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
《感恩的故事》生命中的一座橋
那年(民國61年)考上實踐家專,雖然不是理想的學校,但是對於一個重考生,能夠擠進大學窄門,卻是一個莫大的鼓勵,我在心底真是雀躍萬分! 可是,當年私立學校的學費是非常昂貴的,三千多元的龐大費用,對於一個貧苦的家庭來說,那是一筆不少的數目,老爸覺得負擔不起,可是頭腦開通的母親,覺得將來自己或許無法給孩子豐厚的嫁妝,但是有高學歷相信孩子會一輩子受用無窮,所以即使母親生了四個女兒,卻仍堅持讓孩子多讀書。 不過,籌措學費仍是讓人十分苦惱,因為老爸的工作薪水微薄,我們姐妹又都正值讀書的年紀,沒有能力負擔家計,家又山無田產,海無蚵田;真正是家徒四壁,左鄰右舍遠房親友,大家的經濟情形都差不多,要伸援手的力量都沒有;那時姐夫的遠房叔叔翁照林,我們姐妹都跟著姐夫喊照林叔,他和姐夫一樣年紀輕輕就跟著國軍來到金門,為國家守衛著前線,他的部隊在金門,由於姐夫的關係,遇有假日,他經常來家裡走動,對我們姐妹更是十分照顧和關心。 所以,當他知道我考上家專,特別為我感到高興,後來了解我因繳不起學費,正面臨無書可唸的困境,他竟將自己部隊微薄的積蓄,拿了出來說是要給我繳學費,我知道那時部隊的待遇並不是很好,照林叔也是省吃儉用,才有機會存錢,但是他為了鼓勵我唸書,居然將自己的存款,拿來讓我繳學費,因為他的厚愛,我才有機會享受人人夢寐以求的大學生活。 照林叔在金門時,部隊在機場附近,我只記得他如果有機會休假到台灣,就會為我們帶水果回來,民國五、六○年代水果對金門的孩子來說,算是非常奢侈的享受,我還記得有一次照林叔帶了一籃香瓜,又香又甜水份又多,吃得我們姐妹滿嘴甜蜜,我還把香瓜的種子灑在舊家庭院的花台,後來居然長出苗來,而且還結了香瓜,讓我回味起來覺得好快樂! 我在台灣唸書時,照林叔還帶我去旅遊,有一次放假我記得我們到嘉義的公園參觀,那時荔枝剛上市,照林叔買了一大把,我吃得很開心,因為在金門那個年代我們家是買不起荔枝的,還有一次在台北,他特別買了一籃的檸檬,說是水果對身體健康有幫助,鼓勵我多吃水果。 照林叔知道我愛讀書愛寫作,就把他在台灣認識的好朋友的家人介紹給我,讓我有機會多向人學習,那時有一位住南投草屯的珀姬姐,她是我崇拜的偶像,因為她讀的是師專,要考進去是很不容易的,我們常有書信往來;在為人與處事上給我很多的指導,後來珀姬姐又考上師大再進修,所以,照林叔不僅在學費上全力支持我,而且在學習上更是鼓勵有加,為我搭起良友的橋。 照林叔在我成長的過程,給我很大的鼓勵和幫助,國中的時候,就常常誇我的字寫得漂亮,有大學生的架勢,那樣的讚美是我進步最大的動力;雖然後來他從部隊退了下來,留在台灣,我則回家鄉金門教書,比較少碰面,但是我們仍時有聯絡,有一年我和先生帶孩子去溪頭玩,特別到台中去找開雜貨店的照林叔,讓孩子知道我口中生命的貴人,是怎樣慈祥長者!當我們來到雜貨店,疼愛我的照林叔,看見孩子來了,他飲料、零嘴搬了一大箱,說是讓我們路上可以解渴、解饞;我知道他看到我們很開心,我記得照林叔在廣東老家是做糖的,所以特別帶了金門的花生貢糖去送他。 我和許多五、六○年代的金門孩子是一樣的,出身寒微,大學如果不是照林叔的資助,我沒有後來在教育界服務的機會,所以我生命中有許多貴人,是因為他們的栽培,我才有機會讀更多的書,走出更寬廣的人生,記得我在學校時,遇到家境困難的學生,我特別的想要伸手扶一把,因為我也是別人這樣扶持過來的,如果我有能力,希望可以去提攜更多年輕的孩子。 前些日子,SARS疫情緊張,我撥了電話去台中,關心照林叔的近況,他那爽朗的笑聲依舊,只開心的告訴我大陸廣東老家蓋了房子,今年因為SARS沒有回去,說是我有機會去大陸可以去住他新蓋的房子,我開心的分享著,知道他身體健康,是我最感到快樂的事;照林叔是我生命中的貴人,希望我也能成為別人生命中的貴人,讓關懷別人、照顧別人的心可以傳承!
-
把愛傳下去
金門家扶中心義工團體││「溫媽媽愛家服務隊」五歲了!五年的時光,並非短暫,開創之初,也並非容易,但是,我們走過來了!五歲的「孩子」,步伐雖然踏得還不太穩當,卻一直很用心的學習著。在崎嶇而長遠的路程上,「溫媽媽」所有的媽媽們,就像姐妹一般,彼此扶持,互相鼓勵,所以能克服萬難,無怨無悔、快快樂樂的走過來了! 民國八十七年五月二十二日,幾位熱心的媽媽,在家扶中心前主任李鳳珊以及現任主任林玉真的鼓勵和輔助下,成立了「溫媽媽」義工隊。五年來,蓽路藍縷的經營,依靠的是媽媽們願意愛、願意捨、願意付出的信念。現在,「溫媽媽」算是稍具規模,人數已由當年的個位數,增加為近四十,也擴大了服務的範圍。對此,除了感謝每一位媽媽們,我們也要感謝家扶中心主委王媽掌先生、林玉真主任給予的支持,更要感謝省政府、縣政府李縣長的大力贊助。「溫媽媽」的成員,有義務參加中心實施的各項訓練課程,以提昇輔導個案的知能;每月、每年有必須服務多少時數的規定。但也並非全無變通,可依媽媽們的狀況隨時作調整,雖然希望媽媽們能盡量作服務,但絕不勉強一定要參與每一項任務,也絕不願意媽媽們因為如此,而耽誤平日的工作,影響家庭的正常作息。成員們也要繳交年費,以作為全年活動的經費,例如每年的母親節,都會購買家用品,送給受扶家庭;作居家清掃時用品的購買;媽媽們制服的購買、聚會的花用……等等,經費皆從中開銷,可以說是出錢出力,完全奉獻,因為大家都能體認,人生的價值不只在小我的實現,更在能發揮大愛的精神。在這個團隊中,不分彼此,同心協力,沒有年齡的顧忌,不受職業的限制,更毋需在意學歷的高低……,只因大家心中有著共同的目標││盡一己棉薄之力,為社會作有意義的事。 「溫媽媽」的工作,在協助家扶中心,輔助金門地區受扶家庭,主要是由媽媽們分組進行個案家庭訪視,這其中又包含了心理諮商、年節慰問、清潔打掃、協助就醫就學……等等,因為媽媽們都能竭盡所能的以同理心來作服務,所以大都能獲得案主的信任,甚且和許多案主結成姐妹。當然,在服務的過程中,也並不全然是順利的,有時會遭到案主或其親屬的排斥,而拒絕接受輔助;有時是雖付出心力,卻不見效果;更甚的是,有時會遭到外界的誤會,媽媽們也就難免會心情沮喪,萌生退意。但是,媽媽們會互相慰藉、鼓勵,而重新認清做義工的責任和意義,所以,退出者少之又少。除了家庭訪視外,每年必配合家扶中心的「歲末寒冬送暖活動」,和中心人員「展愛隊」、「慈橋社」共同擔負起表揚大會和園遊會的任務。在家扶中心的協助下,「溫媽媽」也舉辦了數次「愛ㄞˋ寶貝」社區座談會,宣導居家安全的重要性,提供家庭暴力、校園暴力、兒童保護、人身保護的防治方法。而每年的母親節,除致贈禮品,以表達對受扶家庭的關心外,更會舉辦活動,來和所有受扶媽媽們歡度佳節。每一次的服務活動,從籌備、參與到檢討,媽媽們都是全力投入,並盡可能的依個人特長來分配工作,所以都能發揮最大功能,圓滿達成任務。 除了每年定期和不定期的活動之外,每月一次的月例會,是媽媽們溝通意見、交流情感的重要時刻,大家除了檢討訪視結果,交換服務心得,以增進輔助個案的知能;也開辦「媽媽專題講座」,使能發揮個人特長,分享生活經驗,刺激了自我的成長;而「電影欣賞」、「讀書會」的運用,更使媽媽們從中得到許多再學習的機會。雖然媽媽們是自願服務,不求回報,但家扶中心為回饋義工,每年會選出數位媽媽,予以公開表揚,以慰藉她們的辛勞。今年,「溫媽媽」的創隊元老淑鳳媽媽,因長年投入服務工作,出錢出力,特別獲得全國「模範義工」的表揚,這對淑鳳媽媽,可說是實至名歸,而對所有媽媽們來說,則是最具意義的精神鼓勵了。誰說人心疏離?誰說世間缺乏溫情?行善的人,終能獲得社會的認同和肯定。其實,社會中一直有著許許多多的善心人士,一步一腳印的在慈善的「福田」上耕耘,默默的傳播愛的種子,他們並沒有顯赫的身分,不一定是社會上的聞者,而且也只能奉獻一點點的心力,但是,他們的每一次付出,都是最認真的;他們的每一分愛心,都是最誠摯的。就像煦日和風,溫暖了冷漠的人心;就像甘霖時雨,滋潤了田中的幼苗,使之能成長茁壯、開花結果。義工們都是甘願做,都是歡喜付出,覺得自己有能力施與,是無比的幸福。像淑鳳媽媽,每年都擔任重要幹部,任勞任怨的肩負起全隊的事務,不但服務受扶家庭,對於「溫媽媽」的所有成員,也照顧得非常周到。難得的是,雖然「家庭」、「家扶」兩忙,卻絕不減損她的愛心,一直是面帶微笑,歡歡喜喜的,讓媽媽們都樂意於追隨著她,攜手共赴愛的前程。而現任隊長麗珠媽媽,為了「溫媽媽」,也同樣是鞠躬盡瘁,花費了極大的心血,處理事情來,是巨細靡遺,面面俱到,讓人窩心。又如麗淑媽媽和素蘭媽媽母女檔,行善從不落人後,常常是祖孫三代全家投入,每次看著她們汗流浹背的身影,忙碌的穿梭在活動中,總是令我心情激動,感佩不已。其他的媽媽們,也都是盡心盡力的服務,從無怨言,才能把愛不停的散播出去。 當然,慈善事業的推展,不能只仰賴少數人,需要社會大眾的投入,才能匯集涓滴小流為江河、為大海;而做義工,必須要有犧牲奉獻的服務精神,否則很難持續。媽媽們其實各有工作,都很忙碌,常常會因無法參與每一件服務、每一個活動而感到愧疚,以致興起退出團隊的念頭。但是,「溫媽媽」的可貴,就在於她的關愛、她的寬容,無論如何的表現,她永遠敞開胸懷,隨時準備著擁抱倦遊的你;她也必然伸出溫暖的雙手,熱忱的歡迎著你的到來。「溫媽媽」很需要外界給予精神上的鼓勵,使我們能更加堅定腳步,積極的走在「義工」的大道上;我們也不排斥各界實質上的捐贈,或是提供良策,使能有較多的物資,較好的條件,來改善受扶家庭的狀況;更希望有愛心的媽媽,都能加入我們的行列,以匯聚更大的力量,把愛一直傳下去,來做更多面、更深入的服務。您的愛心奉獻,「溫媽媽」絕不會讓您失望,必能讓您感受到加入她是最正確的選擇,因為,有她的地方,就一定有愛;有她的地方,就一定充滿歡樂。 近日,在聯合報上看到臺大教授何寄澎先生的作品││寒冷的五月,他感嘆今年五月是臺灣最寒冷的一個月份。就自然界而言,雖已入夏,卻涼意猶盛;就國家和社會來看,發生了一連串「匪夷所思」的現象,由「SARS風暴」、「軍人休假」、到「大學指定考試試題變更」、「官校生作弊開除」……等事件,何先生認為既是最荒唐的鬧劇,也是最可痛的悲劇。何先生和暨大教授李家同先生一樣,都是懷有仁者之心的知識分子,常見他們將其憂國傷時的胸襟,化為文字,抒發於報端、書中,其殷殷之情,躍然紙上,閱讀之際,每每掩卷沉思,低迴不已。兩位先生的朗朗之心,我頗能體會。但是,「危機常是轉機」,最艱困的時節,不正是鍛鍊心志、考驗人性的最佳時刻嗎?其實,值此關頭,社會中固然有推諉責任者,有機變巧詐者,有袖手旁觀、見死不救者…….。但是,大多數的人,都是兢兢業業的堅守在崗位上,努力的工作;大多數的人,都能知曉禮義,明辨廉恥,不因個人私利,而違背正道;大多數的人,也都能熱情的伸出雙手,去攙扶受傷、受困的同胞。在看似寒冷的社會中,大多數的人都是抱著認真的態度、悲憫的胸襟,去關懷人群、服務社會的。像我們「溫媽媽」義工隊,就成立在溫馨的五月天。五月,因為社會大眾的不吝付出,而洋溢著充沛的生命力;五月,因為社會大眾的愛心奉獻,而充滿無窮的希望;五月,因為「溫媽媽」以及所有的義工隊伍,而顯得有情有義!她,絕不是寒冷的月份啊! 5月22日,夜空清朗,星月映照,五歲的生日,媽媽們並未舉辦任何活動,來歡慶屬於自己的美好時光。在朦朧的月色中,我回想著和媽媽們相處的點點滴滴,彷彿看到每一位媽媽的臉上,都散發著燦爛的光輝;也相信每一位媽媽的心中,都蕩漾著溫馨的暖流。在萬點星星的見證下,媽媽們一定會手牽著手,心連著心,再次立下誓言,願意為「溫媽媽」奉獻五年、十年、十五年、二十年………直到永遠,因為媽媽們已經把自己都交給了值得信賴的「溫媽媽」,和她結下了生生世世的情緣。涼風習習,我輕輕的唱著隊歌││愛的真諦:「愛是恆久忍耐又有恩慈,愛是不嫉妒,愛是不自誇,不張狂,不作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處,不輕易發怒,不計算人家的惡,不喜歡不義,只喜歡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凡事要忍耐,愛是永不止息。」細細的品嚐著字句的內涵,我深刻的體會到:人世間的愛是永不止息的,我們會讓它一直傳下去!
-
單打雙不打──導讀螢火蟲映像體
金門自國軍撤台後就一直被塑造成反攻跳板,前線尤其不可失守,但之於金門人來講,戰後變成落後地區,砲火無情的凌遲他們的身心,他們其實不想做什麼毋忘在莒的反攻基地,他們只想好好的過日子,但國軍一來,數十年來的軍管歲月,卻只能讓他們無語的淚流滿腮,因為國軍的需求若是都要滿足,之於百姓而言,多少難免有些殘忍│掠地、運補、拆房、棄船、逃兵:::。也許是年代已經久遠,也無謂委屈不委屈了,但他們只是沒有看到,百姓鄉親們心裡面的那個小孩在哭泣。也許那個小孩子只是如常一樣的蹲在那裡玩著葉子,然後國軍來了,局勢大變,不知怎麼的,就只知道彷彿就快要反攻大陸了,只要反攻大陸,一切的犧牲都會獲得加倍的補償,是呀!很多人都是良善的這樣相信著,劇中的阿遠就是這樣一片痴心的相信著。 八月十五,月正圓呀! 但反攻大陸,是遙遠在萬水千山之外的呀! 也或許正是解嚴前後將金門,瞬間切成兩個切面,也難怪,現在的孩子不瞭解。就拿我自己來說,民國五十年時,我必須在十五年後才出生,然後是七十年、七十五年,我的童年,因為台灣的經濟起飛而水漲船高的無慮無憂,金門的,和我的生活,雖然都是一種過程,卻是兩個切點,沒有任何一點交集。尤其在金門開放觀光後,頭幾年,經濟是逢勃的發展起來,但這幾年,削價競爭、不求上進的結果是傷勢嚴重,而觀光客們穿著T恤牛仔褲,戴著遮陽帽、太陽眼鏡,在他們這些觀光客自以為裝備齊全的同時,似乎沒注意到,生活在這裡的人們為什麼反而不戴帽不戴墨鏡?我想,也或者是這麼穿戴好刻意凸顯他們與這個環境有所區隔?就像我出門還要打傘遮陽一樣。 書中亦提及,砲戰中島民死傷多,尤其是八二三砲戰,因為這是全島性的攻擊,無一倖免,而島民死傷的情況太過嚴重,於是國軍不敢說,也或者應該說,這個部份他們不大想讓別人知道。 但知道的島民數度嚥下因為情緒不能平靜而湧上的哽咽,強迫自己用平順的語氣敘述過往。因為,國軍退守金馬、金馬變成前線,當時的發展一切竟然都是那麼的理所當然。 褪不下的戰地戎裝 書中提到觀光客在「砲兵演練示範」(現在已經沒有這個了)理解戰地,然後帶著貢糖、菜刀、高粱酒返台,便算是做了一場戰地之旅。但這書是民國八十三年出版的,那時正是剛剛開放觀光的時候,也是最好的時候,如今,惡性競爭之下,百業蕭條,從飛機往下看也許很美,但降落下來你會發現荒煙漫草,百廢待舉,觀客團行程不大改變,金門已在木麻黃綠了黃了之間又悄悄蛻變成另一種風貌了。 現在的金門舉目仍可見許多當年稱可一兼兩用的反空降柱(高三公尺,長寬各約十五公分的立方體水泥石柱,石柱頂端並嵌有三鐵條,插成倒錐形狀,以十公尺為一間隔的距離廣植於農田裡)─反空降兼可種葡萄(當成葡萄架使用),雖然沒有農民真的把空降柱拿來種葡萄,這也許也只是宋將軍說服在農地廣泛植上反空降柱的說法而已,但無奈啊!約六千多支的空降柱所帶來的不便(另有一說是兩千多根),就如同在這座島上鐫刻下花崗石般不會風蝕的篇章,我對前人這般不可思議的艱鉅工程感到肅然,因為當時這裡沒有任何起重機,聽說全是一根根從河口扛上來,再用人工一根根豎起來的,如同用雙手、簡易的工具、爆破的炸葯鑿出來的翟山坑道一樣令人覺得不可思議,只不過,它等待的傘兵,似乎永遠不會來。 隨著可見的戰地標語也是見證歷史的一部份,有一攝影兼作家,名字叫林保寶,他出了一本書,書名就叫做︽馬祖.世紀末的告別︾,書中就拍攝了許多戰地標語,而除了位於龍脈上而被點名妥善保存的王家十八間古厝(民俗文化村)其餘的這些已無人居住殘爛破倒空屋,將隨著時光慢慢的再繼續毀壞,直到某一天,就像太武公墓曾經種植的玫瑰花一樣,早晚會給颱風吹個精光了,但這些耗費一、兩代才能建造起來的古厝仍有時會讓我緬懷一下曾經為這塊土地付出過的親鄉們。
-
前水頭的私塾老師
清末民初,前水頭有一位著名的私塾老師,他姓李名式矜,號印山,祖籍古寧頭李氏,其祖上於清初遷居前水頭中界,住宅為一幢一落四櫸頭的古厝,現編為前水頭門牌七十五號,依古寧頭李氏輩份,也曾寫成李錫欽,出生於光緒八年(公元一八八二年),少時聰穎認真,十六歲即考中秀才(邑庠生),原可青雲直上,焉知清末甚亂,科舉停廢,因之前程受阻,村中諸老輩,莫不為其惋惜,所謂生不逢時者,實令人徒嘆奈何耳。 宣統三年清亡,中華民國成立,其年三十一歲時,始在前水頭設館授徒,初當老師時,若有文字不盡了解者,均到頂書房仔(原名卓齋)找黃乃理先生研究請益,黃老先生長他二十多歲,亦算是他的老一輩,且其識之多,乏人能比,康熙字典的古字,讀音和解釋,他講的清清楚楚,因此兩人有忘年之交的情誼,可是黃老先生雖識字很多,而每上考場,均是名落孫山,實在使人不能明白其究理也。 民國初年,前水頭在南洋的鄉僑,多數都有獲利,寄回接濟家眷的金錢也有餘裕,因此李式矜塾師亦有意向南洋發展,在三十五歲那年,他便辭去學生,到南洋去謀生,初到新加坡,即被鄉僑聘任為崇正學校的校長職務,時常自覺薪水階級,那有發展機會,只任一年便辭掉校長職務,招友人投資,在新加坡營商,可是新加坡土地狹小,沒有土產,大多是經營出入口轉運的生意,但是初步經營,那有什麼外埠的客戶,致生經營困難結束營業,復經友人介紹,轉往印尼蘇島巴東光務埠,與友人合作經營土絲芬販售生意,一兩年以來,頗有獲利,正在駿業宏發之際,蓋受人眼紅嫉妒,在四十歲那年(公元一九二一年),中了番人的蠱術,致發狂病,無法在商場繼續經營,同夥們只得結束營業,設法使其還鄉治療。說也奇怪,在南洋中蠱術的人,只要回到唐山故鄉,不再使受外來的刺激,安穩靜養,逐漸會自行痊癒,他在家鄉靜養三年餘的時間,所患狂病,得到慢慢復元,至四十五歲那年(公元一九二六年),其精神舉止,與一般人無異狀矣。則想欲再設帳執教,在後浦覓得北門四空井傍王姓住宅,租得一廳一房的古厝作臨時學堂,同時聘請後湖村人許荊侯號原洲為助教,設帳招生授徒,經一兩年之久,東門模範街已建築完成,並分發給各出資業主使用,他才放棄北門的舊厝,租得模範街門牌三十三、三十五號連棟二間,一樓闢為學堂,二樓則為客廳和休息場所。 李式矜塾師的教學方式,亦有其獨特之處,(一)對學生品行的選擇非常嚴格,一旦發現有涉足風月場所的學生,一定立即令其退學,對稍有遲鈍的學生,亦會立即往訪其家長,並婉轉的勸說:人生不必一定要求學問淵博,若能專責一途,行行出狀元,將來亦會立足於社會求發的,同時將所交的束脩當面退還。因之在無形之中,提高了學生們的聲望。(二)清晨早餐之前,來校唸書,凡教過的書,清晨一定要默唸,首先由打√、打○選段、選節的唸起,繼即溫、故、而、知、新、可、以、為、師、矣、半、全、一本書總共唸了十四遍,最後的半、全就是一次唸半本與一次唸全本,才算完滿。古人如此唸法,使人永記在心中。(三)早餐後上午則教書,學生們除應帶的書本外,還要帶一部綱鑑,俾便在講課時講到有典故的字句,他會立即令學生翻閱鋼鑑的某卷某頁某年代發生的往事,使學生們立即洞悉一切。這就是他教學獨特的好處。(四)下午是作文,訂定每週一、二、四、五四天的作文是信札,因清末民初,科學還未發達,沒有電信、電話的設備,金門尤其是僑眷,多用書信和僑地聯絡,所以「家書值萬金」成為當時教學必須的一項。他因時制宜,使學生們多習寫信的功能。週三則是作對,作對聯也是作詩的基礎。週六則是作詩,學作詩之前,必先學音韻和平仄,這些過程,他都教的一清二楚,所以在他門下讀過二年書的人,則作詩、作賦是常事也。(五)他的學生不論在故鄉或者出國謀生,均享有學問高深之盛名,如前水頭黃啟澍先生,他於戰前在李式矜門下就讀二年,日軍侵金輟學,民國三十六年他間往新加坡謀生,遂參加該坡的新聲詩社為社員,該社定每年的元宵節為詩社的節慶之日,每逢節慶之日均聚集會員,舉辦作詩、作對的競賽,黃先生經常參加節慶的競賽,其成績常得評為甲等,其中有兩個年度獲得第一名,第一次是在己巳元宵(公元一九八九年),詩社題出上聯:「節慶元宵八表英豪共競秀」:其題續下聯:「人歡吉旦九霄星月互爭輝」。這對聯答續的夠妙,我們把它分開來研究:「節慶─人歡」、「元宵─吉旦」、「八表─九霄」、「英豪─星月」、「共競秀─互爭輝」,其字義與節詞,有密不可分之形勢。第二次是於辛已元宵(公元二○○一年),詩社題出下聯:「鳳厲笙歌醉太平」:其題答上聯:「獅城建設開鴻運」:(獅城即是新加坡的別號),這對答詞最為適合時宜,能把新坡加的建設來啟開未來發展,對上了笙歌醉太平之詞句,是夠絕妙的佳句也,至於李式矜的其他學生在各地的表現,多得不勝枚舉。 李式矜的事蹟,金門縣志卷十二人物志,第五章文苑,在中華民國年代登載的一段,有其事蹟可稽。中有一句「印山桃李滿浯洲之頌」,證實了他的表現,又在縣志卷十三藝文志,第三篇詩詞選輯,亦有其多首的詩作選錄可請參閱。他著的印山詩草分上下二小冊,於多年前自馬來西亞寄回前水頭,時村中有人建議,請金水寺財團法人出資,印製五百本,分贈村民閱讀,會場有人反對,恐其子孫會控告翻印盜版,故該案形成否決,誠可惜也。 民國二十六年金門淪日,學生們各自逃避分散,被迫停止教學,因此遂想欲逃離日治故鄉,到南洋去與其子李雲水一家團聚,焉知搭輪船駛至汕頭海域,午夜後遽逝在船上,時年已五十六歲矣。民國廿六年歲次丁丑(公元一九三七年)十月二十九日,前水頭有痛失賢才之感嘆。 本文承蒙南門里許丕謀及馬來西亞李漢槎二位先生提供有關資料,謹此致謝!
-
《芸窗晨語》乾一杯,乎乾啦!
