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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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 示女兒─致茁女書
女兒,深秋時分 我枯坐藝術館中庭 (規矩如妳,沒有下課不會下樓) 秋風颯颯,落葉紛紛 這學校已非三十年前的寒酸 只俯視臥龍街一隅稍覺昔日氣息 (妳笑著步出電梯,又匆匆上樓) 午後,佇立秋陽下的和平東路 內心不由得有些悵然 那天,妳來電要楊逵鍾理和作品集 (鵝媽媽出嫁綠島書簡鍾理和全集殘集快遞郵寄) 前天,妳來電要黃春明小說集 (兒子的大玩偶莎喲哪啦再見我愛瑪莉小寡婦快遞郵寄) 妳說:老師說妳作業畫面頗有精神 妳說:同學說妳設色大膽不似妳的外表 女兒啊,穩著些,慢著些,悠著些 不要成了摸著天凊凊的少年家 因為,妳前面的山山水水還遠著呢 那夜,妳外出穿了一個耳洞 (我徹夜擔心妳耳朵感染發炎) 前夜,妳外出剪了一頭酷似男生的短髮 (妳說我和母親恐認不得妳了) 女兒啊,特立獨行不是耳洞不是短髮 標新要在畫布上 立異要在想法上 切記,女兒,父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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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屆浯島文學獎 小說組第一名 永遠的后垵厝
時間在這裡流連不去,每到靜謐的夏日午後,只要輕輕聆聽就能察覺遠處飛機的降落聲響,一陣一陣的,稍不加注意則悄悄成門外細碎歸來的腳步。之後,和著群蟬喧囂的悶熱午後總要挑動那些屬於過去的回憶,然後便算是仲夏時節了。 遠航班機降落在金門尚義機場,姿態是優雅的弧線,聲勢對島來說略過浩大而聲張。那巨大的音浪由機尾流洩而出,欲把島的午後沸騰起來那般。梅雨季雖早已結束多時,然而天空依舊是鬱鬱未開的藍,仔細瞧去,還能發現一抹暗沉的灰為飄動的雲朵燙染了邊。此時,旅客正由閃耀亮光的機身裡魚貫而出,紛擾的人潮漸漸地填滿原本靜寂空蕩的跑道。 金源跨出機艙扶著登梯走下,在他身後,元翔提著兩袋行李陪隨而下。才踏上跑道,一股悶熱就襲湧撲來裹覆人群。過了七月之後,島的夏天通常是熱的,跑道上沒有樹蔭,午後陽光更加滾燙,如壺中澆淋而下的沸水那般,欲將機場跑道悶煮成爛白的麥糊。這個時節,一旦這濃郁的蒸氣開始蒸騰,人影在眼前也難免要熱成恍恍惚惚了。 元翔放下行李,才用手臂抹了把汗,嫩白的額頭又冒出汗來,像極了他俊秀臉頰及無邊眼鏡邊初冒的青春痘群,他好奇地問:「阿公,金門有夠熱!咱不是佇海邊嗎?哪會攏無半絲海風?」。 「熱過頭兜無風,若是無影擱卡無風,而且你攏在教室內讀?,平常卡無曬到日頭,自然卡怕熱啦!」金源答道,汗水也涔涔順著他黝黑國字臉的皺紋流下。又說:「汝真乖陪阿公轉來金門,咱先來領行李,阿公等一下買涼的乎你呷。呷過涼的汝兜袂熱。」 「無要緊啦,是講阿公麥熱著卡重要,阮媽媽嘛真是的,攏無甲汝準備一頂帽子。」元翔又提起行李,淡藍間白條紋襯衫已略透濕,貼身剪裁的李維牛仔褲裡此時也好不黏膩,不由得回想台北家中舒服的冷氣房。爸媽想必現在正在店裡忙著,近來景氣不好,常常聽他倆嘴裡念著水果批發生意一日不如一日,但兩人每日凌晨兩點還是得準時起床。兩老近來還兼做市場零售,愈加勞累。元翔看在眼裡著實心疼,故假日有空便幫忙到市場裡叫賣水果,好讓爸媽可以輪流休息。 祖孫兩人朝航站大廈走去,短短的路程有如半個世紀那般漫長。金源抬頭望向大廈,眼裡情緒波動,就像他由機艙窗口鳥瞰故鄉那般,丈量著對金門這般熟悉而陌生土地的情感距離。旅台多年他也見過不少世面了,只是從未預期故鄉的進步可以像這樣活脫靈現眼前。這麼多年了,天依舊是藍,綠依然在此繁衍,但舊日的景觀怕是不復見了吧,也不知昔日泡茶談天那幾位老兄弟還剩下幾個了呢? 旅客成群踩上電扶梯前往二樓的行李到站處,金源暗自讚嘆故鄉的進步,悲喜交集地。時代要進步的,新穎的大廈建築、便利的手扶梯、嶄新的座椅及明亮的燈光都向他宣示金門業已奔向新的時代。舊日的記憶仍舊烙於腦海,但時光早已無情走遠,曩昔割捨的往往不復存在。金源茫茫然地抓緊扶手,欲言又止。 上了二樓兩人找了位置暫坐,等待行李被輸運上樓。元翔想起爸爸交代要打電話回家報平安,這就撥店裡電話。爸爸明達正等著和金源通話,他轉頭對金源說:「阿公,爸爸欲甲汝講話。」 金源推拒道:「阿公老歲耳孔無中用,汝甲汝爸爸講就好!講毋免煩惱,我家治會照顧家治。」說完,任憑元翔再三勸說,金源就是不接過手機。 元翔看金源都滿頭白髮了還像個孩子,甚至和爸爸鬧起脾氣就覺得好笑。他知道爺爺對爸爸的反對之事仍餘怒未消,便不再堅持,轉而和爸爸通話,手機那頭傳來細細囑託的聲音,像隻歸巢的蜜蜂般嗡嗡作響。「嗶─」突然長聲警鈴作響,警示燈一閃一閃,他轉過頭去,原來是行李輸運帶開始運作了,只聽見輸送帶「轟隆轟隆」震震地移動,不久輸送帶便被成群旅客團團圍住,他趕忙跟上前去準備取回托運行李。那輸送帶在橢圓形的軌道裡繞行,轟隆作響,像一列火車運行於人生鐵軌,又像命運的轉盤不斷轉動著。行李一件件被拋上取走,旅客們停下手邊之事,盯著、等待著屬於自己的行李被傳送到來。 過了半晌,明達準備的那箱芭樂已隨輸送帶轉到眼前。元翔低身奮力提起,又想起今早出門前爸爸和爺爺在客廳裡爭執的模樣。他提起沉甸甸的紙箱,和工作人員核對後,便把水果和行李件件疊上推車,金源也忙站起身來,兩人先後踏入機場大廳。 行李到站處已是熱鬧,門外的機場大廳又倍於此。櫃檯前眾頭鑽動等待劃位,座位排列成等待赴台的旅客與鄉親。人聲鼎沸,空氣中漂浮著人和食物的氣味,金源看到左側展著「金廈一條龍」的人形立牌,心中倒覺趣味。「一條龍」是家鄉拿來固筋骨的草藥啊,怎麼和小三通扯上關係了,不過唸起來倒也挺順口的。 金源早年讀過幾年私塾,自認算不上讀書人,不過多認得幾個字也長點見識。近來與明達間的爭執常讓他回想起自己過去和父親那段衝突,沒想到都快一甲子前的事了,現在還歷歷在目呢。金源自幼事奉父母甚孝,唯一牴觸父母的就是當年結婚禮俗一事。俗話說「三代粒積,一代傾空」,何況家中錢財有限,以他淺薄的智識也知道這錢若用下就要還債一世。