、不識字的父母、工作和職業加以分釐,再用一對鄙夷的眼光來輕視他。基於此,很多人都不敢談論過去,以現有的光環來遮掩過去,甚至把過去忘得一乾二淨。只有少數人的良知尚未泯滅,依然能從記憶裡尋找爾時的那份純真。 此刻我的腦海已回復到童時的記憶。無論「救兵」或「救國」,無論「跳人」或「過五關」,無論「當窟仔」或「銅噹仔」,無論「三公」或「十點半」,彷彿一一出現在昨夜的睡夢中。而你的童年歲月是如何度過的?你可曾玩過這些遊戲?倘若說有,你必也擁有一個快樂的童年,只是那些彌足珍貴的的童年往事,是否能在你腦裡長存,抑或是隨著時光的逝去,隨著你在文壇與日俱增的光環,消失得無影無蹤。 或許我是多慮了,從你感時懷舊的詩篇裡,依稀能見到你誠摯的情感在流露、在傾洩。對於爾時的點點滴滴都有詳實的記載,絲毫不忌諱那些鄙夷的眼神,這何嘗不是你最可貴的地方。朋友,人,不可忘本;人生每一道關卡都值得我們學習和歷練。如果沒有從前,何來現在,這世界並沒有天生的詩人和作家,一切端看個人的努力,這似乎也是我們長久已來共同的體認和領悟。倘若一味地標榜家境好、學歷高,企圖以它來凸顯自身的博學,下筆為文卻是東抄西湊來矇騙讀者,如此之徒,又有什麼值得我們學習和敬仰的地方。文壇這條路雖然崎嶇又坎坷,但我們一路走來卻始終如一,只因為我們懷抱的是一顆赤誠之心;不與邪惡同流合污,不為政客所利用,不追求虛名和暴利,甘願為這方曾經被惡魔蹂躪過的島嶼,寫下永恆的篇章。 幾番風雨過後,木棉道上的落花已回歸到塵土,枝椏上又展現出一片盎然的綠意。在人生的旅途裡,我們已嚐過它的酸甜和苦辣,不管歷經的是生命中的風霜和雨雪,但畢竟它已隨著歲月遠去,僅僅留下甜蜜的回憶。而這些回憶,惟有一個誠實又有良知的文學創作者,始有勇氣面對它,坦誠地把它記錄在生命的扉頁裡。相對於一些旅外的「飽學之士」,以及一票自持清高、不可一世的「亂世餘孽」,他們已忘了過去,恥於回憶。甚且連含辛茹苦、孕育他們成長的父母親,也因為是一個不識字的做穡人,而以一對鄙夷的眼光相款待。只因為他們擁有的是現時代的光環,受寵於這個現實的社會,喝了幾杯異鄉水,隨即成了異鄉人;自以為有非凡的成就、傲人的才華,目中已沒有這片土地和人們,只有一份虛而不實的光環在暗地裡自歡自賞。而那些在亂世裡,曾經以野蠻的手段,凌辱過不少鄉親的大人們,雖然解甲後靠點關係,在一方老舊的舞台上,扮演著小丑的角色;儘管賣力地演出,但耍的只不過是一齣過時的猴戲,何能逃過鄉親雪亮的眼睛。因而,鄉親給予他的唏聲總比掌聲多。倘若他能在餘生裡,針對爾時的淫威,閉門思過和懺悔,或許來生始能回復原有的人形;如果不能,則將永不超生。這是世俗的輪迴和現世的報應,它針對的,何嘗不是那些作惡多端的妖魔鬼怪。 朋友,天色已晚,夜深沈;在木棉道上戲耍的孩子已走在回家的路上。趁著街燈尚未熄滅,我緩緩地移動腳步,躑躅在這方冷清的木棉道上。當我舉頭仰望綠葉油油的木棉樹時,蒼穹雖有繁星閃爍,但那隨風飄動的綠葉似乎更有詩意,紋風不動的主幹猶如傲骨嶙峋的朋友你。而此時我已年老,「救兵」、「救國」已無力氣,也不能邀集三五同好來「銅噹仔」、「當窟仔」或「打百分」、「推三公」;任由時光走遠、光陰虛度。唯一尚存的,只有童時甜蜜的回憶,以及那段辛酸苦澀的成長歲月:::。 二○○三年六月於金門新市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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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地金門史話》民防任務與民防演訓
