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
《過時的俗語話》乾埔秧人請查某秧生子
這是一句譏諷懶惰男女的俗語,和這句話意思相同的還有「貧段(懶惰)乾埔愛種麥,貧段查某愛作客」;同安馬巷一帶因為旱地多於水田,所以又叫「貧段乾埔愛種治(旱地),貧段查某愛作忌」。 物質貧窮的時代,「吃」是生活基本要素,「千般為嘴苦,萬般為八肚」,所以平時碰面打招呼,第一句話便是「吃末?」反映了中國人「民以食為天」的習俗。在舊式的農耕社會,許多人「透早著出門,天色漸漸光;走到田中央,艱苦無人問;為著顧三頓,不怕田水冷酸酸」,儘管如此,有些人還是餓饑失頓,甚至有的到了「餓雞無惜喙,餓人無惜面皮」的地步。為了改善生活,於是民俗節、「佛生日」應運而生。再窮的人遇到這種日子也要儉腸斂肚、賣鉎琢鼎備辦些食物請人,客人也才會有「作客卡好在厝,無燒肉也有豆腐」的口福。而婦女平時更少有口福,家庭用餐是「糜頂乾埔,糜下查某」(指殘羹乘飯),遇到生孩子做「月內」時,才能吃上「豬肝麵線」這樣的佳餚,上個世紀七十年代農村搞超生結紮時,有位婦女結紮完後傷心地哭訴:「今後再也吃不到豬肝麵線了」,從這可以看出常人追求物質的欲望。在日常生活中,許多人渴望過「頓頓二九下昉(除夕),日日正月初一」的日子,可年復一年,過的是「頂冬 過七,下冬 過十一」(指六月冬收成後七月就無米,十月冬的糧食也用不到十一月)的緊巴生活。人口多的家庭,如果計畫不週,還會有「月頭無按算,月末捧升(木製量具,十升一斗)四檜問」的窘境。 改革開放以後,人民群眾生活水平普遍提高,這是世人有目共睹。時下小康人家主要是追求生活質量,講究「吃要營養,穿要時尚,住要寬敞,用要高檔」,城鄉普通人家,溫飽問題基本解決,熟人碰面有的改問:「發了嗎」、「身體好嗎」。從前歲時俗節,切肉要大塊,炸棗要大粒,縛粽要大個,以便招待客人吃飽肚子。現在由於物質豐富,烹飪技藝普及,家庭日食趨向「少而精」。而如今「作客」多為應酬,已沒有「打牙祭」的食欲,婦女生小孩的待遇更是今非昔比了。但是,婚喪喜慶,尤其是公費請客,浪費現象驚人,有的養豬戶從酒家運回泔水,結果把豬也醉倒,這種暴殄天物的不良現象應該受到公眾的指責,至於個人請客,「出錢人主意」,本無可厚非。報載今年一月,有人在西安一飯店擺設滿漢全席,「天龍御膳」,十二人一桌耗費人民幣三十六萬六千元,真是「有錢開無埭去」,請客實在不必請到令人咋舌的田地。
-
砲彈五帖
之一 你炸毀無數的房屋, 卻動搖不了我們一絲的信仰; 你摧殘無數寶貴的生命, 卻驅趕不走我們一毫的希望。 之二 你教我們要忍耐! 你教我們要勇敢! 你教我們不怕難! 你教我們不怕死! 我們由衷感謝你! 之三 你迎接我們的誕生 用隆隆的砲聲; 你充實我們的童年 用火光四射的繽紛; 你鼓勵我們的成長 用那無堅不摧的爆力; 你崇拜我們的老年 用爆炸前的片刻安靜。 之四 有你的日子 嫌太吵; 沒你的日子 又嫌無聊。 不知要愛你? 還是恨你! 之五 像位不受歡迎的客人 常在酣睡的時候來造訪 敲門的巨大聲音 吵醒我們沒做完的夢
-
︽極短篇︾看病
「都二○五○年代了,還要填寫病癥表格?」我接過護士遞來的表格單,禁不住抱怨起來。 我知道,有些醫院,根本不須填寫表格,而且,醫生種類齊全,環肥燕瘦,任君挑選;看診時間長短,悉聽尊便。 看診的醫生,膚色已呈藏青色,年歲應該不小了。面無表情的接過表格後,突然發出喀嚓一聲。「糟了!」一旁的護士發出驚呼,趕緊朝醫生的大頭捶了幾下。 醫生還是沒反應。 「醫生有狀況,可能沒法看診了。」護士笑著向我陪不是,不死心的又猛敲了幾下醫生。 不得已,招來工程師,打開醫生的天庭蓋,裝入新的電子元件,嘴裡碎碎唸著:「老是當機,該淘汰了。」 我決定改往市東區另一家大醫院看診,聽說那裡剛從國外進口不少最新款的醫生。
-
《金門憶往》太武山下的往事
