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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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巴基斯坦嗎?
計程車司機將我的行李放置妥當後,發動了車子,問說「哪家航空公司?」並順口問「準備到哪邊旅行?」我告訴他航空公司名稱,接著說「到台灣探訪家人。」看著他黝黑的皮膚,類似印度人的眼神,我隨口問他「你來自印度嗎?」他回說「不是,從巴基斯坦來的。」並回頭問說「你知道巴基斯坦嗎?」我答說「當然知道,巴基斯坦緊鄰印度,與印度有不同宗教,一是伊斯蘭教,一是印度教。」隨後,他又告訴我,計程車公司的前老闆是位台灣人,現在是印度人。 南亞地區的幾個國家:印度、巴基斯坦、孟加拉、阿富汗、尼泊爾、不丹、馬爾地夫,我一個也沒去過。對巴基斯坦的了解,早先,知道巴基斯坦、印度脫離英國獨立後,巴基斯坦領土被印度從中分隔成西巴基斯坦及東巴基斯坦。後來,東巴基斯坦又獨立成為孟加拉。近些年,由於中國大陸積極尋求印度洋的出海口,免除馬六甲海峽遭封鎖的威脅;另一方面,巴基斯坦也希望有大陸當靠山承受來自印度方面的壓力,因此,兩國關係密切成為鐵桿盟友。大陸並取得巴基斯坦印度洋岸,離荷莫茲海峽不遠的瓜達爾港使用權。這港口除了具軍事戰略價值,對大陸石油能源輸送是一個保證。再來,就是偶而從新聞上得知塔利班恐怖組織在巴國境內的恐怖襲擊。值得一提的,在恐怖組織環伺下,巴基斯坦出了一位不平凡的年輕女孩馬拉拉。當塔利班禁止女子上學,馬拉拉發表對求學的渴望及對巴基斯坦女孩接受教育權利的支持,觸怒了塔利班。一日,當馬拉拉搭校車返家途中,遭到塔利班槍手攻擊,頭部中彈情況危急。經巴基斯坦及英國醫院前後的搶救,總算救回一命。馬拉拉並沒因此畏縮,仍繼續為女性的受教權作出貢獻。2014年獲得諾貝爾和平獎,其時,馬拉拉17歲。 無獨有偶,有趣的是上了飛機觀賞了一部有關巴基斯坦的電影,電影描述一個巴基斯坦家庭移民英國的故事。影片中,男子穿長衫,女子穿紗麗,以及慶典時載歌載舞的舞姿及音樂旋律,與印度並無不同,可說兩個國家繼承了相同的文化傳統。電影改編自真實故事,片名叫Blinded by the Light。正當不景氣,移民家庭來到英國一個小鎮,除了感受經濟壓力外,還有種族歧視及遭遇霸凌。故事以家中的男孩賈維為中心鋪展開來,賈維喜歡文學樂愛寫作寫詩。這與父親觀點格格不入,父親具有強烈傳統威權,期望兒子能往財經方面發展,於社經方面有所成就。因此,父子時起爭執。母親沉默寡言,是位默默奉獻堅忍持家的婦人,日以繼夜接來縫紉工作貼補家計。賈維只能瞞著父親偷偷上他喜愛的文學課程及從事寫詩創作。此時,經朋友的介紹認識了布魯斯史普林斯汀的音樂,這位以歌聲抒發勞動階層心中苦悶的歌者,很快成了賈維情緒的出口,並從中獲得能量勇敢追求夢想。雖然這是一部激勵人心的青春年少成長故事,但也讓人認識一個巴基斯坦家庭其背後深層的文化與價值之間的糾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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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文學作品展抒懷
金門睿友文學館館長陳長慶,要為我安排一次文學作品的個展,老實說我無法拂其盛意,難予婉拒,只有硬著頭皮直下承擔了。今年我剛好邁入七十歲的大關,不管是人生七十古來稀,或是人生七十才開始,作為一次回首與前瞻,對我來說都有特別的意義。 我明知自己作品很少,而且幾次搬家都已散佚,我怕拿不出東西展覽,這是我起初膽怯而想拒絕的原因。既然已經承諾下來了,我就回首動手動腦找作品了,陳長慶館長給我一次回首的機會,檢視我原先是怎樣的一個人? 年輕的時候,我們的眼睛一直往前看,腳步不斷往前衝,因為那時有的是信心、勇氣與希望,滿懷著憧憬,這就是年輕人的本錢,不知道甚麼叫害怕?所有這些就構成人生的風景。 這些年輕時的情懷,早已埋藏在記憶的深處,已經忘在無何有之鄉了,壓根兒想都沒有想起。為了這次的展覽,我七十歲猛然回望所來徑,一路去找我十八歲起始寫的日記,重新認識那時候的我。 現在看起來雖然文章很青澀,但是那是最真實的自我,記錄了我的所思所感所懷,我發現自己原來是一個道道地地的文青,而且是年少輕狂的文青,人生一路走到這個階段,那是有跡可循的,不是沒來由的。 那麼我又面臨一個大問題,這次展覽要用甚麼主題,以一句話概括我這一路走來的人生旨趣呢?這真是大難特難,因為回首本來就是一件很艱難的情事,面臨著怎麼忠實的面對自己。 我們平常得過且過,根本不會想到這些問題,因為不須面對大眾;現在既然要面對大眾,孔子說:「人焉廋哉!」我怎麼隱藏都隱藏不了自己,我要誠實問問自己的內心,到底怎麼形塑我這一生的? 人生要面臨很多的選擇,每一次的選擇,都會有不同的道路。因此,有人說轉彎處的風景最美。那麼人生的彎道,好像火車轉轍改變軌道一樣,結果目的地會是完全不同的。我們每天或多或少都需作選擇,每一個選擇當中,都會不知不覺的影響我們前進的方向。久而久之,回首一望軌跡斑斑,無以名之,我們只有說是命運的安排了。 我思前想後,想到美國詩人佛羅斯特〈未走之路〉的詩,因為只有這一首詩,才能詮釋我的人生: 我選了一條人跡稀少的路行走,結果後來的一切都截然不同。 他說出了我想說而說不出的話,而這一句話就是我人生的註腳,因為「結果後來的一切都截然不同」。兩種不同的結果,就有兩種不同的人生面貌,但是那一條路會比較好呢?這無法印證,因為人生是一條單行道,你選擇走這一條路,還有另一條「未走之路」,所以人生是一個複雜的機體,路途上的機遇交錯紛雜,得此失彼,得彼失此。因此,無從比較,也難以比較。 是故,佛陀講得最為透底:「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人生只是一個修持與鍛鍊的歷程,倘能因此參透而悟道,就海闊天空、自由自在了,何天不可飛呢!那麼,人生又何計得與失呢? 這一次文學作品的見面會,從年輕直到現在,我作了一次全方位的心路歷程的展示,坦露了自我。我在心底自問:「這是我文學創作的結束還是另一次創作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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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在歲末與初始之際
連著一整夜,雨滴答滴答落在陽台的棚子上,聲音微弱,緩而規律,像古老的鐘擺。清晨五點,歲末年終的此刻,我關閉書寫中的檔案,打開另一個視窗,伴著雨聲,敲著鍵盤,精疲力倦地寫下今年最後一篇專欄稿(見刊應是元月三號的事了。) 時間過得真快,回頭搜尋了一下網路,自去年三月接下《浯江夜話》至今,轉眼,已寫了快兩年的專欄,算算也累積了近二十篇的文稿,雖然篇幅的字數不多,但之於我這種對寫作沒什麼企圖心,也不夠積極自律的人來說,已屬難得了。 我想,若沒有截稿壓力,恐怕久久也寫不出這些文章來。 依稀記得幾年前,一友人曾問我有沒有興趣寫《浯江夜話》,他言明報社編輯請他推薦一兩個人選,我當時還在雜誌社工作,實在懶得花心思再寫其它,便斷然婉拒了。兩年多前,母親意外身故,帶給我無以名狀的悲傷和遺憾。母親離世不久,恰巧另一友人又來信問我可否寫《浯江夜話》?那時我已離開職場,靠接案過活,見時間充裕,就欣然答應了。 不久,我接到總編輯陳國興打來確認的電話,我問,題材規範呢?他回說,跟金門相關的即可。於是,謹遵此原則,打算計畫性的寫一系列的主題,試圖透過母親或未寫出的父親作延伸,連結過往在金門的生活經歷。在追溯重整記憶的過程中,漸漸的,喪母之痛得以透過書寫得到療癒。於是逝去的年代、苦澀的青春、美麗的童年,那些被遺忘的微風往事,也隨著每月一次的書寫,慢慢被召喚回來。追憶似水年華,重拾昔日片段,讓我感到踏實而快樂,這大概是寫此專欄帶給我最大的意義了。 每次文章出刊後,從不留報紙,也從不轉載分享,已然成為習慣。兩年來僅有一兩次應朋友要求貼於臉書上,主要是我寫了她的故事。其餘全封存在電腦檔案夾裡。在我心中,寫作是作者與讀者之間的心靈交流,有緣看到了就看,到處張貼分享,不知為何,總讓我感到彆扭。我更享受的是一個人靜靜面對自己,寫下文字時的那段時光。 總在截稿前的最後一日才開始動筆,這也成了惡習。寫散文,可以容許自己在如此在急迫的時間裡完成,雖然回頭看,有些篇章寫不好,但我並不苛求,有空再修改便是了。之於我,寫散文是近似自剖的過程,所寫的都是真實發生的事,到底展現了真誠的一面。但寫小說就全然不同了。我對寫小說充滿期許,這是我最感興趣的一種文學寫作形式,必須嚴謹以待。 兩年前,短篇小說集《地雷炸開後》有幸獲國藝會創作補助,十萬字的書稿早已交稿結案,卻遲遲不想拿出來發表或出版。原因無它,就是覺得寫不好,很多篇還必須再重寫。小說是虛構的文體,但它反映真實。正因為它可以容我創造人物性格、布局故事結構,發展獨特的敘事風格、用細節呈現技巧(雖然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技巧)等,一切任憑作者擺布,這就是寫小說帶給我的魅力。 今天是2019年的最後一天,明天將是一個新年度的開始。跳脫過去設定的專欄主題,在年末與年初之際,為自己的寫作好好做個檢視,不免俗的還是要許下一個新希望,希望來年大量減少滑手機打混的時間(哈哈,這需要許願嗎?),投入更多的心力寫小說及閱讀。 最後祝福自己,也祝福大家,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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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可敬的大學教育舵手
中國文化大學董事長張鏡湖博士於二○一九年十一月二十五日辭世,在他底下工作三十又一年多的我,自是無比難過與不捨。謹藉回憶我所認識的張董事長,表達個人對他敬仰與懷念之情於萬一。 我想將文大兩代領導人如此對照,應相當貼切:父親張其昀創辦人是理想派的教育家,兒子是寫實派的教育家。父親立下興學的理想與規模,兒子則加以落實和發展。創辦人在位時,文大常積欠教職員工薪水,甚至發不出薪水。文大能由虧轉盈,張董事長是舵手,功不可沒。 要經營與管理一所一兩萬名學生的綜合大學,談何容易!張董事長將文大的大小事務,都盡力依照教育部的規定運行。公立大學調薪,他也督促董事會按同等比率調薪。從他上任那年起,文大的專任教職員工破天荒地,每年都能比照公立學大學領到一個半月的年終獎金。這點,深信所有文大教職員工都會一生牢記、一生感恩的。 「依法行事」是張董事長辦學的基本信仰和動力。三十多年來,文大的風波從未斷過,且都能雨過天晴,靠的是張董事長堅毅不搖與無私的辦學信念。外界將張董事長捍衛真理與合法性,毫不畏縮與讓步,解讀他個性強硬,在知情的人看來,這與他真正的本性,應有相當大的落差。 文大在張董事長任內,歷經不少大小事件,他都能運用學者治校的智慧,將風波一一平息。除了校務會議上的講話,他最常用言簡意賅的公開信,向全校師生說明與溝通,相當奏效。他的言論,無論是口頭或書面的,都是發乎事實,止乎真理,頗具說服力。時間和歷史都站在張董事長這邊,只因他一生一刻未曾背離過法令與真理。 文大有位教授同仁如此追念張董事長:「一套西裝穿一輩子,一雙皮鞋沒換過,節儉到我無法理解,總是把最好的建築,最好的設備提供給師生們,自己卻沒有一棟自宅。」這番話,我深有同感。張董事長的清廉與節儉,早已是大家根深蒂固、不爭的印象。 校園裡最常遇到張董事長的地方是圖書館。我想他除了對校務鉅細靡遺樣樣關心,最大的娛樂大概就是讀書了。路上遇見他,總是掛著滿臉的陽光笑容,和藹可親地向我寒暄,聊上幾句,吹來陣陣溫暖。十幾二十年前,我有機會返故鄉金門大學任教,最難下定決心、終究還是無法開口的,就是向我敬重的長者、學者、教育家張鏡湖董事長,說出我要離開文大這個大家庭。 三十多年來,都是張董事長掌穩文大這艘船的舵,帶領我們平安渡過每一個大風大浪險峻的考驗。沒有他的日子,我們除了更加懷念他,就是由衷的感謝他。董事長,您請安息(rest in peace)吧!您的學養與風骨,您對大學教育的貢獻,我們將銘記在心,並持續發揚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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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術論文寫作的基本素養
最近媒體報導,數個大學院校研究所碩士論文出現文不對題或者是超出他們研究領域範圍的情況,被質疑與系所專業不符。另者,少部分獨派人士指稱蔡英文博士論文疑案,歹戲拖棚,迄今延燒不止。但是,純從學術層面來分析,各家說法不一,造成「信者恆信,不信者恆不信。」的現象。 三年前,筆者在本欄目寫過「學術論文寫作經驗談」。今日「狗尾續貂」,再談談學術論文寫作的基本素養與書寫要領及注意事項。 通常在研究所階段,每個碩士研究生都會有「研究方法論」的必修課程。從而暸解做一份研究報告以及日後研究論文的一些基本要求、格式規範與體例。因此,教授在平常的學期研究報告中如果嚴格要求學生按照學術規範來做,基本上到了正式書寫畢業論文的時候,大概都已經駕輕就熟了。所以,如果是到了博士論文還會出現不應該犯的錯誤,就表示在碩士階段的基礎不夠扎實。 論文的開題非常重要,係根據本身的研究領域和研究方向找到研究目標,選題時必須和指導教授討論確認。而論文研究計畫是論文開展的基礎,計劃內容要提出研究動機、目的及該主題的確切本質,說明研究範圍及採用甚麼研究方法,參考資料來源,研究架構等;另外,研究計劃通常也包括研究預期成果與研究的限制因素等內容。所以,研究計劃扮演著論文核心的角色,也是論文的行動綱領。 隨著社會多元化,大學教育與時俱進。但是,由於台灣大學院校擴充太快,水準參差不齊,碩、博士班開設浮濫,教育品質良窳懸殊,所以,論文會出現五花八門的現象。我在中央圖書館查閱學位論文時發現,探討男、女同志相關課題的有之,研究紅燈區文化者有之,顯示兩性平權的研究已列為學術研究的範疇;是以,台灣海洋大學航運管理學系碩士論文「美甲消費者顧客忠誠度」遭質疑不符專業,見怪不怪;就如該校海運暨管理學院長盧華安所稱「一篇博、碩論文的形成與主題的選定,要先了解其背後的故事和緣由。」 論文書寫要扣緊主題,遵循寫作規範,同時要論述到位和鉅細靡遺的校對;做到這幾點,應該就是篇不錯的作品。往昔,我在擔任教職時,於評閱學生研究報告或論文中,發現一些個問題,例如:為文要有述有論,但見引述的多,論的〈自己看法〉似嫌不足;尤其,結論是要把本文中各章論述後的心得及研究發現作有系統的歸納,有條理的陳述並提出新觀點,然,偶有不得其要領者。 此外,由於使用電腦輸入,常見以下問題:一、未正確使用標點符號,例如冒號「:」和分號「;」混淆不清。二、繁、簡體字夾雜並用之情形,例如「绪论」和「緒論」、「杰出」和「傑出」、「于」和「於」,「乾隆」和「干隆」,不一一列舉。三、引用網路及報紙資料太多,且未註明出處,這是學位論文大忌。四、註釋方式未按學術論文的要求與規範,五、未詳加校對,錯別字太多。所以,如果一個研究生的學位論文被發現數百個錯處,是很難想像的失誤。 總之,學位論文做得嚴謹,是自我負責的基本態度,也是維護學術水準的體現,願藉此與從事學術研究者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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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認與崇拜
「肯認」(Recognition)思辨,是目前社會科學當令之議題:「普世價值的標準是什麼?」 自九○年代以來,這個西方政治哲學之關鍵字,已成為學術論述的熱點,此當然與時代背景有關。首先,自由主義的興起,及其衍生的「普世價值的標準是什麼」之肯認。接著,隨著冷戰的結束,意識形態之爭,已被種族、性別、文化、宗教等不同之「肯認」取而代之;尤其是宗教!「聖戰」、「恐攻」,同一行為,卻有迥異的「肯認」,這當然涉及到宗教崇拜的肯認對象。 談到宗教崇拜的肯認對象,不由想起「坐懷不亂」的柳下惠。柳下惠雖被孟子稱為聖人;但史書所載卻不多。然而《國語》中,卻有一段他青史留名的偉蹟,那就是他正言了宗教崇拜的肯認對象。不僅有天人合一的人文思想,更有今日崇德報功之普世價值。 此偉蹟緣於一隻「爰居」的海鳥,停留在魯國都城東門外數日。大夫臧文仲認為非凡鳥,遣人祭祀。柳下惠卻認為,臧氏此舉大違聖人之教,因為依據聖人之教:只祭祀對人民和國家有功者。即《禮記.祭法》所言:「法施於民則祀之;以死勤事則祀之;以勞定國則祀之;能御大災則祀之;能捍大患則祀之。」即施良法以安定百姓者;戮力從公而殉職者;安定國家有功者;能防止重大災害者;能抵禦重大禍患者,只有這五種偉蹟者,才是神明,才是崇拜、祭祀的對象,否則就是巫舉! 其實,自古以來,「肯認」即已成為論者「教化」之手段,尤其是統治者。如《聖祖實錄》:「敦孝悌以重人倫,篤宗族以昭雍睦,重農桑以足衣食,尚節儉以息財用,隆學校以端士習,……。」就管理學言,此何嘗不是另一種「肯認」的教化? 只是,在此自由主義世代,此種「教化」,能取得共鳴?尤其是涉及到幽秘之宗教。如年來多起以宗教名義;實是怪力詐欺等新聞,其被揭發之導火線,往往竟是離間親子、倫常等「聖喻」!諸如「姑剋姪、子沖母……」等等匪夷所思的「聖喻」。以各種怪力亂神之巫說,利用世人之無知,塑造其「神蹟」以營私利。其實,只要稍涉《禮記》者,即可一眼拆穿。因為聖人所言的「神明」,均是具有捨己為人,如同父母心之大愛者,呵護子民尚慮不逮,怎有可能作出離間親情、悖離人情,擾亂人間秩序之「聖喻」?除非是「魔巫」!然而在尚屬半巫、迷信之金門,此乖張背離之象,竟是屢見不鮮。 美國史學家霍夫施塔特(Richard Holfstadter)曾言:知識人必須超越一己,衍生出一種對家國、社會、文化的關切感;一種近乎宗教的悲憫情操!基此,我多次握機正言,諸如在玄天上帝聖誕壽序祝文,即直書:「……是故聖人仰體神意,立書示教:或以天下蒼生為己任,……大抵以仁為體之教化也。」乃至到同安之進謁文,也再申:「……不外以悲憫有情為心念;以鎮邦安民為行止;以生養萬物為志業,……」只是,在文風欠缺之金門,知者有誰?走筆至此,傳來瑞典16歲環保鬥士,桑柏格(Greta Thunberg)獲選2019「時代」雜誌風雲人物之殊譽。心想,若她生在鄉愿充斥之金門,能獲得此肯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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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女心底事,軍旅老爹可知否?