王英川先生回憶說;「十六、十七歲我被編入護路隊。護路隊的工作除了修護公路之外,就是民防隊出操上課、構工演習時,負責到各家戶收集粥飯,再挑到指定地點供民防隊食用。記得有一次,本村的民防隊在132高地(湖下、東坑)挖掘外壕,我負責本鄰的挑飯工作。民防隊員吃完飯後,我將各家戶的鍋碗瓢盤挑回村裡,才走到湖尾溪時,恰好遇到中共砲擊,慌亂中我把整籮筐的碗筷餐具棄置在溪溝中,自已則倉皇的跑到湖尾村,暫避在村中的防空洞裡;當時有些挑飯稍遲的護路隊隊員,在半路上即碰到砲擊,以致弄翻了整籮筐的粥飯,等待用餐的民防隊員也餓了一下午的時間。護路隊和挑飯的工作總共做了二年,這期間如果未遇到輪值,父親農事較忙,就由我代他前往構工,例如132高地外壕的挖掘,有幾次父親有事,就由我代替他前往。這座外壕是用來防備戰車的,大約有四、五公尺深,五、六公尺寬。那時沒有樹木掩蔽,記得那時在挖掘外壕時,塵土飛揚,新土鮮紅,目標顯著,中共軍隊知道我方正構築工事,就會用火砲追擊,有時整排的砲彈相繼落下,有如下雨一般,工事常因而暫停。」 其次是挖掘線溝。通訊電線暴露在地面上,砲戰時容易受損,因應新情勢,電話線開始地下化,因此動員民力,開挖電線溝。符文敏先生回憶說:「那時部隊分配各村負責一段,再依各村的民防隊員人數分為若干小段,最初線溝只需挖30公分深,20公分寬,以後各期要求的深度各有不同。我任湖下村指導員時,本村負責的區域是在飛機場(昔果山)一帶。」 李清泉先生回憶說:「九三砲戰之後不久,本村負責挖西浦頭到古寧頭的電線溝,那時每位隊員大約負責長二公尺,深一公尺,地段的好壞及工作時間的長短全憑個人的運氣,分配到紅土帶,土質較硬,比較不好挖,如果挖到岩盤,運氣更是不好。」 許明良先生回憶說:「九三砲戰時,后沙村在當時並沒有感受到強烈的戰爭氣氛,不過民防隊是待命集合的。當時民防隊的主要任務是擔任軍勤工作,主要的工作有挖電線溝和戰壕,都是由部隊先行規劃,就像地理師看過後,再下令分給民防隊,依規劃圖樣或路線開挖,這些工作都是沒有待遇的,工具還要自己準備,膳食也要自理;那時的工具非常簡陋,所以每一項工程都是費時又費力。」 其三是興建料羅碼頭,「九三砲戰」主要是砲打水頭碼頭,水頭的船隻和碼頭設施受到嚴重的損失。水頭碼頭因完全在中共火砲射程之內,因而決定興建料羅碼頭,以維對外航運之暢通無阻,全島軍民食需運補得以無虞。工程於四十四年二月開工,施工時除調用職訓大隊外,並動員民防隊員,四十六年七月竣工,全部工程計動員民力達二十五萬工次。 董王獅先生回憶說:「建造料羅碼頭,我亦曾參與,每次是一個星期的時間,當時碼頭舖設兩條鐵軌,後利用板車在搬運石塊來填海;記得當時水泥沉箱的安置作業是請台灣來的潛水夫負責放置的。」 王英川先生回憶說:「我也曾代替父親到料羅港參與碼頭工程,那時每位民防隊員都要曾與這項工程,一次是一個星期,輪到我父親,他就指派我前往。記得那時大約是在六、七月分,天氣很熱。我們的工作就是挑石頭填海,大塊石頭則用台車推著;小石仔必須裝在大籮筐裡面,由二個人扛著,每抬一籠就發給一塊牌子,半天大約要抬四、五十籠,如果不足數,再晚也必須達成規定的數量。」「民防隊之外,當時參與這項工程的還有台灣犯罪服刑的職工隊,職工隊員全部穿著咖啡色的衣服。他們負責爆破石頭,也負責搬運大石塊,我曾問他們要做那些工作?他們回說爆破石頭。他們長期在那兒工作,我們則是一梯次輪流一個星期,所以初到時他們還教我們要如何推動板車。他們告還訴我說,爆破是一門很大的學問,必須具有高中程度的人才適任。他們很風趣幽默,我那時才十六、十七歲多,所以很喜歡和他們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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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樂不遠求
