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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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音金門 光亮不熄--讀林正士《金門西方宗教探源》
金門民間信仰濃厚,重視祖先奉祀、神道崇拜,歲時節慶為一般島民的生活重心。十七世紀的明末,雖有少年鄭芝龍(鄭成功之父)在澳門受洗為天主教徒之說,但基督福音正式進入金門,晚至十九世紀末的清光緒年間,僅有150年教史。基督徒、天主教友一向是金門島的小小眾。 身處民風保守的金門,傳播福音是相當不易的工作。多年來,島上的神職人員,以愛為重,與人為善,他們是教會儀式的執行者,更是服務人群的大愛實踐者,他們以大量的心力投注於救濟、醫療、教育等社會公益,且長期撫慰人心。 1896年(清光緒22年),五口通商後,基督教由廈門轉入金門,至1907年,先後在烈嶼、西園、沙美、後浦南門、後浦北門,設立5會所。「傳道為主,教育為輔」,十九世紀初期,後浦基督會所先後有逢源小學、培德小學、培德女子學校的興辦。1924年,北門教堂完工,1936年,牧師樓建成。 「人能弘道,非道弘人」,福音在金門,仰賴多位神職人員的熱心熱情、無私奉獻,才能發光發熱。 1945年,25歲的黃哲仁醫師,由鼓浪嶼來到金門沙美基督會所,修建沙美教堂。 1949年,64歲的蘇華鐸牧師由閩南教會來到金門金城基督會所。 不料,1949年,大陸政權易幟,西方教會在中國的際遇生變。大環境上,眾多神職人員被迫驅離中國,輾轉到臺灣;小環境上,兩岸隔絕,閩援中斷,原本依存於閩南基督教會的金門基督教會,斷了外援。 閩援不再,黃哲仁醫師轉而行醫沙美街。並於1958年,八二三砲戰,舉家遷居臺南。雖然離開金門,臺南的黃醫師,一家兩代,長期關心沙美教會,熱心捐獻。多年後,推動沙美教會加入臺南長老教會。 閩援不再,蘇華鐸牧師堅志領導,傳道兼行醫,引領教會走向自立自養,並適時尋求華僑、國軍的協助。如:民國50年代,蘇牧師自費修築後退的圍牆,親題對聯:「書分新舊千秋鑑;道統中西一脈傳。」其後,又在榜林規畫基督教專有墓地。 1956年,金馬實施戰地政務,金門駐軍十萬,軍中基督、天主教友遠多於民眾。 1961年,金門基督教整合為四處會所:沙美、後浦北門、烈嶼、山外。「信耶穌,得永生」,蘇牧師駐堂後浦,兼顧烈嶼、沙美、山外教會,在交通不便的金門,以步行、騎驢、乘船的方式,足跡遍金門。 由1948~73年,蘇華鐸牧師牧會金門24年,近百民眾受洗。 基督教進入金門近60年後,天主教才正式上了金門島。 1954年,45歲的羅寶田神父於聖誕節前夕,隨「天主教臺灣福利救濟會」來金。以「金門聖誕老公公」之姿,展開救濟、醫療、傳道的奉獻工作。「天主第一,病人第二,我是第三」,金防部提供羅神父金湖太湖旁沼澤地五十年的使用權。 1968年,「金馬宗座署理區」成立。極盛時期,軍中教友曾高達1400人。 天主教在金門,積極有為,1962年金湖仁慈之家醫院成立,1963年金城聖心天主堂落成,1970-2013年育英托兒所開辦,1974-84年宏仁診所開辦,1985-2009年仁愛修女會服務大同之家獨居老人。 1954~94年,羅寶田神父奉獻金門四十年,島上半數的金門人受過其恩惠,彼此情誼深厚。 1960年代,汪王屏基督教友以軍職身分,兩度來金:1960年初到金門,1966年二度來金。他熱心教會,深受蘇華鐸牧師的倚重。 1971年,汪王屏三度來金,退伍,留住於山外基督教會,組織鄉村醫療佈道團隊。兩年後,接任金門基督教會,創辦《恩泉季刊》,收回牧師樓……等。 1973~99年,汪王屏牧師牧會金門26年。晚年,因地利之便,他還熱心支援大陸福傳工作。 1980年,55歲的費峻德副主教來金,以免費的英語班廣結善緣。如2000年費副主教手上即有5個班:周二醫生班、周三教師班、周四社會青年班、周六國小班、周日高一班。「做一個好人,快樂的人。」費副主教熱情擁抱學生,不僅教育孩子英文,也給予他們生活的啟示。 1980~2005年,費副主教有25年的留金歲月。 1992年,戰地政務結束。 幾番風雨,2003年,整修後的後浦金門基督教堂、烈嶼西路基督教堂,皆已列名地區歷史建築。基督教與「英語史懷哲」外籍教師合作「英文查經班」 2009年,金湖鎮公所整建羅寶田紀念園區落成 。 讀林正士《金門西方宗教探源》,由〈自序〉,可知作者10歲起,即參加費副主教的周六英語班,曾跟著副主教的九人座廂型車,上山下海。小小的心靈,既接受了英語學習的啟蒙,也開啟了對金門的認識。有一次,年少的林正士高燒不退,父母無策,還是費副主教帶著他受醫於羅神父,竟然一針退燒。 人因有緣而聚會。最後,我借林書第四章的標題表達我對五位神職人員的敬意: 黃哲仁醫師——行醫佈道致力奉獻; 蘇華鐸牧師——自立自養的金門神差; 羅寶田神父——救人無數的洋菩薩; 汪王屏牧師——落籍生根愛在兩岸; 費峻德副主教——活潑樂觀寓教於樂的大孩子。 因為他們,福音金門,光亮不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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煨一鍋深秋樂音