他曾向父親力陳多次,但父親執意甚堅。一日忙完農事,他終於在田裡對父親破口而出:「伯仔,這債若是欠落去,我看是愛還歸世人啦!阮毋愛!」 「我若毋安捏做,汝教我這『老大』在鄉里欲按怎做人,『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汝這債若是應該拖兜愛拖!你若擱講半句我兜甲汝腿打斷!」金源父親氣得臉都獰了。 婚禮就風風光光辦了,債在父親的威嚴下就這樣穩穩扎下根。金源不禁要發愁:這次買金、餽肉、贈餅及辦桌諸禮皆照鄉裡積習辦理,那可是天價般的數字,就算之後多了老婆這人力,仗家中那幾口薄田和幾頭牲畜要,這債到幾時才能償清?若自此改做小本生意,或有幾分機會,但現在又去何處籌措資金?也不是沒想過下南洋發展,但自己是家中孤子,父親極力反對只能作罷。 後來戰事全面爆發,金源縱然想去也走不成了。 金源想起這些陳年舊事不禁嘆了口氣。他見機場設有販賣部,想起剛剛才說要買飲料給孫兒喝,便朝販賣部走去。這販賣部由當地店家經營,在旁設有桌椅約莫十來張,除了賣飲料外還兼賣些金門乾拌麵線之類的特產小吃。元翔推著行李跟上金源,見店家的商品價格不低,便提議回后垵後再做打算,不料竟惹起金源的硬脾氣,金源強塞一千元入他手中,便逕自找桌子坐下了。 元翔訕訕然地點了蜂蜜檸檬汁回來,試圖轉移金源沒來由發怒的情緒,於是好聲好氣的問道:「阿公,汝嘴有乾無,我飲料分汝好否?」 金源這時候對自己的發怒心裡也是感到後悔,神色稍霽,答道:「我無要緊啦,汝先呷!」 「阿公,汝多久無轉來金門啊?」元翔見金源神色已緩,又問道。 「阿公已經四十五冬無轉來啊,攏無熟識了。」金源這時已較平靜,露出僅存的幾根爛牙衝著元翔咧嘴笑,很是慈愛的那種。元翔是他自小照顧帶大的孫子,在眾多孫兒中最親也最黏他。大兒子明旺多年前便從了軍,二兒子明志赴美求學就在那邊定居了,三女兒明書師院畢業結婚後已隨丈夫調到南部,他們一年都難得和金源見上兩次面,只有四兒子明達留在板橋接手他的水果生意,也與他同住,自是最親。提起元翔這孫子,金源總要開心的,元翔自小乖巧懂事得他疼愛,而接送他上下學的種種趣事,也總教金源津津樂道。 「講到這就想到汝自小漢兜真乖,第一天去學校嘛毋哮。想到汝國中時已經比阿公擱啊高囉,現在聽汝爸爸講是有一八五,阿公兜真正歡喜!」金源看著元翔,心中洋溢滿滿得意,面容也就柔和了。 「阿公,汝講汝四十五冬無轉來,今日哪會堅持轉來,阿爸是為啥米欲佮你冤家?」元翔邊喝飲料邊問道。 「阿翔,汝甘有記得前年阿公住院甲汝交代,講若是我無好起來,你要幫阿公處理啥米代誌?」 「我記得啊。那年我高二,我真驚惶你袂好起來,好佳在神明保佑阿公後來好起來,醫生嘛講汝好的速度真正稀奇!」元翔回憶著。 「憨孫,阿公已經欲八十歲啊,甘真正欲老甲做老番癲?」金源豁達地說。 「呸呸呸,我毋愛你黑白講話,我欲汝呷百二!」元翔急得聲音都拉了尖。 「憨孫,咱今日轉來金門,阿公兜甲汝交代清楚代誌的經過,乎你了解咱林家過去的種種。阿公毋親像汝讀到大學,學問讀毋深,但是我瞭解做人需要有禮義廉恥、要講信用、對父母要盡孝道、對子女要栽培。阿公過去佮阿媽結婚時欠人真濟債,無知如何是好,有一天阿公去問廟裡面請示王爺………」 金源娓娓訴說的他的故事,元翔聆聽著爺爺蒼老的閩南話語,彷彿也身歷其境,隨金源走進了那白煙裊裊的城隍廟,聆聽著他的心願。 走進廟中,金源在神案擺上金紙、紅圓、糕餅,城隍廟共有五處香爐,金源點燃好十五炷香,依序舉香拜過天公、城隍爺、解冤公及兩處軍將爺。他跪於城隍爺前祝禱,喃喃說道:「信男林金源,家住后垵,丁卯年八月廿四日出生,八冬前因為娶某欠甲歸身軀債還袂了,想欲還清債但毋知如何是好,請王爺開示。」 金源由籤桶內取竹籤至於案上,經過多次擲筊與祝禱,終於得到三聖杯求得正確的籤。他取籤詩向廟裡解籤的先生問道:「先生,請問這籤按怎解釋?」 「汝欲求啥米?」解籤的先生反問。 「我欲還債,應該算求財。」金源慎重地說。 「求財,由籤詩來看是『大吉』!向東、向北,遠方自有發展。」解簽的先生為神諭下了註釋。 金源向城隍爺叩謝後離去,如吃下定心丸般,身軀裡又重新燃起力氣。他暗自盤算,這債在金門是還不了,不如暫且欠下到台灣發展,待湊足了錢再回來還錢謝罪,亦遵照父親遺囑整修舊厝。只是,沒預料到這一離去是這樣多年。 「阿公這擺轉來,除了將錢還人,嘛有準備欲開始安排將咱舊厝翻新,入厝那天,汝卡陪阿公轉來,咱來去城隍廟還願添緣,答謝王爺多年來的保佑,嘛求一個香符保佑你萬事如意。」 「阿公,汝甘有確定欲翻咱的舊厝,你若是起這厝,甘有人欲轉來蹛?我佇學校財金系有學到『投資報酬率』,這條錢若開落去,我看安怎算攏袂合啦!」元翔聽到事情的始末後,也不禁質疑了。 「阿翔,翻新厝是汝阿祖對我的交代,嘛是汝阿公這世的心願。對咱金門人來講,只要阿公阿媽在世,汝阿姑永遠攏有一副金飯碗來捧,對阿公來講,我欲起這間后垵厝,是因為后垵是咱永遠的故鄉,也是咱林家的根本。阿公存錢這濟年,今日終於有本事轉來還這條債,嘛有法度來起新厝,你愛對阿公的本事佮信用歡喜,這也就是我欲教汝的道理。」 元翔看著金源憨厚的笑容,那煦煦的光芒籠罩著他,像旭日那般燦爛而溫暖。彷彿這一刻他才真正了解自己的爺爺,也被他的執著和圈圈疊疊在臉上的歲月給撼動了。那一瞬間,他和爺爺內心縈繞的記憶纏繞為一體,像株榕樹向下扎根後,又向天空長去。這時,爺孫倆向門外走去,遠遠望去,他倆的步伐是一致而穩健的,不再像那些匆匆來去的旅客那般了。他們招了輛排班的計程車,即將歸返故鄉后垵。靜立聆聽,后垵的午後裡有一種靜謐伴隨著喧鬧,像潮水環繞島那般,將溫柔地把他們包容其中。潮退後,濕潤的沙地會把陽光渲染成閃閃發亮的希望。 后垵的午後蟬聲靜靜喧鬧,遠處傳來隆隆作響的飛機聲,或許離去,或者回來。在木麻黃蔭下或那舊厝巷道間,鄉民悠然其中,或搖扇談天說地,或鋪席小憩,時光在此雖曾走遠,似也未曾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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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 歹命人生
