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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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 過
「於千萬人之中,遇見你要遇見的人。於千萬年之中,時間無涯的荒野裡,沒有早一步,也沒有遲一步,遇上了也只能輕輕地說一句:「哦,你也在這裡嗎?」─張愛玲 一段情、一分愛,時效多久?有人投注大半青春,守候漫漫光陰,卻換來一場空;但同樣有人,平平淡淡、相敬如賓,卻是白頭相守。不信神的,很難不信緣分,茫茫一生擦身而過的人無數,能為彼此停留的,自然彌足珍貴,但,該走的走、該留的留,緣深緣淺,照見於冥冥之中。 緣分來得突然,也發現得突然,未有任何前兆與警示,就這麼莫名的遇上了,在茫茫人海裡,沒干係的兩個人走在一起,多了一縷牽連,添了一絲關係。人世間的緣分,皆是命運使然,還是生活遇見?珍惜眼前人,更要珍惜有緣人,但有時候卻也不為什麼,兩個人便散了,散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瞬化便成路人,彷彿世間從未有過這碼事。人生難得有情人!自認不是重情之人,但尊重每一分感情,更相信去留皆有原因,也皆有意義,緣分可遇不可求,或正如《單行道》那首歌裡唱的:每個人都是單行道上的跳蚤,每個人皈依自己的宗教,每個人都在單行道上尋找,沒有人相信其實不用找。 因為愛過,所以慈悲;因為懂得,所以寬容。人的天性皆為柔弱,所有的情感中,摻雜、混合了太多的自卑和縱容,為了被愛,選擇將就,造就自己的堅強、造就自己忘卻了被隱沒的膽怯不安,這可以說是成長,也能說是幼稚,付出越多慈悲,卻換得更多的慘、忍,然後還欺騙自己得到了如願的愛!一個人真能有如此寬廣的心胸?真能如此簡單去忘掉、去原諒?不論親情、友情、愛情,只要觸碰了底線、侵犯了原則,都很難被輕易的寬宥;有時為了彼此的面子與尊重,嘴上嚷嚷著無所謂,實際上還是過不了心裡的那道坎、那堵牆;放手是最容易的,難的是修補無形的裂縫,人我之間的,或早已刻在心底的……。 於是,緣分盡了,便成了回憶,回憶可以是惆悵的,也能是愉快的。但我還是習慣只記得他人的好,不好的,選擇性的遺忘;老婆大人總說我神經大條,我卻自認活得雲淡風輕著實不易,如果任由負面情緒左右你的生活、決定你的情緒,或許連吸一口乾淨空氣都是奢侈。但或許,最該被想起的是負面、挫折的過往,因為需要被檢討、需要被反思,需要從中尋出錯誤,將其煉化為自我成長與成熟的養分,不枉費每段得來不易的緣分。 是的,有些美,注定停不住;有些回憶,就該留在最美的時候。人生漫漫長路,一定還有許多機會見到、遇到更好的人事物;再回首都是往事隨風,再一次還是千瘡百孔,雖然人的胸懷或許真是靠委屈撐大的,但還是不妨礙你多給旁人一個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機會;世界如此之大,不要吝於給身旁的人一點笑容、一絲好意,或許,走運了,便能收割一段難得的緣分。 我們都期待歲月靜好,但生活往往一地雞毛;我們相信念念不忘,必有迴響,可那人卻消失得悄無聲響。但,又如何呢?你活該為了一棵爛樹,放棄整片森林?我們更該堅信的是,付出不是沒有回報,而是上天另有安排;時光終會對我們溫柔以待,許我們一場不辜負生活,不辜負自己的緣滿與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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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梯驚魂記
民國六十二年的那次畢旅,雖已歷經近半個世紀,但至今每一回想起來,仍覺心有餘悸。 當年我們為了要趕在六月中旬,回金門參加學校的畢典,所以金中特師科第九屆的畢旅,選擇在五月底到六月初舉辦,另一重大考量,則是為配合太武輪的航班。當年我們這一班,畢業人數整整50個,如外加導師和工作人員,已逼近六十大關。 因人數多,原本規劃分兩梯次赴台,但考慮如此瞻前顧後,行程更不易掌控,最後還是偏勞余月美同學出面,透過私人關係,才能集中在一梯次成行;可萬萬沒想到隱藏的危機-讓人嚇破膽的電梯驚魂,卻在往後的行程中悄悄上演。 事情是這樣發生的:我們一行人,從金門料羅碼頭搭乘太武輪,浩浩蕩蕩開往高雄,一路上因有逗趣的同學搞笑、嬉鬧,加上天公作美,船在台海行駛平穩,到得高雄後,我們分乘兩部遊覽車北上,當晚和次晚,都選擇下榻於台北教師會館,南海路上的會館,在當年首善之區的飯店裡,雖非高級,但已頗令人滿意了。 第二天一早,大夥兒正趕著出門參訪,卻碰上與其他房客硬擠電梯的情事,昨晚因人數多,我們分住4到7樓,只見電梯從7樓下降,每樓層都會暫停載客,說也奇怪,電梯從7樓下降到6樓,再從6樓下降到5樓,都安然無事:但當它停在4樓時,有某位個子不高、個性調皮的同學,硬擠進電梯後,不顧嗶!嗶!嗶!超載的警告聲,無論同學如何勸說,他都當作沒聽見,最後電梯門終究還是關上了,而就在這時候,電梯在走走停停,上下震動了幾下之後,就杵在原地,再也不動了,電源也在同時無緣無故的切斷了。 炎炎五月底,天氣本就燠熱,只見這些擠在一起的沙丁魚,男生個個是一身顧人怨的臭汗,女人則個個香汗淋漓,這時,只聽見早已嚇破膽的女生們說話了,「這都要怪某某人」、「叫你不要進來,你偏要擠進來湊熱鬧」,更有人操閩南語說:「咱不知會怎麼個死去,這夭壽同學!」 而當年,我湊巧也搭上那輪電梯,擠在這堆七嘴八舌的人群裡,如果說我心裡不會害怕,那是違心論,但臨到這個生死關頭,也只能默默的禱告上蒼,請祂一定要保佑了! 事有湊巧,當時陳世祺等同學,下到一樓電梯後,發現忘了拿名條,正守在電梯前焦急地等候,他們一發現電梯卡住不動,知道代誌大條了,就連忙報告老師和通知櫃台小姐做緊急處理,約莫五分鐘光景,有好幾個人帶了工具箱,氣喘吁吁地趕來。 電梯是在三樓以後,就不再有燈號閃示的,他們判斷應該是卡在2樓和3樓之間的牆面,二話不說,就直奔二樓,眾人合力試圖扳開電梯,但一連試了幾次,都沒成功,靈機一動,就在外頭大喊,要困在裡頭的人幫忙扳動,眾人齊心合力,梯縫終於露出一道亮光,這時老虎鉗、扳手、螺絲起子全出籠,終於成功了,欣慰的是,不但受困者全部得救,就連原本預期的毀損,也都沒發生,可說是不幸中的大幸!至此,這場駭人聽聞的電梯驚魂記,總算平安落幕。 事隔至今,超過47年,而當年那些慘綠青年,如今已個個為人祖父、為人祖母,已到了白髮蒼蒼、垂垂老矣的人生歲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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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墨駢飛.絲竹齊鳴
八年前的2012烈嶼文化館,曾有展演盛況是「有聲有色」,今天我們又重登小金,依舊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再次彩墨駢飛,絲竹齊鳴!中國畫,墨分五彩,其實只有水墨渲染一途,沒有顏色,即使用色也僅止於淡染。我一直把重墨加上重彩,創作我的彩墨畫新風格。歷經八年絃聚和,筆奮墨滋,今年(2020)本月又應烈嶼文化館之邀,「吳鼎仁書畫展」再次出展。由許虎團長率金門樂府再次渡海展演,並與烈嶼群聲南樂社,創會理事長洪天映、現任理事長李安心及諸位知音絃友,熱絡互動,齊奏「風打梨」作開場。在洪若珊鄉長的主持下,使我的畫展現場中,大小金南音大會串,又再一次「有聲有色」的藝起來! 書法是我自小六齡,學前的家課,六十年的領略,一甲子傳習不輟。甲骨、大小篆、漢簡隸、行草、楷碑,漸探堂奧,博涉多優,廣獵碑帖,池水盡黑,筆墨老成!由書法而進入國畫境界,書畫同源,筆墨共識,剛日做畫,柔日寫字,閒時絲竹管絃,時有詩詞駢醉,把日子過得,恰似太上忘情一老朽! 在「水墨畫」的基礎上,敷色、點彩,豐富畫面活潑的現代感,突破中國傳統繪畫的古老樣式,創新的彩墨美感。彩墨畫可以說,受到現代繪畫藝術教育影響較深,活在現代當下,藝術的創作是不能故步自封。深厚的傳統基礎之後,有新的開創,而不是一味追求西洋的東西。中國傳統繪畫的改革,是我一直在追求的理想,有突破有創意。就像南管古樂,有時很難聽得懂,比英文歌曲還難懂,唱腔咬字,易懂易學是改進的目標。傳統的古藝不能斷代,而是要與日俱新的傳承下去,就像把流行歌曲藝術化,藝術歌曲流行化,成為普世的藝術。 任何一件藝術創作,都不能缺少「時代性」,一個時代的藝術,有一個時代的創作特性,時代性是表現當代的創新精神。中國畫的現代化性,不論是在題材或技法上,透過思想觀念,連結生活經驗表現出新藝境。早期彩墨畫的林風眠、吳冠中等先驅,引進西方現代主義的精神,自由創作的主張,而不是要丟掉傳統筆墨,徹底西化。打破傳統和西方相結合,也是一種突破和創意,彩墨畫便是創意的一種表現形式。目識心受雲樹變幻,看到的峰巒靈動,寫下胸中的丘壑;或是天馬行空,臆想的虛幻空間,意象的結構,都是創新的嘗試。 水墨、水彩,有東西之分,藝結水墨水彩不分東西,創作出新的東西。以墨顯色添藝彩,以色助墨創新局,盡情遊於藝,潑墨潑彩,妙在似與不似之間,依然以形寫神;妙在氣韻生動,追高氣勢神韻!意、識、靈齊備,詩、書、畫一體,詩為畫之意,書為畫之骨,即使不題詩,詩中有畫,畫中有詩,是藝識最高靈境界! 好色成就彩墨畫,把水墨畫折騰成彩墨淋漓,流墨溢彩照耀山川。山光雲影爛漫秋華,一曲千古清音道盡萬古閒愁,一筆非花非霧寫遍千山萬水,浪頭一帆聲色盡餘歡,秋華繁露集為是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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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的看見
忘了前一回訪金門文化園區緣由,但清楚地記得詩人林彧,只是用手機就捕捉了美好構圖,引來文友們圍觀、讚嘆。風景不會自動剪裁入鏡,而在於鏡頭在誰的眼光裡,化日常為不凡。 文化園區即將轉型為博物館,我有幸應邀,與文化局長許正芳、學者陳益源、江柏煒,舊友盧根陣、唐蕙韻、許能麗,以及新友林本源等一起抒發,談博物館的文化精神與實踐,非常巧合的是素未謀面的博士堂妹吳俊芳也在會場,嚴肅論壇之餘,多了認親的插曲。 不知道出身昔果山的堂妹,是否真正住過昔果山,可曾徒步環島南路,往機場方向而走,經過左邊一個帶狀駐軍營區,到藍天戲院看過電影?營區草綠外牆寫滿標語,其中一則是「莊敬自強、處變不驚」。 前線動盪,風吹草動都需警戒,須有不變應萬變的淬鍊,才好根基立穩。島嶼的一切隨著遷徙,被遊子帶到台灣等地,精神上的武裝也是。往昔金門同鄉聚會,雖也熱鬧,但鄉人對應之間,總是拘謹,因為我們身繫歷史苦難,怎能歡樂呢? 我清楚記得台北同鄉能夠放開胸懷暢談,肇因有一年大伙到牧羊女家新春團拜,春天與酒讓人放鬆,自此,我們的聚會話題終於暫別戰爭、忘記悲情。故鄉已經從前線戰地成為觀光勝地,戰爭是金門特有種,但文化、飲食以及生活,都有獨到面向,這幾年中,駐縣作家楊書軒、辛金順等深刻挖掘金門日常,浯島文學獎或散文或小說等,都能看見本籍以及他籍的作者,發揮創意構造他們的金門。 前線戰地與觀光勝地、戰爭文學與生活文學,不必一前一後,而該彼此融合。文化園區論壇,有兩則與文學相關,金門文學的歷史與特色、金門文學的展示重點與方向,我以「莊敬自強、處變要驚」作為陳述的核心,也對應了文化園區的轉型。 我對博物館怎麼呈現作家有微末建議。我寫《火殤世紀》、《遺神》、《孿生》等小說,一個動機是希望不認識金門的朋友,可以透過閱讀認識金門,可惜我沒有處理好,讓閱讀它們顯得困難,不過,小說代表我的「看見」,關心作家的看見,才能明白他的精神指向,而博物館正該把這樣的指向具體呈現。 「太武山何以名為太武山?相傳太武夫人於此修道成仙,蔣經國多次冒險視察金門,聽聞太武山日出壯麗,從不曾親睹,軍方為了一遂蔣經國心願,安排專人負責記錄太武山日出日落,在最可能看到日出的一天,安排蔣經國到訪,可惜蔣經國終於還是沒看到太武山日出。偉大如蔣經國也不能讓太陽為它升、為他落」。 這是我的發言,也是我的看見。 我看見了金門被日本佔據時,組織游擊隊反抗、我也看見了風獅爺的出生、當年清廷頒布遷界令金門人怎麼在內地生活、我也看見了屋後被砍伐的木麻黃在我的懷念下成為繪本《三位樹朋友》,我不在意日後博物館成立,誰的名字與立牌被放得多大,我只在意作家的看見,有沒有「被看見」……。 祝福文化園區順利轉型,未來的旅程上,變數也必然不會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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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毒有理.殺人無罪
台灣是犯罪的天堂嗎?就在8月20日台灣高等法院,把弒母斷頭的桃園市梁姓男子改判無罪,並當庭釋放,承審法官未作保安處分,僅「責付」給桃園市衛生局,這個嚴重違反倫理道德,違反基本做人道理知識的判決,讓全國人民不解、驚愕,更令人民覺得荒唐,不可思議,因為這樣的判例,很容易誤導青少年誤解而恣意觸法。 從案情了解:梁母被逆子砍斷的手臂掉在客廳通往臥室走廊,無頭的梁母屍體躺在臥室床上,頭則被兇嫌從十二樓丟下,屋裡滿地是血,現場慘不忍睹,如此慘狀竟不能引起承審法官絲毫對施暴者的譴責之意,令人匪夷所思。梁男在庭訊時,就算看到被他大卸八塊的母親屍骨不全的照片時,仍不為所動,一滴眼淚都沒流,一付事不關己的模樣,讓在場公訴檢察官痛批梁太冷血,要求必須將其與社會隔絕,以免再次傷害無辜。 以梁男砍下親生母親頭顱的兇殘犯罪來看,一審委託鑑定的醫師認為,他殺人時的精神狀況,確實有受毒品影響,辨識能力降低,但二審找來法醫研究所及台大醫院團隊,鑑定結果卻是斷言兇手「無意識殺人」,最後推論出「殺人無罪」的判決結果,令人傻眼。 精神鑑定資料,法官當然要尊重,但也要對不同的鑑定,論述採用或不採用的理由,更何況吸毒本就是犯罪,因自己吸毒使意識模糊而殺人而認定其無罪,實難杜悠悠之口。許多民眾憤憤不平,提出論斷:認為如果因喝酒意識不清衝撞行人致死,要判重罪,那吸毒後駕車撞死人,是否可接此案例也判無罪,日後酒駕被查獲,可否告訴執法警察,我雖然喝酒,但也吸毒了,所以你們不可以開罰,這樣說得通嗎? 某些法官死守法條SOP的判決結果,往往偏離社會道德的共同價值觀,令人無法接受。這讓我想起了朋友告訴我一個故事:「有兩個人在路邊挖洞,其中一個人把洞挖好之後,另一個人就迅速用土把洞填滿,沿著馬路一直不斷的挖填,他好奇問他們為何如此?他們回答正在種樹呀!他再問樹呢?他們很慎重說,原本三個人一起工作,但負責放樹苗的人,今天請假沒來,我們各司其職,也是把自己份內的工作完成了。」恐龍者,其來有自也。 此逆天弒母兇殺案在二審無罪判決後,還留了一條小尾巴,承審法官「責付」給桃園市衛生局;何謂「責付」,許多民眾看不懂,所謂責付是刑事訴訟法上的制度,指的是:有羈押原因,但沒有羈押的必要,法院指定某個人或機關看管被告,並督促被告依法院傳喚準時出庭的一種制度,並沒有強制約束力,所以有擔心說如果嫌犯跑了呢?承辦法官竟說跑了就跑了,令人瞠目結舌,雖然法官後來否認沒說過這句話,並補充道人跑了法院一定會把他抓回來等等,但是意義何在?大家擔心的是如此兇殘的心性,若回到社會,隨時可能肇事作案,法官草率對其不做保安監護處分,才是治安最大的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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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傀儡戲一些事
近些日子,見到報載家鄉有傀儡戲班的成立及傳承,對於這樣優質的文化能夠保存下來,是件令人興奮的事! 童年,家鄉貞潔牌坊下有家鼓吹店,鼓吹店包辦婚喪喜慶以及迎神賽會所有樂曲的吹奏活動,也就是依各種不同活動而吹奏不同形式的曲調。在這一排低矮店面,有一家福州人自家手藝相傳,三代人共同經營的理髮店。理髮店隔壁是打鐵店,店外經常停放一頂竹材編製的轎子,是轎子沒錯!當時最流行的結婚迎娶工具,結婚日,新郎新娘坐轎內隨著鼓吹被抬著於大街小巷遊行。轎子也是屬於鼓吹店的生意行當。每年農曆正月初九天公生,鼓吹店又有一夥人擔著傀儡戲偶、道具及簡易戲台挨家挨戶演戲酬神。印象中,家鄉傀儡戲的演出,僅在這段期間。 昔日,老家拜天公是件隆重的事,虔誠的祖母慎重其事。當日一早,即將原來擺放於大廳神龕前的八仙桌換上鮮紅鑲有刺繡的桌巾。然後,將桌子移至天公爐正下方。八仙桌後面鋪了一張蓆子作為跪拜天公之用,蓆子後放一個紅泥小火爐,內置香料木炭。點燃時,香氣悠悠蕩蕩瀰漫整個廳堂,孩子們興高采烈一一跨過小火爐淨身,然後,於蓆上向天跪拜磕頭。供桌上擺著滿滿的供品,燭台上紅燭火光閃爍,香爐煙霧裊裊。八仙桌旁放著母親特地蒸的大蒸籠發糕,發糕上裝飾著祖母精緻的手藝,以紅紙剪成的八卦圖形。其旁是一竹材編的大圓盤裝著紙面燙有財子壽錫箔的「壽金」摺成的大金元寶,金元寶堆成像座小山,這是祖母提早一兩天完成的活兒。前廳堂,臨時以兩扇門板,架在兩條長板凳上的簡單戲台已經準備妥當。當鼓吹店師傅一夥人來到,將布景架於戲台上,一時,鑼鼓咚咚響起,嗩吶聲響徹雲霄,酬神戲便開始了。當戲偶相繼出場,台前孩子聚精會神席地觀看,演出像是加官晉爵一類的戲碼。師傅一面提線操作傀儡的表情動作,一面配合樂器吹奏說著台詞。孩子隨著戲偶動作,不時發出陣陣笑聲。演完戲,戲班又匆匆忙忙收拾行當趕往下一戶人家的演出。 這些是童年對於家鄉傀儡戲的一點印象,時光匆匆,由於長年在外,對於接下來家鄉傀儡戲的發展一無所知。突然間,得知有心人成立了傀儡戲團,還到學校演出對學童推廣,可謂用意深遠。其實,傀儡戲是具備深厚技藝的一種表演。家鄉的傀儡戲傳承應來自對岸的泉州、漳州等地區。曾在網路看過的傀儡戲表演,唯妙唯肖逼真傳神,讓人讚賞不已。試想,牽引如此長的細線卻能夠將戲偶的表情動作刻劃展示得如此生動細膩,是件不容易的事!還看過傀儡跳現代舞,同樣虎虎生風,那隨著音樂節奏扭腰擺臀的肢體動作,真是一絕。當然,戲偶的操作,臉部的雕刻,服裝道具的裝飾,臉部及手腳關節與提線的連接都是學問。 除了傀儡戲外,報端還見到傳統技藝如南管也成立社團,同樣令人振奮。這些文化活動要能持久,除了需要相關機構的贊助提倡。若本身能有一點經濟來源,對人才的培訓,器材的添購更新,活動的持續才可源遠流長。 依我的認知,各地的旅遊幾乎與當地文化活動捆綁在一塊。到維也納,就曾參加於美泉宮舉行的音樂會、於威尼斯曾參加貢多拉平底船的運河遊覽、西班牙塞維亞則有佛朗明哥舞的表演……。我的意思是說,若能將傀儡戲表演、南管演奏等文化活動與家鄉的旅遊捆綁在一塊。譬如:租用寺廟、祠堂或是閒置的場所作為表演場地,採取售票及定期演出。並透過導遊、旅館、民宿共同宣傳吸引遊客。這樣的做法若能成功,除了增添旅遊內容,傳達家鄉文化內涵,還可以填補夜間旅客無處可去的困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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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的聯想
金門四面環海,我對於海是有很多遐想的。 早年到美西旅遊,一登上了夏威夷,導遊指著兩幢市中心的高樓說,那是日本人買的房子,可以遠眺太平洋,是非常昂貴的樓房。 有景觀的房子通常都很貴,看海的尤其如此,所以我對於看海的房子情有獨鍾,二十年前就買了準備養老。但是我的看海房子,並沒有像我想像的那個值錢的樣子。我一直在思索這個問題。 中國人相較於外國人,沒有那麼看重海洋,沒有那麼喜歡海洋,雖然我現住的台灣也四面環海,但是沒有發展出海洋文化,這是使我感到納悶的地方。時下是地球村,大家的旅遊經驗多了,我想談一談我的看法。 我常時到加拿大探親旅遊,對於溫哥華的景觀印象,就是港汊的帆船多如插棘,在岸旁玻璃帷幕樓房的襯托下,成為都會優質休閒文化的特殊景觀。加拿大是大陸形的氣候,不潮不溼不有勁風,得天獨厚,內河岸邊的房屋櫛比鱗次,陽台上擺上桌椅,一邊看海一邊可以賞景與喝下午茶,看了多讓人動心。 有一次到北溫旅遊,這是溫城的精華區,我看了濱海五層樓的房子,好大的一個觀景陽台,我隨口一問:「不知一戶賣多少錢?」兒子剛好有個售屋的網站,隨手一點,剛好三樓有一戶正在出售,一房一廳一個陽台(陽台不算購屋坪數),加幣一百三十萬,折合新台幣三千多萬元。四五樓的價碼就更高了。 我看了之後乾瞪眼,只有羨慕的份,這一輩子住不起這樣的房子了,只得回頭擁抱我台灣濱海的陋室,聊以自慰而已了。最近有一個朋友帶我去白沙灣作客,走進路旁他朋友的樓房,是一棟四層樓的面海房子。 這是我迄今在北海岸看過最大最豪華的賞海景觀樓,每層約有四五十坪,雖然也花費鉅資刻意裝潢,但只是一座乾枯的室內房子;坐下來面對一片玻璃窗,落座之後眼睛平視可以看到整個北海的海洋與夕照。屋主的口袋夠深,對海很是癡迷,是我在台灣碰到第一個真正愛海的人士。 他的房子在台灣算是不錯的,等閒的人買受不起,但跟溫哥華比只是小巫見大巫,我看了並不心動。我在溫城居高臨下看過面海的房子,家中廣植花草樹木,整個家就是一座大花園,夏日午後躺在躺椅上,看著落日餘暉,片片風帆點綴其間,而氣候又那麼煦和,真是人間天上。 中國人自明朝鄭和下西洋之後,就採取鎖國政策,高掛起風帆,不再出海。把國人的心智錮蔽了,錮蔽在儒家文明,錮蔽在農業文化,錮蔽在科舉制度之下。因此,中國的落後不是從清朝鴉片戰爭之後開始的,而是從明成祖禁海令種下的根苗,影響所及錮蔽了中國人的思維、心胸與眼光,讓中國人不願親近海洋,不會欣賞海洋,而拱手讓出了鄭和下西洋的海洋科技的領先文明,而被西歐的幾個小國西葡荷與英國開創與超越。 台灣四周環海,但是今天人們對海洋的親近度仍不高。一位華僑返台購屋,她說巴黎人要開三個小時的車到諾曼第,才可以看到海,而要在此買一間看海的房子渡假有多貴啊!然而台灣人近海而不觀海,沒有由衷的愛海,因而看海的房子不值錢。 幾百年來國人不知親海愛海,更不要說乘長風破萬里浪了。追根究柢,這是中國人無法建構海洋世紀的深層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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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高粱酒在渡也詩裡飄香
