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
土豆人
從牙牙學語開始,兩個女兒都是在阿公阿嬤的協助照顧下,開始認知她們身為金門人的宿命。諸多的姪子、姪女們,也都曾面臨一樣的處境,學會的第一句話,除了叫喚「爸爸、媽咪」之外,就是阿公阿嬤心心念念、日日叮囑的那句話:「阮是金門人啦!」大女兒今年十七歲念高二,每回金門阿公阿嬤來台小聚,初見面時阿嬤總不忘打趣:「金門小姐哦!」而小女兒精靈,一定搶先一步回應: 「阿公、阿嬤!阮是金門人啦,其它阮弄總聽沒啦!」別說是金門腔,就連台語也都是因應學校的鄉土教學課才咿咿呀呀的學會幾句,唯一能夠哼唱的台語歌是「阮若打開心內的窗」。老母親總怪我沒有好好教育小孩,連自己家鄉話都不會說,怎麼配做一個金門人? 老一輩族人總不忘身為金門人的堅定信念。是自傲、或是一種謙卑的心態呢?軍管時代的嚴密壓抑管控,無論如何都是一種難言的沈痛,身在戰地,無以抉擇的成為一座渾噩的戰場、成為烽火前線,抵擋著第一線的備戰之驚慄,可似乎從來沒有人吭聲埋怨,承受著逆來順受的時代之重擔。金門人,何等悲愴與無奈的存活。 母親偶爾見我們丟棄剩餘的菜餚時,常常提起戰爭那時期的貧磬:「一矸土豆油,就是家裡老老少少十口人的一個月配給,要吃活、要點燈火……。」我是戰後才出世,孩時雖簡樸卻從沒有挨過餓,怎樣也無法想像那樣艱辛的歲時,然而兩老始終不曾怨嘆過他們經歷過的那些時代、那些貧困、那些災荒。 一直以來,我注意到父親其實樂天知命的憨直個性。小時候只覺得父親嚴峻,教導我們待人處事之道從不輕忽,不允許我們懶散、貪婪或欺負弱小。伊大半輩子耙梳於祖傳的幾分土地,並且樂此不疲,享受著看天田、敬天地、尊道統的習性。母親私下描述父親小時候也曾有過進學堂求學問的機會,但父親不安於學堂的束縛,和其他小孩一樣背著書包上學堂,卻跑到田裡去幫人耕種打雜工。又礙於祖父因吸食鴉片積欠不少債務,後來就由父親幫人農耕一一抵還債務。小時候常羨慕堂伯、堂叔們或是執教鞭、或是開店做生意,唯獨咱家一路務農,對於父親終日辛勞不倦難免有些埋怨。多年以後,看見老邁的父親已屆退休、安享天年的歲數,卻依然維持著每日晨昏到田園裡晃蕩、巡視的作息,驟然驚覺到他對於土地的眷念程度,遠遠超越我們所能理解的境地。母親嘲笑父親是勞碌命,註定要一輩子在田地裡畫大筆,吹風日晒才能心寬體適,康康健健,像一頭牛。 但小女兒卻堅持給金門阿公一個「土豆阿公」的封號。伊形容阿公又黑又粗躁的臉好像花生殼,可是裡面的土豆又香又脆,像阿公的好性情。因為這樣,阿公樂得每年夏天,趕著採收第一批煮熟、晒得香香脆脆的土豆,飛快的託運來台。小女兒和我一樣,成為愛吃土豆的金門土豆人,阿嬤也開心的說:「嗯,這一點有像咱金門人。」 土豆適合在乾鬆的沙地裡茂密繁衍生產,頑強的生命力如同蕃薯、高粱一樣,是金門人的糧食,不可或缺。 沒有零食的童年,土豆是重要的解饞角色,從夏天成熟,拔株、摘豆、煮熟、晾晒開始,土豆就認命的陪伴著每一個金門人。早餐的配菜:生土豆仁沾醬油,下午的零嘴,晚上屋頂觀星納涼時的拌嘴。客廳角落終年置放著偌大的兩三個老甕,滿滿裝納著土豆,上頭貼著大哥手寫的「常吃不空」紅春聯。每回餓肚子,情不自禁的伸手抓兩把,塞滿兩邊口袋,就有滿滿的飽足與得意。 冬天時土豆吃盡,只剩下留作種子的一大袋生土豆。那是寒冷的季節裡,飯後的一段悠閒時光。通常在昏暗的煤油燈光下,家人圍著火光剝殼,一顆顆飽滿的土豆便等待著開春時播種。去殼的流程裡會有一些小小的意外與驚喜,原來媽媽算準了冬天時土豆必然已經吃光,所以伊早就在預留的土豆種子裡混進了一些煮熟的土豆,偶爾剝到一兩粒熟土豆的喜悅,羨煞周遭的眼光。 愛吃土豆的習慣,四十年來不曾改變過。偶而會買些土豆解饞,但總不及金門土豆的原味清香嚼勁。而父親仍保持著每年種植一些道地的金門土豆,七月收成後寄贈散居各處的嬸婆、姑媽、阿姨等等,來自家鄉有著原鄉風味的金門土豆。
-
德先生.賽先生.大佛.大橋
今天是「五四運動」八十七週年,也是大陸的「青年節」。不想矯情的說一些緬懷五四精神之類的話,一來因五四向不為台灣社會所重視,再者,我們的思想是否曾經受到五四精神的一丁點啟發,原本就值得懷疑。但思及五四運動所倡導的德先生(Democracy)與賽先生(Science),亦即民主與科學,對於國家民族發展的重要性,再對比家鄉金門近來倡議興建大佛之說的沸沸揚揚,故藉著五四機緣,把德、賽兩位老先生,拉來和金門父老鄉親見個面! 一九一九年的巴黎和會,中國作為戰勝國之一,不但無法遂行戰勝國權利,要回德國強佔山東半島的主權,反而在和會上成了被列強宰割的對象。當時英、美、法不僅擅自將德國在山東的利益轉送給日本,還拒絕了中國關於取消袁世凱與日本所訂的《二十一條》賣國條約的提議,巴黎和會成了一次世界大戰後,帝國主義瓜分世界的一場分贓大會。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屈辱,終於激起人民的強烈抗議,爆發了「五四」愛國運動。 五四前夕,參與《國民》雜誌社的各校學生代表在北大西齋飯廳緊急商議,研討救國之道。其中有一位學生代表夏秀峰當場咬破手指,寫血書,大家激動得眼裏都快冒出火來。還有一位十八九歲的學生劉仁靜,拿出一把菜刀來要當場自殺,以激勵國人。法科學生謝紹敏悲憤填膺,也當場將中指齧破,扯斷衣襟,血書「還我青島」四字,揭之於眾,從而更激勵了全體在場學生的情緒,於是決定於五月四日早上齊集天安門舉行學界大示威。當晚,各校學生們一夜沒睡,用竹竿、白布床單撕成條幅,書寫標語,直到天亮。許多學生都跟著咬破手指,血書標語。集會的主要目的在收回山東主權,收回青島,反抗日本,反對列強以及懲辦賣國賊和軍閥官僚,標語大多是寫著「收回山東權利」、「懲辦賣國賊」、「拒絕在巴黎和會上簽字」、「內除國賊,外抗強權」、「中國是中國人的中國」、「廢除二十一條」、「抵制日貨」等等句子。 五四當然是一個青年自覺的愛國、救國運動,影響十分深遠。五四反帝國主義、反賣國官僚、反封建腐敗的愛國精神,當然值得積極肯定;但是,由於對國家長年積弱的不滿,以及渴望強國強種的急切之心,以至於後來的「五四新文化運動」在對待傳統文化的問題上,採取了「全盤否定」、「全盤西化」的態度。這其中除了如今看來稍具理性的「白話文運動」之外,其他像是認為傳統文化是「吃人」的文化,是「毒瘤」,大喊要「打倒孔家店」、主張不讀「中國書」,說中國書是「死書」;還提出要廢棄方塊漢字,「倘不除去它,就只有自己死」;主張漢字拉丁拼音化;還說「中醫不過是有意無意的騙子」等激進的主張都紛紛出籠。 當然,這許多激進主張,和「民主」、「科學」的本質或許是相衝突的,但總體而言,民主和科學是強國必由之路的主張還是不差的。國家要發展、要進步,必須重視並落實民主與科學的主張。回頭看金門,渴望發展、渴望進步,但要不是有心無力,就是不得要領,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了,拚觀光卻拚出了一個「建大佛」的主張? 如果純粹是由「宗教」出發,或以「民主」之名,大概是沒什麼問題的,因為宗教本來就沒有標準答案,信則信之。也許有人會說,為何建大佛?今天建大佛,往後是否還得建玉皇大帝、太上老君、耶穌基督、穆罕默德等?如果是信徒夠虔誠、夠富有,自願捐獻捐建,那又有何不可?但是如果連政府也攪和在其中,甚至希望藉此積聚、操弄一些資源,或是如網友「勿信神棍」所言「企圖藉由宗教的神聖力量結合政治力量,迫使大多數善良的鄉親順從接受建大佛,實則進行不法官商勾結,利用建大佛,圖利建商與貪官!」那就不恰當了。 一個不講究「民主」與「科學」的國家或地區是不會興盛發達的。那些把過多資源、時間耗費在宗教儀式或祭典上的國家或地區(如印度、東南亞、中東、西藏)等,都注定要為追求「心靈」的富饒而付出代價!金門大佛不是不能建,但是,建大佛不應該是政府施政的重心。如果政府能夠把「辦法會」、「建大佛」的高度熱誠,轉移到「拚經濟」或「建大橋」上,明日金門必定令人刮目相看!