說起應酬喝酒,只有兩三杯酒力的老公,每次參加了喝酒應酬,回家後常是搖身一變為「紅臉關公」,瞧他扮起關公那痛苦不堪的模樣,每次問他一定要喝嗎?得到的答案總是老話一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一向視喝酒為畏途的我,在酒席中更常扮演著「陪客」的角色,那噤若寒蟬,深恐一句不慎的言語,就會遭到池魚之殃─罰喝酒。那戒慎驚恐的模樣,有時想來還真感到悲哀。 說起金門的特產,除了菜刀、貢糖,我想金門高梁酒是不能遺漏的。來到金門,不喝點高梁酒,那真是虛此一行;就像來到別人家門口,卻未進門一般。說起金門高梁酒之聞名,曾聽過一位識杯中物的前輩說了一個笑話,大意是:有人想知道三種有名的烈酒孰優孰劣,就拿老鼠當實驗,老鼠喝了第一種烈酒後,走了十步後就倒地不起。喝了第二種烈酒後,走了三步後就倒地不起。喝了第三種烈酒後,不但沒倒地,竟然還跑到廚房拿菜刀,大聲追問:「貓在哪?貓在哪?」我想前二者烈酒是啥牌子不重要,重點在第三種烈酒是哪種牌子?答案是金門高粱酒。金門高粱酒真的那麼「興」嗎?就一向只淺嚐的我所知,從那嗆鼻辛辣的感覺去揣測,答案應是八九不離十。 有一次作「陪客」招待遠來辦研習的客人。席間九主一客,主人杯杯皆勸遠來客,客人在不好推辭之下,一杯一杯勉強飲下。坐在鄰座的我,瞧他為了應付那此起彼落的「乎乾啦」,真有不勝招架之勢。客人的酒量不佳,但主人的盛情實在難卻,最後客人只好演個「臨陣遁逃」,主人的面子盡失,客人的心裡又作何感受,我想用膝蓋想也得知,喝酒壞了賓主關係,我想莫此為甚。 有時學校辦活動,活動後少不了犒賞一下員工的辛勞,同事間聚聚喝喝酒,是常有的事。多次的觀察,平時上班,同事間個個是認真本份,各忙各的,彼此之間總覺得好似隔了層紗般。但一喝起酒來,每個人的「本色」都顯露出來了,席間話最多、聲最大的,就是酒量最好的人;那種默默埋頭苦食、斯文吃菜的,都是不喝酒,或是酒量差的。有時賣魚尾、對雞頭,酒量差的不得不強灌一杯,那扭捏作態的痛苦樣子,實在是醜態百出,讓人倒盡胃口。有時更為了你的酒少了一點,我的酒多了一點,也可以爭吵個不休,當然對擅飲酒的人而言,那一口即盡的豪爽,又讓人興起無限敬佩的情懷。更有豪飲的,一大杯一大杯的,像在喝白開水般的痛快,還真讓人不得不豎起大拇指稱讚。喝酒少不了划划酒拳,為原本就已音量沸騰的吵雜餐廳裡,更增添了無數「喧鬧」的氣氛。喝酒可以拉近彼此間的距離,是無庸置疑的。 小時家窮,沒見過老爸喝酒。漸長,倒曾看過哥哥喝酒後,用臉盆吐穢物的模樣,那醜陋的模樣,再加上什麼酒女、酒廊::::,反正跟酒有關的都好像不是什麼好東西,所以對喝酒就不存什麼好印象。更記得那時村中從台灣回來了一個我們小孩眼中的「酒鬼」,每天一大早醒來,就把酒當白開水喝,臉上永遠是紅通通的,那紅臉上的酒糟鼻是如此的誇張。有一次我們問他,如果有一瓶酒掉到糞坑裡,他會不會跳下去拿,結果他給我們的答案竟是肯定的。我們一群小孩聽後都掩鼻、一哄而逃。聽說後來他死了─死於酒精中毒。 有些人喝了酒,就倒頭呼呼大睡,即使天塌下來也渾然不知;但有些人就不同了,喝了酒就發起酒瘋。印象中就曾看過兩個喝醉酒的打起架來,一個竟把對方的手指頭咬了下來,那個被咬的不但不知覺,還倒頭一睡到天亮,任那血淋淋的指頭血流不止,直至天亮才被發現,所幸傷不在腕部,否則後果真不堪設想。看喝醉酒的人打架,那真是「泥菩薩過江」,運氣不好的,恐還要遭到池魚之殃。因為喝醉酒的人,是不按牌理出牌的,除了有理說不清外,更是膽大包天的,平時做不出來的事,說不出來的話,此時對他而言是輕如反掌。無怪乎武松能打虎,因為他喝了酒,壯了膽的緣故。 喝酒不全然是不好的,它可以拉近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更是「升官發財」的最佳途徑。當然酗酒是不好的,偶爾品嚐一下,對身體的健康應是不無小補。若能「隨意」、「隨興」喝酒,把喝酒當成一件賞心悅目的事,我想製造人與人之間的和諧關係,「喝酒」應是最好的催化劑。
-
《砲火餘生錄》刻骨銘心的八二五
金門西扼廈門的咽喉,東障台澎安危,戰略地位十分重要,中共自民國卅八年十月廿五日進犯古寧頭,全軍盡墨,更視金門如眼中釘,必拔而後快,經多年處心積慮的圖謀,於民國四十六年春,完成東南沿海各機場修築,鷹廈鐵路全線通車,澳頭至大嶝堤壩的構建,及調重兵進駐金門對岸,復叫囂:「登陸金門迫在眉睫」。 當山雨欲來風滿樓之際,先總統蔣公晉升胡璉將軍為陸軍二級上將,賦予金門防衛司令官的重任,並於同年九月七日,軍事會談裁示:「金門太武山坑道擴建案,應斷然不惜鉅資,達成戰地要求」,於是金門地區六個工兵營所屬十八個戰鬥工兵連,每天二十四小時作業,全力開鑿坑道。八月廿日經國先生陪同總統蔣公蒞金巡視坑道工程。 而誠實師工兵營長俞南屏中校,係於八月十五日到職,當時營部及工勤連住下堡,其所屬戰鬥工兵連,則因任務關係,住得很分散,第一連一、二排分別在玉章路口,及太武山南麓打坑道,第二連則在塔后打坑道,第三連在武揚區打坑道。戰事發生,全營則須執行「太武計劃」。 所謂「太武計劃」,是以大金門島五個工兵營,堅守太武山,並適時支援山下步兵營作戰,並以我誠實師工兵營為核心居中,左翼友軍為四十一師工兵營,及六十九師工兵營,右翼友軍為二十七師工兵營,及第十師工兵營。 八月廿三日十八時卅分,中共以廈門、澳頭、大嶝、蓮河、深江、圍頭等地,各型遠射程火砲,三百五十餘門,猝向我金門島群,展開全面性瘋狂式的轟擊,在短短的兩個小時內,對面積僅一七八平方公里的金門,竟發射了五萬七千餘發,創戰爭史的空前紀錄。 當晚俞南屏營長遵師長指示,囑副營長崔星平少校,率部份官兵留守下堡,自己則率主要幕僚,及勤務士兵於「八二三」深夜,冒著稀稀落落的砲火,在暗淡的月色下攀登太武山,進駐營作戰指揮所。這座指揮所位於「毋忘在莒」勒石及「海印寺」之間的山凹處,是一寬約四公尺,長約十公尺,以塊石砌牆,頂蓋為二十公分RC,上面積土厚有五十公分。 可能是廿三日這天中共砲彈消耗過巨,須待補充,也許是火砲全面射擊甚久,必須擦拭保養,也可能因我方反擊遭受損失重。總之廿四日這天,僅有零星砲戰。俞營長是位著名的軍中作家,各大報章雜誌,經常刊載他的作品,此次來前線任工兵營長,既是工兵部隊的指揮官,又是師長的工兵幕僚─工兵組長,身兼兩職,任務繁重工作忙碌,好不容易,今天獲得半日清閒,藉巡視之便,參觀「海印寺」、「毋忘在莒」勒石,及「鄭成功觀兵奕棋處」等勝蹟。 廿五日清晨六時卅分許,大家正準備用早餐,中共又發起猛烈的砲擊,「八二三」那天,對方是全面性的轟擊,也可說是盲目濫射,而今(廿五)日,則是朝向太武山、鵲山、雙乳山等處。作重點式的射擊,而俞營長指揮所恰好在載波台,及全島最高的四○五觀測所之間,正是敵人鎖定的射擊目標。說真格的,中共砲兵訓練的確差勁,打了老半天,載波台、四○五觀測所,仍然屹立無恙,而俞營指揮所可真沾光,挨了數以百計的砲彈,直到下午四時許,能見度漸弱,中共知道,再打下去祗是白費砲彈,乃悄然停止射擊。此時驚魂甫定的俞營長,偕同指導員馮元達、情報官許傑、訓練官李熙春等一行,來到本排第一班陣地,稍事休息,此時才感到飢腸轆轆,可不是嗎?幾乎一整天粒米未進,筆者乃著范才樟班長,取出豬肉罐乙廳,煮了些麵,四位長官吃得津津有味。 俞營長見到陣地旁那條長約十二公尺,寬一公尺,高一‧五公尺,祗有一個進出口的土坑道,指著它說:這比營指揮所安全多了,說罷立即動手,擺了四張單人舖,四位長官隨即就寢憩然入睡,次日一早營長接電話,匆匆去見師長、馮指導員、許情報官及李熙春兄三位,在我陣地裡住了三天,始交涉到營指揮所的新址─成功坑道,這才遷離土坑道,搬進新居。
-
單打雙不打──導讀螢火蟲映像體
砲彈來時,百姓們恐懼聽著窗外傳來的聲音,依此判斷該不該躲進防空洞了,他們縮在桌腳下,掩上窗戶,緊閉大門,甚至連走出去查看的勇氣都沒有,小孩子比較不怕,但還是不敢開門,而是爬到窗口上去看的。近年來,曾有一度台海關係緊張,那陣子我對自己特別慷慨,想買什麼我就買,因為萬一中共的飛彈打過來,我可能會懊惱我沒買。 洪根福,小金門烈女廟的廟祝,他和他的親族擔任的是當時運補駐軍與米糧的任務,他自己也是船隊部屬,但是,他怔了一下,說:洪正端死了,洪格死了,洪慶瑞也死了:::他面無表情的掰著手指頭一根根的數,他們一個個就是任務中糊里糊塗的犧牲了,彷彿很多東西就是這樣,安安靜靜、點點滴滴,就滲走了。他一個人,回到家裡,軍人在,敵人也在,城市在,木麻黃也在,很多東西都還在,彷彿他只是出去了散步了一會兒,但當他再回到原來的生活裡時,像鑽回了一只睡袋裡,且喜於發現,離開時的體溫還在,但實際上的故事版本卻是,「夕還家,見雞狗牛羊,一時暴死」的情節,這樣的故事情節也許之於在金門年輕的這一代太過於離奇,但當時卻也極高發生的可能性,於是洪根福先生仍清晰的記得,誰永遠的離開了,而這些回憶在他的心裡生了根,只要你問他,他就可以算得出來,誰走了,誰殘了,因為當他鑽回他的睡袋時,以為一切如故,他竊喜,但實際上巨變早已生成,而且在日常生活中時時發生著。 一位昔日船夫的女兒回憶到:軍管時代,有船的,統統出海,不聽話的,槍托一把打下去,父親被槍桿子抵著胸口,毋論出不出海都是死,更何況,步槍子彈的動能非常高,連打中牆壁反彈後都還能飛得很遠很遠,更何況是直接抵在你的胸口?所以,擁有漁船,反而是一種危險,因此,許多青岐的漁民們都棄船了,但誰料想得到,現在對岸的漁船可以自由航行到你的領域來,偶爾還跟你說上一兩句話,大家見怪不怪了。 我不忍心再往下想,但在心裡,比文字更深的地方,彷彿有什麼東西就這樣滋生了,於是我覺得寫下這篇導讀,讓無緣看過這部片子的讀者們年輕一輩金門人對於金門有一些基本的認識,因為這裡叫做「家」。 島上的民與兵,有些同住一個屋簷,百姓得讓出一半以上的空間供國軍使用,因為來的國軍實在太多,安置不及,而且他們什麼都要,什麼都缺,而島民雖然愛他們敬他們,卻也恨他們,怕他們,因為同樣是中國人,但為什麼他們總是左一句「死老百姓」右一句「死老百姓」的文攻武嚇,想,大夥兒心裡不都很委屈的嗎?解嚴之後老村長說,阿兵哥的老爸不也是死老百姓嗎?現在?啍!沒人怕他們了。周來成老師憶到,就算幸運和進駐的阿兵哥和平相處,但總得拿著槍桿子的他們總是象徵著地位崇高,幼年的他不明白,金門人出力、委屈的不可數計,憑什麼還是矮人一截?我記得,金門有位長官蒞金他就趁機陳情的鄉親,後來長官來,他就先被關進防空洞裡,等長官走了再放他出來,唉!無奈啊!但現在的阿兵哥已悄悄的卸下了草綠服,換上了迷彩服,寬大而且舒適,在站哨時,彷若輕靈的鳥脫出迷彩困住的現實,悠悠地想起遠方的人,不管是家人情人或友人,總之,不會是國家。但仍請記得,後方同胞、家人朋友、情人的平安幸福,是因為前方曾經有著他們的存在,更是因為他們用青春、血汗、甚至生命去守護著我們所愛的一切,這片土地上的一切事物,才得以永保安康。 但他們現在到底在捍衛什麼,想必他們自己也未必清楚。 金門自國軍撤台後就一直被塑造成反攻跳板,前線尤其不可失守,但之於金門人來講,戰後變成落後地區,砲火無情的凌遲他們的身心,他們其實不想做什麼毋忘在莒的反攻基地,他們只想好好的過日子,但國軍一來,數十年來的軍管歲月,卻只能讓他們無語的淚流滿腮,因為國軍的需求若是都要滿足,之於百姓而言,多少難免有些殘忍-掠地、運補、拆房、棄船、逃兵:::。也許是年代已經久遠,也無謂委屈不委屈了,但他們只是沒有看到,百姓鄉親們心裡面的那個小孩在哭泣。也許那個小孩子只是如常一樣的蹲在那裡玩著葉子,然後國軍來了,局勢大變,不知怎麼的,就只知道彷彿就快要反攻大陸了,只要反攻大陸,一切的犧牲都會獲得加倍的補償,是呀!很多人都是良善的這樣相信著,劇中的阿遠就是這樣一片痴心的相信著。 八月十五,月正圓呀! 但反攻大陸,是遙遠在萬水千山之外的呀! 也或許正是解嚴前後將金門,瞬間切成兩個切面,也難怪,現在的孩子不瞭解。就拿我自己來說,民國五十年時,我必須在十五年後才出生,然後是七十年、七十五年,我的童年,因為台灣的經濟起飛而水漲船高的無慮無憂,金門的,和我的生活,雖然都是一種過程,卻是兩個切點,沒有任何一點交集。尤其在金門開放觀光後,頭幾年,經濟是逢勃的發展起來,但這幾年,削價競爭、不求上進的結果是傷勢嚴重,而觀光客們穿著T恤牛仔褲,戴著遮陽帽、太陽眼鏡,在他們這些觀光客自以為裝備齊全的同時,似乎沒注意到,生活在這裡的人們為什麼反而不戴帽不戴墨鏡?我想,也或者是這麼穿戴好刻意凸顯他們與這個環境有所區隔?就像我出門還要打傘遮陽一樣。(五)
-
《金門生態筆記》芒草中的拇指精靈,芒冬
「芒草」這種植物在金門島上四處可見,常常也是牛隻的食物。不過耳尖的朋友,一定不難聽到從芒草堆中傳來悅耳的鳥叫聲。有時會聽到聲音像似小貓咪的「咪、咪、咪」叫聲,有時則是相當有節奏的「啾、啾、啾、啾、啾」一長四短,聲音上揚的鳴叫聲。本地人稱牠們為「芒冬」,而牠們的真面目則有兩種不同的種類,「褐頭鷦鶯」和「灰頭鷦鶯」。 褐頭鷦鶯的學名為Prinia subflava,英文名字則是Tawny-flankedPrinia。從英文名字來看,就知道這種鳥與台灣(Taiwan)有相當的關係,因為牠是台灣特有亞種鳥類。而灰頭鷦鶯的學名則是Priniaflaviventris,英文則是黃色鈴鐺鶯(Yellow-bellied Prinia),可想而知牠的叫聲和鈴鐺一樣清脆悅耳。關於這兩類鳥種,筆者還有些疑問。因為根據調查,大陸東南沿海一帶,以灰頭鷦鶯的分布較廣,而褐頭鷦鶯則以台灣分布情形較為普遍,其他區域並不常見。不過筆者所拍到的照片卻明顯的是褐頭鷦鶯,叫聲方面則同時包含了這兩種鳥類的叫聲。所以筆者只能假定,這兩類形狀、種類相近的鳥,大概普遍存在於本島四處。 這兩種鷦鶯無論牠們的習性、體型、顏色、叫聲都很相近,差異性只在灰頭鷦鶯的頭部呈現灰色,而褐頭鷦鶯則沒有明顯的「頭色」。關於鷦鶯的叫聲,筆者經過多次觀察,發現牠的叫聲主要有四種,並且分別在不同的狀況下發出。若不相信,請讀者發揮您的觀察力,在自家附近的草叢中找找,並仔細聆聽牠們悅耳的歌唱聲。 一般,當您聽到聲音像似使盡吃奶力,發出「啾、啾、啾、啾、啾:::」的清脆聲音,這時的鷦鶯多半雙腳側抓在芒草桿上,並且是接近芒草枝頭上高聲歡唱。甚至,筆者曾經看見一隻鷦鶯,停在電線上開口高鳴,發出這種叫聲。當牠們引喉高歌時,看起來像似向蒼天吶喊,也是最容易觀察的機會。而隱藏在草叢較低矮的位置,則常常是發出貓叫聲聲般的「咪、咪、咪:::」。這時就必須非常仔細,才能在錯綜複雜的芒草堆中找到牠們。而您常常會在日正當中的中午時刻,聽到「啼、啼、啼:::」單音節的聲響,可別誤以為是蟬鳴聲,這是牠們的另一種叫聲。如果當您追蹤到牠們的芳蹤,並且亦步亦趨的逼近牠們時,大部分牠們會飛離現場。不過,如果附近有牠們的巢穴,牠們就會發出像轉動中的電扇被卡住的「嗲、嗲、嗲、嗲」聲,不過聲音稍微低沉些,這類警告聲則較少有機會聽聞。 對牠們的外型,筆者稍作描述。牠們的身體部分,大約只有一個成年人大拇指的大小,而牠們的尾巴則和身體一樣長。也就是牠們的體長大約只有5~8公分長短,加上尾翼全長則約為10~16公分。在野地的草叢中(特別是芒草),或者窪地的蘆葦中都很容易發現牠們的蹤跡。牠們常常將巢穴就構築在較深遠、不易被發現的草叢中,巢穴大小約莫只能容下牠們的身軀。 有關這種鳥類的單純,也許大家可能聽過或看過相關報導。和鷦鶯同屬鶯亞科的蘆葦鶯,常常不知不覺的當了杜鵑的褓母而不自覺。在金門,這種將自己的蛋下在其他鳥類鳥窩的杜鵑,筆者目前則追蹤發現過兩種。較常看到的是體型與喜鵲相仿的番鵑,另一種則是媒體曾經報導過,會棄養子女的噪鵑。關於這兩種杜鵑,筆者有機會再行介紹。就是因為筆者曾經在電視上看到噪鵑總是將自己的蛋下在蘆葦鶯的鳥窩中,而先孵化的小噪鵑其惡行惡狀,則讓筆者為鷦鶯們感到擔心。先孵化出來的小噪鵑毫不心軟,會趁著蘆葦鶯父母不在時,將未孵化的其他蘆葦鶯鳥蛋,一顆一顆的推出巢外,任其曝屍荒野。可是身為父母的蘆葦鶯似乎並不知曉,看著自己的小孩慢慢長成一隻比自己大上數倍的大怪鳥,也毫不在意。真不知道該說蘆葦鶯父母太偉大,還是不夠聰明。話雖如此,但大自然總是有其運行法則,不能因此就責怪杜鵑父母的不負責任,或小杜鵑的殘酷無情。 而筆者寧可相信,這類鶯亞科的鳥類對自己的子女慈愛非凡。筆者曾經逼近褐頭鷦鶯的巢穴,看到鷦鶯們焦躁不安的在草叢的某個定點附近上下跳躍,並且努力的唱出動人的歌聲,暴露自己的行蹤;想盡各種方式,希望能將威脅吸引到別處去。不過筆者為了考驗這對父母,硬是不願離開該處。除了發現該鷦鶯有時會躍上枝頭高歌,一會兒則又潛到草叢底部發出警訊聲;此時,則伴隨著另一連串「咪、咪、咪」微弱的叫聲。這時就看到鷦鶯們更加焦急,恨不得飛到筆者眼前。後來筆者還是選擇退下,畢竟騷擾其他生命的家庭總是不妥的。 另外,鷦鶯貪玩的模樣,也是令人激賞。金門冬天時,強勁的北風常常是吹得令人不寒而慄。不過,這個時節也是油菜花滿地金黃的季節。如果讀者曾經為冬天黃澄澄的花海駐足,或許您就有機會看到拖著長長尾翼的鷦鶯們。您會先聽到田裡「啼、啼、啼」短促而清脆的叫聲,接著您會看到田的中央,會有幾個身影從花叢中一躍而起。這時會正好刮來一陣強風,於是鷦鶯們就可以停滯在半空中。這種鳥類似乎對於可以像凍結般的停留在半空中,而感到樂此不疲。幾隻鷦鶯,就在油菜花田的中間玩起了「放風箏」遊戲,風箏就是自己本身。 這群生活在都市邊沿的鳥種,只要讀者用心觀察,變可輕易的聆聽到自然界的天籟,欣賞穿梭在芒草堆、蘆葦叢中,這群世間小精靈的身影。不過,請記得尊重「野地倫理」,不要傷害大自然。
-
家鄉的祖厝草在住─和金門楊媽輝鄉親同題詩(故鄉的古厝誰在住)
那一年,在遙遠的南太平洋 在驕陽烘照的赤道邊 游子曾經天真地問母親: 故鄉的祖厝誰在住? 母親說,祖厝無人住 母親辛酸地說:祖厝草在住。 家鄉的祖厝 草 在 住 ! 今天,歷經六十年漂泊, 游子終於踏足故鄉土 游子終於面對故鄉的祖厝 蒼老的祖厝呵 久違的祖厝 我向您問候了 我向您致敬了 您是那麼地陌生又親切 您是那麼地熟悉又神秘 只是這一次 游子真的看見了: 家鄉的祖厝 草 在 住 ! 久仰的祖厝呀 您是那樣地古樸又堅強 您是那樣地脆弱又淒涼 我再向您致敬 我再向您問候 祖厝──只默默地回答我的問候 我知道──我明白 您沉默中包含著多少淒涼與悲蒼 家鄉的祖厝 草 在 住 ! 翠綠歡樂的野草呀 你們果真住滿了天井,住滿了迴廊 你們果真住進了前廳,住進了後堂 草兒呀 是你們讓祖厝有了生氣 是你們讓祖厝有了歡笑 笑聲在迴廊裡激盪迴響 家鄉的祖厝 草 在 住 ! 我要感謝你們了 翠綠的野草: 多少個春夏秋冬 幾許的冷暖陰晴 是你們陪伴著荒蕪的祖厝 陪伴它度過風吹雨打的日夜 陪伴它度過歷史的漫漫長路 是你們讓祖厝不孤獨 無寂寞 是你們讓祖厝無寂寞 不孤獨 是的,游子真的看見了: 家鄉的祖厝 草 在 住 ! (寫於二○○三年春訪金門故鄉之後)
-
《感恩的故事》搭兵仔車的童年
後SARS時代,好像大家都在家憋怕了,所以,電子郵件信箱裡開始被塞滿著各種旅遊行程的簡介,在我還來不及計畫如何運用公司提撥的旅遊補助金時,妹妹們已經瘋到花蓮去了,我的另一半提議再回金門走走,因為,對於這個小島的美食,他懷念不已,不過,我這個土生土長的金門人,最喜歡旅遊金門的方式,不是騎車、不是開車,當然,也絕非步行,而是早期那種軍用大卡車載著我們在這個島嶼內逛來逛去的方式,哇!這種玩法現在可是有錢也享受不到的。 五、六○年代,提到要遠足,當然不可能像現在去租遊覽車,學校會很有本事去幫我們向部隊洽借軍用大卡車,遠足前的雀躍心情自然不在話下,可是,坐在軍用大卡車後座,哇!那種飛揚的心情,簡直是亟欲掙脫線的風箏,抓都抓不住,天氣稍差,軍用大卡車的棚子當然是遮風避雨用的,可是,如果天氣晴朗,棚子可以打開時,小朋友熱情的嘰喳聲,可比路邊的麻雀還要吵人。 雖然當時年紀小,不過,人小志氣高,所以,在每回到達目的地要下車時,哼!阿兵哥伸手要來拉一把時,才不要呢!因為,學校都說男女授受不親,怎麼可以把手交給陌生男生呢!事實上,當年這些服兵役的軍人,壓根兒不會把我們這些小丫頭看在眼裡的,現在想來都要覺得好笑。那個年頭,好像有軍用大卡車載著我們出去郊遊是很理所當然的事,反正,我們要去遠足了,自然軍用大卡車就會到學校來報到。只是,小學生們都窮沒相機,沒能把我們搭軍用大卡車出遊的盛況用相機記錄下來,這可是屬於我們許多金門五年級生共有的回憶喔! 那個年頭,一般家庭最多的交通工具,大概就是腳踏車,到鎮上去就非得等公車,小孩子是不可能身上有錢可以坐「包車」的,不過,幸運一點的話,倒是有軍用的吉普車或中型的軍用卡車偶而會停下來問需要載一程嗎?有時候天黑了,要從鎮上回家,最後一班公車沒趕上,只好鼻子摸一摸乖乖走路,路上木麻黃搖晃著,冷冽的海風從耳際穿過,想起同學間流傳的各種怪異傳說,都要驚恐得疑神疑鬼,不過,適時的軍用卡車或吉普車經過停下來載一程,那真的是像當年大人們中愛國獎券一樣的開心和歡喜。 那一年盛夏,我突然的腹痛如絞,痛得冒冷汗在地上打滾,媽媽正想著該怎麼辦時,從田裡工作回來的阿公,又心疼又心急的衣服沒換打著赤腳,想都沒想的揹著我一路跑到車站(官澳),一輛中型軍用卡車正巧從當年馬山播音站出來,連問都沒問的讓阿公、媽媽和我上車,忘了當時是先送我到金沙衛生所看醫生,還是直接到山外衛生院住院,可是,印象深刻的記得如果不是那部車子停下來載我們一程,我一定要多捱痛好一段時間。 是金門人,應該都上過太武山,上太武山用步行是司空見慣的,當然,一定會有某些貴賓可以用禮賓車直接到︻毋忘在莒︼拍張到此一遊的照片,表示曾經到過這個島嶼遠眺對岸,也藉此機會近距離的觀看金門的地標│雷達(冰淇淋)。那個年頭,從不敢奢望可以搭車上太武山,只因為平民百姓怎麼可能有貴賓級的享受。某一年,媽媽的朋友從台灣調到金門某單位服務,有軍用吉普車可用的他,在過年期間到我們家拜年,看一票小孩興高采烈正要出門,問起要不要搭順風車,小孩們點頭都來不及就全鑽上車子,這位長輩當下不知道怎麼辦,因為,他上車點了點人頭,才發現含司機和他,哇!共有13個人,還好,都是小孩和小小孩,所以,只得面帶難色的出發,沒想到我們更提出非分的企圖,想要一舉攻上太武山,這位長輩大概心想過年期間,就好人做到底吧!所以,在每回上坡時,吉普車好像快要喘不過氣來的時候,都要發現這位長輩的右手緊緊的抓住拉環,或許因為年紀小,所以,不知道這是很危險的行為,反而又笑又鬧的要駕駛先生「加油!用力!」現在回想起來,真要感謝那位長輩冒著生命的危險,滿足我們這些小孩的虛榮心,也讓我每次看見︻毋忘在莒︼時,都要會心一笑的想起這段回憶。 距離那個「軍愛民,民敬軍」看見軍官要敬禮的年代好像很遠又很遠了,在金門旅遊的交通工具已經有許多的選擇,可是,每回聽到有人提起要來點不一樣的旅遊行程安排時,我都會回想起孩提時代那段有『兵仔車』可搭的時光,心裡其實除了感嘆光陰飛逝匆匆之外,還有的是充滿感恩的心情,因為,坐『兵仔車』 ,有『兵仔車』可以搭便車到鎮上或回家,是屬於我們那一代難忘的童年往事:::。