早期眷村生活幾乎成為部隊生活的縮影,鄰里間不是長官部屬,就是同學同事,公餘後休閒生活也都打成一片,彼此的孩童成為麻吉玩伴,兩小無猜的青梅竹馬就此產生,也有在雙方家長祝福下共同走上紅毯一端,成為許多軍旅老爹最有成就感的大事。 其實,不論是否住在眷村?許多軍旅老爹由於個人主客觀意識,以及工作與生活諸多因素之影響,談起兒女終身大事時,常會優先從軍中、同學與同仁家中小孩考量起,然而隨著時代進步,兒女自主性意識較強,往往心房裡早已藏了人,婚姻大事豈是軍旅老爹完全能左右?但「有情人終成眷屬」的喜訊終究還是時有所聞,而常讓軍旅老爹心想事成,開懷大笑。 軍校同期與陸院戰院又同年班,又住在南部同眷村的周學長與張學長私交要好,三不五時,常去後排的張府摸個八圈,偶而順便帶兒子小冬去,與張家小孩玩,不知不覺之中,小冬竟然與張府妹妹二妞談起戀愛來,這對青梅竹馬後來雙雙考上軍校,四年後兩人同時承接老父衣缽,也相約走向紅毯彼端,後來呢,兩位學長繼續摸八圈,不同的是,變成嫂夫人陪著孫子在一旁玩耍。 傅學長與鍾學長學生時代即很要好,兩家人經常聚會吃飯,官校畢業次年,各自迎娶對方的妹妹,麻吉同學成為妹婿,可謂親上加親,兩位新娘子也很爭氣,一在公立中學作育英才,一在中油上班,婚後兩位學長一起在高雄購買同棟大樓公寓,兩位學長的雙親也同住在一起,兩位學長公務繁忙難以休假時,兩家人生活上也能相互照應。 吳學長的夫人突然跟著晚兩期的麻吉學弟遠走高飛,留下一對國小即將畢業的龍鳳胎寄居在外婆家,年邁的岳父母對於女兒的行徑無可奈何,只好暫時扮起照顧外孫的重任,吳學長身心俱疲之際,苦撐兩年吃到終身俸,告別軍旅後,憑著專業學歷到大學任教,擔起服侍兩老與照顧兩小的重任,幾年後承月老照顧,又贏得同系的痴心女孩青睞並結為連理,新娘子對兩老兩小也照顧得無微不至,一家人的笑容洋溢著滿滿的幸福。 何學長與周學長是世交第二代,兩家交情濃厚得沒話說,原本就知道即將出世的寶貝分別是一男一女,兩位學長酒酣耳熱之際,竟然當著兩旁大腹便便的老婆指腹為婚,而這婚事訂定後也未再提起。當兩位寶貝讀大學時,各自交到心儀對象,某一日,當兩位學長突然間談起昔日指腹為婚的事時,才驚覺從未禁止兩位年輕人與異性同學交往,兩家人公告想要履約時,分別引發陣陣家庭抗爭事件,才不得不宣告解約。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傳統觀念下,談及婚事難免會有門當戶對的問題,軍旅老爹喜歡從眷村、軍校與部隊等生活圈找起,但兒女的心底事,並非軍旅老爹能夠完全掌控,特別是年輕人找對象都有自己的想法,許多開明的軍旅老爹也尊重兒女意見,瞭解到只要兒女幸福真的比什麼都重要,也就不再那麼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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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住在蔡廷蘭在瓊林住過的房子
我從成功大學借調至金門大學二年,即將屆滿歸建回台南,基於種種考量,我一直在金門找房子,卻遲遲沒有結果。曾經有位朋友要我提出關於住房的具體需求,我陷入思考,彷彿拿不定主意,對方說:「你就先告訴我你最想住在金門的什麼地方嘛!」這問題倒很簡單,我馬上回答:「我想住在蔡廷蘭在瓊林住過的房子。」 對這位朋友來說,我的回答著實費解,因為他並不認識蔡廷蘭,又怎麼會知道蔡廷蘭在瓊林住過哪間房子呢?但對我而言,住在蔡廷蘭在瓊林住過的房子,乃是我在金門最想做的事情之一。因為我「追蹤」蔡廷蘭二十年,就這心願尚未達成。 我追蹤「風塵萬里客,天地一詩人」蔡廷蘭二十年,是從1998年11月到蔡廷蘭「出生地」(澎湖馬公興仁里雙頭掛)採錄蔡進士的系列傳說開始算起的。二十年間,我曾組織澎湖鄉親代表前往蔡廷蘭「漂泊地」(越南中南部廣義省思義府菜芹汛)進行「蔡廷蘭越南行跡考察」,並在他的「祖籍地」(金門瓊林)、「任教地」(台灣台南)、仕宦地(江西南昌等)進行過多次實地田野調查與研究。 在研究蔡廷蘭的過程中,我常有驚喜的發現,例如在金門瓊林找到〈瓊林蔡氏族譜序〉、〈「欽旌節孝」坊對聯〉、〈蔡氏六世十世宗祠「拔元」匾〉、〈瓊林新倉上二房十一世宗祠記〉、〈蔡氏十一世宗祠柱聯〉、〈「進士」匾(三方)〉、〈「一門三節」坊對聯〉、〈保護廟「志誠之道」匾〉、〈神主牌位(二座)〉等九樣十二件蔡廷蘭相關文物;最近又發現〈蔡氏六世十世宗祠「文魁」匾〉也是為他而立,所以合計現存應有十樣十三件之多。 又例如我在俄羅斯漢學家李福清院士的協助之下,找到了蔡廷蘭《海南雜著》早在1877年於莫斯科出版的俄文譯本,這是台灣文學外譯的先鋒,第一位作品被譯成外文的台灣作家應該非蔡廷蘭莫屬了。 此外,我和柯榮三博士另有一項重要的發現,那就是我們聯手找到了蔡廷蘭失蹤近百年的《香祖詩集》。這本連雅堂先生舊藏後來轉贈楊雲萍教授的蔡廷蘭詩集,最後是出現在中央研究院台灣史研究所的書庫裡。 《香祖詩集》一書收錄蔡廷蘭在清道光十五年(1835)漂流越南之前的115首詩作,其中有一首〈再題瓊林齋壁〉,詩前小序追憶他在道光五年(1825)福州鄉試結束後,曾「寓族子尚異書齋」,並與秀才陳如松,族姪蔡尚溫、尚馥等人同遊太武山後於書齋壁上題詩的風雅快事;十年後,道光十四年(1834)他舊地重遊,人事全非,因有「往事幾場春草夢,離懷一片暮雲天」的感慨,把筆再題,愴然不已。 這處「尚異書齋」,正是我最想住的「蔡廷蘭在瓊林住過的房子」,印象中曾聽文友陳國興先生說過那是他舅舅家(其舅係蔡尚異後代),位於瓊林村92號,舊有題壁詩,現在則改作民宿。 今年11月14日,在我主辦「漢學與東亞文化國際學術研討會」前夕,特地請與會的柯榮三博士把瓊林村92號這家民宿給包下來,並留一個房間讓我入住一宿,以償夙願。同宿者戲稱:說不定蔡廷蘭半夜會來託夢。 當夜,果然有夢,而且夢境古怪離奇,甚為懸疑,我本想拿它來大作文章的,偏偏國興兄最近又告訴我說「尚異書齋」舊址可能是在瓊林村95號後落才對,這……莫非我是住錯房子了?那……託夢者又是誰呢? 我想住在蔡廷蘭在瓊林住過的房子,還真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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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馬的小童
隆冬清早,天邊剛露出魚肚白,冷風,從海邊一路橫掃過來,呼嘯不已。身長僅及花崗岩半牆高的天陽,緊縮著脖子,仍然無法阻擋寒冽刺人的北風,從腦後勺灌入,穿越背脊,直達毫無禦寒的腳ㄚ底。 四周靜悄悄,只有風颯颯。 赤土遍布的島嶼,屏蔽的樹林不多。海風捲起塵土顆粒,飛舞空中,如錐刺針扎,打在臉上。暗沉的天色,隨著馬蹄一步一步,一點一點地轉亮。 天陽,九歲,一個無父的小孩,比別的孩子來得早熟與懂事。每天早起,為人洗馬,村莊內文添伯和天肯叔兩家,各養一匹馬,都是載人或運輸貨物的交通工具。兩匹馬,他每早輪流洗,賺取微薄的報酬,或以工換糧,換得大麥小麥或紅落穗等雜糧,為家裡注入溫飽。 金門縣志記載,唐代朝廷在泉州設置五個牧馬場,浯洲為其中之一,陳淵任牧馬監,此為金門島上設置行政機構之始。蔡、許、翁、李、張、黃、王、呂、劉、洪、林、蕭十二姓隨陳淵入島開墾,陳淵因此而被尊為「開浯恩主」。 金門民間養馬風氣,不知是否因此代代相傳,民國初年馬匹確實是烈嶼島的交通工具。但是,能養馬者莫不是有僑匯資助,或與廈門有商業往來的富貴、仕紳人家。 馬,雖是動物,也有牠的靈性與脾氣。他與牠,相處久了,培養出朋友般的感情。洗馬的工程,對於還是孩童的天陽,雖然挑戰,日積月累,總摸出一點竅門。清早,他把馬牽出馬廄,立在屋角或井邊,馬首用韁繩套牢,馬兒無法任意亂動,就好辦事。馬兒身上,肥皂擦抹,鐵排刷用力來回刷,再舀水沖洗,最後梳理馬毛,步驟一個接一個,苦差事般用盡了全身力氣。 一瓢瓢木勺的井水,冰冽如霜,從木桶舀出。一不小心,雙手被鐵排刷勾到,加上冷風與冰水,指甲邊緣裂出隙縫,紅血珠點,微微滲出。足下的冰涼,腳趾的凍瘡,寒風吹來,疼痛不已。一聲哈啾,兩行鼻涕直流,情急之下,揚起手肘,刷過鼻尖,衣袖瞬間濕漉一片。 腦海中,一閃而過,是祖厝內私塾裡,長袍馬褂的「先生」(老師)的身影。先生,來自大陸廈門,禮聘渡海來烈嶼島私塾裡授課。天陽常遇見他在村裡走動,一派溫文儒雅、飽讀詩書的神態,深受村人敬重。家貧無力繳束脩的天陽,上私塾讀冊,是他的癡心嚮往,如果能讀冊,那該有多好。於是,每當有空時,他便偷偷地跑到私塾的窗外,偷聽先生授課,講解古文釋疑。 水的冰冷,指甲裂縫的疼痛,熱烈地喚起他莫名的渴望,想要求知求學問的渴望。突然,一股巨大的聲音,從他心底迴響起:「等我長大,再也不要洗馬了。」他自己被這聲音嚇了一大跳,因此洗得更起勁。彷彿,洗著洗著,洗出束脩來,洗出他窗邊的小身影,有朝一日能夠堂堂正正走入室內,求學問,期待長大變成一個有能力的人。 天,似亮未亮,闃靜無聲,只有馬兒的呼吸聲與天陽的沖水聲,互為節奏。天陽可以感受到馬的乖順,表示他洗馬的功夫,已馴服了牠。馬兒經過他認真的梳洗,看起來晶亮有神。當他將牠交還給主人時,從主人滿意的眼神,與遞來的酬勞,這些無形的鼓舞,在他童稚心靈中,升起一股小小成就感,讓他暫時忘卻了寒冷。 寒冬洗馬,給了他人生方向。 低頭望著一雙皸裂的手,如他出生的島嶼,困厄偏僻,籠罩著生計的困難。但是,這一切提煉出生存的鬥志,如羽翼飛翔,穿透花崗岩硬牆與線裝書的字,抵達夢想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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慟悼鄉賢本家水應叔公
本家水應叔公慟於今108年12月6日〈農曆11月11日〉,享耄齡壽98歲,將於明109年1月2日九時〈農曆12月8日〉,星期四,假台北市立第一殯儀館景行廳,設奠舉行公祭。 回想民國62~68年間,我時任金門縣政府民政科〈處〉長,叔公擔任台北市金門同鄉會理事長,因業務關係,我們在台、金兩地常有互動來往,又因我們同屬湖下村本家,叔公住下西廳,後遷居台北,而我住接近的頂西廳。因此他更加照顧我,很多在金門的事,他也信任我全權辦理,諸如捐獻救助、整修湖下老家古厝等,都由我代勞。如今痛失一位愛護晚輩、熱心公益、愛鄉愛國的長者,真令國人痛惜!誠如實踐大學教授張火木鄉彥的輓聯曰;「上善若水,熱心桑梓,服務鄉親六十餘載;天人順應,崇德高壽,創業典範近百歲月」。茲列述水應叔公史略如下; 楊水應叔公,民國11年年10月30日,出生於金門縣金寧鄉湖下村,世代以農耕為生,1934年,父兄等家人均遠赴馬來西亞,他12歲時,就得辛勤進出海棚蚵埕,加入掏殼船的古老生計。自少年時期就以挑擔走村為生,自此擔負起「興家立業」的重擔。 叔公幼年時期,曾在村內和私塾老師學習漢學多年,接受傳統「元、亨、利、貞」的薰陶,從《三字經》、《千字文》、《論語》至《古文觀止》等,都是學習的基本功課。 叔公經歷金門日據苦難時代,投身往來於金廈「走水人」的行業,曾因家裡僑匯中斷,家計陷入困頓拮据,與慈母相依為命,一度短暫受僱於「合春雜貨店」充當店員學徒。 在18歲時,就冒險穿行金廈海域,開始挑擔扛運貨物,行走金門各村鎮販售各種土產,開啟無師自通的行商生涯,在20歲時,即勇敢購置一間後浦店面及南門住宅,可謂少年有成。 1947年10月7日,他25歲與陳淑女小姐結婚,同心牽手渡過72年,鶼鰈情深的歲月,不僅夫唱婦隨,而且恩愛無比,足以天下夫妻模範。 1958年,他36歲,因家鄉八二三砲戰烽火連天,舉家疏遷來台,先從事台金兩地海產買賣,累積資金後,即在永和買下首棟二層樓住宅,再與友人合作購地建屋出售,深具理財置產智慧。 投入布業,係因自己是地區公會會員,長期被委託在台採購布疋、配運回金銷售,因而建立良好商譽,並在迪化街南京西路233巷13號首購店厝,成為來台創業的起家厝。他為人惜情念舊,來台超過60餘年,從未想過要搬離這間百年老宅。 來台開創各種事業,已長達一甲子,先後創立鴻安紡織廠、嘉鴻貿易公司、隆安布行、鴻瑄化學皮廠等事業體;其中獲利較豐者,仍屬房地產,包括台北市龍泉市場、貴德街布業大樓、維和大樓以及民族路市場等,亦曾與友人在林口及台中縣後里投資土地。一生信守:「利從誠中出,譽從信中來」的經營箴言,不僅懂得理財投資,更樂以終生身體力行,願意將利潤回饋給社會。 1971年4月,48歲他與鄉賢陳玉堂倡議,成立台北市金門同鄉會,1973年,順利接任理事長,前後連任七屆理事長,長達22年之久,直至1996年才卸任。任內正式向台北市政府登記為人民團體,並率先發動鄉親和華僑捐獻,順利購置台北市環河北路157號四樓,作為同鄉會的永久會址。 曾與楊森將軍籌辦世界董楊宗親總會,再創「台北市四知堂文教公益協會」,並以父母楊篤江、張含英名義成立獎助學金,每年鼓勵清寒子弟向學。1989年,叔公68歲當選全國好人好事代表,可稱實至名歸。 2007年10月7日,金門縣文史工作協會,為其出版《上善若水:楊水應創業記暨鑽石婚紀念》專輯,在王朝大飯店隆重舉行發表會,賀客貴賓雲集,齊來致敬祝禱,為他留下美滿人生的永恆記憶。 2019年12月6日,叔公辭世於台北家中,享耄齡壽98歲。共育有五子一女,依序為振芳、振盛、振鐘、振銘、振慶及惠珠。 叔公一生德名遠播,凡能服務鄉親與回饋社會者,莫不全力以赴,宗親族人均以「金門大家長」尊稱之。崇德高壽,福壽同登,其仁者風範與家族名聲,將永垂鄉里社稷至後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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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議政大樓與金門建設
最近報端披露,議會通過要縣府在風光明媚的莒光湖畔興建議政大樓,引起了地方部分民代和民眾的熱議,多年前我曾帶學生到金門的民主殿堂~縣議會參觀過,當時看到的格局和設施已都很完備,如果結構老舊可以整修,我不知道議員諸公是怎樣想的?莒光湖畔毗鄰金門的地標莒光樓,是金門重要的觀光資產之一,蓋一棟議政大樓,不僅破壞景觀,而且造成二公頃的綠地消失,綠化金門的招牌將會漸漸消逝。議會是代議制度,重大公共政策事關金門整體的福祉,莒光湖畔的綠帶更是許多年輕家庭親子休憩的重要場域,議會片面決定建議政大樓,恐會被民眾物議為自肥行為,拿金門有限的公帑,圖利於少數民代,就像現在的執政黨,一直營一黨之私,卻陷台灣民眾於痛苦生活於不顧,將會被下架一樣,如果議會挾其監督權一意孤行,則兩年後的縣員選舉,難保不會落到像現在的執政黨可能被下架的下場。 「計利當計天下利,求名當求萬世名。」金門的民眾眼睛是雪亮,那些議員有認真在做事,那些議員只在那裡坐領乾薪,圖利自己,議會肩負監督金門縣政府執政之責,但議員是我們人民一票一票選出來的,人民我最大,議會議員的議政必須由金門全民來監督,看領民脂民膏的議員們是否認真問政和服務選民或只是在營個人和少數利益團體之私? 個人以為若要蓋更大的議政大樓,方便金門全民更有「空間」來監督議員問政,不必然要蓋在莒光湖畔,金門縣有地那麼多,隨便找個地方對環境的衝擊都會比蓋在莒光湖畔小。再者我倒覺得議會的問政空間夠了!倒是縣政府這金門最重要的衙門反而太小,議員們應該去看看宜蘭縣政府怎樣將整個縣政府「造鎮」,把所有局處都集中在一處,也方便洽公的企業人士和民眾一次搞定,甚至旁邊還辦了一所學校,方便縣府員工子女就學;反觀咱金門若要辦一件較複雜的案件,若要跑縣政府、地政局和環保局就要跑三個地方,時間浪費在車程上,城區人口擁擠停車也是一個問題,造成民眾很多不便。因此我認為議會現在要討論議題,應該是要為縣政府找一個適當的地點,重新造鎮,打造一個規畫完整又交通便利的金門最高行政機關。說不定議員們「議而優則仕」,那天那個議員出來選上縣長,那才是真正造福金門又造福自己,有大志的議員們應該會認同我的看法。 此外,我覺得金門最需要的是充實觀光資源式的公共建設,莒光湖畔要建設成共融式公園,我絕對舉雙手贊成。從金門解嚴後到開放觀光這幾十年來,金門大型的觀光資源公共建設屈指可數,我很多來自台灣或大陸的朋友,來過金門之後,再次造訪常覺得金門的吸睛景點怎沒什麼增加?讓他們減少了再遊的意願,因此當前金門府會最重要的不是決定議政大樓要不要建在莒光湖畔?而是怎樣為促進金門觀光亮點的公共建設來費心思考討論。至於議政大樓要不要建?要不要建在莒光湖畔或是另覓地點?更應該由縣府召開公聽會,聽取各界各方的意見再作定奪,畢竟重大的公共建設工程案,民眾有知和參與決策的權利,這才是民主的真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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繫在冬日的思念
寒流來襲的清晨,我走到窗前的茶几倒滿一杯熱水,白色的蒸氣迅速擠開周邊的清冷氛圍。我看見窗戶的玻璃蒙上一層霧氣,伸出手輕輕一抹,參差不齊的水珠緩緩向下流動,用右手的食指摁住一顆水珠,又冰又涼,似乎冬天就躲在這透明無聲的世界裡。 冬日以如此冷峭的姿態出現在眼前,我卻想起往昔溫煦的回憶。 金燦燦的陽光把暖意投在懶洋洋的大地,遊遊律動,日影劃過樹梢,喚醒了休眠中的枝幹。花在吐蕊,草在結子,風輕輕地吹著,春天已經在田野裡,我沿著小路往外婆家的方向走,要去幫忙她翻土整地,播種莊稼。 前水頭聚落,分為頂界、中界、下界和後界,後界以惠德宮為址,又分宮前、宮後,外婆家位在宮後的「後陳」,從我家走到那裡,大約十來分鐘的路程。 外公去世得早,舅舅們出外經商或在臺當兵,每當田裡的活忙不過來,母親就會差遣我到外婆那裡搭把手。才到外婆家的田邊,見她拿著鋤頭穿梭在田隴間,土壤早已被翻整一遍,微涼的春風撥動外婆稀疏斑白的髮絲,既滄桑又憔悴,我看在眼裡有太多的不捨,趕緊遞來斗笠讓她戴上。 春分前播下花生種子,夏至左右種下地瓜苗,我和外婆俯仰在田園,地上移動的黑色身影像兩株雜草,天地之間,人在此處真是顯得渺小。我們之間的話語很少,我不時偷偷望著外婆的臉,沒有一絲微笑,但是帶著一種坦然與沉著,默默承受歲月的細瑣,或許在這裡唯有順應自然,安守本分,縱然傷痕累累也能活得堅韌不屈,等來四季輪迴的歲歲年年。 我還得幫外婆讀舅舅從臺灣寄回的信,一聲「母親大人膝下……」蓄滿感念之情,我唸得鏗鏘有力且悠揚。讀完信,然後回信,屋內昏黃的日光裡,外婆說一句,我寫一句,太多的想念無法展開,重重的、沉沉的壓在筆尖,只能用沉默揣摩外婆的心意,剪裁文字的稜角。我相信,舅舅只要看到「吾兒」、「母示」,就會激動的叩首。 外婆家離水頭灣只有數分鐘的腳程,抬頭往遠處望去,海水一片鬱藍,忙完農活,我不急著回家,循著彎彎曲曲的小路靠近海邊。退潮的沙灘地佈滿和尚蟹,藍紫色的甲殼搭著白色的螯腳,步足與頭胸甲相接處點綴著紅色,十分豔麗,反襯出我單調的童年。和尚蟹是向前走的,我總是一邊追著牠們嬉戲,一邊追問:「橫著走才霸氣啊,你這傢伙怎麼直著走呢?」泥灘上還有大大小小的鱟,這些存活四億年的活化石,我從來沒想過,在未來的某一天牠們會不見,隨同水頭灣一起消失。 回到外婆家,我在井邊清洗撿拾的畚箕螺、虎螺、沙螺、珠螺,幾滴水花濺上嘴角,舌頭提取出鹹味,以為是洶湧的海水跟著我上岸,悄悄潛入井底,試圖化作井水溜進我的體內,此時,海風在我耳邊吹得沙沙作響,好像在傾訴什麼心事。多年後,水頭灣已不復見,唯有鹹鹹的井水保留水頭灣的意象。 我坐在天井吃著外婆煎的荷包蛋,焦香滋味將我的情感和對外婆的印象,緊密扭結在一塊。田裡漸漸泛起作物的活色,一寸一寸豐滿,我知道很快地我又會來到外婆家,協助收割、儲藏,接著讀信、寫信,然後捧著碗裡的荷包蛋,吃下溫熱的蛋黃和焦脆的蛋白,滋養心中的奇思妙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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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戲院的死與生