國內知名詩人渡也,寄贈他的大作《攻玉山》詩集,已過了十五個年頭,此謹淺釋書中一首描寫金門高粱酒的詩,表達個人對詩人遲來的謝意。 這首詩題為<是一種香>,全詩如下:「是一種香/叫我們來/是整個金門喧鬧芳香/我們在台北在台中在台南/早就聽到了//鼻子說要來/心說要來/腳說要來/腸胃說一定要來//才幾杯高粱下肚/我們便清醒而且確定/風獅爺開始走動了/房子醉了/路醉了,而且吐了//」。 詩裡詩人聚焦金門高粱酒的一大特質,香氣,來做描繪。香氣本是嗅覺,詩人使用修辭學上的「通感」或「聯覺」(synaesthesia),巧妙轉換成聽覺,「喧鬧芳香」,「早就聽到了」。高粱酒的香氣,因此生動活潑起來。 詩中使用另一修辭「擬人化」(personification),「鼻子說要來/心說要來/腳說要來/腸胃說一定要來」。鼻子、心、腳和腸胃,都是人體的部分,詩中賦予如人類的生命,能言善道起來。酒的香氣,相當震撼,讓人全身起了反應。先是鼻子嗅到,心裡感受到,接著用雙腳行走才能接近酒的香氣,喝上幾口或一杯。酒最後要入胃腸,所以「腸胃說一定要來」壓軸,攀上酒誘人的巔峰。 詩中應用另一「排比或對仗」(parallelism)修辭法。「我們在台北在台中在台南/早就聽到了」是空間或地域的延伸和擴張,傳遞了金門高粱酒的芬芳,香遍整個台灣。「鼻子說要來/心說要來/腳說要來/腸胃說一定要來」,形容飲酒的人們,被酒香吸引到趨之若鶩的景況。詩的韻律或節拍,甚至氣勢,藉此二個排比,得以一波波推出。金門高粱酒的香氣,就在這兩波排比的推演下,陣陣逼了出來。 收尾的詩句「才幾杯高粱下肚/我們便清醒而且確定/風獅爺開始走動了/房子醉了/路醉了,而且吐了」,更耐人尋味了。詩人用了一個修辭法「反諷」(irony),酒喝多了,醉茫茫,哪能「清醒而且確定」呢?這裡顯然是說反話。至於「風獅爺開始走動了」,延續了反諷這條線。風獅爺在一般認知裡,是文風不動的,是擋風和鎮邪的。所以說「風獅爺開始走動了」是喝醉酒了。詩人選用風獅爺這意象,相當巧妙入微。風獅爺公認是金門文化的特色之一,將它和酒做聯想,相當有創意。再沒有比「風獅爺開始走動了」,更能貼切形容酒醉了。 酒醉的人通常都說自己沒醉,醉的是自己以外的人、事、物。所以說「房子醉了/路醉了」。這也是反諷或諷刺(satire)的延伸。詩末了的「路醉了,而且吐了」,表面上是路醉了,路吐了,實際上是人們酒喝多了醉了吐了的反諷。「而且吐了」說明了金門高粱酒香氣的吸引力,強烈到讓人喝醉且吐了而後止。不吐是不甘罷休。 渡也的詩平易近人,但他詩藝深厚,上面簡淺分析,透露不少端倪。透過豐厚的想像力,詩人將金門高粱酒描繪得栩栩如生,讀完之後,讓人不得不對金門高粱酒增添了一份清新脫俗又親切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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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界
待宵花遍地盛開的時節,一個霧氣瀰漫的午後,我站在離家不遠的海岸邊靜靜地凝視遠方。大海茫茫,仍清晰可見一艘停泊在海中央的船隻。無需懷疑,這絕不是漁民出海捕魚的景況,而是從對岸越過界線的抽砂船。我不知道待在這艘船上的都是些什麼人,只知道他們明目張膽地將船停泊在定點,再伸出幾支管子直逼海底,像吸血鬼般貪婪地吸取海底的砂石。 暴利腐蝕了良知,一次又一次的盜採,不但破壞海洋生態,造成沿海地基逐漸被掏空,也迫使海岸線不斷倒退,然而,我方卻束手無策,任憑這樣的事件一再發生。二十年前,同樣也是發生在這片海域,同樣也是越界而來的船隻,但比起盜採砂石的行徑,他們顯得可親可愛多了。 2001年我還在家鄉生活的日子,小三通處在曖昧不明的階段,小額貿易早已在各村海域悄悄運行了。那是個大陸貨充斥的年代,許多對岸的小販會駕著舢舨船前來,停靠在我們村裡的海岸後,站在船上的小販,會拉出一塊繫著繩索的厚實保麗龍,再將樣品擺放在上面,等待人們交易。也不知他們是怎麼跟村人聯絡的,總有人可以準確得知小販到來的時間點,再通風報信,輪番下海進行交易。 船上販售的貨物種類豐富,有香菇、蚵仔乾和大而甜的水梨等,因價格便宜,母親也經常從市集或鄰人手中購買這些大陸貨品。起初只是購買一些水果類的小物,後來家裡開始出現大陸米,再後來還可見到藤製的小椅子、躺椅,諸如此類的家具用品。那段日子,小弟總跟母親埋怨,大陸的米真難吃,母親才終止購買的舉動。 每隔一段時日,鄉民與海巡人員咆哮爭論、大打出手的劇情就會上演,強韌的謀生能力令人感到在駭怕。一到傍晚,總有人聚集在村子裡,轉述一段段與大陸仔(鄉民習慣的稱呼)交手的實戰經驗,譬如他是如何躲過海巡人員的盤查,將香菇藏在內褲裡的有趣情節,如果你願意停下腳步,保證你會聽到許多層出不窮的精彩故事。 那個年代,金門的市集、街道、民宅充斥著琳瑯滿目的大陸貨,連遠從台灣來的觀光客也愛趕熱鬧的湊上一腳。一時間,邊陲小島成了媒體關注的對象,再過幾天,又如同許多新聞事件一樣,飛快地被媒體鏡頭及所有的人遺忘。 小額貿易盛行的時節,我抱著好奇心去了一趟朋友家的海域。我還記得那是個風和日麗的下午,微風吹動我們的髮梢,空氣飄來鹹鹹的海水味。我們穿著短褲,涉水來到遠從對岸冒險開船等候的小販面前,掏出一百塊興奮地抬回一箱飽滿又多汁的水梨。兩個人野蠻地用衣角擦去水滴後,就坐在礁石上大口大口吃了起來,那滋味真叫人難以忘懷呢! 剩餘的我們分配得當藏在彼此寬鬆的衣服內,自以為聰明地偽裝懷了身孕的大肚婆企圖走私上岸。走著走著,一個不小心,水梨從懷裡滾下來落在沙灘上。我驚聲一叫:「怎麼辦?孩子早產了。」隨即哈哈大笑開來。友人在前,我在後,深一腳淺一腳,踩著不太穩健的步伐和故作鎮定的神情企圖蒙混過關,未等海巡人員識破,自個兒先洩了底。所幸,海巡人員伸手一揮,示意放我們通行。對照今日所見的採砂船,這段回憶倒是溫暖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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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土地八百主
某次去中壢訪友,中壢火車站的公車不似台北都會區那麼方便,班次二十分鐘以上才有一班,因此決定搭計程車前往。 車行中,司機主動攀談,我看他相貌堂堂,談吐不俗,為何以開計程車為業呢(沒有輕藐的意思)?據其小時候聽祖母說,他曾祖父是清代奉派來台的官員,在苗栗落戶;祖父的那一輩,處於清末民初的日據時代,田產甚豐,他們家的土地從家門口一眼望去無邊無際,由佃農耕作,因祖父輩的兄弟們不事生產,且縱情聲色,抽鴉片的、好賭的、泡酒家的不一而足,終於坐吃山空、傾家蕩產。其父執輩書讀得不多,在臺灣經濟起飛時期,屬工人階級,勉強維持生計;他從小不愛唸書,高工畢業後到工廠上班,在勞資對立衝突事件頻頻的那些年,好打抱不平,總是站在第一線抗議,搞得與業主關係緊張,乾脆辭了工作,開計程車為業,他說,自己當老闆,自由自在。車抵目的地,我記得他用客家話說的「千年土地八百主。」形容他們家族由盛而衰的滄桑歲月。 富不過三代,窮不過三代。每個家族成員的賢與不肖,決定家族的興衰榮枯。家大業大的家族,生養了敗家子弟,家族走向衰敗,致家道中落,案例多不勝數;兒時曾耳聞,某鄰居男主人酗酒成性且好賭,田產家財散盡不說,還走到「賣某賣子」的地步,讓人聽了鼻酸;也看過某家族,家境清苦,但是由於家庭和睦,兄弟姊妹齊力同心,努力奮鬥,開拓了一片天,從而欣欣向榮,子孫繁榮昌盛,令人稱羨。家族如此,企業經營亦如是,例如30年前台灣電子業的晶圓雙雄,兩家公司當時的業績與股價並駕齊驅,如今,一個是股市三位數、高價位的護國神山,一個是股價剩兩位數、低價位的公司。 同樣的,不論持家、經營企業或治國,道理皆相通。號稱亞洲第一個民主共和國的中華民國,中國國民黨在那片地大物博的國度,僅僅38個年頭,就淪入武裝起事的中國共產黨之手;退守台灣之後,知恥知病、發憤圖強、勵精圖治,總算有了生存發展的一席之地;但國民黨在經國先生之後的主事者,大多為利慾薰心的政客當道,不但毀棄建黨精神,更缺乏核心價值,高層爭權奪利,時鬧分裂,終至兩度政黨輪替且被清算凌遲的慘狀,如今已如喪家之犬,在「中華民國台灣」的旗號下,跟著人家的台獨曲調走,喪失了靈魂而醉生夢死,令人浩嘆! 古諺:「千年土地八百主,地是主人人是客。」一方土地如果不好好去經營,遲早都有江山易主的一天,這就是「千年土地八百主」的規則。因此,如果背宗忘祖、逆天而行,以一黨一己之私、橫行霸道的政黨,即使能夠欺騙人民於一時,但是終究會走到原形畢露、眾叛親離、被歷史洪流所淹沒。所以,對中國共產黨人、中國國民黨人或者台灣民進黨人來說,應當省思「土地是天下人之土地」、「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唯有以人民福祉為念,秉持「天下為公」的治國精神,國祚始能千秋萬載。 順治皇帝《讚僧詩》有云「百年世事三更夢,萬里乾坤一局棋」,此與「千年土地八百主。」相映照,足以警醒世人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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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評小說
~~甚連(載譽)之所謂小說者,也猶如白頭宮女話當年,常是冗長隨意的情節;不僅欠缺寫實文類所應具,所謂亞里斯多德式之結構理論,甚連水平方向之敘事能力也不及,殊非無因:讀者的淺見寡識,當然難脫其咎,而整個社會欠缺博大精深之思想,才是根本所在! 論評之前且先回溯!雖說小說這名詞直至《漢書》才出現,且列在十家之末、九流之外:「致遠恐泥,是以君子弗為也」;但若從其敘事功能來看,二千多年前之古典文學,如《山海經》、《楚辭》等神話、寓言、志怪等,均已具備了小說之基本條件。而以白話寫就之唐代傳奇,宋代、元代話本等,更為明清小說之盛世奠下基礎。 但真正現代白話小說之出現,要到五四時期。始於鴉片戰爭、終於五四時期之中國近代小說,可說是現代小說之先聲,顯者如康有為、梁啟超等人所倡之「新小說」和「翻譯小說」。這些小說在「戊戌變法」,到1917年文學革命十年間,風行一時。可說是中國小說,由傳統過渡到現代之橋梁,其歷史價值不容忽視。 尤者,彼等在觀念上,均已拋棄過去視小說為閒書之陳舊看法;在功能上賦予小說之較高期待,如康有為所言:「故六經不能教,當以小說教之;正史不能入,當以小說入之;…。」梁啟超在〈論小說與群治之關係〉中更直言:「故今日欲改良群治,必自小說界革命始;欲新民,必自新小說始。」 當然,康、梁等人之說法,雖提高了小說之地位,但彼等將小說功能過分高估,也不切實際。五四以後,現代小說在時代環境更迭,及西方小說之影響下,開創了中國小說發展新紀元,湧現了大批優秀小說家,及深具影響之傑作。1949年以後,兩岸文學雖各自發展,但都為小說界,貢獻了許多足以傳世之作品。 小說紛陳各具其道,應如何論評?以西方來說,十八世紀末,義大利劇作家(Carlo Gozzi)曾經宣佈,世界上只能有三十六種劇情;德國的(Schiller)不相信,費了多年想要突破這說法,結果還是服輸了。直到二十世紀初,法國的(Georges Polti)引證了一千部戲劇,兩百部詩歌小說,重申此說。而在技巧上,以歐洲傳奇之「垂直透視」為例,這種以意義的掩映重疊為中心,不重邏輯次序,與水平連接的筆法,較之於左傳敘事之境界,深而論之,毫不遜色的。凡此種種,均已直指,如將小說作為一項文類,是有其條件的,而非「說故事等同小說」者,所能憑空舖敘的。 意以為:作為一項文類,小說決非是坊間所謂「寫故事」之粗糙說法;也非僅是主題、人物、情節、場景、語言、視角等六要素之簡約可言。而是作者感慨、感觸、感興後,以獨心匠運之隱喻方式,形諸於筆墨之意境;涂淑敏所言,「具有引起情志感應、用以比興之具體物象;以及能提供特殊的美感情味、人生體悟或生活經驗者」之說法;而其境界正是老子所言「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之境界。如此方能在保有傳統小說之疏朗、自然外,復有現代小說之嚴密及系統,此方是論評小說者之基本素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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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長們的健康,大家共同的祝福
今年三月底,匆匆地趕往碧山世紀文學饗宴展場途中,因不小心騎車跌倒,相繼成為外科、骨科、復健科門診常客,緊接著便是定期進行職能治療,在做復健期間,偶爾遇見幾位學長也到醫院診治,言談間,大家不約而同確定健康真的是人生最大財富。 年近七十的劉學長,在公職退休後,即返金侍奉九十高齡老母親,某日,陪同高齡老母赴台轉診就醫,治療一周後即出院,並暫居永和公寓家,老母親尚能行走,爬樓梯卻不方便,劉學長只好揹著瘦小的母親爬上三樓,當晚入睡前即感覺渾身不對勁,整個腰部特別痠痛,經急診就醫後,確定腰椎斷裂兩節,馬上辦理住院手術治療,三個月後返金,除遵照醫師交代注意事項外,並定期做復健,經過一年多的努力,漸漸恢復健康,繼續陪同外籍看護照顧老母親。 周學長參與營建工程數十年,為人誠懇,施工實在,建案品質屢受讚賞。多年前某日午後,周學長刻正在高樓施工時,一個恍惚失神,整個人從二樓鷹架跌到地上,當場即有人叫救護車送醫,經急救後仍然昏迷,下半身並有癱瘓現象。在醫院昏迷個把月後才甦醒過來,周學長剛開始發現雙腿無法動彈時,整個心情超級惡劣。半年後出院的周學長,開始定期到醫院做復健,目前心理已完全調適過來,每周三次復健照表操課,老同學偶爾會去陪他喝喝小酒,共同回味軍旅樂趣。 王學長嗜酒如命,是金酒的忠實客戶,只要一上飯桌必然看到高粱,老同學到他家吃飯,他卻不勉強客人要喝多少,只要客人盡興就好,邊吃邊喝邊聊,他總是說,他每天喝了不少高粱酒,自認為對得起金門。某晚大醉之後翌日早晨,王大嫂叫王學長起床上班時,才發現他已昏迷不醒,趕緊叫救護車送去醫院,經急救後,主治大夫告知家屬說病人有中風現象,手腳嚴重痙攣,出院後需要定期追蹤檢查與復健。王學長出院後退休在家,腦筋也不如昔日清楚,許多老同學去看他,他幾乎都叫不出對方名字,王大嫂也不准他再喝酒,定期到醫院做復健成為他外出最重要的功課。 同學會裡喜相逢,莫不開懷暢飲,把酒言歡,每當曲終人散之際,同學都會互祝平安,互勉多多保重,相約明年再見面。實際上,各個同學會參加人數,每年常有越來越少現象,隱約透露著某些人健康出現紅燈,有的人是年紀大了不想動,有的則是人生畢了業名列仙界。 每個同學會共同的結論是,健康是人生最大的財富,到老依然能夠相見真是莫大福氣。雖然昔日同堂學習,並不能確保當下能同心同德,但見面能夠互祝平安喜樂,即見幸福。在某個同學會視頻中有這句話:「有共同的回憶,是種緣份,也是種幸福」,的確如此。這段期間,見到兩位數十年未見的老鄰居、老同學,因為前陣子有聽說他們都身體微恙,經過聯絡見面時,看到大家都勇健得很,讓人打從心底高興。老同學喜相逢,願您平安喜樂,健康呷百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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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青少年需要一種東西
青少年階段,年齡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是人一生當中學習力強、可塑性高的階段。在這個人生重要的階段,我覺得有一種東西是青少年所需要的,特別是我們金門縣的青少年。 話說今年5月12日,金門縣教育處羅德水處長召集了一項「漫談島嶼青少年寫作」座談會,有意籌辦「金門青少年文學獎」,消息一出,立刻得到許多金門文壇耆老的熱情迴響。 例如陳為學校長6月9日發表〈喜聞籌設「金門青少年文學獎」〉,表示金門青少年的文學實力雖有很大的成長與提升空間,他仍虔誠祝禱「金門青少年文學獎」,如「浯島文學獎」永遠松柏長青、枝繁葉茂。7月7日李錫南校長〈親愛的,我們為老樓房披上金門文學的羽翼〉也期盼:「浯島文學獎」與「金門青少年文學獎」雙響炮深耕後,能夠縫合斷裂,增添新綠,振起金門文學羽翼。 又如今年金門文化獎得主李福井先生7月4日先撰〈談擴大文學獎的影響力〉,稱許教育處籌辦青少年文學獎,做的是文學向下扎根的工作。8月4日又撰〈寂寞的力量〉一文,希望青少年朋友發揮寂寞的創作力量,以陳長慶先生為標竿,而且要立志跨過這個標竿。 現在,由金門縣政府教育處主辦的「109年第一屆金門青少年文學獎徵文比賽」已正式公告自九月一日至三十日收件。我也衷心祝福此舉得以達到徵文的目標:提升青少年的寫作、創作力暨對文學之美的鑑賞能力,並期以優質文學創作作品彙集,傳播金門文學的種子,耕植繽紛金門的文化園地。 不過,要如何傳播金門文學的種子呢?從金門土壤裡冒出的新芽能否長出具有金門特色的枝葉、開出金門文化的繽紛之花呢?這可能要看我們為金門青少年撒下怎樣的文學種子而定。 長久以來,我們金門縣的青少年在學校課本裡讀不到金門作家的作品,即使翻遍各種文學史也幾乎看不到金門作家的身影,於是他們感受不到在金門這個島嶼之上,早已有許多優秀的金門文學家,為自己的家鄉留下了大量的文學佳構。 為什麼我們不設法讓金門的青少年從小就有機會讀金門小說家寫的金門小說、看金門散文家寫的金門散文呢?小說、散文之外,金門詩歌、民間文學、兒童文學、報導文學亦然。倘若我們能夠讓金門青少年深刻感受到著名文學家就在自己身邊,動人的文學作品所書寫的正是自己周遭的生活,這麼一來,便可以為他們樹立更多的文學標竿,成為他們學習效法的典範,同時讓他們明白原來自己與文學的距離可以如此之近。 實際上,為了落實這樣的文學教育理念,臺灣本島先後已有吳晟在臺中、彰化,李敏勇在高雄,陳益源在雲林,黃文車在屏東,陳昌明在臺南,陳憲仁在南投,召集各文類的分卷主編,為該縣市的青少年編纂出在地的文學讀本,讓本土文學向下扎根,並且都獲得了很好的成效。 因此,我具體的建議是,金門縣教育處在籌辦「金門青少年文學獎」之餘,不妨和金門縣文化局或其他相關單位合作,也來出版一套《金門縣青少年文學讀本》,讓金門子弟從小就有機會接觸自己家鄉的作家,了解自己家鄉的文學,進而認同家鄉並且肯定自我。 我們金門青少年需要一套《金門縣青少年文學讀本》,因為它可以帶給金門青少年最需要的一種東西,那就是:對金門文學與文化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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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色月光下
