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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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香居
「我們經常會想,我的祖先從那裡來,我為何居住在這個地方而不是另一個地方?在我居住地之外,我較近的同宗同族還有哪些人,他們住在何地,又因何到了那個地方?我祖父過世後留下一本簡單的家譜,封面用毛筆端端正正地寫著『潁川陳』、『木本水源』,扉頁有本族的昭穆,譜中載述自清康熙以來列位祖宗的名與字,以及墓塋所在和方位,自然,末尾依次是我的祖父輩、父輩和我這一輩的名字、出生日期和時辰。因此我知道,我們來自河南的潁川,最遠在康熙時祖先已經移居金門,而祖上墓塋都在烈嶼某山。每當撫摩這冊已經有點殘破的家譜,我都激動得眼淚要奪眶而出,這種心境,那些沒有經過上世紀六十年代劫火的人是不太可能體會的。如果沒有這本家譜,我不可能知道高祖以上一丁點的情狀,也不知道祖上的墓廬就在烈嶼某山,當然更不會知道,我們的祖上是怎樣經過千辛萬苦從潁川走到金門,又在金門定居、繁衍。」 ──陳慶元<蕭永奇贈我金門宗族文化>(2005) 明天,又是清明。昨天,細雨霏霏,與明哥、森哥,同行前往三芝鄉北海福座的父親靈前上香,望著印著「子孫永遠奉祀」的蓮座靜靜地立在北台灣一角。父親遙望何方,二十歲離開的湖南山城?逾七旬時賦別的金門島鄉? 「把你祖父、祖母、父親的姓名及居住地名抄給我,我回去後就幫你找。」陳慶元邊說邊看著我寫下「湖南省武岡市高沙丘塘楊家」。「可以了,應該找得到。」 清明前夕,陳慶元來台北,臨時借用了朋友提供的台灣手機,人在新光三越廣場仰望著一○一大樓,忽然想起我:「這是我的第一通電話,打給你,還真的通了。」我正搭捷運在台電大樓站,要到龍泉街的舊香居參加「三十年代文學風華」展,接到他的電話,感覺彼此的文化磁場真強,「舊香居見了!」 舊香居。魯迅、茅盾、徐志摩、郁達夫、胡適、許地山、張愛玲……,一冊冊三十年代作家的原版書羅列著,連寫《漂鳥集》的印度詩人泰戈爾的簽名照也出土了。「這位來自福建師大的前文學院院長、現任協和學院院長陳慶元教授,金門人──」一位陌生訪客的出現,我把陳慶元介紹給舊香居的女主人吳雅慧以及秦賢次、林景淵、趙天儀、魏德文、蔡登山、應鳳凰等台灣藏書界的聞人;我們也立即與編《郁達夫南洋隨筆》的秦賢次討論起郁達夫<亂離雜詩>裡寫給金門人陳仲培的那句「河山兩戒重光日,約取金門海上盟」的背景故事。金門,因為陳慶元的出現,迴盪在小小的舊香居,飛入三十年代文學風華的一小行。 該怎麼說陳慶元呢?與他初次見面在金門總兵署的二○○五世界金門日,第二次會面在吉隆坡的二○○六世界金門日,第三次交會在台北的舊香居。我始終無法清晰描繪他的輪廓,一如他名片兩面的頭銜,一面印著「福建師範大學協和院院長、博士生導師,福建師大一級學科博士授權點帶頭人,中國韻文學會副會長,福建省文學會會長」,另一面印著「福建省人民代表大會代表,福建省金門同胞聯誼會會長」;一面是「學術」,一面是「政治」,政治面又往往模糊了他的學術面。我甚至弄不懂他的研究領域,忽略了他擁有《賦:時代投影與體制演變》、《福建文學發展史》、《文學:地域的觀照》等二十餘種重量著作,他主攻的魏晉南北朝文學及近年致力的地方文獻學,已然建立了權威。他的經歷、名銜,堪稱一號人物,但形之在外低調、話不多,他也不是大塊頭、濃眉大眼的外顯者;隱藏型的性格,在人海中容易被淹沒,他的身分又必須常在公開場合唱腔,免不了的政治語言,譬如在吉隆坡的世界金門日,他上台呼應李炷烽縣長的金門作為一國兩制實驗區構想。這時,大家看到、聽見陳慶元了,卻是一個比較像人大代表的陳慶元。 這回在台北,我終於看到回歸文學面與鄉情面的陳慶元。我們在舊香居以及他下榻的君悅飯店,見了兩次面,聊了很多,我沈浸在他的生命情境中。一九四六年生於廈門的陳慶元,先是從祖父留下來的一本家譜,再由一九四五年父母一張結婚證書上的「黎嶼」籍貫記載釐出了「烈嶼」身世,祖先的方位竟是在一水之隔金門島外的烈嶼湖下。二○○一年十二月二十四日,他隨著「旅居福建省金門同胞探親團」搭乘鼓浪嶼號,首度踏上金門的土地探親訪祖,他在尋訪祖墳後,面向大陸的海面悠悠然嘆道,「回望他鄉是故鄉」,倘若祖輩當年沒離開這裡,如今的他、如今的故里又會是怎麼樣。啊!故鄉,故鄉是甚麼,作家王鼎鈞說的,「所有的故鄉都是從異鄉而來,故鄉是祖先流浪的最後一站」? 回到祖先的來時路,陳慶元的鄉情地圖正式寫印上金門這一站。此後四度金門,他開始去尋找島嶼的歷史記憶。他走到魯王墓,想起林樹梅詩<修前明魯王墓即事>:「蒼茫雲海懷王孫,遺骨猶存亂石根。島嶼十年依故老,東南半壁望中原。地經兵燹無留碣,字蝕莓苔有舊痕。從此青山妥抔土,春來杜鵑莫啼冤。」隨著詩境走進南明,也從魯王朱以海疑塚、真塚被發現到立新墓的上下三百年過程,深刻經驗到「春來杜鵑莫啼冤」王魂無所依歸的南明之重。他又拜訪南明兵部尚書盧若騰的賢聚留庵故居及盧氏題於永曆辛丑十五年的太武山「海山第一」石門關,感於盧若騰的氣節文章,他寫了篇<南明金門詩人盧若騰>發表在北京的《中國典籍與文化》。在他心中,盧若騰是位詩人,有著土地感與歷史感的詩人;而詩人,正是陳慶元年少追逐的夢想,他敏感、帶點沈默的幽邃氣質,的確也具備了詩人的條件。陳慶元沒當成詩人,卻在金門的南明史找到了一位令他心嚮往之的詩人──盧若騰。 南明回到現世。二○○四年十月十二日,中國國家圖書館在北京召開為期三天的「地方文獻國際研討會」,他原本是被安排主持第二場研討會的,臨時與第一場的主持人交換,這一交換不得了,因為換來的是來自金門家鄉的文史工作者蕭永奇與葉鈞培共同發表的論文<金門族譜編修之回顧與展望>,京華巧遇故鄉人,再因緣際會主持了攸關自己島嶼身世的族譜論壇,激動之情不言而喻。他發現自己與金門的根源未斷、情緣未了,必須薪火相傳,他要在福建師大文學所就讀的女兒陳茗研究金門,《近十五年金門文學之研究》的碩士論文就這樣誕生了!與陳慶元在台北見面那一天,陳茗正在福建師大文學所博士班的考場上,如果順利考取,博士生導師汪毅夫正是祖籍台灣的《金門史稿》作者之一。 陳慶元在政治之外,為自己找回了一張返鄉的文學地圖。現在,置身在台北三十年代文學風華的展場,他回轉過來要幫我尋找我那張失落的返鄉地圖。遇見陳慶元,在舊香居的文學原鄉,也在父親長眠的異鄉。清明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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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劇場尋找自己的身體