-
烽火的圖騰與禁忌———論黃振良的《金門戰地史蹟》
綜觀上述,它或許只是︽金門戰地史蹟︾裡的一些片段,但何嘗不是生長在這方島嶼的每一位人們最熟悉的一環?然而,作者以十三萬言的文字配上三百餘張圖片來詮釋這本書,但自始至終沒有用一句激烈的言辭來批判時政、或對現實有所不滿;僅僅以一個文史工作者的誠實態度,來紀錄這份戰後遺留下來的史蹟。或許,每個人對人世滄桑都會有一份同情和關懷,身為一個早期的作家、現在的文史工作者,他的感受勢必比其他人還強烈。因此,他花費了很長的一段時間,到處訪談、蒐集資料,每一個章節更以影像來彰顯它的真實感;而後詳詳細細記下每一個片段,並以五十五個「註」來引證它的出處,絲毫沒有掠奪他人之作據為己有之差池行為,這是一個文史工作者「文字誠實」的可貴處,亦是作者文品與人品相互映輝的展現。 除了五十年戰地歲月的陳述和記錄,作者更將文史工作者的觸角,向前延伸到明清時期的金門,讓人從金門的過去和現在,進而期許金門的未來。烽火歲月裡,金門人苦於兵禍,承平的年代,又心悸於來自內地和海上的盜寇,就如同現代的金門一般,駐軍的增加可以為百姓帶來收入,卻必須以戰亂的生活和恐懼作為代價;等到和平的日子來到,卻又得面臨駐軍減少為民生所帶來的衝擊,難道這就是小島子民的宿命? 倘若以文學的觀點來說,顯然地,︽金門戰地史蹟︾除了是一部浯鄉文史外,更有報導文學的磅礡氣勢。作者從文學的路途走來,曾經在報刊雜誌發表無數的散文和小說。筆者在三十餘年前評論他的散文︿溪流的懷念﹀時,曾經引用約翰‧科克德對早熟的天才作家拉提葛下過如此的評語:「他是屬於嚴肅的種族,用不著等待歲月的成熟,就以渾身的智能燦爛地開花結果。」三十餘年後的今天,重提這句話的用意明朗,足見爾時的我並沒有引用錯誤。雖然他由文學創作者轉換成文史工作者,然他並沒有放棄對文學的熱衷。 在寫完︽金門古式農具探尋︾以及︽金門民生器物︾二本鄉土文獻後,幾趟祖國行,卻毫不考慮地放下另一部文史資料的蒐集。以他清新細膩、節奏明快的生花妙筆,以及豐富的想像力,在短短的幾個月內,寫出︽掬一把黃河土︾一本讓人印象深刻、生動流暢的散文集。 然而,在過去的時光裡,他歷經過艱辛苦楚的農耕歲月,親眼目睹漫天的烽火和硝煙,親身體驗到社會的變遷和世道的莽蒼,卻始終不願以這些珍貴的題材,經營成一篇有血有淚的大河小說。誠然構成小說的要件繁瑣,但惟有像作者如此熱誠、真實、下筆嚴謹的文史工作者,方有資格、有能力、來寫下此一篇章。 總的說來,︽金門戰地史蹟︾是一本文學與文史相互交融和結合的作品,無論讀者從任何一個角度來閱讀,必能從其中獲得讀後的快感,更能領會到一個文史工作者所付出的心血和代價;進而再從他的每一個章節,看到金門戰地的原始面貌。從早期或近代,從反攻備戰到後勤補給;從海岸工事到陸空防禦,從自衛民防到軍事管制;從官兵休閒到紀念性建築,還有幾乎被人遺忘了的聚落、地名的更改,書裡都做了最完美的詮釋。作者為這塊曾經被戰火摧殘過的島嶼,留下的不僅僅是十三萬言的文字和三百餘張圖片。他最終目的是讓讀者更深一層地去瞭解、去體會、去包容、去寬恕在這個島上所發生過的每一件事,也同時為那個悲傷苦楚的年代做見證。 此時,兩岸的軍事已不再對峙,疼痛的歷史傷口也逐漸地癒合,戰爭已遠離這個小小的島嶼,兩岸人民已開始互動,小三通的船隻也已啟航。做為一個文史工作者,更應秉持千秋之筆,運用父母賜予的智慧,寫下不朽的篇章,把它記錄在浯鄉的文史上。為這片土地盡職、為時代盡責、為永恆的歷史做見證;用筆完成時代使命和歷史任務。 今春應邀擔任贊助鄉土文獻評審,在讀完︽金門戰地史蹟︾這本書的初稿時,我在評審意見欄裡寫下:「從歷史的回顧,到成長的軌跡,作者以嚴謹的筆調,優美的文辭來闡述即將被遺忘的金門戰地史蹟。文中見解卓越、引證廣博、段落分明、結構嚴密、圖文並茂,為不可多得的文史佳作。」今天我以這短短的幾句評語,做為本文的結束,似乎並無不妥之處。 相信這本書的出版,必定能在文壇上生生不息、久遠流傳;也是二○○四年預定在浯鄉召開的「國際島嶼會議」不可或缺的史蹟導覽。它足可讓與會的國際人士和兩岸三地的同胞,更深一層地去瞭解金門文化的特色、傳統聚落和古厝的風華,以及戰爭遺留下來的歷史痕跡。(下) 二○○三年六月於金門新市里
-
單打雙不打──導讀螢火蟲映像體
人民的記憶,歷史的聲音 螢火蟲映像體在︽人民的記憶、歷史的聲音︾序中提及,上千名著迷彩服的居民們舉著「沒有金馬,就沒有台澎」的鮮黃旗幟,情緒高昂的在街上遊行,卻突然覺得一陣可悲。你必須眼見自己辛苦建築安全而且溫暖的世界在一夕之間崩塌粉碎,為了建構工事,挖壕築哨,於是門板被拆、牆磚被拆、最後連墓碑都拆了去,這無疑地直接造成了日後前方百姓習於沉默的原因,然後,他們必迫做著一些必要和不必要的事情,最後他們被無奈的捲進戰爭往後的數十年,經歷了和對岸之間的無數場衝突,我相信,那一定是種之於心理,酷厲的撞擊。但是對於台灣人在他們遭逢困難的時候,無法適切的施以援手,讓他們當下理解,如果那些人沒有去面對過某些人或某些事,事實上真的很難去要求別人能夠感同身受的理解他們。 軍管歲月中,百姓們總是服從口令做事情,真情相待,卻換來台灣人漠然的訕笑,衷心冷冷的,於是他們終於意識到,他們的犧牲沒有太大意義,於是漸漸的,也變的麻痺了,命嘛!認吧!老人們這麼說著,我想著,如果今天遊行的主角換作是你,你會不會哭?你痛不痛苦?這使我想起,我在民國八十九年獨自出遊馬祖時,夜間恰與西莒某長官吃飯,我瞥見,幫他提公事包的還是個中校,桌邊坐的都是些西莒有個什麼頭銜的老百姓,還有一個馬祖日報的記者,我特別記得,他只是來馬當兵的小阿兵哥,因為娶了馬祖姑娘而留了下來,他該已有五十多歲了。席間,長官站起來,將酒杯高高舉起,他只說一句話:「這杯我敬你們,因為國軍欠你們的實在太多了。」那時候我還太年輕,也太懵懂,直到我到金門生活之後我才知道他們是用什麼樣的心情喝下了那杯酒,寫到這裡,不禁莞爾一笑,臉頰酸軟,卻有著泛淚的欲想,不曉得有沒有人能夠理解,這是種多麼複雜的情緒? 這些前方良善的百姓們將用何種心情去接受你們軍方的道歉? 書中提及,金門人董群耀在金馬二度戒嚴的民國七十六年間,曾為家鄉百感交集的寫了一首歌:「我的家鄉是戰地」這歌在渴望自由、期望解脫的金馬普遍傳唱,即使從未獲得太大的迴響,但比照當時已經解嚴,經濟起飛的台灣,金馬的悲情怕是台灣人不曾想去瞭解的。我曾想,是否,太長久的痛苦伴隨著憂傷,平生的抱負也受到太多的抑壓,於是他們變得認命而且認真的活著,就像我在︽金門學︾中曾看過一首歌,歌名我已記不清楚,但大意就是說,十六歲的金門百姓就得加入自衛隊,男生直到五十五歲方才除役,女生以結婚為除役期限,晚上還得槓著槍睡,那首歌說的正是,金門的男孩子都去當兵了,那金門的女孩子,是要去嫁給誰?不過我問起不少人,但卻沒人知道這首歌。 國軍一來,全民作工,男孩子儘量躲在家裏不出門,怕就怕一出門就被逮個正著,挖壕溝、築防空洞、建崗哨,架構工事,工作壓力大,工作時間長,生活卻貧乏的不得了,這些其實都還好,最怕的是被抓去運補,你能想像,冒著生命危險,給逮著的國軍送火葯到前方去,瓊林的老村長回憶到,鄰居說,我來來回回扛了四、五趟了,心裡怕的不得了,彼此都是幾十歲的人了,和同樣也是被逮著的鄰居抱著一起蹲在街邊上哭了一場,誰也不知道再去運補,能不能夠再一次僥倖逃過敵人的炮火,彼此心裡想的都是,要不「逃兵」吧!我揣想,也許,他們一直是靠著兩種力量存活下來─忘記過去和不知道未來。那時候,國軍就這麼突然湧進島上,百姓們被要求以性命捍衛國土,但誰也不知道這樣到底值不值得?他們只知道,叫你做什麼你就做,沒有什麼委屈不委屈,值得不值得,只要戰事沒有擴及全台,全民遭殃,就是幸事。
-
烽火的圖騰與禁忌———論黃振良的《金門戰地史蹟》
沒有歷經過戰爭的人,不知戰爭的恐怖。沒有在戰地政務體制下生活過的人,何能領會到島民內心的痛。雖然作者所欲表達的意象不在此,他只是站在一位文史工作者的立場和角度,跳脫史料的引述,從民間的訪談與觀察,以及親身體驗、小心求證的結果;用鏡頭、用文字,留下彌足珍貴的文史供後人閱讀和參考,也同時為走過烽火歲月的島嶼做見證。或許,這才是作者編撰這本書的原委和初衷。 不可否認的,實施近四十年的戰地政務,在島民長久的期盼下,終於宣告終止;居民真正享受到前所未有的自由。相對於軍管時期、戰地政務體制下,「自由」二字離他們很遠,他們背負著「戰地」的包袱,肩挑著「前線」的重擔,單行法壓彎了他們的腰,戰備米的黃麴毒素奪走了無數的性命。然而為了先民留下的這片土地和田園,為了不願流浪異鄉成為一片無根的浮萍,他們忍氣吞聲,承受著心靈與肉體的雙重煎熬。 憲法規定人民有居住的自由,對他們來說是不存在的,無辜的島民只能夠在鐵絲網下、在雷區裡求生存。從「五戶聯保」、「留宿條」、「流動戶口」、「烈嶼往返同意書」、「台灣金門往返許可證」到「蠔民證」、「灘民證」、「漁民證」、「夜間通行證」::等,一個家庭擁有十證八證者並不稀奇。因為這裡是戰地、是前線、是反攻大陸的跳板,是保衛台澎不沉的戰艦! 為了安全,為了防止敵人的滲透,不得不設限來防堵,不得不懷疑他們的忠貞。因而在發證之前,少不了要經過一番安全查核,通過後再造冊列管,最後始能蓋章領證。甚至「穿衣」要管制、「燈火」要管制、「路線」要管制、「汽機車」要管制、「照相機」要管制、「收音機」要管制::;竟連印著國父孫中山肖像的鈔票也要管制。除了「限金門地區通用」外,一般居民匯款到台灣也有一定的限額,商家向台灣採購貨物,其貨款則必須向財糧科申請匯款單,始能全額匯出。生長在這方島嶼的居民,的確是中華民國的次等國民。雖覺可悲,但也無奈。 或許,在那個高喊著:「一年準備、二年反攻、三年掃蕩、四年成功」充滿著美夢的時代裡,島民能體會當權者的心態。然而,一旦接到集合通知,他們必須放下田裡的工作,管不了放牧的牛羊和家禽,管不了家中的妻小和老幼,自備簡單的糧食,在限定的時間內,在炮火或烈日下,參與搶灘和運補、參與訓練和演習,倘若有所疏失,必以軍法大刑來伺候,「人權」二字對他們來說是陌生的。多少無辜的島民被送到軍中私設的「明德班」管訓,或移送到太武山谷的「軍事看守所」坐牢。他們並非流氓或地痞,更沒有犯下滔天大罪;倘若說有,那只不過是玩玩紙牌,排遣長久壓抑的寂寞;或是閒聊時說幾句牢騷話,抑或是查戶口時,被查到一雙軍用布鞋或一罐軍用魚肉罐頭;這些芝麻蒜皮小事,終究還是逃不過那些安全人員的眼線。他們在明德班所受的折磨,在軍事看守所所受的苦難,只有身歷其境者,始能領會到它的苦楚。 不錯,有戰爭就有和平,有破壞就有建設,遭受攻擊就懂得防禦。居民雖然受到不平等的待遇,但自從兩岸軍事逐漸地和緩,無情的炮火不再蹂躪這塊島嶼,駐守在島上的十萬大軍,的確是為它帶來不少商機;居民的生活顯然地有了重大的改善,島上的建設有目共睹。 從造林鋪路、擴建機場、濬深港灣、慈湖築堤、太湖疏濬、榮湖圍堵;重闢榕園和中山林、建造東美亭、經國紀念館、俞大維紀念館、八二三紀念館::等等;企圖把金門塑造成一座中外皆知的海上公園。這些傲人的成績,不得不歸功於戍守在這方島嶼的國軍弟兄們。 然而,為了要讓這些二年始可輪調或退伍的官兵,在精神上有所寄託,在身心上能得到慰藉,幾乎每個師或海空指部,都設有文康中心。除了電影院、百貨、冰果、撞球外,金防部也在各地中心點,設立「官兵特約茶室」,甚至偏遠的離島也派遣侍應生做不定期的巡迴服務,慈湖築堤施工期間,也臨時租用民房,在安岐設立「機動茶室」讓日夜趕工的官兵,能紓解一下壓抑的性。同時也在金城總室開放設立「社會部」,讓無眷的公教員工有一個發洩的地方。特約茶室的設立,除了解決十萬大軍的性需求外,無形中也減少了許多軍民之間的感情糾紛,這是值得肯定的地方。 在休閒方面,每月由各單位遴選優秀官兵到位於成功村的「官兵休假中心」休假一週。 除了欣賞電影、藝工隊演出、參觀金門各景點,其三餐伙食也是一般部隊所享受不到的。每三個月再遴選一梯次的「前線有功官兵」接受國防部的表揚以及軍人之友社的招待和總長的歡宴。在十天假期裡,軍人之友社會派遣專車和服務小姐,讓這些來自前線的有功官兵,遊覽台灣的名勝古蹟。官兵一旦被遴選上,其興奮的程度不言可喻。時值筆者服務於金防部政五組,雖然承辦的是「福利」,但「民運」、「康樂」、「造林」、「戰地政務」、「慰勞慰問」::等,都屬政五組的業務範圍。攸關這部份,該書涉獵和著墨的章節不少,故而略做一點小小的闡述和補充。(上)
-
《滄海一粟集》年少輕狂話童玩
最近這幾年,宜蘭縣的「國際童玩節」,每一年都辦得有聲有色,叫好又叫座,不僅小孩子喜歡湊熱鬧,連許多童心未泯的大人,也幾乎都為它驚艷、癡狂;不僅國內的大人與小孩,爭著想方設法躬逢其盛,一睹它的廬山真面目、多采迷人的風姿,就連遠在世界各地的國際友人,也難擋它無遠弗屆的誘惑和真情流露的邀約,不遠千里的從地球的每一個角落,全心投入、盛裝參與,可見「國際童玩節」已經打響了名號,已經與人們的童年記憶結合,就像候鳥一樣,到了時候,不用別人吩咐,生理時鐘就會提醒自己––來去宜蘭的時候了! 以下所述,是試圖紀錄我小時候的童玩活動,它跟宜蘭縣「國際童玩節」的規模比較起來,當然是小巫見大巫,但是,在我的心目中,它永遠是最具份量的;因為,我覺得:有心人如果把這些童玩,有計畫的組織起來,它們絕對有資格辦一場「金門童玩節」的,如若不信,諸君不妨一起來回味看看! 兜轉鐵箍,是屬於男孩子的運動,我們在課餘閒暇,時常會三五成群的比賽兜轉鐵箍,看誰兜轉得最遠、最久;一般來說,兜轉鐵箍是需要些技巧的,重心要抓得穩,急也急不來,更要把力道控制得恰到好處,平衡感也要好,才能兜轉得又遠又久。 打陀螺,是表現男孩子英勇氣概的最佳時機,可惜,因為我從小就笨手笨腳的,自製的土陀螺,往往旋轉不到幾秒鐘,就不聽話的停了下來,所以每一次比賽,往往是輸多贏少,很是洩氣。 製作陀螺的材質,有所謂的朴樹、瓊木、苦苓樹,用它們製作的陀螺,內行人只要一聽聲音,幾乎就知道它是用那一種材質製成的。當年有所謂的「朴仔號、瓊仔走、苦苓樹,吊死狗」的俗諺,實在是製作與辨識行家的經驗之談。 玩竹蜻蜓,除了用來比賽誰飛得遠、飛得高、飛得久以外,小學老師也時常在勞作課堂上,要我們製作去交,並當做一次平時分數,所以,我們都樂此不疲,因為可以一舉兩得呢。 記憶中的童玩三輪車,是有一天晚上,我夢見第二天醒來,自己會擁有一部夢寐以求的三輪車。第二天早上起床,我把前晚的夢境向四嬸婆訴說,四嬸婆長嘆一聲說:「憨嬰仔,你為什麼要那麼傻呢,我們家怎麼能跟別人比,我們連度三餐都成問題,那有可能給你買三輪車呢?」 可是,奇蹟畢竟出現了,當我像往常一樣的走在鄉間的小路時,無意中,發現眼前的垃圾堆裡,突然出現一部紅色的機件,走近一瞧,是一部別人丟棄的三輪車,我急忙上前去,把它給牽了出來,並下意識的試著騎了一下,沒想到它的輪子還能轉動,我高高興興的把它一路牽回家,那輛三輪車,還陪我度過了好幾個月的歡樂時光。 一直到現在,我一想起這件往事,夢裡都會笑。這應該就是所謂的美夢成真的故事吧?因為在那個苦哈哈的年代裡,對像我們這種一貧如洗的窮苦人家而言,昂貴的童玩,幾乎是遙不可及的奢侈品 酒瓶蓋,最主要的來源,是從人家喝過的酒瓶取得,再來,就是爸爸喝過的空酒瓶了,如果想要收集得更多,就要花時間到外面去撿拾;通常,我們都是用酒瓶蓋取代彈珠玩;平時,酒瓶蓋都用空罐殼裝著,外貌越新,大家越爭搶著要,因為,酒瓶蓋極易氧化生鏽,所以,常常當我們拿出來玩時,其表面往往已經生鏽了。 小時候,我們無論擁有甚麼東西,總喜歡和同伴比較,同伴說:「我家有一罐酒瓶蓋。」我一定會說:「我家有更多、更多!」然後是十、百、千、萬,吹牛吹到最後,沒辦法再吹下去了,只好說:「我家有整座金門山的酒瓶蓋!」或是說:「我家有整個地球的酒瓶蓋!」在屬於我們的那個年代,整座「金門山」所代表的意義,往往就是整個宇宙,它所代表的是天文數字,任何數目都沒辦法超越它。
-
《金門詩鈔》歷史切片———題金門菜刀
你一直是內在熊熊火熱壓縮 外表冷峻尖刃的絕情物 無物比你更冷更酷更無情 從焰火裡來的,又從火裡回去 這是無法更改的宿命,注定要在水深火熱 輪迴,無論一雙充滿羈權的焰火 熱溶燒烤冷鑄,蓄勢待發 每逢單日夜,向著自家兄弟 砧板一般的土地無情擊落 無論八二三、九三充滿敵意的火花 奉命熱力四射,日以繼夜 以其準確無誤墜落之姿,承載歷史重量 射落被詛咒被意涵的彈丸之地 而現在則淪為人家掌中物,只好 浴火重生,命運扭轉記憶打造 而無論被迫或無奈 這一切都瘋狂,都是一時火燥性急 這中間果然都須經過水的冷卻 霜露的覆蓋,或土的沉埋出土 陽光灼射,石的磨難刨光 也唯獨真槍實彈烈焰打造的歷史切片 砲戰燒灼紋身烙記的刀刃 方為真品,無法複製倣效 君請認明 所以,給我一把金門菜刀 銳利無比的利刃 以便切準豐饒的烽火意象 餵飽歷史的貪讒、腥膻 無休無止的巨大飢餓 二○○三年四月十六日定稿
-
《砲火餘生錄》一串香蕉救兄弟兩命
民國四十七年八月二十三日傍晚六點三十分左右,金門對岸的共軍砲兵部隊,集中各型火砲數百門,在同一時間向金門島展開奇襲式砲擊,兩個小時內連續發射五萬七千多發砲彈,駐守金門的國軍部隊在六分鐘後展開還擊,雙方砲彈一群群呼嘯來呼嘯去,揭開震驚中外的「八二三砲戰」序幕。 此後連日砲擊,戰況空前激烈,直至十月六日國軍在美援大口徑巨砲加入參戰,給予對岸砲陣地迎頭痛擊,總計在四十四天砲擊之中,共軍總計對一百五十三平方公里土地的金門島發射四十七萬餘發砲彈,平均每平方公里落彈三千一百餘發,金門每一寸土地都快被打翻了,卻仍無法達成封鎖金門的目的,因而宣布「停戰一週」。金門防衛部胡璉司令官為減少民眾、學生傷亡,於十月九日派軍鑑疏散至台灣,成行者每人發給生活補助費三千元。 當時,也有許多鄉親捨不得離鄉背井,選擇留在金門。而留下來的民眾,男丁編成自衛隊,支援國軍作戰、岸勤運補搶灘、及自然村自衛戰鬥等保鄉保土任務;未婚女子則編成婦女隊,支援國軍作戰救護任務,而老師則被編入宣撫隊,擔任文宣作戰工作。 由於砲戰期間,金門防空避難掩體不多,砲彈來時只能靠簡陋的土洞或壕溝暫時躲藏,很多傷亡民眾,並非被砲直接擊中,而是被砲火威力震撼壓下的土方活埋。或許,砲戰期間瓊林村比較沒有落彈,在島上算是比較安全的地方,因此,金湖國小校長江思明,將教職員工撤至瓊林村避難。記得當時家父任職於湖小,外公正巧是瓊林人,所以,我們全家也順理成章跟著暫時搬到外公家居住。 那時,家父擔任學校總務主任,八月底依例必須去縣政府領員工薪水,可是,瓊林到金城有七、八公里之譜,島上沒有公車、也沒有摩托車等交通工具,唯一的方法就是沿途攔軍車。值得一提的是,當時胡璉司令官很愛民,命令軍車行駛路上,遇百姓舉手攔車,一定要停車讓百姓搭乘。曾經,有一個鄉下婦人挽著包袱回娘家,途中遇到軍車,立即揮手攔車,口裡還連聲喊:「我要坐你的車子」,但因沒有上學不識字,也不會講國語,,本意是要「坐車子」,可是,聽在「北貢兵」耳裡,竟是「我要作你的妻子」,讓駕駛兵高興大半天,才發覺是誤會一場! 那個時候,金門到處童山濯濯,中央公路從瓊林到雙乳山往西一帶也不例外,放眼皆為光禿禿的平野,凡有軍車通過,必揚起漫天塵煙,對岸的瞭望哨可以一目了然,砲彈即隨之而來。因此,路過的軍車都加足馬力疾駛而過,很多軍車都不敢息火停下來載人,少部份不敢抗命的司機,也只能減慢速度讓乘客跳上車。 根據家父回憶敘述,當年那一趟領餉之旅,真是膽戰心驚,有幾次即將跳上車時,對岸砲彈立即呼嘯而來,如雨般落在附近下來,軍車見狀立即急駛而去,家父則趕緊跳下路旁排水溝躲避砲彈,眼睜睜的看著軍車加速離去,一路上走走躲躲,一直快走到雙乳山(就是現在的中山林)附近才跳上一部中吉普,身上的中山裝已經污穢不堪,好不容易才到了縣政府領到薪水。回程時,想到大難不死,值得好好慶祝,於是,兼程跑到市場買了一串香蕉,希望讓孩子嚐嚐香蕉的滋味,一路轉折,回到瓊林已是午後三點多鐘。我跟二弟與表哥、表姊在大排水溝的橋頭玩耍,家母興沖沖的跑來要我們快回去,儘管玩得正起勁,聽到爸爸買回一串香蕉,兄弟倆立即拔腿飛奔回去,就在我們要踏入家門時,突然晴空霹靂巨響,連續三發砲彈落在附近,香蕉還來不及吃,就聽到屋外紛紛擾擾的喊著:「阿明(表姊)被砲彈打到了」,沒多久,渾身是血的表姊和表哥都被抱進屋子裡,表哥只受輕傷,表姊卻已回天乏術了,要不是家父突發奇想的買回那一串香蕉,我和弟弟肯定還在橋頭現耍,勢必難逃浩劫。 這次砲擊傷亡事件之後,說明連只住平民百姓的瓊林村也遭砲擊,島上無分市街、或鄉村,都是砲擊的對象,金門已經沒有安全的地方,因此,我們一家五口決定遷回山外老宅,每天躲在又濕又臭的泥土坑洞裡,常常是吃著燒焦的飯,因為老媽只能利用砲戰稍停的時間,用煤油爐燒飯,往往飯燒一半,聽到砲彈落在附近,趕忙躲回防空洞內,等到砲聲稍歇再回家,飯已燒焦。 如今,砲聲已遠,兩岸人民藉「小三通」恢復往來,重啟交流新頁,儘管隨著歲月更迭,年華逐漸老去,但四十幾年前砲火下的一頁頁的影像,卻依然縈繞腦際,特別是家父買回的那一串香蕉,讓我們兄弟逃過一劫,更是心有餘悸!