又來了,我又在做一件看似無聊實則影響深遠的工作了,那就是在紙盒上寫上哥在台的住址、電話、大名,然後是金門的寄件人電話、住址、大名,如此就是我反掌折枝的舉動,前置、後續我都無從插手,卻達到了使人樂的心境,而且可是眾樂樂呢! 媽買了數斤的海蚵,去海邊挖了蛤蜊,為的是要寄國內快捷給在台的孫子們吃,因為他們超愛吃的,我看見晚上時分,媽辛苦的把煮好的鹹海蚵一顆顆送進優酪乳瓶中,再把浸夠海水的蛤蜊撈起放入冰箱,隔天一早,進行打包的工作,這其中當然少不了我這穿針引線的人物(我為不識字的媽代筆)。貨物一旦離手,就靠飛機去完成任務了,然後,等著電話那頭傳來東西已收到的消息,想像電話那頭正在大快朵頤的快感,然後可見電話那頭即使不是充滿笑聲,大概也都洋溢著快樂吧! 老人家嘛!能找到成就感是極好的,尤其是自己親手製造的更是實在!小孩子嘛!收到遠方來的特別有意義的禮物,尤其是阿嬤的愛心更是可貴!而我只覺得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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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心漫談》寶貝的第一步
自從五、六個月大,可以在學步車上溜來滑去到處遊蕩之後,寶貝就不喜歡有人把她「丟」在遊戲床上,因為,那會限制她的玩樂空間。 只是,學步車雖然號稱是「BMW」,可是,因為設計上的缺點,讓凡是不小心被碾到的人,都要哎哎叫大半天,即便是被蜜蜜看上的人反應再快,都比不上她熱情的腳步,只要瞧見阿姨們回家,門一打開,她就發揮滑溜的工夫,箭一般的快速往前飛,讓阿姨們又怕又愛,怕的是被學步車碾到受傷,卻又愛極了這種熱情的歡迎方式。 眼看別人家的小孩都一歲左右開始走路,為啥我家的寶貝竟然自顧自的爬來爬去,懶得學走路。不知道是不是爬行速度快,家裡又是無障礙空間,想去哪裡都難不倒她,所以,她想學走路的意願就不高。爬累了、玩夠了、想睡覺了,就可以坐在娃娃推車上,享受長輩們「搖啊搖」的樂趣,這種超級舒服的日子,她當然更沒心思學走路。我可是心驚膽跳,害怕她要破家族記錄│寶貝的二阿姨是一歲七個月才開始走路的。 想啊想的:也許是誘因不夠,所以,打算去買叮叮噹噹的手推學步車,正巧同事問我有需要的話,可以借給我,誰知道拿到手時,又找到家裡小表哥小時候用過的學步車,趕緊洗一洗拿給她玩,誰知道她漫不經心的推了兩下,唬弄大人們她會了,然後,又繼續爬來爬去,懶得理大人們的苦心,嗚::: 一歲四個月的時候,試著和她玩耍,那天是表舅舅結婚的日子,我們家這位小姑娘剛喝完喜酒回來,玩得開心,放手讓她學著走,她也有模有樣的走了兩、三步,然後,就馬上蹲下來坐地上,試了多次,她都是敷衍了事,完全不當一回事,看來也可能體力不夠,不見得是誘因太少。 一歲五個月,寶貝的外婆很辛苦牽著她的手,每天陪她在屋子裡走來走去,希望她快快自己會走路。誰知道她自己的事不做,倒是每天看外婆講電話,她覺得無趣,會爬到外婆面前再爬上椅子呼喚著:「阿婆,散步囉~」逼得外婆只好陪她在屋子裡逛,到廚房看外勞安妮煮菜,到隔壁屋子裡玩玩積木,或在客廳裡搜尋牆壁、玻璃窗上的壁虎足跡,然後,歡喜的分享著:「壁虎,壁虎。」心情好的時候,還會趕緊學著壁虎叫的聲音逗外婆開心。明知道我家老媽開完刀後體力虛弱,必須多休息,可是,又覺得讓她老人家動一動也不錯,而寶貝的散步倒也讓老媽有機會多活動筋骨,不過,我都會加以叮嚀:不要低頭,不要太累,畢竟,老媽的健康比寶貝趕緊學會走路更重要。 假日,帶她回爸爸的鄉下老家,黃昏,和寶貝的爸爸牽著她走在鄉間小路上,她開心得又笑又鬧,然後,乾脆抓著爸媽的手用跑的,我和她老爸搖著頭,因為,都還沒學會放手走路,竟然敢用跑的,真是好大的膽子。 那個晚上,打過電話回家請安,也知道寶貝有乖乖,沒想到隔了一會兒老媽又打電話來,電話中興奮得聲音好高亢,因為,蜜蜜放手走路了,為什麼這會兒肯放手呢?這可是有技巧的,話說姨丈陪著她玩,然後後退要她往前進,這樣的誘導,竟然讓她走了十幾步,接下來,她開始欲罷不能,繞著客廳打轉後,再前進廚房,接著探索隔壁的遊戲間。電話中聽得見寶貝笑得好HIGH,媽媽笑說姨丈自己都沒看到自己的女兒人生的第一步,卻有本事讓小外甥女開始跨步向前行。我興奮得打手機和老公分享這個喜悅,也有些惆悵的想著,母女相隔那麼遠,很多的第一次,我都沒有參與到,只能由家人的口述中感受,真的心酸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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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憶往》歹小貓仔班長