《秋嶼海》的字報,在十月六日下午三時,走進了島東沙美頹屋,我們簡單地講解頹屋的歷史,試圖將摩洛哥化的沙美八卦老街重述歷史,藉由金門東邊最早發展的街區在時空的走向圖裡,以及政府介入將頹屋泥灰化後的意外,導引出手碟與大提琴撞擊的激盪。琴聲吸引著旅人的步伐,這裡不再只是拍照打卡的網紅區域。當天往來與報名就坐的觀眾加總也有五十來個,這些人,認識沙美認識頹屋也見識了金門藝文的聚落演出。效應會有迴響,在她們他們的相機裡一定記錄下不一樣的沙美摩洛哥。 當天晚上的主場回到了書坊,湖下靠近海邊的一隅。燈光比起平常昏暗了些許,落地窗拉下的遮光簾,感覺上與大提琴與手碟的浪漫不搭。原先于晴老師屬意將投影幕搭配她的投影片,作為表演的背景。只是,對於這一場極度悠揚浪漫的演出,我們需要的是紗幔與綠色植物作為尊重,米白、藕粉加上焦糖色的紗幔,對映著前排兩張藺草香的榻榻米,後排幾張白色椅子。不華麗卻帶有唯美虛無的場佈,也是對付費報名的聽眾做最莊重的敬意。甜點與玫瑰茶正好在室內迴盪的手碟撞擊琴聲裡,好教感動的淚水可以不被發現。那一晚,沉醉在樂音中的每一位貴賓們,心靈的感觸有不同層面的景象,例如擺動身體、例如哭泣……。 夜裡的夢還留戀在紗幔裏的樂音,日出後的催趕聲緊接著讓夢懶得回應。神秘場次是最後一場演出的高潮,友人的相助、主管機關的默許,我們不便事前公佈演出地點,只能在抵達烈嶼後,以直播影像公佈坑道的景象。隨著潮水拍打岩壁、隨著手碟類似定音鼓的D音落下,一聲長弓拉出低沉的玹音。召喚的不是聆聽者的心靈,是每一雙敲鑿四維坑道的勇士們的手,是每一位捍衛這塊土地的英雄。汗水是否爬上凹凸的岩壁?感覺隙縫中的結晶物,是國家領袖主義的信仰,於是祈禱的間奏劃出那一張張黑色灰炭的臉,以及掛著淚水的雙瞳。別說那是鬼魅的嚇人玩意,那是英雄的魂魄、是支撐國家的雙手。起手的琴聲是最敬禮,而我的禱告是天地間的咒語,國泰民安風調雨順!國泰民安風調雨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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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誕所感
十二月對孩子來說最期待的莫過於聖誕節,小時候堅信聖誕老人存在,到長大了解的聖誕節的由來。我們的童年是伴隨著賀卡傳送祝福,現在的孩子能手寫賀/卡片的已不多見,在人手一機的狀態下,抖音當道,LINE動態訊息與罐頭祝福,這些有聲光效果與傳播迅速,對他們來講才是王道。能收到賀/卡片的除非是家長、老師特意要求,或○○節卡片製作比賽,不然真的很難像以前一樣收到有著手寫溫度的卡片(當然我自己也是,除了明信片跟小卡外),資訊的便利之下,能寫一手好字的,也少了!多了─社交平台上這種的祝福。 聖誕節,一個帶有宗教色彩的西方民俗節日,源自於教會年曆,是基督教徒們為了紀念和慶祝耶穌的降生而設立。到了現代不少地區也會與公曆新年一起慶祝、放假,形成西方國家常見的聖誕及新年季。這股風潮隨著西方吹到東方,小時候挺喜歡聖誕節的,交換禮物、互送卡片,讓人感受到這寒冷的冬天有著溫暖。送人玫瑰,留有餘香。特別是遠距離的交換禮物,更增添溫馨之情。對比職場上「上班是同事,下班不認識」,學生時期的友情更令人感動。 我不過聖誕節也是近幾年的事情了,隨著時間老去,大家也都有家庭也都遠離學生時期那段無憂無慮的時光,A君表示:現在不只要為五斗米折腰,就算只多一斗米,都算多賺的!物價漲,薪水不漲,只能奉獻出年輕的肝啊!而上親人在平安夜的祝福中前往西方極樂世界,對我來說,聖誕節前夕有著淡淡的哀傷。有人說:生命的離開也代表一個新生命的開始,這樣想想好像也會寬慰不少,畢竟,有進有出、有始有終啊!比起狂歡慶祝,現在覺得日子過得健健康康、知足即可。比起節日的慶祝,事業上的穩定才是我所渴望的。 現在的聖誕節,街上也增添許多節慶之感,特別是接下來遙遙迎接新的一年,而各地也有不少聖誕節的活動正舉辦著。不管今年過得好還是過得不好。十二月份對我來說都是個感恩的季節,感謝自己這一整年的辛勞、也感謝在這一整年當中受到許多人照顧著。聖誕節,一個西方的節日,在寒冬中帶給我們溫暖,而新的一年,也即將到來,不管如何,愛笑的人運氣都不會太差。在這季節祝福自己也祝福大家一切平安喜樂、健康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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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毛蟲
甜甜的顏色和圖案 簇簇刷毛裡藏著蠕動的日子 每一片小小的嫩葉都是芬芳 憂鬱冷酷的身體 獨坐黃昏 時間蛹 越拉越長 無數眼淚中閉關 就能如李商隱的詩粉光斑斕 喜、怒、哀、懼、愛、惡、慾 隨新的肉身簇開 鮮豔又奔放 多少千山萬水,一一告別 多少次破繭成蝶才算真正度過一生 一支魂交換另一支魂 僅隔著一場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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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天主撿選我,而不是我選擇祂 --訪Mary許寶完姐妹