不管你常處於現實世界,會偶而借用獨白走進內心世界,不管你是歡笑或哭泣,美麗或哀愁,你就是獨一無二的你,你可以很現代,可以走回歷史記憶,可以幻想、可以提問、可以質疑,也可以在一齣戲中尋找自己的身體,驗證有形和無形的存在。 人生就是一場戲,台上台下,我們可以既是觀眾也是演員,只要能多元轉換自己,任何角色都是可以跨越演出的。我的藝術家朋友們,常常帶領我走進不同的劇場,我也因此吸收、學習到許多,我越來越喜歡看戲,特別是另類的、特殊的戲劇。 第一次去看「帳篷劇」,就留下了難忘的回憶。日本『野戰之月』劇團導演櫻井大造說:「帳篷劇場並非空間的概念,而是因時間的概念而存在的……它也是想像力的『緊急避難所』……分隔帳篷劇場內外僅只一塊很薄的布而已。假設強風吹來,現場便會慌亂起來;假設豪雨來襲,連台詞也被打斷。不斷有很多東西入侵的場所就是『緊急避難所』,它無法保證任何的安全,因而一定要在不斷的鬥爭中才能達成表現……在這裡發生的表現,瞬間來了,瞬間消失,卻非消滅,越是壓抑越出現浮力……」我後來幾次再觀賞帳篷劇,一樣留下深刻的驚懾記憶,一再迴旋那具爆發力的片刻,不管就演員或觀眾而言,那都是精采難忘的片刻。 差事劇團的演詩劇──『子夜天使』也是我所喜歡的,猶記得看戲那天是情人節,心情因此特別不一樣。 『《子夜天使》透過一個詩人與兩個化身為母親與天使的幽靈演員,展開詩句的演練。它透過南韓詩人金南柱的詩作為文本,進而創作出另一對話之詩,而完成一能量豐沛的演詩劇。這是一個儘量運用身體形像、少用語言來表達的作品。它融合著幻想和現實的雙重元素;最終,兩個元素又將相互擷抗。此作原著重在融合文字、影像、繪畫與傳統藝能於劇場架構中,展開劇場意象創作的再實驗與創作。』 我後來為它寫了一首詩: 『再多說一句告別的話\高矮胖瘦的影子都變白了\台上、台下一起跌入黑暗的恐懼\無數被封鎖的屍身\掙扎出一縷縷幽魂\在光與影之間嘶吼、狂歌\為成為邊緣人的苦難群眾\哭出血來\子夜,一個巨大的箱子\渺小的破鏡碎片\拼貼出一齣跨時空的戲\幽靈,不斷在帳棚裡迴旋\相互擷抗的水與火\不安的靈與肉\急欲尋找一張地圖\一個身體安置\越來越多的傷\越來越痛的感覺\ 飄浮在冷戰氛圍\埋藏在墓園中\紀念公園草皮下\不斷釋出芳香的魂魄\變身為詩人、母親、天使\一個個分裂的幻影\無法在記憶的河床安睡\水草們也忍不住哭泣\眼淚掀起狂濤\淹沒了另一批觀眾\幕前、幕後的影子\只能悄悄退出\讓一根火柴擦過傷痕\苦難,偽裝成一份禮物\送給明日甦醒的胚胎\告訴他\這個世界遺忘的事』。 因為這首詩,我與「差事劇團」有了美麗的聯結,後來他們每一齣戲,我都會早早去預約訂票,看戲時的思考更深、理解也更多了。我最近一次去看他們的戲「拜金歌劇」前,還熱中的去信討得完整的劇本,很認真的研讀,希望可以學得更多歌舞劇的技巧。 戲看多了,那些另類而多元的場景總讓我陶醉、回味不已;不管是在倉庫、工廠、廢墟、荒郊野外、都市邊緣的一角、廢置的啤酒廠、邊緣地帶的小公園、災區、樂生療養院的大樹下……我都覺得那舞台下、底層現實人生所夾雜的無奈、殘缺面,比一切戲劇都還要精彩、更加感動人心,因為它的悲劇性更強,那無法解脫的宿命之苦,總是久久盈繞我腦海,讓我思索更多…… 長久以來,我在不同的場域悠游欣賞,體會另類的戲劇,不管它是社區劇場、環境劇場、行動劇場、帳篷劇、舞踏等……都深深抓住我的心、我的眼。 這些深具實驗性的表演藝術,演員來自各個領域,具有不同的職業、身分,雖然不是專業出身,在表演水平上難免參差不齊,藝術質感有時也顯得不足,但他們的熱誠、真摯、散發的無限熱力及豪邁性格,總是讓人感到驚心、狂喜;有別於一些戲劇充斥的意識型態和商品包裝,這些異類的表演呈現的戲劇主題,總是生命力十足,不管是社會議題、環保概念、生態保育行動、災區的藝術集體治療、WTO衝擊下的台灣農村現象徵候、核廢料貯地問題、原住民、殘障者、弱勢族群問題的探討等等……一切揭發時弊的戲劇內容都讓人印象深刻,也啟發觀眾延伸更多的思考。 藝術表演,含概了歷史、社會、政治、文化、藝術、身體的反省……但在一個愈來愈被私有化、商品化所盤據的現代社會中,人們的自主生存空間是否還充足呢?該如何保有傳統美德、又能創造新契機呢?當一齣戲從「規範」中釋放或解放出來一些東西,它能真的帶動社區的互助組織,讓疏離的人群關係增進一點人性的溫暖嗎? 當文化藝術得符合於觀光潮流下的趨勢反應,且被冠上觀光使命,還得同時努力拉升、活絡商機時,「在地文化」還會有發展的空間嗎?還是每一齣戲,每一個演出者的身體都變成一個媒介,無限在被借用、利用,以呈現不一樣的訴求和議題呢? 如果一齣戲,只是在做一種表象包裝,刻意打造一種形象,那必然會產生荒謬、離奇的結果,相反的,如果一齣戲可以導引人們的思維切入現實社會,即使那是一個不被特別關注的縫隙,終究還是會產生不凡的影響力量。 經歷一場場的戲劇洗禮,它啟發我另類思考,每次屏息觀看一齣戲,內心澎湃不已時,我總會連帶想起家鄉金門,不知他哪一天才能真正開發出獨一無二的戲碼,留住更多戰地記憶,推動更多的藝術之美? 我想,金門的展演場地,可以在軍營、碉堡、坑道、防空洞等,他可以創意設計出──坑道劇場、碉堡劇場、防空洞劇場、花崗岩劇場等,可以演出一場場的戰史、兩岸悲情故事,甚而地雷劇、爆破劇、地下喊話等……他可藉用不同的媒材、戲劇,邀請各地劇團來認養一座碉堡或坑道,大家共同演出史詩一般的戰地之聲,這樣的『地景藝術』,將是金門的優勢,因為碉堡、坑道等窄小的空間,正好可以擴大戲劇張力,讓聲光更加有魅力。 但願不要再有人只想把金門變成一座充斥聲色犬馬的「賭場」,而是想把它還原、打造成一座深具藝術之美的島嶼,但願那時他所推出的戲碼,可以清楚照見金門人生活的本質,那些活生生、血淋淋的戰地故事,也引導每一個觀眾,勇敢去觀照人們甚少正視、不敢正視的陰暗角落中存在的諸多問題;那時,我們就可以在劇場尋找自己的身體,那是一具有血有肉的身體,不是一具昏睡、麻痺、被約制的身體,那身體中存在真正的感受、充沛的愛、敞開的胸懷,也有一個優美的靈魂,帶領我們走過戰火記憶,展開美好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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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的定位
談金門的發展,首先應談定位,假如不先定位清楚,就會變成亂槍打鳥。那麼金門,到底要成為怎樣的島嶼? 眼見廈門蓬勃發展,一日千里,金門人有一點急;眼見台灣有一點蔑棄,經濟凋敝,金門人有一點氣。金門在氣與急之中,時常揮空拳而呼號,為自己壯膽,為自己打氣,事實上呈現金門的無奈與無力。 金門人要了解自己的處境。從政治上說,金門沒有台灣不貴;從地緣上說,金門沒有廈門無用。金門對台灣的牽引作用,是它現階段的政治價值,金廈生活圈的形成,是金門追求發展的方向。 金門在兩岸政治中,出現微妙的推拒現象:台灣半推,大陸半拒,金門猶抱琵琶半遮面。這是目下的政治現實,使金門英雄無用武之地。處在這樣的政治夾縫之中,正是我們思考金門未來的時候:金門要成為怎樣的島嶼? 一、工商之島?金門有沒有成為工商之島的條件與利基,有沒有機會成為香港與新加坡,應過細從地緣政治、兩岸發展與國際環境,提出明確研究資料與數據,使民眾明瞭可行不可行? 二、養生之島?金門的空氣新鮮,生活步調緩慢,環境安謐,治安良好,人民友善,適合建立養生村,讓離退之人在此安身立命,樂度餘生。金門誠然有這些優點,但是金門也有它的不足,譬如醫療與交通,這些問題有沒有辦法克服、改善與解決? 三、博弈之島?金門開放設立賭場,有人興致勃勃,認為以金門的歷史地位與地理條件,可望成為澳門第二,觀光客載途,日進斗金,金門人就大發了。因此,一聽到開放賭場就振奮,以為這是解決金門經濟的萬靈丹,然而有無從全方位仔細研究與評估,利弊得失何在?能否成功? 四、副都中心?廈門是一個工商島嶼,自五口通商之後,廈門就是閩南對外門戶的樞紐,金門可以沾廈門的光,將來成為廈門的衛星城市、副都中心,發展成為高級水岸都市、花園島嶼、別墅特區。金門有沒有這樣的條件與希望? 這些都可成為金門發展的選項。首先要問金門人,你要把金門變成怎樣的島嶼?你想過怎樣的生活?其次要問,金門的條件可否發展成為你夢想中的島嶼?金門人有沒有評估?有沒有能力評估? 因此,金門不妨開個「國際標」,請國際上有能力的公司,從地緣政治、兩岸關係、全球發展,以三十萬人為理想居住的島嶼規劃與評量,找出金門的價值與定位,以及它可能面臨的衝擊與演變,定出金門的發展方向,讓金門人發現自己、了解自己,走出自己的路。 台灣一直在利用我們,從反攻前哨到台獨的敲門磚;大陸也不斷在利用我們,從東西方角力試點到兩岸接觸平台。金門一直被人迫害與左右,我們今天應尋求擺脫這種命運,找出自己的座標、發展的方向。 這樣的定位,可以看成金門「國土憲章」,以後不論誰擔任地方首長,就按照這個藍圖,這個主軸方向發展。這樣的發展有整體性與延續性,不會各人一把號,各有所蔽,各自為政,以減少重複建設與資源的浪費。 古人說:「凡事豫則立,不豫則廢。」假如我們自己對金門的未來發展方向與定位,了然於胸,知道甚麼對自己發展最為有利,就應結合全民的意志,勇敢的發聲與抗爭,朝既定方向努力、全力以赴。 那麼請問金門人,你到底想把金門發展成怎樣的島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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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鎖金廈─幾夥台灣人的心聲