民國五十年初,北海岸面向大嶝島,觸目所及便可望見大陸層疊起伏,高矮不一的山峰,當時年齡小,根本不知國共內戰,兄弟相爭,成王敗寇,勝出者得天下的道理,原來那大片山河,若非我們戰敗,我們極可能還擁有股份,甚至保有幾張土地所有權的權狀。這是我小時候的夢,一個無法實現的夢,暫且將他視為痴人說夢吧!而戳破我的春秋大夢的是戒嚴軍管及戰地政務,所謂政策單靠「人」訂,而人之所以鴨霸兇狠,所憑藉的不是道理服人,而是他們的那一把槍,那一把看你不爽、隨時槍口對準你我胸口的槍,可以令我們害怕、可以令我們閉嘴,可以令我們順服,話說我家宮口前的海防班哨,就有這一號人物,其人身材壯碩、禿頭、濃眉、「貓仔臉」,再配一張大嘴、張口閉口總是:哇操你××的嗶,而且不止嗶一聲,簡直嗶不完,其人格特質,應是廣東與山東人的綜合體,尤其嗜狗肉、嗜酒如命,喜歡貪小便宜,及膨風吹牛,故除了腔調屬山東腔,其為人行事少了北方人的直爽豪氣,反而多了奸巧及惡狠,並非本人對「北貢」(外省人)有成見,因大多數「北貢」,除了年紀較長,待人均和善,尤其疼惜小孩,惟此君應屬異數,絕對有別於「北貢群」,故時隔四十幾年,對其所謂「英雄」事蹟,始終念念不忘,話說其出口成「髒」,村庄孩童放學後,必定會幫忙家務,牽牛至海防班哨內之草埔吃草,若幸運未睹到貓仔班長,便太平無事,若「衰曉」(運氣不佳)睹到,輕者被連珠砲式的「嗶聲」,從頭「嗶」到腳驅趕,重則拿一把長槍,作勢威嚇要槍斃你的牛,食牠的肉,我們這群孩童受此驚嚇,少有不尿褲子,祇有連滾帶爬,沒命的牽牛逃命。若說貓仔班長貪小便宜,全仗著執掌海防班哨的權勢,管制蚵民、漁民下海捕撈之進出,每當漁民捕撈較豐碩的魚獲時,均難逃其攔路打劫,說好聽是例行「檢查」,然一檢查,大魚大蝦,便自動跳到其預備的水桶內,漁民除了敢怒不敢言,也祗有忍氣吞聲,當作遇到土匪罷了,說到其膨風,每當其駕臨村庄「店仔」,買酒時,便開始對村民進行「想當年」的開講,若人聚越多,講得越起勁,故事章節,不外乎重提當年在打共匪如何英勇,一個人便可殺敵百餘人,建立了多少了不起的戰功,得過上百個勳章的事蹟,然今日筆者想來,倘若貓仔班長,果真的如此英勇殺共匪,想必早已戰死沙場革裹屍,說不定大陸山河也不會變色,因此,給他膨風兩個字,「豪曉」(胡說八道)應是最好解釋。再談其嗜食狗肉,若按當年食用物資的缺乏,食狗肉乃為普遍的事情,村民食狗肉於「補冬」時節,也頗為盛行。話說貓仔班長貪食狗肉,除了自己養十幾條,按順序從排頭食到尾,然狗總有殺光吃光的一天,一旦班哨裡的狗宰殺殆盡時,村庄裡的狗便開始要倒大楣了,其算計「民狗」的手法是保留一條母狗,將其驅趕到村庄任其遊走,不用多久,便能招引一大群發情的「民狗公」,自動隨母狗入班哨營區,結局是有進無出,狗命休矣,此等卑劣貪圖口腹的手段,並非狗主人不知,祗是懾於「槍彈」的淫威,加上查無證據,祗有「認衰曉」的份。而鄉民面對貓仔班長,長期欺壓,慣性的「拗蠻」,並非全無法度,衹是鄉民保有「忠厚」傳家,處處不與人計較的傳統,也有忍不住、「凍未條」的時候,若非忍無可忍,鄉民也不會抓狂。話說事情發生在仲夏酷暑的大熱天,嗜酒如命的貓仔班長,多杯黃湯入肚,醉酒進入本村的宮廟內睡覺,若單純睡大覺、解酒氣,絕對不會引來一場風波,話說貓仔班長入宮內,除了吐了一地穢物,在供桌邊拉屎,更誇張是將村民平日虔誠敬拜的二尊王爺,請下桌並拔王爺鬍鬚,再任意棄置地上,然後繼續他的呼呼大睡。