-
家族暗碼
──寫在大舅的告別式 沒能度過清明。大舅走了。 板橋殯儀館,短短一季,送走兩個人。元月初,崇仁廳,李錫註老先生的告別式,誦經聲中,想起李福井兄寫他這位古寧頭父親「遲暮之年,常常回鄉小住……,他的心只有在這裡可以停泊,他的情只有在這裡可以寄託……,得閒時,我也常常回去看他,父子連床,共剪西窗夜話……。」福井兄當初許願返鄉,陪伴八六高齡的父親應是他最大的動能;腳步猶未踏回,父親走了。他終究還是選擇返鄉,卻已是缺了一角的親情圖案。四月的最後一天,再來到板橋殯儀館,崇義廳,送別我的大舅;清明前三天在古亭市場例行擺攤叫賣的早晨,心肌梗塞,身強力壯的大舅就這樣倒下,走完七十二載人生。大舅應該也是念著家鄉的,父母與賢妻的靈位都在那裡;他的內心深處也必然在蒐尋另一角未名的身世。這是一場未竟的探訪。 後浦城西門境內的魏家,我的外祖父外祖母,生了「七仙女」。母親肖鼠,排行老大;二姨生出來還來不及命名,就給送到廈門;三姨賣菜為業,嫁到北門陳家,膝下無子,大姊憐妹,把我一同母異父的哥哥過繼給她,然後舉家遷台;四姨送到西門,因養父母赴南洋,才又回到娘家,八二三砲戰爆發時隨莆田籍的張姓夫婿到台灣謀生,在同安街開皮鞋店;五姨送到庵前,嫁入北門鄭家,長留島鄉;六姨送到西門,嫁給在物資處工作的龐姓外省人,也是八二三來台定居高雄;小姨送到南門,八二三前一年來台,嫁給陳姓外省人。「七仙女」的命運四散,東西南北門,獨缺一個立有貞節牌坊的東門;外祖父母僅留下我的母親和三姨在魏家。 外祖父母原來有香火的;二個兒子,短暫的人世,一個活到二歲,一個活到十六歲。這才有我從廈門抱養來的大舅?迄今我仍困惑,廈門來金的大舅和金門去廈門的二姨,會不會是「交換命運」下的人生?我讀到陳榮昌獲浯島文學獎的作品<東門員外>,驚訝地發現他母親和我母親的身世如出一轍,都是「七仙女」,最震撼的是,他那段東門王家描述「三姨、五姨送人做童養媳,六姨與廈門人家交換,換了一個舅舅,從此下落不明,七姨則因家貧無力餵養,在戰亂中活活餓死,母親排行老四,原本也要送人做養女,但因母親勤奮貼心,外婆不捨,留在身邊。」 東門王家七仙女、西門魏家七仙女,進行的章節都少不了一道金廈水域的命運的「交換」。大舅終其一生,未能找到他一絲絲廈門身世的線索;我在台灣在金門的阿姨們,步入晚境了,仍然無從探得廈門姊姊的一丁點音訊,我成長的記憶中,「廈門姨」止於一只暗箱,一張不曾顯影的容顏。 大舅勞力一生。命運多磨。娶後浦賢淑的許氏為妻,耕稼一畝田,八二三砲戰翌年生下一女後,賢妻積勞成疾西去。我的表姊三歲便沒了母親,在祖父母拉拔下成長,爭氣的讀到師大英語系。大舅到台灣續弦,再婚十多年仍無子嗣,領養一子六年後,天賜一對兒女。子女紛成長,可享清福之際,仍賣力地在古亭市場幹活,走的瞬間也未脫離苦力的崗位。 大舅苦命。留在魏家的我母親命苦,三度婚姻兩度喪夫。第一任丈夫姓廖,少年時期糊里糊塗被人從中國拐到南洋,又自南洋被「騙」到以為遍地黃金打造的「金門」,流落街頭,外祖父母善心收留他,又將大女兒配給他,「補鼎」為業,在島上鼠疫流行時加入扛送病患行列,自己竟遭感染而去,留下二子;喪夫後改嫁給古區陳姓大地主,懷胎中又一次喪夫,自己親生、連同陳姓丈夫前一段婚姻所育,加起來六個子女,把虛弱的母親壓得喘不過氣,不得已,再與我的外省老兵父親梅開三度,生下哥哥和我。集合八個不同省籍、不同父親的孩子,幼苗漸漸成長了,母親中風不起,我升上國三的暑假,含淚而去。走時,外祖父母仍健在,白髮人送黑髮人;我在台灣的大舅及阿姨們,因為軍管時局交通阻絕,都無法趕回送他們的姊姊一程。 母親這個家族,身處在混沌的時代,隨著不確定的島嶼,夾雜太多不確定的身世、不確定的未來。大舅不明身世,廈門姨生死不明;即連我同母異姓的廖姓哥哥,到現在也還弄不懂他們父親的籍貫;直到最近,一位侄女生病就醫,醫生說她得了一種廣東梅縣才有的罕見病例,意外追蹤出客家血統。天哪!失落族譜的身世搜蒐,必須靠一種病例才能浮現出一點點輪廓。 母親這邊化不開的家族迷霧。母親與父親的結合,又多出了難解的身世秘道。父親自一九三一年離開方圓三十公里僅一戶人家的湖南山城那一天,就再沒回去過,我根據父親生前的一些口述資料透過四、五個管道查詢,包括前福建台辦副處長陳式海兄都幫忙找了,怎麼找,都找不到老家的線索,連基本的地名都無法定格。我多麼想回父親的出生地去看看,哪怕看到的是一片廢園,我卻找不到返鄉的地圖、回家的路。 在與我無血緣關係、卻有深厚家族情份的大舅告別式上,念起他迷離又精彩的一生,也見到那些養女命運而能培養出四位博士兒女的阿姨們;看到他們的認份,領受他們不怨嘆、不嫌惡這個曾經拋離他們的家族,星散之後,反倒以惜緣之心重新歸隊。命是命定、緣是緣會;命運是不能交換的。交換的不是命運,而是功課,人生的功課。每個家族、每個人身上都有一道上鎖的門、都存藏了一個暗碼,惟有圓滿人生功課才能解碼、走進門內。我想起薩依德,他在《鄉關何處》寫道:「偶爾,我體會到自己像一束常流動的水流。這些水流,像一個人生命中的各項主題,在清醒時刻流動著,它們可能不合常情,可能格格不入,但至少它們流動不居,有其時,有其地,形成林林總總奇怪的結合在運動。這是一種自由。我生命裡有這麼多不和諧音,已學會偏愛不要那麼處處人地皆宜,寧取格格不入。」
-
雖然不是家園柳
一九四四年,「我的朋友胡適之」已卸任駐美大使,那一年他到紐約,遇見了一群可與大談中國文史之學的「少年人」,包括正在哈佛大學攻讀的楊聯陞與周一良等後起之秀。六月二十一日,胡適寫信給楊聯陞,希望將來山河重光、北大復興之後,周、楊二君都能到北大這個「貧而樂」的學校去教書。 胡適的信並沒得到預期的結果,因為周、楊兩人早一步就被預定了。胡適因是於六月二十九日的日記中寫了一首詩:「喜見新黃到嫩絲,懸知濃綠傍堤垂,雖然不是家園柳,一樣風流繫我思。」所謂「不是家園柳」,因為周一良出身燕京大學,楊聯陞來自水木清華,這兩位少年人的老師其實是陳寅恪先生,而周、楊二人後來也都成為中國史學的名家。 胡適一生名滿天下,拜在夫子門下的,又何其多也。二戰後,胡適真的回國當了北大校長,我想,即便胡適無法享受到「深慶得人」的喜悅,那「慧眼識英雄」的一點安慰卻也是不缺的。然而,深思這整個歷程,真正讓人感慨系之的,卻是胡適「雖然不是家園柳,一樣風流繫我思」的愛才與惜才之心;那樣確乎不可拔的真正大師風範,不知今日若干汲汲營營於「座主門生」或其他見不得人的關係之學界,又有何感觸? 也許,是受到中國優良傳統中以讀書人風骨自期之遺毒,我一直相信,即便另類來詮釋「人本」,也當是「以人才為本」,而不是以奴才為本。放在這個天秤上面,真正的大師們,他們識人用人的大氣、豁達、嚴謹,不惟經得起檢驗,更益發凸顯其難能可貴。 再舉陳寅恪為例吧,當年他寫信給傅斯年,極力推薦梁任公的學生張蔭麟,說「張君為清華近年學生品學俱佳者中之第一人,弟嘗謂庚子賠款之成績,或即在此人之身也。」身為國學院的導師,他心中自有一把尺。因此,對於自己的學生朱延豐是否推薦出洋,陳寅恪同樣實事求是,不偏袒自己的學生,反而推薦和自己無毫無瓜葛的邵循正出國留學。陳寅恪寫信給當時的梅貽琦校長,坦蕩地說:「朱君不派出洋事,當日教授會議時弟首先發表只宜派邵君一人……苟朱君可以使弟發生出洋必要之信念者,必已堅持力爭無疑也。」 想來,這種就算是自己的門生,也不肯徇私而至枉尺直尋的學者,這種即便不是自己的愛徒,也要拚命「為國」、「為校」舉才的態度,才配稱為大丈夫!當然,我並不是說,老師提拔自己的學生就一定是錯的。只是「內舉不避親,外舉不避仇」,凡涉及公共的領域與公眾的利益,尤其是學術界、教育界,總要有一個客觀公正的衡量標準,不能始終停留在只為一身謀、為一家謀、為一姓謀,而忘了「私欲」之外還有「公理」,忘了大買土地等待學校升格土地增值的「現實」之外,還有推賢進士、死也不肯把人才來埋沒掉的「理想」。 教育是百年大計,最近幾年來,卻亂象叢出,以高等教育來說,有些人蓋學校,並不是效法什麼山東武訓的精神,而只是為了炒地皮、開學店、販賣高學歷的文憑;有些人巧設學系、招降納叛,也並沒有什麼開山取銅、築造人才礦脈的願景,只是為了據地稱王、或等而下之藏污納垢罷了!嗚呼,「士大夫之無恥,是謂國恥」,這樣的黌宮,真值得我們延頸企盼嗎?
