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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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長地久,軍旅老爹的家庭傳奇
猶太俗諺「上帝因無法照顧所有的人,所以創造了母親」,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夫妻相處是門學問,對於軍人家庭而言,更應加上「每一個成功男人的背後都有一個偉大的女人」,唯有老婆用心持家,軍旅中的先生無後顧之憂,方能全心全力在部隊認真打拼。 夫妻本都是天作之合,小姑娘願意嫁作軍人婦,不論長輩介紹,或是自由戀愛,必有其情投意合的先決條件。軍人因工作任務較特殊,無法天天在家陪老婆小孩,有時一個演習任務長達數月,太太在家單打獨鬥,招呼老的小的,還要趕著上班,幾年下來,大都練就一身學問。當先生從外島休假回到家,高堂慈祥,小孩乖巧,家庭和睦,夫婦相敬如賓,全家溢滿幸福。 張學長結婚後小倆口決定遷台,在某眷村賃屋而居,張大嫂就近找份工作,周邊鄰居前輩都很照顧他們,也常分享眷村美食點心。張大嫂生個男丁做月子期間,碰到張學長留守時,鄰居也會到張公館幫忙,陪張大嫂聊聊天。因大嫂娘家沒有兄弟,當她與張學長討論後,就決定將娘家倆老接來眷村同住,俾便有個照應。張學長夫妻上班時,岳父母除幫忙帶孫子,也幫忙整理家務,張學長心存感激,對岳父母如同雙親般孝順,一家和樂融融,左鄰右舍莫不稱讚。 林學長初下部隊時,認識來自金門,並在工業區上班的大嫂,結婚後,在林學長建議下,她在住家附近重新找份工作,同時考上大學夜間部進修,並應用時間充實語文能力。小孩出生後,婆婆就幫忙帶,稍可減輕負擔。事業心強的張學長,不時要求大嫂多多應用時間自我充實。多年之後,張學長奉命出國,不久,眷屬也遷來同住,小孩就地上學,一家人在國外重新生活。有了事先的準備,張大嫂很快融入當地生活,也和先生同事朋友打成一片,應對往來優雅有禮倍受讚賞。 周學長和表妹是青梅竹馬,軍校畢業後兩人即走上紅毯彼端,旋即前往北台灣部隊報到,幾個月後,英俊瀟灑的青年排長,常在假日與附近民眾聚會,無意中認識幾個紅粉知己,其中一位還將帶相框的個人獨照送給他,周學長還把相片擺在書桌上。某日,周大嫂由金門赴台,特地到部隊眷探,周學長立即把桌上相片換作大嫂玉照,喜歡交朋友的周學長,隨著部隊調到不同駐地,相繼多了好多女粉絲,他說這些都是生活上的甜點,回到家,大嫂還是唯一的正餐。 由於個人才氣、儀表、條件與際遇等眾多因素,軍旅發展結果各不相同,但不可否認,娶到一個賢內助或好老婆,有時可讓學長們增加十倍功力或減少奮鬥十年。然而,自己若不爭氣,老婆條件再好,有時也只是徒然。 每個人都有缺點,如何相容,相輔相成,那絕對是雙方都要努力的事。軍旅前後,由小倆口到老夫老妻,互為知己,攜手共進,共同把小窩經營得有聲有色,方能寫下天長地久的家庭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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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雕像戴口罩
自從新冠肺炎疫情爆發以來,出門戴口罩逐漸成為共識,為了呼籲大家勤戴口罩,網路上開始流傳戴口罩的仕女圖,以及同時戴好幾個口罩的四面佛等KUSO圖,一看便知是修圖軟體(Photoshop)的P圖傑作。 愚人節隔天,4月2日我收到一張署名「成大藝術中心」發出的照片,竟然是國立成功大學光復校區校門口的「詩人」(魯迅)雕像戴上了一個超大型的口罩。心想:真的假的?八成又是誰P圖惡搞的吧?才這麼想,很快又看到相同畫面的另一張照片,上頭大字寫著「戴口罩就是保命/成功大學關心您」,莫非這真的是成大校方所為? 