◆「金門佛道民間信仰濃厚,信天主的人畢竟是少數,先談談妳的受洗過程吧!」 「1990年,我28歲,復活節後的那個夏天,我在烏來天主堂受洗於孫志清神父。」 回溯到受洗原因,許寶完姐妹說,一方面是20歲左右在金門曾參加費副主教的社會青年英文班,播下了認識天主的種子;一方面是個人自覺性格軟弱,對生命常有惶恐之感,很需要在人生路上有信仰的依靠。因此,當她離開金門,赴臺後,半工半讀,並進入中山北路中央大樓的「教友中心」。 許姐妹結婚,在臺北與朋友合夥開咖啡館,但因經營不善,不久即收店。婚後的她生下老大,一邊帶幼兒,一邊找工作。 1996年,金門的大娘姑來電話,告知:金門耶穌聖心天主堂的Losa顏靜雯將離職赴美國,育英托兒所出缺主任職,教堂出缺秘書職,希望妳考慮返金。 「我雖疑惑著自己亳無行政經驗,能否勝任此教會重任,但在夫家、娘家齊力的鼓勵、支持下,到底是返金接任了育英托兒所副主任兼教堂秘書。托兒所主任則由北港人吳永珠女士承擔。4年後,吳主任因病返回北港,我在費峻德副主教的賞識下,臨危受命,升調為主任。」 ◆「許姐妹在教會服務多久?為何離職?」 「由1996年至2006年,我在教會服務了十年。 期間,我抱著強烈的基督徒使命感,全心全力投入工作,在家人全力支持、無後顧之憂的情況下,一天工作12小時,早上7:00至晚上7:00。不但全面整修了育英的硬體設備,幼生人數也從50多人大幅增加至100多人,交出漂亮的成績單! 後來,育英改制於光仁文教基金會聯合幼兒園,我還是積極有為、一心一意地往前衝,滿腦子的理想,計畫著要帶領育英走向雙語教學,走向電腦化,擴充安親班……。 看我如此夜以繼日、日以繼夜地投入工作,費副主教先是提醒:『Mary,妳不要成為工作狂。領導者,要懂得領導人,並不是自己埋頭苦幹而已。』但年輕氣盛的我聽不進去費副主教的提醒,我仍是努力地帶領著育英,埋頭往前衝!衝!衝!要更提升業績,要更追趕上社會的腳步……。 後來,費副主教不得不嚴詞阻止:『Stop!Stop!Mary,我們是教會托兒所,是「福傳第一」,而不是「業績第一」。』 我與金門教會的衝突日漸升高,甚至牽動了光仁文教基金會張執行長、狄剛總主教…等高層。衝突既無解。費副主教另請鄭淑美修女來接育英主任職,我也負氣地離開了育英托兒所,離開了金門天主堂。」 ◆「什麼時候才再回羊棧?」 「三年後。2005年,費副主教過世,陳盛龍神父接任金門堂區,鄭修女帶陳神父來拜訪我,但我仍心硬地不回教會。直到2009年,陳神父離金前夕,我才動念回到羊棧。 感謝聖神的指引,天主透過陳神父的呼喚,讓我再度回到羊棧。 離開教會整整3年,打轉在世俗的生活裡,忙於康禾補習班等新工作……,但我發現自己並沒有生活得更好,甚至有時還會掉回受洗前軟弱、惶恐的情境裡。慢慢地,我沈澱下來,反省到自己年輕時的驕傲、自以為是,體會到教會是講求服從,作為一個平信徒,更要服從神父的權柄。」 再回羊棧,回顧自己信仰的來時路,許寶完姐妹簡要地分為三個階段: 1.尋求。28歲受洗,瞭解自己的軟弱,需要信仰的依靠;2.驕傲。44歲離開教會,自以為是,以為自己選了個好信仰後,所思所想、所作所為都可以是理直氣壯;3.悔改。再回羊棧,體會到自己並不那麼「全對」,在信仰的路上,自己是被撿選的。 ◆「經歷了進—出—進教會三部曲,妳認為信仰生活最重要的是什麼?」 「信德!相信才能得到。」許寶完姐妹亳不猶豫地回答。 在信仰的路途上,經歷跌倒、尋回的過程,許姐妹感受到自己的信仰反而紮實生根了。離開教會期間,不論她如何縮小自己,貼近世俗,但都無法在世俗的人、事、物裡獲得真正的平安、自由,直到再回羊棧,經過謙卑、悔改,體會到耶穌不離不棄的愛,她才獲得了內心深沈的平安、喜樂。 ◆「我們常說要把信仰落實於生活中,能談談信仰對妳家庭的影響嗎?」 「因為我曾有過一段年輕氣盛的基督徒歲月,忙於工作,驕傲自大,疏忽了先生、孩子的需要,因此,在家人的感受裡,我的信仰尚缺乏說服力,這是我尚需努力的地方。 倒是婆婆與我,一向緣深情濃。在婆婆生大病期間,我因陪伴、照顧婆婆,親見她的身體經過一次又一次的手術後,日走下坡,深有感觸。婆婆回顧一生,內心常有所糾結,透過共同的祈禱,祈求婆婆能『好事記心頭,壞事放水流』,能帶著愉快、滿足的心走完人生。 在虔敬的祈禱裡,我體會到生命的老化是莊嚴的、值得禮讚的,人的生老病死,是不變的生命軌道,人在告別肉體前,身心靈的記號會向我們呈現出生命的奧妙。」 許寶完姐妹最感欣慰的是,婆婆在大病中接受了天主,受洗為天主教徒,且在教堂裡以殯葬彌撒簡單隆重地走完生命的最後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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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愛的裝置
不冷不熱的季節,我和朋友一起漂洋過海,到我夢想中的金門旅遊。 金門的每一個地方,每一個角落,都讓我興起崇拜之心,因為這個位於前線的戰地,曾經有許多軍人在此服役,經歷過台海保衛責任之戰,當我旅行看到一些過去留下來的戰場標語時,我都打從心裡對它們行上最敬禮。 近幾年,金門島嶼戰略地位轉變,島上軍隊人數也逐年減少,因此政府機關為推廣旅遊行銷,就把金門打造成一個適合旅行之地。 所以我們造訪金門時,常常會在不經意的角落裡,發現一些特殊的裝置,就像這個監視錄影系統裝置一樣,可愛的模樣,讓人不自覺地喜歡上金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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煨一鍋深秋樂音