「海日」就是晨曦海上初昇的太陽,田浦海面每當風平浪靜,太陽從東方昇起,就會在海上映照出一條長達數里的露光直直伸展到「浦城」腳前,閃閃爍爍,金光璨璨,甚為奇觀,令人神往! 先賢辛苦建造的那座城牆(浦城),雖歷經六百年的滄桑歲月,它仍屹立不搖,我駐守田浦時它還健在,矗立在那塊高地上,遠遠望去,就像一座巍峨的城堡,亦如一座現代化要塞。當年我們防守田浦是一個步兵連,分內外兩環,外環兩排守海岸,內環兩排就以城牆為屏障,形成一座堅強的防禦堡壘。一次回金門,我要內弟開車去田浦,幾十年物換星移,舊地重遊,面目全非。除了那座從山東泰山來的「東嶽城隍爺」我還認識外,其他全不認識了! 田浦在東半島是重要據點,位居要津,距圍頭最近,又有一塊大石頭伸入海中,是共軍兩棲偵察部隊(當年稱水匪「鬼」)最理想的登陸地點。為防水匪偷襲,每天晚上全連四分之一的兵力用來擔任警戒,二分之一的戰士要輪兩次四小時的哨兵,睡眠時間僅四、五小時。戰士們辛苦,連、排長那得輕鬆,每晚起床查哨,一有情況報告,翻身而起,全連投入。在那些戰雲密布的年代,水匪偷襲頻繁,三兩天晚上就會有情況發生。晚上防止敵人襲擊,白天到鵲山打坑道、砌碉堡,我們就像一群推磨的驢子,一天二十四小時不停的在陣地工地中打轉。 第三次是民國五十年,駐小金門,當連長。金門在古寧頭打仗後經過十多年的經營,加上八二三砲戰後的各項建設,一切都具有規模。但軍隊為了打仗,永遠有做不完的工作。在小金門,我們是預備隊團,擔任機動打擊任務,除一部分駐大、二膽外,其餘駐龍蟠山附近。因為是機動打擊部隊,做防禦工事是少了一些,但其他工作份量特別加重,一是道路保養、一是栽種樹木。我那個連負責保養的道路是從九宮碼頭到師司令部,九宮碼頭是烈嶼的大門,進出必經之地。師司令部是小金門最高權力機構,那條路上車輛人員往來眾多。那些年代小金門馬路還是沙石鋪成,為了保持道路整潔平坦,每晨早點名後,全連官兵拿著掃帚、畚箕、圓鍬、十字鎬修整道路。遇上大雨,路基沖壞,無論白天夜晚都要趕快修復,維持道路暢通。 今天金門一片綠野平疇,和民國三十八年的黃沙遍野不可同日而語。記得一次帶三歲小外孫回金門,他在車上對妻說:「外婆:這裡是一座公園。」因他爸爸媽媽常帶他去公園,他小腦袋瓜子裡只有公園的景象,所以他說金門是公園。確實,金門密密叢林,蔥蔥樹木,真的是一座公園。但談到那些樹木的成長,也有一些辛酸話題。 記得劉玉章將軍任金門防衛司令官時,他有一句口號:「毀壞一棵樹,等於殺死一個人」,金門樹的生命,和人的生命一樣的重要。 在小金門駐龍蟠山坑道,因附近空地皆已植遍,種樹區域分在遠離駐地的九宮碼頭及四維村(當年好像叫羅厝)。樹,不是種下去就算了,還要保證它能活。上級三個月後驗收,存活率百分之九十以上有獎,未達百分之八十軍政主官受罰。第一年經驗不足,種的樹未達標準,我和指導員(現稱輔導長)都遭記過處分。有了這個教訓,第二年就採上駟對中駟的辦法,每一戰士分配十棵樹苗,告訴他每天固定澆八棵樹的水,另兩棵讓它自謀生活,只希望達成百分之八十的要求。因為金門是缺水地區,凡是不下雨,戰士們每天黃昏就得把洗完腳(澡)的水,用比大碗公大不了多少的面盆端著,從龍蟠山麓走到九宮羅厝,這一段路上上下下,水在面盆裡晃晃蕩蕩,到了樹區也所剩不多,每棵樹能喝到的也寥寥無幾。為了樹的成長,真是絞盡腦汁,想盡辦法,連上任務稍輕時,就派出大批人員施肥(人工肥)、拔草、澆水,務使樹木欣欣向榮。 連長交差後,陸軍總部就以任務需要,令調情報部門,從此離開野戰單位。最後改變跑道,轉任軍訓教官,更與部隊遠遠隔離,沒有機會再駐防金門。但妻是金門人,自己又曾在這塊土地上流血流汗,對她有一份難割難捨的情感,所以常來金門,看見金門一天比一天的繁榮,一年比一年的進步,內心倍感欣慰! (下)
-
《浯島念真情》鄉野土醫生