出於好奇心,我4月7日特地改變進光復校區的習慣路線,繞道大學路正門口去看那座詩人雕像,結果沉思的魯迅並未戴上口罩,這就對了,網傳照片果然是P圖,否則這座高230公分的詩人右手托顎的頭部雕像,他的頭圍也差不多230公分,要為他戴上口罩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呢。 詩人雕像戴口罩的網傳照片不只這張,我想起稍早之前,也曾看到國立金門大學校園鄭愁予教授雕像有類似畫面,那是座真人比例的詩人石雕,要拿個口罩替他戴上應該比較有可能,所以4月8日,我特別請金大同事慧苹幫忙到現場了解一下,她在午休時間拍了一張照片傳給我看,鄭愁予雕像並沒有戴口罩,可見又是一張P圖,網路世界真不可信啊! 意外的是,4月10日上午,我研究室的助理凱蘋突然又傳來一張成大光復校區正門口的魯迅雕像照片,告訴我那座詩人雕像真的有戴口罩耶! 我再度好奇地去到現場勘查,果然見到一個大型的淺藍色布口罩,長96公分,寬40公分,比一般成人口罩大二十幾倍,被牢牢地綁掛在詩人雕像的嘴巴上,證實這畫面的確是出自成大藝術中心手筆,而非電腦P圖。只是,為什麼4月7日我第一次去的時候沒看到呢?難道是剛好髒了被取下清洗,甚至還拿去用電鍋蒸過,以便重複使用?研究室助理們你一言我一語認真討論起來,還有人說:「幸好不是用氣炸鍋,否則可能又得花錢重做一個了。」 資深記者于郁金先生聽我轉述以上趣聞,隔幾天還專程到「成大光口」求證,連拍了十來張照片。我告訴他:「網路世界真真假假,沒想到成大藝術中心果真為『詩人』(魯迅)雕像特製一個合乎大小比例的布口罩,實在很有心也很幽默,現在就等金大『詩人』(鄭愁予)的響應囉!」 郁金兄實事求是,他4月22日深夜的新聞報導不僅用心追查成大魯迅雕像的來歷(原為留日嘉義雕塑家蒲添生以魯迅為本的作品「詩人」,其子蒲浩志以青銅局部放大重塑,自2009年起置於成大光復校區大門口),還告訴我們為了宣導防疫,各地陸續發現「名人」雕像戴上口罩,4月7日有媒體報導:「歐美社會似乎越來越重視戴口罩防疫的觀念,就連紅襪隊主場外圍雕像,近期都被拍到戴上口罩的特殊景象。」日本也有報導指出:「近日有家貓寺廟在推特上貼出他們的防疫新招,給寺內所有的貓雕像都戴上了口罩,寓意為大家祈福。」 可喜的是,4月23日下午金大校方迅速響應,而且不僅為2013年設立在榕園的「桂冠詩人:鄭愁予講座教授」雕像戴口罩,連附近的黃廣志校長雕像、漢貴恩教授雕像也同時都戴上了富有濃厚金門風的花帔口罩。因此《聯合新聞網》(蔡家蓁)於金門率先即時報導:「金大搞創意!KUSO大師雕像戴口罩為學子做示範」,《中時電子報》(李金生)也說:「金大石雕像戴大口罩 同學:有亮點!」 現在正值防疫期間,成大、金大詩人雕像戴口罩是一種幽默的提醒,提醒校園師生小心防疫,要記得戴口罩,保護自己也保護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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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口
日頭赤炎炎,陽光下的海風,追趕著翱翔天空的海鳥,輕輕擺盪起停泊波上的船隻,如金幣撒亮一海。烏雲陰沉沉增厚,黑幕下的狂風,奔騰著怒吼的巨浪,一波波敲打著岩石,天際一片陰霾。 無論晴朗或陰霾的天氣,海邊,渡船口,船什麼時候開?少年輕輕地問起,永遠無法預知的答案。 天陽在港邊,不,正確的說法只是一處簡陋的沙灘,他走走停停,腳底的拖鞋已磨平大半。潮汐水流有時序,是自然但變化無常,失怙的孩子,比誰都敏銳暴風雨的來臨。布袋裝的土豆仁,揹在他肩上許久,儘管酸疼不已,只要潮汐順風,船老大首肯,他上得了船,肩痛就不算什麼了。 搭船,要等船。等船,要等潮汐、水流、風向……。渡口,躑躅之地。 二次世界大戰末期,民國三十四年美軍在日本投下兩枚原子彈,中、美在內的同盟國,戰勝了德、日為主的軸心國,戰役改變了世界面貌,也扭轉了金門島的命運。從此,金門被日本統治的「日本手」時代,變成了一頁歷史。 烈嶼,四面環海,如一座無門扉的小島。