三月廿三日,再度隨父母返回安溪老家,參加今年農曆二月初六、七日「華堂府」施府大人的進香盛會。活動結束,告別親友,驅車至廈門,預定搭廿七日班船返金,但見和平碼頭附近海域籠罩薄霧,由於悶熱無風,大有轉為濃霧之象,十時許,購票、通關登上同安輪,乘客約百人,以台灣旅行團客、台商居多,金門客二十餘人,船艙內不時有服務員蚵仔麵線、肉絲麵及各式飲料的叫賣聲,霧愈來愈重,近午時分,廈門港的職員登船,宣布因為能見度不及七百米,到下午三時前都列為黃色警戒,船不能出港,並勸導旅客下船至候船室等候,有十幾位台灣客堅不下船,其餘旅客都心不甘情不願的回到候船室。 旅客大廳擠滿了從同安輪下來的旅客,以及陸陸續續趕到的人群,有的買方便麵果腹,有的三、五成群聊天嘻笑,有的打電話回台灣,查詢台金飛航情況,不同的角落也存在著不同的景象,探親、觀光、經商、開工廠、婚姻仲介或來大陸打工的,各行各業形形色色的人,談論著不同的話題,共同的祈求,則是希望老天幫忙,讓霧散雲開好還鄉。 大廳左側一隅,約略卅人的觀光客,談論大陸遊旅的種種,對所到景點之景色,感到不虛此行;對大陸人的看法,認為不像民進黨政府宣傳的那麼如洪水猛獸般,語言相同感情自然流通;大包小包滿行囊的大陸貨,覺得是物超所值,如果說這一夥人有什麼怨言,那就是對大陸寺廟收門票不太能理解,尤其還有分段收費,進大佛殿收一回,進邊間要禮拜另一尊菩薩又要收一回,他們認為如此作法對神明不敬,按道理,敬拜神明全靠一份虔敬的心,或多或少添些香火油錢則是隨緣,硬性收取門票,使廟宇商業化,失去了其聖潔與莊嚴,致信徒卻步。 大廳中央兩根柱子下方,分別有環柱構築的四方椅座,幾個台商模樣者,正數落著扁政府的醜陋行徑,不會搞活台灣經濟,只會「空嘴薄舌」地拚那些正名、制憲的無聊政治,欺騙無知識的老百姓不打緊,害他們在台灣的營生做不下去,紛紛來大陸找商機。尤其對扁政府不知改善兩岸關係,營造有利的大陸投資計畫和環境,讓他們在大陸單打獨鬥,無不怨聲載道,有幾位台商旁邊依偎著似是來送行的美眉,由於年齡懸殊,形成一幅既不協調,又十分奇特的畫面。 大廳入口處廊下,兩位中年人口嚼檳榔、嘴叼「中南海」香煙,隨興攀談,互相介紹,分別來自台南、嘉義。他倆都是請了假要回台灣掃墓,二人「三字經」幹譙不斷,說是枉費當初投票給阿扁,如今把台灣搞得亂糟糟,他們空有一身技術,在台卻無用武之地,只好到大陸來討生活,每月薪水不到四千元人民幣(在大陸已算高收入),自己花用不多,餘著拿回台灣給家人僅夠糊口,他們最受不了台灣方面稱他們為「台商」,事實上,他們是標準的「台工」,在為自己也為大陸拚經濟。 許是經常穿梭兩岸三地(台、金、廈)的一位台商,正在大廳角落一個賣茶葉的攤位,發表他的經驗之談。他打電話得知金門機場、海港亦因濃霧關閉,他說,既使廈門船今天可以開往金門,他寧可留在廈門也不要去金門,旁聽者問何故?他說曾有滯留在金門,為了搭計程車及住宿被敲的不愉快經驗。所言是否事實不得而知,但是,口耳相傳下來,對金門的觀光旅遊服務業者的負面影響至鉅,當為地區同業者引以自律,以免自損商機。 濃霧不去,下午四時許,大廳傳來廣播聲,宣布今日廈金航線停航,十幾位在同安輪上只差沒在頭上綁白布條抗議的旅客也悻悻然地下船出關,期待明日霧散天清,讓旅人們踏上欲往的行程。但是,這幾夥台灣客的心聲,對照著台灣在一堆「政治撈仔」的蠻幹,滿天烏雲或可以「政治濃霧」形容之,就不知這一團「濃霧」何時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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銘傳,名不虛傳
銘傳大學建校五十週年校慶,於今(九十六)年三月廾二至廾五日,分別假臺北、桃園兩校區舉行。金門銘傳校友分會會長陳水芳率領黃景舜、蔡顯然、施淑珍和筆者前往致賀。銘傳校友總會長盧明珠號召,海內外各地一、二百名校友,也不辭辛勞,遠渡重洋一起回娘家,向母校五十大壽,祝賀生日快樂,也向百歲人瑞創辦人包德明老校長,這位銘傳人崇拜的偶像請安祝福,祝福她壽比南山,福如東海,永遠領導銘傳人,她是銘傳的精神領袖,是銘傳之寶,也堪稱為國寶級的教育家,是位很讓銘傳人感佩的傳奇大家長。 創辦人的創業辦校精神,愛護學子的用心,連老天爺也感佩,所以校慶的天氣完全配合學校的活動演變,老天爺不忍讓這位慈悲的她老人家擔心,真是令我們既感動又驚訝。廾四日下午二時校慶運動會開幕典禮,在桃園校區新建的四百公尺標準運動場舉行,風和日麗,春日暖陽的好天氣,正適合銘傳的美少年男女,表現創意啦啦舞蹈錦標賽的清涼服裝秀,全場生氣蓬勃,令人賞心悅目,心曠神怡,在場青春少年們洋溢著歡呼吶喊,以及悅耳的音樂聲響,歡樂笑聲充滿校園,運動場風景幽美,青山環繞著運動場,景色宜人,令我們嚮往徜徉其中之樂。典禮時在山壁上放禮炮,除了聲響,更別有另一番風味。我看青山多嫵媚,料想青山見這群美麗英俊的銘傳人亦應如是。下午六時千人餐會,在桃園校區小巨蛋舉辦,一百二、三十桌的貴賓,師長、校友坐定位觀賞表演,享用美食以後,老天爺才開始下起大雨來,我想老天爺對銘傳人真好! 從運動會開幕典禮中,可以體會創辦人辦校傳承「愛國、愛鄉、愛校、愛自己」的校風,表露無遺,大家會大聲唱國歌,在今日學校中實在是很難見的景像;運動員進場時,數百名校友穿戴整齊劃一,首先進場,贏得學弟妹,熱烈的歡呼與掌聲;各學院院長、各系系主任、各班導師教授,率領學生通過司令臺時,高喊向右看,向主持人李 銓校長行舉手禮,動作整齊一致,顯然是經過一段時間訓練的,才能展現這樣美好的成果。我在地區主持過校慶運動會,參加縣、中小學運動會,以及全國運動會的開幕典禮,未曾像這一次那樣地深受感動。我想是包創辦人、李校長平日對師生愛護與教誨的偉大感召,才能贏得師生如此高度的自我期許,展現卓越。 創辦人在致賀詞表示,她感到「五十年如一日」的心境,但這「一日」實際上卻有一萬八千多天之久。她說就是退休近八年中,每一日她仍舊到學校,但並非上班處理校務,是想聽一聽熟悉的上課鐘聲,看一看盡已盡職的教職員,朝氣蓬勃的學子。她強調:「一個敬業的人,可以說日日是好日,因為每一天都是無比的充實。」 百歲高齡的創辦人,精神飽滿,在慶祝大會上,雖坐著輪椅上臺,拿著抖動的麥克風,但還是慷慨激昂向學生呼籲:「在慶祝學校五十大壽的今天,我寄語年輕朋友,建立宏觀視野,用更開闊眼界,來從事生涯規劃。簡單說,身為銘傳人,不能只看眼前功課成績,而要同時兼顧政治、經濟、社會的脈動,有著全方位的視界,加上紮實的專業能力,便能立足於日新月異的變局中,充分因應,免於被淘汰。」創辦人就是如此認真、用情、專心地愛校、愛教職員、愛學生,才能贏得大家的敬重。 廾五日校友在臺北市晶宴會館聯誼餐會,包創辦人、李校長等師長蒞臨參加,當包創辦人進入餐廳時,一群老校友擊掌高喊:「包校長,我愛您!」、「包校長,我愛您!」、「包校長,我愛您!」………響聲不斷,包創辦人感動地哭了,坐定位後,司儀唱,請創辦人為我們說幾句話,久久沒有聲響,李校長說創辦人感動不已還在哭,她一哭就說不出話來,讓大家都深受感動。