「妳是阿母的心肝,我只是她的腸肚啦!」 姐弟倆又笑成一團。 經過多次的練習,婉玉雖然能自己踩著走,但還需要學習上車起步,始能不必仰賴別人的扶助而行走自如。當然,這點小本事是難不倒她的,因為她對自己充滿著無比的信心。 次日凌晨,婉玉在美枝的鼓勵下,又重新和志宏結伴,來到頭家的雜貨店幫忙。他們不必再抄小路,走在陰暗的荒郊野外,而是由志宏當車手,用腳踏車載著婉玉,行走在較寬闊的馬路上。 經過歲月的歷練,志宏早已不是一個瘦弱的毛頭小子了,而是一個在苦難中成長的「少年家」。因此,載起一個只大他幾個月的阿姐,可說是輕而易舉的事。婉玉緊緊地抱著他的腰,從腳踏車輪下輾過的,是無可取代的姐弟深情。在眾多村人的眼中,似乎只有美枝,才能教養出這種乖巧懂事的子女。砲火雖然奪走了他們的至親,但並沒有讓他們喪失希望,在母子三人同心協力下,終於走出窮苦的人生歲月。即使未來仍有一段長長的路程要走,但他們已練就一身好腳力,不管路途有多麼地崎嶇險峻,不管生命中的風霜和雨雪,他們只有向前行,而不會退縮。 來到店裡,頭家無精打彩地坐在櫃台旁的一張藤椅上吸煙,頭家娘已把店門開啟,正等待著志宏來卸門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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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 歹命人生
「我是提醒妳,」志宏不屑地,「真是不識好人心!」 「我上車後,你最好不要講話,讓我自己騎!」 「好、好、好,我不說、我不說,看妳有多大的本事!」 果真,少了志宏的吼叫,婉玉在沒有心理負擔下,竟然順利地騎了二十幾公尺。 「把手又亂晃了,屁股又坐歪了……。」志宏剛提出警告,車子竟然又倒下了。 「叫你不要鬼叫、鬼叫,你偏要叫!」婉玉又一次地埋怨他說。 「如果我不提出警告的話,妳會摔得很慘!」志宏理直氣壯地說。 「廢話少說,」婉玉扶起腳踏車把手,然後拍拍座墊,「你再幫我扶幾圈,今天無論如何要學會。」 「我沒說錯吧,」志宏看了她一眼,「是不是比考初中還難?」 「反正想學什麼,都沒有那麼簡單就是了,」婉玉笑著說,而後神秘地,「不過它怕一種人。」 「什麼人?」志宏不解地問。 「有心人!」婉玉說。 「姐,難道妳不覺得,妳說的是一句沒水準的廢話嗎?」 「如果廢話還要講求水準的話,那就不叫廢話啦!」 婉玉說後,姐弟倆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 三圈過後,志宏趁著婉玉不注意時,偷偷地鬆開扶住後架的雙手,讓她自己踩著走。然而,當婉玉發覺志宏鬆手時,一時緊張,又忘了煞車,車子倒下不打緊,又滑行了好幾尺,婉玉的腿終於被擦傷了好幾處。 「糟了,」志宏一陣慌張,趕緊跑過去,關心地問:「姐,摔傷了沒有?」 「我會被你害死!」婉玉瞪了他一眼,輕輕地撫撫自己的腿部。 「會不會痛?」志宏把她扶起。 「不痛才怪!」婉玉做了一個痛苦的表情。 「妳不是說妳的皮厚,不怕摔嗎?」志宏消遣她說。 「你欠揍是不是?」婉玉握住拳頭,做了一個想打人的手勢。 「我是實話實說啊!」志宏看看她,然後拍拍座墊笑著說:「妳不是說今天無論如何要學會嗎?來啊,趕快再練習練習,不然的話天要黑了。」 「來就來,怕什麼!」婉玉輕輕地拍了一下衣服上的灰塵,而後神氣地說:「共匪的大砲都不怕,還怕這點小傷!」 「滿口的英雄氣慨,」志宏不屑地,「回家後,阿母如果問起妳的傷勢,可別說是我害的!」 「放心,這點皮肉傷,我是不會放在眼裡的。」 「如果讓阿母知道,她一定會說:『我心肝,會痛袂?』,妳信不信?」 「廢話,難道你不是阿母的心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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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若有情
你寫回憶錄,為了名,還是為了賺版稅? 童沐天笑了!他激動地說:「老杜,你做了二十多年體育教師,怎麼變得大腦單純、四肢發達了呢!我既不為名,也不為版稅,這本書我自費出版,並不想向外推銷,我只想留做紀念:記載下來國共鬥爭給廣大人民帶來的苦難,以及我終身親眼目睹的社會現象。」 你的回憶錄藏之名山,傳留後世。我完全明白了! 如果我不寫,今生今世太可惜了。等於白活了幾十年。 對。我支持你,老童!杜恆激動地說。「如果我有你的文學修養,我也要寫。你說的對,如果不把咱們受的苦難寫出來,真是太遺憾了!」 童沐天在新店碧潭附近買了一棟大廈樓房,環境清幽,空氣流暢,最適宜老年人頤養天年。他裝了電話,彷彿聾子的耳朵──擺設而已。每隔十天半月,兒子才從倫敦打電話來問候他們生活近況。每當老童寂寞時,卻常跟杜恆打電話聊天,談些傳播媒體上的見聞。 台灣畢竟是童沐天熟悉的地方。他在這座亞熱帶的海島,度過了青壯年時期,熟悉這兒的氣候、風俗、習慣以及文化狀況。他在香港生活多年,間接地瞭解到大陸作家的情況,這是他執筆寫回憶錄的動機,因為他才真正客觀看清了海峽兩岸的作家生活實況。 只要杜恆跟童沐天見了面,甚至打電話,兩人談話的重點便是兩岸文化問題。 按照老童的觀點,海峽兩岸的作家都浪費了時間,沒有集中全副精力放在創作上。台灣作家問題比較複雜,外省籍作家帶來的官僚主義、幫會意識以及「外來的和尚會唸經」觀念,也就是學院派外文系掛帥的不正之風,把台灣文藝攪得烏煙瘴氣。再加上官僚衙門「外行領導內行」,讓本土作家跟著倒楣,過了將近半世紀昏天黑地的創作生活。直到後來有識之士提出發揚本土文學,但卻曲高和寡,不受重視,這是文壇最嚴重的損失! 大陸上作家比台灣作家命運更壞,政治掛帥扼殺了很多人的才華。作家拿起了筆,怕挨整,怕犯錯誤,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如臨深淵;半世紀的歲月都是在運動中耗掉的,那還怎能寫出優美真摯的作品? 文化大革命前後十餘年,文藝封閉,八億人民看到的文藝作品是「魯迅走在金光大道」上。台灣作家卻不乘勝追擊,迎頭趕上,把時間消耗在喝咖啡、吹牛皮、泡妞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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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亡父與亡夫