臨海之村落,如青岐、上林、雙口,隨意出海到對岸的廈門,是日日家常。民國三十四年,日軍走了,三十八年,國軍來了,這期間的空窗期,一艘艘弧型木造小船,揚起帆,划開槳,金、廈海岸上,絡繹不絕。在潮汐水流的順風下,船隻載人載貨,搖搖盪盪,搖過了兩岸數載的和平歲月。 青岐,烈嶼之大村,依山傍海。青翠的山野,一路從清遠湖迤邐至海岸邊,南山頭屏障擋風,沙灘的開闊處,自是天然的漁港。村人吃飯,看天、看地的臉色,風浪大在家補破網,船隻排列在沙灘上,是捏緊肚腹忍饑之日。乾旱龜裂的土地,農田收成寥寥可數。家家戶戶圍著豬圈、雞舍、馬廄等團團轉,日子還是沉沉地過。 天陽單薄之家,農地不多,農事還不少。他為人洗馬,上山農作,勤奮與溫飽競相拔河,困厄的環境,溫飽屢屢敗陣。餐桌上,吃食是撈不到米粒的地瓜湯,香煎黃甲魚,閃著光亮勾人食慾,一條魚大家推來推去捨不得吃,最後推到他面前。這些影像,一股莫名、強烈的意念蠢蠢欲動,擺脫貧窮,三餐有米有魚,這個單純的念頭,令他勇敢地踏上廈門海上行。 私塾授課的先生,惜才愛才,見他要輟學,不捨他天資聰穎,慨然應允無償教學。這份上天飛來的厚愛,為此他掙扎多日,夜裡更是輾轉反側無眠,做一個像先生那樣有學問、受人尊重,是他的夢想。但是,眼前的生活,無以為繼,填飽肚子似乎比讀書來得重要,何況無父的孤兒,自尊告訴他不能被人瞧不起。當他看到村裡生活好過點的人家,不是有僑匯救助,就是來往金廈兩岸從事買賣。伊老父下南洋,客死他鄉,意味著他一輩子只能自力更生。 窮困,使人奮發向上;勇敢,為志向長出翅膀,走出去才有希望。 島嶼上,石鼓山泥土孕育的蔓藤,長出香醇的土豆,或煉成土豆油,不管夏季波光粼粼,或冬日驚濤白浪,船開了,個把鐘就靠岸。廈門,熱鬧的街市,中山路或開元路,為天陽窮鄉僻壤的困頓日子,注入是一道曙光。從此,以烈嶼的農產品,換取廈門的布料化妝品等民生用品,是島嶼與外界接軌的橋樑。 搭船,折磨人的等待,看著浪花滾滾,風雨海上來,都是一個十四歲少年的生命養分。如果人生旅程像船行海上,總有個渡口,作為起點。那麼,搭船出海,無疑是天陽的人生渡口,一生的轉捩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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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雲大師「一筆字」弘法
民國七、八十年間,我在金湖中小學任職,朋友送我一套星雲大師自傳《有情有義》有聲書,我利用每天從金城家開車來回學校的二、三十分鐘聆聽,也開始對星雲大師與人間佛教有一點點認識。 九十一年八月金城國中校長退休,進入佛光山金蓮淨苑學佛,在台灣三峽金光寺接受星雲大師的三皈五戒典禮,從此星雲大師成為我學佛的偶像與榜樣。我不斷閱讀大師的著作等文字般若,像他學佛所說,行佛所行。我典藏《星雲大師全集365冊》,在我老家湖峰四知堂圖書室,成為我鎮家寶物。 最近閱讀人間福報109年3月31日至4月1日,趙俊邁先生大作;〈人間星雲文字般若照大千〉,更了解了星雲大師寫作與寫「一筆字」的創作情形。 星雲大師認為;「文字是生生不息地循環,是弘法的資糧,人不在,文字還在」。他曾說受胡適之先生最大的啟發就是他說;「寫文章就是表情達意,表情表得好,達意達得好,就是好文章,寫文章如說話,話怎麼說,文章就怎麼寫」。大師說胡適之先生的這段話,讓他豁然大悟。 星雲大師曾表達他的文學觀說;「我對於弘法與寫作的理念,一向主張要有文學外衣,哲學的內涵,因為文學要美,哲學尤其要有理,內外相應,而我覺得,佛學就是文學和哲學的總合。希望今後佛教的哲學理論,能用美麗的文學給它裝飾,才能成為有血有肉的讀物。」 大師為了鼓勵文學,讓更多人寫作,他經常舉辦徵文比賽,舉辦全球華人星雲文學獎,獎勵對文學有卓越貢獻的文字工作者,期待文學的真善美,能發揮淨化人心的功能。 星雲大師寫作類別是多元多采的,計有小說、傳記、短評、論議、詩歌、散文、祈願文、經譯、教科書等。他除了寫作還寫「一筆字」。 