李校長說創辦人太久沒聽同學叫她「包校長了」,讓她太感動了。 餐會開場表演是銘傳大學啦啦舞,窈窕少女,穿著清涼秀,搖臀擺胸,手舞腳踏,看得學姊們興高采烈,鼓掌不停。有人戲喊,我們也想跳,就是不會跳,包校長您規定我們不准跳舞,跳舞就開除。可見當年包校長領導的銘傳校規「嚴管勤教」的政策,她所造就的學子,才能獲得在企業界「無銘不成商」的美譽。也才能培養出今日在座諸多從美國、加拿大、紐澳、日本、韓國等國家回校的傑出校友的「女強人」來,她們事業的成功,真不輸給男性。 民國八十八年銘傳薪火相傳,包校長交棒給小兒子李校長,李校長是美國雙博士,管理學家,他承先啟後,求新求變,深富國際觀,富創意,不斷追求卓越,決定開發多校區發展,臺北、桃園及金門等校區,十大學院、三十七個系、二十四研究所的規模,可謂盛況空前。金門校區就在這年成立,開設應用中文、公共事務,第二年又開設國家發展與兩岸關係、觀光研究所等四個碩士在職專班迄今,受到地區鄉親與各界的高度肯定和熱烈歡迎。李校長說銘傳第四度建校,將是在金門的田墩養殖區「從海上造地建校」,開創兩岸的高等教育。這次校慶邀請了兩岸大學校長四、五十名,蒞校舉辦第二屆大學校長論壇,金籍福建省師大院長陳慶元鄉賢,也從福州應邀來參加。銘傳與大陸大學能夠建立良好的關係,金籍陳院長德昭,不斷從金門前往大陸聯繫協調,真是功不可沒。 運動會結束,校友會張博士榮農組長、藍淑貞等人陪校友們赴藝術中心參觀,該中心主任黃建森博士,贈送我們佛像紀念座,親自為我們作文物、書畫導覽說明,這些作品大般是黃主任自己喜愛而收集的。接著陳院長德昭老師,帶我們參觀應用語文學院,這樓大是銘傳桃園校區最高的建築物,而應用語文學院是目前全國唯一以「應用」為發展目標之「文學院」,培育「即學即用」,配合時代潮流,開拓未來的人才。我們特別從一樓行政中心通過,院長說要讓我看,我送學校的墨寶「興學報國」就懸掛在中心內。學校對這幅書法的重視,並非我書法寫得美,而是這「興學報國」四字是包創辦人的教育理念,大家應貫徹力行,掛在行政中心,讓行政人員念茲在茲。 上二樓是應用中國文學系(所),院長也收集了一些金門的文物書籍以及中國歷代的書畫、古物開闢了一間古色古香的陳列室,供貴賓在泡茶,吃金門的貢糖時,順便參觀。院長帶我們從二樓直接乘電梯上七樓,在空中花園鳥瞰美麗的校區,遠看桃園、中壢的聚落,視野廣闊,美不勝收。然後再往下一層層地介紹參觀應用日語文學系(所)、應用英語文學系(所)等設施,設備現代精良,令我們嘆為觀止。最重要的學校提供了一些輔教自學的現代化設備,鼓勵學生課餘進修,這非常需要,值得學校效法。最後感謝林妙影師長的邀稿,讓我能在《慶祝銘傳大學五十週年校刊》,表達感謝,真是機緣難得,也謝謝林師長送我《慶祝銘傳大學五十週年校刊》及印刷精美《銘傳五十》各一書,讓我得參考撰寫本文。感謝銘傳所有的師友!感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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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的旅程
有一些旅點也許原本不在規劃的行程之內,應該是不會也從未有過專程前去探訪的念頭,因為並不知道那些地方的存在,又如何起動念呢?然而,旅行的樂趣又似乎包含了旅程中種種未知的意外與驚喜,多出來的陌生路段卻徒留鮮明印象,可能因此記憶特別深刻而持久。 大部分精心規劃的旅行目的、也許是從書報雜誌介紹或上網搜尋相關資訊,然後仔細算計行程所需花費、時間的掌控、旅行工具的搭配等等,一但完全照表操課,也順利的抵達目的,通常真實的風景總比預期的要少了點浪漫的遐想。別忘了,所有的觀光景點文宣、海報都是經過精心營造出的畫面,為了吸引旅人光臨的善意伎倆,挑選了最美麗的季節,最光鮮璀璨的時刻,拍下最誘人的一幕。 那一次的旅行,我們都還是年輕昂揚的青壯時期,會選擇捨棄隨著旅行團的既有行程而採取半自助的日本之行,主要是當時我們有一位在日本過著苦行僧般的老朋友──阿旺。他在退伍後,選擇赴日本修行,包含日文、攝影以及設計方面的專業進修。環境當然是艱苦的,特別是日本政府對於外國人在境內長住的條件限制嚴苛,朋友得透過種種管道,包括經由教會以及長輩友人間接的引介,他終於在大阪擁有一個在教會裡打工的機會,然後同時學習日文、接觸選修的專業課程。 我們依著阿旺先前已經幫我們規劃排定的九日行程,逐一展開。先從都會城市遊覽,阿旺開著向教會借來的中古旅行車,帶領我們遍遊了京都、大阪,也搭乘了新穎快速的子彈列車初訪東京,確是一次隨興且愉快的旅行。阿旺以他未趨嫻熟的日語,全程兼任導遊與駕駛,邊走邊問的四處旅遊探訪。行程漫長持久,雖然大夥有心幫忙駕駛,但是日本右邊駕駛的規則,沒人勇於嘗試,只好完全仰賴他堅持到底,我們則在一旁提供必要的友情支援與服務。 第七天,當大夥接近精疲力竭的階段,阿旺告訴我們臨時聯繫上的一處值得遊覽的目地──位於滋賀縣境內高原上的「玉桂寺」(gyokkeiji-temple l );先前幾天我們已經遊遍了包含京都、大阪、奈良一帶的著名寺廟、城堡、古蹟等等,聽說又是上山看寺廟,不免興趣缺缺,況且這個路程並不在最初的規畫內,都責怪他太缺乏想像力。阿旺堅持這是難得的機緣,不是隨意可以登山造訪,而且很幸運的,廟裡的住持答應預留了一棟和室供我們留宿過夜。 經過一段漫長的登山車程,顛簸冗長的馳騁,直至蒼茫昏暮中才抵達山上。那是十月暮秋,高原上的溫度甚低,下車的那一刻人人寒沁抖擻,彷如置身冰原,黝黑的山上夜裡除了寒氣逼人看不見任何景色。幸好寺廟的尼姑很快的帶領我們進到洋溢著暖氣的和式木屋,進了屋裡大夥精神一振,是出乎意外的豪華陳設的原木大屋,井字形的木屋空間寬敞、燈光柔和溫馨,空氣中瀰散著木頭的芳香,中間是餐聚休閒的空間,質地高雅的原木長桌,四邊則分別是可以容納約莫二十人的通鋪,牆上則書法字畫,雅緻清悠。如果不是先前尼姑的引路,我們還有些質疑,這是寺廟還是旅店?原先對於將要借宿陌地寺廟的猶豫,一下紓解了心防。原來,這寺廟不單純的只是寺廟而已。 然後,在大夥忙著卸換行李、欣賞木屋擺設的同時,更讓我們訝異得啞口無言的是,三位尼姑陸續的端來烤火爐具、一盤盤鮮嫩佈滿雪花白的薄片牛排、高山菜蔬、兩大瓶清酒、汁液飽滿白透欲滴的水梨削片。我仍清楚的記得,原先熱絡嚷嚷的房間一下子空氣凝結般的靜默了下來。「辛苦了,請慢用!」一直到尼姑們九十度彎腰鞠躬,溫柔的以日文道別,我們才鎮定的確認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實的。這裡確實是山裡的一座寺廟,而我們正是處在寺廟為旅客投宿準備的木屋裡,即將享用一頓著名的頂極神戶牛排大餐並佐以當地特產冰鎮清酒的幸運傢伙。 原來這座超過百年歷史的玉桂寺,不僅是著名的宗教聖地,更早已是滋賀縣馳名的觀光景點,廟裡的住持是一位開賓士轎車,穿西裝蓄長髮,並擁有妻子和兩位準備繼承宗業的兒子的老和尚。他經營寺廟,也同時發展觀光事業,山上的住宿通常在半年前就得預先約定,突然造訪肯定無法投宿。阿旺是在暑假時,經朋友介紹到山上來打工賺取學雜費,老和尚得知他來自台灣,對他特別投緣好感,還認真地要阿旺仔細考慮願不願意上山當和尚,將來或許讓他繼承部份產業。 看來我們不僅沾了阿旺的光,也誤解了他的用心,這絕對是一次難以忘懷的深刻之旅。那一夜,我們在寒沁的高山木屋裡划拳大口喝酒、盡情享用鮮嫩牛排,在百無禁忌的日本寺廟裡渡過一次奇特而愉快的旅宿。 次日清晨,在涼寒清新的晨曦中,終於目睹了一座優雅靜緻的山林寺廟靜謐之姿。年歲超過500年的老松林(高野槙 ) 、深秋漫天飄零的楓紅層層、還有金黃閃閃的銀杏老樹,把整座山林昇華成一種渾然離塵的清境。玉桂寺除保有多尊列入重要文化財的阿彌陀如來座像及觀音菩薩雕像,還別出心裁的供奉一座號稱日本唯一專門治癒神經痛的藥師如來,供八方信眾前來膜拜。