老師送來了一把琴,那是心意更是願望!稱她為一把琴而不是鼓、不是缽,完全是以她的音色來觀想她的樣貌。當然她與琴的型態完全沒有任何的聯想。只是,閉上眼睛時耳朵裡響起類似琴的敲擊以及意外的鼓聲。 或許每個人心中對她的定義是有遐想,事實上她是有個正式的名稱「手碟Hand Pan」,Pan盤狀器皿或是鍋的形狀打破了聯想中的浪漫,很難理解鍋子造型的樂器,會有琴的音域、鼓的敲擊、缽的冥想,總之,老師送來了這只盤狀器皿Hand Pan是為了讓聲音能在島嶼間流竄,好教更多人認識這只美妙。 假如只是單純地想介紹一個新樂器,那麼擺在書店進門就能瞧見的位置,實在是毫無意義。於是,我們一起燉煮了一系列的演奏,好讓大家理解如何在樂音中汲取滲入心靈的悸動。 九月中旬與毫不熟識的大提琴家廖于晴聯繫的當下,心境由忐忑到悸動到興奮,原來音樂家與人的親近就如同音樂對待人一般的親密。沒有架子與距離是于晴老師的標準配備,訊息往來之間快速建立的信任感,是我們煨煮這場音樂會的第一支柴火。再邀請老師的同時大膽的投遞燃木的火焰,希望將手碟同時帶入這鍋豐盛的料理中作為主食。說到這裡,你會問為何以煨以燉這麼世俗的字詞表現在高級的音樂演奏當中,養眼的色彩、悅耳的樂音、熏鼻的香氣、就口的美食在在都是為了滿足與陶冶心靈,在慾望裡所有的享受經由慢火細燉才能支持最後的完美饗宴。 於是,我們繼續在聯繫討論之中佈置起調味的需求,例如場地的選擇、裝置以及演出相關的費用人員等細節。恰好在十月初,金門縣政府邀請了「因為手碟」的兩位老師莉酸與楊晟在金門海洋藝術季作開場與閉幕演出,許多人在當時第一次聽見手碟的琴聲,當時自己的驕傲已經寫在臉上,不是因為比起其他人更早認識手碟這個樂器,也不是能與老師近距離見面聊天,完全是因為我們即將讓這樣的悸動再次遊走金門。 十月,金門的東北季風與太陽並行,時也沒禮讓過誰的意圖,前幾天的強勁風勢,剛好有助於柴火旺盛的心驚膽跳,害怕一個不小心讓整鍋料理給燒焦。十月六日陽光安定了所有溫度,不是酷熱,以一種持續保溫的狀態開始煨煮。接機與安排放置行李與拆解厚重包裹的樂器,大提琴像是木乃伊般的被緊緊保護著,手碟也安穩的背在老師們的背上。突然想起,我家先生說背著鍋子很難想像優雅,這與我們在籌辦時的焦慮極度相似,所有演出包含人員場次食宿場佈種種費用,確實讓先生因為焦慮而忽略的樂器本身以外的特殊性。 這場演出,除了希望以民間自辦的性質展現外,其實,我們由衷的希望在所有的藝術文化表演等相關議題,不是單純地由政府單位在特地的場域做免費的觀賞,尤其,在金門地區,許多人都誤解了福利與資源的供需,大多數人認為金門享有比台灣本島更多的離島福利,甚至,讓人誤解了金門人總是伸手拿習慣的無度,這對金門人來說不是種誇讚,反倒成了金門人貪婪的表現。離島的資源本來就欠缺,一場大師的演講開口少說就是八萬起跳,更遑論食宿機票等相關費用,一場音樂會動輒十來百萬,所有的花費都是取自於人民與廠商的稅額。當我們在享用這些資源的同時,我們的孩子正在為我們背債,相對的我們正無情地無視地剝奪孩子們的同時資源。反觀,在我們享受種種免費的視覺聽覺饗宴時,我們記住了多少美好?哪一場演講打入的我們的心房?哪一段音樂蝕骨了我們的生命?或者,當下,我們就毫不留情地竊笑自己伸手拿了免錢貨? 也許,這樣的話題太過沉重,不就辦個音樂會還講一堆大道理,其實,許多人跟我們一樣,希望使用者付費的觀念建立、希望有人將藝術帶入聚落、希望洗刷金門人免費伸手習慣的惡名。所以,我們這樣的一群人,包括所有贊助的同學朋友老師們,在深秋的金門起個活火,將藝術往東往西過橋演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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閒話冬至祭祖、食頭宴
禮經明載,祭祖和食頭是男女族親的權利與義務 祠祭率皆由男性族人主持,女性不得參與;祭祖後族親間餐敘的「食頭宴」,女性同樣無福消受,這是目前金門大部分祠祭中常態,對女性而言明顯不公。就文獻載記而言,既不合理,也缺乏理論根據。禮經上明載,祭祖是男女族親的權利與義務。祭儀中,男性族人序立於左(青龍)邊,祭拜歷代祖考(男性祖先);女性族人序立於右(白虎)邊,祭拜歷代祖妣(女性祖先)。祭典結束後,男性族人於拜殿等寬敞空間「食頭」;女性則於廂房或翼廊等地「食頭」,彰顯「男主外、女主內」性別觀。 女性不得參與祭祖儀節的規定始於何時,目前尚難從禮經中得到印證。禮經明確鋪陳男女皆可參與祭典,則是不容置疑的機制。時值男女平權時代,傳統作法恐不易被社會大眾所認可。更何況宗族得以繁衍,女性尤居功厥偉。目前瓊林村濟陽蔡氏祭祖儀典後席開80桌,全體族親不分男女老少均可參與的作法,值得喝采。特別是禮經垂範世人的平權精神,得以在「食頭宴」展現,與時俱進的作法相當值得肯定。 就目前金門地區傳統禮儀實踐,女性不宜參加祭祖事宜,當然也不方便參加祭祖後的「食頭宴」。女性族人能否參與祭祖事宜,乃至祭祖後族親間聯絡宗誼的餐敘,目前雖有少部分姓氏鄉親,開始有不同思考模式,惟觀念並不普及。