-
單打雙不打──導讀螢火蟲映像體
我揣想著,當他揮汗執導的時候,會不會突然像吳鈞堯先生一樣,想起那些幼時、童年的往事,然後對著那些年輕的歲月會心的一笑,彷彿已經離開很久遠了,因為連日夜開鑿的翟山坑道都已在民國七十六年移交國家公園管理處,近十年,開放觀光,河道淤積的很嚴重,已經可以判斷出此時此地的翟山坑道都已不利於任何船隻的運行,而整個坑道取景最佳的地點是在坑道盡頭由外往內拍攝,而且十萬大軍已經不再,除了遊客的嬉鬧聲外,僅剩下濕潤的牆壁上經過掩飾開挖鑿洞時死傷阿兵哥的感念木牌,不知所以然的觀光客還在上面簽個名,以示「到此一遊」以資留念,如此糟蹋往生者,死者何堪,實令人感慨萬千。 烽火煙硝的歲月已經遠離,我們現在只有一群熱不起來的阿兵哥,已經沒有戰爭,但不是必須先要有敵人才能培養戰鬥意志嗎?沒有敵人就要有假想敵,而我們沒有,也希望沒有,所以未能誇張、抹黑、努力膨脹,擴張上網,才能劃分敵我陣營,這令我覺得現在身在金門的阿兵哥,角色及處境都相當尷尬。 在這部八十分鐘的電影開頭首先打出曾經出資贊助此部電影的鄉親人名,然後漸漸消失,然後再出現另一個人名,大約三百餘名,最後畫面出現鮮紅斗大的十個字「人民的力量,百姓的電影」。其實對於那個時代活過來的人們來說,如果你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的話,那真的是太好了。 故事由民國三十年夜裡的一盞油燈開始,那種油燈像是在玻璃罐頭上打個洞,底下放滿了油,以供燃燒,但火是點在蓋子外頭,所以一拿到戶外就燭影明滅,一不小心,火就熄了。從日軍來了之後,金門百姓從那之後就不能要求什麼公平的待遇,對於日軍,必須十分順從,對於駐紮的國軍,必須義務襄助,心裡儘管苦的不能說明,卻也不能掉淚,對於戰火下的日子安之若素,電影中那些由鄉親們演活了的角色總讓人覺得他們的眼神是認命的,是無所謂的,只因為他們真的經歷過,然而沒有經歷過的,也沒有因為生澀、疏於練習,每個人都演活了自己應該扮演好的角色,然而這些遠比他們在大時代中所想像中來的遙遠而且艱難-讓你去自衛隊你就去自衛隊,你沒有說不的理由,抓你去料羅搶灘運補你就得去搶灘運補,你沒有拒絕的權利。我想,與其說他們是不抱怨也好,認命也好,想通想透了也好,也許他們唯一選擇除了舉家遷台,重新開始以外,否則留在這裡就只是深知抱怨只會讓烽火下的日子更難捱,反正,讓你做什麼,你做就是了,其餘的,似乎不宜與聞。 這部片中,除了演員們外,還不時穿插著一些真實經歷過那些烽火歲月老人們的談話,強烈的燈光打在他們的臉頰,彷彿像是抽象的圖騰上,顯現出詭譎的氛圍,那是歷史的昇華,也是青春的光澤,與演員們形成強烈的對比,他們雖已年華老去,偶爾的恍惚,但仍是沈穩謹慎,說話仔細,似乎他們從不知道自己在一夕之間將會突然被派給誰了。 這片是從民國三十年開始的,在日本統治下的某一天,日本人嚎著說日本國被美軍丟了兩顆原子彈,戰爭瞬間結束,日本人哭的很傷心,然後日本人走了,有些老人們仍記得日軍離開的那一天,日本阿兵哥的綁腿還是綁的整整齊齊、乾乾淨淨的,當初是他們自己莫名其妙的就統治起金門來了,但走了之後,民國三十七年,國軍一批一批的來了,一片亂七八糟,苦不堪言,金門百姓,不放心、不明白,國軍想要什麼東西就自個兒拿去了,百姓吭也不敢吭一聲,一片忠心,施恩厚待,從來不會想要將對方的言語嘲諷,例如「死老百姓」,突如其來的一陣攻擊徹底的反擊回去,就像甘地所說的-「努力在做是我們的責任,而結果通常在上帝手中。」但能送走的孩子,就儘快後送了吧!氣氛畢竟很不一樣的呀!大人們只知道戰爭來了,家鄉在一瞬之間就成了戰區,還是前線,誰知道往後的日子該怎麼過?情勢局勢天天在變,於是只能雙手合十,到廟裡去求乙紙平安符給獨自離家的孩子掛在胸前、或是揣在上衣口袋裡,一遍遍的殷切叮嚀:「去吧!一切小心。」 也許在那個時代,離家越遠越好,若想要活的安全,這是一種必須。
-
金門歷史提前一萬年發現打製石器
福建省有長達二三○○多公里的海岸線,一二五個大小港灣、島嶼一四四六處。地理上金門是位於福建東南沿海,晉江、九龍江兩大流域出海口外的島嶼。如︽海國見聞錄︾一書上所寫的:「金為泉郡之下臂、廈為漳郡之咽喉」。文化淵源與泉州、漳州及廈門密不可分;早期文化的發展也與粵東,包括韓江流域所在的廣東潮汕、梅州及福建龍岩三地,有著可排比研究的聯繫關係。 一九八九年底,大陸漳州市文化局文物科科長曾五岳,在漳州北郊調查,採集到一批小石塊,經中國科學院古脊椎動物與古人類研究所尤玉柱等人鑒定為舊石器。之後在漳州市北郊近一○○平方公里的更新世台地上,找尋到十七處石器地點,得標本三百件。一九九O年二月,針對新台地的第四紀地層進行考察,認為出土石器是兩個不同時代的文化層位:(一)下層是約距今四至八萬年前蓮花池山紅土層中的礫石條帶,含有用石晶體和脈石英硬砂岩製作的石製品,約為地質時代的晚更新世中期,這是福建地區至今發現最古老的舊石器。(二)上層是約至今九○○○年至一三○○○年前,覆蓋在紅土層之上的一層紅黃色砂質黃土,接近表土層,其中含有燧石質原料製成的小石器,絕大多數為黑色、灰黑色、淡黃色燧石,其次有玄武岩、脈石英、石英晶體等。推測石器的加工法是經過錘擊、砸擊而獲得小石片、小石核,再經過二、三步驟多向加工製成各種型態的石器。其特點是:石器普遍薄小,絕大多數在一至二‧五公分,重十克左右;石器類型複雜,加工精細,有石核、石片、刮削器、尖狀器、鏃形器、雕刻器、石鑽、石斧等。其中刮削器數量最多,約占數量的四分之一強,形式多樣,包括單邊直刃、單邊凹刃、單邊凸刃和凹缺刃等類型,成為富有地方色彩的工具之一。這些特徵明顯的石製品,存在約為地質時代的晚更新世晚期至全新世早期,經中國科學院古脊椎動物與古人類研究所多位專家鑑定,命名為漳州文化,代表福建省沿海地區,介於舊石器時代和新石器時代之間的一個過度階段文化。 漳州文化的小石器製品,與中國其他大約同時代遺址或地點出土的石製品,有不同的文化特徵,而在福建省內同一時代發現的文化遺存,還有清流縣的人齒化石及東山縣的古人類肱骨化石。尤玉柱認為漳州文化的各種性質,說明它應歸入小石器傳統之中,由於沿海的環境與其石器組合顯示出地方色彩;小石器傳統適應的生態環境是近山草原、近山湖海區,其經濟以狩獵(包括漁獵)為主,兼營採集。 漳州文化的分佈範圍,除在漳州市郊台地的一一三個地點外,在龍海、平和、東山、華安、詔安、龍岩、廈門等市縣都有發現,在鄰近粵東的南澳島,也曾發現過與漳州文化相類似的石製品計一五O件。 金門地區發現的小石器,無論顏色、質料、打片方法、大小、修理技術和器物類型等,都與漳州地區發現的打製石器相同。目前發現地點有瀕海的后豐港及已闢為農田的賢厝台地,後者是在休耕的農地中發現的,材料大多數由黑色、灰黑色、淡黃色的燧石打製而成,出土石器附紅黃色砂質土,研判紅黃色砂質土層的形成時間,有可能從晚更新世晚期到全新世早期;因為形成至今的時間較短,尚未完全風化為紅土,屬台地較高的層位,接近於地表,經長時間的侵蝕、剝蝕作用,容易受到嚴重的破壞;兩處採集的標本,即是暴露在地表上,不久之後該地點便因與改良土質的客土拌和,再度恢復為農民的耕種地。從發現地點散落的距離不遠,都在附近的一、二十公尺範圍內,應是遺留在原居住地的可能性較大。新石器中、晚期的文化遺存沿著水頭港、后豐港、后浦港一帶的出現,顯示居民長期的在此區域居住活動。石錛、凹石、礪石、石網墜等石器製成品,是用來從事漁獵、採集的相關行為,與中國東南沿海相同的印紋陶文化,更是此地居民發展文化內涵的結果。
-
旅人明信片風景
有些夢是不容許醒來。 晨霧中的橋影,倒懸著浮世幽邃虛幻,這是詩的實景,我讀覽如夢的城市,翻閱每篇章節,有驚艷的人文風華。這裡的人,美得如雕像,這裡的樓檯都供奉汩汩盛開生命的花魂。晴藍白雲蒼穹下,每棵曼舞搖曳的樹影,顛躓著旅人的心,死亡與重生,在每片落葉裡聽到一場人生的對白。夜,浸游浮蕩無常,我沿向隱隱的燈火,走,忘了你遠方的撩撥,向自己一整片混沌真想求得足夠沉睡,這是星期一我心底風景。 ‧ ‧ ‧ 這裡是一條遺荒多年的神秘巷子,只為一則傳說,我探訪夢的秘境,碎石鋪地,空裂零亂,每一步都有囤積的迴響,想像鋪石工人那時修路的心情一定是陷落在失神狀態。其實我的造訪,多少也是為這虛擬的存在,在找一種現世的假設安隱,藉此想穿越在永不可測的時間裡去發現可能的感官接近,您,已接近我大量的想像,寵溺、暗情、傾覆,這是星期二我心底風景。 ‧ ‧ ‧ 城市末梢,疲憊的紅綠燈閃著流離冷然的孤寂,向左彎或向右走,無法確定位置座標,忽然一輛晚班公車閃速從眼前拋去,許多時候,我想,獨處是一種心智的隱匿,掏空一切的煩苦,像速度一樣流失,在這空殼的城樓漫走,不斷呈現來自寂寞的剖白,就如密黑天際裡的星子,低吟、咆哮、潛意識湧出的愛恨情仇彷彿可以聽到我們共同清醒的呼吸,您聽到嗎?這是星期三我心底風景。 ‧ ‧ ‧ 回旅店,整理一天的經過,而後思空,獨處是我唯一能揭露自己的本質,除吃食營生,坐忘,一明一滅,這是星期四我心底風景。 ‧ ‧ ‧ 鐘聲十二響,教堂熄了燈,告解贖罪的人都得到原諒,神父背脊的十字架,莊嚴、沈重,彷彿是虛無世界的澄明之境,甘願為我們尋求復活。夜,晚了,教堂漆黑的岸邊,隔了一條河,河的左角有一排黯灰小酒館,俗世的苦,在這裡同樣可以得到福音永生,重金屬昔樂流淌在十一月冰冷寒夜,沸騰的心開始騷放,侍者端了一杯黑色威士忌,脈脈眼神交會在那個失意浪人的無語深眸。而我,靜靜想等您曾經為我點火一根根的萬寶路,再一次,淹沒我們共同的真真假假,玩一齣我們醒來的真愛,這是星期五我心底風景。 ‧ ‧ ‧ 週末,慵懶。 醒來,太陽已在床身鋪上草原似的暖光金燦,忽然生命覺得輕盈起來,安頓累了行程。今天,又是另一個起始,漫步兩旁翠綠林蔭,林蔭的兩側延續無際大塊的薰衣草,紫色,令人震憟。紫色,讓人有入世的亂和沈落,接近中午,接近一家雕縷著詩的餐館,四壁都是詩人的靈魂,雪萊、艾略特、聶魯達和鵝肝醬和奶油龍蝦和煙燻鮭魚。一碗一碗口腹之後。醉醺醺,影像不斷的重複,您和我,巴黎和台北,我想回家,這是星期六我心底風景。
-
《軍管秘辛》村公所的擴音器
昔日戰地政務軍管時代,每個村公所均冠上「戰鬥村」的頭銜,村公所的編制,有村長、副村長、民政幹事、戰鬥警員及官職最小的村丁,當時村公所多為幾個庄頭共同組成,故村轄幅員可謂不小,由於時局艱難,莫說有汽機車等交通工具,村公所與各庄頭之聯繫,因無電話聯線,除了靠村丁跑腿通知,最有效便捷的武器,便是村公所的擴音器,又稱為「呼哈頭」,而平時職司「擴音」重責大任,並非正副村長,或其他成員,因為彼等官銜皆比村丁大,且有語言腔調的障礙,例如副村長皆為官派,多數為北貢仔(外省人),講話南腔北調,若其執行擴音放送,村民無疑鴨子聽雷,所以擴音放送工作,仍非村丁莫屬,而放送工作看似輕鬆,實則是一件苦差事,因舉凡金門縣政府政令宣達,各庄頭之婚喪喜慶服務、村婦生產、環境衛生、急難救助等等日常發生的瑣碎事務,可謂無所不包,皆要透過擴音放送,而孩提時期的記憶,總是最鮮明深刻,對於放送內容,總有抹不去的記憶,其中有幾則趣聞,及庄頭感人的急難救助事件,作如下的敘述:(一)趣聞之一:通報各庄頭注意環境衛生之內容:某某村各家戶請注意,下埔(下午)防衛部有大官要來巡視,請各家戶將雞鴨關好,不可讓牠黑白走,否則會被罰錢,你就知苦。(二)趣聞二:庄頭村民結婚,通知村民準時赴宴,適巧村丁重感冒,發不出聲音而委由其八歲上小學的兒子代打放送,內容:阮爸燒聲,有人娶某,叫恁來呼阮請。本則放送導致不知情的庄頭村民,至村丁家赴喜宴,才知搞錯了,一時「騙請害餓」訐譙聲不絕於鄉里,今日憶起,晚上作夢還會笑哩。最後一則較為嚴肅的救人放送通報:五十年代的炎炎夏天某日,有一群五、六歲的孩童於庄頭池塘邊戲水,其中一名不慎跌落池塘沒頂,村公所獲悉消息後,村丁火速作擴音放送,若以手錶計時,不到三、五分鐘,各庄頭村民,不分你我,拋下手邊工作,以跑百米的速度趕赴現場救人,現場目擊至少百餘人,不約而同卜通卜通跳下池救人,最終因打撈費時,搶救到小孩已冰冷一具,徒留憾事,惟令人動容的是家鄉父老兄弟,不分彼此,捨我其誰的那一份救人真情,絕非現今台灣功利社會,同棟大樓,互不相識,所能比擬與理解,今日時間雖然飛逝四十餘載,家鄉村公所那具擴音器,終因時代進步,有部分放送工作,已被手機與電話等通訊器材所取代,而村丁的工作,多數因政府精減人事,遭到裁撤的命運,然對於您們昔日勞苦貢獻,在此表達由衷的謝意與敬意。
-
《感恩的故事》偉哉吾母慈恩浩蕩
民國五十八年十月二十八日,這個永難忘懷的日子,正是父親長期住院、對抗病魔的開始。隔了數日,同村同學克強兄,偷偷告訴我,聽說令尊胃出一點血,正在住院,由於我住校,他通車,他怕我驚嚇,故意說得不嚴重,其實吐了一堆血,後診斷為肝硬化;母親總是這麼堅強與堅定,如此重大危急之事,仍不願讓正在就讀高三的我操心,而獨自一人承受、一肩承擔。 父親住院之後,由於數度大量吐出,衛生院存血不足,母親乃與護士夜闖軍營,乞求睡夢中的軍人,趕快醒來,大發慈悲,賜我救命之血。父親經此折磨之後,已是不成人樣,開始陷入肝昏迷階段,連續四十幾天,不省人事,右手打葡萄糖食鹽水,左手輸血,手臂臀部被針打得百孔千瘡,結成硬塊,痛苦的呻吟聲,聞者無不流淚,到院探望的親友,絡繹不絕,無不搖頭嘆息,久久不忍離去,感嘆上蒼無眼,何以用此「酷刑」,折磨一位人人誇讚的好人。母親終日以淚洗臉,愁容滿面,不眠不食,從未躺過床鋪,傷心之餘,每天還要清理父親排出的黑色血塊,衣物床單盡是,為了怕人見血,還要利用夜深人靜時,偷偷拿去井邊清洗,還要牽掛寄居人家正在號哭的稚弱子女,是否吃飽穿暖?是否思念不在身旁的爹娘?還要擔心父親病情是否有起色的一天,還要托人四處拜佛求神,賜我奇蹟,還要:::,母親如此牽腸掛肚,勞心勞形,長久下來,已使母親身心交瘁,即使鐵人,也有倒下的一天,無怪乎,當年衛生院所有員工,無不動容,無不敬佩,紛紛豎起大拇指,為此堅苦卓絕的女性嘖嘖稱奇。 由於父親使用藥物昂貴,家中一度陷入拮据,母親曾跟當年前來探視病情的閻縣長表示,即使賣房子賣小孩,也要治好父親的病,如此一說,著實讓閻縣長深深感動,拍了拍母親的肩膀說:我會來設法,加上衛生院醫護人員悉心診治,父親病情漸漸有起色,第一次住院即住了漫長的八個月零八天,好不容易,終於可以出院,可以回到久違的家了。 出院之後,並非痊癒,仍是一位隨時準備住院的病人,母親學會打針注射,變成父親的貼身護士;懂得肝病病患食譜,成了父親的私人廚師,難怪父親戲稱母親是半個醫生,也是一位出色的營養師。 出院之後,負責盡職的父親便迫不及待地恢復上班,即使每天拖著疲乏的腳步,帶著浮腫的臉龐、昏沈的頭腦,頂著迎面而來的淒風苦雨,父親仍是咬緊牙關,不願請假,直到再度病倒、再度住院、父親始終如一,說到做到,以教育工作為己任,置個人病情於度外,一生堅持其教育理念,即使人臥病榻,仍在批公文、念校務,直到走完人生的最後一天!一位金門教育界的伙伴,一位吾家最大的支柱,一位疼我愛我的父親,就此永別了。父親病逝之後,母親幾度昏厥,日哭夜泣,呼天搶地,仍喚不回我的父親,我的父親從此也只能在夢中相見了。 勇哉!吾母,由於您的堅強與勇氣,節衣縮食,我們兄妹五人才得以繼續完成學業;也由於當年閻縣長的愛民如子、金門教育界的熱心資助、各方好友的精神鼓勵,我們一家人才有今日;也由於當年衛生院趙院長暨全體醫護人員之全力救治、仁心仁術,我們才能持續擁有六年的父親;也由於當年親友鄰居的照顧我年幼的弟妹,他們才得以順利成長。陳之藩曾說:「因為需要感謝的人太多了,就感謝天罷。」今藉貴報賜此良機,感謝當年這麼多恩人,賜予我家再造之大恩大德,千恩萬謝,今生今世,沒齒不忘。
-
《童年憶舊》老彭燒餅
當下沙美有家燒餅店紅透半邊天,除了其料好實在、口感佳,再拜第四台美食節目推波助瀾挖掘地方美食,使得燒餅成為地區最具代表性的美食之一。 其實在六、七○年代沙美燒餅早就有了,在童年有記憶開始,街上就有一家道地用北方製作的燒餅,沒有店名,但大家都稱「老彭燒餅」,他是一位與金門日報長篇小說「夏明珠」尾聲出現人物「老海」一樣;等待反攻大陸無望的「北貢兵」,憑著其在軍中餐廳點心師傅,看上沙美這個小興市鎮,那個年代是沙美的黃金時期,復興街專做大白天生意,博愛街及三民路則與菜市場連成一個商圈做早市,每天天未亮三、四點就開門做生意,車站廣場排滿二大排軍用大卡車,負責載採買阿兵哥,把整個市場擠的水洩不通。而復興街白天的生意更好,那時十萬大兵,放假總不能全部放,於是除了星期四莒光日,每天都按照規定,安排阿兵哥放假,金沙戲院是復興街指標,每天從早場開始連映五場電影,光是購票就有四個窗口,排隊購票大排長龍到復興街與博愛街的交接處,除了戲院復興街什麼都有,冰果室、撞球店、洗衣店、理髮室、小吃店、包子店、五金行、飯店、照相館、國軍福利站,商家店家市場攤販生意好得不得了、個個眉開眼笑嘴巴都合不攏。 老彭就是看上沙美生意興隆,便在復興街與人合租店面,開起燒餅店,除了燒餅,尚有豆漿、油條、餡餅、兩相好,但他祇負責製作燒餅,其他就是合伙人的事。說起老彭做的燒餅,以現在的眼光您一定不敢吃,他那一身發亮的衣服,是被燒餅的油漬沾亮,還有那條圍裙好幾百年沒洗,要上工時抖抖兩下就可以,最不敢領教是一邊做一邊擤鼻涕,然後往圍裙一擦,因為火爐高溫,造成鼻子較容易流鼻涕,時時可見奇景。然而「老彭燒餅」並不因不衛生而沒生意,那個年代有誰講究衛生呢? 「燒餅」是道地北方點心,老彭便以他多年軍中伙房及大陸家鄉經驗,也不必大費周章,只要一個鍋爐便可做起生意。但談起這個鍋爐,燒餅要好吃學問就在這裡面,這個鍋爐是用一個五十三加侖廢油桶,先將桶蓋掀開,再將紅泥土加水泥攪和,置入桶內四壁,形成一個中空橢圓狀態,便是一個鍋爐。做燒餅除了基本皮、餡,烘烤才是大學問,目前沙美燒餅烘烤是用烘烤機全程中溫控制,一次可以大量生產,「老彭燒餅」只有一個鍋爐,要先燒好木碳,置入桶底,當桶內橢圓四壁微溫後便可將做好之生燒餅,一個一個往桶內橢圓四壁貼上,只見老彭熟練身手將燒餅沾水入爐壁,再加一點木炭,蓋上鐵皮蓋,這時老彭會點根煙,和等候來買燒餅顧客閒話家常,約數分鐘就見他掀開鐵皮蓋,這時燒餅的香味四溢,我的口水也不聽使喚猛流,只見他拿一支長長鐵夾,將燒餅一個一個夾出來,甜的、鹹的任你挑食,那香甜、鹹酥入口,總讓人無法忘懷。 「老彭燒餅」不知是何時消失在沙美,我在七十二年赴台半工半讀前,「老彭燒餅」搬到車站對面三民街(現在鎮公所大樓),七十八年回金就不見其蹤影,也不曾向父母問起,畢竟那是童年的美食。國軍近年撤軍,使得沙美生意一落千丈,大白天整個街容看不到一個阿兵哥是常有的,常常和小孩在金沙戲院前打羽毛球,告訴他站的位置曾是排四條長龍等著買票阿兵哥,他說那有那麼多人,現在戲院早是一個廢墟,打死他也不相信。 老彭燒餅並沒有傳人,自他走後,他的隔壁小吃也兼賣燒餅,但是用機器烘焙的,味道口感差太多,好一陣子要吃燒餅要到山外新市,這幾年沙美復興街開始做燒餅,畢竟燒餅是很好的下午茶的點心,拜觀光之賜,沙美燒餅,在老闆苦心研究,不斷的研發,及媒體助瀾下,一炮而紅。現在生意著重包裝,沙美燒餅也不落人後,生意更好,包裝盒經過設計師指導,燒餅十個一盒、十五個一盒包裝、六小盒裝一箱或四大盒一箱,再加上精美手提袋,在金門機場處處可見,在金門的下午茶,您應該會選擇─燒餅,但最讓我難忘的還是老彭燒餅剛剛掀起鐵皮蓋的那一刻。