星雲大師的「一筆字」在廣大社會上,一如其般若文字般傳揚全球。他的「覺有情」書法展,分別在台灣、大陸、星馬、香港、日本、美洲、澳洲、歐洲等國家地區的大學、博物館巡迴展出時期,我在美國、大陸曾參觀過,他的「覺有情」書法展,非常風行,令我甚感興奮。 一筆字緣起是五十年前,因為過度的肌餓,大師罹患了糖尿病,十年前,糖尿病引起併發症,視力逐漸減弱;經美國明尼蘇達州梅約醫院診斷,說他眼底完全鈣化了。 2009年五、六月間在佛光山,因為眼睛看不清楚,不能看書、也不能看報紙,想到一些讀者、朋友、團體經常要自己的簽名,大師想:「那就寫字吧!」 因為眼睛看不到,他只能算好字與字之間的距離要多少的空間,一蘸墨就要一揮而就,如果一筆寫不完,第二筆要下在哪裡,就不知道要從什麼地方開始了。只有憑著心裡的衡量,不管要寫的這句話,有多少個字都要一筆完成,才能達到目標,所以他就定名「一筆字」。 大師眼睛看不見,行動不便必須坐輪椅,但他為滿眾生的願,不辭辛苦,與時間賽跑。演講、課徒、會課、拍照……他無論走到哪裡,一得空檔就寫「一筆字」。 經常寫的忘記時間、忘記停歇,徒弟們不忍,請他休息,他回答:「不要教我休息,我也不知道還能寫多少,能寫就多寫……」縱然寫到手痛作嘔,他還是打止痛針,繼續寫。在大師寫的「一筆字」裡可看到:他的生忍、法忍、無生法忍……。 大師謙稱自己字寫得不好,他說:「不要看我的字,請看我的心」。「心」在哪裡?大師又說:「字裡有乾坤,心中無一物。」既無一物又如何看?此中的智慧可用心體會。 大師曾說:「出家七十餘年來,憑著一份與人結緣、給人歡喜的心,希望大家把我字內佛法的意義、信仰的法喜帶回家。」大師的用心、堅持與布施,令我們感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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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下生活
新冠狀病毒肆虐情況下,目前全世界死亡人數已達17萬5千多人,死亡率接近百分之七,應是自二次世界大戰以來,人類死亡最多的一次瘟疫,我們國家在這波的瘟情中,因為超前部署,政府與民間通力合作,因此染疫人數比例遠低於世界的平均值,死亡率亦低於國際平均值。個人覺得這除了歸功於台灣的醫護人員的專業和用心、醫療器材生產品質的精良和技術的優質、主管疫情控制的衛福部官員的智慧和遠見(如徵收口罩和管制購買數量等政策)、人民的防疫憂患意識和配合共識,特別是台灣舉世無雙的完善的健保制度,讓人民無價的性命被保障。簡而言之,因為我們第一流的人才都去讀醫學院當醫生,因此對抗強大的病毒,就有一流的防疫和控疫戰士;因為我們有完善人性的健保制度,所以,我們對防疫和染疫後的治療就深具信心;因為我們有透明可理性討論的公民社會論壇和平台,政府訊息公開化透明化,針對疫情和國際公共衛生議題大眾輿論可公開討論和批評,甚至參與。換言之我們有民主素養高和保健觀念強的的公民,這是造就這波席捲全球,聞之色變的新冠狀病毒疫情下,以透明化全民化防疫戰勝隱形病毒而創下「台灣第一」的主因。 台灣雖小,但並不弱小,雖然只有二千三百萬的人口,外部發展有對岸的打壓和孤立,內部有著經濟低迷和黨派對立的問題。但是對抗隱形病毒,攸關生死,已經超越了國界、種族、膚色、黨派和宗教的界線,這是一場人類和無形病毒的戰爭。要打贏這場戰爭,必須超越個人的自私、貪婪和惰性,以耐性和細心的生活習慣和態度,來作長期抗戰,直到抵抗病毒的疫苗產生,這是一場防疫的耐久賽,撐越久得勝機會越大。 因此目前仍在新冠病毒籠罩下的我們,必須調整我們的生活型態和理念;過更簡單的生活,少外出旅遊、少交際、少群聚;更健康的飲食,均衡的營養、適量健康的飲食、多到空曠的戶外自然環境,吸收新鮮空氣、接受陽光的照拂;適當的運動,雖然很多密閉空間和群聚的運動無法再進行,但是每天適當的伸展體操、有氧運動和慢跑等活動,還是對健身有益;更單純的人際關係,疫情緊張少了許多群聚的活動,卻是對紛擾雜沓的人際關係的一種沉澱,少了熱鬧,多了傾聽,少了浮淺,多了深入。