不僅如此,當我們沿著樹林散步時,穿越過寺廟的另一面山坡,再次被眼前一幕前所未見的景觀所懾服;偌大寬闊的山坡上林立著千百樁的石柱,每一柱子上都安置著姿態表情不一的小彌佛石雕像,而每一尊雕像則又各披掛著五彩繽紛的披風冠帽,有的還掛著各式玩具禮物,在秋風的吹拂中,布衣彩帶隨風翻飛,整片山坡便宛如一座萬人竄動的遊藝場,瑰麗壯觀而且引人憾動。阿旺告訴我們,這是一座「嬰靈墳場」,專門供奉未成年甚至尚未來得及出世的嬰靈。長輩們前來慰弔時,都會替小小亡魂置換新衣新帽並且披掛玩具禮物等等,表達他們的思念與不捨。 怎麼形容當時的感受呢?望著小小的石雕塑像,這些被上帝遺棄的小小魂魄,或許出於無奈、或著被父母刻意捨棄,他們還沒準備好的生命,最後被安置在這一處高原冷沁的寒山之上,風華日月、倉皇短暫的一生。 整個事件的最終,經過眾人的商議,除了以捐獻的方式,大夥決定由同行的女孩們親自捲袖下廚,在有限的食材條件下,現場熱炒了一大鍋新竹米粉和貢丸湯,奉獻給寺廟裡的尼姑和尚們,略表感激之意。道地的新竹米粉和貢丸恰巧是我們專程由台灣帶去,原來是要報答阿旺的全程費心,而來自家鄉的米粉、貢丸湯一向是他的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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吶喊
巨人倒了!混亂推擠中,巨人真的倒了!「這是台灣人的勝利!武雄啊,你可以瞑目了!元凶終於被鞭屍了!」歡呼聲中,另一角落,錯愕的她不信,也無法忍受這一幕,老邁的身子頹然哭倒吶喊:「沒有蔣公,台灣早就被毛澤東血洗了,沒有先夫陣亡於金門,那有今日台灣?忘恩負義的台灣人!」沙啞的山東腔,夜空中,聞來令人肝裂悚然。但不容她哭完,早被架離現場;鎂光燈下,幾位套戲的抗議民代,在半拉下也如釋重擔地離去。留下吵雜混亂、支離破碎的現場,及三兩步履維艱的老榮民,淚光中看著銅像被大卸八塊,喃喃抗議:「沒有國軍浴血抗戰,台灣能脫離日本殖民?二二八事件,謝雪紅不是共產黨是誰?悍然要求國軍繳械投降的行為,不是暴民是什麼?時代悲劇啊!美軍在越南不也發生誤殺無辜事件?」此時,悚然的山東腔再度在廣場上空迴盪:「思成啊,你死的多不值啊,當年就應該讓毛澤東來血洗台灣!」 「思成?」難道是二十八年前在東一點紅…… 「海鵬展翅,我武維揚;地失人亡,地在人在!」彤雲密布,北風呼嘯,驚濤裂岸聲中,擴音器更迭傳來的隊呼,夾在荒寒的朔風中,慢慢滲入鄉愁的遊子心,猶如忘魂丹,暫且拋開各自複雜的牽掛:台北的老母、深閨的嬌妻、兵變的女友、被誣的管訓……,一同冷血面對即將來臨,卻又不可測的未來──「戰令:匪軍有立即犯我之意,即日起停止一切休假,各級部隊限一週內完成戰備,違者以敵前抗命軍法從事!」。 東一點紅!這個因古寧頭戰役,鮮血灑遍陣地而得名的金門海防據點,寒冬中,倒有幾分北大荒的蕭瑟。在猶如迷宮的坑道據點山丘上,黑壓壓地一群來自各地的官兵:湖南腔的士官長、新婚的台南兵、剛管訓回來的雲林兵、操著生硬國語的阿美族兵……還有土生土長,卻不知故鄉冬天的海防竟是如此風聲鶴唳──年方二十四的連長;雖說官微年幼,但在視令如命的野戰部隊,軍法森嚴的前線,卻是手握近兩百人生殺大權的指揮官。此刻,正因這道戰令,大夥頂著寒風星夜趕築工事、挖戰壕、練戰技、監敵情,間或遙望左前方古寧頭友軍陣地,聊慰這孤寂、恐懼的戰場心理,偶可聽到儲備戰備水的弟兄驚呼:「哇!水這麼冰!」 盤旋據點而降,遍布瓊麻、反空降叉、跪雷、反戰車雷的雷區,凌晨中白霜如雪,猶如冷洌的戰令,令人打顫。順沿足跡可循的羊腸小徑,另一組人頂著強風,東扶西歪地扛炮抬靶背槍走下海岸,幾番折騰,總算在沙灘上插好靶,一字排開,熟練地練靶了,一時步槍聲、機槍聲、迫跑聲,加上士官長嚴令的斥喝聲,與據點上的混聲,在朔風、激浪的伴舞下,不約而同的合奏著交響曲;由不得你的同舟一命交響曲! 一水之隔的大、小嶝也沒閒著,挾著午夜北風之利,陣陣播來:「親愛的蔣軍弟兄們,解放台灣,打到美帝是人民解放軍的神聖使命,歡迎蔣軍弟兄們陣前起義,共同完成祖國統一大業…」,使得疲憊不堪,睡眠不到五小時的弟兄們,每每在酣睡中驚醒:「共匪來了!共匪攻來了!」或誤把上岸的海龜當敵軍一槍射死! 軍令如山,年少的指揮官,在峻令森嚴的氣氛下,要求伙房一日四餐,外加宵夜,希望緩和這令人窒息的壓力。並仿古事,這天,正集合部隊焚香祭旗血誓:「海鵬展翅,我武維揚,地失人亡,地在人在,六營三連,決與陣地共存亡!軍旗昂揚,軍法無情,凡臨敵貪生退卻者,殺!」此時傳令跑來呈上一木牌:「報告連長,張排長挖戰壕時發現一墓碑,請連長定奪!」。但見木牌斑剝魏碑書體: 故陸軍上尉梁思成殉國之碑。反面註寫:梁思成上尉,山東人,軍校十八期,去年冬匪軍意圖攻占金門,血洗台灣,大舉進犯古寧頭,突破我東一點紅據點,梁學長主動請命率部逆襲,反覆衝殺,陣地三易敵手,身中數彈不退殉國,年二十四,陣亡時雙目睜眼橫坐,手握新婚妻照片,諒不捨愛妻,令人動容,特於殉國處立碑為念!黃埔學弟張力行恭立。中華民國三十九年清明節。…… 「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思成;你這傻子……」夜空中何時飄起陣陣雨絲,滴斷塵封的回憶;蒼啞淒厲的吶喊,驚得廣場周邊宿鳥,紛紛吱叫離林,戛然消失於夜幕天際! 後記:僅以此文,在這令人錯亂迷惘的時代,向兩岸忠魂及其遺眷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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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的藍寶石──謝璦竹聚焦投射下的金門
「楊大哥:好期待,金門有個深喉嚨。繼胡璉文物之後,我又去了三天金門。去了解金門土地變成國有、私有、縣有的爭議問題。每次總是要用最短的時間瞭解事情。這回也是相同。為了土地變國有、變縣有、被侵佔等產權爭議,總覺得資訊像是被疲勞轟炸般,一擁而上。知道我們要採訪,好多民眾巴不得我們去為他們申冤。突顯的是,金門民眾真是陳情無門。媒體並不能解決問題,只能呈現問題。面對求助,更讓我覺得自己的無力。或說是時代的悲劇也好。金門人的無知。金門人的鄉愿。金門人的無助。直到他們要走上街頭,因沒有組織號召的前置作業,或是長期軍管,或位於邊陲等金門島嶼特性,沒有人敢走在前頭。金門公部門,總是說一句依法行政;他們懂法,一套為中華民國、國家高於私人的法,就把一切給打死了。當然客觀立場,我們不能說他們作錯了,因為他們依法有據,只是老百姓永遠是最無奈的人。這個議題讓我也覺得棘手。這兩天我因金門天氣忽冷忽熱,已經累病了,需休息兩天沈澱一下,再努力思考如何把議題呈現。如果你有意見或是知道金門當地的聲音,可否協助我讓我有更冷靜地思考角度。還有,金門媒體生態,也真是太有趣了,不知如何去解讀這樣的現象。PS,金門為何沒有強而有力的民代去解決這些事呢?」 ──民視異言堂 謝璦竹(2005.11.19) 璦竹: 真沒想到,我們的第一次見面是妳轉換跑道、離開了工作長達七年的民視「異言堂」以後。 三月二十二日,春分後一天的下午,與張曉風、季季、廖玉蕙、桂文亞、顏艾琳、林煥彰,應邀到台北縣政府文化局出席「台北縣文學請益座談會」,我所以被邀請,是因今年的台北縣文學獎擬增設「報導文學類」,要我提供看法。文化局長朱惠良、副局長唐連成,不是在縣議會備詢,就是到立法院報告;這一天,蘇揆指示樂生療養院保存院舍的比率,從已定的41.6%,翻案改為研究保留90%,又丟出一顆「史蹟」與「交通」拉鋸的震撼彈。此一事件,卻也讓我在會議上找到「發掘問題、反映真相」的報導文學支持點。