-
見鬼了
育樂中心是金城地區第一家有冷氣空調的電影院,也是僅有的一家。不知陪伴著多少人成長,在保守的年代裡男女看場電既是戀情的開端,不知那份沈澱許久的記憶此刻是否在你腦海浮起,至少每次經過那裡的時候我總會想起那則深刻的往事,當年大姊夫在救國團任司機一職,那時救國團的辦公室就在育樂中心旁,常常會有幾張電影招待券,有免費的電影可看有如天上掉下來的禮物一般。 輕飄的細雨讓十二月夜裡更添幾許的寒意,記得那晚正上映著幽靈船。或許是上映多日或許是寒冬雨夜,難得拿招待券還有座位坐。不知是天冷抑是影片太過緊張恐怖,整場電影令人汗毛直豎驚悸得可以。而散場的時間彷彿來得特別的快,走出戲院細雨依然綿綿。冷風吹得頭皮發麻,眼見雨勢有增大的趨勢,我抄了近路從金城國小「現今的中正國小」後門那條路左拐向八三一「昔日對軍中樂園的稱呼」和林家花園旁的小路走,在沒有路燈的雨夜那時伸手不見五指,到了八三一門口左轉有一個鐘樓,一盞雞心「兩燭光的燈泡」卻讓這條路多了幾分陰森,傳說中這裡曾有兩個八三一的軍妓上吊死亡,電影恐怖的畫面此刻又在心中上映著,隨風搖曳林家花園的竹子嘎嘎的作響,好像為電影配樂一般,若不是懶的可以和沒有較近的路可以回到模範街還真的沒勇氣向前走,挨過了鐘樓心中的恐悸並沒有減少,正將要到前方轉彎的時候看到一雙如雞蛋大般的眼睛在動,嚇得我雙腿發軟連回頭跑的力氣都沒有,下意識的蹲下在地上摸了塊石頭向牠砸去,傳來哞.哞.哞的聲音;哇勒!剛剛我竟然沒發覺那是隻牛,對於從小餵牛的我來說還真是諷剌。剛剛快從嘴巴跳出來的心臟吞了回去心跳慢慢的減速,快步的轉入窄巷到了中興街時,對自己剛才的膽怯不禁莞爾。試想著如果剛剛往回跑,那金門豈不又多了一則鬼故事。而以後那條路我還敢走嗎? 雖說事隔多年景物全非了,八三一已廢除,昔日的林家花園現已新樓林立,但每每途經舊址我總是會想起及會心的一笑。
-
單打雙不打──導讀螢火蟲映像體
這書的誕生以及VCD的製成只是證明了一件事實,難做並不代表做不來,而且,董振良先生製作︽單打雙不打︾所展現的毅力的象徵物傳、意連世界各地,以鼓勵人心,金門曾經是經歷過這樣一段的島嶼,事實上,這島嶼她所遭遇過的磨難我們無從而知,而她的苦難即使寫給你讀你也未必能夠理解。不過我很高興獲得董振良先生的同意,將劇本以散文的方式發表,而不是只寫那些死硬硬邦邦的砲戰、磨難、後送、痛苦。 這書寫的是某些人的人生,也許他們已經永遠的離開了,安全了,遺忘了,現在的金門,彷彿真的不曾發生過什麼了不起的事,所以也不必特別的憂傷,只不過在危難走到安全的路上,的確曾經有些小瑕疵,而這些瑕疵帶走了無數軍民的性命,我只是意識到曾有一位朋友,逝於一場車禍,我是拖拖拉拉的個性,很遺憾的跟他還不怎麼熟他就這麼突然過世了,起碼我們也是有著數面之緣的朋友,而且連我都知道他是一個很好的人,讓我突然覺得生命無常,想做什麼就得趕快,於是這是我寫導讀最主要的動機。 而此劇此書得以完成,明白表示著,鄉親們,沒有一個人袖手旁觀,反倒是這樣複雜的情緒我想肯定是讓董振良先生一度不知所措了,因為任誰都知道,沒有多少人會支持這樣非商業性、甚至沒有聘請漂亮電影明星所拍攝出來的記錄片,村民、學生,都成了劇中裡面的人物,我想,尤其是飾演老村長的蔡良善先生、陳瑞娥女士將會有特別的感觸,對於蔡良善先生與陳瑞娥女士而言,這是一場來自於從他十二歲,她二十六歲被迫識事以後,來自於日本、國軍、砲戰、運補的感觸,而其他的演員,有的是去學校甄選的,那時候的他們還很年輕,雖酬勞不多,但大夥兒沒有怨言,他們不過是要齊心努力的要讓所有人知道他們曾經戒慎惶恐的這樣挺在前方生活,捍衛大後方的家園,讓台灣經濟起飛,社會祥和。 寫到這裡我想到鄭豐喜先生曾經說過的一番話,如果我們先天上的條件不如人,那就要更謹慎、要上進、肯吃苦、更努力。 而董振良先生一直用身體力行的方式在實踐這句話 導讀之前,我們先來瞭解一下董振良先生的背景,他是道地的金門人,於一九八九年成立了「螢火蟲映像館」,而這個單位也舉辦了相當多關於家鄉的活動,也長期以金門為題材,紀錄金門的種種,包括一九八七年的︽以前到現在︾、一九九○年的︽返鄉的尷尬︾、一九九一年︽再見金門︾、一九九二年︽回家找日子︾、一九九三年︽反攻歷史︾(此片入圍中時晚報電影獎非商業映演類,獲特別推薦)及一九九四年籌拍的第一片電影─︽燈︾(後改名為︽單打雙不打︾)。他出生於一九六一年(民國五十年),今年也不過是四十二歲,還是相當不錯的年紀,跟他聊過之後,更覺得他是一個相當爽快、開朗的人,不過顯然的,他很忙,因為我輾轉打了好幾次電話才找到他,但董振良先生相當爽快的就答應了我的要求─將劇本改寫成散文?沒問題,只不過因為他曾在金門日報上讀到我的名字,不免多問了些我的背景以及用它劇本寫作的動機,我坦誠不諱的說了─因為我覺得這是一本好書,我想用不同的風貌讓它呈現出來,讓那些不看VCD、不看這本書的人(我相信這本書應該已經下架了),對於這本書都有一點起碼的認知。 董振良先生出生的那一年,翟山坑道方才開始挖掘,而且將在五年後才會興建完成,但翟山坑道的完成使得運補的死傷可以減少一些,不過目前圍起的欄柵是為了觀光客的安全,以前,在搬運運補物資而不小心掉下去,來得及的,就救,來不及的,也沒法子。那時候仍是屬於戒嚴時期,仍是很封閉的一段時期。
-
《砲火餘生錄》向砲戰伙伴敬禮─追懷「八二三」勝利四十五週年
民國四十七年八月二十三日,一個燠熱的黃昏,晚飯後,大家在金城鎮北門,金門政委會圍牆右後側的洪家四合院古厝的天井納涼聊天,幾個月來金門、馬祖與台灣海峽兩岸情勢已經繃得緊緊的,海上、空中、陸地已經進入緊急備戰狀態,先總統 蔣公親臨巡視所實施的「祥和演習」剛剛結束,救國團金門支隊雖不是第一線的作戰單位,但是在戰地政務體系中,青年組訓與社會服務仍納入戰時管制,參加「滅共保鄉」是當時的中心任務,我與支隊部的同仁,幹校畢業剛分發到救國團服務的粘振友、李 萍、藍德茂,以及那天剛好休假到金城的李麒麟、杜松柏一起晚餐後正聊得高興,忽然一陣陣狂烈的砲聲震碎寧靜的長空,「咚─咻」、「咚─咻」不停地呼嘯而過,直覺與本能地反應這是密集的群砲,非同小可,一定是對岸開始對金門發出攻擊行動了,一場空前慘烈的戰事正在進行中,李麒麟與杜松柏是陸軍戰鬥單位的軍官,聞聲立即作返營地的準備,但幾分鐘後又傳來「咯咯咯咯」的聲音,像是高砲,又像機槍,他們又以為是演習,我們也安慰他們不要緊張,等確定再說,可是砲聲越來猛烈,也越來越近,聽音判位,好像西門與北門附近都落了砲彈,那時他們才匆匆趕回營區,其結果也證明了在短短兩個小時中,中共向我大小金門瘋狂發射五萬七千多發,動用各型火砲三百四十多門,是空前最大規模的砲戰,全國即刻進入戰鬥階段,也使中外震驚,新聞媒體都以「台海戰爭開始」作為頭條新聞,等到李麒麟電告安全抵達營區並告知我砲兵已全面反擊,我們馬上作隨時戰鬥的準備。這時已近晚間九時,大家都心掛城區的狀況,有沒有傷亡,有沒有損失,我與李 萍比較好動,相約出去走一圈,看看附近的情形,於是沿珠浦北路、政委會右側水井附近,到中興路口的老正氣中華報社、基督教堂、老金防部政治部(即現在法院宿舍與浯江書院),遶到「文厝內」,從莒光路、中興路回到救國團,我們戴鋼盔,李 萍佩手槍,一路走來,沒有發現損失與損害,街上燈火全熄,好一幅蕭索刁斗的戰場氣象。 粘振友與李 萍日後均調到正氣中華報任編輯、總編輯,李麒麟在擔任師主任之後,受擢任馬祖縣長,並一路升任至聯勤總部主任及總政戰部副主任,以中將備役,杜松柏一再進修,得博士學位,研究佛學,在台灣新生報闢「禪是一盞燈」專欄,他們都是優秀的政戰幹部,有幸與他們相交、相識,相知、實屬機緣。 八月二十四日,幾乎在相同的時間,對岸繼續對大小金門猛轟三萬六千五百餘發,局勢的發展已很明顯,中共的目的就是要以一波波密集的砲火意圖打垮金門,打不垮也要孤立金門,封鎖金門,可是金門卻是愈打愈強,民心士氣越打越發,許多軍民間的問題也在砲火硝煙中化為烏有。一時,「軍愛民,民敬軍,軍民合作一條心」的口號已化為具體的行動,在同仇敵愾中,一個「金門滅共保鄉支援委員會」的民間組織,迅速在九月一日成立,政委會委員陳卓凡先生擔任主任委員,縣黨部主委兼救國團秘書謝廷森擔任副主任委員,社教館館長王秉垣擔任總幹事,各機關社團首長及地方仕紳數十人為委員,以支援軍勤、協助軍運、募集物資、促進軍民團結為宗旨,短短一個月中即集四萬多條作沙包用的麻袋與二十餘萬元的捐獻,出現了空前未有「軍民一體,共生共死,支援前線,消滅共匪」的沸騰景象。 當時救國團的核心任務是鼓舞青年愛國救國報國,協助軍勤,救護傷患,敬軍勞軍,振奮民心士氣,並全面動員青年在各角落宣傳愛國教育,組織具表演歌舞專長的男女青年擴大秋節勞軍,縣黨部的許伶俐、蔡麗碧、救國團的李芸芬、薛碧月、洪牡丹、金山鄉的陳秀寶、金沙鎮的劉翠嬌、金盤鄉的翁珠衣、趙捌治、政委會的許羡昭、婦女會的王雲卿等等,都是在砲火中出入碉堡陣地不讓鬚眉的戰地巾幗,這些現在都是祖母輩的金門兒女,令人欽敬。 我在砲戰後第四天的二十六日晚間九點左右,乘水陸兩用戰車到小金門慰問團員,當時在後頭上岸,摸黑前往西方借宿好友趙水生的岳家,翌日一早即到青岐、上林、上庫、東林、西路與分隊長林江河,團員洪水得、洪水龜、洪文株、蘇天賜、林登惠、李登碧、方金憑等人見面,烽火患難,情深意重,四十五年後每每憶及,無限的感懷,也無限的感念!
-
《浯島風情》血濃於水的凝聚
對金門人來說,「原鄉」並非一個抽象的名詞,而是一個具有清晰形象的社會關係(宗族)與空間(宗祠)。在原鄉的召喚下,春秋祭典的日子,不論是離散到何地的鄉族,總會返回宗祠,不忘世系,並敦宗誼。宗族認同力量的強大,促成了金門宗祠建築的蓬勃發展,尤其在傳統聚落中,宗祠是社會生活的中心,其建築也是藝術表現的大乘之作,相對於台灣聚落多以宮廟為中心的建構,大異其趣。 後浦城區有兩座重要的宗祠,一為珠浦許氏家廟(高陽堂),一為陳氏大宗祠(潁川堂)(除此之外,尚有閩王祠、六桂堂等宗祠)。後浦許姓於宋末自丹韶(今福建韶安)來浯,初居之村名曰丹韶。早期的移民經常將原鄉的地名移植到新開墾的地方,以玆紀念與懷想之意,丹韶即為一例。之後,元代徙居塗山(今後浦),傳為六房。在明嘉靖二年(1523年)時,丁口已達四千餘,蔚為大族。時值治安不靖之際,舉族同心協力構築土堡,以防倭寇焚掠,傳為歷史佳話。許氏家廟建於嘉靖十二年(1533年),座落於後浦南門。當時的︽珠浦許氏族譜祠堂記︾載「計經費之出自族人者,七十兩有奇,買兩傍隙地,一十五兩,而四壁土工與連瓦石之役,皆族人之樂助:::」,可見宗族之凝聚力。清雍正九年(1731年)曾大事興修(此次興修,大小廣狹規模悉依舊,共費銀一千二百六十二兩八錢),嗣後亦經幾次小葺,最近一次的整修落成於民國六十四年,但仍維持了明中葉以來的傳統風貌。 珠浦許氏家廟的建築為三落大厝,與瓊林蔡氏十一世榮生公宗祠相同,均是第二落(中落)高度最高的格局。中落最高(而非後落)乃泉州式宗祠建築的慣例,金門一地,三落大厝的作法屬此系統。前落山門的面寬有五開間,屋頂採「斷簷升箭口」的作法,亦即將中央入口處的屋面整個升高,形成高低錯落、主從分明的美學效果。建築正面留有步口,並施以劍柵。門板上的木刻聯對揭示慎終追遠,石鼓雕工亦相當精緻,以鹿、馬、喜鵲、麒麟、竹、梅等為主題,寄寓吉祥如意。中落正殿為四點金柱三通五瓜帶前拜亭、十五桁(屋頂步架)的構架,中間的神龕供奉感天大帝許真人、普庵佛祖、關聖帝君,內並懸有「鄉賢」、「會元」、「傳臚」、「翰林」等匾額。後落則奉祀開浯始祖五十郎忠輔公暨二世東西菊祖、先賢十九公,垂範後人。建築外部之左側隙地,立有石碑,風化斑駁顯得十分古樸。 除宗祠外,散步於後浦,還會發現一些關於許氏的線索。東門城外(今東門圓環、金城公園週遭地區),可說是許氏先祖的祖墳地,稱許厝墓園。始祖忠輔公、二世東菊祖、西菊祖、長房五世祖、州司馬和之公、確軒公、振威將軍、福德將軍等均葬於此。另外,在金城公車站後方路邊,地上有一不起眼的低矮花崗石碑,刻有「許府大宗課山始祖封塋□址」(□為風化不明之字,疑為(界」字),說明了這裡曾為許氏墓園用地。不過,這一帶現已建築林立,車來人往,甚為熱鬧。從城外墓地到繁華市街,城市的變遷充滿了戲劇性。 陳氏大宗祠則是金門「十三陳」的總祠。陳姓為金門第一大姓,族人先後移墾至此,雖在各地建立聚落,但一直缺乏一座可以奉祀開閩始祖及各派開基祖的總祠。清光緒二十六年(1900年),在陳佐才等人的倡議下,族人共議於後浦官商匯集之地興建總祠。當時,位於西門頂街頭的右營遊擊署已遷返同安,陳氏看上這塊基地的風水,思圖購置。幾經交涉,光緒二十八年十月(︽金門縣志︾另載二十九年)以銀二千兩繳付公家,承買了衙署。爾後,陳佐才等族長進一步籌募建築經費,終於光緒三十年動土,歷六年的工期,宣統二年(1910年)完工落成,花費了銀元二萬七千零三十九元四角八分。同時,因為興建大宗祠的工作繁多,故依當時全金門陳氏各派下,分為十三股,各司其職,這即是金門「十三陳」說法的由來。 陳氏大宗祠為二落大厝的格局,施工細膩、裝飾精緻,完工時間稍晚於山后海珠堂及王氏宗祠(光緒二十六年),均為晚清時期成熟的建築作品。前落三門為三開間,各開有門,構架採九桁前後步口的作法,屋頂施以三川脊,強調主從。建築正面門柱各刻有聯對,揭櫫了祖德流芳的意義。石雕部分更是精采,泉州白石及青草石的運用展露了匠師的巧思,各吉祥主題搭配得十分和諧。木料部分,不論是步口檐柱垂花飾的富麗、花鳥雀替的生動或斗拱的力勁,亦見功力。正殿建築的構架為四柱三通五瓜帶前拜亭、十五桁的作法。木料部分,透雕鏤空或施以彩繪的處理,也維持一貫的細膩。其中,點金柱上的金箔貼字,並以擂金之花鳥飛蟲襯底,乃金門建築少見之作,精緻且高貴。近年,陳氏大宗祠前立有四柱三開間的花崗石坊,則是已故台灣養樂多董事長陳重光所捐建,表露了血脈相繫的情感。 我常走在後浦的巷弄間,去感受一些喧嘩都市所沒有的靜謐及清澄。我尤愛於太陽西沉前逗留在許氏家廟的寬闊前埕,聽老人們說古,看著一個又一個的小孩在這裡學會騎腳踏車。我想,只要宗祠存在,血緣的濃度即不減,地域的認同也不散失。
-
白髮感懷
每個人對於第一次大概都印象深刻,第一次去台灣、第一次燙頭髮、第一次參加聯考:::我第一次發現頭上長白頭髮,是什麼樣的心情居然沒有印象,可能當時太忙,沒有留神白頭髮已悄然來臨,也可能因為不是時時刻刻注意自己的容貌,頭頂上來了不速之客,自是渾然不知。 誰知這不速之客竟是呼朋引伴、排山倒海而來,不消多久功夫,就見它大剌剌的盤據山頭,你幾乎無法忘了它的存在,從前攬鏡自照,總是擠眉弄眼,看看能否「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於今,只想速速將這群不受歡迎的「報馬仔」驅逐出境,設若驅逐不成,至少要令其躲藏隱匿才好。 一代詩人陸放翁甚且感嘆:「鑄得黃金猶有術,掃空白髮定無方」,我何德何能就有「捉拿白髮」的能耐呀?與友人同逛超市,她指著一種盒面上印有一頭烏黑秀髮的染髮劑,說她就是用這個牌子的,興沖沖地:「妳一定要染,會讓妳年輕十歲。」哇!十歲,多迷人的誘惑,真想「以身試法」,可是,不合乎自然的方法,對身體會有不良的副作用!我堅持不染,從小到大,醜也醜習慣了,犯不著為了「防止更醜」,拿健康交換! 染的不成,那就用「拔」的吧!然而拔白頭髮並不能一勞永逸,你聽,詩人朱杜這麼說:「白髮新添數百莖,幾番拔盡白還生」,何況,我早就聽了傳說,拔一根會長出九根呢!誰還敢動它一根汗毛。 就在我對它束手無策,想要舉旗投降之時,一句話激起我不得不再對它施以青睞。到姊姊上班場所,她的同事看到我,問她:「這位是妳姊姊?還是妹妹?」我們兩人相差十多歲,我才是妹妹!這麼大的差距,居然還讓人無分軒輊,就不得不痛定思痛了,姊姊認為一定是頂上的白髮作怪。她的工作性質不像我帶班級常常要動氣,因此,白頭髮不及我多。聽到了溢美之詞,她倒也不想沾沾自喜,把快樂建築在妹妹的痛苦上,當下拿了一把剪刀,在我頭上翻找白頭髮,然後一根根剪下,她的手腳俐落,原本張牙舞爪的「煩惱絲」,不一會兒功夫,就已束手就擒,在陽光照耀下,顯得欲振乏力而且了無生氣! 白頭髮並不因為主人的埋怨而拒絕生長,眼見又要威脅人們的視線了,於是我訂定獎勵辦法,慫恿兒子到我頭上「工作」,原以為這只是一件輕而易舉的「囡仔工」,小小年紀就可以勝任愉快,卻發現不是這麼一回事,剪刀既要貼緊頭皮,以免頭髮只剪半截,又要在毛髮叢林中,殺出重圍,剷除異己,那就不只是個「準」字了得。兒童的手、眼還又有發展到極度協調,只有將「左鄰右舍」的黑頭髮一起「卡擦」而下。 老公烏黑的頭髮叫我又羨又嫉,「剪不斷、理還亂」我的白頭髮時,我就怪他:「都是你,讓我操持太多家務,才會華髮早生!」他百口莫辯,只好陪笑著說:「白頭髮一點都不難看,是智慧的象徵哩!」我心裡嘀咕:「歲月催人老,不僅頭髮轉白,記憶力跟著減退,不知道智慧在哪裡呢!」直到有一次,他見到我那任職中央銀行的堂哥,才五十開外,就已滿頭白髮,終於如獲大赦般,說:「你們這是遺傳,不要怪我─」 幾年前,在台灣一家美容院洗頭,到櫃台付賬時,赫然看見眼前女孩,額頭上有數根白頭髮,一問之下,方知刻意「挑染」。對付白頭髮,我向來「不遺餘力」,恨不得除之而後快,而這不識愁滋味的妙齡少女,卻是「為賦新詞強說愁」,豈不怪哉! 前幾天,學校戶外教學,遊覽車上坐於身旁的學生,很得意的問我:「我已經八歲,老師幾歲?」我語帶俏皮的回答:「不告訴妳!」小女生鍥而不捨,一臉疑惑:「我已經告訴妳,為什麼妳不告訴我?」的確好不公平哦! 孩子,我在「黑暗前的夏季」書中,讀到一段話:「變老只是個歲數增加的問題。起初年輕,然後就到了中年,但你卻很難說得清楚,從一個狀態到另一個狀態的過渡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最後你老了,但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變老的。」總有一天,妳會明瞭的!莎士比亞也說:「智慧,越是遮掩,越是明亮,正像妳的美貌,因為蒙上黑紗,而十倍動人。」老師沒有「智慧」可遮掩,只有遮掩年齡,妳不怪我吧?