-
文心四帖
古來墨鄉,久成諛種,這是前人的說法;但是,也不必盡然。 我覺得文化發展有四個條件:有錢、有心、有人與有力。金門目前是史上很好的時期,上述四個條件都具備了,而我一直想做的,沒有時間沒有能力做的,希望有人能夠做的,存在我腦海中的,大概有四件事: 第一、庶民列傳。金門老成已逐漸凋零,他們身歷的時代,從民初、兩岸和平時期、日據金門時代及國共尖銳對抗的軍管年代,急劇的變遷與轉換,許多人的一生都是一篇精彩的故事,都應該可以去發掘,為時代留下一點紀錄,現在不做就太晚了。 明鄭時期,金門的史料斷簡殘篇,所謂文獻不足徵也,想要研究,著力點有限,而僅有的傳說又不能滿足我們的需要。假如我們現在不做,後人就無法了解時下的狀況,好像我們無法了解明鄭的時代一樣。幸好國史館的董群廉先生已做了一些,如能更具體,豈不更好。 第二、華僑列傳。金門是一個僑鄉,有所謂「六死三在一回頭」的口頭語,可見移民時代的艱辛。但是華僑史料過於貧乏,缺乏有計畫的、全面的及深入的採擷、報導、記錄、刻劃與呈現,同樣面臨老成凋零的問題,再不做又要流於傳說了。 金門華僑有成就者很多,值得「載之金石,播之聲絲」,為後代子孫留下典範。最近在金門日報看過幾篇類似的報導,但不是全面而深入,正待有心者推動文史下南洋,為僑民書寫。 其次,華僑有些一去不回頭,客死異鄉,葬身東南亞叢林,或者染上惡習窮愁潦倒,無顏與無力返鄉,而留在家中的妻子守活寡,堅貞守節,既要奉侍翁姑,承擔家計;又要含辛茹苦的養育子女,午夜夢迴情絲何寄,幾許纏綿望你早歸,過著非人的生活,那種心境幾人能夠體會?因此,應可以寫寡婦列傳。搶救金門最後的寡婦,為她們留下身影,可能只是我們能做的最卑微的回報了。 第三、播遷列傳。兩岸分裂時代,許多人陷身大陸,不僅關係切身的這一代,也影響下一代的發展與命運,整個家族史都改變了。在改變的過程中,一定有些事跟金門有聯結,有些特出的人物值得記錄與表彰。清初遷界,金門深受影響,但留下的史料有限,了解不多。今天我們似乎也如此,因而為後代子孫留下一些蛛絲馬跡,作為這個時代的註腳,恐怕也是我們刻不容緩的事。 第四、先賢列傳。金門的歷史悠久,名賢輩出,傳說很多,散漫見於報章上,這個人寫一點,那個人寫一點,好像永遠寫不完似的,有如瞎子摸象。如果把歷年的報導搜集起來,找一些寫手作田野調查,有系統的做,深入的做,分門別類,如顯宦、將軍、鄉賢、節孝,除了事功、事蹟之外,兼採佚文逸事,寫成有故事性、可讀性的書,不僅可以作為學生鄉土文化教材,也可以成為外賓認識金門的津樑。 這是我個人的一點淺見,有些急事要先做;有些緩事可以慢做。金門現處歷史的機遇期,剛好還可以掌握上一代的歷史尾巴,時機稍縱即逝;另一方面,金門現在環境不錯,說錢有錢,說人有人,只要有心,執行有力,可望水到渠成。
-
「金銀我都沒有」
─基督教是怎麼走向財富的? 許多年前在聯合副刊讀到保真的一篇散文〈金銀我都沒有〉,寫關於基督教精神的,日後該文收入九歌版《生命旅途中》一書。保真文中所敘述的故事及所表達的旨意,叫我為之深深感動。他說當耶穌復活升天後,某個下午他的兩大弟子,彼得和約翰,去耶路撒冷的聖殿。聖殿門口有名瘸了腿的乞丐,正坐在地上行乞。 彼得對他說:「金銀我都沒有,但是我要給你我所有的:我奉拿撒勒基督的名命令你,起來走!」 彼得伸手拉乞丐起身,「那個人的腳和踝骨立刻有了力量」,站了起來,邊走邊跳地進入聖殿,和彼得他們一同讚美主。 基督教這種以精神信仰力量戰勝物質的理念,這裡只是一端倪,往後無數類似的教誨、信仰神蹟及故事,無一不都在宣揚人必須以精神信仰作最後依歸,即如聖芳濟的故事,即如舊約箴言裡耶和華賜善人以財利,教會多半會將財利詮釋成係指精神上而非世俗物質的財富。這樣的解釋也不能說有什麼錯,新約馬太福音裡,耶穌不也告喻門徒但要積攢財寶在天上嗎? 然而這個創始時以清貧為尚的宗教,日後卻一天天步向積攢金錢之途,一天天變得富有起來。不久前金門日報版面刊登世界最富與最窮二十名國家或地區排行,資料據稱獲自二○○一年世界銀行報告,想來所言不假。在這份排行榜裡,最富的國家信仰基督教者居多,而相對的,最窮的國家多半的信仰宗教不是回教、拜物教,就是佛教。總之,最窮的二十名國家中沒有一個是信基督教的。基督長老教會錄製並在報刊登出這樣的訊息,其用意我們不作揣測,信仰什麼教派跟那個國家或地區當今的貧與富,二者間可有什麼絕對的關係,這裡也暫不評論。到底,基督教立國的國家光鮮有錢是不爭的事實,基督教本身也富有起來了。這由貧轉富其間的變化又由何而起呢? 這一切或多要拜基督教的宗教改革所賜。提到新教,喀爾文教派堪稱其中重鎮。喀爾文於一五三四年定居新教中心的瑞士巴塞爾,鑽研聖經和神學,兩年後,他發表《基督教原理》,從此成為新教的發言權威。喀爾文在這陣宗教理念革新的新教諸派別中,是尤其極端激進的一支,也正由於其摧枯拉朽的手段,傳統的舊勢力瓦解,給了歐洲社會一股新的潛能,西方「現代化」的火種,至此點燃。韋伯因此認定基督教的宗教改革及喀爾文教派有其文化上的意義,表現在經濟方面,是促使現代化之核心之一的資本主義加速興起。 韋伯在其《基督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一書中,詳細分析了基督新教的倫理觀和資本主義彼此間的關係,喀爾文在那時候即提出一個說法,即認為人之能不能獲得救贖,端看上帝事先的預定、撿選,任誰也無法在事後的此世左右上帝的決定;並且,我們也無法探知上帝的意志,獲知誰是上帝的選民。即然如此,我們難道就只能無所事事嗎?不,這時候,一種似乎是倒果為因的奇異弔詭的辯證理路便出現了,這個理路是這樣子的:人一切榮耀都歸之於上帝,那麼,世俗的成就當然也會為上帝所喜。我不確定自己是不是上帝的選民,但我確信自己努力賺錢,獲取世俗的成就,把它歸奉給上帝,這成就既為上帝所賜又為其所喜。「凡是被檢選的都信了。」而我這樣相信,容或也是選民之一吧?這信仰思考的理路迂迴而進,但我不敢稍有不信,或稍有懈怠,我必須兢兢業業奮求俗世的成功,以免失去了上帝的恩寵,我若失去恩寵,不也反證了自己並非上帝的選民。………? 依循這個脈胳,我無時無刻都要勤奮工作,不斷拓展事業,博取上帝恩寵,以證明自己果真是上帝的撿選者,喀爾文的信徒這時便無心插柳柳成蔭地摧生了近代資本主義那不斷博取俗世事業版圖,創造累積財富的基本精神。這樣,基督教國家便一天天富裕起來。 富裕是好事,但我們必須警惕在心,不要讓財富斲傷了精神的信仰及靈性的生活。保真的故事還有後半段。彼得之後,經幾代下來,基督教會脫離了清貧,甚至變得十分富裕。有一次,中世紀的教父亞奎那赴羅馬教廷晉見教皇,教皇領他參觀教廷金庫,得意地說:「如今我們再也不用說『金銀我都沒有』了。」亞奎那回答:「是的,但是我們也不再能說『我奉耶穌基督的名命令你起來了』。」 今天基督教及其國度都富有起來了,物質生活一無所缺,但我們是不是同時也喪失了信仰的能力?如亞奎那的羞愧及喟歎?我不知道,我不能代替誰回答,大家不妨一起來讀讀保真這篇意義深遠的文章。
-
讀書學習才會更好
召集臺、金「產、官、業、民」各界,於本(四)月廿二至廿三日的「金門縣政發展研討會」,經過一天半的召開,大家熱烈針對議題:觀光發展策略,經建產業振興,教育文化深耕,以及社福健康安全等,提供不少寶貴的建言,建立諸多共識,形成今後的重大工作目標,將交付金門縣政府各單位去執行,讓縣政發展更快速進步,讓金門明天會更好。 這時候我想起一則故事,有一次新加坡前總理李光耀來台時,當記者問他是怎樣把新加坡治理得那麼好時,他簡單地答說:「是從讀書學習來的。」所以讀書的功用,大可以治理好國家,當然也可以治理好縣政;小則可以健全自己,充實自己,修養自己,當我們工作上遇上困難的事情,從書本中去尋找解決的方法,當我們情緒感到困擾時,讀書是紓解的最好方式。書本裡堆滿了聖賢心靈智慧和經驗,孔子曾說:「吾嘗終日不食,終夜不寢,以思無益,不如學也。」希望大家能夠與書為友。「書雖是無生命的物品,但只要我們刻意與它為友,多多接觸它,我們就可以享受它友誼的芬芳,與好書為友,就好像和古今聖賢為友一般的有益,就好像在請教高明指點一樣的方便。 宋朝理學家程顥說:「外物之味,久則可厭,讀書之味,愈久愈深。」英國哲學家培根說:「讀書可以消除心理上的種種障礙,猶如適當的運動,可以矯治某些身上的疾病一樣。」由此可見讀書學習對人生的重要性。讀書對一般公職人員來說,是一項修練或訓練,是一種能力的培養,美國彼得.聖吉所著<第五項修練>,就是提倡「學習型讀書會」,要求組織中的個人與團體,要去讀書學習和努力實踐。讀書學習對社會大眾來說,是一項終身教育或終身學習,也是一項終身工作,因為它能增進知識、能力與生活情趣,更能充實自我、健全自己,從而創造更美好的人生天地。 人的一生是在不斷的讀書學習中成長,由讀書汲取學問,學習經驗,然後才能使我們的腦力與心靈有取之不盡的潛力潛能。所謂「讀書深時意氣平」,能多讀好書、勤讀好書的人,精神生活必甚為豐富,遇事通明透澈,在好書的浸淫下,美化了心靈,增益了知識。臺東師院教授楊茂秀說:「透過閱讀,可以跨越環境限制,穿梭古今中外,進入另一個時間與空間,另外一種文化;沒有閱讀,就只能活在自己的時間與空間裡」。 人的一生就像一段漫長的旅行,其間的經歷和故事,有的精彩,有的平庸,但最後都如滄海一粟,匯入到無止境的生命長河中。余秋雨名作家說:「唯有閱讀是將一個人由平庸的人生拔出來的重要途徑」。星雲大師也說:「讀書,不一定是學校的學生才要讀書,在社會上工作的人,乃至家庭主婦,無論男女老幼,各行各業的人都要讀書。讀書,才能增加知識學問,才能突破工作障礙,才能擴展自己,昇華自己。」所以一個人的進步,要不斷讀書學習,心境才能不斷的成長。他告訴我們讀書有四個訣竅:第一、以融會貫通為主旨,第二、以方法技巧為輔佐,第三、以勤懇熟讀為功效,第四、以細心通用為實際。總之,讀書的竅門,就是要多讀、多記。他強調讀書要讀懂生活,讀通人事,讀懂生命。