金門祠堂屋脊上兩側「龍隱」朝外景觀,與福建某些地區祠堂與寺廟屋脊龍隱皆朝內習慣略有差異,這是「十里不同風,百里不同俗」使然。金門祠堂的龍隱頭部朝外,彰顯各姓宗族祈求闔族人丁興旺、瓜瓞綿綿,俾使族裔得以不斷向外開疆拓土,擴大族親對社會影響力強烈訴求用意相當明確,已形塑成金門本地特殊地貌。其實,宗族得以繁衍,女性族眾居功厥委。時值性平意識高漲的今日,女性不得參與祭祖更易產生不平之感。臺灣中南部已有女性出任宗親會理事長紀錄。金門湖下楊氏宗祠(大宗)「奠安」的女性主祭官,在在都告訴世人,時代不斷往前推進,許多陳舊觀念與作法,都該符合時代脈絡和趨勢。 「做頭」機制應有公開透明遊戲規則 對族人而言,輪值祭祖的「做頭」是嚴肅課題,它既是權利也是義務。各姓氏輪值辦法容有「新婚」、「老頭」、「十六歲成丁」……等不同方式,依據結婚先後順序輪值的「新婚頭」,則是大部分姓氏遵循的普世準則。合乎條件的孝子賢孫莫不懷著雀躍心情承擔此「重擔」。為求公平、公開,大部分姓氏宗親會都會按照先後順序列名造冊,並於冬至祭祖當天,張貼於祠宇中,這是昭公信的潛規則。惟極少部分宗親會迄今仍未能隨時代脈動公告輪值名冊,導致爭端時起,誠屬遺憾。目前金門地區旅外人口當數倍於居鄉族眾,對於宗族間運作訊息取得相對不易的旅外族親而言,明顯不公。凝聚族親間向心力是宗親會成立最高宗旨。提供公開透明且平等的輪值名冊,並公告周知,對居鄉、旅外族眾而言,都是當為且刻不容緩的急務。 就田調所得,成功村陳氏宗親會提供給族親的意願調查表,表中明列完整通訊資料,乃至預定參與輪值時間表,供族親填寫。有意願提前完成祭祖事宜者,只要事先向宗親會索取表單,填載參與祭祖年份,繳交相關費用,並於冬至祭祖時,自行備妥一份金帛、香、燭、禮炮及供品,親自出席參與祭祖大典,人數可不受限,參與祭祖者就算完成孝子賢孫祭祖的神聖任務。接續宴請族親的「食頭宴」,則委由宗親會代勞,參與者只要繳交比平常輪值多二至三成金額給宗親會即可,省時又便利。宗親會則因族親資金的挹注,而可從事宗族間更多公益事業,兩相便利,豈非美事一樁!若仍墨守成規,就可能因為「僧多粥少」而出現塞車情況。瓜瓞綿綿,人丁興旺,是任何姓氏所追求神聖指標。有更多的族親願意回來祭祖,不論是居鄉或旅外的族人,宗親會都該敞開雙臂,用最先進開明作風,提供族親最大便利。禮經:「禮,時為大」指的就是與時俱進的觀念與作法。公開透明的遊戲規則,難道不是宗親會主事者該努力的方向嗎?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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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賴神父,親近天主 ──訪友誠電器行老闆董彬森弟兄
「董弟兄什麼時候開始接觸到天主教?」 「1970年代,我尚在金門高中教書,好幾回到金湖,在太湖畔看到一個外國人面孔的神父在為人看病,有時,還會飼養動物、捻花惹草。接觸之後,才知道他是羅神父。 羅神父看病,醫藥免費,但星期假日,看病前先要作彌撒。我因為常帶岳父去看病,順便也進了教堂望彌撒。」 「董弟兄在信奉天主的過程中,有遇到祭拜祖先的衝突嗎?」 「我雖先認識金湖的羅神父,但聽道理卻是追隨金城的范普厚主教,我們曾討論過拜祖先的問題,拜祖先是中華傳統文化的生活儀式,並非宗教儀式,何況天主教是允許拿香,允許拜祖先。因此,信天主與拜祖先,對我來說,不曾發生困擾或衝突。」 「最後的領洗,我又回到金湖羅神父那兒。所以,有數年的時間,每逢主日,我們一家4口擠著一輛摩托車,早上直開金湖教堂,望完主日彌撤後,留在教堂和羅神父共融午餐,因為我們的到來,羅神父總是熱心地準備了沙拉、炸雞……等歐式料理,倩如、恩慶兩姐弟在花園快樂玩耍,直到傍晚才打道回金城。」 「和羅神父熟識後,他開始常來我們金城的住家,有時看病人,有時關照全家中大大小小的健康,我們也信賴、依賴神父。尢其我太太許碧霞,她先天體質較弱,有一次拔牙,竟血流不止,連牙醫也束手無策,我們只好由金城趕至山外,請羅神父止之。又一次,許碧霞因背癢,用手抓癢,同樣血流不止,我們也是找羅神父止血。 印象較深刻者,1980年,金門流行腸炎,小女倩如和某同事的男嬰同時罹病,倩如養病家中,羅神父每天來家裡1~2次,看診開藥,同事男嬰則送醫院,不料,數周後,倩如康復,男嬰卻不治而逝了。」 1994年,羅神父因嚴重車禍而過世。1995年,由金門高中教職資遣的董老師,亦已改行經營電器行數年。一陣風寒,竟引起董老闆顏面神經的痲痺,臉歪嘴斜,看診的花崗石醫院軍醫給了一大包的藥。但董弟兄還是心有未安,他強烈地懷念起羅神父,如果是羅神父,他會開什麼藥呢?對了!羅神父最愛用洸洋藥廠的抗生素、武田藥廠的魚肝油丸。董弟兄如法泡制,自行買藥,服用幾天,改善了病況。後來,鄰居有人同樣患了顏面神經痲痺,來問藥,也痊癒了。 「羅神父在世時,我們家對他的信賴甚至超過一般的醫生、教授,例如一般人怕用阿斯匹靈,怕膽固醇太高,羅神父卻常用阿斯匹靈,主張雞蛋是最好的營養品,他自己有時一次可以吃下3顆雞蛋,他也主張食物不要避鹽,因為雞蛋、鹽都是人體最好的營養。受羅神父的影響,我們家人外出臺灣時,隨身都會帶幾顆水煮蛋。」 總之,大鬍子羅神父的晚年,經常出入董家,董家亦接納這異國的神父如自家的長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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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年的思念