夜裡,一輪明月高掛天井上空,銀色的月光下,三合院的屋瓦與門口埕外的桑麻,靜靜對看。整個村子沉沉於睡夢中,偶而傳來狗吠聲,再度趨於靜寂。儘管月光輕瀉整個天井,林箇的前廂房裡,月光照不進,依然一片漆黑。竹床上翻個身便咿咿喔喔聲聲響,屬於她的夜太長,等天明,似乎很難。 為兒子天陽說親受挫,是她輾轉反側的原因。自從她新婚不久的翁婿下南洋落番去,她苦守寒窯殷殷盼望捎來隻字片語,沒想到信箋沒盼到,卻傳來夫婿客葬異鄉之噩耗。她的人生才開始,卻如弦斷曲調嘎然而止。過不久,遺腹子天陽的誕生,為她帶來了一絲希望,也是她能活下去的唯一憑藉。 為了扶養天揚長大,走在亂石累累的歧路上,窮盡心力,只為孩子擋風擋雨。如今,轉眼到兒子可以成家立業的年紀,她中意的這個鄰家女孩─炭治,乖巧溫順,勤勞機靈,許配給天陽肯定會有幫夫運,也能了卻她一樁心事。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林箇如常把髮髻梳得油亮,布纏裹著彎曲小腳,蹬入三吋繡花鞋,瘦高身材顯得十分俐落。火灶裡滾個地瓜泥湯加安簽,草草早餐,便出門去了。這次去的方向不再是女孩炭治的家,而是鄰居秋根嬸的家。因為,她知道炭治與秋根嬸情感甚篤,如同母女,求助於她準沒錯。 這時,天陽當搖貨郎走賣烈嶼各村莊已有一段時日,當林箇表明來意,秋根嬸馬上浮起這個少年仔英挺的身影。知道天陽家境清寒,但他懂得奮發向上,應是值得託付終生的人。秋根嬸視炭治為己出,向林箇拍胸脯保證,她會為這婚事努力奔走。 當林昭聽完秋根嬸的分析,方覺有道理,陷入一片苦思。左右鄰居哪戶人家無不是生女兒像肉粽成串接二連三地來,查某囡仔油麻菜籽命,落到那裡就長到那裡,也是家務的好幫手。炭治上有兄下有弟,是家中的獨生女,她認份勤勞,鄰居、家人對她,莫不喜愛有加。 女兒嫁個好人家,是為人父母心頭之重,尤其對母親而言更是。但是,好人家的定義在貧困年代是米缸裡永遠裝滿米,女兒嫁了過去不用為吃飯穿衣發愁。為女兒選擇終生伴侶,這下子真的是考驗林昭的智慧,是能夠攜手一生的人品為要?還是以能飽腹為前提? 個兒矮小的林昭,生來一股傲氣,雖貧窮,村人前面卻是抬頭挺胸。左右為難之際,她也沒有答應東林富家之子的求親,所以兩門親事,就暫時擱下。 如果一個家庭窮得只剩一碗飯,這碗飯天陽還是讓母親先吃。林昭親眼目睹了他的孝行,深受感動,加上天陽常去上庫探望母親,時不時幫忙炭治大哥農事,於是親事便有了轉機。林箇趕忙籌備「提訂」,即是訂婚之喜。為了兒子,她把家當全部傾囊而出,勉強湊出一丁點聘金和首飾,還有一些人家落番回來送的布料。 當天傍晚,天陽從廈門批貨回來,他從母親口中說起這門婚事,腦海中浮起女孩雙辮俏麗的影子。撞擊少年天陽的心房。婚姻大事由父母之命,他雖心忐忑,當下立下心願,唯有認真做生意,攢更多的錢,為他未來的人生而努力。 一樣的夜晚,一樣的銀色月光,輕輕灑下天井,石階涼如水,茉莉淡淡花香微微傳送。滿室的黑暗中,母親皺褶的心,彷彿被外面的月光緩慢包攏,再一一攤開、燙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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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尖上的美味─辣椒與花椒
會和辣椒結緣,是因為大姐的兒子從台灣轉學回來金門讀書,他喜歡吃辣,於是我買菜總會買些紅辣椒,有一回鄰家賣青菜,到貨就在家門口,我望見那一大袋的辣椒,趕緊開口說要買一把,沒想到大哥從袋子裡掏了一把,塞到我手中說:「拿去,拿去!」我連忙道謝,轉頭,回家下廚囉!在廚房料理的我靈機一動,把辣椒子拿去種在花盆,也許自家就有辣椒吃了。 從此,我愛上了辣椒,愛上種辣椒,看它從萌芽到長成苗木,有了簇生的小花,每次下班就一定要去澆水,看見它結實纍纍,看外甥開心的吃辣椒,被辣嗆得鼻水直流,還是愛吃,我就很滿足。 後來回到婆家的田地,我也央求大嫂,我要種辣椒,寵我、慣我的大嫂闢了一大畦的田地,就讓我豪情的沉浸在辣椒的紅艷世界,於是同事愛吃辣椒的,我總愛在椒園裡順手採摘,帶了去分享,要不就姐姐、妹妹共享,愛料理的大妹總有巧手烹飪出嗆辣美味。 有幾次我們姐妹利用假期到中山林享受悠閒的時光,我分享家園的辣椒正成熟,學中文的妹妹說起辣椒多子,所以繁衍容易,她說古詩詞中也常有引用,特別是有一種調味料花椒更是受到食客的青睞,花椒也是多子,所以古代稱皇后居住的寢宮為「椒房殿」。 「椒」,一種植物名,即花椒,具香氣,果實可做香料。在《詩經》中,也多次提到花椒,比如《詩經.周頌.載芟》︰「有椒其馨,胡考之寧」,是指花椒芳香的氣味,可以使人長壽、安康。根據史料,漢朝時,會在皇后所居住的宮殿,用花椒一類的香料和泥塗抹牆壁,不僅取其溫暖芳香之意,而且花椒多籽更有祈求繁衍多子的用意。 《詩經》中有這樣的一首詩: 椒聊 椒聊之實,蕃衍盈升。彼其之子,碩大無朋。椒聊且,遠條且。 椒聊之實,蕃衍盈匊。彼其之子,碩大且篤。椒聊且,遠條且。 這首詩,如果,翻譯成白話文的意思大概是這樣: 花椒子兒它就生長在樹上,子兒繁盛時,可以滿升裝。 那個女子福氣好,身材高大,舉世無雙。 花椒子兒生成一串串,香氣陣陣向上飄揚。 花椒子兒生樹巔,盛滿一大把真繁衍。 那個女子好福氣,身材高大又如此壯健。 花椒子兒生成一串串,香氣陣陣散滿天。 這樣的好詩篇,讓我宛如置身一大片的花椒之中,滿身香氣,心中盈滿沉醉的滋味,多麼美好啊! 花椒,滋潤我們的味蕾,更融入我們的生活,成為中華文化五千年的底蘊,穿越歷史的長廊,花椒的香氣依然濃烈,讓我們可以分享花椒的芳香與溫暖,心是那般澎湃,只為了一顆顆圓滾滾的花椒子。 明代《中國草本植物》記載了長江下游是最早食用辣椒的地區,而且辣椒最先從浙江和廣東傳播開來,後來到了清朝,貴州、湖南、江西才開始吃辣椒,真的是無辣不歡,姐夫是廣東人,他的同事有來自四川、江西,難怪外甥的飲食也受到影響。 辣椒是屬於茄科,而花椒屬於芸香科,但共同的特點是多子,對中國的文化來說多子多孫,才能繁衍盛大,對生活中的飲食來說,辣椒和花椒可以增加味蕾的豐富度,變化料理的多樣性,對我來說,辣椒的生長成了我和生態結緣的重要途徑,如果有機會,希望花椒也能走進我的生態園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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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教育的新視界
七月底因著妹婿在新北市秀岡康橋國際學校擔任警衛,找到失聯三十幾年的師大教心系學長徐文淞校長,竹東高中校長退休之後,仍然被康橋集團禮聘至新北康橋國際學校秀岡校區經營校務,繼續在教育界發光發熱,康橋國際學校是康軒集團總裁李萬吉創立的,他對教育很有理念和想法,我也曾多次閱讀他對許多教育方面的理念,深有同感。 康橋學校就是根據他「實驗、雙語、田園、能力」四大理念創立而成,短短二小時的參觀,真叫我大開眼界,學校60個班,三分之二是留學班,採用美式課程和教學,三分之一是直升和會考班,採用國內的課程教學,但其校本化的課程極具特色,如:八年級全年段的隔宿露營、四天三夜攀登合歡群峰;九年級全年段泳渡日月潭,以五天時間健行走完90公里的東海岸;十年級(高一)12天將近一千公里的自行車環台,進行成年禮和公益旅行等具體能性、挑戰性、團隊性的校本課程,這恐怕是公立中學的學生永遠無法實現的夢想。 而且學校把游泳當作一個康橋學生必備的技能,聘請了很多教練來教學,並且為學生設立檢定制度,康橋也是一所師生比很高的學校,全校1800位學生,竟有高達300位老師,遠高於一般的公立高中和國中,高成本地投入師資人力資源和學校豐沛優質的環境和設備,培養出來的學生優質且具多元能力,難怪會成為北部搶手的明星學校。 台灣教育的活力終究還是在私校,公校有著太多框架和包袱,家長升學主義的想法和政府有限的教育資源投入,是公校缺乏創意和活力的劣勢,參觀康橋學校讓我最大的感受是-教育才是改變一個人最大的力量,台灣社會之所以富者愈富,貧者愈貧的原因是─富者將最多最大的資源投入在教育上,去栽培下一代更具競爭力,而貧者能顧三餐溫飽,日子過得下去就不錯了,哪有暇顧及兒女教育,要弭平這種因教育落差造成財富地位的懸殊差距,讓我懷念以前那種「公費」制度讓台灣的中下階層的子弟,藉此享受較好教育資源而翻身,進而改變命運。 最近接待南投原聲童聲合唱團,與馬彼得校長一席談話,得知原聲背後的目的不只是唱歌,而是藉由課業輔導和音樂,去幫助布農部落中弱勢家庭的孩子們能受教育至大學畢業,就能擺脫原住民原生家庭劣勢,那天中午我代表教會以簡便午餐接待這群來自原鄉的孩子,用餐完赫然發現,每一桌竟然都把食物吃完,而且把用過的餐具分類整理得整整齊齊,看出這群孩子不僅擁有歌唱的才藝,更是具有教養的生活習慣和團體紀律,我也相信原聲教育協會這群志工默默努力,一定能讓「原力崛起」。 回頭看看我們金門的孩子們,享受比其他縣市更優渥的福利(如:免費午餐、公車和交通文具券等),政府也挹注了大量的經費投入教育,但我們培養出的孩子是否具有品德力、挑戰力、多元能力和國際競爭力?讓「金力崛起」,恐怕是我們金門這代當家的大人們最該關注的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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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馬禎祥
登樓,有時候不是為了天地的遠望,更像是一種探向歲月深處的張望,我甚至能看見那些曾經在此懷抱理想,縱目四眺的人。站在近百年的洋樓頂層陽台,欣賞老家雙落大厝前落和後落屋頂的中脊,泥塑、剪黏、彩繪等裝飾,封存許多細節,雖然父祖輩已經卸下存在的重負,但是鑲嵌在屋脊的家風和期許從未消逝。 歡快的鳥鳴和溫柔的日光一起落了下來,前落屋脊脊堵陽面的「福星拱照」和陰面的「花開富貴」,顯得栩栩動人。泥塑的字型之間添加琴棋書畫圖案,祈願福星賜予幸運,亦帶來閒情逸緻的境界;另一面則裝飾菊花、牡丹、月季,凸顯富貴臨家,春光長在,還有蝴蝶飛舞,象徵福祿吉祥翩然而至。 蒼茫的天際線,因為繽紛精緻的屋脊,變得光影迷人。 再瞧瞧後落屋脊的脊堵,陽面是夔龍軟團泥塑圍繞著「福祿禎祥」,陰面以夔龍硬團泥塑環抱著「金馬玉堂」,將祖父對後代子孫的寄望和祝福,如信仰一般牢牢黏在光陰裡。《幼學瓊林.卷一.文臣類》:「金馬玉堂,羨翰林之聲價。」漢代的金馬門與玉堂殿,多麼顯赫的高位,每當我緊盯著這幾個字,彷彿一吋吋變大變沉,似乎可以聽見祖父激亢的叮嚀,平步上青雲,玉堂金馬多風韻。 生活由記憶構成,因為心中有記憶,我始終知道自己從哪裡來,該如何經歷選擇。高中的時候,風雨總是翻過屋頂的板瓦,闖進屋內,嘀嗒、嘀嗒,每一聲聽進耳中都是疼痛,於是父親決定修繕。當時老家早就被時光逼得殘敗,中脊泥塑和剪黏的彩繪只剩灰和泥的原色,慘澹淒涼;脊塞的狻猊霸氣褪去,唯見枯瘦的筋骨,連山牆脊墜本來意味提燈結綵、香火不斷的螭虎,以及從天而降的蝙蝠咬著奼紫嫣紅的花籃,皆丟失了生氣,好像隨時經風吹襲,便化成一堆灰燼。 屋頂修復後,漏水不再,屋脊的光彩也不在了。我默默收藏那些無法重新安放在屋脊的裝飾物,例如「金」「馬」「禎」「祥」泥塑篆刻。隱隱意識到家族的興建歷史是一種珍貴的存在,過往在這些字樣的一側,我必須去發現,去瞭解,手握一片破碎的殘陶,新傷舊痕提醒我,那些祖先遺留下來的痕跡與甘苦。 老家於民國九十二年修復,中脊脊堵的泥塑脫離破舊的糾纏,展現耀眼的光彩,並且妝點象、鶴、鳳凰、喜鵲、菊花、蓮花、牡丹、壽山石、如意……等剪黏,藉由剪切薄彩瓷碗和特別燒製的陶片,將世間所有的渴望和祝福,本固枝榮、六合同壽、二王獻瑞、富貴有象、舉家歡樂……,組合黏貼在此。 屋脊寸許寬的下馬路堆疊著喜字連連、卍字不斷、錢幣連綿、雲紋不絕的泥塑圖騰,特有的文化烙印,猶如砍不斷的根柢,放不了的血緣,扯不掉的鄉情。在綿延的時空中,泥塑回到原來的位置,有所歸依,讓我格外投入蔡氏家族演繹的過程,證明個人在家族歸屬的身分認定。 經歷日月更迭,老家修護將近二十年,脊堵的泥塑九疊篆刻沒有覆於時光的碾壓之下,筆畫依然折疊堆曲,均勻對稱,其中蘊藏的意義如纏繞盤疊的線條,需要費心解讀。 靜觀,塵封多年的「金馬禎祥」重返屋脊,我似乎看到一匹金色的馬,馱著自己的古道,馱著血脈和回憶,隻身踏上漫漫旅途,不停地遷徙和穿越,時而徬徨,時而迷航,趕緊把驚慌的步履拴在身邊,避免如墮煙海的窘況。直到一滴清露滑落眉心,使得回眸,那些蜿蜒生命的冷暖,已化成靜水深流,吉祥的徵兆灑在生活的折痕裡,一抬頭就能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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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洋商報》中的浯聲勵進社
20世紀初為金門僑居海外的高峰期。南渡新加坡者多為男性青年,有些在河口駁船業憑藉勞力討生活,有些跟隨親戚或同鄉從事貿易買賣,也有文人獻身教育行業。過去,我比較關注金門會館、浯江公會及一些鄉團估俚間的變遷,但近來在1929-1941年間的《南洋商報》中,掌握到一個以金門青年為主的社團——浯聲勵進社,值得重視。 根據1929年1月9日商報上的一則〈籌備聲中之浯聲勵進社〉提到,「浯聲勵進社為僑居本坡之金門人所組織,發起者多屬青年有志之士,其宗旨為聯絡同鄉感情、互相扶助、附設圖書部,藉增長社員學識,養成新道德,革除不良習慣。」1929年4月2日一篇〈浯聲勵進社成立大會紀盛〉,「完全為金門縣青年所組織三月卅一日(星期日)下午二時半,本坡羅敏申律(註:Robinson Rd.)浯聲勵進社開成立大會,會場概用生花及萬國旗佈置,雅麗異常,門首並有花匾一個,成一『成立盛典』四大字,現社員共達一百七十餘名,完全為本坡金門縣優秀份子,前途發達未可限量。」到了4月20日,推舉正社長陳君德、副社長許允之等領導階層。由此可知,這群僑居新加坡的金門青年(一開始以文化界與商界為主),懷抱著理想,以地緣與文化為紐帶,籌組了浯聲勵進社。 創辦之初,浯聲勵進社與金門會館的關係就相當緊密,一起舉辦重要活動,並扮演了類似「青年團」的角色。《南洋商報》對於該社的報導,也揭露了當時海外金僑的一些訊息,如1929年5月15日刊登黃慶昌到訪事件。新聞摘要如後: 「本坡金門會館昨(12日)下午二時假羅敏申律浯聲勵進社,開會歡迎砂越慈善家黃慶昌君,邀請浯聲勵進社參加,到會者人數甚為擁擠,當場公推蔡嘉種君為主席……主席即宣佈開會理由……,繼由黃慶昌君答詞云,今日小弟與諸同鄉聚在一起談話,實為榮幸,而承諸同鄉殷殷顧待,私心尤為感激,同時小弟又有一種感想,就是我金門之路政,尚未開闢,以致交通阻滯,使地方各種應興之事業,無從設施,最為缺憾之事,小弟每與嘉種先生談及此事,輒感概繫之,因亦不揣棉薄,而思欲為桑梓盡一分之義務,惟茲事體大,非少數人之力所能舉,還希望海外我金門同僑共同努力做去。」 黃慶昌就是新加坡大華銀行(UOB)董事主席黃祖耀的父親,是發跡於東馬砂拉越首府古晉的傑出金門商賈。當時黃慶昌的生意已跨足新加坡,金門會館成立以來首度的歡迎會,即是為了迎接他的到來。歡迎會於甫成立的浯聲勵進社,應是獅城金門青年的一種鼓勵。會中大家關注著金門的交通問題,直指交通阻滯會讓產業無從發展。包括黃慶昌、蔡嘉種、黃肖巖等多位僑領,關心金門的建設問題,特別是「路政」,主張「闢公路、興實業」。近百年前,他們人在異鄉、心繫故土,其愛鄉情懷值得敬佩。 在1930–40年代浯聲勵進社在新加坡華社知名度漸開,在體育活動上,屢屢取得優異的成績,尤以乒乓球、籃球、足球等比賽為最。此外,也舉辦畫展、籌備話劇的公演,非常活躍。我們可以從《南洋商報》中窺見金門鄉僑在生意或公共事務之外的生活,如1929年9月9日一篇〈浯聲勵進社兵乓訊初賽之結果〉: 「本坡羅敏申律浯聲勵進社自本月五日起,為該兵乓球隊銀杯之比賽,各情已誌前報,至八日晚止為初次比賽之結果,茲特照錄如次:李金福勝陳江芳六-四,七-五。張水清勝陳清吉六-五,六-二。黃汝明勝王媽福一-六,三-六(註:報紙筆誤,應是王媽福勝黃汝明)。楊誠宗勝許養和六-二,六-二。蔡炳照勝陳文地六-三,七-五。李延玉勝陳忘我六-二,一-六,六-二。陳文煥勝蔡炳栽六-三,六-二。」 浯聲勵進社的活動,補足了我們對新加坡金門華僑生活的一些了解。例如,一般所認識的陳清吉是精於生意的「和通」九八行老闆,且返回金門碧山村興建大洋樓的富商,但是我們之前並不知道他喜歡打兵乓球(桌球),也經常參加比賽。通過這些資料的挖掘,有助於我們對戰前新加坡金門人更多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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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 化
最近參加了幾場活動,關心了幾則新聞,發現古蹟及場所的活化或善用很有時代意義。 首先是7月4日金東戲院的「眷村high相聲」,金東戲院,平常頂多只是經過,或是直接到對面「軍中樂園」拍戲場景去走走,直到這次的演出,我才有機會真的走進去裡頭看看、坐坐,當年為了充實文康中心而有此院之議,沒想到如今的「金東戲院」已經60歲了,地上一塊塊的磚留下了歲月的痕跡。這場活動吸引了不少人前來,一來是電影院裡說相聲少見,二來則是整修後的重新開放,大家都想要親眼瞧瞧。 因著疫情,前來的觀眾配合量額溫、戴口罩,新生代的相聲演員在臺上賣力的營造歡樂的氣氛,經歷過金東戲院風光歲月的人們最有感觸,同樣的庚子年,卻已事隔一甲子。前陣子還安排了影片播放,炎炎夏日,正合大部分人的需求─吹冷氣、看電影。 8月2日,來到碧山「睿友文學館」前廣場,「金門拭餅暨拭餅文化傳承」座談會在此登場,拭餅在金門是司空見慣,它的由來與蔡厝的「蔡復一」關係密切(明朝蔡復一與老婆的愛情故事),整個計畫從去年到今年,從睿友學校出發,巡迴五鄉鎮後,到蔡厝集大成,正申請世遺登錄,這是金門既有的文化,也可以發展成體驗式的觀光活動,金門特有的。拭餅,每個鄉鎮都不同,大陸的薄餅,臺灣的潤餅,金門的拭餅,都有自己的特色在。 睿友學校,整修後,以文學館的面貌活化了,一個展期接著一個展期,陳長慶館長的文學作品展、李福井70文學作品展、金門現代文學作家手稿暨著作聯展、張國治教授作品展、寫作協會會員作品展,以及仍展期中的林金榮作家作品展等等,配合著講座,或者是作家的親自解說,讓人沉浸在光陰的故事裡,是轉型也是善用。 8月8日,文化局有一場「金廈情牽─第六屆父親節感恩音樂會」,防疫期間兩岸還是不通,雖然今年少了廈門的合唱團來,音樂會照常舉辦,但多了「2020玉山天籟金門巡禮」的臺灣原聲童聲合唱團,布農族的歌聲讓聽眾耳目一新。 金門巡禮,他們也到了不能隨意進出的「擎天廳」,我們光憑想像就可以感受到那種震撼力,這群孩子們應該更會留下深刻的金門印象吧!原來指揮馬彼得校長是金門老兵,40年前在金門當兵,他離開時說的話:「金門,我愛你,我一定回來看你!」今日真的實現了諾言。 擎天廳,學生時代參觀過,長大後好似進去的機會少之又少,最近的一次是參加「國防教育」的課程,但總記得對它的第一印象─「勞軍」的所在,而今駐軍少了許多,這場所好像也該活化了,適時的有些表演加進來,不只對表演著來說感到新奇,也讓鬼斧神工的「擎天廳」更為親民啊! 簡單的想法是:古蹟要活化,才能永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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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ㄚ內的小吃之一
在後浦城,居民習慣以東西南北門稱呼四境,四境也都有一些新舊小吃店,隱藏在後浦城的巷弄間飄香,他們不需刀功的精彫細琢,也不經過繁複的擺盤裝飾,卻因為新鮮,不以冰鎮的食材過鼎,以致能夠煮出平價的傳統金門味,吸引著人們徒步尋訪它的酸甜苦辣。 且說南門民族路的「維香小吃店」,狹長的街店,到了午餐時刻,總是塞滿等待的饕客,店家炒麵炒飯應有盡有,我獨愛他的海陸什錦麵,這是他們家的招牌之一。 老闆娘說她從13歲開始,即在娘家跟隨父母煮小吃賣給阿兵哥,至今已經累積40年的工夫了,因此練就一身本事,炒飯炒麵廣東粥海產粥等,都獲得饕客好評,而我獨愛他家的海陸什錦麵。 我稱它海陸什錦麵,是因為一碗麵,有小卷魚丸肉片豬肚牡蠣蚶等等,很霸氣的舖張在碗面上,再搭配一些青菜酸筍,紅黃綠白的五顏六色,澎派得令人驚呼,叫人忙不迭的拿著手機拍照,捨不得動筷子,待四下梭巡後,方才動用湯匙,掇一口湯喝,這像是比武打擂台,總是要擺好架式,才開始出拳腳一般。 麵好吃,基本上要有鮮甜的湯頭,他每天現熬的乳白大骨湯,油香油香的。而什錦麵,顧名思義,料要豐富才名符其實,而煮法當然也要講究。麵與料一定是分開煮,七八分熟後再和在一起,這樣麵條才有嚼勁,配料也都能各安其份,蝦子微紅、小卷捲白、蚶肉細嫩、肉片白晰、豬肚脆牙,這些口感都要到位。 此外,讓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海陸什錦麵總是會添加幾片酸筍,搭配青菜,好像是圖畫一般,五顏六色、七彩繽紛,煞是好看,給人一種未吃先飽的感覺。 維香的海鮮麵,添加酸筍片,想必是傳習閩南的作法,記得在廈門逛街時,處處可見酸筍麵的店招,應該是其所本。而添加油蔥,那是金門老輩講究的,算是傳統的作法。酸筍豐富了口感,油蔥壓抑了羶味,兩個小配角,就讓一碗麵活了起來。 維香除了什錦麵有名,老闆娘說她的炒麵也是來不及賣,此外手作蔥油餅,也是有空才有作,確實她累積了40年的功夫,是很會煮的。 在後浦城,我喜歡穿街走巷,尋找一些古早味。我喜歡那種不假修飾,以新鮮取勝,以傳統聞名,平價可口的小吃,它們總是會拉揣我的腳步,穿梭拜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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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門口