我從小體弱多病,可是四○、五○年代的金門,是一個比較落後、封閉的島嶼,醫療資源極為貧乏,所以生病很少有機會看醫生,大部分都是靠民間偏方,靠母親的一些經驗累積的土方子,要不就是一些鄉野土醫生。 姐姐比我滋長幾歲,所以童年裡的記憶比我鮮明,她常說我們家那張舊式眠床,床上那長長的橫櫃,抽屜打開來總是躲著許多的蟑螂,每當我生病了,她就被母親指派,要去開抽屜找蟑螂的『蟑螂箱』(金門人都叫那貼黏在抽屜角落或邊邊的黑色長形的東西為蟑螂箱,我一直認為那可能是牠的卵,後來請教學動物的同事證實是卵藏在裡面),要不就要找蟑螂屎,細小的黑色顆粒,奇臭無比;姐說我生病時,母親都會帶我去給後浦的鄉土女醫生叫梧姑看病,藥方子是醫生開的,常常要把那『蟑螂箱』、『蟑螂屎』當藥引子塗抹得我一嘴都是,我也許太小吧!因為我竟沒有任何記憶了,只是聽姐這樣一說,我對蟑螂便噁心到極點,每次家裡有蟑螂,便害怕得一直躲閃;記憶中好像聽母親說起蟑螂屎可以去風寒,我常想自己太小,否則一定會拒吃,但是如今自己當了母親,卻又改變了心意和念頭,因為也許那是治病的良藥,良藥苦口嘛! 母親為了養育我們幾個孩子,實在是費煞苦心,一有個傷風感冒就找梧姑,慢慢母親因為『久病成良醫』,也累積出一些經驗,我印象裡就記得母親常常煮『馬草根茶』、『車前草煮冬瓜條糖茶』等,讓我們治療一般的傷風感冒,馬根草要去山上野外找才有,我問起姐姐,她說馬根草要用挖的,回來還要晒乾才可以用,車前草是我家深井(院子)花台就常年生長得很茂密,要用就有,摘下清洗乾淨,再加上冬瓜條糖(金門人稱冬瓜牌),即可煮成茶來喝。 我記得好像是上小學時,有一次我患了中耳炎,我家住在後浦(金門金城)北門,和我家同一條巷子,即圍後住有一位洪周伯,他的醫術很高超,記得我的中耳炎是他為我治好的,詳細的藥方我記不清楚,但是我記得藥引有一味是『遍地錦』,那是我家深井花台上也常常有的植物,要採來清洗之後,再揉搓略為有汁液出來,似乎和著蛋清,再塞入耳內,我依稀記得那時耳朵發炎,常痛得徹夜難眠,呻吟聲不斷,有了冰涼的遍地錦敷抹,疼痛果然隨著減輕,後來就好了。 洪周伯那慈祥、深邃的大眼睛,讓我記憶深深,他溫和的言語讓人如沐春風,他為我治好了病,我記得他好像還分文未取,因為是鄰居,我上學總是會經過他們家,所以我總喜歡和他打招呼,洪周伯母也是極為疼愛晚輩,我去看病她也總是疼愛有加,她是那種金門人說的極『周誌』的人,『周誌』是閩南語,意思指很注重周遭環境及自己的打扮,所以常看她把家料理得有條不紊;洪周伯的醫術很好,所以鄉親有個病痛總是會上門找他診治。 如今金門的醫療環境有很大的進步,可是相信那些鄉野土醫生,對四○、五○年代的金門鄉親實在是生活、生命中最重要的依靠,以前每回聽姐說我是吃蟑螂屎長大的,我就對蟑螂很厭惡,可是如今心裡卻有了另一番不同的想法,我想也許我的命是靠蟑螂救治的,所以倒想有機會多來了解一下蟑螂的生態哩!
-
《感恩的故事》不止是與我同行
想不起「確實」認識孫伯伯的日期,只記得那時初曉有孕,懷孕的不適讓我每個下班時刻都混身虛脫,為著偷懶少走三百公尺的路,我捨安全的地下道不走,穿越總讓人驚心動魄的大馬路,到醫院對街的站牌下等交通車。 那是個車流量很大的十字路口,加上秒差的調整,每每越過馬路時,總感覺四方的車子正張牙舞爪隨時會撲向我::::。 一日我又左右顧盼,躊躇、猶豫著要不在這一刻衝過馬路;眼見車子快開了,綠燈快結束了:::我舉步向前,卻被一陣刺耳的喇叭聲震住::「跟著我,我來帶妳過馬路」身後一個沈穩的聲音響起。是他,孫伯伯。 孫伯伯年紀比我的爸爸還年長些,他在台塑大樓上班,和我上班的醫院只有一巷之隔,坐的是同一部交通車。自那日起,他每天下班就「等」在路口,為著是帶我過馬路。若我早到了就「賴」在那兒等他來帶我,若我晚到了他會跟司機小姜打招呼要他等等才開車;過馬路時,他走在我右前方約半步的距離,微張著手臂,那「架勢」彷彿在對過往的車輛宣告著:有位孕婦要通過,有我在,誰也別造次││整個懷孕的過程裡,我「有恃無恐」地、安心地、依賴著的讓孫伯伯每天「護送」我過馬路。 孩子出生後,我白天上班夜裡帶孩子,初為人母的喜悅抵不過「新手媽媽」的慌亂焦躁和不安。外子在部隊裡休假不定幫不上忙;親人遠在金門,不能也不敢傾吐心中的苦悶,怕增加他們的煩憂;同事們都親善友好,但上班時段忙碌的步調讓大家根本無暇談心。 沮喪!焦慮!脆弱!這些情緒充斥著我的生活,每天都感覺自己隨時可能倒下。 每天下班,和孫伯伯短短數分鐘的過馬路時間,成了我唯一傾吐的時刻。我話多,他含笑聽著,我沈默,他靜靜陪著;像一個守護者般走在我身後,看著我歡喜雀躍,陪著我度過煩憂。 「妳真的很不錯」、「真的不容易」、「妳辛苦了」、「妳已盡力了」他總是如此地讚美、安撫著我。