更清明的自省沉思,面對每天觸目心驚、駭人聽聞的疫情報導,更多思索生死問題和人類的有限性,把握當下、珍惜現在所擁有的親情、友情、愛情,「冬天近了,春天還會遠嗎?」,讓我們正向迎向疫情消逝,重現健康,恢復正常,重新回歸青山綠水、藍天白雲的常民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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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來路的風
又一次來到菊島的天后宮,一樑一柱散發著香火的莊重祥和,凝聚神明的呵護與庇佑;一草一木充盈風雨的潤澤厚德,附著節令的彈性與韻味。在這裡,我可以坦然呈現隱藏的悲喜、富裕中的無奈以及成功後的迷茫。 生活不如以往地靜好純粹,身邊充斥敗壞、偏執與不實的消息,每個人都帶著血的眸子,搜尋含沙射影的目標。負面的話語就像不斷向上湧的氣球,而我趴在上面,不知道自己將被擠向何方,更不知何時引爆。 很多話不敢直白地說,只能虔敬地跪在媽祖面前,默默傾訴。 香煙、祈願、頌禱,溫和的光籠罩在廟宇四周,這道光,睜開眼睛能看見,閉上眼睛也能看見,吸引我靠近,潛入,然後相信。恬靜的光芒讓我忘記生存本身是脆弱的事實,心境閒適了,能體會牆堵上擂金畫在韶光的劃痕中,記錄世間的故事;能看透精雕細琢的剪黏泥塑中,隱喻著歷史斑駁的景象。我可以讀懂石碑上打磨鍛造的韶華瞬息,還能解構屋脊的垂簷、疊拱、簷柱等建築語彙,將之層疊翻新,重構成有意義的敘事。 如此的光輝,讓我和媽祖產生緊密的聯繫,重新感受自己的存在,即使世界浩瀚宏大,事物生綻逝滅,人生如此渺小短暫,我就活在當下。一陣狂風、一場暴雨,只需輕輕彈指,所有的傷害背叛都將葉落色飛,旁若無他。我明白萬事萬物無非因緣聚合,生起了那份接納,天寬地闊,人間依然是值得奔馳的旅程。 在塵世存身本非易事,媽祖守望我心中的信念,滌洗物質之欲,消除貪念之熱,我再次虔誠地寫下諾言,句句真誠。 天后宮的清風閣,設置了文物陳列室,我瞧見一塊道光26年(1846年)題獻的「功庇斯文」匾。今朝我站在時光的此岸,碑文僅能提供簡單的文字細節而已,隔開了歲月,歷史的深淺濃淡早已漫漶不清,唯一清晰的是「蔡廷蘭」三個字,格外醒目。 一陣風吹來,緩緩地梳理日暮時分的時光,深藏的記憶被溫柔觸摸,我想起小時候,父親敘述關於瓊林祖家蔡氏家廟的蔡廷蘭進士匾額,心裡對這位瓊林蔡二十二世祖,同時也是開澎進士,湧起欽佩景仰的情懷。 從那一刻起,我的目光一直逗留在這個熟悉的名字。像是研讀蔡廷蘭著的〈瓊林新倉上二房十一世宗祠記〉、〈浯江瓊林蔡氏祖譜序〉、《海南雜著》。探尋紀錄蔡廷蘭提寫的十一世宗祠檐柱聯「紹業本詩書風雅千秋延祖澤,傳家惟孝友雲礽奕葉篤宗支」,「欽旌節孝」坊的邊聯「飲孽奉姑代職寢門全孝道,和丸訓子流徽巾幗享高年」,「一門三節坊」之中聯「殉婿易撫孤難不死為存一塊肉,寡姑貞孀媳潔未亡真見三完人。」 在某個橙黃橘綠的下午,我決定出發,尋訪蔡廷蘭進士第。 進士第修復之前,我看見雁去蟲隱的寒冷,人去樓空的空曠與孤寂,「光景炎涼,須臾變換,乃嘆人生過眼煙花,俱成陳跡。」(《海南雜著‧炎荒紀程》)修復之後,我看著紅瓦翻新的燦爛、牆壁彩繪的繽紛以及絡繹不絕的人潮。四合院古宅一旦出現在視野中,其中隱含比高樓更龐大、更寬闊的視野。 坐在進士第旁的石階上休憩,喝口風茹茶,把心放慢,再放慢,紅塵在外,漸行漸遠,淡淡青草香在舌尖瀰漫,有種熟悉的氣息、溫度與我相認,心情興起風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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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方有辛香