信步走到衙門口的時候,不見夕陽餘暉,黃昏已然退守。 沒有暑假午後慣見麇集的孩子們,你奔我跑、恣意追逐,大玩救城國、土地公或是過關、鬼抓人的遊戲,即便汗流浹背全身臭烘烘,即便不小心跌倒擦、撞傷,回家用青草油、紅紫藥水塗抹在傷口,再繼續回到戰場上廝殺,那是成長過程中必備的、酸澀卻美好的印記。 沒有左手推著推車,右手靈活使著鐵板加上特製小鐵鎚,「鏘鏘鏘」清脆聲響招徠午寐中的大人小孩。販售鳳梨膏、綠豆糜、好呷糖、麥麥(芽)膏兼回收玻璃瓶、舊銅爛鐵的許家阿伯,已經退休好多年。 沒有澎湃的普渡桌,桌上擺設左鄰右舍費盡心思爭相競技,利用生鮮蔬果雕刻出栩栩如生鳥獸花樹的菜碗。 沒有結婚的新人乘坐自用車經過後浦大街,鑼鼓喧騰引來城廂居民爭看貌美似花的新嫁娘。 沒有送葬的遊行隊伍,中西樂隊穿插其中,奏出一首又一首悲戚的哀樂。曾幾何時,東門阿祥、北門阿傑……,靠著學校放假日幫喪家「舉竹」,攢了些許外快。 只有邁入老年的文化走廊兀自寂寞:曾經帶你回花崗岩島的年輕詩人已成大家;從古區騎鐵馬一路金城看報的少年阿瓜已經坐五望六;悲愴紀事的青春少女變身誨人不倦的仙女;離開或者回來?我還在痴等少年洪騂重回詩路。 只有廣場上豬造型石椅,守著星光明月,伴著風雨雲霧,看車來車往呼嘯,看人群聚散喧嘩。 我彷彿看到在「衙門口東側製作糖果的」陳烏宗從《宿世緣》89頁走來。 出生於民國前二年,十二歲隻身從惠安渡海到金門,大字不認得幾個,而且沒有一技之長的他,幸得一家餅舖好心收留,從掃地學徒做起,經過十多年辛苦習藝終於熬出頭,積存了些錢,在浯江街購買了自家的店舖。洪乾祐出生的那會兒,少年陳烏宗已經在衙門口安身立命了下來。 時移事往,我認識了老年陳烏宗。一襲終年不變的素色衣衫、佝僂的身形,加上長年菸不離手而薰漬成的黃色指甲,老年陳烏宗的特徵倒也鮮明。 記憶中,他是不拄拐杖的。 那年那月,整座島嶼籠罩在火傘下,似有騰沸起來的架式。頂著驕陽走過金城新莊,熟悉的身影在我眼前閃過,「烏宗伯(公)!」我興奮地大叫著。不應!走近他身邊,再確定了那張經過歲月雕飾的臉,唯一讓我感到陌生的,是他手裡拄著的拐杖。 「烏宗伯(公)!」我再朝他大喊了一聲,他回過神來,呆滯的眼神裡寫滿了茫然與陌生。我大驚,「才幾年!」匆忙走離,不敢再與歲月爭辯。 那年,因著長子與長媳舉家遷台,烏宗伯(公)無奈地搬與小兒子同住,心裡卻充滿不捨:不捨那棟他以汗水、血淚建起的樓房;不捨那棟屋裡曾有的歡聲笑語、點點滴滴。於是,在每個漫漫長夜後,老人簇擁著朝陽慢步走向衙門口,伶仃地打開門鎖,讓陽光,讓風雨從兩扇門板之間進出流洩,與他無聲對話,開始竟日的守候與懷想。 期間,倒也有不少昔日鄰居舊識經過寒暄招呼。 午餐時刻,常是一輛腳踏車停了下來,放下裝有飯菜的手提鍋,簡單對談了二句,然後又匆忙地走了。腳踏車偶爾有忘了來的時候,於是稀飯、各式小菜,左鄰右舍不會忘了這位老朋友。 老人出現在衙門口的日子結束在木板門換成鐵捲門之後,下一代決議將浯江街的閒置店面出租,老人只得留守在金城新莊某扇紅色大門後,每天每日。 幾次不經意看到西斜的太陽,正貪婪地橫掃著那棟樓房的二樓陽台,巨大的招牌後面,木板門正剝落慘笑著。 忽然想起那年,一個固執老人正倚著木板門邊,悠然吐著煙圈,和煦的眼神,守候終生所有的酸甜苦辣記憶。在那棟樓房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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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妨說說「愛情像什麼」
近來網路、臉書一遍遍「像極了愛情」的貼文,初觀內容,如墜五里霧,不明其義,不知其詳,後自行查詢,方知原起自一則教人快速作詩的短文,也可以說是一種即興之作、遊戲文章,先起首一句撲朔又曖昧的詞句,或叨絮眼前,或呢喃心底,或者只是一聲感慨,雜揉以迷茫不解心態,再接續以「像極了愛情」為結語,那就是一則速成而頗有餘味的短詩了,雖有戲謔之意,但卻也是種別緻的修辭練習。 恭逢其盛,我也手癢試作,搭配相關圖片,擬了兩則,「明明我腳踏實地,你卻說我漂浮不定,像極了愛情。」「放眼都是可能的敵人,卻找不到真正的目標,像極了愛情。」挑明了愛情裡的矛盾與無奈,還有「眾裡尋他千百度」的焦慮與迷惑,嗯,果真「像極了愛情」。 愛起自天生本能,如何愛卻來自後天學習,既要有現實感,又得帶著天真、浪漫的外表與內涵,好難! 什麼人最懂愛?「唯有詩人能解愛」白居易說的,所以大家跟著作詩,隨興為文,即興作詩,人人好似都懂得愛像什麼,就像白居易的詩「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來如春夢不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真真「像極了愛情」。 愛像什麼?像杯酒!像星期天的早晨!愛像說話的眼睛!愛情千變萬化呀!想起人生第一次喝酒,小學六年級,被大人逗著說「喝喝看呀!」結果一杯啤酒入喉,苦澀如藥,嗆得很,這有什麼好喝的?哪知道後來「白日放歌須縱酒」! 「醉過方知酒濃,愛過方知情深」,酒與愛情倒真適配,沒喝不知濃淡,喝了才知滋味,而體會與否,與個人資質稟賦有關,也有能不能買到好酒有關。 「曾因酒醉鞭名馬,生怕情多累美人」,這又怎麼說?難怪有人迷茫地唱出「告訴我愛要怎麼說,愛要怎麼做?」的感慨了。 鄧麗君幽幽柔柔又深情萬種地唱「月亮代表我的心」,「我的情也真,我的愛也真,月亮代表我的心」,讓人以為月亮就代表真心真意的愛情,其實張宇早就指出「都是月亮惹的禍」,因為「初一十五不一樣」,何況還有烏雲遮掩、暴雨橫攔,「像極了月亮」的愛情,本身就很危險。 變化無常的事,卻可以成為永恆的代表,蘇東坡的「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不就如此,明知不可能,偏偏就期盼。 劉文正唱著「愛情、愛情像太陽」,動感又富熱情,卻沒有「月亮代表我的心」那般深情款款,讓人沉溺良久,忘了月亮本身不發光,就只是反射太陽的光茫,但你信,就好了,「像極了愛情」,說了就有幾分的詩意,自我連想,自我投射,望著、想著、盼著、等著,一切都由多變的情感激發出無邊的想像。 我在路邊見月落鐵網中,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恍惚一網包圍,其實虛空無盡,轉個角度,月在天空,稍延片刻,月在樹梢,到底是月亮像極了愛情,還是愛情像極了月亮,暫且不顧,轉過身來,見到五彩霞光、夕艷絕美,一時忘了月亮正要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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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花磚華麗變身登場
一場華麗的金門花磚前世今生故事,預定在9月19、20日,金門古蹟日變身登場。 閩南沿海地區因廈門開放為通商港埠,交通地利之便,清末開始出現進口瓷磚,從容登上富麗堂皇的傳統建築門面。像剪粘工藝一樣地嫻熟操作,服服貼貼地大面積運用,體現落落大方的氣勢,不僅跟上世界時代潮流風尚,而且一點兒也沒有違和感;洋房別墅更像是量身定制的標準配備,呈現繽紛多彩的變身風貌。 早期引進金門的瓷磚,落腳痕跡並不明顯,英國維多利亞瓷磚(Victorian Tile)零星的出現在幾個村落,帶有歐洲復古藝術風格,通常色彩典雅,以幾何符號、花草植物等平面轉貼圖案為主,混雜在後期的瓷磚牆面,不少是重新組搭的裝飾性構思。 20世紀的20、30年代起,大量的彩色瓷磚運用在金門的建築裝飾,古厝的鏡面、對看堵、水車堵、墀頭、脊堵、脊墜等處,帶來異國風采的視覺驚艷,推動一時的領導風潮,更多的意義是展示常民生活的審美觀念,以及僑鄉背景後面的文化思維探討。后浦印尼僑領黃成真於清宣統年間(1909年-1911年)建起甲政第大宅,2006年拆除時,發現揭開牆堵日本彩磚的背後,仍可清晰見到完整的傳統博古圖彩繪,說明屋主為了追上潮流,喜愛花磚而覆蓋原有的傳統裝飾式樣。 這些花磚也普遍流行在南洋新加坡、馬來西亞等地區,華人建築普遍喜歡運用彩色瓷磚,呈現華麗富貴的代言鋪陳,成為建築的人文格調,當地土生華人男人稱峇峇,女人稱娘惹,因此被冠名為娘惹磚。 台灣、澎湖地區保存的日本瓷磚,最早抄襲英國維多利亞樣式,在日本即稱此類瓷磚為馬約利卡磁磚(Majolica Tile),以外銷量產為主,後來為迎合市場而開發不同的新圖樣。它的製造時代約在日本大正初期(1910年代)到昭和初期(1930年代),在臺灣建築史上使用期間為1920年至1940年左右的20年間。 2020年全國古蹟日訂於今年9月份的第三周六、日舉行,活動主題為「遺產教育行動,翻轉與創新」,希望以台灣歷史、文化、藝術為主軸,利用文化路徑、再造歷史現場計畫,串聯地方歷史場域導覽、傳統技藝活動、地方民眾參與等要素,推廣闡揚地方文化特色與活力,增進新世代保護文化資產的觀念,以及舊世代文化記憶之傳承,強化全國文化資產守護行動力。 金門縣文化局為配合文化部文化資產局年度主題,於9月19、20日全國古蹟日期間,制定「文化印記華麗變身、金門花磚傳奇再現」主題,以金門僑鄉建築的彩色瓷磚,作為傳承重要的地域文化印記及符號元素,探索歷史文化路徑的來龍去脈,賦予全面且多元化的認知,並藉由策辦各項相關活動,共同激發金門觀光旅遊、拓展創意產業鏈的思考課題。 玩轉金門花磚,期待金門古蹟日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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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部效果的美麗與哀愁
經常,生活中的經濟活動是各種不同價值的累積,換成更直白的說法就是價格決定一切交易的結果。所以,付出勞動就有工資收入,消費就得依價格支付,不論有形的財貨或是無形的勞務,都有其對應的價格,這是市場經濟的基礎。然而,定律總是難免意外,現實生活中,俯拾皆是的外部效果(externalities) 正是其中一例。 確切而言,凡是任何人的經濟行為影響他人,但彼此間卻沒有任何報償或支付的關係,不論行為是造成他人的負擔(損害),或是導致他人因而增添好處 (效益),像這樣因為當事人的行為,卻產生旁及他人的效果,即是所謂的外部效果。額外造成旁人傷害的屬於外部經濟或外部成本,例如抽菸導致旁人二手菸的危害、工廠污染環境對社會大眾健康的傷害;而額外造福旁人的則稱之為外部經濟或外部效益,諸如燈塔造福航經的航海者,或花農與養蜂者間的互益互利。從過去前人留下的一些說法,諸如「火燒厝燒過間」,或者「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也都是典型旁及他人的外部效果,只是,相較於外部效益,大家似乎對外部成本比更為在意,因而有更多更深刻的著墨。 儘管,外部效果的難題頗為複雜,但有兩個關鍵的問題須先釐清,首先是確定財產權(ownership)歸屬,其次則是交易成本(transaction costs)的高低。 1991年的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Ronald H. Coase曾有如下的主張:假如交易成本不存在,而且財產權畫分清楚,那麼外部效果的問題可以經由自願協商的方式獲得解決,使資源達到有效率的配置,而且與法律如何指定財產權無關。此即後來學者所謂的Coase定理。 幾年前的往事,正好也是標準的旁及他人效果的詮釋。事情原委是住家大樓的樓下鄰居浴室漏水,經專業診斷後,確認為樓上浴室防水層失效,須重新施作方能解決問題,這顯然是樓上對樓下所造成的外部效果。雖然,根據公寓大廈管理條例第十二條:「專有部分之共同壁及樓地板或其內之管線,其維修費用由該共同壁雙方或樓地板上下方之區分所有權人共同負擔。……」因此,樓上的屋主有機會與樓下屋主協商各付一部份修繕成本,但協商也是耗時耗力之事(交易成本),所以,當解決外部效果的成本不高或低於協商成本時,樓上屋主可能選擇完全承擔該項成本。 基於這樣的思考,於是花了點代價處理家中浴室對樓下鄰居造成的外部效果,因個人主觀認為修繕成本低於協商的代價,也就毋須與樓下鄰居喊價而自行處理,但修繕施工的同時,卻不由自主地琢磨著Coase 的說法。如此這般,Coase定理是否還成立?或許這就是Coase定理的實踐。 外部效果不僅僅存在於人與人之間,就連國家與國家之間也屢見不鮮。近年來,與金門僅僅一水之隔的大嶝,因翔安機場的建造,抽砂填海造陸的結果,造成金門面對中國的洋江灣、后江灣一帶生態浩劫,進而影響金門漁民、蚵民的權益;此外,廈門漁民因大量使用保麗龍漁具,亦使得金門海岸承受不可逆的傷害;更有甚者,海漂垃圾、海漂豬等,造成金門環境的威脅與負擔。諸如此類肇因於對岸中國的行為,很不幸的卻跨境污染金門,旁及他國的效果更形顯著。 就前述的例子而言,應用Coase 定理的關鍵是:金廈間的海域歸屬何方?金、廈雙方為了協商須支付的代價為何?以現實而言,這兩個問題目前都因高度的政治因素,而難以獲得一致的共識,因此唯有雙方有意遞出橄欖枝,否則,就像是秀才遇到兵,Coase定理有理也說不清,而金門海域沿岸負擔的外部效果則依然還是進行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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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身影
我們的一生中,就像一株植物,可能在暗處默默的成長,直到有一天發現自己長大了,赫然發現家人給的養份最為滋潤,縱然不是一棵大樹,也會是一棵健康的小樹。 最初是兩歲多一點,弟弟出生,父母親要把我的位置讓給他,在那張木質眠床的內側,放著一顆紅艷艷的蛋,無知的我開心的拿著那顆蛋,父親抱著我到三姐的身旁,交待「妳有弟弟了,乖,以後就和恁姐仔睏喔。」每睡一陣子,父親會提一盞煤油燈到我床前,抱我起來夜尿,這是與父親交集的初次記憶,白天辛苦做粗活的父親也有柔情一面,忙累一天還得為幼女把尿。 童年經常跟父親上山,一回坐在驢子的鞍上往田裡行去,不小心摔了下來,嚇得再不肯騎驢騎馬,可以跟父親騎驢上山種田,回味起來異常溫暖。 雙親認為:這幼女嘸路用,什麼事都不會做,讓她去讀冊好了。這個決定改變我的一生,村子裏女孩子極少上學,我無法與鄰人姐妹在田野嬉戲,內心非常失落。尤其國中時要走一段路再搭一程車到遙遠的學校上學,內心沒有安全感百般不願意,無奈的帶著好奇心忐忑上路。 那童騃的年歲不解這麼辛苦上學為那樁?校址在島的東北方,與家的距離有些遙遠,我磨磨蹭蹭去開學,每日傍晚回到家,家人簡單一鍋地瓜稀飯晚餐已用畢,我委屈的滴下眼淚,感覺家人都吃飽了,唯有我被家人遺棄,鬧著不肯上學,父親會偷偷塞給我五元或十元:「乖,明天放學先買個馬花炸吃。」用吃哄我繼續上學,時間終究會讓人改變,後期每日迎著晨曦騎著單車上學,終於蛻變成喜歡上學的少女。 父親近一米八的身高,頎長的背影,走在清晨山間小路,覺得他很神氣,薄霧未散,田邊的官芒葉子上粒粒晶亮的露珠,因為有父親穿梭其中,顯得一切靜美。讀了點書以後,天真以為父親在櫸頭牆上掛著蓑衣、斗笠,鋤犁、簍筐等覺得頗具詩意,後來,悟到蓑衣斗笠這些是工作上所需,用汗水浸泡,用體力支撐,沒有課本詩詞裡的浪漫。 擎蚵是父親重要的謀生來源之一,兒女沒有擔著蚵筐到海邊擎蚵,可能覺得與大海搏鬥有一定程度兇險,因而並未傳授擎蚵技巧。不下海時候則上山耕耘幾分薄田,這些應該不是他的志願,可他一輩子無怨無悔。 父親守著清貧家園是宿命。祖父去世的早,身為長子,祖母不準他下南洋,二叔三叔去落番,父親及四叔被留下來。祖母留父親守護老家的理由:「我找算命仙幫你算命,他說你是老鼠爬竹杆,只能一節一節往上爬。算命仙並說你不適合遠行,甚且說你行啊行都在門口埕。」祖母用算命仙的幾句話,把對南洋有著憧憬的父親留在身邊。 父親嗓門大沒有什麼心眼,為人寬厚正直,吃虧就是佔便宜是他處事哲學,我們手足遺傳他的正直。有一回弟弟長嘆一口氣跟我說,如果父親沒把我們教的這般正直,成功可能容易多了。確實如此,然而;正確的人生觀讓我們俯仰無愧。 勤勉無華的身教,養成我積極樂觀的個性,他給予的印記,深深烙在腦海,總記得從小生活在恬淡的環境裡,父親早晚與鄰人互道:吃飽嘸?來坐。 您記得父親的身影是什麼樣子? 附註:此文係108年浯島文學獎得獎作品,適逢父親節,借浯江夜話送給天下辛苦的父親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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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海有方舟 渡人傳金言─參觀陳昆乾書法展
八月八日下午走在敦化南路上,巧遇老同事蔡榮根博士,邊走邊談寧中往事,談笑間,不約而同走到大澐畫廊。 畫廊正舉辦「方舟渡痕-陳昆乾書法展」發表會,由楊樹清、葉哲菁主持,楊先說了段夢中佳話,之後請陳大師致詞,陳向來賓行鞠躬禮,感謝大家前來與會,說他原本脊椎有病,得到醫治,如今年過八十,還能提筆揮毫參加藝文活動、傳福音,要感謝主,健康平安是上帝對他最大的恩典。 楊樹清分享故事,說多年前他辦《金門報導》,經費不足,快要停刊,陳先生樂捐墨寶供他義賣籌資。前些日,「漂流的文學樹:楊樹清文學作品展」在金門碧山村睿友文學館舉行,撤展前一天,舉辦「與文學樹有約:詹宏志、楊樹清文學下午茶」,意外看到大師現身。陪同前來的陳立峰,說老人家一大早從永和趕到松山機場,候補趕回金門參加詹、楊盛會。那天大師久站仍面帶微笑,聆聽詹、楊兩人對話後,送上祝福的法書:一幅「樹蔭浯江邊,清志文壇綠,快意人生路,樂在筆記間」(薛承泰撰句),一幅他親撰稱讚樹森、樹清兄弟,寫著「藝文雙樹,浯島奇葩」。我記得還有民國九十九年八月十五日,台北市金門同鄉會於錦華大飯店舉辦成立四十周年慶,楊樹清獲頒金梓獎,大師事先寫妥條幅-「用一枝筆改變金門」上台贈送給楊,這幾次贈字,我恰巧都在現場,親見陳先生對樹清鼓勵之深。 八日發表會,大師致詞並轉贈一位不具名的友人紅包給楊樹清,祝他萬事順利。之後貴賓依來到先後致詞,陳玉珍立委、海基會劉克鑫副秘書長、金門縣黃怡凱副縣長、城小校友顏章豪,及親民黨主席宋楚瑜之妹宋楚瓊等人也都前來致意、說了些好話,現場人聲鼎沸,我聽不太清楚,只記得陳立委說她十八歲就讀台大中文糸,仰慕楊樹清文采、勇氣,曾寫了封情書(充滿感情的書信)給樹清。 主持人禮貌周到,一一介紹在場來賓,並拿出楊樹森辛苦彩繪的1000CC的金門高粱酒,每瓶以六仟元供大家收購典藏,熱心鄉親蔡伯譽、陳有昇等人舉手認購,主持人邀請他們合影留念。主持人又介紹陳大師書法集,說此為限量版,現場有特價優惠,歡迎惠購,我急忙買了一本,請陳先生簽名,並將前此大師幫我題寫書名的小書《書寫金門》,一併拿出與他合影留念。當夜返舍下,翻閱大師書法集,見其內容豐富,計有策展人的話(鄭松維寫),也有蔡榮根、林煥彰、陳為學、楊樹清等人所寫的精彩序文,大師各式書法作品共六十一件,書後有大師的感謝、祝福及簡歷。 我喜歡書道,也買了些碑帖,但只是泛泛瀏覽,台藝大張國治教授曾評說陳昆乾先生的書法,看法深得我心,他說:「在諸多書藝作品中,陳校長亦四平八穩的控制結構得宜,在粗細中以較乾、飛白的用筆,求得筆劃運筆中的力量。這亦是一種中道的體現。故無輕挑,中鋒用筆,無論篆、隸、碑體、行書、草書,陳校長均拿捏得宜。」(見張國治「他是我的小學校長──賀陳昆乾鄉賢書法展暨書法集出版」《金門日報浯江副刊》2011/11/05) 張教授所言是九年前的大師書藝,我近日所見則是《方舟渡痕─陳昆乾書法集》,大師以八十高齡,寶刀未老,援筆書寫隸、篆、行、草各式作品展現,奮勵精神令人欽佩。尤其他所書寫內容都饒富深義,有三幅中堂令我印象深刻,分別寫著「謙遜」、「謙恭」、「謙虛」大字,並以小字在大字旁補述:「對部屬謙遜是高貴」、「對長官謙恭是本分」、「對同僚謙虛是安全」。我以為這三幅字,行政機關或公司若知採購掛在壁上,不但可欣賞書法精品,亦可促進上下和諧、精誠團結。 展場的傑作很多,在此恕不一一,讀者有空不妨親臨欣賞、購藏法書或購閱大師書法集,都將不虛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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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帝國」劇中,斯琴高娃自稱「孝莊」可乎?