我們又從樂生談到在座的張曉風一篇書寫於一九七八年的報導文學<新燈舊燈─林安泰古厝拆除一日記實>,二百餘年、佔地二千七百坪的林安泰古厝,一九七七年,台北市政府為了把敦化南路拓寬成五十米的林園大道,「路讓厝、厝讓路」的拔河賽中,路贏了,厝也沒完全輸,林安泰古厝被解體下來的二萬零九百八十二才樑柱、三萬八千零九十三塊磚石、二十四萬零五十片瓦……,又給重建在台北市濱江公園。三十年前保存古厝的一則舊事了!儘管張曉風質疑「我們真的要那一盞新燈嗎?」至少她已用文字、文學記錄了「古厝離開文化層」的傷痛畫面,三十年後的今天,我們還在談它。話題又從林安泰古厝切入季季書寫過的印華重要作家黃東平的金門城區三落經典建築故居「甲政第」,一夜間就在建商雇來的怪手開挖中消失殆盡,這棟歷史建築瞬間化身歷史灰燼,一天的新聞後,鍾馗寫了一首詩、我寫了一篇文章、陳慶瀚寫了一小段,除此,不再有任何聲音發出,負責「歷史建築」登錄的文化主管、學者隱匿起來了,書寫歷史的文史工作者不見了,從官方到民間的聲音全消失了,只剩下隔一道海峽之外、在台北這張會議桌上的張曉風、季季聽聞後的同聲一哭。 璦竹,我在妳三月六日甫報到的這棟高聳的辦公大樓、在這場文學請益的座談會,等著妳自議會抽身的空檔,又取出我夾在筆記簿裡的一封傳真信,一字一句地用心讀著。我知道今天樂生拆除事件的新演變,夠妳忙碌了,我沒把握二十八樓的文化局會議散後,能否在六樓的新聞室見到妳。 我大概也成了兩年前妳來信中的「鄉愿」一族吧。二○○五年十月二十五日,台灣的光復節,卻是金門的古寧頭戰役紀念日,「光復」可以當歌,「戰役」只能飲泣;帶點複雜思緒的日子,那天傍晚,我首度接到妳的電話、聽到妳的聲音,妳說已從金門採訪「胡璉將軍文物事件」歸來,正在民視新聞部進行剪輯、旁白後製作業,禮拜六要播出,我能提供一些觀點?妳說,此行原本是要製作「金門,你快樂嗎?」專題的,卻意外撞上了胡璉文物事件,就多作了一項採訪。妳想多探詢金門人的想法,東問西問、一路問到我這裡來了。而我,斷定妳的議題有急迫性,但又牽涉敏感,特別是在選舉期間;我也無法全盤得知、進入妳報導事件的真相;想來妳是失望了,又是一個聲東擊西、避重就輕的「鄉愿」金門人,兩個小時的電話訪談,沒有一句話可以剪入妳的單元,我唯一的「貢獻」是幫妳想了個「恩主公的眼淚」、妳再易為「恩主公之淚」作為單元名稱播出。 「恩主公之淚」、「金門,你快樂嗎?」開啟了妳進入金門之門的通道,接續是土地之怒、水泥家鄉,以及「『金』非昔比」一連串的對焦,接近「黑色」的挖掘、金門人眼中「綠色」的電視台,我可以想像妳這位受過完整、專業新聞訓練,得過新聞大獎,無關色彩,只為追求真相的新聞人所承受的壓力,「金門對異言堂不知會不會頭痛呢!」妳淡淡地說,我明白妳仍在意金門人對妳鏡頭掃描過後的回應,妳也把採訪過程所碰觸到「無知、鄉愿、無助」的島民,歸咎於地處邊陲、長期軍管的島嶼特性,說是時代的悲劇,但也不能一直「宿命」、「苟活」下去呀!「金門馬祖我都深感興趣,畢竟人文、環保……有好多可以發人深省的議題,我原先期待跑遍離島東引、亮島、大二膽、甚至南沙……,至於金門海灘污染、小三通後金門的改變……,我覺得這應該不只是金門人應該關心的,而是全國的人都應該思考的。」去年八月,妳自網上讀到我在浯江夜話那篇<世界不能這樣到盡頭──2008過後>,又給我捎來一信,我已讀出妳對待金門更寬廣視野的思索了。 早在二○○二年,就注意到妳與宋芳綺合著、天下文化出版的《上帝的寶石──天才自閉兒》,被封面上那張自閉兒周于翔的畫作<快樂的貓>所吸引,然後一步一步走進妳打開「自閉兒」的報導世界。現在想起來,一如妳的書,妳後來踏入的也如一塊「自閉的島」,被環境鎖住、自我封閉的島,其實多納入一些不同聲音、多接受一些文化刺激,一樣能夠走出自閉、畫出快樂的貓。金門,也是上帝的寶石──藍寶石啊。 璦竹,我很高興認識妳,或說金門很幸運認識妳,有妳這樣一位願意貼近、擁抱這座島嶼的朋友,儘管妳擁抱的方式很特別,有些人可能不喜歡,但妳為這座島嶼走向世界帶來最缺少也最需要的──熱情、探索、批判、反省,謝謝妳!也祝福妳迎向工作生涯另一個挑戰的新職──台北縣政府新聞室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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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山精靈在說話
當「美麗的經典」歌詞E-mail出去時,天已濛濛亮,我不知道作曲家會如何詮釋我歌詞中的意境,也不知道他會以何種心情看待我辛苦捕捉的韻腳,包括之前完成的「雪隧勇士」、「高速情緣」、「一路平安」等數首歌詞,我一樣不知道他們將以什麼樣的旋律被傳唱,我唯一明確的是我很開心,我終於完成了另一項創作挑戰──譜寫歌詞。 大自然美麗的風光底下,有一座雪山靜靜矗立,只聞蟲鳴鳥叫,風吹樹搖,周邊的溪流緩緩流過,一切顯得靜謐而和諧。日出日落,人們在自己的崗位上踏實的工作,一切動中有靜,靜中有動,萬物皆在成長,包括雪山上的雲與樹, 每一塊岩石也堅定的展現自己。 為了銜接鄉村與都市,為了開拓未來,人們內心的火焰燃燒著,點點滴滴,匯集成一股動力,他們心裡想著:當經濟發展遭受限制,當山的另一邊仍停留在以農業、林業、漁業及礦產為主的經濟型態,一條公路的興建是否會帶來絕對效益呢?它可以縮短城鄉差距,讓邊陲納入都會區的共同生活圈、擴展生活空間,包括開發當地產業及觀光資源,促進與都會區同步發展,也提高當地民眾水準,增進迅速且方便的運輸服務。 於是一座「雪山隧道」開始鑿挖,各種不同的聲音陸續出現,包括沿線當地居民、工程學者專家、環保團體及環境學者等等,緊接著抗爭、阻撓、衝突、溝通、協調……漫長的十四年,有人堅持、有人退卻、有人在工程意外中身亡、有人在其中蛻變、成長,「雪山隧道」也變成媒體、政客的目標,一再被報導、被歌頌、被詛咒、被利用…… 自從我受託以「雪山隧道」為主題,編寫一齣歌舞劇及創作歌詞來呈現一條「傳奇公路」的歷程後,我心裡便百味雜陳。 我想傾聽雪山精靈在說什麼?他是不是有許多傷心、觸動呢?面對各種聲音,如果可能,他是不是想把身上的翅膀借給求新求變的人們,好維護一草一木、蟲魚鳥獸的原貌呢?他會不會暗自神傷、哭泣,當災變發生,當環保團體痛咒山脈、水脈、大地的命脈被攔腰砍斷,雪山精靈的心底在想什麼呢?如果他真的要阻攔、抗議一切施加在他身上的傷害,他會再發出什麼怒吼?會用什麼方式來懲罰人們呢? 在創作過程中,我不斷與人對話(雪山精靈也不斷在說話),傾聽來自四面八方的聲音,包括支持者、反對者,抗爭者的聲音,我的工程師朋友說:在漫長的十四年中,他們曾經孤立無援,心情跌落谷底,在面對「豎井」問題時,工程顧問總共提出了三、四十個替代方案,卻沒有一個可以打動村民的心,於是官民鬥智也鬥法,包括當工程碰上考古,環保與地方發展相衝突,戰友遭活埋時,人人心裡都有一堆說不出的苦,但他們一次又一次浮升起奮鬥的決心,繼續扮演開路先鋒的角色,他們衝過一切阻礙,完成了目標計畫,雖然這過程中存在傷亡,但在隧道打通的一剎,人人心中只有一種聲音,那就是──感恩。 他們說起曾去參觀日本青函隧道工地,那座海底隧道曾遭遇一次大挫折,工程團隊花了八、九年時間完成的工程部分,被海水倒灌給全衝垮了,先前投下的時間和金錢瞬間全毀,但他們選擇──重來,最後成功了。這種「不畏艱難、勇往直前」的勇氣令人動容,他們也是依恃這股力量在撐持自己。 我也聽見有人批評:總有政客為了搶鋒頭,拚績效、口碑,忽略雪隧工程的艱辛與安全性,急著剪綵、開幕、通車,一次又一次的通車大典,讓人感慨萬千。 雪山隧道是一個艱鉅的工程,為台灣工程界塑造了一頁傳奇。 一九九八年,交通部國工局聘請日籍隧道挖掘工程師鬼頭城主導雪山隧道開挖工程,而當時這位世界知名的隧道挖掘工程師鬼頭城還發下重誓說,若挖不通、解決不了,他就切腹自殺。然而鬼頭城僅鑽了一百一十公尺,便宣告放棄。