-
緩慢閒適之必要
總是羨慕那些光天化日之下,大剌剌沈浸於咖啡屋裡享受浪漫閒適的咖啡一族,生活步伐若此,多麼令人垂涎啊。每回路過街頭的咖啡店,透過潔淨明亮的大片落地玻璃,照見裡頭的舒適與浪漫,想像著飄散於空氣中的咖啡香息,穿梭往來的青春婆娑,總是內心掙扎不已。每回想進去偷閒片刻,每回路過,每回沒有。 而我通常不輕易出門,都是洽談設計案件或與客戶的邀約,大半行程匆促,盡量挑著午休時段或是下午精神不濟的片刻,趁機出去透透氣。幹設計這一行,有時想想還真是沈悶,特別是終日守著電腦,費心費神,卻無論如何也跨不出這個領域。工作的樂趣或許還存在,否則無論如何不可能一待二十數年,不曾有過大改變的念頭。有時甚至質疑自己,除了設計這一行,再無別的選擇或變革的機會了嗎。 替蔡顯國《島鄉顯影》攝影作品集的設計過程裡,不經意的發覺到老輩族人對於生活的雍容態度,看見讓人忍不住讚嘆的步履和無所欲求直面人生的態度,那曾是這個島嶼最值得記取的無華時代。長期專注於掃描島鄉變遷的攝影家蔡顯國的攝影作品集─《島鄉顯影》,大約是2000年前後十年間的一些島嶼與鄉民的生活紀實,汲汲於田埂的老農夫、馱背著小娃兒的老阿公阿嬤蹲坐巷裡閒聊、裹著三寸金蓮孤守寂寞歲月的老阿婆、採蚵人與討海漁人憨直堅樸的臉顏、遊蕩在放學途中的活潑小朋友,隨著部隊駐守、落地在島鄉的老榮民……。一切一切幾乎被遺忘的畫面都適時的被記錄下來。原來,我們也曾是這些記錄裡的一部分,那些悠悠遊遊的無憂歲月。如果不是成長的必須歷程,如果不是不安於現實的欲望之追求。 為了追尋隱藏在內心深邃的那些不安於平淡的基因,便有了不同創作途徑與發展的種種可能。 翻閱《島鄉顯影》的同時,想起與另一位藝術家張耀的碰觸。自法國來台灣開創版圖,藉著瑰麗奇特、豐富層次的映像作品與跳躍思考式的文字書寫,張耀帶著他的才華洋溢與自傲,在1998年前後掀起一股充滿挑釁與自負的風格,陸續出版了一系列高製作成本的影像書寫作品。張耀對於自己作品的要求非常嚴格,到了吹毛求疵的境界,他堅持所有拍攝的正片作品,為了印刷時能完全表達色彩的質地,一定要放大沖洗成與書籍相同尺寸的照片,而且是依著不同曝光程度,沖洗數張然後挑選使用。出生上海、在香港求學然後赴歐洲深造、創業並定居巴黎的他,開創出獨樹風格的作品,風光一時。但我特別喜歡在他的作品裡尋嗅那股隱藏在大片黝黑墨色裡的閒適與優雅,有時是凌晨無人的威尼斯海港一隻單腳沈思的海鳥,有時是西班牙頹廢沒落建築裡的貴族氣息,就算是時尚繽紛的彩色羅馬也時時潛伏著流動與虛幻的浪漫,歐洲人享受閒適是出了名的,珍惜每一頓晚餐時光如同珍惜生命一般。 步入中年期,歷練狂瀾之後、努力執著與埋首打拚之後,對於生活的步伐開始有了一些不同的看法。應該是如此吧,生命總有追求不盡的慾望,有些努力之後順利達成;有些雖然投注了心血,卻總達不到想要的程度;有些則純屬夢想,試都沒試過就束之高閣,成為一道永遠的夢境。 但緩慢與閒適之必要,何等令人稱羨啊。一回聽詩人顏愛琳說她和作家先生吳鈞堯曾一度想要定居金門,找一棟古意盎然的老屋,過著想要的清靜生活方式,不要每日被繁忙牽絆……。每回,聽見她嚷嚷著身子這裡那裡不舒服,總覺得如果她把手機關掉,在寧靜的島嶼上平靜舒緩的書寫創作,應該會是一種不錯的閒適吧。雖然一切都是未盡合情;她還年輕,有著充沛的活力,還有一位可愛的小男孩,基本的生活壓力應該也還有一些。但至少曾動念過的想法,對於閒適生活的想望畢竟還是存在。忽然想起,勞勞碌碌這當下,我在追逐什麼呢?
-
釀美酒.育英才
看了四月二十五日,由進業學長寫的「都是抄來的」一文,頗多感觸。其中提到「澎湖科技大學」所面臨的一些高等教育問題,發人深省;而文章所抄錄的幾則網友對澎湖科大的批評,如果把「澎湖」都換成「金門」後,是否也一樣適用?相信諸多學子與鄉親自有評斷。 學校為了取得一些地方資源,自然會希望與地方官員及民意代表建立一些友好關係,這原本無可厚非,但是如果份際未妥善拿捏,恐怕砸壞的不僅是自己的招牌,連帶的也將殘害民族的幼苗。學術有一定的嚴肅性,知識的積累也需要相當的孵化與養成過程。但是,當學術流於「公關化」、「交易化」後,有些師資確實缺少了親自孵化的過程,猶如把雞蛋丟給母鴨代孵,或直接掏錢到市場上買來一窩窩現成的小雞。 如果多了個學術頭銜只為了加薪或晉身之用,縱使斤兩不足,畢竟於人無傷,那倒還可以容忍;但假若不知分寸,非要削尖腦袋鑽進黌宮,則為人師表的桂冠,不僅無法贏得作育英才該有的尊敬,可能還得招致「毀」人不倦的罵名。誠如網友所言,「如果有心要貢獻大學教育,當認真循正常管道去充實學術研究資歷!憑實力成為講師。拿兼任講師唬人,以前可以現在則行不通了,因為民智已開。」 在金門當然也不乏積極進取的模範,如民進黨的陳滄江委員正是個中翹楚。在政壇翻滾多年,表現也許不像在商場上那樣傑出,但至少也是金門民進黨的頂峰人物。尤其令人佩服的是他那步步高升的學歷,相信對金門地區平頭百姓的向學風氣,肯定會有莫大的提升與刺激。個人除了深表欽佩之外,倒也有一點小小的不解。 回顧去年陳委員以風雷之勢上了博士班,地區媒體上各方祝賀連三接二。今年在自由時報的投書及縣政研討會的論文集裡,都發現他是以「博士候選人」的名義發表文章。不知道是陳委員的情況比較特殊,還是敝人孤陋寡聞?因為一般情況下,從「博士研究生」到「博士候選人」尚有相當的距離。不同學校或系所或許會有個別差異,但通常必須是修完博士班課程或在相關學術期刊發表相當數量的論文、累計一定的點數,再通過「資格審查」或/及「資格考試」後,才能取得「博士候選人」資格。陳委員去年才成為「博士研究生」,如今卻已是「博士候選人」!不知是否為不慎誤用?抑或其學術功力真乃超群絕倫? 有位很愛喝紅酒的朋友曾經說:「學校是另一種形式的酒廠,剛入學的學生就像等著被釀造的高粱或葡萄。」我們知道不管是紅酒或白酒,和「產區」及「年份」都大有關係,世界上不只法國產紅酒,法國也不是只有波爾多才產紅酒,各產區由於地理與氣候條件差異導致葡萄品質不同,釀出的酒好壞自然也差異極大。就像金門高粱一樣,除了麴、原料、氣候、水質外,酒廠的製程、釀造技術也都息息相關!還有,統籌管理酒廠的廠長,和製酒品質也大有干係。 百年來中國著名大學,出了好些「偉大」的校長,如:北大的蔡元培、胡適、馬寅初,清大的梅貽琦等。他們除了令人欣慕的人文素養之外,其豐滿的人性、淵博的學識、堅毅的信仰,對弱勢的憐憫關懷、對民主的堅持執著,以及對社會公平正義無私無我的不捨追求,不僅讓學校變得偉大,也影響了萬千莘莘學子。 礙於格局與高度,我們難以冀望所有大學校長都如此「偉大」!偉大校長既不可得,良好的師資應該不算苛求。衷心祝願地區的高等學府,一如金酒,不管原料來自哪裡,都能釀造出高價質優的「金門高粱酒」,而不要淪為只會生產低價劣質的「紅旗二鍋頭」!
-
島嶼的容顏
———金門懷舊影像集珍 一天之內收到兩本書,金門文化局出版的《島嶼的容顏—金門懷舊影像集珍》;台北玉山社出版的《我們的島》。金門文化局長李錫隆及《島嶼的容顏》書序道:「老照片雖為舊世紀的產物,卻如同歷史的窗口,每一幀照片都在訴說不同的故事,讓人從中追溯著金門來時路。在這些珍貴的鏡頭中,我們跌入歷史的迴廊裡,緬懷著共同的記憶;同時穿越了時空隔離,於心靈深處與前人交會,在時光隧道中分享典藏生命的悸動。」《我們的島》作者之一葉怡君書序中引了段我為「二○○四離島連線公共論壇」所代擬的宣言:「離島,可以是以陸地為腹地的邊陲;離島,可以是以海洋為腹地的中心。在全球化趨勢下,島嶼的永續發展與生物多樣性,已成了全人類共同的課題。離島人必須跨越歷史的藩籬、認同與地理的夾縫,朝向開放的、柔軟的、生態的、人文的島嶼空間邁進;離島人也必須在自我賦權過程中,主動掌握離島位置的詮釋,作自己島嶼的真正主人。」葉怡君指出這段宣言是島民的肺腑之言,也是她誠摯的同感,「人就像島一樣,只有自己上了鎖,才可能走不出去。……希望有更多人珍視我們的島,關注全人類的海洋,無論如何,生命可以不是孤島,只要願意踏出去。」 《島嶼的容顏》、《我們的島》,都是二○○六年初所出版的島嶼之書,一在金門、一在台灣,都有著豐富的影像內涵,一本黑白的懷舊記憶,一本彩色的海洋意象;看似不相干的兩本書,在我的案上,卻是彼此的延伸閱讀。 