適輪值「燒香點火」的村民,發覺宮內慘況後,乃順手提宮內大鑼,沿村頭至庄尾「拍鑼」示警,敘說貓仔班長惡行,一時全村沸騰,村民手持扁擔、鋤頭、「六齒仔」、麻繩等可以扁人的「家司」(武器),不到五分鐘便動員百餘村民,會集宮口埕,所謂「近廟欺神」,村民平日受欺壓的怒氣一旦爆開,便很難平息,貓仔班長馬上被村民五花大綁於榕樹下,村民「打呼死」的聲音此起彼落,倘若不是村中「老大」(長老)說情制止,貓仔班長的命運,不是臉腫滿身傷而已,下場必然悽慘,最後由其官長出面道歉作保,並將貓仔班長調離海防班哨,才平息村民眾怒,所謂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壞人」走了鄉民便可喘口氣,過著較有尊嚴、較為正常的日子,雖事隔久遠,然歹小的貓仔班長的「嘴臉」,依然記得,依然清晰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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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繁星閃爍的木棉道
朋友,門外高大挺拔的木棉樹又換上翠綠的新裝。朝暮面對著它,目睹枝椏上的花開花落,儘管它葉綠油油、風情萬種,但久了,在我心中似乎已衍生不出那份脫俗的美感;彷彿只是季節的變遷、自然的律動。 人,的確是一種不可思議的動物。數月前我在︿轉眼冬天到﹀尊稱你為詩人,這個頭銜是多麼地尊貴和華榮,而今卻以庸俗的朋友呼之。並非我善變或對詩人你不敬,只因為我不願讓你與同類的詩人相若,也不願讓我們恆久不變的友誼遭到分化。想當初在文中談論的只是一種虛擬的表述,以及現實與美感的對話;但冠上詩人後,總有人喜歡胡猜亂想、對號入座。誠然他們亦是如假包換的詩人,然而,在廣大的詩壇裡,他們何曾數過我的詩人朋友有多少?他們何曾見我意象鮮明的詩魂在躍動?面對不停的電話鈴聲和詢問聲,我的內心銘起一股無名的反感。從今往後,你詩人的頭銜正式從我的文中除名,留下一個既莊嚴又神聖的稱謂:它叫朋友。雖然少了一點詩意,但卻能顯現出我們亙古不變的友誼。 今天我們必須回歸到一個尚未結辯的問題。你說你已很久沒有見到那位長髮披肩讓你心儀許久的小婦人了。你富有詩意的言詞已激不起她的興趣,歌頌她的詩篇卻被譏為膚淺,怡人的笑靨已從她的面龐消失,細瞇的雙眼已閃爍不出一絲愛的光芒,只露出一個只有性感沒有美感的軀體在眼簾。因而,她的影像已逐漸地讓歲月的硝酸從你的記憶裡腐蝕。爾後是否能風華再現,重新衍生出一份兩情相悅的情愫,又有誰敢於預料。 或許,這是唯一能讓你逃脫出那段不正常愛戀漩渦的大好時機。雖然你再三地強調它的純情,但不可否認地,你的心裡隱藏著一份恥於告人的暗戀。從你詩中明朗的意涵,從你幽幽的言下之意,身為多年友人的我,焉有不知情之理。除非你以謊言來矇騙朋友,除非你的詩章是磚石的堆疊;要不,何能寫出︿幸福﹀這首柔情似水的詩篇,何能描繪出她婀娜多姿的身影。如果沒有真摰的情感,如果沒有細微的觀察,任憑你的筆尖再細再銳,任憑你的詩興有多麼地高亢昂然,依然只是文字與文字的累積,書寫出來的只不過是一首沒有生命的詩吧。 我們從文學的國度一路走來,歷經無數的挫折和苦難,攀過險峻的高山,越過深深的溝渠,一步一腳印,始能立足於這片土地。我們親身體驗到文壇的現實和冷暖、世道的冷漠和莽蒼,但我們並沒有向現實低頭,也沒有迷失方向。一瓶瓶墨水從我們筆下乾涸,一張張稿紙滿載著無窮的希望;如果沒有歷經多年的苦練,你何能立即進入到一個外人看來並不起眼的小婦人身上。從她的外觀到內心世界,從她的言行到舉手投足間,無一不是你詩中想表達的意象。是庸俗的情人眼裡出西施,還是真有迷人處?是你的行為有了差池,還是想尋求一份新鮮刺激又能引人注目的婚外情?抑或是想從她豐滿的身軀、端莊的姿態、飄逸的秀髮、白皙的肌膚、柳眉小嘴上獲得創作的靈感?倘若真有如此的思維,需要異性的粉香始能激發你的詩興,面對美女始能挖掘到靈感的泉源,那麼爾時你的詩作是如何誕生的,該不是粗俗的「畫虎膦」吧! 從你無意間捕捉的影像中,我深深地發覺到,若依美的定義和賞析的標準來說,她並非如你所言是一個人見人愛的美少婦。除了一雙修長的腿、一頭烏黑的髮、一個微翹的臀較能構成美外,其他似乎距離美字尚遠。尤其那對瞇瞇眼、那副陰沈的臉、那個帶勾的鷹鼻,不知美從哪裡來。這雖然只是我個人的觀點,但我敢大言不慚地下定論,你缺乏賞美的眼光,追求的只是一個沒有美感、談不上性感的婦人。