要提筆之前,我的手好比千斤重,所以一次又一次的放棄,今天我鼓起勇氣,把我心中的思念表達出來。 今年是我人生以來,最痛苦的一年,也是我最難忘的一年。因為兩個月當中,我失去了最親愛的爸爸與老公。話從今年國曆四月初,我與老公一起去大陸的白礁進香,回到家,就接到台北爸爸的電話,說媽媽目前已經住院二、三天,要我趕快至台北幫忙照顧。隔天我搭著飛機直奔台北,妹夫早已在機場等我,然後直奔醫院,一見到媽媽,我的眼淚不由自主的掉了下來,心想媽怎麼變得這麼憔悴呢?而且瘦了很多,原來媽是因為心臟積水,所以全身浮腫,每天都還要吃利尿劑,而且還要量體重,看水份有沒有排掉,媽媽之前中風過,所以行動較不方便,住院期間都要兩個人才能幫忙,當然我就留在醫院照顧。隔天大姊也從金門趕來,那時二姊也剛好在台北,小妹提議難得姊妹聚在一起,晚上一起吃飯,也把爸及二弟請過來吃飯。飯前,大姊看到媽的情況不太好,所以大家當著爸的面,商量說:「媽如果這次好不起來,後事該如何處理?二弟一開口,說要放置在台灣,因為三個弟弟都在台北,但看到爸的表情不太高興,妹趕緊打圓場,說爸最大,只要爸說一聲,我們都照辦,然後爸就說:「當然要帶回金門比較好。我想他老人家是想落葉歸根,畢竟老人家觀念不同。決定好,大家又一起到醫院看媽,剛好醫生來巡房,醫生說:「如果媽的病情穩定,過幾天就能回家調養。果真,媽恢復得很快,住了八天的醫院,終於可以回家了。但媽回家,身體還是很虛弱,所以我繼續留下來照顧,一留就二十天,直到母親節前一天,我才回金門。一進門,就接到大女兒從台灣寄來的蛋糕,真是讓我很感動,回家因有很多瑣事要忙,時間就這樣的過去了。 但突然有一天,大姊特地打電話問我有沒有問候爸媽?有沒有覺得爸爸很奇怪?我問大姊為何如此覺得?因為大姊打電話給爸,爸竟然說不認識大姊。我趕緊打電話給媽。媽說:最近爸都吃得少,可能感冒了。弟弟要帶爸去看醫生,可是爸活到今年八十七歲,健保卡從未用過,平常走路抬頭挺胸,不輸年輕人。而且爸是一個很鐵齒的人,他覺得自己很健康。直到弟硬拉著他去看醫生,醫生說:「要抽血,下禮拜才能看報告。可是萬萬沒想到禮拜六看報告,一切都很正常,禮拜天肚子卻痛得很厲害,二弟又趕緊送急診,但要等禮拜一徹底檢查再做決定。結果檢查完畢,醫生宣佈要開刀,因為可能十二指腸有問題。爸簽了同意書,又急著叫大弟打電話給我,要我趕快去台北照顧媽媽,因為弟媳都在上班,爸心裡又一直惦記著媽媽,所以當天我又趕到台北。爸三月二十九號開刀,開完刀去探望爸的時候,發現爸住在加護病房又插管,我是不太懂,可是二姊說:「如果只是十二指腸破了洞,不至於插管。問了醫生,才了解爸開刀感染,所以要插管。爸插了管,不能講話,但人是清醒的,也都知道我們是誰。到了第三天管拔掉了,爸很高興的說:「應該沒有什麼問題了,過幾天應該就可以出院了。」沒想到,我們又去加護病房看爸的時候,爸又插管了。二姊就問醫生,為什麼插管完全沒有通知家屬,醫生解釋:「之前有簽同意書,因為情況危急,救人第一,想說之後再通知家屬。」第二次插管之後,爸的病情就很不樂觀,白血球一直升高,他老人家知識很廣,大概也了解自己的病情不太樂觀。每次我們去看他的時候,他那無助的表情,讓我們這些兒女很不捨,但又不能不幫他加油打氣,有一次我就直接告訴爸說:「你要好好的堅強下去,到時候我會帶你跟媽一起回金門。」他搖搖頭,我再一次的告訴他,只要你堅強的活下去,相信我,一定可以回金門的,然後就點點頭。我知道這是爸的心願,過了半個多月,有一天,我看到爸的嘴角在抽動,我問他,你有話要說嗎?他點點頭。因為插管,所以只能用寫的,說實在的,爸那時候,手浮腫得很厲害,好像快要破裂一樣,讓我們很心疼,然後爸寫了四個字「有口難言」,從那之後,爸病情不樂觀,直到最後因為全身器官衰竭而往生。當天是六月三十號,足足住院一個月左右。 當初本來是在討論媽的後事,沒想到卻用在爸爸的身上,當然後來還是照爸的心願,火化後再把骨灰帶回金門安置在靈骨塔。因為爸走了,我就更走不開了,就留下來照顧媽。爸的喪期是七月二十五號,所以我只好等爸辦完後事再帶媽一起回金門,因為我答應過爸的。在這一個多月來,老公也曾來台北兩次,一次是爸住加護病房,大女兒知道他老爸要來台北看阿公,也特地從台南趕來台北跟他老爸會合,一起去看阿公,順便帶她的兒子給我們看看,這也是老公看他孫子的最後一次。還有第二次是爸往生做頭七的時候,他也從金門趕來。我記得他來的時候,是我幫他開的門,看到他兩手提著金門特產,如今這個景象,常浮現在我的腦海。老公待了兩天,就回金門了,爸七月二十五號要出殯,他二十三號還要再過來,所以趕著回家處理一些事情。 時間過得很快,眼看爸要出殯的日子快到了,我的心情也特別的複雜,七月二十一號當天,心神不寧且特別的想家。弟妹還以為我是更年期到了,晚上,我突然冒出一句話,說:「我晚上不吃飯,你們不要叫我。侄兒還以為我身體不適,我說:「沒有,只是不想吃而已。」然後我獨自下樓到附近的天山公園散步,一邊走一邊打電話回金門給二女兒,詢問家中的狀況,二女兒告訴我,家中一切安好,叫我放心,而且還說家中浴室整修得很好,以後接阿媽回來住很方便,她目前人在金城要買便當給老爸吃,聽到二女兒講家中一切安好,我也就放心了。反正,老公還會再來台北。八點鐘左右,我散完步,回家洗個澡,跟媽聊聊天,到了十點左右,妹叫我去她家坐坐,媽住二樓,妹住四樓,所以晚上偶爾會上去四樓坐坐、聊天,到了十一點多,就下樓,我跟妹妹習慣性會到爸的靈前再點一炷四個鐘頭的大香,在點香的時候,妹說:「三姊,你看,爸晚上的照片有點不太一樣。」我不相信說:「不是都一樣媽?」妹還說:「真的,爸晚上眼睛好像有淚水。」我看也看不出什麼?所以就走進房間,準備睡覺,妹也跟進房間,說:「要趕快多與媽媽聊聊,要不然媽跟我回金門之後,要相聚的時間會比較少。」話說完,我的手機就響了。 一看,是台南大女兒打來的,而且電話中還在哭,起初我以為她發生了什麼事?她才說:「爸爸在金門暈倒了,目前在醫院急救。」掛了電話,我直接打電話給二女兒,結果聽到二女兒也在放聲大哭,她說:「爸爸目前在急救,如果在十分鐘內,救不回來,就必須放棄。」天啊!我整個崩潰了,我跑到爸的靈前,跪在地上,說:「老爸,我答應你要好好的照顧媽,你為什麼沒有保佑我,為了要照顧媽,我來台北這麼久,你怎麼忍心讓我回去找不到老公?」