曾經上了鎖的金門,不多的文字說明,直接讓影像說話;《島嶼的容顏》,或地景、風俗,或政事、產業,每一幀影像的背後都有一個隱藏,所有的隱藏構成一座封閉型島嶼時代的集體記憶。譬如,停格在一九四○年日據的行政公署,身世從明萬曆會元許獬讀書處的「叢青軒」、清康熙的總兵署,演變到一九四九年後的戰地政務委員會、福建省政府,滄桑歲月,隱約可見那株百年木棉的風中無言,戰地政務時期,三輪車隊納入自衛總隊編組,民防隊進行搏擊訓練、野外求生,金門女兵參加靶場實彈射擊,防空演習民眾魚貫躲入防空洞;草木皆兵,全民戰鬥的環境,位於山外的第一軍郵局出現了戴鋼盔著戎裝的郵務士,後浦城莒光老街有著拉起「歡送投考第三士校優秀青年入校」的鼓吹遊行隊伍,一匹匹的騾馬載運著彈藥與民生物資;硝煙外的農村,看到了新嫁娘的花轎、聚集溪邊搗衣的婦女、汲水灌溉農田的轆轤、縣政府保價收購高粱的熱絡;八二三砲戰爆發後,透過羅寶田神父的鏡頭,一架編號二五二的運輸機、一艘編號二○五的運輸艦,打開的機門、船艙,盡是逃難的人潮,特別是停機坪出現了三位焦急母親抱著襁褓中娃兒的晃動模糊畫面,可感羅神父按快門的瞬間,心是不安的,手是顫抖的;砲火密集劃過,「單打雙不打」,稍得喘息的島嶼昇平,陳坑村的陳景蘭大洋樓化身為官兵休假中心有著悠哉遊園的兵士,浯江書院朱子祠講堂內有著國學大師錢穆開講四書五經的神韻,運動場上有著金門少棒遠征軍的神勇,金聲大戲院有著豔陽天電影散場後撐傘回家的人潮………。 《島嶼的容顏》,一百五十幀金門懷舊影像集珍,在那個叫「管制」的年代,被管制的是人民,被管制的也是相機;每一張照片取得都是珍貴的、稀有的。我想起詩人白靈為張國治的影像書《暗箱迷彩》所寫的一段,「……張國治更大更虛無的悲劇感是與『金門這暗箱』共築共生的。」一九七三年,就讀金門高中一年級的十六歲大盤帽少年張國治,已懂得用寫稿掙來的微薄稿酬去照相館租借相機記錄金門,張氏自剖每個人都有一個暗箱,媽媽的針線盒、珠寶盒是一種暗箱,老兵回大陸探親所準備的行李也是一種暗箱,而他童少時期整個金門就是一個大「暗箱」,至於「迷彩」,則意涵著軍事的金門色彩。張國治的「暗箱迷彩」。概念,與《島嶼的容顏》氣息是相通的;在我讀來,《島嶼的容顏》也是禁忌年代的一種人民暗箱心靈影像的解密,一種人民集體隱藏記憶的解碼與柔性還原,或如書中李炷烽縣長題為〈讓文化為未來定格〉書序裡的「呈現一個島嶼的生命歷程」、「呈現一個島嶼的心情」的描述。 影像是一種記憶,影像也是一種聲音。從《島嶼的容顏》延伸閱讀到《我們的島》記憶的重現、島嶼的發現;《我們的島》作者葉怡君寫「金門」時,她說:「金門正在重新尋找全體形象,金門人決定自己說故事,說自己的故事。面對外地人,他們侃侃而談的可能是閩南古厝、出洋客的僑鄉文化、蚵仔麵線與貢糖的土產美食、秋日結穗的風吹高粱田,或是改頭換面的藝術碉堡………。總之,不再是戰爭的日子了,拋開軍事榮耀與政治光環,他們以柔軟的身段,在兩岸之間和平的生活下去。體察了歲月的甜酸苦辣,與其嘆息邊陲命運,不如誠懇記憶台、澎、金、馬的點點滴滴,許諾下一個世紀。………憨態可掬的風獅爺恆常守護著這片海天,但是島嶼的新問題,更需要金門人自己解答。」
-
都是抄來的
金門、馬祖、澎湖三島,其具備公共論述的網路平台和水平如何?以我自己的觀察,馬祖的「馬祖資訊網」,延譽已久;而澎湖的部落格群,新近也正大放光芒中;三島之中,金門的表現恐怕卻是最弱的一個。 網路上的無責言論,未必可盡信,但歹馬也有一步踢,狂夫?蕘之議,或不無可取之處。且說前不久,有媒體揭露了關於澎湖科技大學的一則負面消息,而引起網友的一陣嘩然。新聞是這樣寫的: 「澎湖縣的公務員,很多在取得專設的研究所在職專班學歷後,紛紛找關係進入國立澎湖科技大學,擔任兼任講師。有了為人師表的名器後,社會地位頓時大幅提高。…… 而大部分的這些大學老師,出身高職、軍校、五專、行專、空大。澎科大學生懷疑,難道學校找不到好教授?還是將講師的名銜,作為學校的公共關係使用?…… 對於這種現象,澎科大一些教授及學生也不以為然。他們認為,澎科大至少也是一所國立大學,在職專班當然具有講師資格,但為了提升師資素質,大量聘用澎湖專班碩士兼任講師,對學生而言,並不十分公平。」 網友甲曰:「兼任講師妾身未名,其地位有時候比助理還不如,因為助理是編制內的職位,所以助理往往不甩兼任講師。說真的如果有心要貢獻大學教育,當認真循正常管道去充實學術研究資歷吧!憑實力成為講師,升級才有望。拿兼任講師唬人,以前可以現在不行了,因民智已開。」 網友乙曰:「奮發上進當然值得敬佩,但是進修目的如果不是要充實自己,而只是要藉進修文憑提昇社會地位,沽名釣譽,這就值得商榷,這批官員據說都是主動透過關係取得任教機會,很多人在公務界的水平眾人皆知,消息一出,一堆人吐血,教育是百年樹人的工作,何苦為一己之私殘害幼苗。也讓國立大學淪為三流學校,真是罪過。」 網友丙曰:「澎技(案:澎科大前身原為技術學院)的水準能升格,對不起納稅人,也是國內教育沈淪的地方。……而總統阿扁正是最大『為升格而升格』的最大政客。也因為這樣,(校長)XXX不必有心提升該校師資水準,因為反正有阿扁一句承諾,怎樣都升定了。教育如此,如何要求這些政客也能真正升格呢?」 看來,高等教育急速擴充、胡亂升格、猛設系所、把公器變成家具的亂象,都已具體而微地呈現出來了。妙的是,根據在地媒體的後續報導:「聘用多位在地兼任教師,近來引起坊間議論的國立澎湖科技大學,昨日出面為兼任教師辯護,強調兼任教師全數經過專業審查,也無學生反應不當,請外界多給兼任教師鼓勵。……該校所聘兼任教師均依相關規定辦法聘用,專業能力與學經歷資格也經各級教評會審查通過,在能力上沒有問題,更符合相關規定。」 但網友丁曰:「學校已經在媒體上承認,因為經費問題,請不起好老師(鐘點費不足支付交通費),所以只好濫竽充數了,頂多再登報向大眾表明,任用程序沒問題,都在委員會共識下通過。果然為共體時艱就一起爛了,犧牲的是學生。」 網友戊曰:「澎科大自甘墮落,能怪誰,只是害澎湖人抬不起頭來,這就是澎湖的最高學府,丟臉!」
-
古事今探
人性是不變的,記得梁實秋先生講過這句話。因為人性不變,古往今來的人性大底差不多,鬥爭殺伐,方法不斷改變,本質是不變的。所以有人悲觀的說,人類無法從歷史上學到教訓。 細觀中國人的人性本質,歷史的經驗告訴我們:自私與善鬥。因此魯迅說:「我們中國人總喜歡說自己愛和平,但其實,是愛鬥爭的,愛看別的東西鬥爭,也愛看自己們鬥爭。」這就牽涉到所謂鬥爭美學了。看的人很爽,當世的人卻很苦,鬥爭的人拚命演出,都有一套冠冕堂皇的理由,老百姓被牽著鼻子走,不自覺的被驅策。 明鄭的故事,就是一面鏡子,剛開始基於民族大義,義正詞嚴,到後來就暴露了鬥爭的本質。清朝十六次的招撫與和議,都沒有成功。我既然吃不掉你,你也吃不掉我,不如雙方罷兵,不要打仗,免得老百姓受苦。因此,康熙大帝低聲下氣自己找下台階,一六七九年開出寬厚的議和條件: 「自海上用兵以來,朝庭屢下招撫之令,而議終不成,皆由封疆諸臣執泥削髮登岸,彼此齟齬。台灣本非中國版圖,足下父子自闢荊榛,且睠懷勝國(註:前朝),未嘗如吳三桂之僭妄。本朝亦何惜海外一彈丸地,不聽由田橫壯士逍遙其間乎?今三籓殄滅,中外一家,豪傑識時,必不復思噓已灰之燄,毒瘡痍之民,若能保境息兵,則從此不必登岸,不必薙髮,不必易衣冠。稱臣入貢可也,不稱臣入貢亦可也。以台灣為箕子之朝鮮,為徐福之日本,於世無患,於人無爭,而沿海生靈,永息塗炭,唯足下圖之。」 清康熙作了很大讓步:「不必登岸,不必薙髮,不必易衣冠。稱臣入貢可也,不稱臣入貢亦可也。」明鄭最忌諱的左衽——薙髮,已經免了。不必登岸,也無所謂稱不稱臣的問題了,天高皇帝遠,自己做東寧王有甚麼不好?這是不是李登輝夢寐以求的特殊國與國關係?不僅承認福爾摩莎自主,而且還等同同意獨立:「以台灣為箕子之朝鮮,為徐福之日本,於世無患,於人無爭。」是不是阿扁的一邊一國了呢?雙方不須簽中程協定,你可獨,我不武,兩岸和平共存,和解共生,沿海居民可免塗炭之災。 這樣的條件有甚麼不好呢?但是鄭經為了保留漳州海澄作為貿易據點,清朝不同意,和議又告破裂,戰爭再起,明鄭滅亡,等到天下歸於一統,亡國君臣一個個跑到北京去做官,薙髮薙得比誰都快,山呼海拜,高唱萬歲。以前綁架人民鬥爭,現在失去了舞台,硬話、狠話、大話忽然都不見了。民眾擺脫作為當政者的鬥爭工具,如釋重負。 其實康熙主張罷兵,以天下蒼生為念,不必鬥到你死我活,生靈塗炭,還有仁者的襟懷。現在的兩岸關係歷史重演,你吃不掉我,我也吃不掉你,中國大陸也有康熙大帝的思維:兩岸止戰息爭,全力拚經濟,改善人民的生活。因此,和平、穩定、發展、繁榮應是基調,順著這個道路走,到時要統要獨,水到渠成,人民也可以免除戰爭之苦。 可是有些人偏不這樣想,走著鄭經的老路,不願罷兵、不願議和,一直想方設法挑起戰爭,這就是中國人師心自用與鬥爭本性借屍還魂,不死不休的。假使鄭經死後有知,一定後悔失去東寧王朝,我們今天哀悼他,覺得他很蠢,誰敢保證那一天後人不會同樣笑話我們?