「我記得他就住這附近!」環顧四周,阿爸喃喃自語。 老先生耳利,隨即應付,手往右前方一指:「那頭!兩間瓦厝相併的,就是劉仔林跟兄弟的家。」「後輩全搬出去外頭,裡面空空、全老壞了啊!」老先生望著前方頹圮的老屋熱情細說。 「走!阿爸,咱去看看也好。」我邀阿爸前往幾步遙的劉家。 駐足在兩幢雙併的窄矮三合院前,阿爸喚醒了六十年前的記憶肯定的說:「對啦!右邊是劉仔林住的,我記得。」 兩座窄矮的三合院,正屋木製的門扇都已朽腐脫落,泥地雜草叢生的天井也僅有數平方公尺大,兩側僅有幾步相間的廂房也頹落成斷垣殘壁,屋身淺矮,人去屋陋多年,幾株構樹就從裡頭竄生,濃綠的葉叢蔭遮成了一處窳陋,但這到底也是良善樸實的平民人家,才能讓同性情的阿爸掛念心頭,阿爸疏整了心情左右徐踱,時而往周邊瞧,時而向裡頭探,可惜,老友已逝,沒了六十年的相隔後再遇故知的熱腸心撼,留存的只是隨著老友淪沒漫漫歲月長河,無法再續的情誼,還有那終究會跟著沉隱的記憶。 「走!咱走!」阿爸瀟灑轉身離去,留我獨杵原處,往前一步,再看看阿爸老友的故居,或許曾經,阿爸年輕的身影也在我足下的一方駐立,正和一個氣味相投的朋友話著家常,是否也談及在台灣的老家,他的父母、牽手、和他的稚女……? 細雨飄飄,淌淌滴滴,敲著殘瓦,落進空屋也撥弄著心底的愁弦,奏響著哀哀愁緒,我不及阿爸看淡炎涼世態的灑脫,我多愁善感於人生無常的悲涼與不捨。阿爸聽了多少夜的隆隆砲聲?金門這蕞爾小島歷經多少槍林彈雨?阿爸有多少好友都浸沒在歲月的流裡?金門又從多少次的滿目瘡痍中,再次煥發榮光?而我的年輕、我的善感都成了汗顏的多餘。 對過往,阿爸從未戀戀不捨,是歲月成就他的瀟灑?還是歷練人生後自然的灑脫?我得跟上他的步伐,此刻的步伐和歲月的步履。 再回到萬安堂時,雨絲稍歇,如晴小姐體貼的燃了線香,遞給後到的我說:「是阿嬤要點的,她說來這就是要燃香道謝……」此時,阿爸早已領著阿娘立在廟埕上的大香爐前虔心膜拜,阿娘唸唸有詞,想必是滿心的感謝,感謝保生大帝庇護阿爸安然服完兩年的兵役,感念金門這塊土地,給她當時舉目無親的夫婿最厚實的依靠,這遲來的感謝足足晚了六十個年頭,但誠心萬千、虔恪不變。 阿爸望著灰濛的天空木木寡言,到底這些歲月裡,他對金門、對老友的情誼有多少的魂縈夢牽,不擅言狀的阿爸望著天,而像欲望穿雲層的深邃眼神,似乎是他最思念的表達。 別了萬安堂,阿爸興致一來邀著一起找尋早年他擔著青菜穿行的巷弄。一行人跟著阿爸蹣跚的步伐往萬安堂對面的小巷鑽去,行到一處狹隘的窄巷停住,阿爸拾回記憶:「就這巷頭沒變,我時常擔菜經過,你們看,真窄!人無法側身交通!」 確實,就阿爸站著的僅容個竹籃寬的狹巷裡,荷擔著兩竹籃青菜的那個年輕阿兵哥,勢得側著身平衡著左右或前後的菜籃,才不致踉蹌難行,而在那日復一日的清早裡,阿爸擔著青菜叫賣時,台灣的阿娘也該是負著稚孩,忙著家務或早就戴笠荷鋤牽引著幼娃到了田地,不同的時空卻是相同的忙碌、認份,此時他們互相惦念著對方?但能攜手走過一甲子多的歲月,這些猜臆也僅是多餘的浪漫。 雨歇了,歛起了傘,已近晌午的陽光打頂上的雲層流瀉下來,秋日雨後的金門多了些爽涼,這媚媚陽光嫻柔不辣,卻把沙美的街巷撫觸得明亮,行走在曲折蜿蜒的巷弄間,兩旁的老屋有的頹廢,有的翻新;有的僅剩斷垣殘壁,青草逢縫而綠,時而花貓跳躍,也有黑狗走動;有的窗明几淨、漆新花彩的,好多戶人家正邊響著電視機聲邊用著午膳,下過的細雨把鋪陳地面的紅磚或灰石洗得淨亮。吃過金門燒餅的我們,還有優閒的時光,閒散在沙美村的巷弄間,踩著阿爸六十年前踏過的地板,在同樣的天空下,同樣摻差著古意與現代的街影巷景,領受著各自的心情。 阿爸二十二歲的年輕時空,沙美街巷該是一面純樸,六十年後,同樣的街道、不同的時空,就多了幾分蕭瑟和古意。幸好頂上的陽光依舊,依舊用溫暖觸撫著人心,而不變的是人與人、人與地那份親切的思念、就像在台灣的阿爸對金門有著六十年的思念、從未更變。 (三之三/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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閒話冬至祭祖、食頭宴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這是《詩經》對冬至前後自然景觀貼切寫照,也是大部姓氏族人開始忙於籌備冬至祭祖事宜的繁忙時刻。素以「宗族文化」見稱的金門地區,這個節慶尤其被所有孝子賢孫視為年度重要節慶。 冬至祭始祖及歷代祖考妣源遠流長 《尚書‧堯典》:「冬至、日短」。《禮記‧郊特牲》則有「郊之祭也,迎長日之至也,大報天而主日也」的說辭。「迎長日之至」指的就是冬至祭天的年度盛典。冬至為「一陽生」(陽氣的起始),此後白日逐次加長,故天子有祭天科儀。陰氣到冬至由極轉衰,陽氣則漸次萌芽。職是之故,傳統觀念總認為前半年為陽,後半年為陰。夜最長、日最短的冬至剛好在陰氣結束、陽氣開端的交會點。朱熹《家禮》有「冬至祭始祖」禮軌,朱熹此說明顯受到程頤「此厥初生民之祖也。冬至一陽之始,故象其類而祭之」說法影響。