當然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老公還是在七月二十二號凌晨十二點二十五分過世了。不曉得,是傷心過度或者是無法接受,我哭不出來,只是全身發抖,妹也打電話告訴弟弟及姊妹們,那晚,大家都趕來陪我,整晚我們都沒有睡,一直打電話回金門跟二女兒連絡,看看醫生怎麼說,最後還是暫時放置在太平間,天啊!兩個小女孩要去面對他老爸的死亡,而且又沒有其他人作伴,我真的很不忍,也對她們有所愧疚,當天晚上,我連絡上我們村子的朋友,幫我打電話連絡上她們的姑姑,趕到醫院去跟她們倆作伴,我必須等到天亮才能趕回去,那夜我們都沒有睡,大姊及二弟怕我承受不了,便陪我一起回金門,早上五點半,妹夫載我們到機場補位,回到金門,四姊夫已在機場等我了,說目前老公人還在太平間。我直奔到太平間,一到,小女兒奔了過來,抱住我說:「我要爸爸。」女兒,媽媽也想爸爸,可是爸爸卻不要我們了,一進門,看到老公那冰冷的遺體,我才放聲大哭,老公!我對不起你,在你面對死亡的那一刻,我沒有陪在你身邊。這是我感到最遺憾的一件事。後來,因有村人的幫忙,終於把你的遺體帶回家,幫你梳洗,換上了西裝,然後等你的女兒及兒子從台灣趕回來,首先是大女兒搭九點的飛機回來,跪在你的面前,摸摸你那冰冷的手,要你放心的走,媽媽她會好好照顧,你一見她,就流鼻血。到了下午三點多,你唯一的獨子,也是最小的兒子終於回來了,也見了你最後一面,三女兒因為正在坐月子,所以不能回來,可是她哭著要回來,我勸她:「你回來對老爸不好。」她說這次見不到爸,以後永遠再也見不到了。我說:「你的孝心老爸知道。」後來她還是聽我的話,沒有回來送你最後一程。 徵求到你的同意,我們選擇火化,所以下午四點多,就把你的遺體送到殯儀館,當然靈堂也設在那邊。兒子因為剛到成功嶺受訓,所以隔天又趕回部隊,直到七月二十七號出殯前一天才能回來,兒子真的很不捨,一直不願回部隊,我勸他:「老爸既然走了,而且當兵這條路,是你當初堅持的,也快結訓了,你如果放棄了,是很可惜的,也違背了你當初的理想。」可憐!兒子隔天還是哭著回部隊。到了出殯的前一晚,兒女們都說要幫爸爸守最一夜,在拜拜的時候,兒女都在你靈前說:「老爸,下輩子,我們還要做你的兒女,我聽了非常感動。我說:「老爸生前沒有給你們很富裕的生活,你們還有這份孝心。」她們齊聲說:「我們不要爸給我們物質上的享受,我們最想要的是爸爸對我們的真愛。」真的,老公!你對兒女的疼愛,真是無話可說,有時候,我還會吃醋呢!當然那晚,你的姊妹跟弟弟也睡在殯儀館那裡。這次的喪禮承蒙村裡的親朋好友的協助下,辦得簡單又隆重,也很感謝親朋好友的幫忙。 老公!你已經逝世四個多月了,我每天也都惦記著你,目前兒子也已派回金門服役,每個禮拜回來三天,這段時間也成長了很多,很懂事、很孝順,每天都會打電話跟我噓寒問暖。至於大女兒及三女兒也常打電話回家問候,目前家中只有我與二女兒與小女兒,她們也都很乖(很孝順),請放心。 我知道,人,早晚都要走這條路的,只是你走得太突然又不是時候,畢竟,你也才五十出頭而已,所以我才特別的不捨,我聽三女兒說,你生前答應她要去看她及孫子,果真,三女兒說有夢到你去看她們,還抱著孫子呢!大女兒也說你常去看她們,也勸我要保重自己,叫我當作你出國去遊玩,可是玩累了,總是會回來,但你卻永遠回不來了。老公!你忘了嗎?你曾說我老了,你會好好的照顧我,會帶我四處玩,叫我不要庸人自擾,兒孫自有兒孫福,凡事順其自然就好。 這幾年來,年紀大了,身體毛病越來越多,常會腰痠背痛,但你都充當我的家庭醫師,幫我推拿又按摩,減輕我的痛苦。我還賜給你一個封號「神醫」。如今你這位神醫卻救不了自己。老公!雖然你平常話不多,都是我主動跟你互動,但我知道,你是一個感情豐富、又有責任感的人,也是一個性情中人,平常不與人計較,心地善良,又樂於助人,淡泊名利,我常要兒女以你為榜樣。日常生活的點點滴滴,我都會與你分享,如今你走得太突然,我心中還有很多話還來不及對你訴說。你把三位未成家立業的子女丟給我,叫我如何是好?老公!兒女工作不在時,我都獨自看著你的照片,發呆掉淚,平常也不敢在兒女面前掉淚,怕她們擔心我。兒女們也都一直勸我說:「老爸走了,我們不能再失去媽媽。」要我好好保重、照顧自己,堅強的活下去。老公!你是家中的精神支柱,如今你不在身邊,我有點無力感,因為,我必須變得更堅強、獨立。但我相信你會常伴我們左右,只是我們看不到你而已,也相信你在天之靈會賜給我勇氣及堅強,保佑我們的兒女們及孫子們,永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事業順順利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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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 歹命人生
「笑話!」婉玉有點不相信。 志宏雙手扶住載物架,讓婉玉上車坐好,當她開始踩踏板時,身體不僅傾向一邊,把手也不停地搖晃。 「坐好,」志宏在後面叫著,「把手不能晃動,身體不能斜一邊,眼睛向前看!」 然而,沒有走多遠,整輛腳踏車就傾向一邊而倒下。志宏快速地扶起後輪,讓婉玉的腳閃開,才沒有被壓住。 「叫妳雙手握住把手不要晃動,妳偏要亂晃;叫妳身體不要斜一邊,妳偏要歪斜;叫妳眼睛向前看,妳偏要看把手!」志宏數落她說,並丟下一句,「真笨!」 「我笨?」婉玉指著自己的鼻尖,不服氣地說:「你的力氣不夠,讓車子倒下,差一點壓住我的腿,還敢怪東怪西的說我笨!」 「妳不是說很簡單嗎?」志宏再次地數落她,而後,開玩笑地說:「姐,坦白告訴妳啦,學騎腳踏車,比考初中還難!」 「少吹牛!」婉玉皺了一下鼻子,「來,再來試試看,不過你可得多用點力氣扶住後架,別讓車又倒了。」 當婉玉右腳剛跨上車,志宏就高聲地喊著: 「眼睛看前面,屁股不要歪……。」 志宏還未說完,婉玉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笑,身體一傾斜,車子又倒了。 「妳沒有笑過是不是?」志宏埋怨著說, 「你扶住後架就好,別在那裡鬼叫、鬼叫,可以不可以!」婉玉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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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若有情