新冠肺炎橫行連月,疫情曖昧渾沌,確診案例似乎遠在天邊,卻讓人深怕近在眼前爆發。於是減少出門外食群聚的機會,改以「天天入廚下,洗手作羹湯」,成了自我防疫之必要。 沒有刻意的屯糧積秣,每隔一段時間例行性到賣場採購分裝:去骨雞腿、鮭魚鯖魚、燒烤牛肉片、去殼蝦仁、豬排……各式蛋白質肉類,加上早餐必備用的蔥油餅、饅頭、吐司、起司片……,卻也把冷凍庫使用空間發揮得淋漓盡致,達到最大效益,食材豐富到任由女兒天天下單點餐,選擇不同菜色。 女兒執著,除了主菜略有變化,調整煎、烤、滷、蒸等烹調方式,雞蛋、豆腐、地瓜葉、高麗菜、玉米湯……百吃不膩;洋蔥、彩椒、茄子、蔥薑蒜辛香料……則敬謝不敏,時日一久,意興闌珊,不想再順著孩子心意採辦食材,終於有一天,在傳統市場只用十元代價,便為自己買了一大把蒝荽。蒝荽又名胡荽,原產於東歐。傘型科,胡荽屬。一年生草本,二、三回羽狀複葉,根生者更細裂,互生。夏秋之際,梢頭開花,複傘型花序,花瓣、雄蕊均五片,子房下位,果實圓形而有香氣。可佐菜和入藥,通稱香菜。 回到家將蒝荽略為沖水洗淨,梗、葉分開,梗可加入豆干絲、肉絲大火拌炒;葉則可以和入打勻的蛋液烘煎或煮湯。 空氣中溢滿蒝荽的香氣,我貪婪地吸嗅。想起童年的自己。 朝八晚五的上班日,等待警察局裡的叔伯下班,吉普車已經在衙門口候著、車滿座即出發,我不知道要開往哪裡。逼仄的空間讓我不適。沿途樹影,一路昏沉。我認出后盤山的彎道--這是往沙尾的方向了;再來經過瓊林的石獅爺;屠宰場、中蘭牌坊到了;往前就是何厝、斗門到了。沒有路燈,吉普車的車燈也半罩半亮著。夜,越來越深;天色,越來越黑,越來越墨。車過榮湖,往前右轉就是金蛋糕麵包店所在的沙尾了,晚風呼嘯、黑影幢幢,目的地怎麼還沒到?遠,真遠!車子在大岔路左轉,繼續往前開,開了好久好久,久到我以為即將到達南極、北極了,才終於在一幢番仔樓前停下。大大的紅帳、燙金的雙喜,這是喜酒宴客所在。 跟著大人們魚貫上了二樓,在四方木桌坐定。桌腳靠近桌面處,暗藏開瓶器的玄機。我盯著桌上平日難得一見,仍待開瓶的汽水,想像著大口喝下汽水時,滿嘴的氣泡在舌尖爆炸開來。心中不禁竊喜。 人聲嘈雜,招呼聲此起彼落。終於等到上菜、開動! 我怯生生地,不敢恣意出動筷子夾取盤子裡的炸物。看著拼盤裡的蒝荽,卻忍不住伸手抓了一根綠意盎然,再低聲自我解嘲:「我屬牛,要吃草!」 熄火、起鍋,香菜烘蛋、香菜干絲陸續上桌。我的手指、鼻尖沾染了蒝荽的氣息。還有近四十年前那一夜,遙遠的車程之後,番仔樓喜酒筵席、拼盤上蒝荽的青翠與辛香,在新冠肺炎疫情曖昧混沌的庚子年漫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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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尼麻里峇板的金門社群
麻里峇板,又稱峇里巴板、麻里巴板(Balikpapan),位於加里曼丹島東岸、三馬林達以南,臨望加錫海峽,城市面積503平方公里,人口約645,727 人(2018年為止)。麻里峇板原為一個小漁村,1897年附近發現石油後興起,成為加里曼丹島礦業中心和主要輸出港。 在曾僑居於印尼麻里峇板、後遷居香港的黃定堅所遺留的珍貴手稿中,有一篇〈印尼麻里巴板金門同鄉〉,完整地敘述了這個城鎮與金門僑民的關係。他提到20世紀初,「……蜆殼石油公司興建煉油基地,當時從中國廣東及爪哇島等地輸入大批勞工,這些工人分居煉油廠各區職工宿舍;宿舍區有商場,有經營生活必需品的零售店(印尼話稱『亞弄』)。石油公司高級職員則住在吉寧拉山海邊風景秀麗的牛農樂山坡上。晚上,煉油廠、碼頭、樓房、別墅,燈光閃爍,有『小香港』別稱。」 因為石油而繁榮的麻里峇板,黃定堅提到「我金門同鄉聞訊陸續湧來該市營商。最早到此的是前水頭村黃順圖經營的『合和順』,後來陸續有黃廷宙的『忠和合記』,黃積玉兄弟的『和源』,有蕭國忠、王溫、許乃奎兄弟、黃乞藉的商店、黃順泰的『合勝』,黃加平的『金同福』,黃炳益的『和發』,黃振源兄的『金同和』。」經商致富的黃順圖、黃廷宙等人,在1930年代前後返回水頭中界,蓋起了光宗耀祖及未來準備落葉歸根的洋樓。 