庶民百姓受此禮文承載,千百年來都選在此刻,於祠堂中隆重享祀始祖(始遷祖),暨歷代祖考妣。 周代以十一月為正月。至遲在漢代以來,冬至就是一個公定假日,百官皆可放假一天,俗諺「冬至大如年」之說,應與此有相當關係。《唐書‧禮志》:「元正,歲之始;冬至,陽之復。二節並重。」與年節並重的冬至日,是二十四節氣中最受重視的節日,以之作為年節傳統由來已久。《宋書‧禮志》:「魏晉冬至日,受萬國及百僚稱賀。因小會其儀,亞於歲朝也。」冬至「亞歲」之說,即沿自於此。 另據《東京夢華錄》稱:「十一月冬至,京師最重此節。雖至貧者,一年之間,積累假借,至此日更易新衣,備辦飲食,享祀先祖,官放關撲,慶賀往來,一如年節。」清儒徐世鴻〈吳中竹詞〉「相傳冬至大如年,賀節紛紛衣帽新」,指的就是這個情景。民間慣習於這個時間點來祭拜祖先,搓湯圓、添新歲的習俗,已沿成千百年來不成文定規。因此俗諺有:「吃冬至圓,多一歲」說法,事實上不吃湯圓,照樣馬齒徒增,照樣年華老去。 宗廟祀祖規範嚴謹,朱子命名祠堂供庶人祭祖 傳統社會禮法對「宗廟」規範嚴謹,它是皇權象徵。天子有七廟(始祖廟一、昭廟三、穆廟三);諸侯有五廟;大夫有三廟;士有一廟。庶人無廟,平時只能將祖先牌位藏於盒內,敬拜時才從盒中啟出,祭於寢(祖廳後方陰暗處),對平民百姓相當不便。宋儒朱熹有鑑於敬享祖先,寓有「報本反始之心,尊祖敬宗之意」,故特以「祠堂」命名,取代「宗廟」的敏感稱謂,讓「庶人之賤」得以有供享先祖處所,而且特意將之列於《家禮》首篇的〈通禮〉,成為芸芸眾生尊祖敬宗神聖祭祀空間。「紅宮黑祠堂」的色系遂成為寺廟和祠堂的明顯標記。 以敬享先祖、團結宗族情誼為訴求的祠堂,民間有祠堂、家廟、宗祠、祖厝等不同稱謂。有用「家廟」稱大宗、用「宗祠」稱小宗者,如瓊林村濟陽蔡氏;有以「宗祠」稱大宗、以「家廟」稱小宗者,如湖下村楊氏。稱謂雖殊,但扮演「尊祖、敬宗」,「敬宗、收族」的用意則一致,似不必太計較。《大清會典》言,官方禮典如皇帝祭天、孔廟釋奠典禮的「太牢禮」(祭牛、豬、羊三牲。牢指祭祀用的犧牲),其中供牛居中,左羊,右豬。民間祭典不能用牛,僅能用豬、羊的「少牢禮」,〔雅稱剛鬣(ㄌㄧㄝˋ)、柔毛〕,全豬居左,全羊居右。現今民間慣用豬、羊的擺放空間,與《大清會典》禮文定規剛好相反。此即意謂俗禮有其「約定俗成」屬性。 《家禮》有祭高、曾、祖、禰(亡父在家廟所立之神主牌)四代的禮文規範,現在的祠堂則可祭高祖以下的歷代祖考妣,祖龕採「左昭右穆」方式排列,井然有序,明顯受到封建社會「宗廟」制度影響。冬至祭始祖,清明祭祖墳。一般住家則仿照祠堂春秋二祭模式,於祖公厝(或大廳)採「做春秋」(即農曆二月十五日春祀與八月十五日秋嘗),或年節享祀歷代祖先的傳統作法。論規模,當以祠祭為最,特別是冬至祭祖儀典,最能彰顯金門地區宗族文化底蘊的重大節慶,當天縣屬公教人員以往尚可享有半天假,俾便於參與宗族的祭祖事宜。 禮樂文化是儒家文化核心價值,祠祭儀程中的三獻禮,已成為儒家禮樂文化無可取代的展演櫥窗。在莊嚴鼓樂聲中,身著長袍馬褂的族老,以及盛裝參與的孝子賢孫,在執禮人員指揮下,序昭穆、論尊卑,序立於供桌前方的天井空曠處,遙向祖龕中的歷代祖考妣牌位虔敬行禮,一則緬懷祖先創業的艱難,再則藉此團結族親宗誼,儒家垂範世人的孝道觀,於此展露無遺。 剛鬣、柔毛(全豬、全羊)的「少牢」禮,是祭祖盛典當中不可或缺的儀軌機制,如今仍完整保有是項傳統者,就屬西村呂氏宗祠為最。琳琅滿目的「滿漢全席」供品中,有「五湖、四海」,有「八大、八中、八小」,以及64碟菜雕等相應供品,其中更有提供祖考使用的刮鬍刀、茶具;供祖妣使用的胭花脂粉,應有盡有。等而下之者,尚有五牲或三牲、葷素菜碗等,充分展現「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的祭祀觀。整個祭祖儀典就在肅穆嚴謹禮儀實踐中,映照成深具地方特色的禮樂樣貌。「吉禮」當中的祭祖禮之所以能代代承傳,居功厥偉者當屬默默奉獻的禮生群,各自扮演「通、贊、引」不同角色的這批司禮人員,角色扮演雖有不同,對禮典的運作貢獻則一。 三獻禮中的「晉毛血」、「瘞毛血」儀式 祭祖三獻禮中尚有「晉毛血」、「瘞(一ˋ)毛血」的儀式。《禮記‧郊特牲》:「毛、血,告幽全之物也。告幽全之物者,貴純之道也。血祭,盛氣也。」祭祀時用犧牲的毛、血供奉,是以毛、血代表祭牲內外都毫無缺損。取鮮血以祭,是為了顯示氣之盛。《國語‧楚語》也說:「毛以示物,血以告殺,接誠拔取以獻具,為齊敬也。」《論語‧雍也》:「犁牛之子騂且角,雖欲勿用,山川豈捨諸?」(騂,音ㄒㄧㄥ,純色的牲畜)。用祭牲純一的毛色向神表明祭物的完美,用祭牲的血表明是新殺的牲禮,用祈告表明祭祀的誠信,將祭牲拔毛取血完整地供獻給神明、祖先,是那樣的精潔恭敬。「晉毛血」即在向先祖稟報祭牲的完美,象徵其精潔恭敬。古代宗廟祭祖禮,必須在宗廟旁現場宰殺牲畜。祭牲的材質最好是用毛色純正,而且頭角端正者。儀典中的「晉毛血」、「瘞毛血」,指的就是向祖先報告牲禮是現宰的。以鮮血為祭,有祈求「氣盛」之意,祭後還要將鮮血埋在祠堂後方。烈嶼鄉全豬、全羊禮背部各擺一串豬肺,與此有異曲同工之妙。清儒說:「肺主氣」。套用飲料公司「有氣才會旺」廣告詞,指的都是祈求運勢興旺之意。目前金門地區仍保有「晉毛血」、「瘞毛血」古風者,後浦頭黃氏家廟祭祖禮是其中較為經典的例子。 