1989年,義大利導演托納多雷(G.Tornatore)的電影作品──《新天堂樂園》(Nuovo Cinema Paradiso)獲得坎城影展評審團大獎,翌年也榮獲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外語片。這部片子以西西里島一座小鎮的電影院為中心,圍繞著一位老放映師與一位男孩的忘年之交,也刻劃了小鎮居民的各種悲歡故事。在那個偏遠的離島城鎮以及沒有電視的年代,電影是人們的娛樂生活,也是窺見外面世界訊息的重要渠道。電影院也是小鎮教堂之外的精神寄託,電影院外的廣場更是居民生活的場域。當然,隨著老放映師的逝去,小男孩長大之後離開西西里島、遠赴羅馬,後來更成為有名的導演,加上小鎮的現代化開發、娛樂生活方式的改變,電影院即使一度改建,最後不敵發展的壓力而拆除。其實,消失的不只是那一幢建築物,而是一兩代人們的記憶。 這部電影,不論是主題、內容、運鏡、配樂等,我都非常喜歡,看了不止2、30次。在教學過程中,也經常以這部片子向學生介紹人文地理學中的一個核心概念---場所精神(Genius Loci)。場所精神固然是一個抽象的空間理論,但其實也簡明易懂,因為它也是非常直觀的身體經驗,容易被人們察覺、感受與體會。進一步說,空間與文化的地域性是構成場所精神之元素,其結果就是認同與歸屬感之建構。 放回金門的經驗,場所精神的存在,有助於我們認知金門文化的有形與無形特質,而這正是文化資產保存的核心價值。不論是傳統聚落或老街,或是廟宇、合院或洋樓等生活場域,抑或是節慶廟會、民俗生活等傳承賡續,都是一種場所精神生生不息的表現,也是金門文化主體性的所在。 近年來,地方文化工作者守護人文環境的意識漸強,相關的基礎調查研究也累積了不少成果,而這些價值觀的實踐具體表現於各種公民運動上,包括拒絕賭場、保存廟宇壁畫、保護戰地文化景觀等。而這種趨勢正是公民社會逐漸成熟的表現,也是金門真正脫胎換骨的契機。 晚近沙美戲院的保存與開發爭議,又是一個提供大家思考金門發展的公共議題。我個人在上個世紀90年代初、戰地政務時期的尾聲來到金門調研。我對沙美戲院印象深刻:其洋樓風格的壯觀正面,以及戲院與城鎮街道的空間關係,一如南歐的小鎮廣場,充滿迷人的魅力(其實曾作為葡萄牙殖民地的澳門,巷弄廣場的空間氛圍一樣如此)。這樣的場所精神,是冷戰對峙年代軍民生活及娛樂的場域,也是跨世代、跨族群的集體記憶,更是沙美戲院之於沙美、之於金門的核心價值,非常值得保存。 但如同大家看到的,隨著軍人消費經濟的退潮,沙美市街風華不再。昔日的戲院已死,如同《新天堂樂園》電影中的故事一般,令人惋惜。如何使其再生,注入新的產業動能,並促使沙美「邁向復興之路」,已經是迫切的議題。但對沙美戲院的個案來說,凍結式保存或僅以建築硬體為主的保存,並非現實中最好的對策,一個結合場所精神保存且兼顧現代利用需求的再生方案,才是追求多贏的可能出路。也就是說,一個好的設計方案是可以讓沙美戲院與街道、廣場的空間魅力被凸顯,也能留存大家所重視的集體記憶,更能把沙美戲院帶向未來,讓沙美出現一個新舊共生的文化新景點。這種類似的案例在國內外比比皆是,福建泉州晉江五店市傳統街區(青陽鎮的老城區)的再生即為一例。 保存與發展不必視為對立的兩極。場所精神一旦逝去,將難以複製;發展是為了創造特色,這才會是商業經營的永續之道。一座戲院能否起死回生,關係著這一代人的智慧、創意及執行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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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穩定氣流
常常在航程中會聽到:「接下來我們將會通過一段不穩定的氣流,請各位乘客坐在位子上,繫緊安全帶……」,類似的提醒或場景時常上演,尤其是對我們這群需要坐飛機出門的人來說。有時天氣不穩定,一趟飛行總要來個幾次,心裡難免不舒服,下飛機後頭暈是常有的事,所幸它是短暫的,一段時間後總會恢復正常,只要不是「亂流」。 金門對臺的交通靠的主要是飛機,原來還有四家航空公司的,先前復興航空不見了,而遠航不見幾年之後又復航,但持續了幾年,就在幾天前它又突然的宣布停航,雖然有傳說要力拚復飛,但不少人對它的信心已大減,一個重大決定影響的層面究竟是不小,首先是我們這群消費者,雖然我已好長一段時間沒坐這家的班機,但身旁的親朋好友總有人這次是「中獎」,有的已刷卡但還來不及消費,有關單位緊急召開會議應變,那就先跟著有關單位開會的程序做,要跟信用卡公司做什麼手續,另外有人跟旅行社訂票的,那可能又有不同的作業流程。 「停飛」公告一出,臉書、line群組紛紛有人轉傳,航空公司櫃檯前開始大排長龍,退票的、退款的,但有些人到了現場後才知道也只能夠先登記資料,隔天金門日報刊出航空站主任為留下來處理的員工加油打氣,他們無預警的「失業」卻又不得不打起精神來做善後的動作,真的是難為他們了。看新聞,由於遠航的突然停飛,旅客滯留日本機場,他們算是直接受到影響的一批人,心裡面的感受肯定深刻;新聞畫面有人說「高雄」原來有二家航空公司的,如今只剩下一家,票價比較貴。 時至年底了,明年初的選舉也迫在眉睫,農曆過年緊接在後,每天每天,由於少了一家航空公司,勢必其它家航空公司要加開班機,否則那麼多原先就計畫好的行程怎麼辦呢?前陣子過年的管制票,那麼多好不容易才訂到票的人,這會兒不僅要處理退票的問題,還得面臨過年怎麼回家的大問題,一顆心啊如遇到「不穩定氣流」或「亂流」般的無法平靜! 有天下午,我順道繞去機場看了一下,大型看板遠航的「取消」二字這下子異常的紅,奇怪的是遠航的「候補」仍有數字,是不是其實仍在期待可以有復飛的時候?「冬至」到了,原本要回來團圓的家人不回來了,現在如果要「出差」,得先確定有沒有機位才行。 協調會後希望能有一致的做法,是不是有需要時「軍機」會適時的支援?是不是哪家航空公司會做何異動?消費者的退票、退款會不會順利?以後金門的天空會不會又有不同的變化?「不穩定氣流」尚未過去,會持續多久應該沒人有把握,但是遇到了,總要勇敢去面對,希望在大家群策群力之下,難關會慢慢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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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平橋的金門情結
中國福建省晉江市安海鎮和南安水頭鎮之間的海面上,有一座「安平橋」又名「五里橋」。 根據1985年晉江地區管理委員會在「水心亭」豎立的石碑記載,此橋始建於宋紹興八年(公元1138年),全橋長2255公尺,有疏水道361孔,號稱是當時世界上最長的梁式石橋,橋面是用長8至11米、寬厚各0.5至1米的石板鋪成,這些石板每塊重約三噸,據說是從金門島上開採船運而來。 我去過晉江參訪幾次,每次去,安平橋都是必走的景點,但沒有一次是從頭走到尾,這座很多還是900多年前的古橋石板,堅硬的花崗石面已經被無數的足跡磨成滑潤,走在其上,腦海很容易泛起當年築橋工人,在豔陽以及潮起潮落中,吆喝淌汗、齊心協力的勞動畫面,想像在那沒有機具的年代,工人們肩負千斤重的石板,一塊塊鋪平,雙腿在泥濘中吃力前進,一個閃神,石塊傾斜,也許就要壓折到某個工人的腳板,若是一聲慘叫,所有的工人都要面面相覷,但橋還是要繼續鋪下去,因此走到這條石板橋上,心裡有許多想像一幕幕閃過。 安平橋的中界橋段處有一座「水心亭」,亭側有一間寺廟,是供奉釋迦牟尼佛的,廟的門柱有副對聯:「世間有佛宗斯佛,天下無橋長此橋。」說明了此橋的身價與自負。「安平橋」從明清到現代,代有修葺,共有14座石碑,寫盡它的歷史風華,1961年,中國政府把它列為第一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最近一次修葺,是在1985年5月。 我遍尋石碑文,無意望見橋頭角落,有一截孤立的方形欄柱,獨自站立,柱的一個側面刻下:「浯洲嶼顏達為考妣施此一間」,這段文字引起我一份歷史考證的幽情。 所謂「浯洲嶼」,乃金門島的舊稱,明洪武二十一年(公元1388年),江夏侯周德興于福建沿海籌設金門千戶所城,之前金門的舊地名,其中之一就是「浯洲嶼」。而所謂「間」,係建築上指兩根柱子之間的空間地面。 在古代,鋪橋造路是富紳賢達行善指標之一,舊社會的人物,在事業有成之後,總會作一些社會公益,俾益蒼生百姓,比如鋪橋造路,一則彰顯自己的事業成功,一則張揚父母的養育之恩。 此「顏達」者,料想是宋朝紹興年間浯洲嶼的一名商宦,在他富貴成功後,當官家士紳倡議興建安平橋時,他也響應捐資佈施了一段橋面,在這水路通衢的大道中,能佔有一席之地,絕非等閒之輩,所費必然不貲,這讓我遙想,幾百年前的邊疆小島─金門,竟然也有這樣引領風騷的人物,實在令人驚訝! 如今的安平橋,銜接安海與水頭兩鎮,不但修復了橋墩,補齊了橋板,恢復了橋欄,狀如長虹,已然恢復了「天下無橋長此橋」的美譽,梭巡其上,碧水藍波,有無限的遐思與金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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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韻
我聽過後浦靈濟古寺清亮的鐘聲。鐘聲規律有致,初時徐徐,繼而速速,再由速而緩、緩而急、急而慢,最後一個音驟然收攏。我曾靜心聆聽細數,從開始到最後一響,不多不少,鐘聲108。 事隔多年,我居然無法百分之百肯定說出,那靈濟古寺住持敲響的,究竟是晨鐘,抑或是夜半鐘聲?也許是時有霧氣迷濛、從文厝內飄渺撲來的清晨,也或許是微弱燈光被保密在紅黑布幔,而屋外星光公開嘈切、無法防諜的夜裡,不遠處觀音亭清亮神聖的鐘響,噹、噹、噹、噹、噹……,繞樑至今。 臉書上邂逅Lisa的文字,那是今年9月,她二度踏上浯鄉浯土所做的尋根記錄。此前,她曾傳訊《金門文藝》粉絲專頁問道:在新加坡如何訂閱贊助《金門文藝》? 從她的尋根記錄讀出,讓她起心動念開展金門之行的,是她離世廿八年的阿嬤生前時常掛在嘴邊,逢人就說的:「GuasiOngg.Gua di Aw Paw cu xi.Guasi Kim Meng lang.」從事教育工作的她想撫慰年幼即離開原生家庭,飄洋渡海南下星洲,滿懷悲憤恐懼、點滴怨懟泣訴、最終只能認命,卻也充滿韌性的在新加坡落地生根開枝散葉,一個世紀前出生在金門後浦的女孩。 二度金門、數日行旅。閩南古厝,操著與阿嬤相似口音的老嫗,後浦老街,充滿盎然古意的大紅燈籠,鄉間聚落,輝煌簇新的家廟宗祠……,新加坡出生長大、受「紅毛教育」的Lisa,在金門風吹日曬實地踏查,感受阿嬤出生地的鄉土民情,尋找阿嬤的根,渴望與阿嬤印心、產生連結。腳步踏及的每條巷弄,手指碰觸的每塊磚瓦,會不會,百年前,阿嬤也曾踅走過撫摸過?Lisa娓娓細說,與曾經的小女孩對話。 11月中突如其來的星洲行,在趕赴桃園機場的倉促間,我抓了二本《金門文藝》隨身前往。心裡惦記,如果時間允許,希望此行能與寒川老師、關心《金門文藝》海外訂閱的Lisa見面。在新加坡第四天,很幸運地在僅剩的空檔,寒川老師以及Lisa,都願意撥出時間,與我約在牛車水碰面。 「我是學文學的……。」初次見面,熱情爽朗的Lisa一開口讓我既驚且喜。「當我開始搜尋跟金門相關的資訊時,《金門文藝》吸引了我。……我在網路上讀了雜誌一些文章,透過查字典翻譯,雖然無法完全讀懂、理解,但是我很訝異金門小小的地方,居然出版這樣一本有水準的文學雜誌……。」Lisa誠摯的告白與鼓勵,讓我千里帶來相贈的《金門文藝》68不僅有了厚度,更增加了溫度。 從新加坡歸來,心中不時浮現:「我姓翁,我在後浦出世,我是金門人……」被迫離開原鄉、切斷根源,Lisa的阿嬤在世時逢人便脫口說出的話,是為了在茫茫人海中,尋找任何一絲與家鄉取得聯繫的機會吧?在她過世多年後,這三句話化作文字,也變成一股餘韻,像是觀音亭敲響的鐘聲,噹、噹、噹、噹、噹……迴盪在我耳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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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之抗拒與拉扯
伸展、延伸、展開、變化……,種種姿勢,極端扭曲,還真是「變態」呀!手邊有書「伸展運動」215式決定版,不只,絕對不止此數,但真要做,絕對讓你的肢體朝著反方向,背曲,腰彎,手扭,身轉,都是你幾乎不會做到的動作,不「變態」的話,你就只能平常坐臥而已。 我在一次「體適能」活動參與測試,分數之低讓我大吃一驚,想說,平常我也算常運動,怎麼分數如此難堪?但我心知肚明,一切都有其成因,一切也有其不可逆轉的現象,也就是隨著年齡漸長而至的老化與退化。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思及,平常一打電腦,動作就持續一兩個小時,一看影片,身體就獃坐良久,無法動彈,或低頭滑手機,猛一抬頭,頸端■擦有聲,那都是警訊,也是僵化、老化現象。 近來我發神經不斷訓練「核心肌群」,又屢屢做操,試著延展身軀,以強化彈性,增加柔韌,頗為辛苦,但老只是遲緩,並不消失。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我有幸與爸媽生活,並親炙祖父母的晚年,明白老究竟怎回事,從遲緩到靜坐不動,不過數年,坦白就認了,對自己自然寬容,自然隨化,不那麼「拉扯」身軀,「糾纏」手足,而我現實上對身體之老化種種現象總是抗拒的,既然抗拒,就得「嚴以律已」,不做不休,持續不斷。 跑步對逾70公斤餘的體重顯然過苛,又得少吃,又得長久煎熬耐操,延展運動亦然,筋骨僵持已久,得拉、撐、挺、轉,對腰、背、膝、肘、踝……,以及其間的關結、髖骨、脊椎承受壓力頗重,跑步尤然。 抗拒,對自己就得殘忍而堅持,但會有故事的,定有心情轉折,就像肢體延展一般,不會直直、平平,而是多曲、多繞、多彈性、多柔韌,動作還有得做呢。 時間呈現鉅大的落差,一方面新鮮帶勁,一方面衰老疲憊,依靠著舊有的累積屯漸,我擁有著大量的記憶與物質,卻在活在當下的呼求中,拖拉身邊的一切,面對今日的所有。 午後醒來甚感欣喜,莫名但真實,就覺得自己幸運,休假一天,明天還能工作,薪資甚佳,能力充分,遊刃有餘,就只差,老化種種漸次襲來,若不是中年已至,老花迷茫,我在睡醒時,精力旺盛,宛若新生,那感覺蹦跳自在,欣快還帶點清翠。 我每天拉筋踢腿,伸展身軀,其實就是種拉扯,筋路其實頗僵硬,彎曲旋轉之際,總顯得遲頓而慢拍,但強拉硬扯,日行月循,竟然甚有奇效,每天最快樂的事,其實都是不花腦筋的,下班後在車上脫掉制服,換上短衣短褲,打場大汗淋漓,乾脆俐落的球賽,殺幾個漂亮的球,拉一次幾幾乎落到地上的球,繞著操場跑二圈,晚餐竟然意外的好吃……。 聽說2030年地球氣溫可能脫軌,均溫超過1.5度,人類即將面臨生死存亡……,我還真不害怕,我承擔我自己那部分,倒還真想不到拯救世界。 一天說來短,但跟一生情節與情境竟然大致雷同,早起的蒙昧不清,勉強而行,匆促的清晨,不耐久候的青春,三十已至中午,疲累而想睡,偏偏事正多,諸事繁忙,也到了午後,稍有餘暇,喝杯茶,又再奮起,臨退,日已黃昏,只得趕路,既晚,臨睡,猶有未竟,但卻不得不睡,夢或無夢,一日已盡,命亦隨滅。 年輕時沒錢,有點錢不年輕,想要感覺年輕,顯得不老,就得「拉扯」一番,節省點精力,簡化些慾望,減少些耗損,然後自覺尚有可為,近似二度青春,拉拉扯扯,臨老未老,老不休,總得「要活就要動」,「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猶自掙扎,強自拉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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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金門鎮總兵官陳化成事蹟
清潮在歷任的金門鎮總兵官中,不乏有文才武略的良將,但論以民族氣節享譽丹青者,首推不惜捐軀捍衛國疆的陳化成將軍。 陳化成字業章號蓮峰,乾隆四十一年(1776年)出生於福建同安縣的丙洲村。乾隆五十六年(1791年),十六歲的化成因家貧隨著伯母渡海到台灣謀生,現在台北縣新莊市的化成里和化成路地名,都是紀念陳化成的生長背景因故而命名。 嘉慶二年(1797年),二十二歲的化成加入清軍水師,先補水師名額,後來因殺賊擒匪有功升拔外委。道光三年(1823年)十二月,化成調任金門鎮總兵官,先後在道光七年及道光九年,共回任二次;駐金期間以廉正著稱,他勤於巡緝,海上無敢啟滋事擾民禍端。 不久被調任臺灣鎮總兵。次年則升任福建水師提督,目前在廈門市,如果避開人潮車喧的中山路,走入一處幽靜的草埔巷,則可發現一座硬山頂磚木結構二進古式建築,那就是陳化成任福建水師提督駐守廈門的故居,從裸露的殘墻和裝修,還可見其儉樸的真實面貌,現巳列為廈門市級文物保護單位。 道光二十年(1840年)即爆發中英鴉片戰爭,六月,陳化成抵守上海吳淞口砲臺,與全體官兵同甘共苦,積極修築砲台,加強戰備工事,七月,英艦至吳淞口巡弋,被陳化成截擊。道光二十二年(1842年),英軍以七艘戰船、運輸舢舨數十艘,再度進犯吳淞口,陳化成親自上砲台,指揮向英軍發砲,當場擊中兩艘。但卻發生東砲台的守將臨陣脫逃,讓英軍由此登陸,西砲台守備因此戰死,陳化成在腹背受敵,身上多處負傷,臨危之際仍堅守砲台燃砲殺敵。英軍逐漸逼近砲台與清兵展開肉搏血戰,他終於因身中數粒鉛彈,伏地壯烈殉國,得年六十七歲,八十一名的砲台官兵全部轟轟烈烈犧牲在此戰役中,這是英軍侵略上海遭到第一次最激烈的抵抗。戰後嘉定縣令練廷璜募死士覓得陳化成遺體,暫殮在嘉定武廟。十月,靈柩運回廈門梧村金榜山安葬,朝廷賜祭葬。華表上鐫刻楹聯:「佾豆馨香荐忠良而易名兩字‧粵閩江浙垂功烈而炳節千秋」,清宣宗為表彰其忠勇節操,先後誥封「振威將軍」、「建威將軍」,謚號「忠愍」。上海松江縣至今仍留有百姓紀念陳化成的陳公祠,西砲台遺址及官兵殉職處也被列為文物保護單位,上海市的化成橋、化成路等地名,應可看出人民對這位民族英雄的景仰崇拜精神。 陳化成生在同安縣丙州村,死在上海吳淞口;任職於金門、廈門、台灣、上海等各地。從行伍出身,歷任金門右營把總、南澳右營千總、銅山營水師守備、澎湖水師副將、金門鎮總兵、台灣鎮總兵、福建水師提督、江南提督等職。在這些地方都保存有他的遺物、活動遺址、墓葬及奉祀祠堂。難得可貴的是,其忠勇愛國的事蹟,仍是後人追思紀念的榜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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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蟹可及
冬至快到了,通常是這個時節,只需再一波北方的冷氣團,熟悉的電話必定準時響起:「今天一大早的菜市場,有看見賣《ㄑㄧ》,又肥又結實,趕緊搶購了幾隻,等等馬上處理好,立刻快遞寄過去,中午前後注意收包裹。」電話中,傳來急急如律令指示的,正是人在金門家的老父,想必是邊急著講電話,邊忙著處理他精挑細選的金門魚蟹海鮮,來電是為了通知而非徵求意見,知道他眼光獨到,能讓他挑上手的絕對是好貨,因此,隔著海峽另一端的我們,從接到電話的那一刻起,總有滿滿的幸福與期待。 金門話的《ㄑㄧ》,在台灣的海鮮市場上常被寫成「金門『虫市』」,其實,金門話音的《ㄑㄧ》在水產分類屬於蠘,與蟳、蟹雖然形似而同為甲殼類動物,卻各異其趣;蠘的殼兩端尖,因形狀如梭子,故在學名上稱為梭子蟹,而讓饕客念念不忘的金門蠘正確的名字是三疣梭子蟹,螯較為細長,有鋸齒,棲息於海底,肉質鮮美。在台灣經常有人說起金門蠘總是錯把馮京當馬涼,開口閉口就以學名紅星梭子蟹的「三目仔」張冠李戴,看在吃金門蠘長大的人眼中,就是一丈差九尺、天差地遠的誤會了。 此外,金門市場上還有另一俗稱為「青腳蠘」的遠海梭子蟹,因其肉質與味道不及三疣梭子蟹,通常是等不到後者上岸,退而求其次的選擇;或者,也如俗稱「九斗仔」的螃蟹,巧妙被加工處理成醃漬品,就是在地金門話「ㄑㄧˇㄍㄨㄟˊ」的蠘膎,更豪氣的名字叫作嗆蟹。 金門蠘,漂洋過海在金門上岸,再輾轉空運赴台,家中老先覺一早在市場快狠準入手,立刻料理,午後快遞送達,鮮貨開箱後,在台灣的兒孫開始大快朵頤。入口即感受膏滿脂潤,質地韌實,味道甘而不膩,鮮中極品當之無愧,真的寧願估金賣銀以食之而無悔,不亦快哉。難怪清代有名的吃貨李漁,在閒情偶寄一書竟然這麼說:蟹之鮮而肥,甘而膩,白似玉而黃似金,已造色香味三者之至極,更無一物可以上之。而唐朝的白居易,更是將海中的蟹視為如陸上的熊掌一樣珍貴,而有「陸珍熊掌爛,海味蟹螯鹹」的誇張說法。 金門海域的三疣梭子蟹,嚐過此等鮮味,就算從此不識蟹滋味亦無怨無悔。在金門被慣壞的嘴,到了外地至少有三不吃─麵線、油條與螃蟹。前二者已經多方行家認證,再無贅言,但台灣四面環海,海產自然應有盡有,豈能這般托大放肆?而實情真就如此,除了金門蠘,其他的蟹蟳,諸如大閘蟹、紅蟳甚至三目仔之類,對曾經一親金門蠘芳澤的饕餮,這些也就覺得可有可無,因心中那把秤總會明白記著那等滋味的份量,嚐過驚為天人的震撼之後,極致是毫無懸念的。所以,不必再問為什麼不青睞其他蟹蟳,孔子登泰山而小天下,曾經滄海難為水啊! 而自從那一次,味道濃郁而新鮮的金門蠘剛剛收到,一時興起開啟網路直播,從三疣梭子蟹的挑選、圓臍尖臍辨別,以至於剝蠘、吃蠘的方法,娓娓道來。由於事先並無備稿與演練,竟然就在十多分鐘內一鏡到底的一氣呵成,金門蠘的魅力於親朋好友間,從此更是聲名大噪。 近年來,由於環境與市場因素的牽連,金門蠘已漸不可得,家鄉的親友甚至戲稱:吃蠘猶如吃黃金;其嬌貴的身價可見一斑。看來,今年的冬天應該特別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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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有林志玲