-
為阿扁總統開一帖藥方
總統先生,這年頭要跟您談「修齊治平」之道,您一定會說我頭殼壞掉之類的話,但是,中國幾千年文化,能留下來的東西,總是有它存在的價值和道理。尤其是像您掌國之神器者,「修齊治平」四個字該是治國的最基本價值吧?此外,人民對您的品德操守與誠信有較高的期待,也是對政治人物最基本的要求;然而,您的府、邸物議不斷,導致民怨沸騰,套句您那位可敬的副手的話,「良心何在」? 總統先生,今天不跟您談政績,也不討論統獨,來談談第一家庭惹出來的一些是是非非吧!從貴夫人炒股、令公子考取軍法預官的爭議,以至於扁嫂及您的手下們,是否真的幹了一「拖拉庫」貪贓枉法的勾當,讓人民質疑總統府是「黑金中心」、「炒股中心」,官邸是「收禮中心」、「鬻官中心」等不一而足。看來您似乎把國與家攪和在一起了,把公與私不分到習以為常,所以,當人民質疑您用空軍一號去為兒子下聘時,還能振振有詞說付給空軍總部多少錢,表現出一副受盡委屈的模樣,而不去理會您常常掛在嘴邊「二千三百萬偉大的台灣人民」的觀感,「有這麼嚴重嗎」?有的,不要忘了,爾俸爾祿,一飲一食,都是百姓脂膏。 總統先生,您在民進黨內原先就是靠清廉、道德、正義等形象起家的,當年勇於揭弊的陳立委,為什麼權柄在握才幾年工夫,貪腐、無能、不公不義等負面批評都套到您的頭上,甚至有民進黨人還說您毀了黨,而要跟您劃清界線。想想看,是不是您治家與治下都出了問題,他們是不是在瓜田裡納履,在李樹下整冠,毫不避嫌地用國家公器去圖利?所謂「無風不起浪」,不要老是埋怨媒體拿著放大鏡在檢視您;外界的毀譽,只要不挾私嫌,不作苛評,希望您「虛己以聽」,展現人君的胸襟。 來一段清官一介不取的事兒讓您瞧瞧;話說順治、康熙兩朝清官冊上第一名的湯斌,三度地方官任內,視民猶親,布袍蔬食,清節自勵,所以轄下弊絕風清,民德歸厚,百姓安居樂業,每於離任時,百姓攀留不捨,素有「湯青天」之美稱。其為官清廉,一介不取的經典之作,是在江蘇巡撫任內,適逢花甲之慶,地方士紳集議為他做壽,知其不收禮金,不接受邀宴酬酢,乃請當地古文可稱海內獨步的汪苕文執筆寫一篇壽序,再請名家以泥金書於朱箋上,精工裝裱,外加木雕花框,送到官邸,湯斌不收,士紳們言道此乃汪先生大作,湯斌便派人把壽屏上的序文抄了下來,原件仍然「璧謝」,這好像有點不近人情,令人難堪,但以知之有素,也不引以為怪,真所謂「一清如水」也! 現代版的「不沾鍋」,首推有政治潔癖的馬英九先生,要說公私分明,上個月初為其父馬鶴凌辦喪事,簡單儉樸,莊嚴肅穆。再看看清明節那天,馬英九搭公車至富德靈骨樓祭拜其父的低調作風,以及和民眾一起排隊等車下山的平民身段,充分展現身為政治領袖守正不阿的操守,點滴累積,必然發揮移風易俗的作用。我無意為馬先生作宣傳,因為這則新聞是在清明節次日,某報地方版一個不顯眼的小篇幅報導。 總統先生,拳拳相勉無他意,只望扁兄民調揚,這個方子叫做「見賢思齊大補丸」,尚祈哂納,務必記得每日睡前服用,如不見效,下回再調製一劑「還魂續命丹」相贈。
-
兩岸同崇大道公
九十五年(西元二○○六年)四月十八日,農曆三月廿一日(星期二),金門縣十五座大道公廟代表團五十五人、金門縣書法協會代表團十四人,分別由吳成典立委與陳添財理事長率領,分赴廈門海滄參加慶祝青礁慈濟宮立廟八五五週年、也就是吳真人羽化九七○週年紀念,其舉辦活動主題:為「健康、慈濟、和諧」首屆海滄保生慈濟文化節,活動內容包含:保生慈濟文化節開幕式、《保生頌典》儀式及歌舞表演、保生慈濟文化節書畫作品展、閩南文化大觀園奠基儀式、海峽兩岸吳真人文化學術研討會等。我以金門縣寫作協會理事長的名義撰聯:「青礁紀念吳真人,兩岸同崇大道公」書賀。同時也以此作品參展,連戰主席、李炷烽縣長書賀作品也在展場中展出。這項活動,吸引海內外二萬多人參加,讓宗教信仰結合學術文化,提升觀光產品的價值。 青礁慈濟宮是祀奉宋代名臣吳真人的廟,紀念他一生為民治病,死後謚為「醫民真人」,被冊封為保生大帝。吳真人,俗名吳 (從大,從十,音TAO, ),在台、金的書籍大多寫成或讀成吳本( ),我們視為「 」是「本」的俗字。吳 ,同安白礁人(現改屬漳州龍海市),生於宋太宗太平興國四年(西元979年),生前行醫於海滄青礁而成名,卒於宋仁宗景佑三年(西元1036年),享年五十八歲。據宋代楊志《慈濟宮碑》記載:「吳 自幼不吃葷,及長不娶妻,致力於醫病救人。他醫術高超,百姓稱之為神醫。」 重建的青礁慈濟宮,左右增建文武廟,依山而建,雙層五門三進,分前、中、後三殿,大門兩側有一對石獅子,是慈濟宮開始建造時的歷史文物,宮門額懸掛「真人所居」四字巨匾,宮內供奉保生大帝開基祖神像。宮前新拓建山門、涼亭、放生池等新增配置景觀,使前來朝拜的香客,神清氣爽,賞心悅目,總面積一萬六千平方公尺,範圍相當廣闊。 明永曆十四年(西元1661年),鄭成功率領將士兩萬五千餘人,乘四百餘戰艇,從金門料羅灣出發,向台灣進攻。傳說有一支由白礁人組成的軍隊,他們將保生大帝的神像,奉在戰艦上,祈求祂保佑平安、旗開得勝。鄭成功收復台灣,趕走佔據的荷蘭人。當年跟隨鄭成功而來的臺、金移民,祖居的保生大帝,是他們最大的精神支柱,他們認為在神明保佑下,對抗陌生惡劣環境,將更有生活的奮鬥力量。保生大帝的分靈,就這樣在台灣、金門被奉祀。 據台灣蘇嘉宏先生:在「保生大帝在臺灣」論文中稱:現存的保生大帝廟,在台灣多達二百七十三座,分布在各縣市,以台北市的大龍洞大道公廟與台南縣學甲鎮慈濟宮開基廟最為有名。金門縣采風文化發展協會理事長黃振良也報告:「在金門地區祀奉的保生大帝廟,也有二十七座之多,分布在金門的各個鄉鎮村落。如今以烈嶼鄉的保生大帝廟最為雄偉壯觀,金湖鎮瓊林大道公廟,立廟最悠久」。報載今年三月二十四日烈嶼有兩百四十六位信眾與台北祀奉保生大帝的信眾三百多人,一齊循「小三通」進廈門,赴白礁慈濟宮(西宮)進香(青礁慈濟宮稱東宮),人潮洶湧,可謂盛況空前。吳真人保生大帝,生前是神醫,死後被奉祀為醫神,到處香火鼎盛、歷久不衰。他的慈濟精神——慈懷濟世,促使兩岸共同崇仰保生大帝,共同互助為提倡「保生健康、平安幸福、和諧和平」而攜手團結努力促成。 最後以《金門隨筆》作者陳臻超〈喜相逢〉一詩,作為本文的結語── 詩云:兩岸隔離半世紀,不忘故土念親情; 鄉親聯誼喜相逢,團結互助力量大。
-
蕃薯的滋味
清明過後,母親循例寄來一大包食物,有獨特家鄉口味的春捲餡菜、薄皮,為祭拜祖先,老母親親手做的土豆仁粿、蚵仔炸以及父親種植的馬鈴薯等等。都是從小一路吃來熟悉不過的食物,三、四十年不變,懷念的媽媽口味。拜交通運輸便捷化,母親一早投寄,捎一通電話通知我,日午之後,就有一份等待來自家鄉的郵包的小小期盼。 懷念的滋味,倒不在於佳餚或美味,是一份眷念吧。如同步入中年期,有事沒事就忍不住談論起關於兒時的種種、關於遠方的島鄉情事、關於服役期間的光榮歲月等等……。收到家鄉寄來的食物,總有一份暖暖的欣喜,雖然面對這一大箱的食物,一時也不知如何處理。妻子女兒各自有她們偏愛的口味,妻子習慣丈母娘客家風味的料理,兩個女兒則從小追隨著妻子的手藝拉拔長大。非常合理的,每個人都對養育的媽媽各有一份口味的熟悉記憶與偏愛。我呢,金門的滋味就由我慢慢享用。 女兒喜歡金門阿公種植的馬鈴薯,無論做薯泥沙拉、烤奶油薯球、燉煮咖哩等等,都說阿公的馬鈴薯真是好吃。妻子則一向偏愛海鮮,剛結婚那些年,母親常常寄來產季的金門秋蟹,紮實豐肥,黃橙橙的蟹膏鮮美至極,只可惜開放觀光後,蜂湧而來的觀光客把鮮美的秋蟹都搶光了。母親說東門市場再也不容易買到好的螃蟹,勉強買過一兩次,價錢貴了、螃蟹的品質卻變差了。 嚴格說來,對於吃我並不甚挑剔。應該是打從小時候,我們就不曾在吃的這方面有太多的選擇吧,父母親務農,靠著幾分田地養活一家老小十來口,除了辛勤耕種之外,別無他方。母親打理著裡裡外外的家務與農忙,從來不曾在食物上面有過太多的費心與張羅,幸運的是從小到大,我們還不曾餓過肚子。農家多的是自己種植,吃不完的蕃薯、蕃薯簽、花生、玉米、高麗菜、大白菜、蘿蔔、菜豆……。那時常聽說大陸同胞三餐不繼,只能靠香蕉皮、啃樹皮野草為生,雖然難免懷疑香蕉是被誰吃掉了,但想到我們畢竟三餐不缺,也就心滿意足了。 念國中時,正值發育期胃口奇大,每天午餐時,是我最難為情的時候。因為繁忙,母親通常就早餐的稀飯裡撈出地瓜與米粒,夾著簡單的配菜,讓我帶便當。只是面對著同學們一起吃午餐,難免感覺難為情,只好匆匆扒完便當了事。幾次向母親婉轉表達委屈,母親總理直氣壯告訴我:吃的是自己家種植的高粱米、蕃薯飯,不偷不搶,有什麼好難為情的。幾番抗議,後來母親湊了錢,讓我去搭學校附近軍營的部隊伙食,滿足那段時期的口腹之慾。現在想來,有些慚愧。 長久以來,對於蕃薯一直有著一份愛恨交織的情牽,吃蕃薯配蕃薯簽長大的童年,有著難以言喻的痛。特別是初抵台灣求學的階段,隻身在異地,仍延續著面臨便當的苦楚。大部分都是在福利社以涼麵或麵包解決午餐,反倒是鄰座的同 學,面對著便當裡每日出現的雞腿、排骨發愣,後來乾脆用他的便當交換我的涼麵,啃著美味的雞腿,想起遠方的家鄉,仍守候著老厝的雙親,不免黯然心酸。 婚後,我維持著拒吃蕃薯的習慣,妻子不解,總認為我不懂享受蕃薯的美味,女兒也都喜歡烤蕃薯的滋味。我花了很多時間慢慢讓她們理解,我們成長的島嶼是蕃薯的故鄉,從祖先以來都是靠蕃薯世代繁衍,蕃薯我們吃了太多了,所以我們都有張蕃薯臉、有著蕃薯草根性情。現在不願吃蕃薯,是一種不忍,對於慘澹的過往以及消逝的清貧年代。