-
《感恩的故事》溫馨的第二個家
那是貧困的三四十年代,父母企圖改變世代務農的宿命,跟著鄉民紛往南洋謀生的時代潮流,離鄉背井出外求職打拚,本欲把我帶在身邊,可是祖父母基於「公媽疼大孫」不捨讓我跟去,把我留在家中撫養。唯是父親與叔叔手足情深;母親和姑姑情同姐妹,我又是家中唯一的小孩,備受祖叔百般呵護是所必然。尤其,姑媽允諾了我母親的付託,把我視如己出般看待而愛惜有加。 記得十二歲那年姑媽出嫁,那時是以古禮花轎迎娶,出嫁那天姑媽不捨依依在花轎裡哭的很傷心,我跟在花轎後面陪到姑丈家。姑丈是位勤勞敦厚的性情中人,姑父母婚後恩愛和睦。姑媽出嫁有了新的家庭,已是為人媳婦,負有她家庭主婦的工作。但由於婆家與娘家近在咫尺,所以她三天二頭即回娘家來探望家人,特別是時常叫我到姑丈家去作客,給我多了一份親情的溫馨。 唸初中時,姑丈看我沒手錶戴,竟把自己視為寶藏的「鐵達時」手錶贈送給我。那時家裡務農維生,沒有其他收入,而一枚「中古」手錶也要三四百元,如非經濟稍好人家是不敢奢望有個手錶。姑父的克己待人,讓我有個手錶而歡喜好久;某年冬天,氣侯異常寒泠,姑媽怕我在外讀書受涼,她花費節儉很久的好幾百元購買羊毛,親手編織了一件藍色毛衣給我,度過十年酷冬嚴寒依然格外溫暖。 那年訂購房屋,愁苦款項不足,斯時又幣值甚高,民間互助會利息也標高至「二三點」,姑父聽聞後便自動停止跟會而給我大力支助,而且怕我久欠未還自疚而主動要我展延,並經過相當時日後才如數奉還。假如以當時的利率計算至返還時,可要增加好幾倍數始為一般借貸者所接受。然因姑侄至親,利息姑且不談,僅就一個愁苦借貸無門者的心境而言,燃眉之急的幫助其恩情豈是言語可喻。 由於從小離家從公在外,諸多人情世故較少涉獵,家居生活須知也欠熟稔,所以婚後很多家事都要去請教姑媽。尤其養兒育女常識更是陌生,諸如孩子在成長中如何觀察照顧、傷風感冒宜看中醫西醫等都要姑媽的指點。甚或遇有外來不平的事,唯一想到的只有姑父母能予以作主解決,即使不能爭回應有的公道,總要在二位老人家的出面關注或開釋情緒才得撫平,所以精神上的支柱也唯有姑父母是賴。 而又常年在外工作,每年清明節回去掃墓,都要為那祖墳被一年比一年雜亂的野草淹沒找不著而煩躁,每每都要借重姑丈對山地的熟悉,辛苦他帶領家小走在前面披荊斬棘作開路先鋒。有時為免他太勞累,想憑以往的記憶,自己按圖索驥慢慢尋找,他也明白我們的用意,口頭上應允不同行。然當我們到達山上時,他卻騎著機車隨後而來,其體恤晚輩的愛心讓家小萬分感謝。 六年前生病住院,由於病情嚴重,多次進入加護病房,生命近乎休止,姑父母全家大小千里迢迢分批至「長庚」探望。篤信佛教的姑媽本著鄉土的傳統觀念,咸信重病「也要人(看醫生)、也要神(求神明)」須雙重並進,所以每天都要回娘家去祭拜祖先,祈求列祖列宗保祐我早日康復。甚且不辭辛勞到處去替我求神問佛,好長時日,風雨無阻,直到我康復回來,鄰居親友都為我感動。 某年,大表弟自媒體發現一則關於傷病給付權益的訊息,逐聯想與我有關提醒我去辦理。惟知此訊息時,申請時效只剩二十幾天。於是翌日趕緊赴台奔走申請,正好在有效時限內辦妥。由於表弟的提醒,此一重大權益才不致平白喪失。於此景氣不佳、工作難找的當下,等同幫我覓得一份三年「小工」等值的收入。非止於此,舉凡有利於我的事,均無時不在為我留意設想,其關心熱忱非一般兄弟朋友所能及。 惟自己相對於姑父母而言,由於「孤軍奮鬥」,且成家較早,為養兒育女生活本就清苦,以致有志難伸,未曾有過什麼回報。而且,唯一姑媽每年都要到城裡城隍廟拜拜一二次,難得出門,每次拜好後想留她用餐再回去,她總要客氣的藉故百般推辭。有時趕不上船班勉強留下,然用餐時也是挑三揀四的捨不得。如此永遠離不開刻苦節儉的本性;永遠不忘施比受更有福的堅持,讓晚輩無以為報而愈發內疚。 時光如流水,歲月不饒人。如今,姑父母年歲已大,有幸是福體康泰,家庭幸福,兒孫滿堂,無疑正是敦厚善良的福報。而自己亦老之將至,更萬幸有疼我如己出的姑父母,有敬我如親兄長的表弟妹。因此總令我愛回姑媽家「作客」;說作客不如說回去「第二個家」感覺貼切與溫馨。姑父母恩情種種,為善不欲人知,施恩不求回報。然而受惠卻難忘懷,唯一的回報只有默默地祈禱,願上蒼保祐慈祥老人家健康百歲。
-
屬於我們的故事
三年前的夏天,我們利用生命的一部份,共同開始了這個屬於我們的故事,共同創造了一個獨一無二的生活故事,用這個故事,彩繪你生命的一個小角落。 到今天,還真的很難想像,我在高職的三年學習生涯,就將劃下完美的句點。一切似乎過得好快,還來不及品味它,就要結束了。這三年的學習生活 就像一朵燦爛的玫瑰花一樣,稍縱即逝。即使它像流星般,一眨眼就飛過我們頭上,終究,那在我們人生中還是最為璀璨的一顆星。 * * * 回想著三年來的點點滴滴,交織著歡笑與淚水::::一幕幕呈現在腦海裡。 * * * 記得剛踏進高職時,我懷著恐懼、緊張的心情來到這屬於我們的學習樂園,大家來自各個不同的學校,彼此大多不認識,就連上前和同學打聲招呼的勇氣都沒有,之間存著一種陌生感、不熟悉感,下課時間也都安安靜靜的坐在座位上,就連任課的老師都覺得我們太「靜」了,沒有乙班來得活潑好動,真的是靜得出奇。但任誰也想不到,經過一段的適應期後,大家敞開心胸,開始努力交朋友,互動增加了,上課不再是正經八百專心聽課,逐漸在上課時傳傳紙條、交頭接耳的。一直到畢業考前,每個老師真的都對我們「刮目相看」,對我們也只有「吵」字可形容了,三年前的這群的黃毛丫頭都不見了,因為││他們都長大了。 其實,我們心裡比誰都清楚,這三年就要結束了,了解到我們就真的要分開了,不會再有像現在一樣還可以在課堂上聊天說笑,還可齊聚一堂鬧笑話。也許我們再一個禮拜、一個月、甚至是一年,我們才會見到一次面,心中的不捨與眷戀,都讓我們不得不趕快多和同學聯絡感情,多了解彼此,來延續這段得來不易的友誼。 印象中的「高職」,一直不是被大家所看好的學校,當初,我放棄就讀高中的機會,選擇高職。雖然曾經後悔過,曾經懷疑過我的選擇,但現在我可以告訴你,我不後悔了。我一直告訴我自己,雖然我們不一定比別人有能力讀書,但我們有一群相互珍惜的好朋友,看著學校每個角落,都有我們踏過的足跡、我們的身影、我們的夢想、我們的歡笑聲::::這一切都是在高職得到的快樂與充實。 大家一定對誰難免有過怨恨、有過埋怨、有過爭執,現在想想,似乎,這一切都不算什麼了。我相信,人並沒有十全十美的,都是要靠彼此的相處,多一份心去了解對方,尊重對方,去尋找和對方相處的平衡點。既然有緣相處在一起,就別讓它失去友誼的純真,我們就將心中的不滿,拋開所有的不愉快,將它轉變成彼此友誼開始的基石,讓友誼的保存期限為永遠吧! 教室裡,有新同學的加入,有舊同學的離開,添加了些許的生氣與活力。之間有太多值得回憶的事情,一起渡過多少個大大小小的考試、多少個痛苦難熬的第八節課、多少個吃早餐的早自習、多少個倒數的日子::::還記得我們的班遊嗎?還記得我們在教室裡發生的一切一切嗎?夜深人靜時,你或許可以細細品嘗,看著一張張我們出遊時的照片,想一下那天的情境,都會帶給我們無限的歡笑與不捨,勾起心底最深的回憶與祝福。 三年的時光,慢慢的停止了,我們都會站在最高點,獲得最大的掌聲與祝福,綻放出鮮豔的色彩,相信我們都會有很「不一樣」的未來。常聽到一句話│「在乎的不是結果,而是期間的過程」│這過程中的美好是要細心體會的,不知道大家有沒有仔細去思考呢? 經過三年的洗禮,我們即將邁入另一個旅程,我們之間的那一份情感,變得厚重且堅固,變得濃郁且芳香,也許沒有天高地厚,沒有百合花香的濃厚,但這份友誼的存在,仍會是我們未來學習成長的原動力。 從新生訓練那天起,我們的相遇,到相識、相知、相惜,才不過短短的三年歲月,才不過三個夏天,就在今年的夏天,無情的鐘聲響起了,我們轉身離開這屬於我們的樂園,這屬於我們的樂譜,縱使有太多的不捨與回憶,終將曲終人散了。但,彼此間的回憶、彼此間的情誼,都會隨著我們的成長,而永記於心底,成為一首動人悅耳的交響曲。 * * * ││再美麗的故事也有結局,這三年只是你們生命中故事的一小部份罷了,未來還有很多美好的故事等著你去編織、去實現,大家不妨對著一望無際的大海,說出「友誼萬歲」,大聲的把你的夢想呼喊出來吧!一起為未來加油。
-
這款老婆
那年,我到一家公司當工讀生,放眼望去全辦公室只有我最「幼齒」。我上班的第二個禮拜才看到黃姊,原來她新婚休婚假去了。 黃姊為人很親切熱情,遇有不懂的事若請教她,她都很樂意的告訴你。只是,有一點實在讓人受不了::::。 不知是「喜不自勝」的心理作祟,還是她真的「三八阿有春」(瘋過頭了);總喜歡把昨晚和她老公在床上的「戰事」,帶到辦公室作「轉播」,並且聲、色十足地鉅細靡遺的描述;辦公室很小我總被迫要「收聽」,偏她又常在說完後瞄我一眼,「意味深長」地的加一句:「唉唷!我忘了我們這裡有個未成年的。」其他同事就會跟著哄堂大笑,弄得我不知是要假裝聽不懂還是要跟著一起笑才好。 有一天早上她遲到了,還一臉的「不要不緊」 ,課長不悅的說了她,她竟理直氣壯的回他:「沒辦法啊!我老公在『拂曉出擊』嘛,他每次都要那麼久,哪像你一下子就好了,當然都不會遲到」,把課長氣得臉一陣紅一陣白。 黃姊的老公有時會提早來等她下班,他看起來高瘦斯文,實在無法想像黃姊所形容的「勇猛」的樣子。 我在想:如果她老公知道他那三八老婆,竟把他們「恩愛」的情節在辦公室裡作轉播,辦公室的人還會私下幫他「評分」;我想他大概再也「沒有臉」踏入我們辦公室一步了。
-
單打雙不打──導讀螢火蟲映像體
一九四九年國民政府遷抵台灣,動蕩的時局卻未就此告一段落。不甘平息的國共戰火,選擇了金門,繼續燃燒它暴烈的煙硝殘燼。 ─節錄︽螢火蟲映像體︾序 寫在前面 首先,我想說,並且覺得,這是本很難界定的書,因為它既不是散文,也不僅僅是劇本,更不是小說,為因它的序,是篇篇散文抒情文體,但劇本式的主體內容又像是本小說,加上穿插其中的回憶錄,以及最後的附錄,總的來說,的確是比較像是一本歷史的探討。老實說,我實在很少看到一本書光是「序」就寫了三篇,篇幅更長達二十六頁,尤其此書話悽涼的地方多,值得歡呼幸福流淚的地方少。況且,對於從來沒有寫過導讀的我,內心感到非常掙扎,也許,老一輩的人再也不提這事了,畢竟都已經解嚴了,太多事情不需要解釋,不需要再講,但這篇文章,我是想寫給六十年代之後出生的孩子看的,開玩笑,歷史就是歷史,不是我可以自己編來編去的,我只能說,居住在這裡的歲月裡,我發現了金門人的可親可愛,也許我會想寫,也許只是覺得放棄了寫這篇導讀會很可惜,寫導讀的過程也是我讀這書的過程,一開始讀,我就想與各位分享,然後變成我這一生中第一次想一口氣去完成的事情。 我也很高興我如願的完成了,將劇本式的︽單打雙不打︾改寫成了散文,使無緣或無興趣閱讀劇本的有機會見識到此書、未能及參與電影放映的民眾,得以一窺此片的風貌,以及當時的︽單打雙不打︾。 序 把家鄉的故事拍攝成電影,是董振良先生一直想做也一直在想的事情,終於在一九九四年年底,完成了︽燈︾(後來更名為︽單打雙不打︾)的這部屬於金門家鄉的電影。本著肩負著完整而真實呈現金門鄉親長達二十年單打雙不打的使命,董振良先生以鄉親們三仟五仟的小額資助再加上三十五萬的輔導金,讓這部片共募集到了一百一十萬元的製作經費,雖然以這樣的數額獨立製作一部片仍是非常辛苦而拮据的。尤其以金門的收入水平能募到這樣三五仟元的輔助,我相信一直努力在為家鄉留下歷史痕跡的董振良必定感受金門親愛的熱情、不矯作,尤其是現實的市場下,這樣的製片的腳本董振良先生首先面臨的就是企業界贊助肯定縮手,因為此片沒有宣傳的能力,企業何必付出宣傳成本,我想只有金門縣政府會義務性的給予一些推薦或是贊助,但現代的電子媒體採訪不看劇團本製作群、故事、歷史,只看有沒有大牌或偶像明星主演│因為我們不得不承認董振良先生手上的籌碼極少,推戲的聲音異常微弱,當然呈現出來的影片,有貶有褒,但董振良先生的用心及努力是值得贊許的,因為在有限的經費及人力、物力、軍方、政府的協助之下,要將幾十年前的風貌完整呈現,談何容易,所以我同情他的被批評,也有人批評,似乎僅僅以阿明、金枝嫂一家人為主軸的電影拍攝的不夠煽情,但我相信董振良先生只是想要鮮活的呈現當時一戶小人家在戰爭底下討生活的實際情形,也是那個時代,百姓生活的縮影、瀕臨死亡的焦慮,大時代的無奈、生活困苦的無助、痛苦的無限、對未來的茫然:::。 就連我也是在十大書坊租到這本書也才知道有人為單打雙不打出了一本書,雖然我想大部份的人不會太有興趣,因為此書有絕大部份幾乎是以劇本的方式來表示,再輔以劇照,老實說這樣的書籍很難吸引讀者目光,如此一來,讀者閱讀意願下降,也許應該和VCD一塊兒販賣才對,我不知道當初有沒有,但我只有看到書本,並且用心的,寫下這書中的內容以及我內心的感觸。據我所知,即使是將近六十年出生的孩子,單打雙不打尚未結束,但除非砲彈實在打的太近,否則已經不如書中描述的,雙日上田日常生活,單日收工躲防空洞,再趁機從土洞裡溜出來煮飯。
-
《金門囝仔懷想曲》端不上桌的那一鍋─尿斗仔
兒子大完便後光著屁股來找我:「媽咪,幫我擦屁股」。正被油煙蔥蒜醬醋給弄得「兵慌馬亂」的我,頓時火就上來了:「你有沒有搞錯?你媽六歲就要『倒尿斗仔』,你七歲了還要我幫你擦屁股?」原本只是想撒嬌的兒子沒趣的忙提了褲子跑回廁所。 不一會兒他探頭問:「媽咪,什麼是『倒尿斗仔』?『尿斗仔』是不是跟掃地的『畚斗』一樣意思?還是煮什麼好吃東西的鍋子?」 唉!憨囝仔,這一鍋可是端不上桌的那一鍋哪! 小時候「抽水馬桶」在農村是很少見,我們家一直到我國中以後(民國七十一年左右)才有抽水馬桶。在那之前,家人每天的「萬兩黃金」的處理,都是先上到尿斗仔裡,再端到附近林子邊的「屎坑仔」倒。 記得那時鄰家「黑蛋」常來我家等我一起去上學,我總邊刷著尿斗仔邊跟他說話。那時在農村透早倒尿斗仔和刷尿斗仔是件和洗碗、掃地一般平常的事。我聽黑蛋說他不用倒尿斗仔,就跟阿母「計較」:「為什麼黑蛋不用倒尿斗仔,哥哥和弟弟也有用尿斗仔為什麼他們不用倒?不公平!」 阿母氣得大罵:「妳這個番查某,倒尿斗仔是查某人的代誌,黑蛋甲恁阿兄摻恁小弟攏是查埔仔;妳若有才刁,將來等妳嫁尪才叫恁 尪甲妳倒尿斗仔!」阿母氣得臉都漲紅了。 從此,我「認命」地接受這件「查某人的代誌」。 尿斗仔大都是塑膠製的小圓桶,上面有個蓋子。但阿媽的尿斗仔是木質的,就似現在人家賣飯糰的裝飯的木桶,只是是小號的啦!阿媽說那是當年她嫁給阿公時的嫁妝之一哩!還有,阿公有一個像「茶古」(茶壺)一樣陶製的尿壺,尿壺很沈,有一次愛哭弟好奇拿起來把玩,一失手竟摔斷了壺嘴。那夜阿公只得尿尿在一只荸薺空罐裡,嘩啦啦好大聲。隔天早上聽到阿公小聲的叫阿媽幫他洗褲子,原來沒了尿壺,黑夜裡暗摸摸,阿公「對不準」就濺了一地一褲子啦! 後來,阿公仍舊繼續使用著那把「缺角」的夜壺;即使到了後來家裡有了抽水馬桶,阿公仍是習慣尿尿在尿壺裡,再把尿尿倒入馬桶中。 小時候不懂得不好意思,倒尿斗仔的時間都很「隨興」,想到就「端」了出去。到了大些,知道這一「鍋」實在不登大雅之堂,總會在透早天微光之際或趁「夜幕低垂」之時快步去回;每每單獨穿過竹林,林間細索索的聲響常令我驚懼,或偶遇村人路過也總讓我羞赧垂首。 小學五年級那年我已懂得:尿斗仔是一件「端不上檯面」的東西,倒尿斗仔並不是件好差事。可是,為什麼阿母卻說倒尿斗是女人的「天職」呢?我真的討厭死了倒尿斗仔這件事;甚至於故意在學校上完廁所,在家就憋尿;為的是向阿母「抗爭」:我沒在家使用尿斗仔,所以我可以不用倒尿斗仔吧!阿母氣得拿棍子要揍我,最終我仍逃不過這份「女人的天職」。 幸好後來有了抽水馬桶的出現,我才被「拯救」,終於解除了這個夢魘。 兒子一歲多時我開始訓練他大小便,表姐送來了她女兒小時候用的塑膠尿斗仔來,她女兒那時都上小四了。兒子坐在上面咿咿呀呀唔唔的說著兒語,快樂又「順暢」。 有一次兒子拉肚子,醫師要我觀察兒子排便的顏色、氣味、形狀,這時尿斗仔竟彷若是一只寶盒,我「捧」著它對著盒內的「珍寶」細細的看、用力的聞,原來尿斗仔在我心中的份量是可以因為兒子而「升級」的。 後來那個尿斗仔送給了二哥的兒子,又傳給堂姐的女兒,現在「移交」給愛哭弟的女兒。小時候的尿斗仔竟然都不會「褪流行」!竟可以一路「傳承」,真是太神奇了! 回想那段和尿斗仔「抗爭」的記憶時光,還真有些好笑哩!吃、喝、拉、撒本是生活的一部份,不管是否上得了檯面,都得要去面對。同是倒尿斗仔,幫兒子把屎把尿時的我卻滿心歡喜,我終於能體會阿母把倒尿斗仔視為「女人的天職」那樣的心情,那其中隱含了包容,承受和愛啊!
-
《感恩的故事》那一拳改變我一生
我的頭皮右上角,有一處如花生米般大小的疤痕,那是三十幾年前烙下,雖年代久遠,往事卻依然歷歷在目! 記得唸小學三年級的時候,下課時同學都會跑到教室外玩彈珠和射橡皮圈,只有我傻呼呼地坐在位子上。其實,不是我傻,而是家裡窮到連註冊費都是借來的,哪裡還有零用錢買玻璃彈珠和橡皮圈玩呢? 有一天,不經意間在操場上撿到一條橡皮圈,我高興得不得了,回家後反覆地練習彈射。於是,隔天下課我不再枯坐在位子上,跑到教室後面的防空洞邊,小心翼翼地從手腕上取下那條橡皮圈,企圖跟人家玩,架起陣勢仔細地瞄準著,一瞄再瞄,捨不得讓橡皮圈彈射出去,因擔心沒有射中目標,橡皮圈就變成別人的了,站在線外,我躊躇著,不肯輕易出手。終於,蹲在牆邊等橡皮圈射過去的同學很不耐煩,收拾起橡皮圈,像隻猴子似的又叫又跳: ──你到底玩不玩,不玩滾到一邊去? ──要!我要玩。 我再度架起陣勢,瞄準再瞄準,終於,「弓開如秋月行天,箭去似流星落地」,鬆手的一剎那,橡皮圈像支箭不偏不倚地正中目標,哈哈!終於射中了,我跳了起來,像匹脫韁的野馬飛奔過去,撿起射中贏來的橡皮圈。就這樣,一次又一次地瞄準放射,或許,我天生就是一等一的神射手,總是射中多,失手少,因此,手裡頭的橡皮圈隨著每一次下課鈴聲逐漸地增加。 一陣子之後,大家紛紛對彈射橡皮圈失去了興趣,玩了大半天,輸贏總是那麼三五條,有人提議用二個銅板轉動押注,而只要兩個銅板進了我手中,便諱莫高深,變化無窮,我要它兩個都是正面,絕不會出現一正一反,大家無從猜起,橡皮圈又大把大把地裝進我的口袋裡。我的腦海裡,已不再是國語和算術,而是橡皮圈!橡皮圈!橡皮圈! 不久之後,有人帶來撲克牌,便開始玩起「三公」,每個人分三張紙牌,翻開起來輸贏便揭曉,玩起來既緊張又刺激! 自從玩起橡皮圈之後,我的功課一落千丈,幾乎到了滿江紅的境地,老師開始注意到學生賭橡皮圈的事了,只是,我們經常轉移陣地,有時躲在防空洞裡,有時在草叢中,有時在壕溝裡,而且,大家約法三章,橡皮圈不能藏在書包和口袋裡,成串地紮在內褲的褲帶上,任憑老師搜,也是枉然的。 在學校裡,我已是老師心目中的頭痛人物。終於導師特別做了家庭訪問,將我在學校裡賭橡皮圈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父親。老師走了之後,父親抓起棍子,往我屁股猛抽著,邊抽邊罵著: ──好兒好七陀,歹兒不如無! 畢竟,母子連心,打在兒身,疼在娘心,母親不忍我被毒打,趕緊把我摟進懷裡。氣極敗壞的父親卻持著棍子在繼續叱責著: ──讓你去唸書,你不好好唸,竟成天賭博,明天開始不要上學了,回家給我放牛! 第二天,母親流著眼淚送我到學校,可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我的一顆心,早已飛出去了,怎能一下子收回來呢?到了學校,禁不住誘惑,我又賭了,仍是防空洞裡、草叢中、壕溝裡,只要一下課,便一溜煙地不見人影了,誰知,老師早已佈下天羅地網,暗中派人跟蹤,當我們在防空洞裡分好紙牌之際,老師已迅雷不及掩耳的趕來,我機警地從另一個洞口逃出,可是,其他三位同伴則被人贓俱獲,逮個正著。 中午放學的時候,訓導主任把我們四個賭徒叫到升旗台上,面對全校師生。訓導主任是個胖子,大家都叫他「大肥黃仔」,又高又壯,嗓門之大,訓起話來無需用麥克風,全操場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尤其他那兩顆眼睛,又大又凸,看人的時候好像要跳出來的樣子,平常,不苟言笑,彷彿是一隻冷面巨鷹,真是人見人怕,特別是生起氣來,脖子上暴滿青筋,更是令人不寒而慄。他問我: ──你有沒有賭? ──沒有! 訓導主任氣得直跺腳,他轉過身去問默默站在一旁的三位同學: ──他有沒有賭? 只見他們點了點頭,訓導主任乾咳一聲之後轉過身來,剎那間,突覺頭頂一記重擊,整個人立刻失去知覺,醒來的時候,我躺在保健室裡,頭頂右方覆著白紗布,原來,訓導主任氣炸了,舉起右手往我頭上一敲,竟忘了手上還戴著一枚鑲著寶石的戒子,在我頭皮上留下一處傷口,痊癒後留下一處如花生米般的疤痕。從此之後,我不曾再觸及任何賭博的事了。 歲月悠悠,三十幾載春秋消失了,只有疤痕依舊在。想當初,恨透那個兇狠的訓導主任,甚至,背地裡常常向他吐口水。可是,近些年來,每當觸摸到頭皮上的那處疤痕,內心無不慚愧又感激。因為,要不是訓導主任給我重重的那一拳,也許,我成了賭鬼,終日偷偷摸摸,或早已傾家蕩產,淪為小偷盜賊,身繫囹圄,今天那裡還有一個美滿的家庭? 不久前,從報紙上訃聞看到畢生「誨人不倦」,從金沙國小退休多年後的「黃老師」不幸作古,雖不克親自去參加他的告別式祭拜,但心中永遠感念他給我的那一拳,改變了我一生!