打開電視,畫面不是選舉就是車禍、殺人、虐童,甚或殺親人,少有溫馨感人的新聞,老是納悶好人去哪?再不然充斥政治,各政客互酸互相叫囂,只爭露臉少有政策,消極者乾脆不看新聞,我呢?好奇與期待,明明知道政府救不了歪斜價值觀,對於選舉民調的詭譎,還是想探個究竟,心想選總統不是選聖人,把一個十幾年前的買賣當標的,好笑的是家人打個衛生麻將也被弄糊了,買屋賣屋是庶民常做的事,庶民是一種精神、一個態度,非金錢界定,權貴也可以有庶民的舉動。 日昨兩岸三地文學交流回來,耳根清靜一星期,很怕要再次被污染,但電視不能不開,好歹仍應了然現況才對,幸運極了,一打開螢幕美麗的志玲姐姐捕捉視線,當她的童音:「謝謝你讓我相信愛情」。林爸爸說:「志玲是來報恩的,生來甜美又賢慧,我不知道今天要哭還是要歡喜。」做為父親的心聲,顯然志玲平日是孝順的,前世情人要出嫁,身為父親悲喜難述,不可言喻。為何大批媒體一再播出這則美麗的新聞?因為日子太苦澀了,找不到出口,部分人活在喘不過氣的政治氛圍裡,朋友說簡直快得憂鬱症了,何以至此?芸芸眾生在這紛擾世界,不能得知未來,迷失方向,總期盼能出現一位不自私又有能力的領導者。 我也因為國家認同神精錯亂,昨晚一則新聞,某女性總統候選人說:我選的是中華民國總統,背後懸掛大大一幅青天白日滿地紅國旗,我幾乎感動到快哭了,近四年來聽多了「這個國家」,今兒讓她忽地想起中華民國,天啊,我的國家沒有消失,只是選舉過後國旗仍會束之高閣吧。 接著我到廚房泡一杯老班章普洱茶,心想日子總是要過,紫沙壺嘴緩緩流出金黃茶汁,像冬日裡的暖陽,溫潤柔順的經過喉嚨滑下,稍微舒心,回房看到電視畫面是林志玲,她甜膩:謝謝你這麼溫暖牽著我的手回到原點,這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讓我們走在一起,我願意和你去面對未來的每個未知,所有逆境都會陪你一起渡過,希望到我們老的時候還能夠手牽著手……。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羡煞眾人,全國百姓不是也如此祈願? 如果志玲從政,如果志玲當立委,或者志玲當首長,甚或志玲當總統,用她的溫暖及愛情觀,高EQ,不惹事生非,不挑釁,國家會是個桃花源吧?至少把暴戾降低,專注營造溫暖的家,且可促進觀光,軟實力提升經濟,也順道鼓勵青少年們愛情可以慢慢尋覓,愛情學分是必修,濃時天長地久,海枯石爛,情逝時也該祝福曾經的相愛,不必尋死尋活,喊砍喊殺,更不能因此上社會版。 真的別把焦點放在勞斯萊斯,別把灰姑娘玻璃鞋當目標,別只看公主婚紗的優雅美麗當成一個夢,她也必然挫折過,傷心過,勇敢過,跌倒再站起來過,沒走過的路,不知那路途風景,也看不清那路是否坎坷,「林志玲」不是一天造成的。林志玲代表不是她個人,是她帶來的意義。 小人物要求甚微,平凡人但求平安過著平順的日子,長久以來沒有政治家,只有政客,一池春水往往被政客擾亂,混濁了,久久無法清澈,貪臠者眾,清心寡慾者少。是國人集體的宿命。 如果有許多林志玲,可以緩和政治,從醜陋灰暗裡發出亮光,媒體新聞也會變的賞心悅目。 世道紛亂,幸好有林志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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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威濟廟奠安說起
農曆十一月初一,金寧鄉后盤山威濟廟奠安首日,上午九時起,縣長楊鎮浯率縣府團隊,議長洪允典偕議員多人,金寧鄉長楊忠俊及各界民意代表、善信,相繼前來獻匾致賀,致獻爐敬金,或來行禮添緣。后盤山的長老及執事們、樂隊,一大早就列隊在大慶前熱情歡迎,事先,村民們炊粿綁粽,在社區境內張燈結綵,道路上遍插慶賀旗幟,喜忙多日。 民國四十七年十月吾家遷台,六十六年我返鄉執教,遷住金城已近四十年,但因祖籍是金寧后盤,常受邀參加老家鄉里活動,是威濟廟重建奠安會成員。奠安當日及隔日,歡欣參加慶典並拍照紀念,看到不少旅台鄉親特意搭機返金與會,親友相見,寒暄問好,社區喜氣洋洋。 奠安之前,重建奠安委員會總幹事先凱兄囑我擬一篇重建奠安誌,我不敢推辭,但是感到惶恐,因我少小離鄉,對廟宇所知不多,不知從何寫起,之後想到廟堂所掛「憑依在德」匾額,乃先高祖維旺公於清同治己巳年(西元一八六九)敬獻,由此推算,廟建至今,應有一百五十年以上,就從此處來寫。維旺公壯年曾任清朝軍職駐台,之後告老返鄉。 后盤山古名后半山(見清朝金門志金門全圖),民間習稱後半山。村落倚山面水,遠有太武山屏障,近依雙乳山為後座,村前有一溪流水環繞,乃地靈人傑風水寶地。村落所依山形,狀若覆盤,閩南語音,半盤音近,又名後盤山。威濟舊廟門前龍虎堵原書「威臨四海,濟普萬民」八字,如今新廟添字改為門聯「威臨四海鎮浯島,濟普萬民護盤山」,意在彰顯本土,護佑善男信女,期望神明庇佑,居民平安和諧。威濟廟神龕內奉祀池王爺為境主,並主奉溫王爺、和王爺、三王爺和太子爺等眾神。 廟宇因年久失修,梁柱瓦壁逐漸損壞,逢雨滲漏,鄉親倡議修建多年,然因廟地狹窄,基座低窪又近道路,倘得另地興建似較妥適,曾廣為尋覓,憾未能如願。鄉親眾議,再不籌建,廟宇恐有倒塌傾廢之虞,經廣泛討論決議原地重建。鄉親積極從事,組織重建委員會,公推光添叔公祖為主委,先凱兄任總幹事。兩位主事認真推動,眾人同心協力,踴躍捐獻。鄉賢水衷先生首先響應,樂捐重建經費壹百萬元、妝塑神尊資金參拾萬陸仟元,鄉眾亦不落人後,紛紛樂捐,並由家戶按人口數,每人捐獻參仟元,重建暨奠安會成員與樂捐暨家戶捐款人口數名錄,都刻石誌念。管理委員會曾修函縣府申請補助,縣府依據維護傳統建築風貌之條例,給予贊助;日後,陳福海縣長又撥款整建美化周邊。 重建工程由建華營造廠承包,民國一零六年歲次丁酉六月初八動土,並將屋基墊高八十公分,一零八年歲次己亥季夏竣成。農曆八月初五,王爺神尊開光回殿,建醮慶典兩天。回溯以往,民國五十四、七十二年,威濟廟曾兩度修葺並奠安。一零八年歲次己亥欣逢大利,經擇訂於仲冬吉旦舉行奠安慶典,奠安首日有起鼓、發奏、請神,掀樑、制煞戲,追龍,排粿粽、拜圓,迎接縣長議長貴賓獻匾慶典,戲劇公演,鄉老獻敬,歡宴,戲劇公演,拜斗,敬宅主、地基主,鬧廳、晚朝,戲劇公演等活動。次日有讀解連、排粿粽,進表,恭送玉皇,請六宿,鄉老獻敬,戲劇公演,敬榜神、犒軍,鎮竹符、石頭符,過限(過布橋),戲劇公演,淨油、插柳、獻五穀、安磚契,化六宿、龍神,關廟門等活動。初五啟扉(開廟門)有啟扉,設醮、排粿粽,鄉老獻敬,戲劇公演,恭送玉皇,敬地基主、宅主、犒軍,分燈,戲劇公演,辭神、收軍等活動。今者廟貌煥新,神儀煥發,仰威靈之顯赫,崇祀典於馨香。廟美景美,神安人安,風調雨順,物阜民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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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詩經.野有死麕》之「帨」說起
《詩經.召南.野有死麕》:「舒而脫脫兮,無感我帨兮。」漢.毛亨傳:「帨,佩巾也。」這佩巾,即是現在的手帕。前一陣子紅極一時的《如懿傳》電視劇甫一開播,從劇情到衣著道具,每每拿來與《延禧攻略》做比較,其中主角如懿出場,脖子繫上一條超長打了蝴蝶結的絲巾。在今天它叫絲巾,在古代它叫做彩帨。深究起清代的彩帨,應該沒有她繫的那麼長,也沒有打上蝴蝶結。 要想知道「帨」從何而來,因和繫帨,何人繫帨,必得從古籍上扒梳,茲從古籍中所蒐得的帨字之原文出處臚列如下: 《詩經.召南.野有死麕》:「舒而脫脫兮、無感我帨兮、無使尨也吠。」《禮記.曲禮上》:「尊卑垂帨。」《揚子.法言》:「今之學也,非獨為之華藻也,又從而繡其鞶帨,惡在其《老》不《老》也。」《白虎通德論.嫁娶》:「母施襟結帨曰:『勉之,敬之,夙夜無違宮事。』」《儀禮.士婚禮》:「母施衿結帨,曰:『勉之敬之,夙夜無違宮事!』」《釋名.釋衣服》:「有珠、有玉、有容刀、有帨巾、有(角隽)之屬也。」《文心雕龍.序志》:「而去聖久遠,文體解散,辭人愛奇,言貴浮詭,飾羽尚畫,文繡鞶帨,離本彌甚,將遂訛濫。」《藝文類聚.婦人封》:「〈梁王僧孺為南平王妃拜改封表〉曰:『拜妾為南平王妃,奉命震慚,有灼丹寸,妾瞻絲望帨,且或多慚,鏡史觀圖,是焉知愧,以茲眇薄,有儷蕃儀,紃組不聞,饘(西㐌)蓋闕,不悟玄造曲被,徽渥愈臻,改服名,事華品貴,恩深外邸,榮照下庭,豈期輶弱,所能勝荷。』《通典》:「祭畢,更服朝服,以黑經白緯為冠而綵纓,縞帶,緣中衣,吉屨無絇,革帶得佩紛帨之屬,如其平常。」《廣韻.毳》「帨,佩巾。」《太平御覽》:「既帨則奠巾於篚,奉匏爵以贊獻。」《太平廣記.郭子儀》:「或云:『王夫人趙氏愛女,方粧梳對鏡,往往公麾下將吏出鎮去,及郎吏,皆被召,令汲水持帨,視之不異僕隸。』」《全唐詩》:「長女當及事,誰助出帨縭。」《康熙字典.十》:「小囊盛帨巾者。」《儒林外史》:「堂上安了祝版,香案傍樹了麾,堂下樹了庭燎,二門傍擺了盥盆、盥帨。」 從文獻看來最早談到「帨」的是《詩經》中的〈野有死麕〉: 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懷春,吉士誘之。 林有樸樕,野有死鹿。白茅純束,有女如玉。 舒而脫脫兮!無感我帨兮!無使尨也吠! 整首詩的意思是「野地死了香獐子,白茅包裹才得體。少女懷春心不已,美男善誘情意起。林中樸樕無人理,野地死鹿還施禮。白茅包裹埋地裏,少女如玉屬意你。緩脫裙衣是何企圖,別碰腰帶對不起。莫使狗兒叫不已,少女今生跟定你。 何人繫帨,女子也。於是後世用於祝賀人得女的賀辭說「輝增彩帨」。「弧帨雙輝」則是祝賀生龍鳳胎的賀辭。「彩帨騰輝」、「彩帨延齡」用於祝賀女性壽誕者的祝壽賀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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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點鐘
初冬的臺北清晨,天還沒亮,整座城市似乎都還在沉睡之中。微冷的空氣裡,彷彿能嗅到一股昨夜鬧市殘留的渾濁味兒,讓人頭腦無法清明。原以為我打早班的工,是最早從溫暖被窩裡爬出來的勤奮人口,沒想到在古老的信義橋前,遇見一位身軀微微佝僂的老大姊,頭戴深色呢帽,身著暗色外套,感覺她是刻意把自己融入這昏暗的街市;老舊手推車已載滿舊紙箱,顯然更早就開始工作了。我和我們老作家行經她身邊,向她問早安,她抬頭,看我們,先是一楞,遲疑兩三秒鐘,回答:「敖早(臺語)」。接著繼續彎腰幹活兒。那天之後,我們不用約定,清早就會在古老的信義橋前,互相道「敖早」。這讓我感覺特別溫暖。 住家大樓夜班警衛鄭先生問我,為甚麼這麼早出門?我說:北方女兒笨手笨腳,除了包餃子,許多好吃的北方麵食、麵點--蔥油餅、韭菜盒子、烙餅,全都不會做。機緣巧合,從報上分類廣告得知,北方麵點翹楚「王記」正徵求早班工讀生,這是個大好機會,興沖沖去應徵,一心想完全自我,學點兒廚藝,看看能不能做個像樣兒的太太,能不能抓得住先生的胃。鄭先生聽完,問:黃先生也學嗎?只見我們家黃先生苦著一張臉說:我負責三點鐘起床做早餐,讓她吃得飽飽的之後,去學做韭菜盒子,我還外加安全接送。說完,我們三人都笑了。是不是這件事兒,聽起來就有些荒謬? 我很幸運,如此高齡,既無烹飪天分,又無廚藝根柢,竟蒙王老闆暨老闆娘--高麗夫人不嫌棄,破例留用我。於是開始了有生以來最快樂的新生活。王老闆賢伉儷與我是河南老鄉,他們現在臺北的住家和我家是兩棟比鄰的大樓,多麼有緣! 「王記」已經開業十六年了,夫妻倆天不亮就開始忙活兒,早已闖出一片錦繡天地了。我打心底佩服!王老闆是北方高個兒帥哥,本性純良敦厚,談吐幽默風趣。高麗夫人端麗俊美,模特兒的高聎身材;玉指白皙、纖細修長,包起豆腐捲兒、韭菜盒兒,那種充滿韻律節奏的俐落,真美!我喜歡和她聊天,她事理通達,言之有物,讓我獲益良多。聲音清亮,音質音色俱佳,帶點兒河南鄉音,聽起來好親切、好悅耳。為人真誠,在外處事周圓,在家是賢妻良母、事翁盡孝的好媳婦兒,王老闆好福氣。我暗自慶幸得識這對良師益友。 某個清晨,不見「敖早」的老大姊,整條街,除了幾盞昏黃街燈,就只有我和老作家的腳步聲。一路上,大大小小紙箱靜靜立在店家騎樓下,等不到老大姊俯身將他們拾起,這景境顯得蒼涼,我心裡竟也有幾分落寞。於一座繁華城市而言,類似老大姊這樣的基層工作者,不僅僅是點景人物,他們更活出了生命的尊嚴,展現城市的另一種強韌精神。 「在靈魂漆黑的漫漫長夜中,每一天都是凌晨三點鐘。於是,我們繼續往前掙扎,像逆流中的扁舟,被浪頭不斷地向後推入過去。」忽然想起費茲傑羅《大亨小傳》的結語,心中感動莫名。 打工學藝的第十六天,高麗夫人不計成本地提供麵粉教我和麵,惠贈餡料和相關器具,讓我回家一試身手。老作家非常捧場,一口氣吃了六個半豆腐捲兒,連聲讚好!分享大樓主任、警衛先生,也都說好吃。帶幾個回店裡,讓老闆、高麗夫人和同事們評分,得到許多鼓勵,特別是高麗夫人的肯定,真讓我欣喜若狂。老作家更高興,笨老婆終於畢業,從此他不必三點鐘起床啦! 第十七天,拜別王老闆和高麗夫人,他二位不但沒收我學費,還支薪給我,當然要叩謝教導與提攜之恩。也感謝同事阿勉、阿蘭、阿芬、駱大哥給我溫暖的友誼。慶祝我畢業,高麗夫人百忙中親手擀了八張蔥油餅,讓我回家放冷凍慢慢兒吃,還給我們帶上四個剛出鍋、香噴噴的韭菜盒兒;她與我相擁道別,想他二位待我如此情深義重,我忍不住哭了。 這短暫的因緣際會,相較於身邊某些交往多年,或貌合神離、或高來高去的官場、商場、藝文界朋友,王老闆與高麗夫人對我們的真摯情誼,何其珍稀貴重!臨別,老闆說「以後跟老公鬧氣兒的時候,就來這兒轉轉。」我估計,要不了三兩天,我就會回「王記豆腐捲」轉轉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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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亦快哉
我在新北深坑家中有一幅中堂「不亦快哉」,是民國七十六年我初當記者時,主跑文建會,剛好那年初文建會在藝廊舉辦新春試筆活動,我請書法大師張光賓用小篆寫的大字,民國四年出生的張大師,如今已是高齡一百零五歲的人瑞,這一幅墨緣卅多年來一直懸掛在我家牆上。 我喜歡「不亦快哉」這四個字,因為這四個字讓人心曠神怡,考據這句話的由來,是出自春秋戰國時代楚國宋玉寫的文章《風賦》,宋玉陪著楚襄王在蘭台宮遊玩時,一陣涼風吹過來,楚襄王「披襟當風」,讚嘆說:「快哉此風!」後來「披襟當風,不亦快哉」,就成為表示自得意滿、洋洋得意的一句話。 宋代大學士蘇東坡的詞〈水調歌頭〉(快哉亭作)引用它末句有:「堪笑蘭台公子,未解莊生天籟,剛道有雌雄。一點浩然氣,千里快哉風。」把它引用得更加傳神,更加意氣風發。 要了解「不亦快哉」的涵意,當然最著名的還是明末才子金聖嘆寫的三十三則「不亦快哉」。金聖嘆是一位奇才、怪才,他把中國文學上六本名著《莊子》、《離騷》、《史記》、《杜詩》、《水滸傳》、《西廂記》,逐一論述批評,稱為六才子書;可惜現在只存他批點的《水滸傳》的第五才子書和《西廂記》的第六才子書其餘儘迭失。他在點評西廂記拷紅時,寫下了卅三則的「不亦快哉」而名傳天下。 仔細分析金聖嘆的卅三則的「不亦快哉」,其實就是他生活的寫照,但凡他看得高興之餘,就來一句「不亦快哉」,所以像夏天切西瓜、十年逢故友、還債、看人斷風箏、讀髯客傳等,他都可以來一句「不亦快哉」,也可以看出他的真性情與快意人生。 民國時期的幽默大師林語堂特別欣賞金聖嘆,所以把這卅三則「不亦快哉」還翻譯成英文,介紹給西方國家認識我國這位奇才,後來他自己也仿照此例寫了「來台後的廿四則快事」,寫了他自認得意的「不亦快哉」。另外已故散文大家梁實秋教授也認為金聖嘆「快人快語,讀來亦覺快意。不過快意之事未必人人盡同,因為觀點不同時勢有異」,所以他寫了一篇「不亦快哉」的文章,寫他日常生活碰到的九件小事,結語一樣是「不亦快哉」。 前幾年才過世自稱李大師的李敖,也用玩世不恭的態度,把他的人生體驗用卅二則「不亦快哉」呈現出來,像「看自己出書,看朋友出獄,看高手出招,看敵人出醜,不亦快哉!」「可使初戀情人誤以我為痴情種子,後悔當年沒有嫁給我,不亦快哉!」「愛情是一種病,久病成良醫,不亦快哉!」有些話倒是深得我心。 我不敢狗尾續貂,但對「不亦快哉」這四個字則情有獨鍾,因為看到這四字心情大好,所以引為座右銘,時刻在側提醒自己,不要被煩惱的事左右自己的情緒,任何事退步想一下就好,看開點就好,有好笑的事就儘情去享受,所以宋朝無門慧開禪師所寫的一首偈詩,「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閒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我常拿來當早安的問候語送給大家。 前些日子,我跟建商合蓋的房子落成,四樓留了一個書房,一直在思索給書房取個名字,最後決定要接續完成我三十年前的夢想,把書房取名「不亦快齋」,我請書法大師孫國粹幫我寫了一幅字,再請地區知名雕刻名家李錫福先生(李錫福刀與筆的對談集人展刻正在文化局展出)幫我刻一塊直匾掛在書房門口,人到中年,萬事無求,戲作一詩曰:「人過中年意境新,華屋落成喜盈門,蒔花養鳥兼戲魚,不亦快齋作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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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宴,親友團赴新加坡