(鬼頭城當然沒有真的切腹自殺,只是留了滿臉大鬍子以示謝罪。) 雪山隧道,長達十二點九公里的隧道,為世界第五長、東南亞第一長之公路隧道,在工程期中遭遇斷層、惡劣破碎帶及高壓湧水之苦,施工倍極艱辛。工作人員花了十四年的時間才把隧道打通,它歷經十三次的災變,西行線歷經九次大出水、二十五次嚴重崩坍,十位以上的隧道挖掘工作人員喪生;歷經在義、美、日、俄、南非等十四個國家、四十六人次的外籍隧道工程師失敗宣告放棄後,雪山隧道西行線由國人自行成功爆破貫穿,並創下隧道挖掘史的世界奇蹟。 一個陽光燦爛的午後,在國工局安排下,我和工程師、音樂家、編劇家、聲樂家等人一起驅車走進平時不對外開放的雪山隧道「導坑」,它位於雙孔隧道間稍下方,因雪山地表地質探查無法完全了解高覆蓋層下隧道之地質情況,因而於兩隧道間稍下方開鑿一條導坑,藉以掌握沿線地質特性,預為處理主隧道不良地段,降低工程風險與減少施工困難……工程人員說:在開挖隧道過程中,他們深刻體驗什麼是「食物鏈」,當隧道挖到深處一公里處,鳥兒不見了,再來是蛇不見了,老鼠多起來了,因為牠們追著便當殘餘跑,再來貓多起來了,為了追逐老鼠……大家恪守不殺生原則,以讓工程順利進行,在艱困的環境中,生死也在一線間,人人只能各靠自己的信仰撐持,早晚三炷香,有人在宿舍拜地藏王菩薩、土地公,泰國人供奉四面佛,日本人拜山神……但求保平安也求心安。 為了編寫歌舞劇本及歌詞,走過雪山隧道之後,我帶回許多資料、光碟,一遍又一遍閱讀,一次又一次修改,當我看著DISCOVERY針對雪隧工程錄製的光碟時,我的腦海想起家鄉金門,我對工程師朋友說:金門的地下建設也是這般艱辛,他們當然也了解,因為他們剛走過金門,在縣府參與召開「金門縣金嶝大橋興建工程可行性及方案研究」,見識了剛毅的戰地精神,我相信他們真心想協助促進兩岸交流,我也喜歡工程師朋友的論調,他們認為人生就是一條長隧道,完成雪隧工程是一次自我實現的歷程,而潛心學習的過程,就像一種修行──「在為人類文明拓展版圖的同時,也是在為自己的人生尋找定位。」 希望當雪隧的歌聲傳播出去──「打開工程界最美麗的經典/為了讓人生路更寬更遠/開路英雄一路犧牲奉獻……冒險犯難且不畏艱險/勇士的生命字典/沒有放棄的字眼……永遠保持樂觀微笑的臉/不分日夜、勇往向前……過橋又涉溪的精采片段/傳承了人生的美麗經驗/無畏那長路漫漫勇往向前/永遠保持溫情柔軟的一面/從南到北唱出優美的詩篇……」我所寫的每一個字也同時散播出大無畏的花崗岩精神,因為雪山隧道和戰地金門,同樣締造了工程界鬼斧神工的美麗奇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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聰明是上天的恩賜
有位赴北歐訪問的學者,受邀到教授家中作客,一進門,便看到教授那五歲的女孩,金髮碧眼,粉嫩的臉龐,白裡透紅,簡直像芭比娃娃一樣。學者送給女孩禮物,忍不住讚美她真是一個漂亮的女孩。小女生接下禮物,很有禮貌的微笑答謝,然後離開。 孩子一走,教授的表情立刻嚴肅了起來,他對學者說:「請為你剛才的行為道歉。」學者丈二金剛,不知道做錯了什麼事,「我不是才誇讚了你的女兒?」教授回答:「不,那不是誇讚,那是傷害。」學者如墜五里霧中,更加弄不明白了。 「你因為我女兒漂亮而誇讚她,但漂亮並不是她的功勞,是取決於我和她媽媽的遺傳基因。你的讚美會讓她誤認這是她的本事,以為天生漂亮是件值得驕傲的事,甚至長大以後瞧不起相貌不佳的人。」 教授又說:「你為何不誇獎我的女兒很有禮貌,笑容可掬?因為那才是她個人所展現的,是她努力的結果。」 學者終於了解他不當的讚美所帶來的傷害。他來到小女孩面前,十分正式的向她道歉,並真心讚美她的禮貌和微笑。 我想到許多家長談到子女的學習問題時,總以「我的孩子很聰明,只是………」作開場,接著便是滿腔無奈,抱怨他們為何不肯努力,不能自我負責。也許這些父母也犯了上述學者同樣的錯誤──過度強調天賦,忽略對孩子自我學習與成長的檢驗。牛頓曾對天才下了一個定義:「天才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加上百分之一的靈感」,可見天才要成功,態度仍是關鍵。對孩子的外貌或智商淡然處之,著眼於生活是否誠懇認真,唯有細心體察、恰當讚美,孩子才能得到真正的鼓舞。 兒子的同學Andrew,剛進研究所,已經31歲了,大學整整讀了七年,不是成績不好,也非故意延畢,只見他一年打工一年讀書,我問兒子是否家境不好,他才不斷輟學,結果大出所料──Andrew父母經營蜂場,事業有成。Andrew不矜誇家世,不尋求金援,反而選擇自力更生。每次問他:「你的父母不是很有錢?」他總是這樣回答:「So what?」(那又怎樣)。 溫哥華移民華人多半生活優渥,子女住夢幻別墅、開賓士上學。孩子聚會,偶而比比氣派,兒子總是一本正經的告訴他們:「我們現在花的都是父母的錢,有什麼好比的,自己創造的財富才有意義。」 我想到教宗的故事。教宗去世,領了天堂之鑰,來到天堂報到處。門房問他是誰,他說:「我是教宗某某」,門房翻閱名冊,找不到這個名字;教宗想到他前一個職銜,於是再說:「我是某某樞機主教」,仍然查無此人;教宗急了,「那…….某某主教,總有吧?」門房還是搖頭。 最後,教宗想起他年輕的時候,曾在鄉下孤兒院照顧貧困兒童,那些孩子都叫他某某神父。 「找到了!」門房興奮的叫著:「是有一位某某神父,記錄上說他非常仁慈,孩子都喜歡他。歡迎你來到天國。」 好一本生命之簿,不論出身、不管頭銜,只紀錄每人走過的足印,歌頌努力耕耘的事蹟。 天才兒童徐安廬二歲即能專注,五歲能解代數,六歲智商測驗超出量表範圍,十二歲進入華盛頓大學,十四歲攻讀雙博士。但吸引我的,不是他的天賦異稟,而是他服務人群的夢想。 安廬的興趣在基礎醫學,希望日後能研究出阿茲海默症、帕金森症、癌症、糖尿病、愛滋病的解藥。他更是一位人道關懷者,為了讓每一個小孩都有機會接受教育,十一歲時成立「世界兒童組織基金會」,編英語教材、架英語網站,還上電台主持『英語共和國』節目,免費提供貧困兒童學習。 美貌、聰明、金湯匙都是上天的恩賜,真正值得誇讚的,是投入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以及百分百提攜弱勢的胸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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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人多人少」