唯一能讓你心靈激盪的,或許是暗戀中的那份「自歡」和「自爽」吧。除了︿幸福﹀外,你還能在有限的生命裡,為她寫幾首詩、譜幾首曲? 坦白說,這場「美」的辯論,雖沒有聘請公正的第三者當評審,但顯然地你是輸家。因為你的思想不正,行為也出現了差池,看的只是那位小婦人的表徵。倘若我沒說錯,或許真正吸引你的是她妖艷的妝扮、鮮麗的衣著,與其他能構成美的條件者並無關聯。試想,如果我們把一套華貴的衣服穿在一個肖查某身上,無論她的面貌有多麼地醜陋,甚至披頭散髮、言行怪異;只要有一雙長腿、一頭烏黑的髮絲,以及一個微翹的臀部,而後透過你的生花妙筆,再把它幻化成一首首動人的詩篇,這是否就能稱美呢?倘若是你眼裡出西施,我勢必要屈服於你對美的認定和詮釋;因為這個世界上,已沒有其他女人可供你選擇和欣賞。這場辯論就此宣告結束,誰輸誰贏已無關緊要,從今以後絕不以此為我倆辯論的議題。然我必須提出忠告,為保持朋友你的尊嚴,千萬別輕率地以詩歌來禮讚、來歌頌一個你暗戀中的女子,以免被譏為膚淺。只因為她不懂詩,又何曾能瞭解到詩人您。這個沒有美感談不上性感的笨蛋! 今晚,一群孩子在木棉樹下玩「救兵」。他們分成二組,先用剪刀石頭布猜輸贏再論先後,各佔一株粗壯的木棉樹做地盤,僅留下一位守門員,然後輸家先出兵,依序開始在廣場上追逐和包抄,喜悅和歡樂聲不斷地傳來。只見孩子們個個汗流浹背、氣喘如牛,尖銳的爭吵聲和喜悅的笑聲同時震耳,玩得不亦樂乎。朋友,此時我坐在木棉樹下的鐵椅上,親眼目睹孩子們玩「救兵」的遊戲。那一幕幕情景,與五十餘年前的我並沒有兩樣,不但玩「救兵」有時也玩「救國」;甚至輪流「做官」玩起「三公」和「十點半」。偶而也打打百分、撿撿紅點;但最常玩的或許是三公和十點半吧。 爾時家裡的大廳住了十幾位「北貢兵」,他們沒事時就四人一組在通舖上「打百分」,一塊錢、兩塊錢地論輸贏。有時也圍了五六人,輪流做官推「十點半」,當然也是用錢下注論輸贏。「撲克牌」我們也稱它為「百分牌」,玩的方式很多;從「打百分」、「撿紅點」、「十點半」、「橋牌」、「三公」、「梭哈」、「接龍」到以四付撲克牌合成的「紙麻將」,小小的年紀經過那些北貢兵的熏陶和調教,以及長久的耳濡目染,竟然學會了好幾種玩法;雖然不精,但玩起來、或賭起來,卻有模有樣。 賭,往往要靠運氣;除非是賭場裡的老千,否則,誰敢說賭博與運氣沒有關係。於是我們撿來北貢兵丟棄的舊紙牌,利用放學或假日,找來幾個玩伴,用不同的方式;時而打百分、時而撿紅點、時而推十點半和三公,當然有時也打起了紙麻將。那時的農家三餐能有安脯糊吃已算幸運啦,哪還有什麼零用錢之類的玩意兒可做為賭資。但為求慎重起見,我們下的賭注是「搔手心」,那便是贏家伸出手,手心朝上,輸家用食指在贏家的手心一劃一劃地「搔癢」,雖然談不上舒服,但卻有贏的快感。起初下的賭注只有三、五下,繼而地是百下、千下、萬下,幾乎是愈賭愈大;後來甚至以「搔腳心」做賭注。 童時,一雙「回力牌」的球鞋,猶如傳家之寶;哥哥弟弟、姊姊妹妹或許都穿過。除了過年外,無論上學或玩耍,春夏和秋冬,孩子們幾乎都是打著赤腳。因此,不小心踩到「牛糞」或「狗屎」、「鴨便」或「雞屎」的機會也相當多,每每都是就地在草地上或沙堆裡磨磨搓搓,晚上洗腳也只是用水隨便沖沖,經常地腳背積了一層污垢,那就是俗稱的「生鏽」。因而,眾人都認為腳是最髒的地方,用乾淨的手指搔別人家骯髒的腳心,內心總會衍生出一絲兒卑賤之感,是一般人所不願做的。然而,一旦輸了,就不得不從;那時可說是人小心不小,動輒輸贏好幾百萬次的「搔腳心」,如果真要一下下搔完,不知何時何日始能搔了。雖然在賭時記得清清楚楚,到後來總是不了了之。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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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的愛—蕎麥枕頭