-
《過時的俗語話》有山頭就有鷓鴣有鄉村就有糖
鷓鴣是一種鳥名,屬鳥綱雉科,體長約三十釐米。北宋丞相、同安人蘇頌所著︽本草圖經︾說它「形似母雞,頭似鶉,臆前有白圓點如珍珠,背文有紫赤相交浪文」;︽同安縣志︾載說「其飛不遠,善護疆界,越者必鬥」,所以俗語話又說「一座山頭容不下兩隻鷓鴣」。山民利用其好鬥的特點飼「鷓鴣迷」進行誘捕。其叫聲據辭書記載是「行不得也哥哥!」但在閩南聽到的是「一窟仔礁啊礁(即乾)。因牠佔山為王,所以也有借用為「地方惡霸」。 「糖 」是民間榨蔗煮糖的地方。民國版︽同安縣志︾對此有具體的記載:「榨蔗」法用兩大圓石相附,俗名車粒。於碖心立一曲木,作車彎縛軛,駕牛三頭,使周圍旋轉,以引動車粒,令一人取山蔗投車粒中間,榨出蔗汁,煮以成糖。榨蔗的時間一般在冬至前後,其主要程序有砍蔗,了蔗(剝蔗葉)、榨汁、煮糖、擂糖等。榨蔗時車粒前後一人送蔗、一人拾粕、一人趁(喊)牛、一人挑汁、一人燒火、一人煮糖。一天從凌晨兩點鐘「牽頭掛牛」到當晚十點多鐘大概可以榨十掛(換牛算一掛)、每掛榨三擔蔗汁(每擔車桶二百多斤)可煮一百斤紅糖,因為每根甘蔗要榨三遍,所以每掛的時間需要兩個多小時。有句形容疲勞的俗語叫做「善甲野(非常疲憊),不會輸瘦牛母榨甘蔗」。三頭牛母牛居中,但常受挨打,因為「拍中內外跑」,所以拖一掛蔗,也是精疲力倦,筆者唸小學時利用寒假到村郊的蔡厝尾糖 「趁牛」,一整天跟著三頭牛旋轉二十多個小時,最多可以拿到八角錢工錢,相當於一百斤地瓜的價值,學費也就有了著落。 鄭成功收復台灣後,同安人陳永華(一六三四│一六八○)輔助鄭經治台,「教民植蔗製糖之利,販運國外,歲得數十萬金」(民國版︽同安縣志︾卷三十六),所以台灣盛產蔗糖,有著「東方糖庫」美稱。︽台灣府志︾卷二十四就有一首歌詠榨蔗的竹枝詞:「蔗田萬頃碧萋萋,一望蘢路欲迷。綑載都來糖 裡,祇留蔗葉飼群犀」。二十世紀五十年代,同安還有「台灣蔗」品種,金門所種多為紅甘蔗,下坑所產甘脆殊勝,台灣鄉村正月至今還有相傳始自明鄭時期的「劈蔗」比賽民俗活動。 這句話還有另種說法是「有山頭就有鷓鴣,有角落就有歹查某」,其實這是對婦女的衊視,因為鄉村角落的「歹乾埔」(壞男人)不一定比「歹查某」少。 現在由於人工捕殺,野生的鷓鴣十分稀罕,市面有人工飼養的鷓鴣,同安洪塘鎮郭山村一位村民因為擅養鷓鴣而被稱為「鷓鴣王」。隨著白糖、紅糖的大量進口,鄉村的糖 已不復存。二十世紀八十年代還有採用電力榨蔗的「土糖 」,現在農民也不插蔗了,許多鄉村糖 廢棄的蔗碖也被不法之徒當作「古董」盜去賣錢了。
-
六月蟬鳴交響曲
我走在六月朗朗的陽光中,蟬鳴織出一山深深淺淺的綠,蓊蓊、鬱鬱、萋萋。我迷失在南島這一片除了綠還是綠的夏天,掉進除了你還是你的回憶。初夏的暖陽篩落記憶中的容顏,從林間、葉隙、指縫穿透,瀉了一地扎人的思念,亮晃刺眼。 從蟬鳴乍響的六月天,到木棉落盡的殘春,這段早夭的情感,像一抹悠微的風,翩然而至,撩如一山轟然蟬鳴,叫醒整個夏天,叫醒青澀懵懂的年少青春。我還來不及留住你雲一般的身影,這愛情又像零落成泥的花,擲地無聲,溶進濕淋淋的春霧裡。等不及下一道蟬鳴響起,蒸發在我無處傾訴的思緒中,氾濫成漫天蓋地的綠。 你說六月的蟬鳴是最美的愛情,那樣拚命,那樣肆無忌憚的呼應,每一聲蟬鳴都是穿上翅膀的天使,把愛情帶進夏季的每一片新綠。而今坐擁蟬鳴山林間,微風輕捉衣袖,無心撥弄著過往,卻牽扯出一襟拂不平的惆悵。愛情如風逝,徒惹心傷。唧唧復鳴唧唧,蟬聲不斷,蔓延著的綠恰如胸口氾濫著,久久不息的掛牽。你,現在好嗎?是否一如以往,帶笑坐聽蟬鳴、風響? 我知道今年的夏天,雲底不再鑲著你的笑靨,於是我決定風乾你帶笑的酒窩,夾在心扉,細細收藏。
-
訪故鄉金門
那一年的中秋節,沒有一絲浮雲的墨藍蒼穹裡,萬點星芒深深淺淺鑲在瀚宇間;高掛天際,盈滿清輝的明月,默默展出柔柔的黃暈。還是個小女孩,紮著兩條小辮子的我,偎依在爸爸身上聽他講故鄉的事。滿腦子稀奇古怪的問題,令我忍不住衝口問:「爸爸,我們的家鄉是不是有黃金做的門,所以才叫金門?」這句話讓爸爸聽了開懷大笑:「如果真是那樣的話,爸爸也不會背井離鄉,飄洋過海下南洋,家鄉生活挺苦,每天有一餐沒一頓,吃的是摻番薯條的稀粥。如果不是實在沒辦法,誰都不願離開自己的故鄉。」 一九九五年十二月,我和媽媽、大哥、二哥、七弟、三叔、三嬸、四叔及表姑表妹們,一行十幾人乘搭中華航空由雅加達直飛台北。機上美麗溫雅的空中小姐服務態度很好。為搭客準備的華文雜誌,還有聽到熟悉悅耳的華語,令我們感到十分親切。因為在印尼,華語已被禁止好長時間了。 望著窗外碧藍的天空和飄過的雲彩,不禁讓我憶起亡父。要是爸爸九泉之下知道我們這幾個番孩子今天終於回鄉尋祖,一定很高興。 在繁華的台北住了一晚,次日我們就乘已開放的民航機到大金門。一下機,就有堂哥來接我們,把我們帶到環境幽雅的金門「華僑之家」大廈。一放好行李,四叔就迫不及待地領我們到鎮上去品嘗家鄉的蚵仔煎和蚵仔麵線,香味撲鼻的鄉野鮮味令我們胃口大開,吃飽後就在鎮上散步,純樸的小鎮建築物皆以閩南傳統式古屋為多,我們好似正走進電影中的畫面。 接著我們乘汽車到媽媽的家鄉,一路上只見到處都是黃土防空洞、廢棄了的戰壕、碉堡和坑道,公路兩旁種著整齊的樹木。夕陽餘暉透過枝葉扶疏的大樹,灑下點點搖曳的金色光芒。道路又平又寬。媽媽的老家已成一片廢墟,由於早年被大陸砲彈炸平,而現在老家又沒人住,所以沒有重建。 晚上親友請吃飯,端上桌的菜裝在生平第一次見到的大如車輪的菜盤裡,可口精美的菜肴令大家狼吞虎嚥大快朵頤。結果三四道菜後,大家只能略略動幾筷。家鄉人的好客除了拚命往我們碗裡裝菜外,還不停地勸酒。好不容易上完八道菜,以為就此結束,誰知再上八種精美細緻的糕點。之後又有甜品和水果,讓最喜歡吃糕點的我一直後悔,為何起初太過關懷貪吃,如今乾流口水也不敢再吃,怕吃爆肚皮。 堂哥帶我們去金城鎮西南的莒光樓。取此樓名,據說是實踐先總統蔣公「毋忘在莒」之訓示。 金城東門圓環的「金門精神堡壘」,它七公尺高十六公尺長。壁景是「古寧頭戰史」圖案的浮雕。石碑上刻著「毋忘在莒」四個大字。藝術精美,雄偉壯觀。 馬山觀測所(喊話站)原為軍方對大陸沿海播音喊話的重要心戰據點。設有大型高音量的喇叭播音設施,同時闢有高倍率的望遠鏡。還有展覽一些雙方的心戰用品、傳單、砲彈等等。有名的金門鋼刀,據說是由大陸炮轟過來的炮彈片加工製成的。 最讓我記憶深刻的是,遠看綠的一座小山,走進後才知道整座山是挖空的。門口站著筆直挺立、面無表情,猶如石像的士兵。洞裡有無數的坦克車,山洞內空氣流通。乘電梯上去(忘了第幾樓)是座大禮堂。據說當年先總統來金門開會和慰勞,都在此舉行。前排的椅子上寫有蔣委員長、總司令、參謀長等名字。山洞內還有「花崗石醫院」,雖然是軍方醫院,但仍然提供縣民諸多醫療服務。 除此之外,我們還去了太武山的無愧亭、海印古剎、鄭成功弈棋古洞等等風景優美的名勝古蹟。由於篇幅問題不能一一盡述。 在大金門玩了幾天就乘船過小金門(俗稱烈嶼),爸爸的老家就在烈嶼鄉上林村。祖屋門前是一片綠油油的菜地。沿著小道走過種植整齊的蒼翠大樹,幾十米外右邊是一座平靜的小湖。湖面如鏡子般的澄澈,映照出湛藍的天空與蒼綠樹木交相輝映。燦爛的陽光下,紅黃相間的花草樹木倒映入湖,將水面染得五光十色,清幽動人。由此再直走幾分鐘就見到鐵絲網圍起來的海灘。海面上屹立著無數的蚵石。村民們下海或回去都要向站崗的衛兵出示證件。 第二天清晨,早起的鳥兒啼出第一聲鳴叫,開始替窩裡的幼雛尋覓小蟲。晨陽的曦光迤邐在大地,橙紅色的旭日從東方之一角射出,映起海面一片金光。一早就起來散步的我忍不住向站崗的衛兵要求走去能看到對岸大陸的海邊。經過向上級請示,把護照留下就放行。臨行前,衛兵告誡我不可走進插小紅旗的地雷區。結果我這個一千度大近視眼,竟看不到近在幾尺外的小紅旗而誤入禁區,還好有一士兵在旁把我拉開。 在祖屋住了兩晚。臨走前一晚,堂哥親自下廚筵請我們,讓我們見識了巨無霸龍蝦、新鮮大蟹等佳肴。還送我們出名的金門高粱酒、花生、芋頭及依依不捨的叮囑。 這次回鄉讓我明白當時爸眷戀故鄉的心情。故鄉,那裡有親人溫暖的雙臂張開懷抱歡迎他的歸來。從綿密的柔情安撫遊子歷經滄桑的心。親情像一條無形的繩索,綁在遊子漂泊的腳踝上。無論他飛得多高多遠,仍感覺到綁在腳上的那一條繩索。
-
《過時的俗語話》乾埔秧人請查某秧生子
這是一句譏諷懶惰男女的俗語,和這句話意思相同的還有「貧段(懶惰)乾埔愛種麥,貧段查某愛作客」;同安馬巷一帶因為旱地多於水田,所以又叫「貧段乾埔愛種治(旱地),貧段查某愛作忌」。 物質貧窮的時代,「吃」是生活基本要素,「千般為嘴苦,萬般為八肚」,所以平時碰面打招呼,第一句話便是「吃末?」反映了中國人「民以食為天」的習俗。在舊式的農耕社會,許多人「透早著出門,天色漸漸光;走到田中央,艱苦無人問;為著顧三頓,不怕田水冷酸酸」,儘管如此,有些人還是餓饑失頓,甚至有的到了「餓雞無惜喙,餓人無惜面皮」的地步。為了改善生活,於是民俗節、「佛生日」應運而生。再窮的人遇到這種日子也要儉腸斂肚、賣鉎琢鼎備辦些食物請人,客人也才會有「作客卡好在厝,無燒肉也有豆腐」的口福。而婦女平時更少有口福,家庭用餐是「糜頂乾埔,糜下查某」(指殘羹乘飯),遇到生孩子做「月內」時,才能吃上「豬肝麵線」這樣的佳餚,上個世紀七十年代農村搞超生結紮時,有位婦女結紮完後傷心地哭訴:「今後再也吃不到豬肝麵線了」,從這可以看出常人追求物質的欲望。在日常生活中,許多人渴望過「頓頓二九下昉(除夕),日日正月初一」的日子,可年復一年,過的是「頂冬 過七,下冬 過十一」(指六月冬收成後七月就無米,十月冬的糧食也用不到十一月)的緊巴生活。人口多的家庭,如果計畫不週,還會有「月頭無按算,月末捧升(木製量具,十升一斗)四檜問」的窘境。 改革開放以後,人民群眾生活水平普遍提高,這是世人有目共睹。時下小康人家主要是追求生活質量,講究「吃要營養,穿要時尚,住要寬敞,用要高檔」,城鄉普通人家,溫飽問題基本解決,熟人碰面有的改問:「發了嗎」、「身體好嗎」。從前歲時俗節,切肉要大塊,炸棗要大粒,縛粽要大個,以便招待客人吃飽肚子。現在由於物質豐富,烹飪技藝普及,家庭日食趨向「少而精」。而如今「作客」多為應酬,已沒有「打牙祭」的食欲,婦女生小孩的待遇更是今非昔比了。但是,婚喪喜慶,尤其是公費請客,浪費現象驚人,有的養豬戶從酒家運回泔水,結果把豬也醉倒,這種暴殄天物的不良現象應該受到公眾的指責,至於個人請客,「出錢人主意」,本無可厚非。報載今年一月,有人在西安一飯店擺設滿漢全席,「天龍御膳」,十二人一桌耗費人民幣三十六萬六千元,真是「有錢開無埭去」,請客實在不必請到令人咋舌的田地。
-
砲彈五帖
之一 你炸毀無數的房屋, 卻動搖不了我們一絲的信仰; 你摧殘無數寶貴的生命, 卻驅趕不走我們一毫的希望。 之二 你教我們要忍耐! 你教我們要勇敢! 你教我們不怕難! 你教我們不怕死! 我們由衷感謝你! 之三 你迎接我們的誕生 用隆隆的砲聲; 你充實我們的童年 用火光四射的繽紛; 你鼓勵我們的成長 用那無堅不摧的爆力; 你崇拜我們的老年 用爆炸前的片刻安靜。 之四 有你的日子 嫌太吵; 沒你的日子 又嫌無聊。 不知要愛你? 還是恨你! 之五 像位不受歡迎的客人 常在酣睡的時候來造訪 敲門的巨大聲音 吵醒我們沒做完的夢
-
︽極短篇︾看病
「都二○五○年代了,還要填寫病癥表格?」我接過護士遞來的表格單,禁不住抱怨起來。 我知道,有些醫院,根本不須填寫表格,而且,醫生種類齊全,環肥燕瘦,任君挑選;看診時間長短,悉聽尊便。 看診的醫生,膚色已呈藏青色,年歲應該不小了。面無表情的接過表格後,突然發出喀嚓一聲。「糟了!」一旁的護士發出驚呼,趕緊朝醫生的大頭捶了幾下。 醫生還是沒反應。 「醫生有狀況,可能沒法看診了。」護士笑著向我陪不是,不死心的又猛敲了幾下醫生。 不得已,招來工程師,打開醫生的天庭蓋,裝入新的電子元件,嘴裡碎碎唸著:「老是當機,該淘汰了。」 我決定改往市東區另一家大醫院看診,聽說那裡剛從國外進口不少最新款的醫生。
-
《金門憶往》太武山下的往事
「海日」就是晨曦海上初昇的太陽,田浦海面每當風平浪靜,太陽從東方昇起,就會在海上映照出一條長達數里的露光直直伸展到「浦城」腳前,閃閃爍爍,金光璨璨,甚為奇觀,令人神往! 先賢辛苦建造的那座城牆(浦城),雖歷經六百年的滄桑歲月,它仍屹立不搖,我駐守田浦時它還健在,矗立在那塊高地上,遠遠望去,就像一座巍峨的城堡,亦如一座現代化要塞。當年我們防守田浦是一個步兵連,分內外兩環,外環兩排守海岸,內環兩排就以城牆為屏障,形成一座堅強的防禦堡壘。一次回金門,我要內弟開車去田浦,幾十年物換星移,舊地重遊,面目全非。除了那座從山東泰山來的「東嶽城隍爺」我還認識外,其他全不認識了! 田浦在東半島是重要據點,位居要津,距圍頭最近,又有一塊大石頭伸入海中,是共軍兩棲偵察部隊(當年稱水匪「鬼」)最理想的登陸地點。為防水匪偷襲,每天晚上全連四分之一的兵力用來擔任警戒,二分之一的戰士要輪兩次四小時的哨兵,睡眠時間僅四、五小時。戰士們辛苦,連、排長那得輕鬆,每晚起床查哨,一有情況報告,翻身而起,全連投入。在那些戰雲密布的年代,水匪偷襲頻繁,三兩天晚上就會有情況發生。晚上防止敵人襲擊,白天到鵲山打坑道、砌碉堡,我們就像一群推磨的驢子,一天二十四小時不停的在陣地工地中打轉。 第三次是民國五十年,駐小金門,當連長。金門在古寧頭打仗後經過十多年的經營,加上八二三砲戰後的各項建設,一切都具有規模。但軍隊為了打仗,永遠有做不完的工作。在小金門,我們是預備隊團,擔任機動打擊任務,除一部分駐大、二膽外,其餘駐龍蟠山附近。因為是機動打擊部隊,做防禦工事是少了一些,但其他工作份量特別加重,一是道路保養、一是栽種樹木。我那個連負責保養的道路是從九宮碼頭到師司令部,九宮碼頭是烈嶼的大門,進出必經之地。師司令部是小金門最高權力機構,那條路上車輛人員往來眾多。那些年代小金門馬路還是沙石鋪成,為了保持道路整潔平坦,每晨早點名後,全連官兵拿著掃帚、畚箕、圓鍬、十字鎬修整道路。遇上大雨,路基沖壞,無論白天夜晚都要趕快修復,維持道路暢通。 今天金門一片綠野平疇,和民國三十八年的黃沙遍野不可同日而語。記得一次帶三歲小外孫回金門,他在車上對妻說:「外婆:這裡是一座公園。」因他爸爸媽媽常帶他去公園,他小腦袋瓜子裡只有公園的景象,所以他說金門是公園。確實,金門密密叢林,蔥蔥樹木,真的是一座公園。但談到那些樹木的成長,也有一些辛酸話題。 記得劉玉章將軍任金門防衛司令官時,他有一句口號:「毀壞一棵樹,等於殺死一個人」,金門樹的生命,和人的生命一樣的重要。 在小金門駐龍蟠山坑道,因附近空地皆已植遍,種樹區域分在遠離駐地的九宮碼頭及四維村(當年好像叫羅厝)。樹,不是種下去就算了,還要保證它能活。上級三個月後驗收,存活率百分之九十以上有獎,未達百分之八十軍政主官受罰。第一年經驗不足,種的樹未達標準,我和指導員(現稱輔導長)都遭記過處分。有了這個教訓,第二年就採上駟對中駟的辦法,每一戰士分配十棵樹苗,告訴他每天固定澆八棵樹的水,另兩棵讓它自謀生活,只希望達成百分之八十的要求。因為金門是缺水地區,凡是不下雨,戰士們每天黃昏就得把洗完腳(澡)的水,用比大碗公大不了多少的面盆端著,從龍蟠山麓走到九宮羅厝,這一段路上上下下,水在面盆裡晃晃蕩蕩,到了樹區也所剩不多,每棵樹能喝到的也寥寥無幾。為了樹的成長,真是絞盡腦汁,想盡辦法,連上任務稍輕時,就派出大批人員施肥(人工肥)、拔草、澆水,務使樹木欣欣向榮。 連長交差後,陸軍總部就以任務需要,令調情報部門,從此離開野戰單位。最後改變跑道,轉任軍訓教官,更與部隊遠遠隔離,沒有機會再駐防金門。但妻是金門人,自己又曾在這塊土地上流血流汗,對她有一份難割難捨的情感,所以常來金門,看見金門一天比一天的繁榮,一年比一年的進步,內心倍感欣慰! (下)
-
《浯島念真情》鄉野土醫生
我從小體弱多病,可是四○、五○年代的金門,是一個比較落後、封閉的島嶼,醫療資源極為貧乏,所以生病很少有機會看醫生,大部分都是靠民間偏方,靠母親的一些經驗累積的土方子,要不就是一些鄉野土醫生。 姐姐比我滋長幾歲,所以童年裡的記憶比我鮮明,她常說我們家那張舊式眠床,床上那長長的橫櫃,抽屜打開來總是躲著許多的蟑螂,每當我生病了,她就被母親指派,要去開抽屜找蟑螂的『蟑螂箱』(金門人都叫那貼黏在抽屜角落或邊邊的黑色長形的東西為蟑螂箱,我一直認為那可能是牠的卵,後來請教學動物的同事證實是卵藏在裡面),要不就要找蟑螂屎,細小的黑色顆粒,奇臭無比;姐說我生病時,母親都會帶我去給後浦的鄉土女醫生叫梧姑看病,藥方子是醫生開的,常常要把那『蟑螂箱』、『蟑螂屎』當藥引子塗抹得我一嘴都是,我也許太小吧!因為我竟沒有任何記憶了,只是聽姐這樣一說,我對蟑螂便噁心到極點,每次家裡有蟑螂,便害怕得一直躲閃;記憶中好像聽母親說起蟑螂屎可以去風寒,我常想自己太小,否則一定會拒吃,但是如今自己當了母親,卻又改變了心意和念頭,因為也許那是治病的良藥,良藥苦口嘛! 母親為了養育我們幾個孩子,實在是費煞苦心,一有個傷風感冒就找梧姑,慢慢母親因為『久病成良醫』,也累積出一些經驗,我印象裡就記得母親常常煮『馬草根茶』、『車前草煮冬瓜條糖茶』等,讓我們治療一般的傷風感冒,馬根草要去山上野外找才有,我問起姐姐,她說馬根草要用挖的,回來還要晒乾才可以用,車前草是我家深井(院子)花台就常年生長得很茂密,要用就有,摘下清洗乾淨,再加上冬瓜條糖(金門人稱冬瓜牌),即可煮成茶來喝。 我記得好像是上小學時,有一次我患了中耳炎,我家住在後浦(金門金城)北門,和我家同一條巷子,即圍後住有一位洪周伯,他的醫術很高超,記得我的中耳炎是他為我治好的,詳細的藥方我記不清楚,但是我記得藥引有一味是『遍地錦』,那是我家深井花台上也常常有的植物,要採來清洗之後,再揉搓略為有汁液出來,似乎和著蛋清,再塞入耳內,我依稀記得那時耳朵發炎,常痛得徹夜難眠,呻吟聲不斷,有了冰涼的遍地錦敷抹,疼痛果然隨著減輕,後來就好了。 洪周伯那慈祥、深邃的大眼睛,讓我記憶深深,他溫和的言語讓人如沐春風,他為我治好了病,我記得他好像還分文未取,因為是鄰居,我上學總是會經過他們家,所以我總喜歡和他打招呼,洪周伯母也是極為疼愛晚輩,我去看病她也總是疼愛有加,她是那種金門人說的極『周誌』的人,『周誌』是閩南語,意思指很注重周遭環境及自己的打扮,所以常看她把家料理得有條不紊;洪周伯的醫術很好,所以鄉親有個病痛總是會上門找他診治。 如今金門的醫療環境有很大的進步,可是相信那些鄉野土醫生,對四○、五○年代的金門鄉親實在是生活、生命中最重要的依靠,以前每回聽姐說我是吃蟑螂屎長大的,我就對蟑螂很厭惡,可是如今心裡卻有了另一番不同的想法,我想也許我的命是靠蟑螂救治的,所以倒想有機會多來了解一下蟑螂的生態哩!
-
《感恩的故事》不止是與我同行
想不起「確實」認識孫伯伯的日期,只記得那時初曉有孕,懷孕的不適讓我每個下班時刻都混身虛脫,為著偷懶少走三百公尺的路,我捨安全的地下道不走,穿越總讓人驚心動魄的大馬路,到醫院對街的站牌下等交通車。 那是個車流量很大的十字路口,加上秒差的調整,每每越過馬路時,總感覺四方的車子正張牙舞爪隨時會撲向我::::。 一日我又左右顧盼,躊躇、猶豫著要不在這一刻衝過馬路;眼見車子快開了,綠燈快結束了:::我舉步向前,卻被一陣刺耳的喇叭聲震住::「跟著我,我來帶妳過馬路」身後一個沈穩的聲音響起。是他,孫伯伯。 孫伯伯年紀比我的爸爸還年長些,他在台塑大樓上班,和我上班的醫院只有一巷之隔,坐的是同一部交通車。自那日起,他每天下班就「等」在路口,為著是帶我過馬路。若我早到了就「賴」在那兒等他來帶我,若我晚到了他會跟司機小姜打招呼要他等等才開車;過馬路時,他走在我右前方約半步的距離,微張著手臂,那「架勢」彷彿在對過往的車輛宣告著:有位孕婦要通過,有我在,誰也別造次││整個懷孕的過程裡,我「有恃無恐」地、安心地、依賴著的讓孫伯伯每天「護送」我過馬路。 孩子出生後,我白天上班夜裡帶孩子,初為人母的喜悅抵不過「新手媽媽」的慌亂焦躁和不安。外子在部隊裡休假不定幫不上忙;親人遠在金門,不能也不敢傾吐心中的苦悶,怕增加他們的煩憂;同事們都親善友好,但上班時段忙碌的步調讓大家根本無暇談心。 沮喪!焦慮!脆弱!這些情緒充斥著我的生活,每天都感覺自己隨時可能倒下。 每天下班,和孫伯伯短短數分鐘的過馬路時間,成了我唯一傾吐的時刻。我話多,他含笑聽著,我沈默,他靜靜陪著;像一個守護者般走在我身後,看著我歡喜雀躍,陪著我度過煩憂。 「妳真的很不錯」、「真的不容易」、「妳辛苦了」、「妳已盡力了」他總是如此地讚美、安撫著我。在這簡短的話語裡,我感到自已被瞭解、被肯定了,被體諒、被包容了,那個過程對我來說真的、真的很重要。 有一天孫伯伯告訴我:他要退休了,孫媽媽和他的孩子們都不希望他再起早趕晚的上班了,何況家裡添了小孫孫,該是含貽弄孫的時候了。「妳別說出去,要不小姜他們非得又辦酒給我餞別,大夥兒都忙,別給大家添麻煩!」 我忍了幾天,終是彆不住告訴了小姜,大家都說如果我真的「隱而不報」那才真的是要罵我呢! 孫伯伯的「榮退」餞別筵定在一個下班後的晚餐時分。那日孩子的保姆打了電話說孩子有些發燒,下班後我接了孩子直奔著名的「唐小兒科」掛號,那兒的序號竟排到一百多號,想著孫伯伯他們聚會的餐廳在不遠處,我坐計程車趕了去。 孩子因身體不適不住哭鬧,我抱著他來回踱步哄他,好不容易他睡了,回到位子上,見到我的碗裡堆滿孫伯伯囑孫媽媽為我留的菜。當我要帶孩子去看診時,孫伯伯一直問需不需陪著一同前去,我一再的保證沒問題,他才放心。 縱是最熱鬧、繽紛的時候,孫伯伯仍關心著我吃了沒,掛記著我一個人能不能應付眼前的問題,關愛之情表露無遺! 孫伯伯不再陪我過馬路了! 當我獨自站在路口,對著來往的車輛一籌莫展,著急著趕不上交通車時,我想起孫伯伯;如果有他在,我就什麼都不必擔心了。 當我恍然呆立路口,久候不見那個熟悉的身影在我身旁出現時,我想起孫伯伯;從今而後我得自己一個人遠赴對街了。 當我有滿心歡喜要找人分享,有一肚子牢騷要找人傾吐時,我想起孫伯伯;今天一整天的喜樂煩憂只能訴與自己聽了。 我才想起那一段和孫伯伯一起過馬路的日子,竟是我生命裡最『受寵』的時光! 那年過年,我給孫伯伯寫了張卡片:「::::一個人過馬路時, 總想起那段有您引領的時光,那是我最珍貴的回憶;您之於我:不止是與我同行而已,更有著一份如父般的關懷和守護:::」。 我感恩,感恩有孫伯伯,感恩有您的傾聽、關懷、和守護。
-
《過時的俗語話》土豆仙番薯祖乎你掘乎你挖
4、土豆仙,番薯祖,乎(任)你掘,乎你喔(讀WO,即挖)。 鄉下依照季節六月拔花生,十一月犁番薯,儘管主人很細心,但地裡總會有些沒有撿完的花生果和地瓜塊,於是貧窮人家扛著鋤頭到田裡隨意挖掘,或多或少總可以挖到一些花生、地瓜、芋艿等物。收穫花生的時間正是六月暑天,如果遇到西北雨,那是撿花生的最好時辰,因為暴雨把遺落地裡的花生漂出土面,可以省去拿鋤頭的力氣。種在水田的花生叫「田土豆」,花生拔完後溶田插秧,耙田時花生果浮在水面,撿花生也無需用鋤頭了。六月收花生的時候,經常遇到綿雨天氣,地裡的花生因為沒有及時收成而爛根發芽,那花生芽挖回家洗淨放在石碓舂碎,配上地瓜塊和煮也是三餐食物。一九六三年困難時期,筆者雖已唸大學,但暑假要回鄉下幫忙拔花生、採龍眼、插秧等農活,那時候天天就是這種伙食。 番薯則是農村的主食,同安是「地瓜遍地皆種,比戶皆食,間有不知稻谷之味者」(光緒版︽馬巷廳志︾卷十二),鄉村中還可以用地瓜換取沙螺、文昌魚、土鬼燴(水彩短齒蛤)等海產。困難時期天天與「番薯簽渣」見面,一九六四年下鄉南安門口店在三代貧農家中搭伙,那地瓜渣是磨粉後才下鍋的,裝在海碗裡可以照見人影,大年初一也是地瓜渣配萬壽浮鵠(木瓜梗)。 金門民眾以前也是過著「吃番薯,配海魚」的清苦生活,明末魯王朱以海監督南明失敗後,鄭成功迎居金門時,也是以番薯為食,故有「番薯王」之稱。清末民初福建著名實業家黃廷元(馬巷西爐人)的祖父黃超營,居鄉時也是因「家無餘糧,除夕往番薯園翻泥土,拾富戶棄置之番薯頭尾度歲」,其裔至今正月初一喝地瓜湯的傳統,也是「老不忘祖先生計之艱難困苦,而知所以自強不息」。冬至前後地裡番薯收完後,翌年番薯園輪種花生,有些漏挖的薯塊還會破土綻芽,俗話叫「番薯樣」。因此,可以挎著竹籃,手持「番薯野」到花生地裡「野(挖)番薯樣」。即使所獲的地瓜頭尾非常小,但用它和麥粉煮「麥糊」,也可以幫人度過「松柏仔通宏(露出紅芽),大人囝餓甲狂」的缺糧月份。 現在鄉下都有花生、番薯種植,但面積、總量都不及從前,以往有句譏笑人家不懂劃算的俗語叫「八(懂)算不八除,討米換番薯」,現在一斤優質地瓜賣到一元二(人民幣),而一斤大米才六毛多錢。當今地瓜不是用作填飽肚子的主糧,而是作為粗纖維食品來調配飲食,也就是「吃魚吃肉菜相甲(配)」的意思。所以年關春節,有人把地瓜乾、番薯簽、鮮地瓜作為饋友的禮品,真是「番石榴上三戒壇」了。但現在到田頭地角拾花生、挖番薯的人實在難得看見,因為物質生活的充實使這種原本有點「乞討」行為的謀生方式失去了意義。