11月初,倩如遠嫁新加坡,金門親友團8人隨行。 第一次嘗試走小三通飛新加坡,在廈門高崎機場會合晉江、永春的男方親友,陣勢浩蕩近20人。最年長者是金門80歲的嬸婆,最年幼者是晉江8歲的小女孩。 通關高崎機場,新加坡人走「外國人」通道,永春、晉江人走「中國公民」通道,金門人呢?一陣猶豫,大家才意識到我們是臺灣來的中國公民。 早上9點的小三通船班,下午2點飛新加坡樟宜機場的班機,到達酒店,已是晚上8點,整整一天的「舟機勞頓」。 第二天,男方的馬來西亞親友、女方的臺灣親友陸續到來。 金門的親友團則以小巴士旅遊新加坡兩天。 第一天景點:魚尾獅公園、牛車水、天福宮廟、印度廟、佛牙寺、阿拉伯街、小印度街等。午餐飲茶酒樓,晚宴男方家長迎賓。 第二天景點:濱海灣花園、觀景輪、聖淘沙海洋館、河畔等。午餐肉骨茶,晚餐海南雞飯。 新加坡地小人稠,人民行動黨一黨獨大,1965年獨立於馬來西亞,面積700多平方公里,約金門的5倍大,但人口數多達550萬,是金門島民的100倍。多元種族,華人最多,其次馬來人、印度人……等,故文化多元,佛教、基督教、伊斯蘭教……等並存。 兩天的遊程,已足以感受到新加坡不可思議的整潔、平和! 地小人稠,多元種族,這些條件應是不利於統治的,但新加坡卻是井然有序、處處乾淨,沒有垃圾,不聞噪音。原因?嚴刑重法,種族平等。例如亂丟垃圾、車不讓人…皆重罰,煙、酒、車等奢侈品皆重稅…。例如佛寺、宮廟、教堂林立,各安於一方。例如雙語教育,英語第一,母語第二,英語則是不同種族的共同語言。故從市容上,華人文化、馬來文化、印度文化……等,各安一方,不特別突顯某類文化。 為了發展觀光,小小的新加坡刻意營造許多第一,例如亞洲最大的觀景輪,世界最大的玻璃花穹冷室……。 新加坡行的第四天,活動推進到最高潮的婚禮喜宴!婚事全程在濱海灣金沙大樓完成。吉日良時,那天的大樓同時有六對新人,喜氣洋洋,但各自獨立的場地安排,巧妙地讓彼此互不干擾。 早上11點,新人婚禮宣誓儀式。先依西方禮儀,圓桌上,由法院派1人主婚,雙方父親上坐,一對新人站立,彼此宣誓:「你們願意一生相愛扶持嗎?」「我願意!」「我願意!」再依華人禮俗敬茶,兩張坐椅,男方長輩依照輩份親疏,一一唱名上坐,接受新人的敬茶;接著,新人上坐,接受晚輩的敬茶;最後,女方長輩依序上坐,接受敬茶。男女雙方親友百多人分坐兩排觀禮。 由敬茶到喜宴,簡單的茶水時間,親朋好友自由走動閒聊。赴宴的賓客陸續到場,男士的西裝、領帶、馬來花襯衫,女士的西洋小禮服、華人旗袍、馬來花長褲,……式樣繽紛,各自飛揚。 席開35桌。下午2點至4點,長達兩小時的喜宴,8道大菜,慢慢地上桌,慢慢地被享用,菜單:鴻運乳豬全體、龍蝦蟹肉四寶羹、清蒸殼魚、XO醬蘆炒帶子、龍皇脆皮雞、鮮鮑魚翠蔬、甫魚金菇燒伊麵,最後一道「心心相印」的甜點,綜合造型小蛋糕、小麻糬、小冰淇淋。 席間,主持人中文、英文雙聲帶,以PPT介紹一對新人的成長,以開香檳答謝來自四方眾親友的觀禮、祝福。在多元文化的新加坡,我們開開心心地參與了一場多元文化的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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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龍
十一月二十五日是昔果山吳氏宗祠奠安大典的日子,這一天凌晨兩點半至三點即陸續有宗親及鄉親到新建的吳氏宗祠參加慶典儀式。在道士法師的安排下經過起鼓、法奏、制煞、掀樑、點樑等儀式後,於早上五點開始進行追龍重頭戲。追龍是民間宗廟奠安及慶成作醮之重要過程,主要是要將龍神靈氣追回宗廟之風水穴位,並將龍脈源頭留在宗廟之龍穴,本村之龍頭地點是於日前經法主天君主神多次堪輿好的龍頭龍脈,位於本村東方偏北的後山山頭。 是日早上五時出頭由大鑼、鼓隊、五方旗、輦、龍隊、奠安旗、長老、鄉老、宗親、鄉親及配戴兵器(以鋤頭、耙子、木棍代之)的參與者,神輿、道士隨後,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往龍脈山頭前進,抵達目的地後,相繼有法主天君、池府王爺、金王爺、廣澤尊王等乩童起駕,神龍相繼前後左右的飛舞,騰雲駕霧,在法師、道士作法後,腳踏七星步,口吹靈角,手揮靈鞭,這時道士以寶劍割取鮮紅的雞冠血,以毛筆沾血點著龍頭、龍睛、龍口、再開龍鼻、龍腹、前腳、後腳、龍背等,以完成點眼開光儀式。道士唸著特定的吉祥用語進行儀式,點龍眼以觀天察地;點龍口以求五榖豐收,糧足食飽;開龍鼻以求吉慶呈祥;開前腳以求上達雲霄;開後腳以垂下壤土;開龍背以鎮龍穴等,以上作法均有其特定的意義在,也具有豐富的教育意義。後由道士持鋤頭舞動輕掘數道,象徵著龍氣脫土成形,並由道士拔龍鬚數根擲入水桶,即成龍水,並隨著道士口誦經咒,持法鑼與法索周匝龍身,再由法師化金符三道,神龍即脫土而去,由乩童帶動,一路奔回宗祠,繞宗祠三匝,中途不能停歇,不能出聲,也不能經過其他寺廟,惟恐龍靈被奪取,最後安龍靈於宗祠正後方,奉上紅圓、湯圓及金紙、粿粽、供品等,祈求龍神長駐宗祠地穴,孕育靈氣,庇佑全宗,希冀代代子孫都有才子佳人出世。 追龍的主要目的在於讓人們相信無形的龍氣、龍靈,透過上述儀式將之導入宗祠或廟宇之內,以庇佑全村及子孫,因此在追龍當日村民宗族禁食菠菜,因菠菜俗名飛龍,惟恐龍氣飛脫而有此禁忌。且根據習俗持龍者需要肖龍的較好,通常也都依時辰刑沖,挑選最適合的生肖,此由王爺決定。本次追龍活動,人數眾多,除了全村村民參與外,尚有從台灣返鄉之宗親族人百餘位,可說是盛況空前,也是這個小村莊有史以來,活動人數最多的一次,也為一系列的奠安活動揭開序幕。 綜上所述,追龍活動雖然是民間一種傳統的宗教活動,但也富有教化大眾的意義,並有安定人心之功能,更能藉此活動活絡村內族親鄉民團結和諧的氣氛,凝聚祖族鄉親之向心力和歸屬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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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
天氣乍冷,對於久未歷酷寒的人而言,真是一種折磨,但詳細一想,年有四季、季有節氣本就是時空運行之真理,真要一年如夏或經年冰封,恐怕才真是難以想像的生活磨難。當然,世上仍有許多人生活在極端氣候裡,凡事只要存在,就有它的道理,我們也勿需杞人憂天。 天冷更意謂著一種磨練。當兵那會駐守在淡水山上,冬天經常性的感受就是冷,非常冷。如果站的是半夜或天發白的衛哨,那種刺骨的寒真是言語難以形容。那時身板尚稱薄弱,衛生衣褲都得各封上兩件,再加上只露出眼睛的毛線頭套,方敢在戶外活動,活像著癡肥的恐怖份子。但要不了多久,長官便嫌惡這款裝扮有礙軍人形象與動作,如非夜哨一律不准如此穿著。初時覺得不合乎人性,但日子久了,竟也不以為苦,有時甚至會自虐式的享受冷水淋浴的蒸騰效果。如今回首看來,還真是少不更事,眼界猶如哨所小窗口般的狹隘;看得見綠地、藍天,卻讀不懂背後的故事。 營區那時還有三位待退的單身老士官長,言其老是真的老,資格、年齡、階級都老,臂章、領章是密密麻麻的二粗三細折槓,行動也不太俐落,如果不是因為一身軍裝,他們看起來就像是鄰居的老伯伯,狀似和藹可親,特別是對小年輕們更是輕聲暖語,反而是面對一些肩上帶槓開花的,總是不假辭色。 他們平時不待在營區裡,而在營區不遠的地方租房而居。不時營裡會派小兵幫忙整理家居、送餐或護送就醫,但只要到了每週四的「莒光日」,他們一定會相一起出現在營區裡,第一排也一定會預留好他們的位子,上至營長都得以禮相待。有回一個菜排(菜鳥排長)誤坐了其中一個位子,便遭到士官長群起當眾訓斥,甚至還被罰站了一個上午,誰也不敢多嘴一句。那時許多同儕都認為,這些老人憑什麼這麼囂張?有話好好說就是,幹嘛讓人下不了臺。被罰站的菜排顯然也有同感,一通電話捅到了指揮部,領上燦著一顆金星的指揮官還親自帶隊下來瞭解了一番,這時我們才知道原來菜排是某海軍中將的公子。當然,指揮官絕對不會自己去做壞人,這時夾在中間的營長就倒楣了。營長親自帶著禮品上門拜訪了士官長們,據說還用了「極其曲折婉轉,中文造詣不好很難體會」(隨行長官的說法)的語彙說服了士官長們沒事就不用到營區走動了,待退便是;之後又花了許多心思,送走了菜排這尊大神。活該營長後來官運亨通,表面上是誰也不得罪,且換來營區一片詳和,但事實狀況卻非如是圓滿。 因為營長的緣故,老士官長們從此不在營區出現,過不了多久,也陸續退伍。或許是因為不再往營區走動,人情和聯繫也就淡薄了,不再有人定期的去噓寒問暖。約莫一年後的冬天,傳出其中一位士官長因為使用暖氣不當,一氧化碳中毒死了,甚至屍體被發現已在一週以後。營裡幫忙操辦了後事,兩個老人抖著雙腳堅持送夥伴最後一程,風中一樣有著刺骨的寒,但恐怕他們的心會更冷。 退伍那天,幾個同梯刻意路過兩位士官長的家門,卻都已人去屋空。鄰居說有一位摔壞了腿,一位老人癡呆都送榮民之家安養了。褪色的春聯在風中飄著,長達幾十年的緣分就這麼斷了、散了,徒留凋零與不堪……。 一年前再訪故地,已是高樓林立、一片欣榮。故事說完了,但倫理悲喜劇仍會不斷的上演,人情冷暖,真的只在一念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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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科學研習營
我在中正國小教了九年資優班,當年六年庚班學生,畢業至今都已快四十年了,至今仍跟我保有聯絡的,超過一半,多謝振強,曉楓、章哲等人登高一呼,成立了群組,延續這段近四十年的師生緣、師友情。 原先我在中正都教文科,三年級如此,四年級亦復如此,但學生要升五年級時,我跟藩派兄互換角色,由他教文科(國語文、社會科),我教理科(數學、自然科學),這對一輩子興趣都在文科的我來說,無疑是極大的挑戰,那一年即使我戰戰兢兢、全力以赴,仍有左支右絀、離離落落(閩語「顧此失彼」之意)的摸索感與不確定感,其中的煎熬與衝擊,至今想起,仍感心有餘悸。所幸藩派兄全力相助,並常安慰我:「教學就像聽電唱機,我已重複播放好幾遍,也聽好幾遍;慢慢來,你就會漸漸熟悉、得心應手的。」 無巧不巧的是那時我剛新婚,可教育部一紙公文就把我遠放到台師大~學校核派我率領六位學生,利用寒假期間參加少年科學研習營;因我擔任理科教學工作,推也推不掉,無奈之下,只有硬著頭皮做意願調查,結果錄取曉楓、黛倩、秉勳、志軍、玉麟、峻杰等人,還記得那時是春節前夕,天氣已經很冷,我和學生從金城搭車到山外,再從山外轉車到料羅,先在我岳父、母家歇息,然後到謝政達先生家小坐,看看搭船時間到了,一行人就要出發時,豈料謝先生已叫了計程車,親送我們到碼頭,真是受寵若驚。 那次研習營,是深受重視的大活動,能參加的學生,都是各縣市的菁英,多虧陳龍安教授幫忙,幫我們安排師大校友樓,當作兩個禮拜住宿的地方,且給我們最優惠的價格,能住在這個人文薈萃的校園重鎮,我心裡一塊沉重的石頭,頓時減輕許多。不僅如此,龍安教授還細心指導學生搭乘公車和基本的社交禮儀,讓初次出遠門的小蘿蔔頭不至於手足無措。 研習地點設在台北市立師專(俗稱女師專),也就是龍安教授服務的學校,他為了一解學生鄉愁,怕他們想家,休息時間,總特別請三五位細心的學生過來,和他們閒話家常,說故事給他們聽,和他們玩這個玩那個,在那枯燥難熬的時光裡,這群大姊姊的出現,無疑是我最大的助手和加持。 研習營的重頭戲當然是操作與實驗,這方面的表現屬秉勳最強,好幾次受到指導教授公開表揚,至於每天的日記,除了秉勳獨樹一格外,當屬曉楓的生花妙筆最為傑出,兩個禮拜下來,金門團隊的表現,是讓人刮目相看的,雖我們的成員是最迷你的,路途也是最遙遠的。 值得一提的是,那次研習,我們是冒著七八級風浪,一路顛顛簸簸的開拔到高雄十三號碼頭,在船上的那十幾個小時,我幾乎是一個顧此失彼的保母,下鋪、中鋪、上鋪,忙得不可開交,一會兒這個吐、一會兒那個頭暈,一會兒那個肚子痛,幾乎一刻不得閒,驚慌失措,手忙腳亂,窘態畢露,不一而足。 好在返程有吳金贊立委協助,讓我們改搭一一九(俗稱「老母雞」)返金,即使須忍受一個多鐘頭震耳欲聾的疲勞轟炸,但師生一行省卻南下高雄候船返金的舟車勞頓,我們都已覺得非常幸運與滿足。 時光荏苒,轉眼間四十年就快過去了,而這批學生也都已屆知天命之齡。人在歲月面前,誰能不稱臣?那個不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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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台踏歌行
入冬初寒,金門樂府應邀,到桃園龜山「法務部矯正署台北監獄」表演南管。此行北台踏歌,泉南古韻台金交流,南管母音傳承海外,喜聞聲聲不息!台北大稻埕法主公廟夜夜絃歌,和鳴南樂社薪傳眾多弟子,每年舉辦成果發表會、郎君祭典及整絃大會,延續大稻埕百年風華。適逢年度二期發表會,15曲、指、譜俱全,陣容浩大。北藝大南管林教授,又帶我們走訪安溪人開的,大稻埕百年「有記茶行」,茶廠二樓設有茶座品茗,還有北市華聲南樂社專場演唱,做了短暫交流,始知北台泉南鄉音不絕。 「金門樂府傳統樂團」成立於民國88年,由國立傳統藝術中心,執行「金門鼓吹樂保存傳習計畫」,京劇、南音接續傳統南腔北調,由一批青壯來傳承,是金門第一個立案的傳統藝術團隊。金門樂府歷任團長楊清風、陳秀珠、李麗娟、陳秀月,活躍於本縣各項活動中。93年本團曾於總統府的「金門地方文化展」,擔綱演出南管,僑鄉音樂會及每年迎城隍踩街踏歌演出。現在每月在浯江街金門傳統音樂館,輪班演唱兩晚。金門樂府現任團長許虎(金門監獄科長退休),受台北監獄謝琨琦典獄長之邀,才有此行演出,謝典獄長曾掌金門監獄,我們在金門已去演過一場,他調北監,也才有北台踏歌之行。 北監演出節目報幕者王世祿(典獄長警大同學),開場節目「指」—〈風打梨〉全員上場,十音大會奏,許虎執拍、李麗娟彈琵琶、楊清風彈三絃、陳秀珠管蕭、黃燕燕拉二絃、吳鼎仁吹笛、陳秀月四塊、楊明雪響盞、董霞治木魚小鑼、黃秀中雙鐘。接下來唱「曲」的伴奏,琵琶有麗娟、秀月;三絃有清風、秀中、秀珠;二弦有燕燕、鼎仁、明雪;蕭有秀珠、霞治。輪番上陣。曲1〈看古時〉由秀月主唱,詞意概集古時之孝義行誼事跡,教忠教孝。曲2〈直入花園〉鼎仁主唱,乩童、觀三姑在唱的輕鬆行板,噯啊真個都是好七咷。曲3〈鵝毛雪〉燕燕主唱,鄭元和遇到李亞仙,銀子嫖得盡空,因此來打唱蓮花落,沿街行乞。曲4〈梧桐葉落〉明雪主唱,妻子獨守空閨,落葉傷情,思念遠方的丈夫。曲5〈告大人〉李清海大師主唱,王月英元夜留鞋記,與秀才郭華的愛情故事,郭醉吞繡帕而亡,包公審月英對簿公堂的唱詞,七日復活而成就美姻緣。最後「續譜」無唱腔,上四管演奏〈陽關曲〉。圓滿完演,古藝美聲的薰陶,兼讀播出曲詞警世字幕,盼在座同學能有所感化。只是我們也被關進去,大家有點緊張。 北監後高高的山上,有巍峨的建築群,那是銘傳大學龜山分校,我讀了銘傳大學金門分校的應中研碩士班,92年我到龜山分校考碩士論文而獲頒學位,到龜山參加畢業典禮。58年我考上金門高中,去讀也考上的桃園中學,一年級上學期住內壢,下學期借住龜山林姓同學家,就在銘傳附近的老街上,第二年就回金中讀。龜山,有我肖龍生十五二十時,年少的青澀;龜山,五十年後,有我老成放歌的情懷。 金門樂府,已歷經20年,也唱老了工尺歲月,很難有年青輩再晉入,傳習計畫中道而阻。不要像城隍廟的南音團,人謀不臧,承上有方,傳下無人,隨著閣老一一逝去,老弦已斷成絕響了,這也是我們樂府的明天嗎?現在金門樂府絃友個個剛邁入初老,再過20年,我們都晉級閣老,還剩幾多能再絮絮殘喘?到那時冥陽路上,樂府上路,踏歌地府去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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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星咖啡廳談金門
以前上班的幼獅公司,鄰近明星咖啡廳,有許多活動常就近安排。有一次印刻辦理某新書發表會,初安民、田運良、江一鯉等都出席了,以及黃春明、季季等資深前輩。浯島文學獎也曾多次於此辦理。當時的主辦人是陳延宗,與其大張旗鼓,邀請十幾位評審到金門開會,不如他獨自一人飛抵台北。 在明星咖啡廳辦理評審,三位評審聚集一張小桌,會後再一塊用餐,陳延宗也會周到地備上金門特產,當作評審費以外的謝禮。當時評審費非常單薄,會計體系的認知與外界的藝文走動存在落差,評審浯島文學獎形同做公益了。 近幾年浯島文學獎獎金、評審費都提高了,我曾應邀一回評審,於文化局會址舉辦,面子、裡子都有,承辦單位可能不知道走過的辛苦路。 我還曾與另一位「同鄉」張讓於明星咖啡廳聚會。那是唯一一回了。張讓出生金門,可能是三四歲、或幾個月就離開了,對金門記憶淡薄,有一次應文化局力邀,成為金門叢書的作者之一。當時,我邀請張讓與韓秀,在我主編的《幼獅文藝》合力撰寫「兩個天空」專欄,抒發教養以及自由。張讓就讀國中的孩子也在明星咖啡廳。至今日,該已是才卓的研究生,說不定已入社會,貢獻所學。 孩子的長大總是快。快得讓我們忘記,我們也都變老了。 張讓嬌小溫柔,跟她文章的理性、條理清晰,並不相同。這便是一個妙處。文章與人、人與文章,都該面貌相仿嗎?相仿的該是人的性情,而我只與張讓一份簡餐、一杯咖啡的時間,它們都不如一本書,更能讓我了解她。 武昌街附近名店不少,除了明星,「好味道」排骨大王也是名店。 我久坐辦公室,自覺必須「放風」一下時,下樓,過武昌街轉博愛路,是常行的路線。好味道排骨大王門前常擺置炸得酥熟可口的排骨,排骨醃漬入味,非常厚實,不像有些餐廳,以肉片混淆排骨。「好味道」出身浙江,到了台灣,融合兩省口味,搭配獨門研發的滷汁,店面老舊,燻了不少油煙,但一賣一甲子,那些油煙,猶如廟裡的香火。 「好味道」一九七○年成立時我三歲,老闆翁如金過世交棒翁秀麗,正是一九九九年,我到重慶南路上班的第一載。店頭幾經變革,都能守住顧客腸胃,每一次熄燈,都讓人心疼。 味道能否繼承呢?滋味的基因沒有科學圖解,該加多少油與鹽巴、該是多大火候與時間,都有其梗概,但真正的提味處,還在廚師的敏感。那偏向直覺,難以言說,彷如禪宗公案。 幼獅公司中午統一訂便當,是員工的福利,省去與人潮爭食的不便,我吃過幾次好味道排骨,但沒一次進入店面食用。這很像我跟多數作者的關係,讀過他們不少好文章,但少與作者見哪。 秋天,詩人方明邀請我作陪,宴請澳門詩人鄭國偉,我已離職數年,武昌街一帶依然熟門熟路,碰到幾位觀光客,問我明星咖啡,我說,「跟我走吧,我正要去。」 當一家店賣的不只是飲食,而是文化與氛圍,再怎麼遠,都會吸引朝聖者前往。很久沒來明星咖啡了,我坐下,正對著武昌街城隍廟,我跟他們說,知不知道廟裡頭匾額題了什麼字,他們搖搖頭,我說,祂提的是,「你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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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根的蘭花
前不久應邀在金門大學做一場有關「海外金僑文化保存與演進」的專題演講。身為離鄉人,談起異鄉事與故鄉情,總是比較接近貼切,談的是移民血淚史,感受的是百味雜陳的心情,我特別引用一篇文章〈失根的蘭花〉、一部電影《悲慘世界》,與兩部世界名作《老人與海》、《約翰‧克利斯朵夫》,做為時代與人性的比擬和分析,與在座的聽眾分享那一段段漂流的命運和飄然的靈魂。 就從〈失根的蘭花〉講起,這是旅美作家陳之藩先生初到美國所寫一篇散文,文中描述一個離鄉背井的人,孤寂思鄉的心情,陳之藩先生本身是學工程的,但在他筆下流露出來情感與鄉愁的敘情,比文學家更令人動容激盪。他形容離開家鄉故土、或失去國家,就像宋朝末年鄭思肖畫的、沒有泥土的蘭花,飄在空中,隨時即將枯萎死亡,這讓我想起了前年到馬來西亞的吉膽島,訪問鄉親僑胞時所見的場景,一幕幕重現在眼前。 吉膽島(Pulau Ketam)又稱浮羅吉膽、舊稱吉洞島,是位於馬來西亞雪蘭莪州巴生港外的一個沼澤小島,面積約三十平方公里,從巴生港行船時間約四十分鐘。吉膽島在馬來文意即為「螃蟹島」,全島位於潮汐線下,也就是說當潮汐滿潮時,全島都在海水平面之下,退潮時螃蟹便滿地爬,早期移民入住的華僑鄉親,以紅樹林木為支撐,架起高腳屋,求生存於其上,是活生生「失根」的現實寫照。 此島早期沒電又缺水,居民靠雨水過活,曾經一場大火,燒掉了大半懸浮在海上的簡陋木屋,讓這些流落在海角天涯的同胞鄉親,失去棲身之處,為了要活下去,鄉親們懷著一股不認輸、不認命的勇氣和精神,不但重建了家園,還興起一條小小的街道,並且設立了學校,以供孩子就學,他們與天搏鬥,向命運抗爭,最後終於安定下來,並成立了同鄉會,興建幾座金門傳統道教佛教的廟宇,供奉清水祖師和天后娘娘等諸天神明,讓鄉親可以參拜祈福,一心在於保留家鄉的傳統文化,畢竟這是他們心靈深處真正的根。 初次踏上吉膽島,令我訝異震撼的是島主王木財先生,帶領數十位鄉親在簡易碼頭迎接,他們的熱情,使我重溫到數十年前在家鄉迎接「番客」回鄉的感受;小時候,村裏有「落番」的南洋客回來,鄰居大大小小都會前來探視,大人藉機打聽離鄉親人的消息,小孩則盼著分得「番餅」吃,以飽口福,一時空間裏充滿了期待、感恩,與融洽的氣氛。這份真摯的情感,今天在吉膽島依然完整地保存著,被一雙雙又粗又硬的手緊緊握著,心裏是溫馨柔軟的,我們又深深感受到那種期盼著鄉親來探望的殷切,鄉情就是真情。 從碼頭走一小段路到達小街道,商店的招牌幾乎都是「金」字號,像是「金順隆」、「金集昌」、「金泰興」等等,令我目不暇給地尋找,並且把它們一一拍下來作為此行最大的收穫。同行的黃耀民突然站在街頭大喊:「西園的!我是金門西園來的,這裏有西園姓黃的鄉親嗎?」我回頭看看他,正狐疑之際,有位年輕人從店裏急切地跑出來,說:「我們家就是西園來的,我們姓黃,後面還住著幾戶人家也是姓黃!」不到十分鐘果然來了十幾位黃姓家族的人,寒暄之後,相互認親,發現原來都是宗親,詢其長輩名字論輩分,有的要以叔侄相稱,失散數十年,如今能見面,有難以道盡的辛酸血淚往事,「十去,六亡,三在,一回頭」這句諺語真正道盡了「落番」出外人,生死未卜的無奈與悲情。 紅樹林撐起的木屋,迎著風浪頂立在海上,猶如《老人與海》中的老船長桑蒂亞歌的小船,被大魚拖到茫茫大海中,孤獨無助,危機四伏,是要切斷魚線,放走大魚後打道回航,還是抱著打敗牠的希望,與他拼鬥到底,全在一念之間,未來的命運就決定在這一刻。老船長說:「我可以被毀滅,但不能被打敗。」多豪氣的一句話,然而,回顧以往,能成功返鄉者幾稀,令人心酸。 回到台北多日,螃蟹島的潮水,仍在心中隨著鄉情的引力,形成滿潮洶湧澎湃,久久未曾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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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海道,雪地旅行計劃