翻拍自二月河小說的「康熙帝國」劇本實在有太多錯誤了,舉例而言:影后斯琴高娃在戲中自稱:「我孝莊……」如何如何,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孝莊」是諡號的簡稱,而且諡號只有人死了以後才會經由內閣會同翰林院、詹事府共同擬定,呈送當時的皇上圈定,是對於該人的一生功過做出一個總評。因此,昭聖皇太后怎麼可能在活著的時候使用自己死後的諡號並自稱呢?雖然說這些電視劇是茶餘飯後的娛樂,上不了大雅之堂,但在電視螢幕的傳播下,它們是會留下了很多後遺症,顛倒史實、不明就裡而貽笑方家了。 按照規定,清朝皇后諡號都是以「孝」開頭,中間是皇室後代們對她們歌功頌德的文字諡號,結尾則是她們各自丈夫,也就是皇帝諡號的最後一個字,這叫做祔大行皇帝諡。但問題來了,昭聖皇太后並未封為皇后啊,但是她有一個好兒子愛新覺羅福臨當了皇帝,封他母妃為太后,生前封太后,死後自然封為皇后。 根據《清史.列傳一.后妃》:「孝莊文皇后,博爾濟吉特氏,科爾沁貝勒塞桑女,孝端皇后姪也。天命十年二月來歸,崇德元年,封永福宮莊妃。三年正月甲午,生福臨,是為世祖。世祖即位,尊為皇太后。……十三年二月,太后萬壽,上製詩三十首以獻。上承太后訓,撰內則衍義,並為序以進。聖祖繼位,尊為太皇太后。……世祖親政,上太后徽號,國有慶必加上。至聖祖以雲南平奏捷,定徽號曰:『昭聖慈壽恭簡安懿章慶敦惠溫莊康和仁宣弘靖太皇太后』。初奉安上諡,雍正乾隆累加諡曰:『孝莊仁宣誠憲恭懿至德純徽翊天啟聖文皇后』。子一,世祖。女三,下嫁弼爾塔、哈爾色布騰、鏗吉爾格。」 「孝莊」兩字為「孝莊仁宣誠憲恭懿至德純徽翊天啟聖文皇后」諡號的簡稱,蓋攫取首二字來簡省這一長串如落珠的諡號。而且可以確定諡號是人死後才得以擬定的,定了以後,後代嗣皇帝可以依奉安、節慶再加以「累諡」。而諡號的長短是可以看出個人是否受重視,及其權勢、地位、影響力,例如清代諡號最長的慈禧皇太后的諡號有28個字。最短的是同治的嘉順毅皇后,只有15個字。 二月河小說中之所以會誤將孝莊文皇后在活著的時候使用自己死後的諡號自稱,我們一致以為是史學基礎訓練不夠,雖然他能夠寫出令人入勝的歷史小說,但小說畢竟是小說,按班固在《漢書.藝文志.諸子略》中所說就是「稗官野史」,又如何能當得真呢? 可惜的是臺灣地區,不愛閱讀歷史書籍,卻愛將把大陸歷史劇當作真實的史實。在二月河先生已出版的幾部所謂「歷史小說」中,在重大史實問題上錯誤甚多,可以說「遍體鱗傷」。 歷史小說是一種兼有文學和史學載體的作品,它負有普及歷史知識和給予讀者文學藝術欣賞的雙重效能。為此,它必須充份注意到歷史的真實性,對主要歷史人物和重要歷史事件,不容許杜撰,甚至胡編亂造,張冠李戴,名實不符,避免因失實而誤導讀者,避免製造并無必要的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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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秋
溽熱難耐,才剛過完大暑,不經意間,又到了立秋,外頭天氣雖然一樣熱,但太陽下山後,氣溫確實涼爽不少。 八月七日是農曆二十四節氣中的第十三個節氣「立秋」,立秋一般預示著炎熱的夏天即將過去,秋季即將來臨。立秋以後,秋後下一次雨涼快一次,因而有「一場秋雨一場寒,十場秋雨要穿棉」的說法。 立秋後雖然一樣暑氣難消,但這熱是所謂的「秋老虎」在發威,中國古代將立秋分為三候:「一候涼風至;二候白露生;三候寒蟬鳴。」古人將「五天」稱為「一候」,「三候」共十五天,為一個節氣,因此一個節氣又被稱為「三候」。 想想也是,若不是因為今年潤四月,算算如今中秋節都快要到了,但因碰上四年一次的潤月,所以距今年七月「鬼月」都還一個多星期,中秋節都拖到國曆九月底了,這段期間在金門算是真正的「秋高氣爽」,我常跟想來金門的友人說,這個時節遊金門正是時候。 我喜歡秋天,金門的秋天雖然看不到遍山楓葉紅似火的情形,但是它颯颯送秋風,就是令人心曠神怡,只要避開秋老虎發威時段,不管是做什麼事,都讓人神清氣爽,不管是登高或出遊,金門的秋天確實令人留戀。 談到秋天,我最喜歡的一首有關秋天的詞是清朝納蘭容若的「木蘭花‧擬古決絕詞」:「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驪山語罷清宵半。淚雨零鈴終不怨。何如薄倖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 這是一首擬古之作,《決絕詞》本是古詩中的一種,是以女子的口吻控訴男子的薄情。尤其是第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見」是整首詞裡最平淡又是感情最強烈的一句,一段感情,如果在人的心裡分量足夠重的話,那麼無論他以後經歷了哪些變故,初見的一剎那,永遠是清晰難以忘懷的。 納蘭容若是個情痴,也是個天才型詞人,可惜就是短命,才活了三十歲,他留下三百多首《納蘭詞》。他的父親是納蘭明珠,看過二月河的小說或改編的歷史連續劇《康熙大帝》,裡頭和索額圖鬥了大半輩子的明珠,就是他的父親,納蘭明珠歷任內務府總管、吏部尚書、武英殿大學士。 容若從小聰慧,十七歲進太學,十八歲中舉,十九歲會試中試,因患寒疾,沒有參加殿試。二十二歲補殿試,中二甲第七名,賜進士出身。康熙帝愛其才,又因他是八旗子弟,上代又與皇室沾親,所以被康熙留在身邊,授予三等侍衛的官職,後晉升為一等侍衛,多次隨康熙出巡。 我很喜歡大陸女歌手童麗唱的一首歌「煙花三月」,這首歌歌詞很有韻味,引用李白的「煙花三月下揚州」來懷念好友,「牽住你的手相別在黃鶴樓,波濤萬里長江水送你下揚州,真情伴你走春色為你留,二十四橋明月夜牽掛在揚州。……煙花三月是折不斷的柳,夢裡江南是喝不完的酒,等到那孤帆遠影碧空盡,才知道思念總比那西湖瘦。」有一次看到一齣戲《煙花三月》點進去看才知道是在演納蘭容若情痴的故事。 古代文人墨客常說「悲秋」,但唐朝詩人劉禹錫有首秋詞卻寫道:「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晴空一鶴排雲上,便引詩情到碧霄。」從立秋聯想到悲秋,從納蘭容若聯想到劉禹錫,秋總是那麼纏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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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在天空的故事
每年今天,我總要仰頭凝望天空,回想上個世紀某一段寫在天空的故事。故事裡的男主角都是保國衛民的血氣男兒,同時,他們也幾乎都是那個苦難時代裡有血、有淚的悲劇英雄……。 2009年9月,我捧讀齊邦媛教授於七月剛出版的大作——近30萬言、厚達604頁的《巨流河》,在書中,認識了赫赫有名的飛虎隊抗日英雄張大飛。我萬沒想到,才認識他不幾日,就收到大飛的訣別信:「你收到此信時,我已經死了。……」是甚麼樣的靈感,讓張大飛能預知自己在出這趟任務時必死?我忍不住與他對起話來——難道你這次是抱著赴死的豪情升空作戰?或者,你每一次升空,都是這麼立下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死志?又或者,這場戰役拖沓得太久,你累了?哦!不,不,八年抗戰已近尾聲,此刻正該是士氣如虹、勝利在望的緊要關頭,怎能灰心喪志,自去尋死呢?……。太多的問號,纏磨得人哭也不是,惱也不是。只一個勁兒頓足捶胸,腦門兒轟轟作響。 「……八年前和我一起考上航校的七個人都走了。三天前,最後的好友晚上沒有回航,我知道下一個就輪到我了。我禱告,我沉思,內心覺得平靜。……」大飛,你內心覺得平靜?真是這樣嗎?所以,你是很平靜地提筆寫這封信?我很難想像,你此刻的平靜,是來自苦難即將結束的輕鬆感?還是,還是,你刻意將自己鄭重與內心激越情感揮別的沉痛,壓抑成無感? 「……以我這必死之身,怎能對她說『我愛妳』呢?……」必死之身,就沒有對愛人說愛的權利嗎?我迷惘。我寧願你在死前,大膽勇敢、痛痛快快與你的邦媛妹妹愛一場,也才不枉此生。「……我現在休假也去喝酒,去跳舞了,我活了26歲,這些人生滋味以前全未嘗過。從軍以來,保持身心潔淨,一心想在戰後去當隨軍牧師。……」罷!罷!我能理解你自矜自持的初衷,一心要作正直、良善、手潔、心清之人的心志。然而,我也完全懂得,你允許自己縱身躍入滾滾紅塵的軟弱,這無疑是一場內心的自我拔河,屬靈與屬世、理性與情慾的爭戰。我不會苛責你的。如今,你死了,我惋惜的,不只是痛失一位隨軍牧師。其實,我更捨不得你26歲如此新發翠綠的生命,瞬間化成雲天中縹緲的一個故事。 「秋天駐防桂林時,在禮拜堂認識一位和我同年的中學老師,她到雲南來找我,聖誕節和我在駐地結婚,我死之後,撫卹金一半給我弟弟,請他在勝利後回家鄉奉養母親。請你委婉勸邦媛忘了我吧!我生前死後只盼望她一生幸福。」我一陣暈眩,天哪!張大飛,你是在1944年聖誕節才結的婚,隔年5月18日,你就在豫南會戰時為掩護友機,在河南信陽上空殉國了。你新婚不到半年的妻子就作了寡婦,這26歲的寡婦,往後漫長、孤獨的歲月該怎麼過呢?而那年少時就與你相知相惜的邦媛妹妹,又怎能真的忘了你?儘管你生前死後只盼望她一生幸福,也抵不過她永遠失去你的椎心之痛吧?……。 故事說到這裡,我按捺不住自己內心激動的情緒,再度仰臉望天,模糊的視境裡,恍見雲朵堆垛成一座座雲山,然後崩解,然後碎成片片棉絮,悄悄溶入藍天;一眨眼,忽然瞥見一抹灰黑色雁影,在無垠的天空盤旋。是你嗎?大飛,我知道你原有個父母取的名字張迺昌,你是在因戰事而家破人亡後,自己改名張大非;後來,你報名軍校,又改名叫大飛的。此刻,我不禁要問,到底是你的名字帶著你去飛呢?抑或是你一腔凌雲壯志,將你的名字永遠鐫刻在沉默無語的天際? 註:此文引號裡張大飛的訣別信內文,摘錄自齊邦媛教授《巨流河》第211、212頁,張大飛寫給齊教授兄長齊振一,那封訣別信的部分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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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緣放下‧尊一弘一--再讀陳慧劍《弘一大師傳》
初讀《弘一大師傳》,我年18,既對藝術家李叔同的才華洋溢充滿欽羨,又對宗教家弘一大師的捨嬌妻入寒寺耿耿於懷。 四十年後,再讀《弘一大師傳》,我已年過50。經春過夏,走入涼秋的生命,我想復習些什麼?我會發現些什麼?……。 我想復習大師一生的情愛;我想發現60歲的大師如何安頓身心? 39歲出家,是弘一大師一生的轉捩點。39歲前,他是浪漫多情的藝術家;39歲後,他是莊嚴守戒的宗教家。 這位前衛的藝術家,蘊育於天津官商兩全的大戶人家。1880年,年近70的李父晚生貴子。但4年後,老父亡,16歲的兄長嚴教如父。優渥的家境,讓小叔同自幼飽讀經史子集、詩詞歌賦,涵泳於金石書畫、吹彈拉唱,但天生敏銳善感的氣質與小妾之子的身世,揉合成自尊與自卑,他視家如破狐裘,他的內心深處總潛藏著「不安」。 這份不安,隱隱表現在一遷再遷的行蹤上,表現在一改再改的名字上。 本名李文濤字叔同,歷經戊戌事變、康梁變法,18歲,南遷上海,依母命與俞女成婚,參與城南文社,周旋於文友與藝妓間,改名成蹊、瘦桐、廣平……。26歲,母亡,改名李哀,他為小妾身分的母親力爭安厝於天津祖厝大廳,行新式喪禮,孤哀子李叔同自彈鋼琴,唱悼歌,袖帶黑巾,……。27歲,東渡日本,改名李岸,……。 1906年,李叔同是中國赴日本習西畫、習西洋戲劇的第一人。他與日本女模誠子陷入熱戀,他創立「春柳劇社」,男扮女裝演《茶花女》……。1911年,學成,他帶誠子歸國,回上海租界,教學於上海、南京、杭州……,成為中國前衛藝術的播種者。 39歲前,浪漫多情的李叔同,有妻有妾有紅粉,有文友有學生,雄厚的家業,支撐其「不食人間煙火」的生活。 辛亥革命,社會動盪。李氏鹽商的家業中落,李叔同不發一語地接受了國運、家運,有意無意地感受到了自己正在翻轉中的命運。 37歲,體弱多病的李叔同在知己夏丏尊的推介下,到寺廟斷食治病,夜夢升高跳躍,再夢變豐顏少年,……法喜充滿。 自安乃能安人,自度乃能度人。39歲的李叔同,毅然決然揮鞭斷流,放下萬緣,甚至放下百般依賴、千般溫柔的誠子,……進入杭州定慧寺、靈隱寺的佛門,祈求以此來安放多病之身和多愁之心。 雲水孤僧,處處無家處處家。法號弘一,念佛三昧,精研戒律,以戒為師,過午不食,一缽一衲,一心向佛。 法隨緣住,50歲後的弘一大師閩緣十多年,行止於廈門南普陀寺、泉州開元寺……等處。入則禪坐、讀經、寫經以息心,出則講經、寫書法以結緣。多病的肉身一直是孱弱的,但多愁的心終於安頓在佛國的悲智裡。 39歲後,莊嚴守戒的弘一大師,在師父、同修、學生、弟子……的護持下,誠心苦修,靜默、謙退、從容、恬淡、知止……,生活即是藝術,人間即舞台,他嚴苛地雕塑自己成為人間生活中的藝術珍品。 黃花晚節,涼秋飄香。抗日期間,60歲的弘一大師奮其餘力,參與救國運動,辦「佛教養正院」,譜佛曲、講經示眾……,望重僧俗兩界。 炊煙縷縷,藕葉枯香,晚晴下的老人,回首一生,微笑一抹。「問余何適?廓爾忘言。華枝春滿,天心月圓。」一甲子的天年,弘一大師臨終絕筆:「悲欣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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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緣
日前淡水法主宮廟三十餘位信徒,前往昔果山法主天君廟進香膜拜,昔果山村民以誠摯的心熱烈歡迎他們的到來,引起我對張聖君法主公信仰之研究興趣。筆者因從小體弱多病,生病時,祖母即求法主公保佑除病,常依神示,向觸犯之方位邪神祭拜,並將法主公之符令燒後泡水飲之,即可病除痊癒。因此我對張聖君信仰產生莫大的好奇心,透過田野調查,訪問村老講述張聖君法主公信仰的源流,將本村法主天君廟之建廟歷史,書寫廟誌,銘刻為證。然而經這些年之探討,除了對張聖君之來源、生平事略考證、信仰形成的年代作探討外,更希望對張聖君信仰圈的形成信仰文化價值與意義作深入的研究,以結合村民之信仰重心,團結村民和諧相處,推展社區公益,促進社會發展。 民間信仰是民眾精神生活的文化重心,是人們長期與大自然環境奮鬥下的產物,反映出人們自主性、主動性與創造性的精神活動,以神靈的崇拜滿足世人的生活需求,透過儀式的不斷操作實現自我的生命。民間信仰的延續是從古早的原生性宗教而來,雖經過數千年的蛻變,仍保有其痕跡。生活是長期經驗的累積,鄉土是民眾文化生活的寶庫,豐富多樣的信仰文化成為民眾永恆的心靈歸宿。 張聖君法主公信仰大多以民間的五營神將為主,屬於武神系統。五營神將分別為「張蕭劉連李」諸帥擔任。如東營由張聖君統領,西營由劉聖君統領,南營由蕭聖君統領,北營由連聖君統領,中營由李府元帥哪吒統領,這些神祇都是由捍衛疆土角色躍昇為祈安賜福的萬能神明。其實張聖君信仰形成於宋朝,流傳至今已有八百多年的悠久歷史。其宮廟數以千計,遍佈台閩兩地,不但與歷代人民的宗教生活產生影響,而且它已成為一種傳統文化並廣泛的傳播,融入於廣大的基本民眾的社會生活之中。依據文獻考據,張聖君,又名張聖、張慈觀,綽號張鋤柄,道教閭山派尊稱其為張法主公。 考之歷史文獻及永泰月州《張氏族譜》,張聖君確有其人。他於北宋天聖二年(1024)出生於永泰縣月州村,是由一個貧窮家庭出身的寄子、牧童,而後苦練道術,精修佛法,其生平所到之處有福州、德化、閩清、尤溪、仙游、漳州、永春等地,為百姓治病解憂、除妖消災,受到各地民眾的尊崇。後來被老百姓奉之為神,被道壇尊之為法主,是由一個平民百姓衍化為神聖的典範,在他身上寄託著歷代貧苦百姓的願望,形成了各種各樣的信仰傳說,使之成為有影響力、內容豐富且底蘊深厚的「張聖君信仰文化」。 淡水法主宮信眾此次來金進香膜拜之旅,乃因當地居民大部分均從大陸遷居於此,廟宇特多,而金門更是大陸各地宗教傳承保留上堪稱較為完善之地,且崇拜法主天君者又較為特殊,因此才有此次進香盛旅,這也是未來開啟兩岸法主公宗教交流之緣起。 此次宗教交流可說是一種神緣之建立模式,神緣對社群組織來說是人與人之間相處結緣的源流,尤其在這多元的社會,神緣的結合將可以促進人們和諧相處,並能提高人的社會地位。因此,在有限資源的情況下,能取得群體的社會地位,以相互維護共同的尊嚴,將是人們相處之最佳途徑。 血緣、親緣、地緣、文緣、商緣常是人類文化的紐帶,但神緣信奉更是形成中國社會之重要紮根模式,此次淡水法主公廟信徒能和本村的法主天君廟交流,呈現出兩地神緣之結合,這也是當前社會特別需要推動的核心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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儀式感
你是否曾期待過擁有某種儀式感的時刻?特別是在揮別階段稚嫩或做某個重要決定的當下,那時的你十八歲、二十歲,抑或五十歲? 小兒看似童心未泯、漫不經心,但也堂堂的邁入了十八之齡。「生日那天想幹些什麼?想怎麼慶祝?」遲疑了一會,所幸是這一會兒的遲疑,我才確認他的回答是過腦的。「隨便!」果然又是一個難以理解的答案;「隨便」含蓋了太多的可能性,甚至可以說是毫無儀式感,對什麼隨便,又該如何隨便,著實是個老大難的問題。沒錯,就在這般的反覆、蹉跎之下,最後就是草草的一頓不太好吃的牛排了事,就這樣告別了頗具意義的十八歲,不遺憾嗎?至少我是沒看出來,他仍是一派的童心未泯、漫不經心。十八對他或許只是個數字而已,該是給他的早在心底萌芽,他不要的,或許強買強賣也沒用。現代父母早已被鍛鍊出慎謀能斷、處變不驚的本事,而且極為深刻的理解「以不變應萬變」才是最高指導原則,因為「強扭的瓜不甜」,他會聽你的,才是一件驚奇的事。走文至此,已料到老婆大人定會回嘴道:「才怪,他不是聽了你的話才願去台灣唸大學。」按說源起及結果的確如是,但這個鍋我揹得可不樂意,或許對孩子而言,困難的不是抉擇,而是面對抉擇;既然有人送上門來揹鍋,好壞都是展現自我,縱然這個自我還身陷重重迷霧之中。 人們常說:「人真是奇妙的動物。」但到底是有多奇妙,解讀自然各有不同。我們十八歲那會兒,同樣在徘徊於台灣海峽的兩邊;那時金門沒大學,赴台升學的「門」名副其實的窄,要憑實力考上一所看得過去的大學,似乎也不是那麼容易。於是乎同儕如果不是唸軍校,便是選擇唸三專或夜校,那時金門的孩子可以先在夜間部讀完一年級,等兵役年齡到了再奉召入伍,或是選擇回金門當自衛隊、服國民兵役。當然如果是選擇後者,學業自然也就中斷了;但如果是前者,誰也不能保證經過部隊兩年的洗禮,課業還能不能跟得上,「或許會因『公』變笨呢!」甲同學以很認真的表情說這話的那會兒,大夥不是哄堂大笑,而是集體沉默。的確,讀大學和當大頭兵會是同一個層次的事嗎?單是聽多了前輩們的軍中怪談,便夠讓人做惡夢的了,現在還要親歷,那種忐忑勁別提有多難受了。但,我沒得選,至少在當年的那個時候,這個堅信持續到退伍後、八十一年金門解除戰地政務的那刻;一個還在學校裡「撐著」的同學呵呵的對我說:「原來這個兵還是可以不當的。」頓覺滿天烏雲,不爽直接上頭。 所以說,選擇很重要,但時機更重要。有時候什麼都不幹也能天降神蹟;當兵這事一輩子一回,沒得選和不選結局截然不同,所幸「鈍」與「笨」間還有段距離,在學業路上還可以慢慢調整發揮,甚至還因為「大雞晚啼」而有機會去接觸截然不同的領域,理解及補充自己的不足。話說至此,孩子定然會說:「又灌『雞湯』了!」是的,目的誠然不假,但箇中甘苦我說不算數,還得你親自去經歷才會是你的,否則都是浮雲,純欣賞而已。又是一段沉默,預感大事不妙……。 「所以,我才要去台灣唸書啊!」孩子「似乎」很認真的道。 小少爺啊,都說了……這鍋我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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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父銅像的故事