-
含笑花
以前四合院老家的深井(院子)種了一棵含笑花,就種在提頭(大廳外兩側較低的房間,閩式的磚坪屋頂,常作為曬農產品的地方。)和簷廊(大廳外的走廊,左右各一個側門。)交錯處,打從有記憶開始它就比抬頭高了,但我卻不曾問過阿嬤它的年齡,或許早就習慣它的存在,所以年幼時從不曾特別的給予關愛的眼神除了在夏季。滿庭院的花草從官蘭、鳥榕、茉莉、毛筆(百合花):::但我們都知道只有它才是阿嬤的寶貝,我曾想是否因為它的稀少而珍貴,因為除了姑婆家還有一株外,似乎不曾見過其他人家有種。後來從母親的口中才知道那是祖父年輕時走水(國軍撤離大陸之前,地區以水路往來廈門沿海經商的俗稱。)從廈門買回送阿嬤種的。應該是它延續著對祖父的那份情感吧,至少我是這樣想的是否正確我並不明瞭。只知道誰欺侮玩弄它時,總會換來阿嬤給的一頓揍。 每當初夏花枝上總結滿了花苞,花苞外一層薄薄的膜隨著花的成熟,從綠色漸漸變咖啡色直到剝落,露出和玉蘭花花色像極了呈淡淡的黃,但花形較矮短較圓花清香得可以。每當花開時阿嬤總會叫我們拿登梯幫她摘花,阿嬤總將它分成好幾份,細心的用手帕包著,叫我們送去給她的朋友,那是份好差事:每當花到受贈的婆婆手中,老人家總不免會給幾粒李鹹糖(用透明的玻璃紙包著,中間有一塊話梅的麥芽糖。)所以每當差我們去送花時,大家都是非常的樂意。 將頭髮抹上茶油向後梳在腦後捲成一個髮髻,套上黑色的網袋插上一支ㄇ字長形的髮插,那是阿嬤和其他婆婆都梳的同樣髮形,身穿黑色的掛衣足踏黑色布鞋,她們將含笑花插在髮髻上,身上總飄著淡淡的清香,在物資拮据的當時手帕交的感情,總是在花草和坐坐閒聊之間纏綿。而阿嬤的含笑花更是夏季免費的香水,每隔二三日我們總有糖吃,而阿嬤和那些婆婆們的頭上幾乎都是含笑花。 阿嬤過世時母親還為含笑花綁上白布條,隨著數位婆婆的相繼去世,爾後數年也就不曾再有送花之舉,後來舊屋翻新再也沒有,深井含笑花也在那時挖掉了,而這些回憶也隨歲月塵封已久,直到數日前在巷子口又看到一株正要結花苞的含笑花,這段深藏以從的記憶又浮上了心頭,隨著交通運輸的發達,花店在金門已經不算新興行業,各類的花卉在街上只要花錢便垂手可得,相對送花已成了開張喜慶時場面和禮數商業的行為,其間有多少是有那份分享的心情,相互餽贈的那種放伴情早已不復見,我感受不到阿嬤那時的感覺和那濃郁的情感,就像洋房取代了老舊的四合院,鐵門的深鎖和昔日夜不閉戶成對比,相對的人與人距離的拉長,而不變的應該還是含笑花,夏季又到了,彷彿又聞到它淡淡的清香。
-
《金門憶往》太武山下的往事
軍旅生涯中,三度駐防金門,首次是民國三十八年九月上旬。因為我們是由台灣調來,裝備、訓練都較從大陸撤退部隊為佳,所以擔任機動打擊任務,駐在瓊林。機動打擊,就是敵人在那裡登陸,就要在那裡把它殲滅。為要達成這個目的,必須熟悉各地地形地物,部隊每天不是往東就是往西,舉行各種各樣演習。那時我在通信連無線電台當報務士官。金門地方小,演習時有線電話聯絡已綽綽有餘,電台無用武之地,整天無所事事,為了打發時間,大家把帶在身邊的一些小說雜誌看了又看,實在也無法排遣那些漫長歲月。閒得無聊,我們只得去爬太武山。站立秋風瑟瑟的太武山頂,鳥瞰金門,牛山濯濯,黃沙滾滾,遍地砂礫,荒涼不毛,東望馬山,西望水頭,各村各厝,盡在眼簾。除了爬山,就是去壓馬路。那些年代金門也只有一條由金城(後浦)到官澳的碎石子路(現今環島北路),從瓊林無論東到沙美或西到金城,走在碎石子路上,一陣狂風吹來掀起的沙粒打在臉上,好像刀扎一樣的疼痛。 在瓊林,駐在一位嫁往廈門在那裡任小學老師家裡,開始她對我們這些北阿貢兵,視之如虎狼,拒之於千里。後來她發現我們還認識字,而且每天都坐在院子石階上看書,引起她的好奇,才漸漸撤去防禦面紗,主動拿水桶給我們在水井汲水,還借閱我們從台灣帶去的「野風」文學雜誌。古寧頭打完仗,金廈隔離,她在極端悲痛中仍冒著風沙,帶著五歲大的兒子去內洋看我們(部隊在內洋候船回台灣)。她這份難忘的友情,永銘心版,曾有一篇拙作「廈門老師」補白「浯副」懷念她! 和瓊林還真有緣,最近又認識一位在瓊林的朋友: 岳家在金門,所以常回金門。去年八月老岳母壽辰,偕妻回來第二天,內弟媳婦就告訴我說:「三姐夫,有位姓陳的小姐來了幾次電話找您!」 「姓陳的小姐?」我一頭霧水!「不會吧!恐怕是找妳三姐。」妻從小給姓陳的做養女,住在夏坑(夏興),她有朋友住在陳坑(成功)。 「不是找三姐,她指名找您。」弟媳臉上還故帶幾分神秘。 每次回金門,因島東島西都有親戚朋友,總是陪著妻到處走,行蹤飄忽不定。有天晚上接到一個陌生電話,悅耳的女聲,她禮貌性的先自我介紹:姓陳,金管處職員,她知道我在古寧頭打過仗,金管處需要這方面資料,希望對我做一次訪問。我告訴她:有關古寧頭打仗史料,五十多年來可用案積如山來形容,俯拾皆是,而且已經過去了這麼久的時間,也沒什麼新鮮感可言。「不錯,但我知道田先生在古寧頭大捷五十周年時著有一本紀念專輯,我們想知道它的內容。」人家既有這個誠意,怎能拒人於千里,可是在什麼地方見面好呢?想了一下,覺得姨姪女婿陳諸葛在金沙國小當總務主任,他學校會客室比較適合,地址也好找,於是約她第二天上午九時在金沙國小會客室見面。 一見面,她就給我一張名片,銜署「內政部金門國家公園管理處保育研究課陳秀竹」。抬頭望望她,一襲金管處制服包裹的身材,健美秀麗,杏眼炯炯,臉上寫滿金門女性特有的溫靜祥和,人如其名。和她同行的還有位莊先生。我們沒有世俗的客套,她放好錄音機,就提出許多有見解的問題,我把知道的一一敬告。錄音完,在斗門一家餐廳還讓她破費。在餐桌上談談其他話題,她知道我曾濫竽軍訓行列,她也是服務軍訓界,謙虛以學妹自稱,我傻長她幾歲,也就愧然做了她的學長。後來在金門日報上知道她是「金門文藝協會」總幹事,筆名藍茵,「浯副」經常有她的新詩和散文,篇篇絢麗多彩,膾炙人口,我不僅細讀,還剪貼珍藏。 她娘家在金城,嫁在瓊林做媳婦。 岳家住沙美,每次回金門,從東往西,進出機場都要經過瓊林,每過那裡,我總情不自禁多看她幾眼。 第二次到金門,是民國四十四年陸官畢業分發部隊當排長,駐田浦。田浦位在島的東南海濱,標高約五十公尺,其地有塊長約百餘公尺的花崗石,有如觸角伸入海中,我守的陣地就在那塊大石頭後面,和它朝夕相處近兩年。 我姓田,駐田浦,也是有緣。不僅此也!田浦景致非常壯麗,她是舊日金門八景之一,景名「浦城海日」。 「浦城」就是田浦城。明洪武二十年(公元一三八七年),江夏侯周德用石塊在田浦築一直徑約百餘公尺,高約二公尺的城牆,作為巡檢司駐守東半島之用。城有東南西北四門,西門最寬,可行汽車(恐係部隊因需要而拓寬),其餘三門狹窄,僅容一人通過,牆基十分堅固。 (上)
-
《校園札記》也談『分數的迷思』
大概是科舉時代的餘毒肆虐,所以,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父母無不希望自己的兒女能在成績單上的分數高人一等,眼前來說,可以在親朋好友面前炫耀,長期而言,可以在申請學校時,順利鯉躍龍門,一舉進入名校的熱門系所。 雖然女兒還很小,可是,面對目前的教改,也看得我憂心忡忡,不知道未來還要怎麼個改法。正如『分數的迷思』作者若晨所言,肩上書包的重量可以因為書包改良而減輕,可是,對分數的要求,就不是短期內可以改變的觀念,但為了要得到高分,除了用功之外,我也看到很多奇怪的情況,目前還在學校進修的我,可以說是一位用功的老學生,除了期望自己能做到不遲到不早退之外,也希望能透過進修提升自己的專業。不過,五年級的學習態度和六年級的讀書精神顯然就有很大的差異,可以發現常常不來上課的都是年輕一代,點名通常不到,只在必須考試的時候出現,寫報告經常都上網抓到資料後,連過濾消化都跳過去,直接排版送給老師,看得我這個LKK族心驚膽跳,不知道國家的競爭力交到下一代的手上時,會不會優勢不再呢? 即使工作再忙碌,考前,我都會抱佛腳,好好的K書一番,雖然不要求高分,可是,要跟公司申請獎學金,也不能分數太差。秉持這樣的精神讀書的我,總也有馬失前蹄的時候,就曾經有一科管理類的考試,寫得正順手的時候,旁邊的同學竟然湊過頭來告訴我:「姊姊,這題寫錯了。」我看了看,還真的發現自己只顧著背答案,竟然回答錯題了,趕緊修正液拿來塗改重新寫過。這位同學看我開始緊張,乾脆把考卷送到我面前,要我照抄就是了,看得我臉紅心跳,深怕監考老師抓人。就在我要交卷時,也才發現,我的臉紅心跳根本不必要,教室內後排有同學已經把課本放在抽屜裡大抄特抄,真的讓我大開眼界,不知道該怎麼思考這樣一件事到底對或不對,回家告訴家人,家裡的年輕一代還笑我,這算什麼,有人拿PDA考試,資料都輸入,完全不用花心思準備,有人手機拿了打電話問其他人,某題考題的標準答案,更多作弊的手法,聽得我眼界大開,嘆為奇觀。更讓我覺得不好意思的是,我竟然還在一票年輕人中以優異的成績拿到獎學金,拿得自己心慌慌的,因為覺得有同學的幫忙,才讓分數不那麼難看。 轉眼,學年即將結束,期末考來到眼前,同學間平常不相往來的人,竟然開始互動頻繁,為的是考古題、報告可以互相分享,一直都很用功的我,在這樣的學習環境中,開始懷疑我真的要這麼用功嗎?因為,不用功的人也會有好成績,那我的用功簡直是白費工夫了,也在這一層的思考中,我發現到很糟的一件事,未來在公司裡,當我看到年輕一代拿著附上成績單的履歷自傳應徵工作時,我肯定會對成績單上的分數多所質疑,不知道憑真本事拿到的分數到底佔幾成?到底該不該以分數來決定一個人的能力呢?而分數的高低,真的會決定一個人未來的出路嗎?
-
《感恩的故事》感謝陌生人
民國七十六年,民航開放之前的年代,我搭了數次的軍艦往返台金之間。當時的料羅灣與新頭碼頭,輪番扮演送往迎來,悲喜交集的水路舟站。而從台灣返鄉的鄉親,高雄十三號碼頭是個既陌生且熟悉的港灣,搭船的金門人,嗅著濃濃的柴油混著機油味,趕在潮水滿位時,啟動軍艦,載著這群闊別家鄉的遊子返鄉團聚。 那一年的農曆春節前,我向公司請假,提前返鄉過年,為的就是趕搭每十天一個航次的軍艦。公司老闆對我這公司唯一的金門女孩十分照顧,欣然同意准了假。於是,我成了全公司第一個放年假的人。 台中火車站的月台裡,火車一來一往。年輕的我第一次一個人搭火車,心底閃過一個最實際、也最愚笨的想法─到底那邊是南?那邊是北?我竟無法確定。這時候,不得不睜大雙眼,注意進站的火車。終於讓我盼到一列寫著往高雄的莒光號列車進站,我才放下心來,雀躍跳上列車車箱,南下高雄。 到高雄的金門同鄉會辦理報到手續是回鄉必經的過程,鄉親們為了配合軍艦出航的時間,往往會提前把相關證件寄到同鄉會,以利該會協助辦理、統計人數事宜。而為了配合不同時辰的碼頭報到時間,鄉親們往往提前來到同鄉會落腳。燈光熠熠,不夜的高雄霓虹,伴著這群克難的金門人,等待回家的路。 當我風塵僕僕趕到同鄉會的櫃檯辦裡報到手續時,承辦人員以我登記搭乘的班次已過,拒絕我報到搭乘此班船艦。我告訴他,我並不知道自己的證件寄到同鄉會時,應該乘坐的是上一個班次。因此,請求他高抬貴手幫忙,讓我能坐這班船順利返鄉,否則,我又將隻身折返台中,舟車勞頓且大費周章。 承辦人員一臉鐵面無私,不顧我的再三請求,不答應就是不答應。這時候,許多面善但不相識的鄉親目睹這一切卻愛莫能助。就在我舌乾唇焦、心急如焚的時候,人群中有位男士,湊到辦事員身邊低語了幾句,辦事員終於軟下口吻,應允了我的懇求。幾位鄉親對我說:「達得伊耶人替汝講情,嘸汝都得鬥金門。」的確是,所幸那人伸出援手,否則迷糊的我,勢必難以順利踏上歸途。 那位連面貌都沒讓我看清楚的好心的陌生人,想必知道我請求的過程,同情的給我一個方便;也許他是同鄉會的人員,認為周全一個慌張的小女生的懇求無傷大局吧!不論他的想法為何?他可能也沒有想到他的一句話,對人地生疏、歸心似箭的我有多重要! 我在人聲雜沓的同鄉會裡,沒來得及向他道謝,甚至連他的長像都勾擬不出一個輪廓,但這份情延續至今仍讓我心存感恩且記憶鮮明。他讓甫出校園的我,在陌生的城市中,摸索回鄉的路途過程中添上一絲溫暖。也許他能體會金門人返鄉路比其他人來得不順暢吧!他予我的方便,對當時的我,是何等可貴! 那回,船到金門碼頭靠了岸,看到故鄉土地的喜悅讓我很快抖落滿身的疲憊。提著行李,依序下了船艦,當時檢查行李的人員理應是港警所警員,但是尚處戒嚴時期的金門,各港各哨,隨處是軍人把守的身影。為我們檢查行李的就是幾位年輕的軍人。其中一位要我拉開行李箱拉鍊讓他檢查,只見他一絲不苟,翻開我整理得井然有序的衣物層層。 裡頭,我放了一本生活照,他拿起相本,一頁接著一頁,把整本翻完。當時的我是個初出茅廬的嫩丫頭,對軍人的動作並不覺得有不妥之處,只不過有些不耐久等,心想:有必要檢查這麼仔細嗎?如今回想起來,不知該佩服那軍人的明察秋毫,還是嫌他的多此一舉?倘若當時我的相簿不只一本,那後面的鄉親不是要等很久嗎? 民航啟用,搭乘軍艦成了很多金門人共同的回憶。每回有人談到坐船過往,那舖滿船艙的報紙、紙版,窒悶的空氣,耳邊的嘔吐聲及飄不散的機油味,一個個臘黃的、蒼白的臉便如幻燈片般呈現眼前。有切身經驗的金門人,絕對忘不了這一幕幕。 當自己的思緒前伸,憶及那段不平常的交通途徑,我必定想起高雄同鄉會那位伸出援手,助我成行的陌生人,也許在別人眼中,這是小事一樁,不足掛齒。但是,當我挫逆時刻,旁人及時的扶助,我才深深體會何謂「雪中送炭」,彌足珍貴。即便事過境遷,相隔多年,我依然感念在心頭。雖然我不認識他,我仍然想向他說聲謝謝。謝謝您!同鄉的(或異鄉的)人。
-
《過時的俗語話》鋤頭那願掘狗屎那願拾無金山也有銀窟
這是早時教人勤勞致富的門道。鋤頭是農民須臾也不能離開的勞動工具,「呸爛(吐液)執折鋤頭柄「是拚命勞動的意思;「鋤頭底下有黃金」也是勸勉勤作的警語。在化學肥料還沒有生產之前,農民種田施用的是人糞尿、牲畜(豬、牛、馬)糞、火伕(燒飯的草木灰)、土膏(草皮合土薰燒)、池土等農家肥。農業諺語有「莊稼一枝花,全靠肥當家」、「有收無收在於水,收多收少在於肥」、「種田不用問,除了工夫就是糞」,俗話也有「作息(種田)免師傅,祇要用肥嘟」,這些都說明肥料是莊稼的命脈。 以往農戶自家的豬牛糞畢竟有限,因而還要提著糞筐到野外拾糞。筆者家住農村,上個世紀五十年代唸小學時,星期六下午要徒步八里路進城撿豬糞,一整天的時間大約可以撿到六十多斤的豬屎和馬糞。大年初一撿豬糞的人比較少,我因此可以多撿一些,回家時糞筐太沈,家母趕到五顯第一溪橋接我的糞擔。豬屎、狗屎、牛屎都是黑色,所以有句形容粗心人隨便取的俗話就叫「勃(撿)狗屎見黑渴(拾)」。民間還有「假戇吃狗屎」的掌故。明末晉江人張瑞圖,因替魏忠賢建造生祠時書寫「擎天一柱」字幅,崇禎皇帝清洗閹黨時被列為「逆案中人」。張氏逃匿在同安祥露莊渭陽家中(張氏胞妹適莊渭陽次子),官兵聞訊圍包莊府,莊家事先派人用竹筒將黑芝製作的 粑注在豬圈附近的草地上,張瑞圖蓬頭垢面出門還撿地上的「狗屎」往嘴裡送,官兵以為是「瘋子」,張氏因此逃過一劫。 農業社會依靠辛勤的耕作祇能解決溫飽問題,要想富裕就比較困難。據說清代同安有三大富翁,那就是「古莊盧忠、垵爐顏香、五峰許尚」,他們富裕的程度是:古莊盧忠家裡很有錢,銀元把樓閣的橫樑都壓彎了。垵爐顏香榨蔗的紅糖,倒入村東第三橋溪,糖水順溪流到南門橋溪(約五里)還是甜的。五峰的許尚糧食收成時,稚積起來可以把祠堂口的旗桿埋沒。這些典型的富翁(其中盧氏、顏氏都是金門賢厝的宗親)如果單靠「撿狗屎」怕是富不起來的,傳說他們是靠經商老家的,所以俗話說:鋤頭掘到死,不值做生理。做生意是「車輪滾滾,紙字(鈔票)歸卵(整把)綑」,特別是在商品社會,可以說是「無商不富」。但經商需要資本,也要承擔風險,所以也不是人人都能腰纏萬貫。現在仍然有人種田,因為「無農不穩」,但由於耕地面積的減少,科學種田的推廣,種田的勞動強度已大大的減輕。以前有句老話說「種田不養豬,好比秀才不讀書」,現在由於養豬成本高,許多農戶已不養豬,鄉村的衛生環境也乾淨許多。又因為農作物普遍施用化肥,所以農村撿糞的人所剩無幾。牛糞還是有人撿,但多數拿去曬乾種磨菇。所以,這句話的原本意思,除了「勤勞」的含義還要薪傳外,其致富的門路就不能因循守舊了。
-
安脯糊的故事
蕃薯是早期賴以維生的主食,約有四百年的歲月與金門島民唇齒相依的關係,在烽火歲月的日子裡,更凸顯其重要的地位,雖無亮麗的外表,卻有實在的內涵,是島民唯一生命的活源,被金門人視為聖品。 蕃薯在貧瘠乾旱的島上適合生長,種植的方法也簡單,剪一段約三十公分長的莖插入土裡,一週後就活起來,生長期間翻鬆土壤並施肥兩次,三個多月的生長就可收成。那時候種的蕃薯田是一塊又一塊,滿山遍野長著濃密的蕃薯藤。每到收穫的季節,家裡推積如山的蕃薯,除了煮成蕃薯粥供給三餐食用,利用安茨剉將蕃薯剉碎,掏洗沉澱製成安茨粉,是蚵仔煎的材料;或用銅剉剉成安茨簽煮稀飯用;普遍農家製成安脯糊居多,最後剩下較小的作為豬的飼料。 每到秋風起的日子,農民們把收回來的蕃薯削過皮,以安脯刀削成厚厚的一片,鋪在山頭的草埔頂,靠陽光曬及風吹的作用,一兩天的功夫就乾了,一片片扭曲變形的安脯,全家大小出動撿拾回來。收回來的安脯也可以直接煮成粥來食用,一般都用牛拉動石輪輾壓成粉狀,稱它為安脯糊。有了安脯糊,是農家秋冬和初春的庫存乾糧,家家都備有大陶缸保存,少了它可能鬧飢荒,早年稻米缺乏,三餐主食都安脯糊的存在,與每個家庭關係密不可分,煮起來黏糊狀,散發著蕃薯香味。 記得小時候當農忙時,放學回家先幫家人煮了一大鍋安脯糊粥,要花一點工夫學習,不然煮成一團團塊狀。用的是燒柴火的大灶,等水開了,安脯糊慢慢撒下去,用鱟勺舀開水攪和,直到全鍋均勻為止。煮好以後讓粥冷卻,傍晚家人回來就可吃了,每次吃起安脯糊粥,不知吃了多少碗,總是覺得肚子沒有填飽,以現在的食量比,有天壤之別。 今天家家生活富裕,吃的是大米飯或麵食,安脯糊粥成了稀有食物,農家也很少製成安脯糊,因此在現在的生活中逐漸消失,年輕的也不認同過去的生活方式,年長的人只有感慨時代的變遷。
-
《芸窗晨語》電視兒童
讀小四的兒子每天從學校回來,把書包往牆角一扔,人往沙發一癱,做的第一件事絕不是大聲嚷嚷:「媽!肚子餓!」而是手持遙控器尋找他的電視卡通節目,開始了他與電視難分難捨的約會,家課忘了要做,晚飯不知要吃,經年累月,日日如此,看在老媽我的眼裡,感慨在心裡。現今的小孩變了,與五、六十年代的小孩,在生活習性上是截然的不同,但沈迷電視的天性卻是一脈相承! 在老媽我聲聲催飯的命令下,兒子依依不捨的放下手中的搖控器,離開那偎依已久的沙發,心猿意馬的嚼著老媽我費心為家人準備的晚餐,那食不知味的嚼蠟相,真叫人心疼。不一會的功夫,他匆匆放下碗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回電視機前,繼續做沙發上的馬鈴薯造型│看電視去。留下滿臉狐疑的我愣在一旁,心想他真的吃飽了嗎? 這回卡通節目如火如荼的繼續延燒,已讀國中二年級的大姊姊和二姊姊也火速加入觀看陣營,三個小蘿葡頭看得目不轉睛,嘴巴微張,平時難窺的眉間笑意,只有此時才重現原形,看到激情處,渾然忘我的大姊姊也興奮的跟著手舞足蹈起來了;看到劇中滑稽好笑的畫面,那童稚的笑聲更肆無忌憚的從他們的嘴巴狂洩而出。望著他們那如痴如醉的模樣,我的心裡是百味雜陳,那幅童年看電視的景象,彷彿又重現在我的眼前,如幻又似真! 童年時,村中有電視的,例皆是有錢人家,像咱們家那種既稱不上大富大貴,連小康都搆不著邊的家庭,只好常常上演著「借看」別人家電視的戲了。猶記得最開心的莫過於暑假期間了,在無學校課業壓力下,可以明目張膽的遊走各家電視機前,不論是「大村」水賓家十四吋的,抑或是「小社」正中家廿吋的,只要有節目,一律照單全收,看得津津有味。夏天時,隔壁的商店承立家,把十四吋黑白的小電視,搬到廣場上招徠顧客的新點子,受惠最大的莫過於我們這群白看的小觀眾了。多少老少咸宜的連續劇,如歌仔戲「七世夫妻」淒美的愛情故事,賺了多少觀眾的眼淚。「孟麗君」皇甫少華和孟麗君懸疑的愛情,又讓人捏了多少的冷汗。「西螺七劍」阿善師的蹤跡成迷,緊緊的扣住多少觀眾的心弦。桂香和劍英(石峰飾)的愛情故事,又讓多少人為之魂迴夢牽。還有惡毒的黑孔雀(王滿嬌飾)、趙金順的惡行,至今仍令人為之恨意癢癢。連續劇「保鏢」的主題曲,對音樂白痴的我,至今仍能朗朗上口……。 六十年代,台金仍欠缺通訊的當時,電視台只有三家,電視轉播台也仍未在金門架設,看電視是要看「老天爺」心情而定的,若逢天氣好,接收視訊良好,那天的晚上,可用「萬人空巷」來形容,因為人人都看電視去了;若逢天候不佳,電視畫面不清,只聽到沙沙的聲音,我們謔稱是在廣告賣海水,那一夜就不是一個「度日如年」可形容了。當然有時連續劇正在高潮精彩處,大夥看得欲罷不能的日子裡,守著電視當收音機聽,也是常有的。與今日電視節目之多選擇,電視畫質之優,實在是天壤之別啊! 快樂逍遙遊走於電視機前的暑假,總是過得特別的快。開學了!老媽禁看電視的命令一下,那初始幾天痛苦的日子最難熬了。夜晚讀書時,手裡捧著是書本,眼裡看著是白紙上的黑字,但心裡牽掛著是昨天在片尾出現的神秘客是不是阿善師?這回趙金順不知又要想出什麼毒計來陷害劍英?……滿腦的思緒繞著那未完的電視情節千迴百轉,整個心思早就飛到九霄雲外。 有時按捺不住那蠢蠢欲動的「偷看」慾望,趁著老媽出外串門子的空檔,站在我家門前,扮「千里眼」瞇著眼,隔空遙看約廿多公尺遠的承立家十四吋小電視,竟也看得如痴如醉。如今鼻樑上的眼鏡,就是這樣跟它結上了緣。更有得寸進尺的,就是偷跑到水賓家看個夠,當然並不是每回都是「有驚無險」的。猶記得有回偷看罷那高潮迭起的連續劇,以為仍如前次般的神不知、鬼不覺的偷溜回去,誰料前腳甫踏進門,老媽那粗重的扁擔棍就落了下來,那一晚是如何捱過的,我已不甚記得,但老媽那嚴峻中透露著失望的眼神,至今卻仍深印在我的腦海裡。 因為諸多的因素,直至我高中讀完赴台求學,家中仍未購買電視。待在異鄉漂泊遊學六年返鄉後,大哥為家中添購了第一台廿吋黑白的新力牌電視,有了電視,沒有了課業的壓力,可不用再偷看電視了,可惜電視卻已失去了誘我的魅力,直至如今,它只是我空閒時,偶爾瞥一眼新聞報導的道具而已。 古人云:「世事古難全。」更不知誰曾說過:「上天總是喜歡跟人開玩笑的。」仔細玩味,還真有點道理。年輕少女有著婀娜多姿的身材,但荷包總是捉襟見肘的讓她無法如願的置裝;當荷包鼓鼓,能如願購衣時,人卻已老、珠已黃,再華麗的衣裳也難掩身材走樣的醜態。沈迷於電視的兒童,有著課業的壓力,未能如願盡興遊走各電視節目間;待無課業壓力,有餘力看電視的時候,電視卻已失去了誘人的魅力。兩者之間的道理,豈不都是上天喜歡跟人開玩笑的最佳例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