在這簡短的話語裡,我感到自已被瞭解、被肯定了,被體諒、被包容了,那個過程對我來說真的、真的很重要。 有一天孫伯伯告訴我:他要退休了,孫媽媽和他的孩子們都不希望他再起早趕晚的上班了,何況家裡添了小孫孫,該是含貽弄孫的時候了。「妳別說出去,要不小姜他們非得又辦酒給我餞別,大夥兒都忙,別給大家添麻煩!」 我忍了幾天,終是彆不住告訴了小姜,大家都說如果我真的「隱而不報」那才真的是要罵我呢! 孫伯伯的「榮退」餞別筵定在一個下班後的晚餐時分。那日孩子的保姆打了電話說孩子有些發燒,下班後我接了孩子直奔著名的「唐小兒科」掛號,那兒的序號竟排到一百多號,想著孫伯伯他們聚會的餐廳在不遠處,我坐計程車趕了去。 孩子因身體不適不住哭鬧,我抱著他來回踱步哄他,好不容易他睡了,回到位子上,見到我的碗裡堆滿孫伯伯囑孫媽媽為我留的菜。當我要帶孩子去看診時,孫伯伯一直問需不需陪著一同前去,我一再的保證沒問題,他才放心。 縱是最熱鬧、繽紛的時候,孫伯伯仍關心著我吃了沒,掛記著我一個人能不能應付眼前的問題,關愛之情表露無遺! 孫伯伯不再陪我過馬路了! 當我獨自站在路口,對著來往的車輛一籌莫展,著急著趕不上交通車時,我想起孫伯伯;如果有他在,我就什麼都不必擔心了。 當我恍然呆立路口,久候不見那個熟悉的身影在我身旁出現時,我想起孫伯伯;從今而後我得自己一個人遠赴對街了。 當我有滿心歡喜要找人分享,有一肚子牢騷要找人傾吐時,我想起孫伯伯;今天一整天的喜樂煩憂只能訴與自己聽了。 我才想起那一段和孫伯伯一起過馬路的日子,竟是我生命裡最『受寵』的時光! 那年過年,我給孫伯伯寫了張卡片:「::::一個人過馬路時, 總想起那段有您引領的時光,那是我最珍貴的回憶;您之於我:不止是與我同行而已,更有著一份如父般的關懷和守護:::」。 我感恩,感恩有孫伯伯,感恩有您的傾聽、關懷、和守護。
-
《過時的俗語話》土豆仙番薯祖乎你掘乎你挖
4、土豆仙,番薯祖,乎(任)你掘,乎你喔(讀WO,即挖)。 鄉下依照季節六月拔花生,十一月犁番薯,儘管主人很細心,但地裡總會有些沒有撿完的花生果和地瓜塊,於是貧窮人家扛著鋤頭到田裡隨意挖掘,或多或少總可以挖到一些花生、地瓜、芋艿等物。收穫花生的時間正是六月暑天,如果遇到西北雨,那是撿花生的最好時辰,因為暴雨把遺落地裡的花生漂出土面,可以省去拿鋤頭的力氣。種在水田的花生叫「田土豆」,花生拔完後溶田插秧,耙田時花生果浮在水面,撿花生也無需用鋤頭了。六月收花生的時候,經常遇到綿雨天氣,地裡的花生因為沒有及時收成而爛根發芽,那花生芽挖回家洗淨放在石碓舂碎,配上地瓜塊和煮也是三餐食物。一九六三年困難時期,筆者雖已唸大學,但暑假要回鄉下幫忙拔花生、採龍眼、插秧等農活,那時候天天就是這種伙食。 番薯則是農村的主食,同安是「地瓜遍地皆種,比戶皆食,間有不知稻谷之味者」(光緒版︽馬巷廳志︾卷十二),鄉村中還可以用地瓜換取沙螺、文昌魚、土鬼燴(水彩短齒蛤)等海產。困難時期天天與「番薯簽渣」見面,一九六四年下鄉南安門口店在三代貧農家中搭伙,那地瓜渣是磨粉後才下鍋的,裝在海碗裡可以照見人影,大年初一也是地瓜渣配萬壽浮鵠(木瓜梗)。 金門民眾以前也是過著「吃番薯,配海魚」的清苦生活,明末魯王朱以海監督南明失敗後,鄭成功迎居金門時,也是以番薯為食,故有「番薯王」之稱。清末民初福建著名實業家黃廷元(馬巷西爐人)的祖父黃超營,居鄉時也是因「家無餘糧,除夕往番薯園翻泥土,拾富戶棄置之番薯頭尾度歲」,其裔至今正月初一喝地瓜湯的傳統,也是「老不忘祖先生計之艱難困苦,而知所以自強不息」。冬至前後地裡番薯收完後,翌年番薯園輪種花生,有些漏挖的薯塊還會破土綻芽,俗話叫「番薯樣」。因此,可以挎著竹籃,手持「番薯野」到花生地裡「野(挖)番薯樣」。即使所獲的地瓜頭尾非常小,但用它和麥粉煮「麥糊」,也可以幫人度過「松柏仔通宏(露出紅芽),大人囝餓甲狂」的缺糧月份。 現在鄉下都有花生、番薯種植,但面積、總量都不及從前,以往有句譏笑人家不懂劃算的俗語叫「八(懂)算不八除,討米換番薯」,現在一斤優質地瓜賣到一元二(人民幣),而一斤大米才六毛多錢。當今地瓜不是用作填飽肚子的主糧,而是作為粗纖維食品來調配飲食,也就是「吃魚吃肉菜相甲(配)」的意思。所以年關春節,有人把地瓜乾、番薯簽、鮮地瓜作為饋友的禮品,真是「番石榴上三戒壇」了。但現在到田頭地角拾花生、挖番薯的人實在難得看見,因為物質生活的充實使這種原本有點「乞討」行為的謀生方式失去了意義。