民國42年雙十節這天,對金門人來說,是一個值得紀念的日子,這一天,一座栩栩如生的國父銅像,在經過幾番披荊斬棘後,終於矗立在金門太武山的入口處,只一眨眼,它已陪伴我們走過近70年的歲月。 民國68、69年間,老同學鄭有諒將軍,時任駐地的連長,時常親率子弟兵清掃馬路,向銅像行禮致意,其間,他曾請教地方父老:「捐獻人陳期岳是何許人?」但一直苦無答案,一次我們開同學會,我告訴他:「陳期岳,是我的宗叔祖。」他覺得新鮮有趣,囑我說說這段因緣。 現在,僅將個人所知,略敘如下,以饗讀者: 根據廈門圖書館資料,陳期岳,乃福建省同安縣西柯鎮西埔村人,民國十年(1921),生於馬來西亞。19歲即輔佐父業,數年間,即成著名企業家。20世紀50年代,他為維護當地華僑公民權,向英國政府力爭,經不懈折衝,終獲解決。 1968年,他發起籌建麻六甲同安金廈會館新大廈。他曾任麻六甲州、馬來西亞國會議員、麻六甲中華總商會會長等職,於民國82年(1993)11月,以72齡逝世。 他捐獻銅像那年(1953),正當32歲英年,年齒雖淺,但事業已有小成,一股愛國心,驅使他偕同史聯對,共同聚資捐獻這件大禮,而他萬萬沒想到的是,銅像附近,竟是他開基祖陳六郎所留下的土地,在不遠處的植物園裡,仍完整保留先人墓園,此種機緣,若說是先祖顯靈,應不為過。 期岳叔祖,係金門夏興陳六郎的第廿六世孫,他們這一支脈,其先人從夏興遷居同安西埔,再從西埔徙居馬來西亞,後因其父經商有成,而他克紹箕裘,因早歲即加入中國國民黨,在因緣俱足下,剛過而立年,即慨捐銅像,這對當時還動盪的局勢,產生凝聚民心的作用! 多年前,我曾在其姪孫陪同下,親訪他在同安的故居,那是一棟城垛式的小洋樓,有稜有角洗石子的兩層建築,像極他不屈不撓的堅毅,從外觀看上去,房子因歲久且無人居住,已十分老舊,但保存尚好,其姪孫說,當年設計樓梯,係為防盜,故採用「回」字形,讓外人無法一眼窺見其內部擺設,減少覬覦、降低盜心。 上得二樓,只見大廳上鎖,但仍可看到鎮宅之物-寶劍,它是當年蔣委員長親贈期岳先生的,整齊擺放在正中央,且用透明玻璃櫥護著,當年,他乃馬來西亞僑領,出錢出力,不落人後,蒙蔣委員長厚賜,實至名歸。 記得10年前,我在述美國小當校長,有一天,我正要用午膳,工友來報,說有人找我,我接過電話,馬上請替代役隨我驅車前往國父銅像,從各個角度拍了照片快洗,迅即趕往金麒麟餐廳,一抵餐廳,老闆告訴我遊覽車已往水頭碼頭開去,我趕到碼頭,在人群裡,總算找到打電話給我的詩日宗叔公,把照片親手交給他。 詩日叔公說:「剛才,我們從太武山下來,車開到銅像前,看到上面有『陳期岳』三字,那時,大家都發出驚呼,那是他叔叔,那是他叔公、那是他伯伯,可是再怎麼請求,司機都不肯臨停供拍照,我只好打電話給你,請你幫忙。」經他這麼一說,我才恍然大悟。 屈指一算,我西埔宗親在民國36年(1947)踏上這片土地後,就無緣重臨母島,60多年來,這是他們再度踏踏實實返回日思夜想的祖居地。 假如期岳宗叔公還健在的話,以他純誠至孝、身先士卒的根性,我想他一定會像小學生一樣:第二天要出門遠足,整晚都會翻來覆去、睡不好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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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南譯
《陳長慶短篇小說集》中越文本,在國立臺灣文學館舉辦新書發表會之後,又回門在文學館辦第二次發表會。 金門走過烽火的山河歲月,戰火的摧殘,戰地的塊肉餘生,活出艱苦的生命。越戰更是密集火炮長期的毀滅,殘暴的屠殺,讓渺小的生命,在艱苦、災難的夾縫中哀哀無告。大時代有共同不幸的際遇,金門與越南的辛酸命運,有著共同悲鳴的情節。台灣、金門聘娶很多越南女子,衍生更多的文化交流,相濡以沫,共同迎接美好的明天。所以,長慶先生諸多描繪金門戰地的小說,譯成越南文,讓新住民對金門有所認識,一起關照金門的戰地歲月和鄉土民情,領略金門獨特的人文風貌,定能廣泛引起越南國內九千萬人的共鳴。 越南在百越之南,又稱安南。先秦時的越南尚處於原始社會,語言各異,不識文字。秦朝始征服越南北部,西漢末年,漢字傳入越南,隋唐越南對於漢字應用更加強,1884年以前,越南人著書立說都用漢字。明成祖永樂年間,明軍佔領越南後,設郡縣、置交趾承宣布政使司,在越南推動儒學,漢化統治。明成祖死後,黎利發動藍山起義,驅逐明軍,重新恢復獨立。從1075年李朝第一屆科舉考試到1919年阮朝最後一屆科舉考試,漢字始終都是越南儒學使用的文字。直到20世紀40年代「八月革命」勝利後,放棄漢字,在越南2000多年的歷史上,漢字曾是它們長期的使用文字甚至官方文字,使越南步入文化社會。 文字是文學的載體,也是一個國家文化的象徵,在元朝的草原文化,刀弓大馬,殺戮征服是不能長久,只有文化永不滅亡,因此蒙古人創立蒙古文字。元朝征服不了安南,也就在此時,越南人在漢字的基礎上創造了自己的喃字。譬如說三:越語讀「ba」;越文寫成「巴三」。所以每字越文是由兩個漢字所組成的,巴是字音、三是字形。六:越語讀「sau」,越文寫成「老六」,老是字音、六是字形,非常繁體。只有愛比較可愛,愛越文寫成「爱」,越音「yeu」,簡體字「忄要」沒有心,越文「忄要」愛要豎起心。我在河西走廊看過西夏文字,也是用兩個漢字併成的,非常繁得不實用,早就被淘汰。文字要讀通形、音、義,學喃字必須精通漢字,還不如直接漢化還較易學,讀書識字真的苦了越南的小學生。 越南所使用過的文字大致有三種:漢字、喃字、國語字。越南出於民族意識,而創了喃字。17世紀,法國殖民越南,用拉丁字母拼讀越語的越南併音文字,稱為「國語字」,胡志明建國後更大力「去漢化」,推行國語。就是現行的越南文字,譯成《陳長慶短篇小說集》中越文本。簡易的文字,易學易讀易通,使文學更易於傳播安南之國! 清道光16年蔡廷蘭,在福州中舉人後,回廈門,經金門乘船要回澎湖,海上遇颱風,船漂到越南中部菜芹港。人由越南往北走,過鎮南關(今稱友誼關)入廣西、廣東、福建,再由廈門過金門乘船回澎湖。183天繞了一大圈,歷險歸來,沿途越南的風土人文一一描寫,寫了《海南雜著二卷》,當時殖民的需要,就馬上被翻譯成俄文、法文、日文、越文。 蔡廷蘭書寫越南歷險,被越南翻譯成越南文的金門第一人;陳長慶描寫金門戰地風華的小說集,翻譯成越南文的金門第二人。180年前後輝映,金門的文學步伐也未免太龜速了,幸好有陳長慶的先鋒開端,接踵的金門文學即將走向康莊!這都要感謝陳益源博士的極力促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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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在心頭的花生
文化局出版村史,且施行多年,該是全國獨到的文化風景。我的故鄉昔果山村史由吳啟騰校長完成,書中提到花生與昔果山,讓我想起多年前,曾經在村裡廟埕辦理社區營造會議,邀請羅秀芝、李偉文等,席間有人提議用「花生」或「海盜的後裔」,作為昔果山的營造圖騰。 去年底,昔果山吳氏祖厝落成,集眾人之力完成的興建誌,紀錄先祖遷徙過程,當然與海盜無關,而是一介平民,以樸實、誠懇、勤奮在金門締結土地與血緣。 昔果山產花生遠近馳名,作物於紅壤茁壯,熟成後人力拔取,紋路上帶著淺淺土色。我們把花生梗一落一落集中,堆放三輪車上運回家,尋一個蔭涼處捻花生。花生瘦實,要捻多少才能堆滿一個籃子?我一開始工作就洩氣。母親祭出獎賞,一籃花生一塊銀,才使我的手腳勤快點。七月回金門會議,大熱天徒步十多分鐘已經汗流浹背,難以想像當年年幼,怎麼頂住熱太陽還能勞作、耕種? 一部分花生留做明年種子,其餘都放入大鍋煮。煮,加適當鹽巴,起鍋瀝乾,再來就是金門花生偉大的啟程,曬、不停地曬,一個月、兩個月。有回吃到二伯父家的花生,曬得夠脆了,可吃起來一股油臭,原來是大鍋沒洗乾淨,還一回太鹹,則是鹽巴放太多了。諸種因緣才能成就一鍋好花生。 金門花生經過水煮再曝曬,化火氣,留下香醇,完全沒有上火以及吃多長痘子的問題,近年因為耕種的農家少,一台斤由不到百元漸漸飆升。回家,金贊、西川、西足三位堂哥一定款待花生,常常返台時還能帶走一些,我若是洽公常住民宿,沒料到也能受到回家般的款待。 水調歌頭民宿主人顏湘芬、洪匡毅,大約是最慷慨的民宿主人了,如果季節恰在秋冬,幾間民宿客廳裡,都擺了些花生。扎實的一袋,接近一台斤,我每次只好意思抓一小把佐高粱。我跟花生離情依依,囑咐自己再一小把就好,別吃完了,讓其他客人以為主人怠慢。一晚、兩晚過去,願意到客廳逗留、坐下來喝一杯或者吃些道地點心的人不多,我才大膽地把那袋花生當作私有物,再也不用客氣了。 冰箱裡長年有酒,年初王婷辦理大規模發表會,下榻水頭,詩人們吟詩以及唱歌,喝酒佐花生,人生大滿足。我更常獨飲,盡可能關掉電燈,找一個被月娘看到的座椅。有些朋友跟我說,「一個人,喝不動。」事業有成、對同鄉照顧有加的張群釗即是如此,我很幸運在他需要有人伴酒時,成為座上賓。 喝酒要有伴,花生則是眾飲與獨飲都是伴,它們結伴不是偶然,花生的脂肪可以保護腸胃,爽脆香甜的口感可以讓賓客更盡一杯酒,懂酒且愛飲的主人席次上,不能沒有花生。 水調歌頭民宿擺放花生,大方待客不是針對我,隔天離開,主人從小庫房再拿出完整的另一袋。小小一袋,讓我想起當年那個怎麼也餵不飽的大大籃子。熱天中,一夥人圍坐樹蔭下,木麻黃稀疏呢喃,我們的工作常是沉默的,偶爾誰換了位置,一留神,才知曉日頭漸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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適切重啟小三通
任教於金門大學的周陽山教授,7月23日在中國時報投書:「重啟小三通,開拓新四通」為金門發聲,呼籲兩岸政府,正視這半年來因為兩岸小三通停航,對金門造成的民生凋蔽,經濟萎縮衰退的嚴重問題。 作者在文中提到:「他在街頭親訪,計程車業者的營業收入銳減8成以上」,許多民宿、旅館和餐廳門可羅雀,有時甚至整個月幾無收入,這是冷戰結束以來,最嚴重的經濟蕭條。如果小三通航線繼續停航,陸客旅遊不能恢復,恐將造成持續性的萎縮和停滯。 最近幾週,適逢學校暑假,國內旅遊逐漸恢復,觀光客漸增,金門市面日顯熱絡。但由於台灣觀光客多係參加旅行社安排的團體旅遊;而在旅行社規劃外的小商戶、小餐館、計程車和民宿依舊是生計困窘,有的人只好依賴縣政府提供的紓困方案,暫解燃眉之急。 周教授這番話,不是只說給金門人聽的,因為這就是我們現身說法所面臨的困境,而是政府中央及地方單位,要針對問題去深切思考,和儘速提出解決方法的迫切需要。自從二十年前,金廈兩門開啟小三通航線後,金門鄉親前往廈門、漳、泉州等地區購買房地產或投資經營生意者,不在少數;他們藉由小三通之便頻繁往返於兩岸之間,後來許多台商亦循此通路進出大陸,穿流不息的人潮,常常造成金台機票、兩岸船票一票難求的情況。而為數不少的陸籍配偶金門媳婦及金大學生等也皆拜小三通方便之賜,能與家人親友輕易就近共享天倫之樂。 今年初新冠病毒疫情爆發後,為了維護民眾安全,政府暫停了金廈通航,時間匆匆,斷航至今已半年之久,有許多人因為業務工作需要,必須親自到對岸才能辦理的事務,皆無法成行。除非先到台灣從桃園國際機場搭機直飛廈門,或飛香港,再轉乘高鐵或飛機到廈門,繞一大圈路程,費時、費錢又費力。由此可見關閉小三通航線,對金門鄉親權益影響至大。 新冠病毒疫情,目前誠然尚未完全消除,出入境管制,隔離檢疫勢所必要;台灣與大陸間也還保留了北京、上海、廣州,及廈門市等航空站出入口,以應兩岸台商、學生及探親人士等需要,在此呼籲縣政府,儘速作出重啟小三通的完整規劃,建議中央端視福建省廈漳泉等地區之疫情穩定為開放首要考量。在其疫情已穩定無虞的狀況下,重啟小三通航線,遵照中央檢疫單位標準,對入境民眾實施檢疫管制管理以維護金門本地民眾安全。如此將可以解除斷航冰封下,給我們鄉親帶來的不便與權益損失,同時讓金門凋蔽的經濟重啟一點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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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家園藝
陽台上,妻種了一盆盆綠油油的番茄,還有洋蔥、甜菜、青蔥、小黃瓜等等。看她忙著澆水、剪枝、整理瓜藤,忙得不亦樂乎,還催促我,自我隔離結束盡快為小黃瓜搭個棚架。隔離結束往社區走動才發現不少住戶院子,除了栽種五顏六色美麗花卉,還架起各式棚架,種著瓜果豆類等爬藤菜蔬。突然,頓悟到疫情期間待在家裡(Stay home)種植花卉蔬果,是理想的嗜好與調劑。整日與嬌豔花朵綠色蔬果為伍,不只舒壓而且解憂。 那日出外散步,走入附近公園,公園內花朵隨處開放著,將花園點綴得絢麗多姿。公園一角出租給社區居民種植蔬菜的田畝,一畝畝照顧得仔細,蔬菜長得茂盛濃綠。一旁有人蹲著為田畝除草,另一頭,有人正忙著澆水,無疑的,如此與一片綠意接觸也是寧靜又療癒的。經過一棵蘋果樹,站在樹下仔細觀察片刻。今年家裡那棵蘋果樹,一顆蘋果也沒結,葉子像似被蟲咬得千瘡百孔。而眼前這蘋果樹葉子也殘缺不全。不過,長了幾顆零落的果實,但往年可不是這樣,除長滿一樹蘋果且果實掉落滿地。 幫小黃瓜搭了一個簡單的棚架,將蔓藤及卷鬚引導到架上,就這樣,一日日看著藤蔓一寸寸往支架上頭爬。剛開始是開著數朵小黃花,花謝了,後頭便長出一小截滿是刺刺的瓜來,瓜越長越長,刺刺的表面就轉成平滑狀。我未曾見過小黃瓜的生長過程,看著小黃瓜的成長就像窺視造物者的秘密。一天看了好幾回,像是回到小學生時代上自然課觀察植物的成長般,充滿好奇與驚嘆。番茄也結實纍纍,需要以支架支撐,否則果實過重枝梗撐不住。人們常說開花結果,就是這麼一回事,當番茄開了花朵,花謝了,便長出番茄來。隨著成長及日照,綠色番茄漸漸轉成淡綠,最後轉為成熟的紅橙色。雖說已是盛夏,但天氣陰晴不定,偶而就下起雨來。為了有更多日照,已將番茄移至陽台,然而,日子卻少了夏日應有的亮麗陽光。 妻樂在其中,各式大小花盆除了種番茄、小黃瓜等蔬果,還種了蘋果、桃子、李子的幼苗。她於網路上看到訊息:將買來的青蔥有鬚根的蔥頭部分先切下種入土中,這樣,蔥頭又會長出青蔥來。如此循環,網路上說整年都不必買蔥;她付諸行動,蔥頭確實長出了一株株挺直的青蔥來。又看到網路上將番茄枝梗剪下,插入水中等長出根來,就可移植到土壤裡,她正在做這樣的嘗試。另外,還仿效網路上做有機肥料,將不用的塑膠桶底部鑽了些孔,然後鋪上一層土,接著一層果皮蔬菜等廚餘,層層互相堆疊,最後,將桶放到院子裡。這時底部預留的孔可引來蚯蚓。蚯蚓作用可大,可以鬆土,讓土壤空氣流通,使肥料養分適合植物吸收。有機肥料約需一個月時間才可完成。 近幾日,妻又等不及自製有機肥料的完成,說番茄及小黃瓜急需施肥,又說需要為小黃瓜換個大盆子才能長得快。只好開著車兩人又跑了一趟園藝賣場,買了些園藝用土及肥料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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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的力量
文藝創作是一種心靈的探險。我們永遠不知道它的盡頭在何處?也不知道沿途會看到甚麼風景?它是一種未知的旅程,跟自己的心力、能力、智力與毅力較量。許多文藝工作者寧願忍受孤獨與寂寞,孜孜不倦的創作,因為「作家是人類靈魂的工程師。」 文藝創作如寒天飲水,冷暖自知。你若要知道甚麼滋味,除非你自己也跳下來親嘗一嘗味道,否則別人怎麼說都說不準,只是隔鞋搔癢而已。 寫作通常是長夜孤燈,一個字一個字的寫,它沒有辦法取巧;好像農夫犁田一樣,犁了一道又一道,所以寫作就叫作筆耕,跟農夫耕田的道理是一樣的。你不犁田,田就荒在那邊;你不動筆寫作,稿紙就空在那邊。因此,只能自己去完成,別人是無法代勞的。 從事文藝創作要有一顆沉靜的心,才能作深刻的思考,所以寫作是孤獨的靈魂,寂寞的心靈跟自己對話,沒有人可以為你分憂解勞;而你又身在斗室之中,一個字一個字的塗寫,現在是按電腦鍵盤一個字一個字的敲打。每打一個字就是你播下的種子,等到有一天成篇了才是你的收穫。 所有的作家都是要經過這樣的過程,都要熬過孤獨與寂寞,把他的文思發為錦繡文章,希望獲得世人的閱讀、賞鑑與共鳴。這是作家在自我完成的一種歷程,希望世上有知才、惜才、愛才的人。 文藝創作本來就不是一件輕鬆容易的工作,要積數十年的閱歷與不斷的讀書,才能像春蠶吐絲一樣,吐出那麼一丁點。因此,寫作有人是跑百米,有人跑三千公尺,有人是跑馬拉松。如果不起跑,你永遠就停留在原地,也不知道自己是屬於那一類型的選手。 金門的文藝工作者,現在是人才蔚起,開創了歷史的新時代,而遙領風騷的,可以作為青少年追摩的典範的,首推陳長慶君了。陳君的學歷不高,初中只讀了一年級,就因家貧而輟學,但是他抱病的小說創作熱忱與迸發的創作能量,在金門無人能出其右。 文藝創作的門檻很低,但是它的評量標準又很高,要寫出一點成績,讓人家看得到而且要看重,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陳長慶君的創作相信有一種使命,一種自我完成的人生抱負。起初並沒有要博得別人的采聲,因為他不是為采聲而寫的。 然而,世上最難能可貴的就是有知音的人,知道他為金門這塊文藝園圃長期的努力耕耘,而且卓然有成。因此,必須要讓金門的文學作品讓別人看得見,產生心靈的共鳴作用。陳君的辛勤努力,假如沒有有力者的援引與推介,他可能只是囿於地方的文學而已了。 如今有了陳長慶短篇小說集越譯文本的兩度新書發表,讓金門文學跨步走出了島鄉。這是陳長慶文學的一小步,金門文學的一大步,而幕後的默默推手,就要推功於陳益源院長了。沒有他鍥而不捨的努力,陳長慶的文學作品今日是走不到這一步的。 陳君的文學為金門樹立了標竿,是一種典型。現在金門縣政府教育局,九月份要開辦第一屆青少年文學獎徵選,這是開啟另一個創作的新時代。希望青少年朋友踏入這一塊領域,要能忍受孤獨寂寞的旅程,發揮寂寞的創作力量,以陳長慶先生為標竿,而且要立志跨過這個標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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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份看得見的父愛