-
長指頭和短木板
上一篇「三七二十一‧斷根起肖出憨丁」在縣府留言板上引來一些迴響與批評。其中有位有心的網友想像力很豐富,認為文章是在詛咒「三巨頭、七局室、二十一個主官」。實話說,我確曾耳聞過所謂四大寇,卻不知三巨頭是何所指?再者,我非公門中人,縣府到底有多少局室、多少主官尚且不清,更遑論如此言之鑿鑿的鳴鼓而攻之!況且,文章所指俱是涉及侵佔別人土地者,如若照該網友所言,難不成這三巨頭、七局室、二十一主官,全捲進了土地弊端?顯然不是,那麼為何有人要這樣刻意曲解呢? 在舊官僚體系,總有一些人熱衷於玩弄「自己的敵人就是主子的敵人」之類的鬥爭把戲,喜歡以主子的捍衛者自居,但所言所行卻恰恰是不斷在往主子的臉上抹灰、潑糞。閩南語有句話說:「腳踏馬屎,傍官勢」,形容的就是此等狐假虎威之流;明明就只是個趕車牽馬的、只是個成天鞍前馬後,雙腳沾滿馬屎的馬伕,卻不肯安分守己,反倒四處假傳聖旨,把自己不喜歡的人,都設法打成是無惡不作的「反革命」集團,而自己儼然成了忠心護衛主子的「金剛戰士」,以此自抬身價或築晉身之梯;對於這等取巧之徒,只要不是太顢頇的主子,應該都能了然於胸。 言歸正傳,話說縣府即將於後天(四月二十二日)起,在社福館舉辦為期二日的「金門縣縣政發展研討會」(先衷心祝福會議圓滿成功)。研討會不但邀請了旅台專家學者、官方代表,為徵求更多元的意見以擴大建立共識,也邀請了去年縣長、縣議員選舉候選人(不論當選與否)。個人有幸以落選縣議員候選人身分,忝居受邀之列,要說能提出宏言讜論自然是不大可能,但是,既然有如此難得機會,說什麼好像都應該得出席嘮叨幾句。 關於金門的發展,來自鄉親或學界的批評建議已經很多,尤其在前次縣長選舉期間,各種相關議題多半已被觸及,於今所欠缺的大概是加以落實的「執行力」。提到執行力就不能不說說由Larry Bossidy和Ram Charan合著的、榮登二○○二年美國亞馬遜網站商業類圖書銷售量第一名的《執行》(execution)一書。 該書明白指出:"執行"是如何完成任務的學問。指出執行的三個要素:(一)是領導者必須具備七項基本能力:了解下屬/實事求是/明確目標/追蹤進度/明訂賞罰/提高下屬素質/自知之明。(二)必須塑造革新的組織文化。(三)必須做到量才適用。綜觀全書皆圍繞在執行的三個核心流程(人才、戰略和營運)加以鋪陳,而用人的戰略又為其中成敗關鍵,領導者用人的良窳,也將會決定自己在歷史長河中是留下連番讚歎或是串串罵名! 面對金門眼前的發展困境,核心的問題不外乎補足劣勢及發揮優勢。於此,我想引用大陸最大的電腦集團-聯想集團前總裁柳承志先生所提出的「木桶效應」和「指頭理論」作一闡釋。企業或組織就像一個木桶,是由各個業務板塊或人才板塊所構成,而最終決定這個木桶盛水量多寡的是「最短」的那塊板子。如果一個企業想要從平凡走向成功,領導者必須能夠發現和補齊使企業「漏水」的最短的那塊木板。之後,於強化劣勢的基礎上,再應用自己「最長的指頭」(優勢),積極打造核心競爭力。 這個道理其實不難理解,金門唯一的「長指頭」在我看來就是「金酒公司」,「短木板」則是縣政團隊的「執行力」。至於如何補短取長,那自然是人言言殊,這也正是此次研討會希望凝聚縣民共識的初衷! 近日,「國共論壇」剛落幕,雖然,兩岸直航等議題並未取得直接突破,但是,大三通或直航趨勢已經呼之欲出。過去數年,金門歷經解嚴、小三通等兩記「好球」,再面臨撤軍後的經濟蕭條、中央的定位不明及民間的投資不力等三顆「壞球」,如今我們就像是一位面對兩好三壞的打擊者,當「大三通」這記快速直球再次進壘,聰明的金門人,我們是要毫不猶豫的揮大棒,狠狠的敲出一支全壘打,還是等著被三振出局?
-
七十‧本位‧李錫奇
———李錫奇走過台灣現代藝術五十年 李錫奇的畫價飆高了! 「有點錢,趕快去買張李錫奇的畫吧!。」這句話,最近成了藝術圈的流行語。有畫廊每天盯著他跑,寒舍負責人、喜來登飯店董事長蔡辰洋也看上他的畫……。 「七十‧本位‧李錫奇——走過台灣現代藝術五十年」,四月五日在台北國父紀念館中山國家畫廊開展,四月三十日止。展出的前十天,看不太懂畫的我,連續看了四次。復活節那天,為趙傳寫《粉墨登場》那首歌的王學敏,邀鐘永和、許水富、盧根陣、我,到瑞安教會唱聖歌、聽衣立凡牧師傳道,回途經過國父紀念館,大夥又忍不住去看李錫奇畫展。依舊人潮不斷。李錫奇和他的二女兒恬寧都在場,恬寧帶了位年輕的企業家來看畫,眼神停留在那件《寂墨》的作品,未作太多猶豫,訂了!恬寧本身就是「一幅」精采,二十六年前,她十歲生日時,席德進為她作畫,落筆後,「十萬!」席德進開了個價錢,李錫奇不悅,「五萬!」李錫奇還是不悅,心想,你畫我女兒,不送我女兒作生日禮物,還開了個「天價」再打對折要我買下作紀念?一念之間的捨棄,席德進的〈少女恬寧〉,當今已飆到百萬,有錢也不知去哪兒買。同樣的,李錫奇當年開畫廊,捨不得以一幅三、四十萬的價格留下常玉、趙無極的畫,現在三、五百萬也買不到了。 藝術有價,又很難用價格論。七十歲,走過台灣現代藝術五十年,同期的席德進、楊英風、陳庭詩都走了,李錫奇依然創作力旺盛,版畫、油畫、水墨、漆畫,錯位、變置、再組合,「由於他擁有藝術的靈敏嗅覺,創作的來源和來自豐富的生活經驗和對形式、符號到材質的靈活掌握,故有『畫壇變調鳥』之稱。……他的作品將觀眾拉到較寬廣的歷史層面,使人思考到他身為金門人的徬徨和相對位的異鄉人感。就是在這種歷史境遇中,造就了他個人的錯位、變置。」來自國父紀念館的一段頌贊,點出了李錫奇在歷史與本位間的變與不變。 「歷史‧本位‧李錫奇」,二○○一年,李錫奇要我為他在金門、廈門的創作歷程展暨學術研討會命名,我隨口而出的一句,竟跟著他跑了這麼多年,這麼多地方,從「歷史‧本位‧李錫奇」再衍生出「本位‧新發‧李錫奇」、「七十‧本位‧李錫奇」,金門、廈門、福州、上海、北京、台北,六年來的六次大展,李錫奇未脫離「本位」,對他來說,「本位」就是傳統文化的堅持,是民族的本位、傳統的本位,是生長傳統文化環境藝術家對文化記憶的堅持。譬如源自福州的漆畫,一直被當「工藝品」,李錫奇創作之初,也受到「工藝家」的對待,他獨堅持漆畫藝術的再發現、再創造,又從金門宗匾概念找到創作元素靈感,現在,李錫奇的漆畫藝術已得到兩岸的認同,大陸的上海美術館、北京美院,台灣的歷史博物館、國父紀念館,都以國家畫廊層級為他舉行個展並館藏,他的單件漆畫作品最高已飆到新台幣三百八十萬元。用時間戰勝孤獨,用藝術挑戰工藝,傳統與現代,這是李錫奇堅持「本位」的勝利。 李錫奇應該已進入「國寶」了,但是在他的金門原鄉,李錫奇似乎不被理解,或者說,他也無法理解金門。他最大的心願是把各種不同時期的創作作品及收藏一次完整的留在金門,作為金門的文化資產。一九九二年三月「金門縣政建設研討會」期間即喊出的金門李錫奇美術館,一九九七年七月十二日李錫奇偕同畫家楚戈,建築師喻肇川一行,在金門縣政府與縣長陳水在、議長王水彰、立委陳清寶,煞有其事地研議「金門李錫奇美術館」,經由媒體披露,成了台灣藝文熱門話題。又一個十年過去了,李錫奇六十到七十,美術館仍然沒著落。金門國家公園介入發揮了點力量,已把李錫奇的北山老家金源遠商號整修完成,朝金門人文館發展,限於法令,無法以李錫奇為名,但有美術館事實的金門美術館,編列三千餘萬經費,知名建築師喻肇川飽滿藝術質感的設計,金門國家公園去年對外招標六次,均告流標,可能建商考量到舖水泥馬路要比蓋抽象、奇趣造型的美術館方便多且有利潤空間。也可能因金門整體的藝術能量沒爆發,現階段金酒「金雞母」比畫壇「變調鳥」重要多了。 台灣熱、金門冷,李錫奇這隻畫壇的七彩「變調鳥」飛得過台灣海峽,跨越兩岸,走向世界,卻難以飛回金門的相思樹。他的一生有悲情、有奇情,古寧頭北山老家與吳厝母親娘家毀於戰亂,祖母及姊姊作了槍下亡魂,北師畢業回鄉任教途中因八二三烽火被迫留在台灣,因緣際會加入「東方畫會」、「現代版畫會」,一九五九年已代表中華民國參加「中日美術交換展」、第一屆「巴黎青年藝展」、第五屆「巴西聖保羅國際雙年展」,並於一九六四年代表出席日本東京第四屆「國際版畫展」;獲多項重要大獎,包括台灣金爵獎、金璽獎、文藝獎章、日本國際青年藝術家展評論家獎、菲律賓亞洲版畫展第二大獎、韓國湖巖美術館獎。 堅持人活著就沒「回顧展」這回事的李錫奇品評畫家有三種:好畫家、重要畫家、偉大畫家。他自己又屬於那一種?在我看來,還不「偉大」,但已「重要」。走過台灣現代藝術五十年,李錫奇已然卡住了一段歷史。 鄉親們,有點錢,趕緊去收藏李錫奇的畫吧!
-
離開或者回來?