「你的話,說的對,而且眼光看得遠。」童沐天讚揚他說。 杜恆談起台灣看書,已經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馬克思的《資本論》、《列寧選集》、《毛澤東選集》、魯迅、郭沫若、茅盾、巴人、胡風的作品,到處有售。而且價格比香港還便宜。杜恆還慫恿他在台北開出版社,一定門庭若市,只愁童沐天沒有充沛的精力。 「不行了,」童沐天感慨地說:「老杜,咱們生不逢辰啊!」 半晌,杜恆感覺出老童已熱淚盈眶,只得說了句祝福的話,掛了話筒。 杜恆咀嚼著老友的話,「生不逢辰」,受盡了侮辱與迫害,但晚年卻享受到了自由和幸福,苦盡甘來,畢竟今生今世還是快活的。他在新店附近找了數棟新屋,問清了價錢,做了評估,準備讓童沐天做最後的決定。 杜恆常想,童沐天為何到了晚年,願意來台灣定居呢?莫非台灣有值得他眷戀的地方?他茫然不解。卓金花也茫然不解。杜恆最納悶的是他來台灣的目的,到底為什麼? 童沐天和諶潔夫婦來了。老友久別重逢,熱淚盈眶,真有劫後重生之感。 你回台灣準備幹什麼? 寫回憶錄。 在香港不能寫麼? 太吵雜,心定不下來。 台灣也吵雜。 但是,台灣單純,影響不大。而且四面環海,心情比較開朗,文化素質比較深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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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嶼詩札
之一 戰備道 路 展向遠方 流浪 從此開始 陽光恣意穿梭 寓哀愁與悲愴 於無形 連木麻黃也不解 我曾經多情的 微風往事 之二 對話 獨坐 沉思 默想 跟世界做一次 寂寞的對話 最深最沉的眼睛裏 鏡框著我 馳騁異宇的風華 且談生命歷往 起伏如壯闊波瀾 就把流浪還給溫柔 我日日夜夜 傾心的地方 之三 情書 寄妳 以一葉海棠 鐫刻我 豪傑且柔情的心 但願妳能 用纖指仔細拆封 並且以思念的方式 細數 海棠與我 心跳的聲音 之四 圓 且塑一個圓 笑談 把往事重嵌 掬一盆 臘梅的 雪 茶敘 故鄉圍爐 二三情 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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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吳手記 王國良教授福州之行始末
國良教授,是東吳大學中文系我所認識的第一位教授——儘管現在王教授已經離開東吳,去了臺北大學任教,但他仍然是東吳的兼任教授,每週一都來上研究所的課。 認識王教授,當回溯到1997年秋天。這年秋天,在東海大學召開魏晉南北朝文學國際研討會,這是我平生第一次來臺灣(此前一年,成功大學也邀請參加該校主辦的研討會,論文寄達了,討論的場次、評論人都安排了,後因故未能成行)。王國良也是與會教授之一。王教授主攻漢魏六朝小說,成績卓著,在海內外學界有相當的知名度。會後,大家由台中回到臺北,大陸學者則入住臺灣師範大學的招待所,在臺北活動了兩天,最想看的自然是故宮博物院。記得從博物院出來,王教授邀請大家便道到東吳大學看看。從博物院到東吳,步行只要十五分鐘。東吳校門口的路旁停著一長溜的摩托車,擠擠挨挨。王教授時為東吳的中文系主任,我們在愛徒樓參觀了中文系狹小的辦公室,他又領著大家去看圖書館。圖書館整潔乾淨,安寧舒適,圖書存藏有序,給參觀者留下良好的印象。 第二年,也就是1998年的12月,我再次東來參加魏晉南北朝學術研討會,這個研討會的主辦單位是中國文化大學文學院。文史哲出版社老闆彭正雄本身就是一位學者,也與會,彭先生邀我們幾個人到他的書店看看,並說,出版社和書店是自己開的,你們要什麼書,儘管挑走好了,不要客氣。我們兩三個人還是不太好意思,我挑了幾本,其中就有王教授的漢代小說研究的著作。 記得十六七歲的時候,讀過俄國詩人普希金的一首詩,大意是說,每個人都坐在各自的生命驛車上,年輕的時候,希望車夫把車趕得快一些,恨不得往前直衝;中年的時候,坐在車上昏昏欲睡,似乎沒有太多的感覺;等到稍稍清醒,無意間發現車夫原來是這麼莽撞,無論怎麼喊叫,車子的速度還是飛快。和王教授別後,忙忙碌碌,無所事事,莽撞而且飛快地過了七八年。大前年夏天,一位同事參加一個古小說的學術會議,給我捎來王教授所托的小紙條。王教授知道我這幾年分心從事地方文獻的整理和研究的工作,希望協助他查找近代閩籍藏書家龔易圖的大通樓藏書目和龔氏著作。我這才知道,他已經離開東吳,去了臺北大學,主持該校文獻學研究所的工作。大約過了半年多,有個晚上,陳慶浩教授從法國巴黎來電,陳教授和我的名字一字之差,他說是同宗同族,確定無疑,由於研究的領域有些接近,在某些場合按姓氏排名之時,也是一前一後,特別親切。使我感到意外地是,陳教授居然說王國良教授這時就在他的身旁。我又和王教授說了些話,原來,他去巴黎看書了。王教授還說,他正在申請一個龔易圖書目研究的專案,希望福建省圖書館和福建師範大學圖書館能提供幫助。我說責無旁貸,並期盼王教授早日來閩。 今年元月初,和王教授來往了多通的郵件,都是來閩看書的事。二十八日下午,王教授由臺北轉機香港,到了福州,開始了為期十天的訪學讀書活動。常常有人問我,王教授此行做什麼課題,我說做的是襲易圖大通樓藏書目。我看他們瞪大眼睛的表情,就知道襲易圖是何許人,他們並不知道。我說,龔氏的藏書樓原址在西湖賓館東門濱湖處,他們才找到話題說,原來在這麼好的地方。其實,對很多人來說,龔易圖和龔氏藏書,是絕無干係的,但對居住在省城的文化人來說,似乎不當忘記這位近代擁有數萬卷珍貴圖書的藏書家。清朝乾嘉間樸學家閩縣陳壽祺說「閩人不善為名」,這話當然是在特地場合上說的,但是,像龔易圖這樣的藏書家,葉昌熾《藏書紀事詩》竟然將其遺落,我和王教授都覺得有欠公允。