窗外楓樹原本翠綠茂密,濃密的葉子使得百葉窗望出去,很難看清對面的房舍。但兩個多星期來有了大改變,先是樹葉由綠轉黃,再由黃轉為橙與紅,頓時,樹葉火紅色彩艷麗奪目。接著是風是雨,瘋狂的風像沒把葉子吹落不肯罷休,一而再,再而三,吹了幾天,終於吹落一地厚厚落葉。樹孤零零只剩枝幹枝條。對面房舍,清楚看見不再隱藏了,宣告深秋時節已來臨了,冬天就在角落。 這時節,氣溫漸次下降,在攝氏十度以下徘徊,有時來到零度左右,如此低溫是不適合戶外活動的。這時,就著一盞溫暖燈光,喝杯熱茶或咖啡,讀本好書或網路瀏覽是不錯的選擇。但就在此時,家人卻提議冬季來趟日本北海道自助之旅,這是名副其實的雪地旅行,此刻,北海道已是零下溫度。計劃中的雪地旅行大致規劃妥當旅館也預訂了,抵達東京後選擇不搭機直飛北海道,改搭新幹線前往。預定造訪地區有:函館、札幌、小樽、旭川、富良野、美瑛等地。回程考慮在東北玩一兩個景點,可能在仙台、青森停留。回到東京,就近訪橫濱、輕井澤及富士山等地。 為了行前做些功課,對旅遊地多些認識,同時,與家人對這些地區多一層互動與溝通。除了觀賞網路視頻並借來日本旅遊書翻閱。仙台是東北第一大城,附近的松島海灣島嶼羅列,約有兩百多座大小島嶼,地質特殊形成各種不同造型,有些覆蓋著松林,脫俗雅緻如同放大的盆景,有些為海鷗盤據,白色糞便覆蓋著島嶼,還有些島嶼為海水侵蝕貫穿,造成絕美景觀……。搭乘遊艇穿梭於這片水域島嶼,想必賞心悅目驚奇連連。仙台、松島之引起我注意,此地曾是日本俳句名家松尾芭蕉(西元1644-1694)與弟子長途徒步所經之處。芭蕉曾有數次長途步行之旅,西元1689年又與弟子做了一次更具挑戰性的旅行。由江戶(今東京)出發,經日光、松島、仙台,然後,西向往日本海走,經秋田,南下富山、石川等北陸諸縣,繞了一大圈,最後抵達岐阜,全長約兩千四百公里,費時約五個月。其間,與弟子將一路所見所聞所感互相吟詠唱和,並完成著名的「奧之細道」一書。青森緊鄰北海道,冬天降雪量也多,氣溫可低至零下10度左右。除了盛產蘋果外,農牧業發達且漁產豐富,特色的溫泉有海邊溫泉、酸湯溫泉及蔦溫泉的檜木浴槽。這裡擁有世界上面積最大的山毛櫸原始森林,林中棲息不少保育動物及稀有植物,據說宮崎駿動畫「幽靈公主」的森林場景從這裡獲得啟發。 北海道自然景觀豐富,春天有燦爛櫻花,夏季有紫色薰衣草,秋日有豔麗楓葉、冬季有皚皚白雪。海岸線長達三千公里,魚產豐富,盛產螃蟹、海膽、鮭魚。札幌是政治文化與經濟中心,有大通公園等景點。小樽原是一運送煤礦港口,並開鑿有運河,如今運河轉型成觀光景點。函館是天然海港,漁業和水產加工業發達,烏賊產量豐富。旭川是北海道人口僅次於札幌的第二大城,近年以旭山動物園,旭川拉麵聞名。 北海道冬天氣溫都在零度以下,最低氣溫可達零下20度左右。各地全年的降雪日數,旭川142.2天,札幌125.9天,函館109.2天。居民說,白雪紛飛覆蓋著大地,整個冬天見不到柏油馬路,我想是指那些沒經鏟雪車清除的馬路。可見大雪紛飛,大地冷颼颼的,這將是一次不一樣的雪地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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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文學之我見我思
金門文學到底怎麼個樣貌,我一時也說不清楚。黃克全先生曾有計畫要論述與梳理,他是這方面的行家,筆力與見解應是金門不二人選。 他不只一次說金門重史而輕文,跟陳慶瀚見諸於人間副刊的對談又有感而發。他的這種看法我思之再三。重史輕文之說如指的官方態度,是一個層面;如指創作者而言,又是另一個層面。 其實文史相攜相行而不悖的,沒有史料作底裡,就難以開出文藝的花朵。金門晚近百年史,內容多元而豐富,如能作為文學創作的素材,那是再好不過的了。那麼黃克全君的意見,到底指的是官方態度或是創作者的能量而言的呢? 如指官方的態度,愚意以為浯島文學獎,如能比照台北文學獎,設立「金門文學年金」獎助計畫,每年評選出一名,給予定額的獎助、一年的小說創作時間,在文學獎之外另闢蹊徑,以培植地方的文壇新秀。 如指的是創作的能量,那只有問諸金門的文字工作者。金門百年史這麼錯綜複雜,足可以寫出一套「金門三部曲」,問題是要有金門的文學大家啊!文學創作首先要有才華,其次要有時代感而又能抒發心中塊壘。 廚川白村說文藝是苦悶的象徵,金門過往的歷史,在貧困、戰爭與軍方制約的環境下,理應有人可以發出苦悶的象徵,陳長慶先生的小說創作可以作為代表之一。古人也說「文章憎命達」,是不是金門還沒有大苦的文人,可以寫出曠世巨作代表這個島嶼發出呼聲呢? 因此,我人不免有才難之嘆。金門要有不世出的人才,才可以寫出不世出的文學作品。是故,人才的發掘與培養很重要。王金鍊老師剛出道以文青的情懷,在金城國中開了一門「星期三下午的文藝課」,得英才而教育之,金門中生代的寫手,幾乎都出自於他的門下。這是他教書最大的建樹。 今天如何讓這些中生代發揮能量,「金門文學年金」獎助計畫或許是可行的方式之一。有奶水不一定可以培養出人才,如果能百中得一,我們又何必吝惜於那一杯奶水呢! 事實上文學是一種自發性的工作,必須心有所鬱積,而能迸發出那種苦悶的呼聲,獎助計畫只是要培養能發聲的人才而已。最近金門大學的陳益源院長,送給我一本《戰爭哀歌》的經典小說,越南「保寧」著,譯作由湖南文藝出版社印行。 英國《獨立報》認為這部小說,不僅媲美而且超越了二十世紀最偉大的戰爭小說《西線無戰事》,「因為與《西線無戰事》不同,這是一部超越戰爭的小說,是一部關於創作,關於逝去的青春,也是關於美和傷痛的愛情小說。」 越戰的荼毒帶來了深遠的影響,從《戰爭哀歌》的小說中,那種錯雜迷離扭曲的人生與人性,是一種無言的控訴。金門也是經過幾十年的戰亂,也有壓縮與悲歡離合的遭遇,陳長慶君是一個有感而發的先知先覺者,以抱病之身小說創作不斷,成績斐然,金門應頒給他一座終身成就獎。 陳長慶寫出了金門人的心聲,可以與越南的戰亂歷史相對接。金大的陳益源院長是有心人,長期推動陳長慶的小說越譯,上個月終於在胡志明市舉辦新書發表會,沒有陳院長的鼎力促成,金門文學怎麼走出去? 陳長慶是一位小說創作佼佼的先行者,金門應該有繼起的人才,踵事增華,重振「海濱鄒魯」的文風,而不能讓陳長慶專美於前。那麼,誰是「金門的迭更斯呢?」我們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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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斯加的四種美
今(2019)年七月美加之行近三週探訪親友,稱得上美好愉悅,留下串串甜蜜的回憶。此行,最精彩應屬八天七夜阿拉斯加豪華遊輪之旅了。郵輪從溫哥華地標「加拿大廣場」(Canada Place)港口出港,去程循太平洋北上,回程沿陸岸的海洋公路(marine highway)。 此行雖無法暢遊全部阿拉斯加,卻也從中捕捉不少阿拉斯加之美。導遊用英語介紹阿拉斯加,說到許多地區一年有好幾個月是冰天雪地,人們有幾個消遣方式,一是玩桌遊,一是讀書寫作,一是飲酒每天醉茫茫。我只是遊客,旁觀者清吧,一路欣賞層層的阿拉斯加之美。 阿拉斯加迎我的第一種美,是呼吸得到的清新空氣。空氣之美?長年在台北汽機車汙穢空氣裡打滾的我,一呼吸到阿拉斯加清爽的空氣,整個人有種脫胎換骨的舒暢感。故鄉金門的空氣一向也充滿舒服的清新感,近年的發展似乎犧牲了些許純度。 夏季的阿拉斯加,彷似台北偏冷的寒冬,部分地區,我還是從頭裹到腳。在冰封多月之後,阿拉斯加給人第二種美是純潔之美。印象中,世上會下雪的地方,每年歷經冰雪的洗滌淨化後,總顯得格外潔淨。到了阿拉斯加,親身感染大自然的純潔,心靈也隨之淨化一遍。從此行,我將學習阿拉斯加純潔的自然風景,不讓生活和工作的煩惱把我人生複雜化了。我將牢記眼前這一幕幕純純的風景,淨化人生所有煩憂。 人煙稀少美國最大州的阿拉斯加,汙染近乎零,大自然也保持原始風貌。這是阿州予人的第三種美,原汁原味的自然之美。平穩舒適的遊輪,有三次靠岸(ports of call):胡納的冰峽(Icy Strait Point),首都朱諾(Juneau),小鎮科琴(Kokechen)。我都迫不及待,懷著孩童好奇之心,下船去碰觸阿州的自然之美。少見陽光的阿拉斯加,給我印象是,一眼望去原野遼闊,陰陰鬱鬱。樹木植物種類極少,都是耐得了高寒,才能順活下來。記憶的相簿,盡是一頁頁北國的風光。 少有人為侵擾的阿州動植物大都保有原始生態。我身為觀光客,搭著船觀賞鯨魚、海獅、海豹等,當下的心理是既興奮又擔憂。興奮的是見到十幾隻大小鯨魚水中跳上跳下,怎不驚喜若狂;擔憂的是我會不會是自然生態平衡的「幫兇」? 來到科琴小鎮,山巔的冰河對我微笑,讓我感受到阿拉斯加的第四種美是寧靜之美。那亙古的冰河,為山戴上白帽,發出一絲絲文靜的微笑。我想永恆也應該是那般安詳寧靜吧。大自然絕非沉靜無聲,只是此地遠離科技文明的機械聲。風、雨、樹、鳥、冰雪等,在阿州都會發聲。只不過,我享受阿州大自然的聲音,當成另一種寧靜罷了! 歸來已數月,阿拉斯加的清新、純淨、自然、寧靜之美,依然在我心旋繞、旋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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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戮現場
幾個壯漢正在豬圈裡圍捕豬隻,他們費了好大的勁才把那頭豬抓出來。淒厲的嚎叫聲不斷傳出,聲音裡盡是抗拒和掙扎,被倒掛在一支又粗又長的秤竿上的豬隻,前後兩隻腳皆被堅固的繩索交叉纏繞著。壯漢們吃力地在一處空地停下腳步,買方湊上前去,朝秤竿上掛上一顆沉重的大秤頭, 錙銖必較地度量著,然後報出斤數,核計款項, 數了一把紙鈔遞給母親。母親點了點鈔票,確認無誤後,買方便喚人把豬隻給運走了。 幼時的我會躲在人群中好奇地觀看賣豬的過程。雖然殘酷的畫面至今還留在腦海裡,但當時是何種心情早已不記得了。只記得偶爾在一個令人瑟瑟發抖的寒夜裡,母親會將我從溫暖的被窩喚醒,我便帶著朦朧的睡眼跟隨母親去後院。推開柵欄,豬圈裡一片漆黑,經手電筒探照,只見癱在角落邊的母豬鼓著大大的肚子,神情難耐地發出呼呼呼呼的聲響。母豬要生了,一晚上來此探望無數回的母親終於安心了。 她引我進入,把手電筒交給我後,再把小板凳往母豬身後一擺,便坐下來靜靜地等待。沒多久,倒臥在地的母豬便開始生產了。我遠遠站在一旁,像個盡職的哨兵,看著一隻又一隻的小豬仔在母親的接生下平安落地。母親擦拭著血淋淋的小豬仔,最後清走了一盆令人發噁的不明物。 血腥的畫面到底隱隱滲入一點生的喜悅,但死亡的殘酷是否也意味著「食」的喜悅?我印象極其深刻,也許是個節日的前夕,阿公總會抓起一隻自家飼養的土雞或鴨隻,坐在廊道上,用一把刀劃開牠們的脖頸,口中邊唸著「做雞做鴨無了時……」這等詞句(不知記憶是否有誤?)在俚語庇護下,贖罪般地把鮮血直流的雞鴨往廊道邊丟去,任憑牠們做垂死前的痛苦掙扎。 又或者是某個午后,阿公從海邊抓來一對鱟, 興高采烈的告訴我們,再招來村裡那位殺鱟高手。他把鱟的尾巴倒吊在一張椅子上,被困住的鱟,無所適從地只能在空中盲目揮動兩排腳。不久,殺鱟高手拿著刀細細地沿著鱟的皮肉一路切割下來,於是如大海顏色般的藍血液就這樣一滴一滴流向盆子裡。待鱟的身體支解完畢,經母親烹調,大家飽餐一頓後,只剩鱟的軀殼完好如初的擱在院子裡曝曬。 在我身處的年代,童年鄉下處處可見殺戮的現場,一切既原始又殘暴。村裡的男孩會去林間捕捉小鳥,再將小鳥的頭活生生扭斷,拔掉羽毛就往火裡烤。有時你還會在某戶人家門前的龍眼樹下撞見殺蛇剝皮的場景,或聽聞誰家剛剛宰殺了一條狗,晚上的餐桌將會溢出酒肉香。 或許彼時年紀尚小,目睹一切的我,對於這些殺戮情節皆視為尋常,心裡也不懂得害怕,更不懂得什麼叫保育動物,尊重生命。倒是長大後的今天回想起來,方覺過去的經歷還真殘忍,幸而村裡這等景象早已不再見到了,幸而我的悲憫之情未被兒時的成長經驗抹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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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公門好修行
民國六十年代初期,時任行政院長的蔣經國先生,有感於官場積習陋規、風氣不佳,影響公務推行及政府形象,乃提出「行政十大革新」措施,要求公部門全體人員遵行 ; 一時間,雷厲風行,贏得民間高度肯定與好評。但是,移風易俗或改變陋習本非易事,尤其是,民意代表是否算是公務人員,難有定論。 話說當年南部政界,有位名號響叮噹的市議員,傳言他在聲色場所揮金如土,行為囂張、惡名在外。某次在一大酒家飲宴,管區接獲檢舉,謂有公務員在某酒家飲酒作樂,喧嘩擾人;兩名剛從警官學校畢業的警官率員前往取締,一進門,見鶯鶯燕燕衣衫不整地搶著撒在滿塌塌米的鈔票,隨即高喊通通不准動,該議員酒酣耳熱左擁右抱之際,大聲的嗆說「你們哪個分局的?我是某某市議員你們不認識嗎?」哪知二位警官,搬出十大革新的「尚方寶劍」,說「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市議員又如何?鐵面無私,強行執法,真乃「初生之犢不怕虎。」事後,市警察局長雖被該市議員於議會質詢時刁難,惟二位警官仍獲嘉獎,立為典範,人心大快! 另有張文武〈化名〉者,浙江定海人,現年九十二歲,公務員退休。民國三十八年隨軍來台,後轉至警界工作,曾於中南部數個偏鄉服務,由於個性耿直,工作盡職,獲得好評,經本省籍同事介紹,與雲林某村姑結婚,育有二子一女。 他是家母住院時,隔壁病房的患者,因不慎摔跤小腿骨折,術後不良於行,輪椅代步,靠鼻胃管灌食,昏沉時間多,清醒時神智不甚清楚,聽得懂話,但是說話鄉音重,除其家人,旁人須費神仔細聽,可以理解其意思。 據其妻言,他是「和尚命」,粗茶淡飯,清心寡慾。由於警察工作背景,從結婚時起即告誡太太,絕對不能收取外人一分一毫的禮品,否則休妻,可見其廉潔且不貪不取的秉性。自律甚嚴的人,除了盡職於本務之外,也不喜酬酢,更不會巴結上司或送禮,加上他不和同僚合流,在任何單位都不討好,升遷無門,後來調任職司風紀的督察部門。 督察部門主管內部風紀,是吃力不討好,惹人嫌的工作。當年某分局轄下派出所,爆發集體貪瀆事件,是社會版新聞頭條,長官派他至該分局當駐區督察,整頓警紀,剛把風紀導入正軌,另一個分局某派出所又發生收取八大行業紅包醜聞,長官一樣要他去善後。做這些「擦屁股」的事不打緊,但是難免得罪人;輾轉沒幾年,當初因案經他處理過的警官變成上司,挾怨藉機報復,整得他工作幾乎不保,只得向上一級長官面報,但求保住飯碗,調哪裡都可以;當年戶警一體,經安排轉任某鄉鎮戶政事務所主任,十幾年後安然退休。 社會萬象,人生百態。現在檯面上一些政客的爭權奪利,吃相難看,令人不齒。讓人懷念這些默默耕耘於工作崗位的小人物,他們的芬芳事蹟在民間流傳,標誌著端端正正做人的道德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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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旅男兒,英雄有淚不輕彈
曾是英雄島的金門,最可貴的是曾有許多英雄豪傑在此流血流汗奉獻青春,而多年以後,不時有老兵重返金門悼念昔日陣亡袍澤,話說男兒有淚不輕彈,繼當年忠孝不能兩全,對彼岸雙親流下慚愧淚水後,老兵們雙膝下跪祭拜老友,再用老手拭乾眼淚並不捨離去,心中懷抱著滿滿濃厚的思念。 古寧頭戰役後,此岸一批批年輕人再度投筆從戎,不論在軍士校或新訓中心,緊張刺激的入伍訓練階段,大家共同接受烈火的煎熬,每當就寢熄燈後,漸漸有些微弱的啜泣聲從床板下傳來,男兒有淚不輕彈,許多人第一次遠離家園接受考驗,夜深人靜時,常常不約而同的流下思家淚水。當然,這些哭泣只是短暫,嚴格訓練的結果常讓大夥每天在熄燈號後馬上進入夢鄉。 軍旅中的男兒們,有時會為一些特別情況不自主的流下眼淚,第一順位當是雙親病危或作仙訊息傳來時,常會叫當事人一時六神無主,夜深人靜時,只有暗自吞下愧疚的淚水。曾經,張學長在不得已時,晚上開完作戰會議後,匆匆驅車三小時回到老家祭拜老父,再原路匆匆趕回部隊,在起床號響起前參加演訓作息,這一晚,吞下的淚水比消耗的汽油還多。 父母之外,軍旅恩師與麻吉好友告別人世的訊息也常讓許多人臉上失去陽光,有些師恩重如父母,麻吉哥們恰比兄弟或更親切,都是軍旅人生中的重要導師,長年生死與共的情份交感,若是臨時接到師友過世的不幸消息,常會讓人有如在茫茫大海中不知所措,哀痛之後,並哀傷淚水相伴而下。 年輕人當兵前幾乎都怕抽中金馬獎,特別是正與女朋友熱戀時,卻抽到外島當兵,簡直讓許多人有生不如死的感覺,在電信業不發達年代,在外島要與家人好友連絡大多靠書信,想打電話也不是能隨心所欲,天天如膠如漆的時刻只能回憶了,在客觀環境如此之下,女友的心志頗受考驗,「兵變」傳說因此而起,而在外島的帥哥心情怎麼也帥不起來,眼淚都會不自主的掉下來,最後還是要靠自己莊敬自強才能免除惡劣情緒的干擾。 為了達成任務,長官嚴格要求部屬是常有的事,有些部屬工作不認真,常被長官狠狠修理,心志較弱者只得背後偷偷哭泣。會修理人的還有稱作學長的這號人物,有些人天生賤骨頭,就是喜歡踩著他人的肩膀往上爬,當學弟者遇而斯輩不是自認倒霉就是獨吞淚水。另外,最可恨的就是有人背後穿小鞋或寫黑函,讓當事人跳到黃河也洗不清,流下的眼淚比黃河還多也沒有用。 男子漢流下眼淚並非都是傷心時刻,林學長參加演訓三個月後才得以休假回家,初抵家門,老婆抱著剛剛滿月的兒子早早在門口待候迎接,因公務未能及時回家,讓老婆獨自度過生產與做月子的辛苦時刻,看到妻兒的林學長流下感動與感恩的眼淚。胡學長在營長任內認真負責,積極進取,參加演訓或比賽常得第一名,從師長手中領取獎牌常看到他眼中泛著高興的眼淚。 軍旅男兒,英雄有淚不輕彈,老天眷顧下,喜見流下的是幸福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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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迴還劍湖