女兒怕熱,所以,春末,天氣稍熱,就長了滿頭的痱子,我這個做娘的看了很心疼,所以,央求媽媽溫度超過二十七度時,務必開著冷氣讓她吹。有長輩傳授可以讓她吃珍珠粉,不惜重資趕緊買來餵她吃,據說可以改變體質。有一天,媽媽突然在電話中提起,小時候的我,也常滿頭大汗睡不好,爸爸看了心疼,所以,聽了當時長輩們的建議,去買了蕎麥枕頭給我睡,當年不像現在物資充裕,這個枕頭也費了爸爸好些工夫才買到,不知道是體質改變了,還是真的蕎麥枕頭發揮功能,我就真的不再睡得不安穩。 媽媽在電話中述說這段過往,我看不見媽媽的表情,可是,可以想見我這個長女,在他們期待中來報到,也曾是心頭一塊肉。記憶中,我讀幼稚園,爸爸就為我訂國語日報,晚上,一家人就在客廳裡看書報,當爸爸就著昏暗的蠟燭在稿紙上爬格子時,我都會告訴自己,長大要像爸爸一樣可以寫文章。不知道是運動神經不發達呢?還是個子實在太小了,那個年代小朋友都流行跳橡皮筋,我總是跳完之後,不是腳踝就是手腕扭傷,爸爸總會騎著腳踏車,帶我到陽宅給國術師推拿,坐在腳踏車後座的我,喜歡雙手放在爸爸腳踏車坐墊旁,看著爸爸高大的身體,用力的踩著腳踏車上坡,再輕鬆的把腳放在踏墊上,享受下坡的輕鬆。推拿完之後,爸爸會帶我到沙美凌雲飯店吃碗陽春麵,或帶我去看場電影。而差點被金門衛生所判定為盲腸炎而辦理住院的那個夏夜,爸爸偷偷帶我走出衛生院,讓我騎著他的肩膀上,我們父女倆開心的走在山外街頭,享受著徐徐涼風帶來的愜意。 多年後,我仍然記得沙美電影院那場爸爸帶我去看的西洋片電影進入尾聲時,所有演員站在火車頭上向觀眾說再見的場景;也一直記得爸爸讓我騎在他肩膀上時,過往行人投來的羨慕眼光,讓我像隻小孔雀一樣驕傲。這些難忘的往事,也是爸爸在我童年裡帶給我的最甜美的回憶。八個孩子陸續報到,經歷祖父過世、家裡火災,以及自己在田裡工作腦部受傷的劫難,我們不再看到爸爸快樂的一面,曾經會帶我去看醫生、看電影的爸爸,會與我分享詩、詞、小說之美的爸爸,變得暴躁易怒,動輒打罵孩子們。 我開始害怕與爸爸接觸,甚至不喜歡爸爸,國三時變得更叛逆的我,當面對學校校長問我參加校外比賽的文章,爸爸有沒有幫我修改時,我都要很憎恨爸爸的存在,讓我總是要面對某某人女兒的稱呼。考上金門高中的成績單寄到家裡時,我人已經「逃」到台灣外公家,爸爸則是幫我到學校註冊,當我「滯」台未返時,爸爸很失落的寫信給當時人也在台灣的媽媽,希望她鼓勵我回去讀書。 終究我還是沒回去當爸爸的學妹,因為,我真的害怕爸爸加諸在我身上的無形壓力及有形的責罵。翅膀硬了,我開始往外飛,不願意留在父母的羽翼下。我看不見爸媽開始腳步漸緩,我聽不見他們的嘮叨聲中,要的是兒女們對他們的多一點關注。我只知道,我很喜歡我的工作、我的朋友、我的生活方式,雖然,我也讓爸爸得意的提起女兒雖然未能繼承衣缽當老師,也在企業界當起建教生的輔導老師,也在公司內擔任編輯負責刊物發行。 「不然,你以為你是怎麼長大的。」媽媽在我看見女兒睡在蕎麥枕頭之後的心滿意足,忍不住提醒我,當年也曾經是小寶貝的我,爸爸可也疼在心坎裡,也是這樣捏著捏著才能長大的。也許因為是長女,才會要求多一些,希望給弟弟妹妹們當好榜樣,被打被罵多,無非是『愛之深、責之切』。只是,爸爸深受祖父的影響,愛孩子不可讓孩子知道的觀念一直都深深影響著他,所以,他總是板著臉跟我們說道理,問題是,孩子們要的可能只是擁抱和鼓勵,而爸爸永遠可能不明白為什麼他和孩子們之間會有一道鴻溝無法跨越。 假日,看見爸爸穿著新買的運動褲,褲子太長都拖地了,心裡叮嚀自己:下回幫爸爸買褲子時,要記得褲長少兩號。轉念,突然發現,不是褲子買太長了,是爸爸縮水了,那曾經騎腳踏車載我的爸爸,體力已經走下坡,那曾經讓我騎在他肩膀上的爸爸,個子也縮水了,我突然很想像小時候坐在腳踏車後座,可以像依靠大樹一樣信任著爸爸會為我擋風遮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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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節的祈願