1937年日本侵略中國之際,麻里峇板的金僑派人回來,接僑眷出洋。金門社群人數漸眾後,1938年成立了麻里峇板金門會館。黃定堅寫道:「……麻市金僑特派許乃奎、王天煌回國接僑眷出洋。許、王到了廈門鼓浪嶼,由於金星輪船已停航,特租用帆船往金門接眷,先後接了80多位僑眷帶回麻市。1938年底,鑒於麻市鄉親日眾,需要有一個團體出面聯絡感情、互助合作。遂由許乃奎、黃積玉、王天煌等發起組織麻市金門會館,選出第一任理監事。」 二戰期間,在麻里峇板附近爆發1942年、1945年的二次海戰,導致當地工業設施被毀壞殆盡。戰後,殼牌公司在當地進行了大規模重建,使得該城恢復元氣。新一批的金門移民紛至沓來,建立一個又一個貿易商號。黃定堅回憶著:「二次大戰後,再湧現一批新的或重組的吾金僑島際貿易商號,即黃文水、董榮庭、辛西土的『集群』號,黃振南、陳天麟、趙鐵恭、張能才的『金同和』,許乃奎兄弟的『晨曦』,黃凱旋、凱勝、楊火爐、薛維舟的『小的公司』、楊誠發兄弟的『協益』、許國煥、劉欽選的『三益』,黃承恩、洪景木的『真美』,黃炳益、黃世榮的『和發』,王天煌、鄭水絆的『日升』,王天運的『和平』,歐陽杭商店,黃國澤兄弟的『合和順』,張亞鐵的『龍興』,楊篤地兄弟的『全勝源』等。」 這樣的現象,也使得1960年代金門社群在麻里峇板幾乎占了當地華僑人口的一半以上,當地商業也多數由金門人所經營,「麻里巴板吾金鄉僑占全市華僑總數的半數以上。根據該市中華總會統計,1960年由『戈果里』、『美上美』、『東漢』等輪遣送一千多華僑回國後,1961年戶口統計尚有華僑六千多人,其中金門同鄉占三千多人。由於麻市華僑有半數以上是金門同鄉,所以該市大街小巷的百貨商店、食品店有八成以上是金門鄉親經營的,也有經營客貨車的。」 1955年,來自金門的新客(新僑)陳篤填、陳良漢寫過一篇〈麻里巴板和麻里巴板的華僑社會〉,內容包括自然環境、地名由來與人文歷史、經濟交通、戰禍過程、華僑社會概況、僑教事業等。其中討論華僑社會時,提到1950年代國共對抗下致使當地華社的分裂一事。事實上,冷戰時期的臺海兩岸、東西陣營對峙不只發生在兵戎相見的金門,也廣泛地影響了海外華人社會內部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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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 食
某天在群組上看到的訊息,我報名參加了4月18日上午環保局辦理的「109年金門縣地球日-剩食、惜食、美食,由你決定」,因這主題看來有趣,正值防疫期間,報名時猶豫了一會兒,而最後會不會如期舉行,好像也不是太確定,還好,連日來的疫情好轉,活動也如期辦理。 因為早到,看到工作人員進進出出的準備,在員工餐廳裡,一邊是資料講解,一邊則是實作,原來他們是農工餐飲科的主任及學生,主辦單位還在活動前提醒參與學員要自備碗筷,到時試吃。防疫期間,一些預防動作不能少,量體溫、留電話、勤洗手、戴口罩,一桌只坐幾個人隔開距離。 同在地球上,有些地方是缺糧,而有些地方卻在浪費糧食,我們呢?有吃過金門喜宴的人一定不難看到這個畫面,那就是隨著一道一道的佳餚上桌,大家吃著吃著,會有人拿出袋子「打包」餐盤裡沒吃完的菜,的確,宴菜、封肉、甜飯是很常看到提回家的,而到家後也多半是加熱拿出來食用,這回看到的是重新料理,變化一下,感覺會比較不一樣,有點像是「創意料理」。 「建立觀念」很重要,尤其是正確的觀念,珍惜食物由你我做起,首先看了天下雜誌的「剩食之旅」,從產地到餐廳(或家裡的餐廳),常常是看不到前段、後段的浪費,挑選水果有迷思,不要只看外表,現在市場上的小黃瓜,不再彎曲,加上大自然的變數,於是變成了長得醜的、歪的被丟在產地上,要怎麼減少次級品、產地的浪費,可以改變作法,多去收購、加工,千萬別真的成了「好看的送上台北,沒加農藥的留給自己」,畢竟我們絕大多數都是消費者啊! 以前常聽到的問候語是「吃飽了沒」,自從有了「吃到飽」的文化後,在臺灣,中餐浪費的比西餐多,「賞味期」等不等於「有效期限」?