我和《國語日報》結緣,是在我讀小學的時候,那些年金門故鄉,是戒嚴下的戰地。好多個暑假,家父為我們子女訂了份《國語日報》,期望我們能因此增進國語文能力。家父對子女教育的用心,從戰火生長打滾過來的我們,每次回憶起來,都會用熱淚去感恩與惜福。 那些年《國語日報》都是空運到金門的,由國軍C-119運輸機載運。那些年,尚義機場簡陋,常受濃霧干擾停飛。收到報紙時,很少是當天的,常常是時間錯亂的。有時幾天沒有來報,有時一下子來了數日的報紙。新聞變舊聞,早已見怪不怪。最無奈也最有趣的是報上的連載是有先後順位的,只好等報紙到齊時,重加排列組合,再做一番閱讀。這個不便的經驗,戰地鄉親都默默吞忍,怨尤無從傾吐。 家父相當開明公正,《國語日報》的收件人,我們幾位兄弟輪流掛名。暑假午後大約三、四點,我們就習慣性期盼著郵差先生的機車,噗噗作響,在狗又吠又追的塵土飛揚中,送來《國語日報》。那報紙,捲成一團,大小和形狀好似一捲紙做的春捲,那是家父特地為我們訂購的暑假精神糧食。常常,為了搶那捲春捲,我們兄弟會將報紙撕裂開來,再用透明塑膠袋黏上,留下我們孩童幼稚的痕跡。 《國語日報》通常是兩大張,那些年,我們幾位兄弟,都爭先恐後搶看劉興欽的阿三哥與大嬸婆漫畫,和小亨利漫畫,再來是兒童故事和副刊。國內外要聞留到最後才讀。《國語日報》最大的特色就是加註國語注音符號,方便兒童閱讀。這些訂報的悠悠炎夏時光,藉閱讀,我們不知不覺增強中文字和詞的能量。 家父常鼓勵我們投稿《國語日報》兒童版,雖從未獲青睞,我們從小就嘗到從投稿的期望到被拒刊登希望落空的難過滋味。爸總再三安慰、鼓勵我們:「不是我們寫得不好,而是報紙篇幅有限,下次再試試看吧」。 自己兩位女兒小時,我延續家父的用心良苦和美意,曾訂過《國語日報》給她們閱讀。大女兒自幼就展露寫作的天賦,文章還登上《國語日報》,也替我們小時投稿不被刊登,出了一口悶氣!也許是時代進步了,還是現代的學習環境太優越了,她們小時有太多的書籍和影音資料可以學習。如今《國語日報》也有了電子版,於是訂報轉成偶而買報。 這輩子總覺得對《國語日報》有份特殊的情感,感念它點亮不少戰地童年的沉寂和苦難的時光,茁壯我的國語文能力,飽滿我的知識。對我,《國語日報》不只是一份可閱讀的報紙,更是一份具體的父愛,我們一輩子珍惜的父愛。當年戰地教育資源極端匱乏,家父總是想盡辦法讓我們得到教育的些微補償。 爸對我們的愛與用心,每年父親節,我都深切感動一遍,深切感恩一遍。家父從未說過一句愛,他對我們深切的愛,盡深植在不言不語的實際行動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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拋出一個起點之後
自農曆年節病毒開始蔓延,一種若有似無的危機感直撲而來,各國確診及死亡人數不斷飆升,人們慣常的生活步調逐漸脫離正軌,各行各業遭受嚴重衝擊……,地球在一時之間彷彿被下了詛咒,翻天覆地,起了令人不忍卒睹的變化,在這個隱形敵人的面前,人類變得既羸弱又渺小。 這段期間我從未出國,也沒有接觸史,卻因撰寫《我們從遠方來》一書,而自我隔離了起來。多次返鄉完成採訪及攝影等前置作業後,自去年十一月開始,一直窩居在台北的小套房,除了幾次重要聚會及外出解決午晚餐外,幾乎謝絕了所有邀約,全力投入書寫。 前後歷經八個月,包括書寫方向的底定、受訪者的物色、實地採訪、反覆傾聽錄音檔,一一梳理成文,經過無數次的檢視修改,只為讓每一個故事更貼近原貌也更趨完整。成文之後,又得經過送審、編輯、圖片配置、視覺美編、校對、最後進入製版、印刷等過程,方能成就一本書。 時至今日,《我們從遠方來》一書終於到了快付印的階段,看著完稿後的版面,心想總算不負所有敞開心對我訴說生命經歷的受訪者。 書中二十篇文章皆屬紀實報導,每一個人的故事都是獨特的,每一次傾吐的背後都帶著一種超越採訪關係的託付與信任。因此下筆時,我刻意將自我縮小,不帶有主觀評論,除了刻意融入金門地方場景及情境描述外,大都把話語權交給受訪者,為的是打破界線與隔閡,讓大家得以看見,這群與我們同在一塊土地生活卻被忽略的新住民朋友們最真實的心路歷程。 本書能夠順利完成,要感謝的人太多了,沒有大家的協力相助,《我們從遠方來》絕對無法成書。即便內文交付審核後,行政流程及回覆時間長達四個月,中間橫生的枝節及處置方式,幾度讓我忿忿不平、心力交瘁。但無論如何,我還是要感謝金門文化局對於此出版計畫的資金挹注,及感謝局長許正芳、圖書資訊科科長何桂泉對多元文化報導文學的重視與推廣、承辦專員陳韋達的行政協助,也要感謝三位未具名的評審委員一路的指正及對此書的肯定。 以新住民為報導主軸的書籍,若缺少了受訪者,那一切將枉然,除了自身物色的受訪對象外,還要感謝摯友蔡美月、楊月萍、鄭秀娜、李慈娟介紹她們身旁符合受訪條件的友人,及「新住民家庭服務中心」、「新住民關懷協會」等相關單位所引薦的受訪對象。更要感謝二十位新住民朋友們對我全然的信任,願意坦誠相待,細數一路走來的歷程。真情流露永遠是最動人的情懷,我將不會遺忘與原本素不相識的你們在訪談那一刻最真的心靈交會。 最後要感謝作家牧羊女及溫暖的雲英姐對此書的鼓舞,在寫作期間頻頻打電話關心進度,書籍進入後製階段,感謝我最倚賴的編校人員高湘寧費心校閱潤飾,更要感謝視覺設計師黃永寧專業的設計編排,及人物攝影師謝揚聰、金門部落拍攝的照片。 《我們從遠方來》一書只是一個起點,期許未來能有更多不同類型的創作者,在金門投入相關議題的探究,並挖掘出更多人文關懷的報導題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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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教沉淪學術蒙塵
高雄市長補選國民黨參選人李眉蓁的論文抄襲爭議,引發社會對學術倫理疏漏的質疑。檯面上政治人物及工商界人士,皆有不少人涉及此種醜聞,顯示「洗學歷」問題的嚴重程度。尤其更有本身未遵守學術規範的官場中人,不自知也是隻「黑烏鴉」,居然因政黨利益而大肆抨擊對手;閩南話說「七仔笑八仔」,恬不知恥,莫此為甚! 國民黨為搶救李眉蓁選情,日前舉行「綠色論文門、全民齊檢視」記者會,指陳民進黨政府自蔡英文、陳菊、蘇嘉全等十數名高層官員或民代的論文都有爭議,呼籲全面檢視,澄清外界質疑。此舉不一定有助李眉蓁選情,卻凸顯政治人物「洗學歷」早已是公開的陋習,而且藍綠等陣營政治人物都有案例,正應了「天下烏鴉一般黑」這句話。 近年來,受少子化影響,國內各大學因生源不足,以致財務困難;而教育部連國立大學經費都採緊縮措施,泰半經費必須各校自籌。因此,不論公、私立大學,為了生存,紛紛設置碩士在職專班〈以下簡稱「碩專班」〉,為學校開闢財源,也迎合了某些「求知若渴」的在職者需要;一時間,碩專班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不少政商人士趨之若鶩。但曾幾何時,這個進修管道被有些不肖者將它變成政商人士「洗學歷」的巧門;校方為了提高學校知名度,且能獲取財源籌措之利,廣為招攬社會各界的知名人士到碩專班進修,間有在考試入學及學習過程從寬之下,畢業條件和論文寫作也採寬鬆態度,論文品質堪憂,遑論學術水準,高教沉淪。 宋哲宗時進士汪洙《神童詩》:「天子重英豪,文章教爾曹;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在勉勵世人多讀書,做個品位高尚的讀書人。如今的世態,當官的,有為了升遷,有為了展現「官大學問大」,需要學歷加持;各行各業也有不乏勤於進修者,甚至連麵包師傅也要有個像樣的學歷來提升自己,其中,絕大部分都是努力向學而修習有成,惟不可否認,有少數存著打混心態或早已布好局、套好招,所以根本不認真寫論文,只求怎麼不擇手段地拿到那張文憑,變成「萬般皆下品,唯有『學歷』高。」 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教育工作者更應講求學術倫理。但是在政治正確或唯利是圖的畸形社會,有少數劣質的大學教師,置學校聲譽及學術倫理於不顧,「政、商、學」掛勾,為「洗學歷」者保駕護航,形成共犯結構,如此「魚幫水、水幫魚」遊走政、商、學界,以求倖進;所以,稱之為「國師級指導教授」或被封為「阿○師」者不乏其人。這類違背學術良心的教授指導出來的學生,論文粗製濫造、抄襲他人作品、東拼西湊或找人捉刀情事不少;指導教授和口試老師睜一眼閉一眼,讓他們矇混過關。按規定,博、碩士論文在上傳檔案給學校圖書館及中央圖書館時,可以選擇「公開」或「不公開」,通常,有問題的論文作者會選擇「不公開」,乃心虛也! 在職場上有成者基於對專業知識的追求,進而利用工作餘暇攻讀碩專班學程,認真學習並完成論文取得學位者,值得敬佩與鼓勵;如果是存著特殊目的到學術殿堂打混,藉以「漂白、洗學歷」者,乃不學無術之徒,讓學術蒙塵,斯文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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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與地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靈者,以五百歲為春,五百歲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此大年也。」 一日長或一年長?現在是指何時?不同的物體,對時間觀點之異,豈止是大異其趣而已:比原子還小之粒子,其存在時間不過百萬分之一秒,易言之,一秒鐘就是這些粒子生命的百萬倍之久,就如同一億年之於人類;但可知,這些粒子生命雖如此短促,但它們一生的百萬分之一秒仍有曲折變化,呈現不同的奇異、顏色、味道的量子性質,多采多姿……。 這就是中央研究院院士王寳貫名著《天與地》之一窺,不僅是科普之名著,更是探討傳統三才之名著。 三才者,係傳統哲學之名詞,緣於《易經》,係指天、地、人,此三才思想在我國文化中可謂源遠流長。如盤古開天闢地的創世神話,其實表現的就是天、地、人三才思想,那時古人就把人放到了突出的位置。其他古老的神話,也包含著三才思想,如共工怒觸不周山,天柱折,地維絕,天傾西北,地覆東南,自此天道左行,地道右遷,人道尚中,這是三才思想的升華。但是,還只停留在天、地、人各行其道的水平之上。到了《易經》時代,人們終於發現:人可以向天、地學習,人道可以與天道、地道會通,通過法天正己、尊時守位、知常明變,以開物成務,建功立業,改變命運,成就了「三才之道」的偉大學說。 易經繫辭下云:「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地道焉,兼三才而兩之。」說卦云:「立天之道曰陰與陽,立地之道曰柔與剛,立人之道曰仁與義,兼三才而兩之。」三才之語詞即由此而來。天地人曰三才,才與材通,禮記學記云:「教人不盡其材。」鄭註:「材,道也」三才即天道、地道、人道。 而《天與地》正是一本秉於三才之哲理,與讀者暢談談「天」說「地」之科普著作,全書共十六章。介紹宇宙的生成,及古代中國和西方相關的學說理論(如中國古代的蓋天說、渾天說、宣夜說、西方古代的托勒密學說、近現代的哥白尼、牛頓學說、大霹靂理論……)、我們的太陽系(包括太陽、九大行星及其衛星)、地球大氣科學、海洋、地質……等。就其作為一本初學入門之書來說,頗具參考價值。 尤者,我國傳統文化中之「天、地、人」三才思想,旨在突出人與天地之間的關係,然而隨著時代進步,三才之間的關係必須重做評估。今天的知識爆發,使得人類建立了無與倫比的物質文明;但精神文明並不見得有相應的提升,甚至有倒退現象。這種物質文明與精神文明間的不平衡,有可能使人類錯用物質文明而毀滅自己。把「天、地、人」的關係做正確的評估,可以使世人了解在自己的處境,清楚看出人類的前途何在?今天的人類正面臨了這樣的抉擇,何嘗不是此書之用意。正如作者所言的:「文字中文化」,不止是文字中文化而已,而是能和自身文化背景自然融合之感受;尤其在此弔詭之世代,更有其遠見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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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旅新媳婦 既羨鴛鴦更羨仙
金門化身戰地年代,為躲避戰事、或工作求學等因素,居民大量遷台,縣籍青年迎娶當地女孩比例越來越高,新人在異鄉成家立業也和樂融融,少數返金定居者則見趣事橫生有之。 新婚夫妻返金定居,住在傳統聚落典雅古厝中,年輕媳婦相夫教子,侍奉公婆理所當然,與眾多族人親友相處亦非難事,面對長輩根深蒂固的信仰,每月都要到處拜拜的情況,卻頗有壓力,首要挑戰事件因此而起。幼年即見怪不怪的先生,總要老婆習以為常,並要求融入拜拜習俗中,多少也成為小倆口鬥嘴導火線,小小星火因此燎原。 鄭學長為家中長子,三個年幼弟弟尚在讀書,退伍結婚後,老父要求帶著新婚太太返金定居。以鄭伯父做水電收入,加上幾畝良田農作,家中經濟情況也不差,只是鄭伯母迷信過頭,經常買著滿籃的金紙食品到處去拜拜,拜完以後,心滿意足地帶著空籃子回家,這樣日復一日。鄭學長回到金門開始工作,每月領薪水後也拿些錢孝敬鄭伯母,看到弟弟平常都難得有零嘴水果吃,鄭伯母買食品拜拜後,錢有如流水般灑在地上蒸發不見了。 張學長是家中獨子,駐地在北台灣時,交往到一位蠻要好的女朋友,在金門退伍時,女友也答應婚後住在金門,嫂夫人由繁華的都市遷居金門的確有些陌生,所幸,客氣的公婆很疼她,三個年紀相近的小姑也談得來,就在感覺幸福滿溢時,張大嫂對於家裡三不五時就要拜拜甚為不解?拜拜已成為這個家庭的核心,老人家似乎把拜拜看得比什麼都重要,拜拜時,她這作媳婦的每次在一旁幫忙,整顆心都糾結在一起,每當壓力無比大時,她就藉故回台灣娘家一趟,自我紓解後再回金門。 林學長家裡有位大大小小都怕她的老管家,那就是林伯父的大姊,原來早年林學長祖父忙著作生意,祖母因很早過逝,家事都由那位姑姑張羅,等到林伯父結了婚,老管家還要求弟媳不准出去工作,而老管家自己出嫁,還三不五時回到娘家管這管那,無比權威,林學長上有兩位姊姊幫忙家事,但家裡情況從小看在眼哩,不屑這個壓榨母親一生的女魔頭所做所為,林學長決定結婚不在金門住,並將雙親接到身邊孝順。 排行老三的許學長兄弟都是好好先生,長年來四合院裡和樂無比,許學長與年差三歲的二哥同年結婚,婚後一年,小倆口也順利調回金門單位並返鄉定居。許大哥為協助家裡負擔,自小出去工作,沒讀多少書,許大嫂也是跟著上山下海幹粗活,幾個弟弟妹妹都很尊重他們。自許學長返金定居後,發現作生意的許二嫂很看不起兄嫂,還經常向自己太太咬耳根,妯娌關係非常尷尬,整個庭院也失去歡笑,傷腦筋之餘,三兄弟討論後,決定作弟弟的兩家人相繼搬出去住。 學長們軍旅期間,常因任務關係,得讓老婆帶著小孩在家孤軍奮鬥,實在是家家有本難唸的經,而這本經在金門傳統家庭有時更顯得艱澀難懂,對於學長們的新媳婦來說,都是莫大考驗,許多學長與知心女友論及婚嫁,不回金門住是談論條件之一,似乎透露軍人太太難為,金門媳婦更難為,真是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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廈門賣給金門的智多星─翁建成傳奇
前年(2018)5月29日,拙文〈被賣到金門的廈門囝仔〉結語曾說:「我相信隱藏在大批廈門囝仔背後的故事,不可能全是佳話,廈門-金門之間人口買賣的歷史現象,還是應該趁來得及時,都把它們忠實記錄下來才對。」 我之所以會這麼說,是因為在該文刊出前兩天(2018年5月27日),我才剛聽金門縣六桂宗親會翁國團理事長說起一個悲慘的故事:金寧盤山村有戶人家苦無子嗣,從廈門鼓浪嶼買了個三歲小男孩,幾年後他們家自己生了二個兒子,喜新厭舊,竟棄養那個廈門囝仔,讓他流浪在外,與豬搶食,而被翁國團的母親在自家豬圈發現並給他飯吃。他有得吃之後,賴著不走,仁慈的翁母憐憫他,有意將他收為養子;但因翁家已有六男六女,生活窮困,翁父堅決不肯,直到有人提議翁父不妨收他做為契孫,提前升格做阿公,宗族祭祖「吃頭」時可享敬老優惠(每年免付二次各半斤的豬肉,年省100元),這才勉予同意……。翁國團說:「那個苦命的廈門囝仔雖然大我五、六歲,但仍得叫我叔叔。」 翁國團理事長口才一流,講起故事來,繪聲繪影,彷彿是他親眼目睹一般。不過,這段往事發生時(1940年代中期前後),他頂多也才三、四歲,如何能夠記得這麼清楚?為求忠實記錄,恐怕需要進行求證。 事有湊巧,有一天金門縣表揚好人好事運動協會王水彰理事長告訴我翁國團是他同學,他說他同學講的沒有錯,當事人就叫翁建成,曾任盤山村村長,他也認識。三天前(2020年7月26日),我特別請王水彰理事長替我做件好事,邀約翁國團(1944-)、翁建成(1939-)這對「叔侄」,以及翁維駿理事、王振利董事長、陳國興總編輯等人同聚一堂,共話當年。 翁建成老村長親口證實,他阿叔所言不虛,當年自己罹患俗稱「麥珠」的皮膚病,樣子不好看,遭遺棄後沒東西吃,快餓死了才會跑去豬圈跟豬搶食地瓜。他說他這一輩子永遠不會忘記爺爺翁享胞先生、奶奶翁蔡蕉女士的救命之恩、撫育之德! 翁國團先生說他這個侄子可謂「受人滴水之恩,必當湧泉相報」的表率,他們家兄弟姊妹雖然多,但落番的落番、赴台的赴台,翁家的祖先都是翁建成一個人負責在拜。不過,翁國團也毫不介意地給翁建成當面「漏氣」,講起他一連串的糗事: 例如翁建成小時候貪吃,有一次他居然拿針把母雞剛下的蛋,頭尾刺孔,吸走大半蛋汁之後再用清水補滿;害得不知情的奶奶誤以為是因為自己家裡窮,連母雞生下來的蛋都營養不良。 又有一次,翁建成的姑姑發燒,他奶奶特地煮鹹菜米粉湯給她吃,說是可以幫助退燒;他很想吃,於是故意去燒紅的炭火前把自己的額頭烤熱,裝病騙到一碗鹹菜米粉湯吃完之後,額頭的熱度也下降了,他直誇奶奶治療發燒的妙方有效,奶奶一高興也不疑有他。 翁國團津津樂道他這位侄子種種調皮事蹟,包括如何盜收姑姑在山外放款的利息,如何撂倒比他高大的孩子贏得對方的糖果,以及怎麼借力使力成功追求到他鍾愛一生的老婆陳羨治等等。關於這一系列傳奇故事,在場的翁建成都不否認,偶而還自己做點補充,讓人聽來覺得這位廈門賣給金門的翁建成,好比金門版的「白賊七」,根本就像是個小神童、智多星。 聽到後來,看著面前這位體格壯碩,從小古靈精怪、機智過人的翁建成老村長,我突然心生納悶:當初在盤山下堡翁家豬圈與豬爭食的這個行為,會不會也是這位被賣到金門的廈門囝仔刻意演出、博取同情的一種「求生伎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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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餘暉灑在花崗岩壁