-
含笑花
以前四合院老家的深井(院子)種了一棵含笑花,就種在提頭(大廳外兩側較低的房間,閩式的磚坪屋頂,常作為曬農產品的地方。)和簷廊(大廳外的走廊,左右各一個側門。)交錯處,打從有記憶開始它就比抬頭高了,但我卻不曾問過阿嬤它的年齡,或許早就習慣它的存在,所以年幼時從不曾特別的給予關愛的眼神除了在夏季。滿庭院的花草從官蘭、鳥榕、茉莉、毛筆(百合花):::但我們都知道只有它才是阿嬤的寶貝,我曾想是否因為它的稀少而珍貴,因為除了姑婆家還有一株外,似乎不曾見過其他人家有種。後來從母親的口中才知道那是祖父年輕時走水(國軍撤離大陸之前,地區以水路往來廈門沿海經商的俗稱。)從廈門買回送阿嬤種的。應該是它延續著對祖父的那份情感吧,至少我是這樣想的是否正確我並不明瞭。只知道誰欺侮玩弄它時,總會換來阿嬤給的一頓揍。 每當初夏花枝上總結滿了花苞,花苞外一層薄薄的膜隨著花的成熟,從綠色漸漸變咖啡色直到剝落,露出和玉蘭花花色像極了呈淡淡的黃,但花形較矮短較圓花清香得可以。每當花開時阿嬤總會叫我們拿登梯幫她摘花,阿嬤總將它分成好幾份,細心的用手帕包著,叫我們送去給她的朋友,那是份好差事:每當花到受贈的婆婆手中,老人家總不免會給幾粒李鹹糖(用透明的玻璃紙包著,中間有一塊話梅的麥芽糖。)所以每當差我們去送花時,大家都是非常的樂意。 將頭髮抹上茶油向後梳在腦後捲成一個髮髻,套上黑色的網袋插上一支ㄇ字長形的髮插,那是阿嬤和其他婆婆都梳的同樣髮形,身穿黑色的掛衣足踏黑色布鞋,她們將含笑花插在髮髻上,身上總飄著淡淡的清香,在物資拮据的當時手帕交的感情,總是在花草和坐坐閒聊之間纏綿。而阿嬤的含笑花更是夏季免費的香水,每隔二三日我們總有糖吃,而阿嬤和那些婆婆們的頭上幾乎都是含笑花。 阿嬤過世時母親還為含笑花綁上白布條,隨著數位婆婆的相繼去世,爾後數年也就不曾再有送花之舉,後來舊屋翻新再也沒有,深井含笑花也在那時挖掉了,而這些回憶也隨歲月塵封已久,直到數日前在巷子口又看到一株正要結花苞的含笑花,這段深藏以從的記憶又浮上了心頭,隨著交通運輸的發達,花店在金門已經不算新興行業,各類的花卉在街上只要花錢便垂手可得,相對送花已成了開張喜慶時場面和禮數商業的行為,其間有多少是有那份分享的心情,相互餽贈的那種放伴情早已不復見,我感受不到阿嬤那時的感覺和那濃郁的情感,就像洋房取代了老舊的四合院,鐵門的深鎖和昔日夜不閉戶成對比,相對的人與人距離的拉長,而不變的應該還是含笑花,夏季又到了,彷彿又聞到它淡淡的清香。
-
《金門憶往》太武山下的往事
軍旅生涯中,三度駐防金門,首次是民國三十八年九月上旬。因為我們是由台灣調來,裝備、訓練都較從大陸撤退部隊為佳,所以擔任機動打擊任務,駐在瓊林。機動打擊,就是敵人在那裡登陸,就要在那裡把它殲滅。為要達成這個目的,必須熟悉各地地形地物,部隊每天不是往東就是往西,舉行各種各樣演習。那時我在通信連無線電台當報務士官。金門地方小,演習時有線電話聯絡已綽綽有餘,電台無用武之地,整天無所事事,為了打發時間,大家把帶在身邊的一些小說雜誌看了又看,實在也無法排遣那些漫長歲月。閒得無聊,我們只得去爬太武山。站立秋風瑟瑟的太武山頂,鳥瞰金門,牛山濯濯,黃沙滾滾,遍地砂礫,荒涼不毛,東望馬山,西望水頭,各村各厝,盡在眼簾。除了爬山,就是去壓馬路。那些年代金門也只有一條由金城(後浦)到官澳的碎石子路(現今環島北路),從瓊林無論東到沙美或西到金城,走在碎石子路上,一陣狂風吹來掀起的沙粒打在臉上,好像刀扎一樣的疼痛。 在瓊林,駐在一位嫁往廈門在那裡任小學老師家裡,開始她對我們這些北阿貢兵,視之如虎狼,拒之於千里。後來她發現我們還認識字,而且每天都坐在院子石階上看書,引起她的好奇,才漸漸撤去防禦面紗,主動拿水桶給我們在水井汲水,還借閱我們從台灣帶去的「野風」文學雜誌。