寫作的人,總希望自己有些讀者,尤其是陌生讀者無言的鼓舞;如果能在文學獎項中,得到評審的青睞,那更是難忘的喜悅。 就如我一九九七年發表的一首詩:<老媽的新址>。這首詩僅得到教育部文藝創作獎的第二名,但評審之一的陳義芝先生,郤給了一段很窩心的<評析>: "這是本次決審作品中,最令我歎服的一首詩。語言之精確、豐富、雙關而夭矯多姿,開啟了閱讀者無窮的想像空間,借用自其他場域的象徵語彙,諸如:兵團、礦脈、重機械、網際網路、停機坪、控球後衛、占星學、圍標……恰適其分地表達,也使人一新耳目。 作者寫一位被送進老人安養中心的老人臨終的情景,除了身體的殘疾、行動的拘限、器官的頹敗,更令人聯想到空巢的悲酸、上下兩代的對待關係,詩筆可以如此深沈、冷徹、寓含批判,自能成功地塑出另類的「人子之思」。" 也因為陳義芝先生的賞薦,這詩便刊登在那一年聯合報副刊的母親節專輯中,後來入選《八十六年詩選》。我讀研究所時「高級英文」課的齊邦媛老師,也看到了這首詩,便請美國漢學家陶忘機(John Balcom)先生將它翻成了英文,刊在"Chinese Pen"季刊上。許多年後,我又在網路上看到,台南後甲國中「92年度詩歌朗誦比賽」,竟把我這首詩也列為母親節朗誦的篇章之一。一、二、三,三、二、一,想來,這就是維繫我持續創作的勇氣和動力。 但創作之路總難免會因為一些更高的堅持而中斷,而不是無以為繼。所以,<老媽的新址>之後,直到二○○三年,我才又發表了以我父親為抒寫對象的<榮耀>一詩,獲得教育部文藝創作獎的優選獎,列在鰲頭。 同樣,讓我深思的是評審吳晟先生的一篇宏論:"近年來詩的寫作習慣,有朝向「大」與「繁」的趨勢,尤其是角逐文學獎的作品,莫不以「意象繁複」、「造句大膽」、「取材多元」、「洋洋灑灑」等特色取勝。有關於這個時代最熱門的政治意識、歷史事件、環保議題、社會新聞等等,無一不可入詩。 「廣博」正是多元時代的特色,讓詩作的表現領域更加拓展,這當然是很好的方向。但是,詩的創作不能只圖方便,攫取容易到手的大量資訊,經過一番編輯、剪裁、穿插、附會、錯置、夾纏,寫成一首又一首「排列組合」詩,看起來似乎很「豐富」「多變」,但若要深入體會其意旨,往往覺得雜無章法、掌握不住主題,如何稱上是好詩? 自古以來,「詩」之所以魅力無窮,在於它那一份讀來令人低迴不已的感性。詩質綿密的作品,一讀就能觸動閱讀者心靈的震顫。「扣人心弦」絕對是成為好詩的基本條件。 <榮耀>這首詩,從人性當中最平凡、最共通的親情,逐漸發展成生命與土地之間,綿密互動的依存關係。傳達了老農一輩子執著於田園農事的那份虔敬。語言順暢,情節簡單,意象準確,長者的偉岸形象,在作者感性的筆觸勾勒之下,清新浮現。讓我們不禁被如此榮耀的生命情境,深深感動。" 在創作上,我已經走了一段孤寂的長路,也曾在中途停停走走些許年,直到最近才出了第一本詩集,納入《金門文學叢刊》。我無法抽出時間參加新書發表會,也還沒看到它的樣子,但我記得它有一個兩難的名字:《離開或者回來》?
-
寫信給玉帝
玉皇大帝何許人?說實在的我至今不甚了了,民間說是張堅,然而語焉不詳;道教說是元始天尊;神話傳說是堯、黃帝或伏羲。至今莫衷一是,沒有定於一尊。可是中國人畏天命拜了幾千年,卻從來不把祂搞清楚,任祂一直模糊化。 縱使知道玉皇大帝是誰了,可是祂跟開天闢地的盤古又有何關係?為何開天闢地的不是天公呢?何以有這種文化的篡奪現象呢?這跟西洋的開天闢地有很大的不同,讓我陷入迷惘。不論對玉帝或是文化。因此,我就寫一張訴牒上達天聽。 玉皇大帝座下左右賜鑑 敬愛的玉帝,想寫信給您已經很久了,我真的有些忍不住呢?因為我有很多問題不明白,必得請教您,請您開愚解惑。我的生命是您所賦予,命運是您所安排,今天誠惶誠恐寫信給您,是否在命盤裡面呢?我不得而知。 我只知道您保持一種創造性的模糊,您的身分沒有明確的被演繹,在人世間又沒有代言的兒子,因而產生情感斷裂的危機。您高居在凌霄殿上,怎麼的開天?怎麼的闢地?我一點也不清楚,只知道盲從的敬畏您、膜拜您。這樣害了您,也誤了我。 古往今來,您是駕馭者、支配者,多少君王在南郊祭拜著您,累世的庶民祈求著您,天上地下唯您獨尊。但是您缺少溫婉的人情、甜美的氣氛、快樂的團聚與優美的音樂,您走入了人心,但沒有走入家庭,缺乏文化性的創造,這是您根本的危機。幾千年來多少才智之士,都把您拱在天上,沒有讓您下凡,跟庶民打成一片。 因此,大家怕您,有求於您,打天下者打著您的旗號,想作大官、發大財的有求於您,卜休咎禍福的有求於您。歷史上聰明才智特高的人揣摩上意,忖度您的意旨,發明了四柱八字推命及紫微斗數。 玉帝大人,您的能力不止於此,您被誤導誤用,讓世世代代的中國人都在命運裡打轉,掙脫不出來。因此,不僅缺乏文化的創造力,還作繭自縛,跟佛家業力與輪迴結合在一起,就成為您的天命,與加諸人民的桎梏。 玉帝大人,這種文化把您窄化了,缺乏一種開放性的胸懷與仁慈的思想,您想每一個有求於您的人都是為己,要知道自己的前途與禍福,沒有想到奉獻與利他。拜天公蜂擁搶頭門香搶得摔倒,攘利爭先,都是自私的表現,但是您會保佑這種人嗎?難道您也這麼的狹隘? 文化是一個民族的根本,儒家思想盤踞在廟堂上幾千年,深植在讀書人的功名利祿心中;陰陽的天命思想,根深柢固的烙在每一個中國人的腦海裡。一個缺少智性、仁慈、創造性文化論述的民族,不知不覺的走進自己構築的死胡同而不能自拔。 玉帝大人,為了避免被外人文化控制,我懇切的祈求您,多降生一些才智之士,重新來演繹、接軌、創造您的文化與事功,即使從開天闢地起始都可以。假如您有這個能力。 玉帝大人,您知道我是敬愛您的、崇拜您的,為了樹立您的主體性與權威性,不能再這樣迷迷糊糊、馬馬虎虎的過日子,請您發揮智慧,探頭看看人間,作一位全能的主宰者。小民剖肝瀝膽講了這一些不入耳之言,完全為了成就您的英名,冒犯威尊,伏請鑑原。 謹此 拜聞 李福井稽首
-
千迴百轉為那樁
──可憐可憫的情感 巴赫金生前自認是個哲學家,但他的語言論述是那麼精彩,也合該被世人「誤認」為語言學家、文學家,甚至是人類學家。他批判傳統語言兩種派別「個人主觀主義」和「抽象客觀主義」,指出其共同缺陷都是沒把語言置於社會層面考察,以致脫離生活場域那種活活潑潑的語言真象,而淪為僵化的語言體系。他因此運用社會學方法探索諸多語言現象,即在人際交往中,具體語境中活生生的說話者的語言特徵。他並且據以分析了俄羅斯大文豪杜思妥也夫斯的小說語境。 寫到這裡,我便不禁想起杜氏那篇到目前為止,讀之最震撼我心,最讓我掩卷為之深深太息的《溫柔的人》了。 猶記得自己讀完該文,宛如遭雷殛般,呆坐案前,內心況味難以描述。稍回神過來,勉強溯往,彼刻有的是一股深且巨的驚懼及悲哀。 杜思妥也夫斯基寫《溫柔的人》時五十五歲,在一八七六年;我拜讀該文在民國六十五年,時齡二十五歲。不論資質、閱歷、年紀或時代,相差都如此懸殊和遙遠。而且還隔著兩重的迻譯語言,但我卻立刻領受到那股原作者欲傳達的力量。巴赫金創見的「超語言學」理論係建基在社會學,但我以為,或不如把語言學方法論建立在人性論之上,即如杜氏和我溝通相契的中介物與其說是語言或社會,毋寧說是人性來得更中肯。換言之,語言終歸是一種人性的發皇及表徵,說語言,終要歸趨於人性。而談人性,便不能不談那占人性這區塊絕大要角的情感。 《溫柔的人》小說寫個當舖老板以一種謎般的奇特心理折磨著,或說愛著,自己的妻子,直到她有一天絕了望,手握聖像跳樓身亡。故事從他的回憶開始,他回想著這段日子以來自己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那樣對待妻子? 他不明白,而我藉佛教之助,影綽綽明白了這一切的徵結,那就是—「無明」。佛陀反覆開示著這項人之所以會來到的因子,或直說,或譬喻。但倘若容許我用自己的話語來說,我會說,無明就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無因之因。分明是自己摯愛的人,但自己卻讓對方如此痛苦。為什麼,這一切不知道,不可解。 不久前,縣長夫人吳麗鳳在某個聚會談到她的戀愛往事。求學時代她和如今的夫婿李炷烽縣長交往。一次約會回家,父親嗔罵道:「又去找那個『昌囝』啊?」分明是個優質青年,敢情父親也早已中意在心,但他偏要出之以反向的語言。我試著幫他分析了一下,那即是我們老一輩人慣講一種迂迴曲折的「反話」啊,這或有一大部分還落在社會學層面,再問為什麼偏要講反話,偏要用氣恨來表達,或說藏匿親契呢?那是他羞於赤裸裸拋露出自己正面的情感啊。而這又是為什麼……呢?這裡,就晉入人性最終的領域了。這時我們就只能回答不知道為什麼,我們碰見了「無明」。 李白〈廬山遙寄廬侍御虛舟〉詩裡有這麼兩句話:「早服還丹無世情,琴心三疊道初成」。人要是吞服一顆丹丸,便能立刻到達無有世間無明情感的境界,那當然好,只不過這終究是夢想。不妨再說一遍,因為人的生成正源自於無明啊。當舖老板邊傷懺痛悔往事,邊仍然不失任性地說:「我是一個謎。這個謎就是我的王牌。」《溫柔的人》這篇小說必須和杜氏的另一重要著作《地下室手記》併著讀。《地下室手記》中那位「身懷惡意」的地下人,和《溫柔的人》的任性當舖老板事實上是同一個人。「惡意」和「任性」使我們自由。使我們不致像是一個個被按的鋼琴鍵。即便這又使我們淪入另一種不堪的景境。 杜思妥也夫斯基的意思約莫如此,但佛教告訴了我們,世人根本無明,無明於人終屬不值。無明,有情、眾生、癡、煩惱、任性、心、識,莫非都是同性異名的事物。「可憐身是眼中人」,我們都受制於癡闇,受制於千迴百繞的心,受制於可憐可憫的情感,人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