夕陽餘暉灑在花崗岩壁上,點點光影,似畫作佈滿整牆,炫目奪眼,閃著溫暖的光暈。門口埕,一身花布衣裳的炭治,兩條麻花髮辮垂至肩,手裡拿著高粱秸稈紮成的笤帚,忙不迭地掃曝曬好的紅落穗。掃成尖攏小山,畚箕來來回回盛入麻袋,裝個七八分滿,袋袋互挨站立。她蘋果般的臉頰,紅紅潤潤,似朵含苞蓓蕾,在鄉野間悄悄綻放。額頭微沁出汗珠,來不及拂拭,急急趕著天黑前把這工作完成。 不遠處,菜棚架下的草叢裡,蛙鳴蟲吟,忽強忽弱;苦楝樹上,夏日蟬啼,嘶鳴拉長拉遠,聲聲不斷。嬝嬝炊煙,從三合院的廚房屋頂升起,農家忙碌的暮來臨。一切,彷彿一日將盡,夕陽依依不捨向小村道別。 身影娉婷高(身兆)的婦人林箇,如圖畫走出的仕女。一襲斜襟布釦的藏青衣,下身寬黑褲,足踩三吋金蓮,頭梳得晶亮,圓圓髮髻網繫在後腦勺,施施然打從門口埕經過。看著炭治勤奮的背影,不禁駐足寒暄。 「炭治啊,汝足骨力。愛鬥相共?」林箇朗聲問道。 「毋免。欲好啊。」 相對於青岐大村,上庫村幾戶人家顯小,步行沒幾分鐘整個村落就繞完。村裡的人大多同宗,祭拜同祖先,有著血脈關係,叔嬸兄嫂稱謂不完。林箇目睹炭治在收攏曬完的紅落穗,手腳麻利,又平日看她嫻熟於其他家務如洗衣、餵雞鴨、撿柴火、罌粟潑水……,勤奮的身影,悄悄在林箇心海中,投入一絲幻影。 如果,這女孩能夠做(許配)給天陽,相信她能吃苦耐勞,幫助夫婿建立家業,牽手一生。兒子長大成人有個家,是林箇一生的願望,想她新婚不久丈夫便下南洋,留下遺腹子天陽,生活一路坎坎坷坷。這個念頭一出,彷彿一線曙光,若有所思對著剛完成的繡花枕頭套,發呆了一會兒,再摺好放床邊,安然入睡。 彩色圖案繡在枕頭套,花卉朵朵,綠葉片片,鳥兒棲息樹枝頭,翅膀半開半合,繡線細針穿落在白布上,栩栩如生。從炭治發亮的眼神中,林箇知道這幅刺繡吸引了她,表明要送她。對這突如其來的禮物,炭治雖愛不釋手卻無功不受祿推辭不收,林箇懇言是有事請她幫忙,這算是答謝之禮。 很久以來,對這個面貌姣好、風姿綽約的鄰居,炭治總覺她是一個有故事的人。她個性溫婉,樂於助人,她的兒子天陽,一個英挺、質樸的年輕人,想到此炭治一顆心噗噗跳,臉也紅了。 林箇打算找個時間去跟炭治母親林昭談談,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為這門親事奔波,為兒子求得良伴佳偶是她責無旁貸的事。沒想到她還是遲了一步,林昭告訴她,同村的一個霞姑嫁到東林,有個姪子忠厚老實,有田有地有僑匯,已託霞姑來說親了。對方也中意炭治的靈巧與勤勞,應允若嫁過來免粗重幹活,只管照顧家務,吃飯不愁。 婚姻,皆是媒妁之言,父母作主,若炭治能嫁個有資產人家,不要像村裡所有人做牛做馬拖磨半生。那麼,她的終身幸福,林昭為娘的就毋須牽腸掛肚了。林箇聽了,想起自己手上僅有幾件破銀器,住屋房不房的寒傖無比,心沉沉地往下掉。 夕陽餘暉靜靜灑下,花崗岩壁上點點光影,似千軍萬馬奔騰起來,一一撞擊林箇的心房。她看上的兒媳婦人選,剛萌起的希望,就像太陽餘暉正一點一滴隱逝於山頭。黃昏,四周慢慢地沉寂了下來,她對著天邊最後的一抹餘暉,定定的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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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被遺忘的故事:1920-30年代的金星輪
去年,我的學生兼好友盛根本無意間發現了一張珍貴的照片,那是1930年代川走於金廈海域的輪船——金星輪——照片,現由沙美葉聰明先生保存著,這是目前僅有的一張照片。他們慷慨提供,並同意於新加坡金門會館即將出版的新書中介紹出來。在那一張泛黃的影像史料中,彷彿帶我們感受那個南渡打拚、離鄉背井的年代。 「千里之行,始於渡頭」,這是海外移民共同的歷史記憶。在1840年鴉片戰爭、1842年《南京條約》之後,廈門成為五口通商的其中一座港口。在19世紀中葉到1949年之間,大批金門青年透過廈門港南渡,新加坡是他們的主要目的地。從廈門到新加坡有英國火輪(蒸汽輪船)可搭,以橫渡廣闊的南中國海。但是金門到廈門的海域,卻只能乘坐舢舨,這對出洋客或歸僑來說,是極不方便且有風險的旅程。 有鑑於此,1922年,金門俱樂部致新加坡僑領陳景蘭、蔡嘉種、陳煥武等人公函,陳述金門交通不便。 金門公司(金門會館前身)開會後決定組織金門輪船股份有限公司,建造金星輪,川行金廈,辦事處設於新加坡,並設事務所於廈門,提供行旅鄉人方便。 從葉聰明、盛根本兩位所提供的老照片仔細端詳,金星輪為小型蒸汽船,鍋爐在船中間,長型船身並有頂棚,船頭寫著金星二字。船上可見3位人員。雖然目前無法得知船上的人員究竟為誰,但已經讓我們見識到難能可貴的歷史畫面。 我在《星洲浯民:新加坡金門人的宗鄉會館》一書中,曾仔細研究了金星輪的籌組過程。1922年底,新加坡金門僑商發起入股金門輪船公司,並擬定組織章程,在4,000股、每股10元、總額4萬元叻幣為目標下,獲得不少鄉僑入股支持,如吳光枰認股1,000元、陳芳窗750元;陳景蘭、吳繼輦、蔡嘉種、陳芳歲、陳睿友、黃雲鐘、林春水等人達500元;款項並由蔡嘉種、黃肖岩(巖)、陳景蘭等人簽收,資金存入當時的華僑銀行。 關於金星輪的建造,新加坡耆老黃啟澍提到:當年公司負責人函電香港慶豐行楊開盤及林爾馥兩人,代為向船廠洽造,命名金星輪船,建成後舉行下水禮並 雇人航返廈門。航程如下: 「…逐日凌晨由廈門市開出金門,約需兩三小時,抵後浦同安渡頭,上落客人及貨物後,再航返廈門,其時已四五點鐘,日近西山矣。金星輪船(每月)二五八日再由後浦始往浦邊六甲海上停泊,俗稱二五八靠雞髻(雞冠礁),其或時有前水頭、後半港(後豐港)附近鄉,或烈嶼湖下及羅厝一帶,逢有番客(華僑榮歸者),亦可鳴笛招來漁舟,暫停片刻,方便先起船回家,省卻搬運行李擔挑員工之一段路程也。」 1937年,金星輪提供了往返於金廈之間便捷的運輸,讓南洋歸僑及甫自家鄉出發的新客,一段安全便利的航程。同時,為了照顧鄉僑,金門輪船公司也在廈門設有旅社部,提供在此等候火輪暫歇的客棧。同時,在1923年5月至1924年12月的收支表中,我們看到金門輪船公司的總收入為133,430.3元(叻幣),支出為105,000.5元(其中包括設於廈門的旅社部裝置費),對外欠帳2,776.38元。集新加坡經商成功的眾金門人智慧,金門輪船公司初期的經營便未虧損。 金門輪船公司旅社部(客棧)初設於廈門打鐵路頭,繼遷至附近的海后路。首任經理為陳智澤,人稱老虎澤,原住馬六甲埠,後定居新加坡;第二任經理李康塔,為新加坡絲絲街恒通號老闆;第三任也是最後一任經理洪朝興,乃廈門華僑銀行行長洪朝煥堂弟。金門公司旅社部並非以營利為目的,在1937年日軍佔領金門的戰亂之際,他扮演了收容難民、照顧鄉僑的慈善機構角色。1937年10月23日,日軍迫近金門。金星輪被當時的縣政府徵用,之後更被徇私變賣,華僑心血付之一炬。 10餘年前,我在新加坡田野調查讀到金門輪船公司的一部分股條、帳簿、銀行存單,心中澎湃不已。10餘年後,在金門一睹金星輪的照片,更讓我們看到昔日華僑無私奉獻的愛鄉情懷。在因疫情而關閉金廈航線的當前,金星輪的故事值得我們記憶與頌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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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談金門觀光之永續經營
最近因著新冠病毒疫情稍緩,又遇到中華民國有史以來最短的暑假(少了兩個禮拜),台灣的國旅發燒,花東離島遊客塞爆沸騰,澎湖甚至造成觀光客把海產吃完,造成當地居民買不到海鮮,安心旅遊補助窘境再添一筆。繼暑假花東、離島等一房難求後,交通部長呼籲民眾往中北部旅遊,其實旅遊本就有多重選擇,離島、本島的北中南、花東、山巔或海濱,旅客各取所需,但靠著優惠、振興旅遊措施都只是曇花一現、煙火式的振興觀光措施,振興了一時,振興不了長久。金門自解除軍管後最近三十年,已離不開「觀光立縣」這條主軸,因為金門的傳統農業已沒落,又沒有一些工業的環境,只能以既有的閩南原鄉、軍事遺跡、海島特有的生態環境和既有的傳統產業:如金酒、民間的貢糖、麵線、菜刀、一條根和文創產業,再加上昇恆昌、台開這些賣場等,來當作發展觀光的家當。 但這些家當如果不維護會破舊損毀,如果不予創新活化會陳腐單調,缺少新鮮現代感。最近接待一位曾於三年前曾偕同妻子,來金門長留十四天的老兵,他因民國六十三年曾在大小金門服役過,對金門有特殊的情感;這回運用台金的安心旅遊優惠來金門四天,旅遊的重點是參觀擎天廳和大二膽,最後一天請我帶他去參觀中外馳名的金酒新廠,但參觀完後他有些失望,因為進了金酒二廠除了前方的接待室有解說員,對各樣酒類略作解說外,就只能參觀金酒福利社,而員工福利社小小的空間,擠了一大堆觀光客,裡面所陳列的大部分是酒類,看不到高粱酒的附屬產品,如;高粱香腸、高粱蛋捲、高粱酒面膜等,多年前我曾到南投的埔里酒廠,裡面的空間大得可停很多部遊覽車,而酒廠的展銷廠大得像大賣廠,裡面應有盡有,很多紹興酒的附屬產品,如:酒釀蛋、香腸和當地土產等,讓我花了不少錢。多年前我曾倡議金酒公司不能只賣酒要多角化經營,但有人反映會與民爭利,我覺得這未免把餅做小了。那些自營的高粱蛋捲、高粱香腸的商家,只能靠散客和商展來銷售,如果金酒能設立一大型綜合賣場,也可以提供商家展售和販售的管道,試想來金門才不到真正三天兩夜,買土產和伴手禮要跑好幾個地方多不方便,如果有一站可以一次搞定,何況金酒這金字招牌的觀光據點。另生產線不力便參觀涉及公安和衛生問題我可以理解,但是可以多媒體方式播映來代替實地參觀,更能達到行銷效果。 此外,對觀光資源的維護也是須用心經營的,某日我騎車到慈湖海堤觀景台眺望廈門,但眼前的灌木已高到遮蔽視線,而連接觀景台的木造步道只有一半有欄杆,另一半卻是懸空的,如果上了年紀的遊客失足跌倒,後果恐不堪設想,這些是小問題,但涉及金門的觀光資源和環境夠不夠精緻優質化。 金門的觀光資源有限,煙火式的振興方式只能賺得一時,賺不到長久;惟有落實精緻優質、豐富深入、靈活創意的觀光策略和行動,才能讓金門觀光永續經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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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著微光跋涉
窗外的雨勢逐漸變緩,潮潤的氣息沁入心脾,我忍受內心的反叛,壓抑身體的疲憊,生活的千折百磨讓心情一陣酸寒,鬱著無奈與失望。過於熟悉的環境裡,所有的關係膠著在同一個水平面,沒有了波瀾,遺失了感動。冥頑執拗的腦袋慢慢思考,生命是害怕靜止的,流動的才是生命。我期望精彩的出遊,或清新、或單純,透過新鮮的景致,觸發鮮活的細節,帶來春雨洗濯後的明晰爽朗。 黑夜漸漸隱去,天際劃過一抹玫瑰色的晨曦,我走在天台山的路上。來此之前,日子迅速匆忙掠過,連短暫的瞌睡都容不下;來到這裡,沿著步道慢慢登山,在綠茵茵的岡丘草原帶,放牧多愁善感的情緒,牛羊成了散心的好伙伴,踩踏日影,步履閒適,我和牛羊共享同一份眷顧,彼此之間湧動著溫柔的善意。 途經仙跡岩,仙人的來時道路已無法尋覓,靠想像力從遠逝的光陰裡,過濾層層的傳說故事,組成一幕幕陳舊的電影鏡頭,在腦海中播放。我在黑暗潮濕中艱辛跋涉,不知道何時才能發現一絲光亮,日常糾結成團,心中脆弱的信仰完全消失,靈魂散成碎片,無依無靠,我的存在不但被輕視還被否定。直到遇見來自遠方的仙人,祂一腳踢開顛倒失控的窘狀,一步一腳印,領我走出夢影,走過迷障,步履輕盈邁向真實與和諧。 站在天台山的至高點,眺望著望安與花嶼,本來透明稀薄的心思與印象,開始疊加在一起,變成一朵朵天人菊,既堅強又亮眼,我放下內心的陰影,重新享受天空的明亮。一陣清風襲來,推著淺短的目光向前看,將那些擾人的浮生煩惱,全都丟在山腳下。 下山後我乘船前往西嶼,盛夏起程的跫音,讓海面翻飛的白色浪花,蔓延成一首動感的詩。 遠行的目的,是迫不及待逃離桎梏自我的地方,割斷聯繫,一次次離開一座城市,又立刻跨入另一座城市,於是旅行變成一個不可逆的過程。嚮往遙遠,再也沒有回頭的餘地,甚至成為一種生活方式。 參觀過英國的杜德爾門、澳洲克拉龍的美人魚水灣,皆是世界著名的海蝕門,當我越走越遠,心裡的喜悅卻越來越少,逐漸感到悵然若失。有一天,當我看到法國諾曼第的埃特爾塔,壯麗獨特的海蝕門,猛然驚覺我無法融入那片土地,失去內心原有的熱情與真摯,反而折射怯懦的自我,胸口火辣辣地疼,全身的毛細孔都悶得慌。 玄武岩海崖歷經風化剝蝕,和天地同化為低調的色系,我待在小門鯨魚洞,領略其中自然原初的啟示,感受大海的力量。海浪激盪,每一朵浪花都在跳舞,讓我產生熱烈逐光的勇氣。海風送走了吵雜,迴旋在眉間耳畔,我聽見細緻的、清脆的聲音,那是季節遷徙的樂章。沿著木棧道步行走進潮間帶,接受陽光和海水洗禮,情感有了溫度,等來天地彼此真誠的問候,我跟著自己的影子,在潮間帶逐一撿回螺類、貝殼與生命的喜悅。 爍玉流金的日子,節奏從容緩緩向著島嶼的微光跋涉,在這片海天一色中,最好的時光不是歌舞昇平,不再燈紅酒綠,而是喧鬧繁華的帷幕下,踏在潔淨的土地,聽一首抒情雅樂,哼一段鄉村歌曲,享受靜謐的自適,任心曲在四序中流淌,讓情思在日月中逍遙,日子就在如此愜意的時刻,恒久常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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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梅之文學想像
喜歡聽廣播節目,所以對於蘭萱小姐主持的「推薦好書」很感興趣,特別是王浩一作者親自上節目談他的新書「哲學樹之旅」,深深的吸引了我的耳朵,尤其是他談到宋朝歐陽修在安徽滁州手植的「梅樹」。 王浩一先生更令人佩服的是,每一棵樹在書寫之前,都親自前往其地,目睹之後再書寫,這更讓我想起了我崇拜的地理學家、旅行家徐霞客,其所著之書《徐霞客遊記》,包括了中國的地理地貌、風俗人情及動植物生態,我們常聽說:「行萬里路勝讀萬卷書」,徐霞客實踐了自己的夢想,母親給了他最大的支持力量。 王浩一先生在親自見著了北宋歐陽修手植的梅樹之後,我喜歡他的敘述觀點,他說去到安徽滁州時,梅樹尚非盛開,在千年古樹的枝幹上,僅有梅花數點,彷彿中國國畫的意境,充滿了留白韻味,讓遊客駐足著迷不已,給自己也有很大的醒悟,原來賞梅的心境和繪畫、攝影的捕捉,竟充滿了諸多的想像空間,我喜歡在冬末春初拜訪中山林的蔣經國先生紀念館,因為那裡館外周邊遍植梅樹,看著它從初芽之中梅花一朵一朵的在寒風中綻放,再想起我家那一棵梅花今如何?回家走向梅樹,原來它也知春訊,枝頭花香微沁。 於是我興緻勃勃的再去尋找歐陽修的手植古梅,根據2017年5月12日由滁州旅遊發表于文化網的新聞:「在中國四大梅壽星中,有一株位於滁州市琅琊山醉翁亭西,為當年歐陽修知滁時親手所植。歷經千年風霜,吸引著一代又一代文人政客在此徘徊,或建亭、或築台、或吟詠、或追思、或慕拜……」。 原來此古梅是歐陽修植於中國四大名亭之首「醉翁亭」之西,四大名亭除醉翁亭外,還有北京陶然亭、長沙愛晚亭、杭州湖心亭並稱中國四大名亭;歐陽修手植的梅樹,又稱為「歐梅」,旁邊建有一座小亭子,叫做古梅亭。而在「醉翁亭」旁又有「意在亭」、「影香亭」等古樸的亭子,而「意在亭」取自「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此句取自歐陽修的「醉翁亭記」:「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山水之樂,得之心而寓之酒也。」之千古名句。 「歐梅」紮根的地面,後人壘了一方石基,清順治年間,河南人李嵩陽題刻「花中巢許」於其上,更被後人看成是歐陽修精神的一種象徵。 相傳,堯曾請許由出來治理天下,許由不答應,並說如果我出來當天子,難道是為了博得好名聲嗎:名聲是很次要的東西,他覺得自己用不著;巢父也是一名隱士,同樣不肯接受堯的禪讓,所以李嵩陽的題刻是對歐陽修精神的一種讚揚。 滁州的旅遊當局十分重視「醉翁亭」周邊的歷史文化資源,更把小學的課程就延伸到此上課,讀歐陽修的「醉翁亭記」,而且穿著當時朝代的衣服,對當地的學童是一種很深的文化學習,更是觀光旅遊讓遊客走進歷史時光隧道的深刻體驗,我想到《金門縣志》記載:「嘯臥亭,明都督俞大猷守金時嚐遊息於此,題其石曰『虛江嘯臥』,門人楊宏舉治,構石亭,贊曰:『汪洋滄海,波浪怒來,我有片物,揮之使迴』。」 我家的梅樹,不僅漫我滿園花香,更在初夏結滿酸甜梅子,王浩一先生的「哲學樹之旅」讓我對「歐梅」充滿文學的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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閩南文化停看聽
「閩南文化的內涵與在金門的實踐」由黃振良老師主講。「閩南文化」包含的時間長、範圍大,大型的活動有閩南文化研討會、閩南文化節,我們也可以利用地方活動來認識閩南文化─最早在魏晉南北朝時自中原移入閩南,五胡亂華再移出至晉江流域(現在泉州)一帶。閩南話雜,閩南文化底蘊最強是在泉州(1700年),廈門是把閩南文化擴大出去的地方,而福建有所謂的「八山一水一分田」,地形複雜、交通不便自然形成了語言文化的隔閡。 福建沿海有大大小小的海灣,福建三大江由北至南分別是閩江、晉江、九龍江,每一個地方的閩南話都不一樣,泉州、漳州、廈門、龍岩(閩西)等。「十里不同風,百里不同俗」,閩南人最早的休息日是初一、十五、初二、十六,有人說「七餅」,我也贊同老師說的「拭餅」,感覺上會比較有意義。同安呂厝有「送王船」的習俗,與麻六甲共同申遺,他們是從金門呂厝出去的,每次都會請呂氏宗親會的人過去(現金門呂厝已無姓呂的,由下湖、東西村代表),還有戴香案桌(擺香案)、出社(釘五營),地方戲曲有泉州、廈門的南音、高甲戲,漳州的歌仔戲,公揹婆、跑旱船;民居建築-只有閩南有紅磚,是從地中海沿岸傳過來的,翹脊(燕尾脊)、圓脊(馬背脊)、磚雕、石雕、出磚入石(建築工法)。 康熙三年到康熙十九年,金門是淨空的,全部的人遷到內地,金廈航線,民國13年就通了,一直到民國38年,而現今的「小三通」則是因為「新冠疫情」而暫時性關閉,何時才會復航恐怕還是個未知數。「馬巷音」更接近金門話,因為後來金門是馬巷管轄的,哪天真的要去見識見識,去年走了一趟「福州」,對於充滿期待向我們「問路」的阿婆滿是抱歉,她比手畫腳的問了三次,我們只好無奈的搖了三次的頭說「聽不懂」,改天要去泉州走走,然後也去馬巷看看,「馬巷」是老媽記憶中逃難時總會出現的地名。 語言越是不通,感情上的隔閡自然就越深,就好比是「耍」與「損」間可生成了極大的事端。金門人是到清代以後才有錢的,閩南古厝就算是屋頂壞了,牆還在;閩南話的文言文讀音在喪葬禮俗中常有耳聞,我們地方的特色、優勢要好好的保存,尤其要結合各種教育。 雖然下午還有江老師的講座:文化資產活化─博物館島與地方創生,但為了不想將自己的假日排太滿,所以沒報名,沒想到後來又有別的活動訊息出來,那地點比較近,所以我到昔果山參加環保局「可食地景」的活動,那是另外一種體驗,顯然是更親近「本土」了。生於斯,長於斯,有機會從各個層面來了解這一片土地真的是一件很棒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