品牌、包裝等不等於「營養」?有「計畫性」的購物很重要,我們要學的是知福、惜福、再造福,無計畫的購物會浪費二成食物,有計畫的購物可以省下25%的成本,我們要支持在地,善用食物。 「廚餘量」的居高不下,是因為食物的浪費,但至少還可以堆肥、給其他動物,別造成環境的問題。「即期商品」可以給有需要的人,食物減量的作法如:用收納盒;適量購買;冰箱原則是「先進先出」;家裡有「開火」的要計畫性購買當季的東西,了解食材再利用;果皮製作酵素等,珍惜每一餐,計畫型消費。 講師接著實作三道料理,當然還是看得到宴菜、封肉原來的樣子,但加了料後的它們吃起來感覺挺新鮮的,倒是甜飯因為被「虎皮」包起來了,非得一口咬下才會知道裡頭是什麼,一邊吃著美食,一邊還拿到便當盒,說是吃不完的可以「打包」回去,主辦單位真的好用心。 特別的環境教育課程,在防疫期間有了特別的收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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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市場上的電影
我喜歡逛菜市場,除了可以買到新鮮的食物打打牙祭,也可以看到一群市井小民的生活百態,十分有趣。 菜市場人潮最多的,當然就數周六日,每當那時,狹窄的東門菜市場街道,就會擺滿各種新鮮菜蔬,或是本港的魚蝦海產等,此外賣豬肉的、賣雞牛羊肉的,也都出來擺攤叫賣,那是一個充滿生氣的地方。 假日時,我喜歡到菜市場踅抹一番,看到對味的,我的錢,就會爭先恐後想要跳出來換主人,因此逛菜市場,變成我假日的一項消遣。 市場上賣雞的有很多家,都號稱是吃酒糟的放山雞,都各有主顧。其中一家名叫「阿蘭」的,總是要排隊,她一周七天賣七天,每天固定殺六七十隻,年節與周休二日,放量到一百隻,還是有人向隅。 我最欣賞的是她剖雞的功夫,我替她計時過,一隻雞,從上砧板、破肚、拉腸、剖下水、刮雞肚、剁雞爪、切雞塊、裝袋,一般都在三分鐘內完成,熟練得:「以神遇而不以目視,官知止而神欲行。」十分快速。 據說阿蘭是大陸翔安嫁到金門的媳婦,身分也從小學老師變成賣雞的,這轉折也真是很大,嫁來金門23年,也賣雞23年,孩子都念大學了。 此外,北堤路口有一家「青年牧場」的牛肉鋪,是每逢周六和周二,才賣當日現宰的本地牛,算是市場的新秀,在菜市場走秀才不過兩年,開賣日是根據客人的訂貨,才衡量殺幾頭牛,兼附贈滷包,因此生意興隆,每到十點出頭就收攤。 小店的吳姓老闆娘,是來自台南,嫁到金門的媳婦,一把刀切肉斤兩差微,看似有受過訓練一般,與她交談烹煮牛肉之道,頭頭是道。 牛肉攤的牛腱一般都是稀罕貨,每每排隊要兩個禮拜之後,因此我只有退求其次,買牛筋,搭配蔥薑番茄洋蔥等,熬滷起來,十分逗人味蕾。 市場另有一攤賣吳郭魚的「阿麗」,是來自泉州的金門媳婦,每每擺在市場地上的吳郭魚,嘴巴都還一張一闔的,有時還會跳躍起來,嚇人一跳,一般人不愛吃吳郭魚,因忌土味,她卻號稱她的吳郭魚是野生的,平均一隻超過一掌半的魚,才賣七八十元,是俗擱有局。 我買過幾次,把魚肚刮乾淨,去除黑煙薄膜,不論煎蒸,魚肉細嫩爽口,沒有土味,徹底推翻了我對吳郭魚的刻板印象。 市場也有好幾攤賣菜的,通常我是隨興看到就買,只有要作「七餅菜」時,我會選擇「阿芳」菜擔,因為她小小的菜擔,各式蔬菜五顏六色、琳瑯滿目的,不管是大蒜、芹菜、扁夾豆、菜球、紅蘿蔔、冬筍、豆干、海蚵等,都全部具備。 阿芳菜擔,是島上許多種穡農夫的交易節點,經常看到憨厚的農夫載運自己種植的蔬菜來賣,叫阿芳阿芳的,很是親切,爾來阿芳的兒女也來接棒,儼然形成賣菜家族。 我喜歡到菜市場閒逛,走進那裡,好像是在看一部社會寫實片,可以看到來自各地卻生活在這裡的族群融合,可以看到市井小民為生活忙碌的點點滴滴,有人說菜市場是一個城市的心臟,是生命與氣力的泉源,我十分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