古寧頭打完仗,金廈隔離,她在極端悲痛中仍冒著風沙,帶著五歲大的兒子去內洋看我們(部隊在內洋候船回台灣)。她這份難忘的友情,永銘心版,曾有一篇拙作「廈門老師」補白「浯副」懷念她! 和瓊林還真有緣,最近又認識一位在瓊林的朋友: 岳家在金門,所以常回金門。去年八月老岳母壽辰,偕妻回來第二天,內弟媳婦就告訴我說:「三姐夫,有位姓陳的小姐來了幾次電話找您!」 「姓陳的小姐?」我一頭霧水!「不會吧!恐怕是找妳三姐。」妻從小給姓陳的做養女,住在夏坑(夏興),她有朋友住在陳坑(成功)。 「不是找三姐,她指名找您。」弟媳臉上還故帶幾分神秘。 每次回金門,因島東島西都有親戚朋友,總是陪著妻到處走,行蹤飄忽不定。有天晚上接到一個陌生電話,悅耳的女聲,她禮貌性的先自我介紹:姓陳,金管處職員,她知道我在古寧頭打過仗,金管處需要這方面資料,希望對我做一次訪問。我告訴她:有關古寧頭打仗史料,五十多年來可用案積如山來形容,俯拾皆是,而且已經過去了這麼久的時間,也沒什麼新鮮感可言。「不錯,但我知道田先生在古寧頭大捷五十周年時著有一本紀念專輯,我們想知道它的內容。」人家既有這個誠意,怎能拒人於千里,可是在什麼地方見面好呢?想了一下,覺得姨姪女婿陳諸葛在金沙國小當總務主任,他學校會客室比較適合,地址也好找,於是約她第二天上午九時在金沙國小會客室見面。 一見面,她就給我一張名片,銜署「內政部金門國家公園管理處保育研究課陳秀竹」。抬頭望望她,一襲金管處制服包裹的身材,健美秀麗,杏眼炯炯,臉上寫滿金門女性特有的溫靜祥和,人如其名。和她同行的還有位莊先生。我們沒有世俗的客套,她放好錄音機,就提出許多有見解的問題,我把知道的一一敬告。錄音完,在斗門一家餐廳還讓她破費。在餐桌上談談其他話題,她知道我曾濫竽軍訓行列,她也是服務軍訓界,謙虛以學妹自稱,我傻長她幾歲,也就愧然做了她的學長。後來在金門日報上知道她是「金門文藝協會」總幹事,筆名藍茵,「浯副」經常有她的新詩和散文,篇篇絢麗多彩,膾炙人口,我不僅細讀,還剪貼珍藏。 她娘家在金城,嫁在瓊林做媳婦。 岳家住沙美,每次回金門,從東往西,進出機場都要經過瓊林,每過那裡,我總情不自禁多看她幾眼。 第二次到金門,是民國四十四年陸官畢業分發部隊當排長,駐田浦。田浦位在島的東南海濱,標高約五十公尺,其地有塊長約百餘公尺的花崗石,有如觸角伸入海中,我守的陣地就在那塊大石頭後面,和它朝夕相處近兩年。 我姓田,駐田浦,也是有緣。不僅此也!田浦景致非常壯麗,她是舊日金門八景之一,景名「浦城海日」。 「浦城」就是田浦城。明洪武二十年(公元一三八七年),江夏侯周德用石塊在田浦築一直徑約百餘公尺,高約二公尺的城牆,作為巡檢司駐守東半島之用。城有東南西北四門,西門最寬,可行汽車(恐係部隊因需要而拓寬),其餘三門狹窄,僅容一人通過,牆基十分堅固。 (上)
-
《校園札記》也談『分數的迷思』
大概是科舉時代的餘毒肆虐,所以,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父母無不希望自己的兒女能在成績單上的分數高人一等,眼前來說,可以在親朋好友面前炫耀,長期而言,可以在申請學校時,順利鯉躍龍門,一舉進入名校的熱門系所。 雖然女兒還很小,可是,面對目前的教改,也看得我憂心忡忡,不知道未來還要怎麼個改法。正如『分數的迷思』作者若晨所言,肩上書包的重量可以因為書包改良而減輕,可是,對分數的要求,就不是短期內可以改變的觀念,但為了要得到高分,除了用功之外,我也看到很多奇怪的情況,目前還在學校進修的我,可以說是一位用功的老學生,除了期望自己能做到不遲到不早退之外,也希望能透過進修提升自己的專業。不過,五年級的學習態度和六年級的讀書精神顯然就有很大的差異,可以發現常常不來上課的都是年輕一代,點名通常不到,只在必須考試的時候出現,寫報告經常都上網抓到資料後,連過濾消化都跳過去,直接排版送給老師,看得我這個LKK族心驚膽跳,不知道國家的競爭力交到下一代的手上時,會不會優勢不再呢? 即使工作再忙碌,考前,我都會抱佛腳,好好的K書一番,雖然不要求高分,可是,要跟公司申請獎學金,也不能分數太差。