王教授以為,福建明清兩代出現了許多文學家和藏書家,由於各種原因,很多人不瞭解、不知道,我們所做的研究,就是推動,就是讓更多的人能逐漸瞭解。王教授對我說,你近年來做的一些文獻的書,如《賭棋山莊稿本》、《魏秀仁雜著》,還有《徐熥集》,我在臺灣都看到了,而且買了。我說這麼快呀?《徐熥集》才剛剛出版。他說,臺灣有不少學者很關注文獻。經他一說,我也記起了一件事,不久前東吳大學有一位研究所的同學,說他的論文做的是謝章鋌,寄信讓我替他代購一套《賭棋山莊稿本》。我對王教授說,你現在兼做圖書文獻了?他說,你不也是兼做了嗎?彼此會心一笑。 從第二天開始,我陪王教授出入福建省圖書館、福建師範大學圖書館兩館的特藏部,得到省館謝館長、林主任,師大館方館長、鄭主任的幫助。從住所到省圖交通不是很便捷,師大文學院的王漢民教授有時還開車相送,張家壯老師也協助做了不少事。在看書期間,不期在省館見到我的學生林虹、蔡瑩涓、劉建萍,他們也來查閱資料,頗為欣慰。王教授祖籍閩南,二月一日(週四),我陪他去了廈門,次日我先回榕,週六、週日圖書館閉館,他又獨自去了漳州和泉州。王教授的日程安排周密,他計畫去廈、漳、泉,臺北大學三位研究所的同學從臺灣趕來和他會合。研究所的同學有一位做磚雕的研究的,一位做道教宗教信仰研究的,我們到廈門市同安區,得到區金門同胞聯誼會和文化館的幫助,他們為研究所的同學實地考察提供了不少的方便。王教授和他的學生到漳州、泉州,也分別得到漳州師範學院、泉州師範學院同仁的熱情款待。 二月八日上午,王教授在省圖又看了半天書。查書的工作基本上告一段落。午後,我開車帶王教授看了三個地方。龔易圖大通樓遺址是不能不看的。遺址到底還「遺」了些什麼,因為沒有見過原址,不好評論,參考襲氏後裔編寫的一本小冊子,大概可以推斷,池塘還在,一些奇石還在,也可能還有一些樹木之類。不過,從大體的方位,的確可以想見當年大通樓之盛及龔氏藏書樓之大概。王教授此行,或許多多少少增加了一點感性認識,他還拍了些照,以做資料之用。 第二處看的是福州城南螺洲的陳寶琛藏書五樓。藏書樓的重修工作已經基本結束,但尚未開館,差一點吃閉門羹。五座樓的樣子都出來了,只是空蕩蕩的,樓可羅雀。日後,人們來到藏書樓,能看些什麼呢?看重新修繕的樓房?還是圖片、複製過的照片?前年六月下旬,我帶學生來此,當時還是一片荒蕪,雜草叢生,大門緊鎖。當時沒有辦法呀,只好翻牆,身子剛剛上牆,不好,來人了!心想這一下狼狽了。沒想到那人過來是告訴我們,那裏有一張木梯可以用,你們徒手翻牆好危險。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看門人(他也沒有鑰匙),如此地「為虎作倀」。他說,他是當地人,有人來參觀陳寶琛的藏書樓,他都很高興,就是來看的人太少了。藏書樓只有滄趣樓靈光獨存,其餘四座或餘殘垣,或剩斷壁,即使滄趣也已成危樓,踏在木板上,嘎吱嘎吱響,木梯搖搖晃晃,到處是塵埃灰土。這次與王教授一道來參觀,與上次的體味全然不同。我心裏想,既然陳寶琛現在被尊為福建師範大學首任校長,何不讓陳氏五樓交由師範大學管理(或共管),把陳寶琛從前捐給協和大學的書搬些過來,在此重建一個陳寶琛圖書室,不就多少有點名副其實了?有賓客來訪,帶他們到此一遊,不也更可以看出一個學府的傳統和積澱?書生之見,百慮或許尚有一得,可說不定呢。 「螺女江空一派秋,白沙如雪合江流。旗山更在沙痕外,一葉漁舟幾點鷗。」這是清朝乾隆間許遇《家山雜憶》組詩中的一首。我們到螺洲已近殘臘,但與當年許氏所詠秋景亦相去不遠。螺女江,又簡稱螺江,是閩江的一段,此地因晉朝有一個美麗動人的「螺女」傳說而名螺洲,為此這段江流也稱相應螺女江或螺江。螺女江水量豐沛,急速地從藏書五樓前向東流去。螺洲、螺女江之外,還有螺女廟。問了不下五六位當地居民和學生,都是搖頭說不知,或沒聽說過。後來經一長者指點,我們才小心地把車子開進沿江深巷,深巷逼仄,僅容一車。最後連一車也不能通行,只好棄車徒步。大概是離廟已經不遠,村民大多知道其址。一直走到巷道的盡頭,其地只有一些老舊的房子,駁雜的樹木,不過,左顧右盼,仍然見不到廟宇的真容。片刻間,從堤岸外走過來一位婦女,手上還提了一個籃子,像是從江邊洗菜回來的樣子。這位婦女指著我們身後三五米的房屋說,那就是了。回身一看,哪像是廟呵,破屋一座,也無牌匾,也無廟號。木門鎖著,又讓人犯愁。婦女又說,鑰匙就在她家。她很熱情,很快就取了鑰匙,打開木門,拉了開關,如果沒有電燈,黑乎乎的什麼也看不見。廟很小,大約只有十四五平方,有供桌、香案,供桌背後的牆上是整幅的壁畫。一個大田螺,螺上升浮著一個年輕貌美、臉色善良溫和的女子,這就是螺女,或叫田螺姑娘了。田螺和螺女的上方和左右兩側,畫著幔帳一類的裝飾。應當承認,壁畫比較粗糙,可能是年歲較久,色彩也不很鮮豔,因此也就顯得特別古質、純樸。王教授很高興,說,教了一輩子《搜神記》中的「白水素女」,也知道故事發生在侯官,就是沒有到過。今天終於到了,見了,回去可以把拍的照片給學生們看,讓他們分享。在回去的路上,王教授還告訴我:在詢問剛才那位婦女之前,他已經看到她在江邊洗田螺了,個個田螺都挺大的,她洗得很專注,當時不敢貿然跟她說話,怕她覺得突然,吃驚而出意外(落水)。怎麼這樣巧,來看螺女廟,又見到有婦女在螺女江洗大田螺。巧合歸巧合,但似乎可以推斷的是,螺女廟附近的田螺確實較多又較大。這也算是這次來螺洲的一個意外驚喜吧! 次日一大早,王教授仍然經由香港,返回臺北了。一個多月之後,我參加銘傳大學校慶也來到臺北,並且到臺北大學文獻學研究所拜訪了王教授。臺北大學辦學的時間不長,文獻學研究所更是剛剛組建不久,所裏沒有多少圖書,王教授就把自己的藏書搬一些過來,他說,家裏書太多,堆不下了,可能有兩萬多冊吧,搬一部分到學校,別人可以用,我自己也可以用。話題又回到龔易圖的藏書和藏書目錄來,他說,論文還沒寫好。他還說,正在準備材料,金門技術學院下周請他過去講一次金門文獻。 九月中旬,我重到臺北,在東吳剛剛教了幾堂課,王教授就來電說,要過中秋了,一起吃吃飯,到時來接你。中秋前一晚,王教授果然把我接到永康街吃了中秋飯,同時還送了月餅。王教授說,論文寫得差不多了。過了幾天,他在電話中談了這篇論文的一個重要論點:烏石山房藏書與大通樓藏書雖然都是龔氏的藏書之處,但卻是不相混同的兩處藏書,說烏石山房藏書就是大通樓藏書,或說大通樓藏書就是烏石山房藏書,是不對的;烏石山房藏書目與大通樓藏書目,當然也是兩個不同系統的藏書目錄,也各不相混。