記得小時候,每當我和愛哭弟又闖了禍後,阿嬤就會說:「恁倆個『日逍(搗蛋)囝仔』好狗運,這若是卡早,恁早就被打甲叫不敢了」。我和愛哭弟闖禍時,我們都吃定阿母只是嘴上罵罵,不會真的揍我們!但阿爸就不一樣了;阿爸生就一雙濃眉大眼,一眼望去不怒而威,阿爸只消眼色稍厲地看一眼,就夠讓我們皮皮挫了。 聽阿嬤說阿爸年輕的時候對子女極為嚴厲,打起孩子來就是一個「狠」字,他曾把哥哥們和大姊吊起來打得哀哀叫,後來是鄰家伯公祖來「佔」(求情、維護)才停手。阿嬤說那時阿爸年輕,心性急躁又忙於生計,不懂、也實在沒有多餘的心神精力教育孩子,孩子做錯了就是打,有求好心切之怒,又有恨鐵不成鋼之氣。 阿爸最早是跟著阿公種田,家裡的幾畝薄田根本不敷糊口,阿爸又做工甚至販賣私油;那時島上多的是阿兵哥,他們會把軍隊的油料偷偷賣給附近村子的老百姓,老百姓再拿去轉賣賺差價。賣私油是犯法的,阿爸在月黑之際擔了一擔私油從軍營出來,走過碉堡、穿過鐵絲網、跨過壕溝;「得手」了家裡米缸明天就有米,「失手」了就會被抓去關,這個貧窮的島上謀生如此艱難,這樣的風險還是經常有人冒。一個踉蹌,阿爸腳踩落空跌入了營區外的「傘兵坑」,人傷油倒,阿爸想到油倒了連「本錢」都沒了,一家老小等著沒米下鍋:::不禁悲從中來的哭了起來,哭自己的無能更哭生活的無奈::::。 我出生那年阿爸竟考上了公務人員,阿爸只唸了一年私塾識字不多,能考上除了貴人相助外,阿爸「歸功」於是我的「好腳ㄌㄧㄚ位」,是我為他帶來好運的,所以對我特別偏愛疼惜。 阿爸白天上班,下班後仍下田種菜、種五穀,耕作量不輸「專職」的農戶。所以小時候我們最討厭星期假日,因為假日別人家的孩子可以玩,只有我們家的孩子總要早早被叫起,上田裡除草施肥挖蕃薯、摘玉米割高粱收花生:::每個休假日都一定會有「節目」,幾乎是「全年無休」;阿爸心性急,預定的「進度」若是沒做完即使「披星戴月」也一定要做完才歇息,小時候我們常叫苦抱怨,但自小培養出的吃苦耐勞的堅毅特質,讓我們長大出社會工作時,總是倍受讚譽。 阿爸在賢庵國小當了近三十年的工友,不敢說自己是多麼地盡忠職守,但上班不遲到早退、做事不怠惰推諉:「無愧!」阿爸為自己三十多年來的公職生涯下了如是註腳。 我懷老大七個月時住院安胎,阿爸聞訊便從金門坐了早班機飛來台灣,一下飛機就直奔醫院;阿爸憂慮心急連電梯都不奈等候就拖著患關節炎的腿,一口氣爬了十一樓的樓梯到病房看我,父女倆相對:阿爸氣喘吁吁未定即心疼紅了眼,我意外感動說不出話早已淚滿腮。 生老二還在坐月子時,大姐深夜急電:阿爸不明原因顱內出血明早後送赴台:::::。 加護病房厚厚的隔離門外,憂心不能成眠的我和家人聚攏敬禱,我們祈求上天能垂憐、眷顧我們,為我們帶來奇蹟;阿母白天拜遍大、小廟宇,夜裡長跪佛前,在磕地有聲的祈求聲裡,阿爸終於甦醒。 我們才驚覺死神曾靠我們那麼近過,冥冥之中祂對阿爸和我們做了一次殘酷的試煉。 阿爸知道我愛「寫字」,雖然我寫些什麼他不盡然看得懂,但每天報紙一來他就「搜索」我的名字,當看到報上有我的稿子刊出,總喜孜孜的「昭告親友」,久了大家每看到我的作品都會搶著告訴他:「有福啊!恁查某子擱『寫報紙』出來了!實在足ㄠˊ耶哦!」阿爸聽到這樣的「歐漏」就會高興地笑不攏嘴,然後小心翼翼地收起報紙;大嫂有時要看報若找不到報紙,就知道準又是小姑的作品刊出來,被公公拿去當寶「珍藏」了。若是一段時日沒有作品登出,他也會關心地問:「近來卡沒閒所以沒時間『寫字』是不是?」。友人說我創作「產量」頗豐,其實是阿爸殷殷的期盼,給了我一份「自我鞭策」的動力而來的啊! 阿爸幼年坎坷,長成為家庭為子女一生勞碌,我們六個孩子雖無大成就,但都端正做人平順度日,這是阿爸最感安慰的事了。阿爸退休後,每天接送孫兒們上下學,偶爾到「老人間」和故舊老友閒話家常,我經常打電話和他「開講」, 聽到他在話筒另端爽朗的笑聲就會歡喜一整天。 「妳爸爸他真的─好以妳為榮!」好友彩雪真切地對我如此說。這─是了!我會朝這個方向努力的! 阿爸!祈願您現在未來的每個日子都過得舒心、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