秉持這樣的精神讀書的我,總也有馬失前蹄的時候,就曾經有一科管理類的考試,寫得正順手的時候,旁邊的同學竟然湊過頭來告訴我:「姊姊,這題寫錯了。」我看了看,還真的發現自己只顧著背答案,竟然回答錯題了,趕緊修正液拿來塗改重新寫過。這位同學看我開始緊張,乾脆把考卷送到我面前,要我照抄就是了,看得我臉紅心跳,深怕監考老師抓人。就在我要交卷時,也才發現,我的臉紅心跳根本不必要,教室內後排有同學已經把課本放在抽屜裡大抄特抄,真的讓我大開眼界,不知道該怎麼思考這樣一件事到底對或不對,回家告訴家人,家裡的年輕一代還笑我,這算什麼,有人拿PDA考試,資料都輸入,完全不用花心思準備,有人手機拿了打電話問其他人,某題考題的標準答案,更多作弊的手法,聽得我眼界大開,嘆為奇觀。更讓我覺得不好意思的是,我竟然還在一票年輕人中以優異的成績拿到獎學金,拿得自己心慌慌的,因為覺得有同學的幫忙,才讓分數不那麼難看。 轉眼,學年即將結束,期末考來到眼前,同學間平常不相往來的人,竟然開始互動頻繁,為的是考古題、報告可以互相分享,一直都很用功的我,在這樣的學習環境中,開始懷疑我真的要這麼用功嗎?因為,不用功的人也會有好成績,那我的用功簡直是白費工夫了,也在這一層的思考中,我發現到很糟的一件事,未來在公司裡,當我看到年輕一代拿著附上成績單的履歷自傳應徵工作時,我肯定會對成績單上的分數多所質疑,不知道憑真本事拿到的分數到底佔幾成?到底該不該以分數來決定一個人的能力呢?而分數的高低,真的會決定一個人未來的出路嗎?
-
《感恩的故事》感謝陌生人
民國七十六年,民航開放之前的年代,我搭了數次的軍艦往返台金之間。當時的料羅灣與新頭碼頭,輪番扮演送往迎來,悲喜交集的水路舟站。而從台灣返鄉的鄉親,高雄十三號碼頭是個既陌生且熟悉的港灣,搭船的金門人,嗅著濃濃的柴油混著機油味,趕在潮水滿位時,啟動軍艦,載著這群闊別家鄉的遊子返鄉團聚。 那一年的農曆春節前,我向公司請假,提前返鄉過年,為的就是趕搭每十天一個航次的軍艦。公司老闆對我這公司唯一的金門女孩十分照顧,欣然同意准了假。於是,我成了全公司第一個放年假的人。 台中火車站的月台裡,火車一來一往。年輕的我第一次一個人搭火車,心底閃過一個最實際、也最愚笨的想法─到底那邊是南?那邊是北?我竟無法確定。這時候,不得不睜大雙眼,注意進站的火車。終於讓我盼到一列寫著往高雄的莒光號列車進站,我才放下心來,雀躍跳上列車車箱,南下高雄。 到高雄的金門同鄉會辦理報到手續是回鄉必經的過程,鄉親們為了配合軍艦出航的時間,往往會提前把相關證件寄到同鄉會,以利該會協助辦理、統計人數事宜。而為了配合不同時辰的碼頭報到時間,鄉親們往往提前來到同鄉會落腳。燈光熠熠,不夜的高雄霓虹,伴著這群克難的金門人,等待回家的路。 當我風塵僕僕趕到同鄉會的櫃檯辦裡報到手續時,承辦人員以我登記搭乘的班次已過,拒絕我報到搭乘此班船艦。我告訴他,我並不知道自己的證件寄到同鄉會時,應該乘坐的是上一個班次。因此,請求他高抬貴手幫忙,讓我能坐這班船順利返鄉,否則,我又將隻身折返台中,舟車勞頓且大費周章。 承辦人員一臉鐵面無私,不顧我的再三請求,不答應就是不答應。這時候,許多面善但不相識的鄉親目睹這一切卻愛莫能助。就在我舌乾唇焦、心急如焚的時候,人群中有位男士,湊到辦事員身邊低語了幾句,辦事員終於軟下口吻,應允了我的懇求。幾位鄉親對我說:「達得伊耶人替汝講情,嘸汝都得鬥金門。」的確是,所幸那人伸出援手,否則迷糊的我,勢必難以順利踏上歸途。 那位連面貌都沒讓我看清楚的好心的陌生人,想必知道我請求的過程,同情的給我一個方便;也許他是同鄉會的人員,認為周全一個慌張的小女生的懇求無傷大局吧!不論他的想法為何?他可能也沒有想到他的一句話,對人地生疏、歸心似箭的我有多重要! 我在人聲雜沓的同鄉會裡,沒來得及向他道謝,甚至連他的長像都勾擬不出一個輪廓,但這份情延續至今仍讓我心存感恩且記憶鮮明。他讓甫出校園的我,在陌生的城市中,摸索回鄉的路途過程中添上一絲溫暖。也許他能體會金門人返鄉路比其他人來得不順暢吧!他予我的方便,對當時的我,是何等可貴! 