我說,請把文稿發過來,讓我先睹為快。王教授發來論文,題目叫《晚清龔易圖藏書探析──以〈烏石山房簡明書目〉〈大通樓藏書目錄簿〉為主的考察》,仔細閱讀一過,覺得論文材料翔實,材料豐富,論證充分,解決了多年來學界一直沒有解決的問題。論文還對鄭振鐸先生的手抄本《大通樓藏書目錄簿》作了研究,王教授在福州查書,非常認真地將鄭氏抄本與福建省圖書館藏原本作了比勘,不僅發現鄭氏抄本的數處錯簡,而且對鄭氏本的奪、倒、衍、訛一一作了訂正。關於烏石山房圖書流傳到臺灣的問題,王教授在論文中也作了交代,雖然這一部分不一定是王教授的發明,王教授所作的工作還是比前人更推進一步。龔氏「烏石山房」藏書精品三萬四千餘冊,已於一九二九年讓售當時的臺北帝國大學(今臺灣大學),這些圖書至今仍舊安然無恙,成為臺灣大學圖書館庋藏古籍中最重要的一部份。當時經手這些圖書的是這所大學文學部的日本學人神田喜一郎(1897-1984)和他的助手前山鳥信次(1903-1983),書款是一萬六千四百美金。關於這批圖書如何流入臺灣,龔氏後裔編的《憶福州三山舊館》(2000年春印)記載可能有所出入。 筆者這篇劄記,無意詳細推介這篇論文。我只想說說自己的兩點感想。其一,王教授撰寫這篇論文可謂勤矣,從醞釀到大體成篇(王教授稱為初稿),花了兩年多的時間,他還特地從臺灣飛往福州查了十來天的書,實地考察大通樓的遺址。至於臺灣大學圖書館、東吳大學圖書館,特別是東吳,他不知跑了多少趟。王教授是老東吳了,他還告訴我,東吳圖書館一週七天,只有星期天上午休息,其他時間都是開放的。他就是常常利用星期六、星期天來查書的,就在我寫這篇短文的上個星期六,他還來過,而且有所收穫。可見嚴謹的科學研究多麼不易,寫一篇好一點的文章,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其二,龔易圖過世於1893年,至今110多年,人事滄桑,龔氏的十萬卷珍藏的圖書不絕如縷,值得慶幸的是,他的圖書一大部分被保存下來了,更值得慶幸的是這些圖書已化私為公,分藏於福建省圖書館和臺灣大學圖書館,對于學者們來說,都是一種福分。王國良教授說:「也許世人除了關心龔易圖藏書的來龍去脈之外,更應把精神用在兩家圖書館所庋藏龔氏原有珍善典籍上,開發其精彩內容,進行更多深入的探索,方是學術界之福。」我本人非常讚賞王教授的這一結論。 我期待著王教授有機會再到福建,再次利用福建的圖書資源,寫出更多更精彩的文獻學論著。當然,我這次來東吳,也會珍惜機會,多多利用臺灣的館藏典籍,相信對自己的文獻學的研究也會有幫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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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歹命人生
「秋收過後,山上除了犁田整地外,並沒有其他重要工作了。如果星期六回來的話,不妨先到頭家那裡看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人家有恩在我們這裡啊!誠然現在不能報答人家,但人卻要懂得感恩,才能在這個社會上立足,這也是做人的基本道理。」美枝囑咐她說。 「阿母,那我明天早上就跟志宏一起去幫忙,好嗎?」婉玉徵求美枝的同意。 「那明天可得早起。」美枝叮嚀著。 母女正談著,志宏荷犁從山上回來。 「姐,我會騎腳踏車呢!」志宏興奮地告訴她說。 「你那來的腳踏車?」婉玉問。 「頭家的,」志宏得意地,「現在由我使用。」 「有那麼好的事!」婉玉羨慕地說。 「妳想不想學?」志宏問。 「你要教我嗎?」婉玉斜著頭,笑著說。 「我是摔倒過好幾次的,手腳都曾受傷過;如果妳不怕摔的話,我們現在就走!」志宏神氣地說。 「放心好了,我的皮比你厚,摔不痛我的!」婉玉笑著說。 志宏牽著腳踏車,姐弟倆來到宮口前的「紅赤土埕」。 「姐,我先騎一圈讓妳看看。」志宏說後,腳一蹬就跨了上去,輕輕鬆鬆地踩著踏板向前行。 當他回到婉玉面前時,婉玉不在乎地笑著說: 「簡單啦,看你騎的那麼輕鬆,對我來說似乎也不會有什麼困難的!」 志宏把腳踏車的把手交給她,笑著說: 「姐,說來簡單啦!就像我們剛學犁田的時候,每一趟都是歪歪斜斜的,明明知道自己經驗不夠老到,卻偏偏怪老牛沒有走好。不信,妳試試看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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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若有情
金花每晚看電視,最留心氣象預告,只要天氣有了變化,馬上打電話告訴兒媳池荷,次日上學給孫兒、孫女多穿衣服。池荷婚後第二年便生了一對龍鳳胎,男的取名杜安,女的取名杜琪,名字頗有文藝氣息。兩個小傢伙上了幼稚園,宛似一對小天使,把杜恆的嘴巴樂歪了。他得過顏面神經麻痺症,右唇稍歪,笑起來趕快捂住嘴巴。 杜恆夫婦對小兒子比較疼愛。因為台平聽話,內向,從來不給父母增加麻煩。雖然台平住在永和,每到週末假日,常驅車回新店看望父母,一起吃晚飯。使兩個老人獲得含飴弄孫的幸福。 那年春節,杜恆帶著一家大小搭火車赴台中,參加了長子杜台和的婚禮,歸來,接到童沐天從香港打來的電話。童沐天目前在一家出版社任編輯顧問。他的兒子屏生在英國教書。因為久居香港,湧起倦鳥歸林的心願。 「你真的想回台灣?」杜恆不解地問。 「難道我會騙你麼?」童沐天說。 「你有什麼事需要我來幫忙?」 童沐天想在台北近郊買一棟小房,最理想的是附近有醫院、公園、市場,他打算和諶潔回台安度晚年。杜恆聽了喜出望外,便將新店住家環境向老童講了一遍。這兒最理想的靠近捷運站,到台北市區非常方便。 「幫我留意一下,我就在新店買房子。」童沐天果斷地說。 杜恆憶起十多年前,童沐天為了自由地看書,才辭掉工作,全家移居香港。杜恆當初還笑他這種做法,有點愚蠢,彷彿為了喝一碗牛奶購買一頭乳牛餵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