去年9月26日,我到河內師範大學參加葉石濤《臺灣文學史綱》越南文本的新書發表會,隔日凌晨6:00去到還劍湖邊,追思與我親如母子的已故翻譯家范秀珠老師,並暗自許諾:「下回再來河內環繞還劍湖,轉往范秀珠老師家時,我希望我手上拿著的是金門《陳長慶短篇小說集》的越南文本新書。」 時光匆匆流逝,我在這一年內又去過幾次河內,但都刻意避居我從前最愛下榻的還劍湖畔酒店,一方面是湖邊已無坐在玉山祠前等候我的范秀珠老師;另一方面則是原定去年年底要在越南翻譯出版的《陳長慶短篇小說集》,因故延宕,幾至胎死腹中,讓我感到有些羞愧,怕愧對范秀珠老師的在天之靈。 如今,《陳長慶短篇小說集》的越南文本幸已克服萬難,由文化-文藝出版社在胡志明市公開出版,並且於今年11月8日胡志明市人文與社會科學大學的「越南與東亞文化思想之交流國際學術研討會」舉行了隆重的新書發表會。 我在與越南黎光長主任合撰的〈主編序〉寫道:「金門曾經是20世紀世界知名的戰爭之地(英語世界譯之為「Quemoy」),如今它也是中國大陸和臺灣維持和平的重要橋梁。從戰爭到和平,這個只有150平方公里的島嶼,承受著比其他地方更多的苦難,但也創造比其他地方更豐富的文化資產,並孕育出像陳長慶這樣優秀的本土作家。」且說:「我們有理由相信,越南讀者必定會對這本來自金門的《陳長慶短篇小說集》產生共鳴。」 果然,由於翻譯的用心與精當,陳長慶〈再見海南島,海南島再見〉、〈將軍與蓬萊米〉、〈春桃〉、〈人民公共客車〉、〈孫麻子〉和〈罔腰仔〉這六篇題材引人入勝、內容觸動人心的金門短篇小說集一出版,短短一個月不到已有多位越南南方胡志明市的大學文學教授、文學評論家公開發表書評,例如黃如芳教授說:「陳長慶的作品說明一個地方的文學可以跳出地理的隔閡,透過人道主義價值得到異地讀者的共鳴。」陳黎花箏副教授說:「讀臺灣作家陳長慶,深感仁愛之心。」阮廷明奎講師也說:「我相信,以這些真實與生動的故事,以及作者對於人性的信心與讚譽,這本《陳長慶短篇小說集》一定會能受到越南讀者的珍重地接受。」 四天前(11月25日),我在碧山金門睿友文學館辦理「臺越文學金門論壇」,與會的越南北方河內的大學文學教授、臺灣文學翻譯家阮秋賢又帶來了一篇書評,她說:「最近幾年內,越南范秀珠教授所譯介的臺灣文學,包括葉石濤的《臺灣文學史綱》及當代年輕作家的作品,讓越南讀者知道臺灣是有自己的文學史發展。……現在陳長慶的重要作品被翻譯成越南語,可以說是臺灣文學本土化的再度深化,他的小說又為越南讀者畫出另外一個文學空間,即金門島嶼不平凡的歷史及其島上平凡百姓的庶民故事。……陳長慶的作品讓純樸善良、重情重義的金門島民的文學形象更被照亮在越南文壇。」 在這場論壇上,阮秋賢團長在交換禮物時,專門挑了一個上頭有著河內還劍湖龜塔漆畫的紀念盤送我,並公開說她們都知道那裡是我與越南最關心臺灣文學翻譯事業的范秀珠老師約會的地方,惹得我熱淚盈眶。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吧,當天晚上我居然夢見我與范秀珠老師環繞還劍湖散步,我似乎仍走在她的背後思念我死去的母親,她又突然轉身,但不是對我說「我不喜歡我的兒子在我背後流淚」,而是手持越南文本《陳長慶短篇小說集》微微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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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湧捲起千堆雪
青岐,烈嶼的最大村,依山傍海,山海自然資源餵養一代代。退潮的海岸,彎腰撿拾的海味;微薄的山田,流汗種植的農產,換成歪斜竹桌上,小戶人家勤儉算計的溫飽。 溽暑,烈日當空,無風無雲,不宜出門工作,唯透早或透晚,才是上山下海的時機。中元節一過,暑氣漸退,五歲的小女孩──寬治,隨著大人上山,撿拾田埂中遺留的「安薯嬰仔」,它是飽腹的主食。乾枝枯柴,耙成一堆,束起裝入竹簍,作為效忠灶火之用。 她小小年紀,懂得大人笑容凍結的臉,來自背後巨大的憂傷,因為打從她一出娘胎,就從來沒見過爸爸。 晨與昏,在田裡、在山上,晨曦光芒四射,夕陽斑斕絢麗,清風微拂,她覺得無比的清新,與家裡沉甸氣味相較,迥然不同。尤其,多雲的天氣,蒼穹下雲起雲湧,千變萬化,變化美麗的圖案,她仰望著天空,總是猜想,雲後面的世界是什麼? 宅內,大門內左右兩小廂房,住著洪家兩兄弟兩戶人家。那是他們以白大銀換取宗族親堂屋宇所有權的典票,質押為兩家大小窘迫的棲身之所。寬治自出生以來,兩房始終飄浮一股神祕氣味,彷彿是黑壓壓的天空,大雨欲來又下不了,又如一塊大黑布,沉沉覆蓋,令人無所遁逃。或者說,天空下,烏雲密布,如死神的化身,陸續帶走她的親人,首先是她的阿爸,接下是她兩個叔叔,都一一給帶走了。 不寒而慄。死神走了。只是,不知走遠了沒? 寬治的伊阿爸,洪火,家族的老大,是家族裡最先落番去。後來拉拔二弟洪土三弟洪星陸續跟進,他們大字識不了幾個,在異鄉只能從事最低層的勞力工作。南洋水域裡,他們穿梭於浪濤間,從事船舶的貨物運送,屬於高危險的工作。 來自青岐,從小親海,因海洋的餵養長大,沒想到最終海吞噬了他們。寬治,自小沒喊過伊爸,從不知有父親的滋味,只知道伊娘說起伊爸,動不動就淚眼婆娑,日子如鉛般的重,很難、很難過下去。 從此,哀傷,是這兩廂房的名字。 當伊娘眼淚流乾,住在同村不遠處的二嬸,竟是哀傷的第二棒。過不久,二叔也在南洋一樣海中遇難,二嬸整日以淚洗臉,悲慟逾恆。沒想到死亡惡魔還是徘徊不去,對面廂房的三嬸,個性溫婉,新婚不久,三叔就下了南洋。三嬸擅女紅,刺繡縫衣,做工細緻,村人無可比擬。三叔不慎在異鄉落海,噩耗傳來,三嬸痛不欲生,身懷六甲,眾人溫言安慰為胎兒保重,才勉強抑住。 廂房,像一座黑暗無邊的地獄。一襲藏青色斜襟的布扣衣裳,一頭黑髮髻,一雙哭乾的雙眼,如浮萍般,在漫漫長夜漂浮,無抵岸邊,直到天明。 金門俗諺「六亡、三在、一回頭」,像一道魔咒,把僑鄉文化的辛酸史,緊緊的掐住洪家三門寡婦的命運。 寬治有時好奇的摸摸三嬸隆起的肚腹,猜想是男孩或女孩,對於未出世的小嬰兒,有同病相憐之感。確定的是她一定會好好的愛護她或他,這輩子她不可能再有任何兄弟姊妹了,那麼,她或他,該是這世上最親的兄弟姐妹了。 天空,雲朵,大大小小,不斷地湧現,飄來飄去,多於平日,好像一個神仙世界。她看呆了,不知哪一朵是她,哪一朵是將出世的弟妹?直到伊娘喊叫,該回家了,三嬸今晚可能要生了。 果然,深夜裡一記清脆的哭聲,呱呱落地,是一個俊秀的男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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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何處去
四年前我看到執政的國民黨,在經濟上拿不出有效策略,再加上換柱事件,我覺得當時的國民黨已失去「誠信」和道義可言;所以我把那一寶貴的一票投給蔡英文,就是希望換黨執政能帶來一些好的改變,但四年來我看不到我所盼望的願景,台灣的經濟沒多大改善,馬英九好不容易打開的兩岸僵局,蔡英文一下子就把它推翻,兩岸關係再度陷入緊張對立,且邦交國一一離去,而受傷最大的是那些依靠觀光吃飯的遊覽車業者、司機大哥、景區的小販、以及提供小販食材的菜農;旅遊業者、飯店的服務生、導遊領隊等;缺乏公義的軍公教年改,溯及既往,有如鞭屍祖宗八代,政府翻臉不認帳,一如革命的政黨推翻前朝體制,仗著總統的當權和立法院國會的絕對多數,霸道的把國家支柱的軍公教退休金一下子刪了四成,也打亂了我的退休計畫,原本我想提早退休,也好讓在我學校代課多年的後進老師,有正式職缺可考,才不會讓長期努力的讀書進修耗費的心力財力一直得不到回饋;再加上這兩年老父年邁跌倒,行動不便需請外傭長照,更花掉我超過薪水的四分之一,因此我只好以時間代替收入,延滯退休,然而個人事小,國家更重要。 我們的選舉不應停留在候選人的風格和小節上,而應注意國家整體發展的停滯和悲觀,不應沈醉在政府撒幣式的「台灣真好」、不投給民進黨就是「賣台」民粹式的想法,必須驚覺台灣的民主正在走回專制的回頭路,兩年前的地方大選,台灣的百姓已給執政黨一次教訓,但看不到深切反省,反而汲汲地經營兩年後的政權保衛戰,就像四年前的國民黨在完全執政八年後,不符合人民期待,成為完全的在野黨一樣,你看那些卸任的總統、行政官員和落選的立法委員,那一個不是謙卑下來,再度走入人群擁抱群眾,兩年前民進黨在地方大選後喊出的「謙卑」,而後從總統到立委我看不到謙卑的態度,反而看到為維護既得利益,為自己的錯誤的政策和作為辯護,並將如同家兄弟的國民黨當作共產黨一樣地敵視,當一個執政黨執政無法滿足民心,卻靠著選舉策略和操作媒體在捍衛政權,請問台灣的希望在那裡? 我們必須驚覺到台灣的民主政治正在銷蝕,經濟早已落到亞洲四小龍之末,以四小龍為例,根據國際貨幣銀行基金最近的預估,今年新加坡的人均所得將為6.4萬美元、香港4.9萬、南韓3.1萬,台灣為2.4萬,明顯的差距,這就是我為什麼要支持高喊「經濟第一、台灣安全」的韓國瑜和國民黨,因為四年前我同樣把這樣的機會給蔡英文和民進黨,當然我要投給韓國瑜和國民黨不是韓國瑜多好多沒缺點,我只覺得一個能放下身段走進群眾,傾聽民眾的聲音,隨時捲起袖子準備行動的身影,正是久已喪失的「愛拼才會贏」的台灣精神,也是台灣人民最懷念的總統-蔣經國那種「計利當計天下利,求名當求萬世名」的無私無我和親民愛民的精神,至於他過去曾經怎樣?學歷如何?卻不是我關切的。「黑貓白貓,只要能抓到老鼠就是好貓」。就像四年前台灣人民的想法,誰能把台灣的經濟政治搞好我就投給誰,我已給民進黨四年了,這次我不再信任他,因為「人民我最大」,政府只是公僕,做不好當然就換人換黨做,只有下台才真正懂得深切反省和謙卑,也只有能「苦民所苦,深體民心」的人和政黨,才能真正帶領台灣走出日漸沈淪、缺乏盼望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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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摩居士的融和人生觀
感謝佛光山金蓮淨苑住持永勤法師,送我一本經書─《維摩詰經》,讀後很是歡喜,維摩居士的融和人生觀,啟發我良多。 星雲大師說:「假如有人問我,在佛教裡你最歡喜的是誰?我會毫不猶豫地告訴他,我最歡喜的就是維摩居士。維摩居士是誰?所有信佛、學佛、行佛的人統統都是維摩居士」。又說:「若要問佛教經典裡最富有哲學思想、最富有文學意味的是哪一部?《維摩詰經》應該是首屈一指了。」 從《維摩詰經》裡,進一步還可以了解到,維摩居士在生活中實踐的是「融和的人生觀」,就是人生獲得幸福美滿之道,如果我們也有「融和的人生觀」,我們就是維摩居士了。 過去無理可惡的提婆達多不斷地陷害佛陀,佛陀不但不怨恨,還感謝他,說他是自己的逆增上緣。確實,人生需要依靠種種的緣分來促進成長,而無理的事情,可惡的人有時也可以刺激我們增上,能夠接受逆增上緣,心胸就更為寬大了,就是實踐維摩居士的「融和的人生觀」。 回想民國六十二年,我從金寧鄉長調任金門縣政府民政科長,來到金城上班,為了生活方便,我從金寧湖埔四知堂,遷居金城四知堂,接連擔任公職三十餘年,工作繁忙,加上後來同住老家的親人、兄弟家人,逐漸遷居新加坡與台灣,湖下老家沒人居住,我更少回老家關心了。 城中校長退休後,公務生涯結束,無官一身輕。我常回到湖下老家故居祭祖,才發現老家祖厝已坍塌,祖地已淪為垃圾場,深感愧對列祖列宗,於是就和愛妻商討著手研究整建祖厝與整理祖地。 當年閩南式的古厝,如照原狀整修,可以向政府申請補助。因祖厝我只有四分之一的產權,整修必需要向新加坡與台灣的親人,請求同意我整修,他們都表示同意我整修,但無法跟我分擔整修費用,我回答能同意我整修,我已經很感恩了。於是由太座寫信向他們取得同意書後,再報縣府申請,縣府補助一百萬,自己配合款也要一百萬,我們用台幣二百萬元,簡單完成古厝整修。後又請來裝潢師幫我製造壁櫃,把兩間廂房闢建成圖書室和文物展示室,大廳布置除擺放財子壽圖像,狀元座牌上佛龕、祖龕外,正面上端懸掛我祖父母、父母與叔父母的遺照,兩邊布置我的書法作品。很高興把祖厝整修布置活化完成,感恩祖宗有德,保佑我們一家人平安順遂。 我家在湖埔國小後不遠處,有一塊袋地,它像一個畚斗,三面高一面低,因長年沒有耕種,淪為鄉人倒垃圾的地方,垃圾堆多了,風大會吹到路面,村公所乾脆建一道牆圍起來,讓垃圾不能飛出來,也讓鄉民方便了在那裏依牆堆放雜物。當年我很少回家,也不關心這事。三十年後,祖地已成為垃圾場,雜樹叢生,進出祖地的一面地又被圍牆、雜物堵住。我要整理就延伸出許多問題。因袋地進出口的土地沒登記,變成為公有地,我要開發要向縣府申請才可,等我請准後要進行整理,卻碰上依牆堆放雜物的一對財大氣粗父子強烈向縣府抗議,說為何圖利我破壞公物?縣府人員怕麻煩,趕快收回成命。我想我是要來美化家鄉環境,並不是有所得要破壞公物,既然有人阻擾,我就不做了,我以為美化家鄉環境,能做多少算多少,一切順從因緣。為了避免造成糾紛,我請開怪手的李先生從我家另一塊地進去,因為是袋地,挖起的雜物無法運出,應變措施就是就地掩埋,李先生很配合也很靈光,挖一段埋一塊,最後把地整好,意外地發現,這塊地從此不再淹水,以前下大雨就變成小水塘,淹死所有植物,現在地能吸水不淹了,這是以前從未想到的事,我卻因受阻撓的應變,而獲得最完美的成果,現在所種的三十六棵櫻花,已經茂盛長高開花了,如今春夏間,從馬路上經過就能欣賞到它的美。 確實,人生需要依靠種種的緣分來促進成長,而無理的事情,可惡的人有時也可以刺激我們增上,能夠接受逆增上緣,結果反而比原計畫完美,這就是我們所要的「融和人生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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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際烏雲含雨重
邁過立冬,夜晚的氣溫越來越冰涼,我泡了一壺烏龍茶,熱氣騰騰的茶香排擠書房清寂的氛圍,感覺冬日的冷空氣悄悄在書桌上的《歷代名家碑帖》打個滾兒,然後慢慢消散。 我翻看一本一本的名家碑帖,閱讀良久,終於找到《天際烏雲帖》,行書字體,共三十六行,全文計三百零七個字。這幅帖沒有年款,根據清翁方綱考證,大約是蘇東坡寫於宋熙寧十年(1077)至元祐丁卯年間(1087),時四十二至五十二歲。因為首句「天際烏雲含雨重,樓前紅日照山明。」而得名,又因詩中提及「嵩陽居士今何在,青眼看人萬里情」,故又稱為《嵩陽帖》。 蘇東坡的字態,宗法於傳統卻又透露非凡的新意,雄厚的筆力中,散發隨意自適的性情,總攬全篇,被歲月逼走的記憶又湧上心尖,一筆一畫讓我想起老家祖廳板壁上的貼金書法。「約綽新嬌生眼底,侵尋舊事上眉尖。問君別後愁多少,得似春潮夜夜添。」此絕句之後有首和詩,「長垂玉筋殘粧臉,肯為金釵露指尖。萬斛閑愁何日盡,一分真態更難添。」 這兩首詩默默地待在牆上已近百年,世間煙火,人來人去,就這麼被淡忘,或者視若無睹,或是看見了卻看不懂。 原來,詩不在遠方,就在我面前,平常民居的大廳竟有如此情意深厚與饒有韻致的意趣。 《天際烏雲帖》開篇紀錄一首蔡襄的詩。蔡襄(1012-1067),字君謨,號莆陽居士,諡號忠惠,北宋福建路興化軍仙遊縣(今福建省仙遊縣)人,官至端明殿學士,著名的政治家、書法家和茶學專家。吾族先輩有一說,我們乃是蔡襄的後代。當我第一眼看見此詩的開頭「約綽新嬌生眼底」,沉穩凝重的筆畫有如一股暖流,順著眼底流進心裡,不禁感佩伯祖父和祖父興建房厝的用心。 時代會對生活造成推擠和容納,個人與家族的歷史也會被搖動,如葉子上被風抖落的水珠,而祖父輩藉助敦厚端重的書法寫下蔡襄的詩句,既是尊祖敬宗,更是期許啟迪後代子孫,即使日子澀進難行,也應當努力煥發生命的活力。 絕句之後的和詩「長垂玉筋殘妝臉……」,行筆凝重,圓渾樸茂,清查慎行《補注東坡編年詩》卷四十八,將之納為蘇東坡的詩。老家的楹柱、牆壁、門板、祖廳、窗楣、屋脊等地方,刻畫豐富的詩詞文句,出自於經史子集,是刺激我研究中國文學的出發點,亦是我寫作的中心點,一首蘇東坡詩讓我浮想聯翩。 若說鐫刻一首蔡襄詩,是祖輩冀望後代可以緬懷生命的源流,不忘根本,亦是勉勵我們追踵先人,見賢思齊。那麼再刻上一首蘇東坡的詩,則是希望行走在人間的子孫,歷經無數的榮辱悲歡、花開花落,懂得把憂憤折疊,自得其樂;學會在有缺憾的黑暗裡發現安然,領略隱藏其中的輝煌。 我坐在祖廳的紅木太師椅,端詳圓潤豐實又富有意義的《天際烏雲帖》。多年以來,古厝裡的每一代人都在頑強拼搏,負重前行;每一個人都在與時代共振,做出自己的應對和選擇。當韶華不再,蹣跚的腳步和佝僂的身影,在歲月中漸漸消逝。午後的陽光在涼風的助力之下,緩緩地撲向書法字體,黑色的板壁宛如掛滿金色的鈴鐺,輕輕撥弄就可以聽見時光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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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來車往
最近,金城民族路(北堤路過來的這一頭)實行交通新制,那就是每天下午五點至六點只開放直行,這新聞我是從金門日報上看到的,所以實行時不覺得意外,某天下班後,我照著平常的路線騎車回家,卻見左前方有車子依然閃燈左轉,而有車子依然閃燈右轉,雖然有二位警察的哨音響起,但車主似乎完全沒聽到,雖然「17時至18時請直行」的告示牌也直立在路邊,那時的我脫口而出「不能轉」,只有自己聽到。 那一天,看到好幾輛電動車集體要過馬路,有一奇怪現象發生,他們到了東門「圓環」時,沒繞著圓環行駛,而是騎到了「行人穿越道」再停下來轉,讓騎在他們後面的我們頓時不知該怎麼辦,只好等他們都過去再走;在金城周邊,電動車來來去去,但有一回在金城車站,他們轉進去的方向正好是公車出來的方向,真的是危險,所幸那時公車沒有出車,雖然我聽到路人甲對他們說「逆向了」,顯然他們完全沒意識到,或者是根本不知道吧! 最近,常聽到救護車的響聲來來去去,偶爾也看到有車禍還沒排除,機車和機車擦撞的多,到底是怎麼了?「搶快」的後果嗎?還是太過大意了,真的要小心啊!沒有人希望意外的發生,尤其有時只是出門去辦點事,總不願意接下來要面對的一些受傷、賠償等等的困擾吧!機車倒地,人受傷,警車、救護車接著到來,一番折騰後還不一定可以了事。 某天出門吃早餐,途中看到有人在一個角落燒金紙,直覺聯想到那是前幾天在那兒有出過車禍,想是事主的家人來拜拜求平安的。常常有車來車往的狀況,在白線前,有人看到亮紅燈了還硬是要過,不知是真的有急事還是只為了不想等,而有人卻也會在紅燈還沒變綠燈就先行,真的是不太好,如果真有個萬一,那可真是後悔莫及啊!早上看報紙新聞,夏興往山外路段積油,四輛機車打滑,六人受傷送醫,真的是意外頻傳啊! 有天在金門日報上看到有關單位召開會議,針對電動機車的「亂象」,是真有其必要性,我們鼓勵騎電動車,也要發展觀光,而可能大量的外來客對金門的路況並不熟悉,一方面危險,另一方面也造成了不少的困擾。記得曾經有幾位來自東華大學的計畫團隊人員來訪,其中一位原住民族教授談起對金門印象最深刻的竟是「第一次看到圓環」,他們以前沒遇過圓環,剛開始不知道該怎麼繞?雖然我回說「圓環都有指示」,但對他們而言的確是陌生。 車來車往,人來人往,「安全」最是重要,當心自己,也要留意周遭的人,該停就要停,該等就要等,我們不是常聽到「小心駛得萬年船」嗎?猶如閩南語說的「細膩無蝕本」,我們千萬要牢記在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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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加坡華族文化傳承與復興的推手:方百成