綜觀金門地區各姓氏祠祭,可謂特色獨具,其中又以瓊林村濟陽蔡氏家廟農曆二月初七日與十月初六日春秋二祭最具代表,嚴謹儀軌為它贏得崇高的美譽,是海峽兩岸三地祭祖禮儀不可多得典範,更是儒家禮儀實踐重要場域。祭典中供品全部採用平民化的「葷素菜碗」風貌,這與其祖龕裙版「蘋藻時薦永家齊」篆刻遺訓,與「仁、讓、信」族訓有密切關係。其他諸如後浦西門陳氏宗祠(「十三陳」總祠忠賢祠)春秋祭典亦頗有可觀處,特別是主祭官的聘任與葷素並陳的滿漢全席宴,都是值得觀察的禮儀投射。 「十三陳」族裔於冬至日在村中祠堂內祭祖。為聯絡彼此宗誼,特約定於每年農曆正月十八與十月十八兩日,於總祠舉辦隆重春秋祭典。由族老出任主祭官是傳統祭典常軌,忠賢祠由族老代表族眾主持祭祖儀典,並於「食福」儀節中接受歷代祖考妣賜福,一切行禮如儀。至於兩側次殿的文昌帝君與福德正神,則採多元方式處理,禮聘族中碩學鴻儒擔綱文昌祭典,敦請族中任公職主官者出任主持是項祭典。由族中挑選精英擔任主祭官,對族眾所產生「有為者亦若是」的激勵作用至深且遠,比起全部由族老包辦主祭官的作法,差距不可以千里計。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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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年的思念
如晴熱切導覽:「我們正在瓊林村落裡,這裡的傳統閩式建築,數量是全島最多,以前這裡的村人相當富裕,讀書人也多,所以飲水思源下,也是金門最多家廟的村落。」 話一落就行經蔡氏家廟,貼心的如晴稍緩車速,雖然只是匆匆一瞥,但它穩當莊嚴、斑駁的彩漆詮釋著歲月的靜美。儘管無法久留,但在這陰鬱天候、屋厝恬靜的氣氛中,時近午時,卻有種與約黃昏後的浪漫情懷,也要人心晃盪起懷古與幽思,那麼阿爸待過的那座古廟,是否也有種要人詠詩誦情的激動? 較起阿爸恬淡的神情,一路上,我的心恰似東北季風引浪衝擊這金門島下的洶湧與澎湃……。 「喀囉!」車停妥在沙美老街,如晴拉開車門後遞上一支支大雨傘,貼心的要我們遮擋絨羽似的毛毛雨,雨沾不濕,我和阿爸索性頂空著步在老街上,霏雨中的老街此時空盪,只有新穎的招牌沿著兩側參差林立,街的盡頭矗聳著金沙戲院,我興沖沖指著吆喝:「阿爸,這戲院你應會記得。」「有這戲院啊?」阿爸不確定,如晴趕緊補充:「這戲院建立在1960年代,阿公當兵的時候是在八二三砲戰期間,當時還沒有呢!」 瞧那戲院正面陳舊的磁磚、鏽蝕脫落成斑褐的鐵柵欄,曾經該滿是草綠服阿兵哥的青春,如今卻也是斑駁成龍鍾老態,剩成一處歲月的殘餘,我搔搔頭,差點誤導也被歲月模糊了記憶的阿爸,就是個已過不惑之年卻「少不更事」的糗樣。 穿過幾彎巷弄,便到了該是阿爸常提及的大廟,整修粉飾過的大廟格局前後兩落、護龍在右,廟殿下緣是花崗石條堆砌成金褐色的牆面和台階,上緣砌著紅磚;正門兩側嵌著兩大輪泛著紫氣的交趾陶花采的紋飾,兩輪大圓的方框窗上各有對聯─—萬眾歸心心通大道,萬水迴環朝宗浯水;安邦砥柱永奠我邦、安民則惠惠及群生。正門上方橫匾題著的「萬安堂」三個大字眈眈著與來人對望,廟貌輝煌碧燦,該和六十年前住滿阿兵哥、褐煙焦漬的古樸大廟大有逕庭,難怪阿爸也迷糊了。 「這間嗎?」阿爸疑惑著:「好像是喔?」「真的是?」沿著前庭、後院順著右護龍進入廟身,阿爸忐忑著曾駐紮了兩年的大廟竟不再熟悉,甚至懷疑,望著阿爸裡外穿梭的身影,想像曾經這是個年輕的小夥子,穿著一身精采的軍服,俐落抖擻地在這大廟裡進出,而歷史幽深古廟的映襯中,年輕的身影該是璀璨青春;六十年過去了,阿爸走過了戰亂的時空,回到了台灣,在這清平一甲子的歲月裡,大廟幾度繕修逆齡過去,特別是這號稱金門的一大廟,安萬民心,民安萬心的萬安堂大廟,信徒何其多,怎能任由它衰頹。只是歲月催人老,在煥然一新的大廟裡,色彩輝煌斑斕、笑燦慈藹的神尊,映著當年那個年輕的小夥子,荷了六十年的歲月而成了步履蹣跚的身影越是佝僂、更是老態。 這是當年阿爸的軍隊駐紮的大廟嗎? 儘管阿爸記憶模糊,卻更勝於我的初次到訪,豈敢妄言下斷,就是道地的金門人如晴小姐保證無二的說:「沒錯!這就是沙美街頂的大廟,絕無僅有。」阿爸仍有所疑,為了確保我們專訪的大廟無誤,只好求教於當地耆老。 萬安堂若是阿爸曾住過的大廟,記憶中那個和他情同兄弟的朋友,也可以在大廟的後方打探到任何的蛛絲馬跡,即便過了漫長的六十年。 一夥人沿著大廟的右後方彎去,穿過那條石板鋪成分隔著咧嘴燦笑的公石獅與抿嘴羞澀母獅對望的小道,適逢幾位老人家正在廊前簷下話著家常,我禮貌的上前打探:「老先生好,請問萬安堂在八二三炮戰時,是不是有軍隊駐紮過?我家阿爸記憶弱了,不確定當年是不是就駐紮在這間大廟內?」老先生個子不高,皮膚黝黑,熱情的拍拍胸脯說:「有!我住這兒一輩子啦,問我最清楚,當年廟裡住滿阿兵哥,金門就咱萬安堂最大號,才有辦法駐軍……。」 確定是自己待過的地方,阿爸趕忙趨前問道:「何仔林這時人在哪裡?」「何仔林?」老先生稍加思索,像從大量的記憶庫中搜尋到訊息般、眼睛一亮,但語帶惋惜的說:「喔~是劉仔林!」再感嘆一句:「他過世好多年囉!」「這樣喔!」儘管失望,但老友離世的悲訊,卻未撼動阿爸淡然的神情,這是他預期中的事?還是一種歲月促使人從容的恬淡?他只是笑笑的調修被歲月磨損了些的記憶,笑道:「對啦、對啦!是劉仔林,記憶差了。」(三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