記得幾年前冬至,參加縣政府活動,陪臺灣傳媒、作家參訪團,走訪酒廠、坑道。臨行前,特別叮嚀他們說,「金門冬天冷,得多帶保養品。」以前沒有保養品,冬天凍得臉頰皸裂,耳朵則凍紅,像蝦子烤到熟透。雖知道冷,我卻願去領受,下飛機,果然冷,可惜隨後幾天並未來得更冷。 第一次來金門的作家或記者都對大砲、坑道好奇,擺姿勢、按快門。來過幾次的,則走在一旁。或許來過,就不容易被好奇心攬走焦點,反倒可以感受一下風過樹動,或者斑駁的牆跟鏽蝕的高射砲台。這些被大塊風景遺落的碎片,也許更有時間的氣味。 參訪團行程固定,加上沒有交通工具,常常只能隨團走,但是如果有機會,我通常都會脫隊,繞到街上。我沒料到那天清晨蹓達到莒光路,看見街上滿滿是人。賣魚、賣菜、賣應景的湯圓跟補品。小販跟顧客、貨物跟貨物之間再無空隙,我急忙拿相機拍下。 喧鬧市集不是觀光客的風景,卻是我的。遊子常在尋覓的,就是在熟識的過去殘影中,聞一點回憶的味道,碰一些再碰不著的鄉情。金門各企業曾在台北京華城展售貢糖、麵線、菜刀、一條根等特產,我知道消息特地參訪,跟擺攤人員抬槓間,總要透露來的人是同鄉,不是外人。記得那是在李炷烽縣長第一次任期內,馬英九市長也參加,跟縣長合扛一個裝了酒的古甕。 我心滿意足看著眼前熱絡的生意,心想這難道是個魔術,把京華城變做金門了?而我看到滿滿人潮的莒光路,我也想,這難道又是另一個魔術,把所有金門人都喚到街上來了? 就是從這個時候,我開始喜歡滿滿是人的金門。不管參訪或自行返家,都會到人多的地方,也許就進店,買一碗粥,靜靜看著人群川流,或者愣愣站著,聽著喧嘩從聆聽的耳朵靜靜劃過。 金門人多的地方大約可以推知,人少的地方也是。每回感嘆昔果山人煙少時,朋友總會說,金門很多村落都是這個樣子啊。我點頭。有幾次,我騎車穿梭全島,各村落人丁確實少,常去的后湖、榜林,人似多些,新舊建築夾陳,也顯示新的跟舊的拉扯;只是新的越新、越高,舊的越老、越沉。曾有攝影記者說,這樣的一種突兀真是特別哪,那便是他的風景了,只見他不停按快門。 我也被這樣的頹圮吸引。如果參加行程,無法脫隊,我回昔果山的時間便在夜裡了。我走進大門,廳堂點了幾盞雞心小燈。進廳堂,開大燈,望著牆上阿公、阿嬤遺像。我心裡默念著什麼,或者什麼都沒有,再走出大門。載我回鄉的陳延宗問,「大門不關嗎?」大門從好幾年前就是半掩著,為什麼不關呢?難道是等著夜歸的遊子? 我們站在門前高坡,我跟陳延宗說,「很久以前,我阿嬤就站在這裡罵人。罵誰家的牛吃了番薯。」我補充,「以前這裡高多了,話出口,風一吹,就送得老遠。」我踩了踩地上水泥,猜是鋪水泥時,為了方便行走,減化坡度。「當初我阿嬤,真正凶啊。」 我沒說話時,陳延宗也常常是不說話的。但謝謝他陪我站在這裡。這些年回鄉參訪或文藝座談,多是陳延宗客串司機,載東載西,非常辛勞,卻沒怨言。說昔果山沒有人也不對,一輛汽車不久後發動,經過面前,車內的人或許正疑惑,誰會這麼晚來?來這兒又做什麼? 我也看見遠遠地方有一條人影,一跛一跛走過廊前昏黃的燈光。故鄉還是有人的,正因為有人,才感覺人的多跟人的少。而這兩種截然不同氛圍,卻深深扣著我。 我說,剛剛在珠山民宿沒聽見海濤,站在這兒,就聽得清晰了。 我沒說話時,陳延宗也常常是不說話的,我們靜靜站在夜深的家園前,聽海濤轟轟轟地,從樹林背後傳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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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窗前,閱讀人生
有首詩云:「盡日尋春不見春,芒鞋踏遍隴頭雲,歸來笑拈梅花嗅,春在枝頭已十分」。幾天不見,庭院的龍眼樹生氣蓬勃地猛抽新芽;枯乾的仙丹花起死回生地冒出嫩葉;杜鵑、含笑正百花齊放;更可貴的,已到了新春,桂花還堅忍地豪放;滿庭芬芳,滿庭欣欣向榮,讓我賞心悅目,美不勝收。 午睡醒來,舒適地躲進小書房,在春日窗前孤獨地閱讀,一邊品茗,一邊吟聽法音清流一佛光三味修持法唱誦,讓梵貝聲響自然運行,有聽沒聽似的閱讀經書,閱讀自己,閱讀自然,閱讀人生,享受午後生活愉悅幸福的美感與怏感,真感到「四時可愛唯春日,一事能狂便少年」的朝氣。 回想起前(九十四)年底,我就是窩在這小書房的窗前寫《迷悟之間》一文「位置」的閱讀心得,參加人間福報徵文比賽,榮獲第一屆<福報文學獎>閱讀心得組社會組優等獎。(作品刊於94、12、29人間福報覺世副刊)。其中一段這樣寫:「民國九十一年八月一日,我從城中校長『位置』退下,回到窄小溫馨孤獨的家,不必辦公了,在家只蹲在窗前小書房閱讀。書桌、座椅、書櫥都是三十多年前,結婚時所購置的,不但小還老舊,妻怕我一時無法適應,就建議我購置一套新的、像樣一點的桌椅,但我拒絕了。在家也要講究氣派嗎?也要坐大位嗎?那才真是奇怪啊!……。我現在與它們朝夕相處,勾引出許多美好的回憶,何陋室之有?何『位置』之小?有情則貴、有用則行。我天天自由自在的在此『位置』上研讀佛書、磨硯書寫佛經、聽法音清流,忙得不亦樂乎?誠如陶淵明<歸去來兮>所說的:「倚南窗以寄傲,審容滕之易安」。內心感覺比居在城中校長大辦公室、坐在大辦公桌『位置』上還怡然自得、輕鬆快樂,所以形式與實質有時是難以比較,外人也很難理解的,……。得失、迷悟一線之間隔,端看自己的心境」。書房窗前磨硯書寫、讀書,這是我每天的重要生活內容,我還原生活與本性的純靜,構建自己小天地的王國。以宋,柳永的詞句:「何須論得喪,才子詞人,自是白衣卿相」自我期許,自我肯定。 三月十四日下午,陪妻赴廈門到號稱東亞第一大hotel,翔鷲國際大酒店吃喜酒,參加內弟孩子的結婚典禮。大姊夫開車到和平碼頭接我們,路經金門到廈門的東渡、五通新碼頭,他說以後金門到廈門將由和平碼頭改駛東渡、五通新碼頭,新航線就更近、更加便捷了,約二、三十分鐘就可到達目的地。新碼頭雄偉的建築物,都是廈門港中填海造陸興建的,我想金門的建設,比起廈門是愈來愈望塵莫及了!廈門的繁華熱鬧,成為金門人的後花園,歡樂窩,很多人趨之若鶩,到廈門享樂。說實在我還是喜歡留在金門,過純靜規律平淡的生活。 自從兩岸開放交流,臺商登大陸搶商機,紛紛赴大陸各地創業爭錢,內兄弟分別在廈門住家工作,甥侄遠赴江蘇創業如今又成家。如此自然會增加了許多兩岸男女愛情的故事,千里姻緣一線牽,姻緣天註定,莫錯過婚姻,但願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屬,像甥侄的兩岸通婚,真是件值得大家恭喜祝賀的大事。但是兩岸人們也由於有人自我感情得不到歸宿,在大陸風花場所逢場作戲,男歡女愛取樂,不免產生諸多的奇緣,如包二奶者,想必他的婚姻是沒有幸福的,才想外找得一些感情慰藉。我們故大可不必羨人享齊人福包二奶,可不知他將焉生多少的悲情、悲劇?「但見新人笑,那聞舊人哭」,午夜夢迴,能自在安樂嗎?我認為純潔專一的婚姻關係才是完美不變的快樂。 回味《詩經》一詩<關睢>,寫男女嚮往相處,愛意直露,卻不是肉欲的追求,真是一種人間難得的純愛境界。「關關睢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窈窕淑女,琴瑟友之。……窈窕淑女,鍾鼓樂之。」據聞睢鳩這種鳥兒雄雌相愛,情真專一,如果一隻先死,另一隻便憂傷不食,憔悴而亡。因此用睢鳩象徵男女愛情,當然十分恰當。全詩似乎在描寫男女邂逅、追求、相思到完婚的求愛全部過程。反覆詠唱,讓人玩味了他的意境美。有人說:「婚姻像是本書,第一章寫的是浪漫的詩篇,其餘的都是平淡的散文」,你認同這樣的說法嗎? 婚宴結束,新郎新娘免費留宿翔鷲國際大酒店的客房,據說該酒店有五千間客房,住一晚至少需花人民幣壹仟六百元以上,可享用游泳、健身、SPA等設施。當晚他們把家裡的洞房,就供我們夫妻睡。歲月如梭,一晃我倆結婚近三十五週年了。回想新婚花燭夜,我讓新娘子委屈住入湖下老家閣樓上,僅能安一隻的小洞房,但好像也不減我們新婚的喜樂。洞房何需大?真情相愛才重要。三十五年一瞬間,婚姻由纏綿激情,歸於平常平淡,洞房由窄小簡陋的湖下,遷到金城又大又舒適的新居。但唯一不變的是我對妻的感恩,感恩妻的不嫌棄地接納我,感恩妻幫我照顧母親,感恩妻幫我生男育女,培植成才,感恩妻幫我成家立業,安身立命。如今我們可謂老夫老妻了,我們仍然手牽手,心連心,相親相愛,互許共同相扶助,朝著建立一個美滿幸福臺金大家庭的這個方向,這條道路邁進,誠如在喜宴上,當我倆在晚輩的請求下,仿效新郎新娘拍一張喝交杯的照片,我倆很樂意擺好姿勢供人拍照。我衷心地祈願我們要百年好合,白首偕老,永浴愛河。俗語說:「娶好某供好祖」,我是幸運娶到好太座了,自從我結了婚,就一路發達;俗語說:「早結婚,不如生子時」。雖然我比二位弟弟晚婚,但結了婚,就心想事成,諸事順利圓滿,我現在已是「五子登科」,另加內外孫「二子」了,我復何求?星雲大師說:「知足第一富,無為第一安」,我似乎感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