出生於烈嶼後頭的方百成(1951- ),是目前少數金門移民至新加坡的第一代。溫文儒雅的他,童年橫跨了原鄉的戰爭經驗及新加坡戰後初期的發展,求學與成長更是新加坡現代化歷程的縮影。 1957年,父親方慶忠為妻子林悅、長女秀珍、長子百成辦了手續,接到新加坡。安頓下來之後,方百成先是就讀於河水山的鄉村小學,1年後轉學到福建會館所辦的崇福女學校(亦收男學生)。畢業之後,就讀中正中學分校。文學與籃球是他讀中學時喜愛的科目。1964年,是他人生的轉捩點之一。那一年,中學二年級的他報考國家電台第三廣播網的兒童劇社,幸運地獲得錄取。在劇社內,他得到祖籍潮州的程茂德老師在音樂、歌唱、戲劇、舞蹈、廣播等各方面的表演指導。這個兒童劇社在當年非常有名,曾經公演過三場兒童話劇之夜,在當時擁有9百多個位置的維多利亞劇院演出。事隔多年,方百成仍然清晰地記得,當時表演了三場劇:借雨傘、熱水瓶打破了、兒童節前後,可謂盛況空前。方百成對廣播也情有獨鍾,口條清晰且聲音極富魅力的他,當時政府正在宣傳「多吃麵食,少吃米飯」,他也參加了系列廣告的錄製。 1980年,方百成加入電台合唱團並擔任團長。在華語文式微的新加坡,他舉辦新加坡文藝歌唱比賽,也和臺灣、香港合辦亞洲文藝歌唱比賽,取得相當大的成果。 從1980年代起,方百成積極參與新加坡華社的活動,逐漸嶄露頭角。1980年,時任新加坡方氏總會會長的鄉親方水金,帶著總務方汝奎親自邀請方百成加入方氏總會。1981年方百成的父親過世,葬禮在方氏總會會員的協助下,功德圓滿。30出頭的他,被志工們感動,覺得自己也要為華社付出。 1986年新加坡宗鄉會館聯合總會成立。首任會長黃祖耀為金門裔傑出銀行家,在他的領導下,不少金門後裔加入了宗鄉會館聯合總會,並擔任相關領導位置,如方水金任副秘書長、方汝奎任文化組主任,方百成也被延攬進來擔任文化組秘書的工作。如今他仍是宗鄉總會的中堅分子、擔任秘書長一職。 1987年,由新加坡報業控股(SPH)華文媒體集團主辦、宗鄉會館聯合總會、中華總商會、新加坡旅遊局等協辦的「春到河畔」活動開始,方百成是主要組織者。30多年來,「春到河畔」已成為新加坡文化品牌。前期的活動,引進臺灣、香港、中國大陸的藝文表演團體及流行樂手;10年前開始逐漸本土化,尤其配合2015年新加坡建國50周年(SG 50)的活動,以新加坡表演團體為主,也點綴新加坡河沿岸的歷史建築夜景,每年約吸引了150萬人次的本地與外地遊客。 方百成曾任福建會館文化部主任,屬下的文化藝術團多年來培養孩子的母語能力。自2005年開始,他主辦出版了一系列的福建會館文化叢書,記載與傳承了本地的福建文化。2010年,方百成獲頒公共服務獎章(PBM),備受推崇。目前他擔任福建會館文化學院執行董事(院長),繼續推展文化活動培養藝術界年輕一代。在1990年代左右,方百成加入當時120周年慶的金門會館。身為金門後裔的他,責無旁貸地進入金門會館幫忙,目前也擔任董事秘書,是金門會館依賴的文化領袖。 半個多世紀前,從一個來自戰地島嶼、懵懂無知的金門孩子南來到新加坡接受教育,逐漸成長為才華洋溢的文藝青年,一直到今天仍充滿活力的文化工作者,方百成對新加坡華人文化的傳承與復興做出了極大的貢獻,他對家鄉金門也充滿了情感。聽他講童年金門,聽他憶昔日獅城,總能將我們帶回當年的情境,讓我們了解到移民落地生根的甘苦。方百成的成功不是偶然,是在新加坡的土壤下,天分加努力的開花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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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三年故事多 ─賀城中55週年校慶
秋涼10月,一年一度的「城中三孝同學會」,一大桌18人,坐得圓圓滿滿。 話說20多年前,在亞娜的提議下,我們金城國中第五屆的三孝班有了第一次的同學會。還記得那次聚餐在亞娜家,女主人親自掌廚,端出一大桌澎湃的好料理。 歲月如梭,同學會轉眼間持續了20多年,大家輪流主辦。當然,都是外食。每次的歡聚,都讓人輕易地穿越時光隧道,回到年少的喜樂。 城中三年,13-15歲的少年,往事如煙,不可再,往事歷歷,記分明! 校長唐與程,矮矮胖胖,每回的週會訓詞,一開口總是濃濃的大陸鄉音:「今天頒了兩個獎,一個是整潔,一個是『踢死』(秩序),……」。常手持教鞭的唐校長主張「女生要疼男生要打」。 國一、國二導師王翠玉,國三導師沈雪娥。王老師的精神抖擻,沈老師的溫柔婉約,都讓我們既敬又愛。 曾經,王老師產假在家坐月子,不懂事的我們排斥代課老師,竟捧著國文課本追到老師家,讓認真的王老師倚著房門為我們一一解惑。 巧手的沈老師除了教國文,也教家事,我們跟著老師學打毛線衣,一件毛衣可以消磨掉許多節快樂的家事課。 臺灣來的郭海燕老師教數學,年輕活潑,愛唱歌,我們喜歡她的人、她的歌,更甚於喜歡數學。 1970年代的純樸金門,教育水準不高,但整體環境普遍地尊師重道。老師對學生有絕對的管教權,影響力也很大。 金城國中號稱全國最早實驗九年國教的學校。經過前四屆學長、學姐的篳路藍縷,城中第五屆的我們,校務已上正軌。 基本上,一學期三次的月考、期末考,沒有考試的日子遠多於有考試的日子。因此,對「沒有考試就是沒事」的學生來說,我們擁有許多「共同遊戲」的時間。 年少的我們,有時間、有空間、有精力、有點子,喜歡成群結伴,更熱心於班際活動。班上人才濟濟,無論個人的文武競賽、班級的團隊對抗,都是奪標又得獎。 國二下,由美麗彭老師導演的「國際選美」演劇,更是大家念念不忘的美好記憶。美女如雲的女生班,粉墨裝扮成各國佳麗:中國小姐麥玲、德國小姐湘金、法國小姐素賢、俄國小姐含鸞、英國小姐惠蓮、日本小姐月英,還有忘了是那國小姐的淑寶、麗貞、碧伶……,舞台上,她們依序一一出場,個個婀娜多姿,舞台下,全校觀眾掌聲雷動。而我,則是那個女扮男裝、色迷迷的裁判長。 城中第五屆正逢臺灣的國中第一屆。因此,老師們特別鼓勵我們走出金門島,試試臺灣的高中聯招。那一年的考季,捷報連連,建國中學、北一女中、中山女中……。 日後,最高興的發現是:在師長的心目中,我們是會玩也會讀書、優秀的城中第五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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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娥這樣的一個女子
她是個女孩。 圍後的木棉橘燦、林斐章故居的玉蘭皎潔、傅家大院的桑葚紫紅,繽紛了她的童年。 北門大水溝、東門許厝墓耙草,飼雞養鴨、起火掌勺,做餅、製「拭餅」皮,都是生活日常。 間或揹巾斜背、手牽著更為年幼的弟弟們,嘴上清唱:「爸母主意嫁番客,番客呣來娶,一年一年大。在家中,受拖磨,無時通快活,小弟一大拖,輕重攏著我,單身無奈抽籤擱卜卦,何時我君會得緊緊倒來娶……」。 她是個少女。 1937年10月,日本軍艦以機關槍掃射、砲擊掩護,從水頭、金門城、古崗,分三路登陸,佔領金門。日本手時代,她「整張臉抹烏烏」掩飾了她的清麗容顏,以免被日本兵掠去。「滾水沯沯滾,中國打日本,阿兄當頭陣,小弟做後盾,扑甲日本變做安薯粉。」她偷偷唸唱著,帶著滿滿的期待與希望:「日本死真濟,中華民國萬萬歲」。 之後,她是個妻子。 之後,她是個母親。 尚未而立的夫婿到番屏謀生,留下她與年幼的女兒。1949年金門島上經歷古寧頭大戰,煙硝處處,風聲鶴唳,不甘、也不願,被禁錮於沒有明天、看不到未來的金門島,她勇敢果決的下了此生最大的賭注:閩風南渡,千里飛南洋。 從島上接近中心點位置的村落徒步往返金寧鄉公所、金門縣城做大字,無所畏懼地帶著稚齡女兒從金門到台灣、香港、暹羅,風塵僕僕,輾轉來到獅城。 面對陌生的環境,截然不同的風土民情,生活周遭,不僅有同鄉宗親,還有講紅毛話的紅毛人、說馬來話的馬來人,她沒有時間恐懼害怕,是對家人無與倫比的愛,安居樂業幸福生活的期待,給了她最安定的力量。 初來乍到,夫婿從做苦力開始,再到豬肉攤打工見習,靈光一閃,身為賢內助的她建議,何不賣咖啡試試看?於是,「協益咖啡廠」在廈門街128號扎下牢牢的根柢。 她是個多產的母親。 孩子接連出生,十二生肖幾幾乎就要湊成一打。老大帶老二,老二顧老三,一個拉拔一個長大。 她每天操勞家務,勤儉度日。食指浩繁,錙銖必較是需要的。然而唐山(金門)一直催繳丁錢,夫侄考上台大,慷慨資助生活費。僑匯、番屏衫番屏物件寄回金門分享眾多親人,數十寒暑從不曾間斷。 她,中年喪子。 她,晚年喪偶。 她在2019年11月11日卯時,以94高齡溘然長逝。 離開金門超過一甲子,儘管二度踏上台灣,浯島浯鄉,卻始終無緣再會。 阿嬤是一個非常堅強和有毅力的人。 最初,阿公獨自從金門來到新加坡。阿嬤多年後才 來到新加坡。 在她的一生中,她全心全意,無微不至的照顧她所有的孩子。她還協助阿公管理咖啡粉業務。她很少去郊外或娛樂。 阿嬤是王家的堅強支柱。每個子孫的生活都圍繞著她,每個人都非常愛她和關心、照顧她。 阿嬤是一個非常善良和有愛心的人。 她從不責罵或向她的孩子或任何人提高嗓門。 我們總是聽到親戚和朋友評論說,她有一個慈悲的外觀。我們相信她善良的心和慈愛體現在她年輕而容光煥發的臉上。她晚年沒有皺紋。 現在,她與主在一起,她將更加容光煥發,在天堂裡更美麗。 我們感到悲傷,也很高興,知道你和主在天堂。 我們都愛你,永遠想念你! 她,帶著顯祐伯、池王爺的庇蔭離開金門。 她,帶著耶穌的祝福放下世間勞苦。 她,是我至親至愛的外婆--蘇翠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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蛋 糕
二十歲之前,沒吃過真正蛋糕,只在電影裡見過,是那種關了燈以後,插滿蠟燭,吹一口氣之前,還要許個願的蛋糕,華麗、豐盛得不像是真的食物,二十歲以前,只吃過素素的小杯子蛋糕。 過了二十歲後好幾年,第一次被要求吹蠟燭、許願的蛋糕,是同住在地下室每間約二坪左右的房間共九間房的眾室友們買來的,感覺像演電影,害我在唱歌中起了雞皮疙瘩,超不真實的啦! 或許延續了這般的想像,現在每隔五天,逢我島休一日,我都會買個蛋糕,跟爸媽分享,也讓平常都有生日的小氣氛。 放長假到臺北,蛋糕也是必購物品,新奇的、華美的、餡料多、味道奇特的……通通買過一回不止。 爸媽每當我出門回來,嘴裡常說「啊都嘸免買欸,厝內攏有!」但每當開箱取貨,取刀切片時,猶不免面露驚奇,嘖嘖有聲,「真尚!」有蛋糕的日子,天天像生日,快樂不說出口,心情顯示在臉上,搭配著奶油沫沫。 說來奇特,講來有點辛酸其中,高中以前待在家,卻幾乎沒有親子閒聊聚談的時光,未曾一同旅遊,也沒有爸媽出席啥母姊會、親師會等場合,除了結婚時全家齊聚外,爸媽與我都分別為生活奮鬥,平日少有空閒聊,這等「喝咖啡聊是非」之閒情逸緻,聞所未聞,難以想像。 緣起,家中經營餐廳,終日客人滿座,幾無休息,只偶或除夕夜休半天,隔日初一照常,我們小孩就端菜、收桌、洗盤、掃地……,每天大家都累得懶洋洋地,連晚餐都吃不下,更不必說聊天了。 因為如此,我早習慣親子間的沉默,偶或爸上菜市場買菜,我遙遙見及,會轉彎到巷子中,若正面迎向,則憨癡傻笑,也不親暱呼喚,就只訕訕低首而過,記得有次高中校慶,媽竟然出現校園參觀園遊會,而我見到我媽,只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既無導覽,也沒招待,就打個招呼後,逕自忙去,怪怪!「這個小孩!」。 我覺得自己個性怪,這幾年有機會跟「製造廠商」溝通,才曉得原來都是「原版複製」,其來有自,爸的內向、含蓄,拙於社交,懶得說話,我都有,他老年有段時間長久與老友組成資深童子軍,天天在廢棄營房與老友相聚,種菜、養雞、共餐,還養了一隻狗,天天在一起,這跟我某段年少時光一致。而我媽的過敏體質,好強、喜歡自我解釋、樂觀與體貼他人,但比較膽小,不敢冒險,種種特質,幾乎品質相符,那咱們互相吐槽,彼此印證如出一轍的個性,奇怪也就一點也不奇怪了。 早茶時光,我們談過往,媽會體諒地說,「我瞭解」,知道我的底子不好,過敏常犯,明白我不喜歡上課,數學很差,有點懶、帶點傻,他都說「我知道」,而爸話說得少,但頭腦記憶清晰,時不時補充人事地物,說歷史緣由,一點也不含糊。我們的政治傾向類似,人際關係彷彿,都是一家人,卻直到我中年,而老爸老媽年近耄耋,我們才有時間慢慢來、緩緩說、細細品,往日並非重現,而今老少一堂,依舊新鮮,滋味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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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戰家書中的金門
唐人杜甫〈春望〉詩云:「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金門在八年的抗戰當中,是福建省第一個淪陷的縣份。1937年10月26日,日軍打算先佔領金門,進而攻下廈門,企圖影響到僑匯的交通接濟,封鎖南洋華僑對中國的抗日援助。 抗日期間的家書須穿越戰爭烽火線,方能平安傳達到親人手中,更收錄無數的血淚文字記載。晉江市檔案館藏有一封1937年10月31日,由晉江東石郭張純寄馬來亞太平埠郭燕趁的回批中,說明日軍在晉江、南安、金門等三地燒殺擄掠的事實。其中關於金門部分寫著:「金門被日軍佔了,登岸捉十六、七歲女子四十外人,又於壯丁一百外人,帶上戰船,未知如何情俗也。」金門淪陷後,百姓紛紛逃至廈門、同安、南安等處避難安置,南洋華僑立即組織金門難民救濟委員會,提供款項協助難民。日軍以金門為據點,向福建沿海進行侵擾,日機配合投擲炸彈,轟炸重要的港埠、車站,人民生命財產受到無以估算的殘害損失。 1938年5月,廈門島淪陷後,金門的僑批改為由公共租借地鼓浪嶼中轉,許多信件直接投寄鼓浪嶼。1938年5月沙勞越古晉劉甫盈寄給南安妻子李氏的信件中,描述金門人因日軍佔領,被迫離開家鄉前往當地依親謀生,影響到其他人的生計,書信內容曰:「日本佔咱金門,現今金門男女數百渡往夷邦覓利,所于金門店頭一概用金門人,因致覓生活十分困難,無可奈何,薪水短少,逐月不能多寄,只能按項付寄,以安家庭之費,度日而已。」1941年12月,太平洋戰事爆發,日軍大舉向南洋群島入侵,所到之處燒殺擄掠,華僑事業、工作停頓,深陷人間慘境,無法匯錢接濟家人,此時的書信因戰亂而數量銳減。 抗日勝利後,國內情勢並未穩定,三年的內戰,讓南渡避難的大多數青壯男子不肯歸鄉,恐怕再次被徵召入伍,成為戰爭的受害者。此一時期多數是休戰之後,書信來往互報平安,筆者整理收藏的家書類似語調說:「抗戰軍興,輾轉多年,海運不通致疏稟實,時為引念,現在戰事告終,在外地舉家托福,均獲平安。」但是,也有遭遇國難,導致家庭支離破碎的情形,一封1946年3月由南洋寄往閩南的家書,內文云:「自從太平洋戰事發生,乃致家鄉音訊斷絕,無法接濟家庭費用,亦不明白家人生和死,直是五內如焚,前日接到家中回信,方慶幸可以得知一切信息,誰知語多吞吐,令人莫名奇妙,同時泉州汝母舅富榮及貴華回信亦是如此,余誠不解,到底汝母是死是活,或是再嫁或跟人私奔,汝需明白告訴我。」歷盡滄桑的寄件人,雖是向親人垂詢故鄉家庭近況,卻道出亂世百般的無奈與感慨。 一封封戳印過往年代的家書,讀出金門歷史人文的豐厚積澱,辛酸苦悲俱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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繞樑餘韻
音樂課在聯考時代的金門沒有缺席,但不是主流,學音樂的孩子不會變壞,但不是人人都有機緣,於是,最普遍的音樂學習常常是聽歌聽來的。 電視轉播的排球比賽戰況激烈,隨口提到哈薩克排球員的身材常常是逆天的比例,當下有人就問起:好像有一首哈薩克的歌曲,不知可有記憶?想起小學的音樂課,於是隨口哼了印象中唯一的一首,風琴伴奏學來的哈薩克民謠,當時音樂課本上好像註記說是新疆民謠,沒想到四十年後,竟然還能唱出大半的旋律,歌詞雖然有些已經模糊,但記得有個樂器是冬不拉。 可愛的一朵玫瑰花,原曲「都達爾和瑪麗亞」流傳於中亞一帶的哈薩克,王洛賓於一九三九年接觸後填的詞,歌中描述俄羅斯姑娘瑪麗亞與哈薩克青年都達爾相遇後一見鍾情的故事,男女對唱的情歌,唱著塞外的奔放與婉約。小時候聽不出所以然,再重聽方知其中的濃烈情意,卻又點到為止,王洛賓寫情歌也是高手,其中奧義,自然不是國小音樂課堂上,搖頭晃腦練唱「金門之歌」的小蘿蔔頭所能了然。 至於,西洋歌曲的初體驗,則是高一暑假從金門過船渡水到了台灣後的意外。那個一九八六年的夏天,借住堂兄台北租屋處,不意中接觸灰狼 Lobo 的歌之後跟著聽,鄉下來的老土,竟迷上這老派的情歌,雖然不知 Lobo 為何許人,歌詞也超出當時有限的英文程度所能理解範圍之外,但第一次聽西洋歌就著迷,買了專輯卡帶,搭上開口笑回金門。後來,高二英文課,有次老師在課堂上問起大家英文歌曲都聽那些歌?不加思索順口就提了 Lobo,記得許老師當下真的是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回說:那會不會太老了。彼時心想,或許真的是土到連聽西洋歌都跟不上時代吧。 一九八九年的十月,余光音樂辦了 Air Supply加 Lobo的演唱會,先開唱的 Lobo 在安可曲之前,跟現場的所有人開玩笑說,我知道其實你們主要是來聽 Air Supply唱歌的,因此不能再安可了云云。但那場生平唯一的一場購票進場的演唱會,心中住著老靈魂的我,的確是衝著 Lobo 而去的,那張門票雖然是最便宜的角落區,卻還是用上了我在餐廳跑堂二十多小時的所得,也是年少意氣。 後來,與美國來的室友聊起這件事,當時迷著 Bobby Brown 的他,竟然嫌棄這兩者的歌都太輕了,然後,再用很詭異的眼神問我,你當真喜歡 Lobo 的歌?你看看他穿衣服的顏色,你知道那代表甚麼嗎?如此說法,更讓人好奇的非搞清楚不可,聽完洋人室友煞有其事的說法後,還真的是土包子茅塞頓開。想起劉文正的「送你一朵勿忘我」原來是翻唱自 Lobo 的 Stoney原曲;此外,劉的「卻上心頭」前奏與 Me and You and A Dog Named Boo 有幾分神似,這一切還真的有點巧合。 當然,聽歌就聽歌,其他的只是茶餘飯後的點綴而已。 那天,收音機忽然傳來Dennis DeYoung的Desert Moon,聽著熟悉的前奏,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二十歲的記憶恍惚流竄,很久以前的事了,而當年推介這首歌的同窗,卻在畢業後失去音訊,人與時間真的是神奇又特殊的關係,如同流過的聲音,總是屢屢迴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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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不能說
某日和詩魔洛夫師母聊天,談及出生年月日,師母說她有三個姐妹,戶籍都是同一年,父母相同,只有出生日期不同,她笑稱:母親很厲害,一年不同日期生三個女兒。 前些日子回老家,兄妹曾認真研究過出生年月日之問題。看著客廳白牆掛著老舊的照片,自己青春的臉漾著笑意,再看看鏡子裡映出有風霜痕跡的臉,怎麼說也掩蓋不住的秘密。 彼時在老家隨意報戶口是常態,我家兄弟姐妹身分證出生日期與真實出生日期,往往相差半年以上。有趣的是我們的出生時辰初時父親是用毛筆慎重的寫在一塊朱紅布條上,乃至侄兒輩都是子時卯時寫的清晰無誤,可為何身分證日期和父親的紅布條總相差好幾個月甚或經年,聽說遠房表姐出生後三年才報戶口,也有人弟弟報成哥哥,哥哥成為弟弟,我的兄姐們的戶籍生日都是某月十五日,多麼有趣的湊巧。只能說遙想當年浯島戶籍不夠精準且敷衍,許是和稀泥了事,然事已不可考,惟三哥猜測是嬰兒面對烽火連天的歲月,生養環境不好,不能確定能否平安長大,於是過了漫長時日,觀察嬰兒過些時日健康活潑,看樣子挺勇健,應該可以長大成人,即到村公所向幹事報告,而我呢?實際日期與戶籍僅差一星期,想來一出生就活動力強,讓父親認為這鐵定養得活,趕緊去報戶口。此時與出生日相隔一周,算是少有的。 個人不太介意年齡曝光,即使大齡容貌乾癟不再水嫩,皮膚皺褶多,聲音粗糙,昔日纖細體形變梨形,已然無法掩飾。因外形變化大,諸多不美好形樣,讓大齡女子不願面對。保養得宜仍似纖纖淑女樣貌者,更不願曝光年紀,或可瞞天過海冒充妙齡女子,因此,只得把變形的體形歸咎年齡,打死不洩漏,個人倒認為可直接用西元後二碼?聽起來少十一歲,說起來安慰了自己,也矇了對方。 記得有一年三采文化要出一本零到一百歲的書,各年齡層人們對人生自我期許,照片配文字,很有趣。總經理找我寫五十六歲,內心極度抗拒:本人當時可未滿五十六,他說服我又不差那一兩歲,況且書本不寫出版年份,我答應了。之後他說差一位六十歲女性希望我推薦,我舉薦一位藝壇美女,美女打死不從,絕對不讓人知道她幾歲。 幾年前兒子告訴我要結婚了,雖然內心曾演練數十遍,總有一天要當「婆婆」,這可代表「社會地位」嘴裡嘀咕應著好啊好啊,本該成家立業。內心深處不太接受,過了幾日,開心化了婆媽妝穿上旗袍主持婚宴,兒子羽翼飽滿自組一個家庭,了卻責任,自此咱晉升婆婆之列。 再過幾年某晚,兒子喜滋滋拿一張黑白照片遞給我:媽,這是妳孫子,剛剛照的超音波。首先衝進腦門的是:阿嬤?如此珍貴的二字,將是我的另一身份,如此明確,嚇得張口結舌,閃什麼閃,經過時光催化乃必經之途,雙手虔誠接住阿嬤這封號。 對年齡絕口不提這事讓女性同胞有志一同,有些男性亦然,想他們或許想誘拐年輕美眉(冤枉呀,也許不是),歲月在你臉上的刻紋是抹不掉的,微整型效果好,偶有風險,千回百轉日思夜想,仍在前往醫美的路上躊躇。 時光悄然無息溜走,世人寧願留住青春,捨棄所謂智慧紋。 牽著孫子的手,走向人生的未知,沒有不能說的秘密啊! 耳邊孫子稚嫩聲:「阿瑪妳幾歲?」「比去年多一歲」。 註:「阿瑪」是我家孫兒對我的膩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