那回,船到金門碼頭靠了岸,看到故鄉土地的喜悅讓我很快抖落滿身的疲憊。提著行李,依序下了船艦,當時檢查行李的人員理應是港警所警員,但是尚處戒嚴時期的金門,各港各哨,隨處是軍人把守的身影。為我們檢查行李的就是幾位年輕的軍人。其中一位要我拉開行李箱拉鍊讓他檢查,只見他一絲不苟,翻開我整理得井然有序的衣物層層。 裡頭,我放了一本生活照,他拿起相本,一頁接著一頁,把整本翻完。當時的我是個初出茅廬的嫩丫頭,對軍人的動作並不覺得有不妥之處,只不過有些不耐久等,心想:有必要檢查這麼仔細嗎?如今回想起來,不知該佩服那軍人的明察秋毫,還是嫌他的多此一舉?倘若當時我的相簿不只一本,那後面的鄉親不是要等很久嗎? 民航啟用,搭乘軍艦成了很多金門人共同的回憶。每回有人談到坐船過往,那舖滿船艙的報紙、紙版,窒悶的空氣,耳邊的嘔吐聲及飄不散的機油味,一個個臘黃的、蒼白的臉便如幻燈片般呈現眼前。有切身經驗的金門人,絕對忘不了這一幕幕。 當自己的思緒前伸,憶及那段不平常的交通途徑,我必定想起高雄同鄉會那位伸出援手,助我成行的陌生人,也許在別人眼中,這是小事一樁,不足掛齒。但是,當我挫逆時刻,旁人及時的扶助,我才深深體會何謂「雪中送炭」,彌足珍貴。即便事過境遷,相隔多年,我依然感念在心頭。雖然我不認識他,我仍然想向他說聲謝謝。謝謝您!同鄉的(或異鄉的)人。
-
《過時的俗語話》鋤頭那願掘狗屎那願拾無金山也有銀窟
這是早時教人勤勞致富的門道。鋤頭是農民須臾也不能離開的勞動工具,「呸爛(吐液)執折鋤頭柄「是拚命勞動的意思;「鋤頭底下有黃金」也是勸勉勤作的警語。在化學肥料還沒有生產之前,農民種田施用的是人糞尿、牲畜(豬、牛、馬)糞、火伕(燒飯的草木灰)、土膏(草皮合土薰燒)、池土等農家肥。農業諺語有「莊稼一枝花,全靠肥當家」、「有收無收在於水,收多收少在於肥」、「種田不用問,除了工夫就是糞」,俗話也有「作息(種田)免師傅,祇要用肥嘟」,這些都說明肥料是莊稼的命脈。 以往農戶自家的豬牛糞畢竟有限,因而還要提著糞筐到野外拾糞。筆者家住農村,上個世紀五十年代唸小學時,星期六下午要徒步八里路進城撿豬糞,一整天的時間大約可以撿到六十多斤的豬屎和馬糞。大年初一撿豬糞的人比較少,我因此可以多撿一些,回家時糞筐太沈,家母趕到五顯第一溪橋接我的糞擔。豬屎、狗屎、牛屎都是黑色,所以有句形容粗心人隨便取的俗話就叫「勃(撿)狗屎見黑渴(拾)」。民間還有「假戇吃狗屎」的掌故。明末晉江人張瑞圖,因替魏忠賢建造生祠時書寫「擎天一柱」字幅,崇禎皇帝清洗閹黨時被列為「逆案中人」。張氏逃匿在同安祥露莊渭陽家中(張氏胞妹適莊渭陽次子),官兵聞訊圍包莊府,莊家事先派人用竹筒將黑芝製作的 粑注在豬圈附近的草地上,張瑞圖蓬頭垢面出門還撿地上的「狗屎」往嘴裡送,官兵以為是「瘋子」,張氏因此逃過一劫。 農業社會依靠辛勤的耕作祇能解決溫飽問題,要想富裕就比較困難。據說清代同安有三大富翁,那就是「古莊盧忠、垵爐顏香、五峰許尚」,他們富裕的程度是:古莊盧忠家裡很有錢,銀元把樓閣的橫樑都壓彎了。垵爐顏香榨蔗的紅糖,倒入村東第三橋溪,糖水順溪流到南門橋溪(約五里)還是甜的。五峰的許尚糧食收成時,稚積起來可以把祠堂口的旗桿埋沒。這些典型的富翁(其中盧氏、顏氏都是金門賢厝的宗親)如果單靠「撿狗屎」怕是富不起來的,傳說他們是靠經商老家的,所以俗話說:鋤頭掘到死,不值做生理。做生意是「車輪滾滾,紙字(鈔票)歸卵(整把)綑」,特別是在商品社會,可以說是「無商不富」。但經商需要資本,也要承擔風險,所以也不是人人都能腰纏萬貫。現在仍然有人種田,因為「無農不穩」,但由於耕地面積的減少,科學種田的推廣,種田的勞動強度已大大的減輕。以前有句老話說「種田不養豬,好比秀才不讀書」,現在由於養豬成本高,許多農戶已不養豬,鄉村的衛生環境也乾淨許多。又因為農作物普遍施用化肥,所以農村撿糞的人所剩無幾。牛糞還是有人撿,但多數拿去曬乾種磨菇。所以,這句話的原本意思,除了「勤勞」的含義還要薪傳外,其致富的門路就不能因循守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