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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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逢一醉是前緣
「浯江夜話」自三月復刊以來,承蒙主事者錯愛,予亦忝列為執筆群之一,衷心實甚感激。然深惟曾南豐尚論「古之所謂良史者,其明必足以周萬事之理,其道必足以適天下之用,其智必足以通難知之意,其文必足以發難顯之情,然後其任可得而稱也。」(曾鞏〈南齊書目錄序〉)余雖窮經究史有年,並嘗獲文學獎桂冠若干,然斯任之重也,又豈小子所敢望者耶?殆自忖「雙廟遺風尚在,漆園傲吏應無。」(蘇東坡〈清平樂.送述古赴南都〉詞,雙廟者,睢陽有張巡、許遠二祠;余家後浦水門亦有「睢陽祠」)且「人情同於懷土兮,豈窮達而異心?」(王粲〈登樓賦〉)因貿然應允之,復感於古之遊俠已諾必誠之義,橫刀北海,浪子孤鴻,遂亦頗思奮迅而效鉛刀之一割也! 嘗觀《孟子》之言曰:「今有受人之牛羊而為之牧者,則必為之求牧與芻(牧場和草料)矣!求牧與芻而不得,則反(還)諸其人乎?抑亦立而視其死與?」日徂月逝,中夜捫心自問:「刑天舞干戈」、「精衛銜微木」之精神雖或尚存一二,奈何腹笥甚窘,幾經嘗試,畢竟學殖荒疏,心既疲矣,力亦隨而竭矣,則縱謂「綵筆昔曾干氣象」,今亦等如「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淒涼煙雨中」,徒騰笑人口耳! 況「負下未易居,下流多謗議」,義山所謂「不知腐鼠成滋味,猜意鵷雛竟未休」者,余亦曾多所耳聞矣!則值此「浯江夜話」執筆群走馬換將之際,余於被顯戮之餘,終能揮手自茲去,別而告之,告而別之,亦不可不謂得償宿願矣! 余少不知學,今遽爾逾四十矣,而終無一可稱述者,正所謂「四十、五十而無聞焉」者也,思之豈不惴惴?幸賴東坡有詩言曰:「貧家淨掃地,貧女巧梳頭,下士晚聞道,聊以拙自修。」余才薄學淺,聞道也晚,而今而後,豈不當以「窮鄉晚學」而自勉耶?果爾,則長路漫漫,臨深履薄,日夜亦唯「德不加進,業不加修」是懼,(關中大儒李二曲《四書反身錄》)則兢兢業業,日起有功,浸假或亦有出乎其類、拔乎其萃之望也歟? 嗚呼!「古者言之不出,恥躬之不逮也!」余嘗耽讀崑山顧寧人之書,而尚慕其治學與為人也,其言則曰:「博學於文,行己有恥」也;又稱「君子之為學,以明道也,以救世也!」三復斯言,是皆「發蒙百代,梯梁來學,固懸之日夜而不刊者也」!(語見馬敘倫《古書疑義舉例校錄》前言,此處但借用其文耳,蓋《古書疑義舉例》者,德清愈樾之名著也) 抑有可論者,當亭林「崎嶇南北………以一羸二馬載書自隨」,(見顧炎武著《歷代宅京記》、阮元之序文) 則其抗節守志,孜孜於學問之勤誠篤實,亦豈不雄哉偉哉!《日知錄》一編,經術也、政事也、博聞也,合通人與專家之學於一身,則其書之流傳百世,又豈偶然哉!叔本華云,著作之播頌流通,亦有三類,恆星、行星、流星是也。而錢賓四先生屢以「顧、黃(宗羲)」為「第一流之學人」、「第一流之著作」,其豈欺我哉! 追攀昔賢,余愧未能,乃所願,則手不釋卷,唯讀古人之書庶幾有以自立耳!「遠路何須愁日暮,老年終自望河清」(顧炎武〈五十初度,時在昌平〉詩),不曰「當斷不斷,反受其亂」耶?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此其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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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陸法會給人造福的好因緣
明二十九日﹙農曆初八﹚,金門啟建兩岸和平消災祈福超薦水陸大法會,一連八天的法會,即將在舉辦八百桌普桌(平時燄口每日三五○桌)的五大士燄口、送聖後,大功圓滿告成。首先我要感謝法會主任委員金門縣長李炷烽,總召集金門佛教會理事長性海法師、策劃委員李台山等等諸善知識,給我參與實際籌備工作的好因緣,讓我學習到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今年我終於改變觀念,參加了內壇法會,自覺精進成長,收益良多。期間我多次陪同李主任委員,分赴各鄉鎮村落寺廟恭送佛帖,看見大部份寺廟整建的富麗輝煌與村落環境整理佈置的很優美,較之於民國六十年代我擔任民政科(局)長七年多時,不斷下鄉觀照的各村落、寺廟,今昔相比,真有天壤之別,不可同日而語矣!顯示金門的生活環境進步了,鄉親生活水準提升了,金門居處安寧安定,民眾豐衣足食,令我很感欣喜;法會啟建前一天(二十一日)陪同性海師父、吳成典立法委員,赴廈門南普陀寺參加「廈門兩岸和平祈福消災法會」開幕典禮,我們抵達廈門後頗受大陸地區法師與信眾歡迎與禮遇。南普陀的長老聖輝大和與南普陀寺住持則悟法師分別賜宴,而廈門的各個媒體記者更為熱絡,紛紛前來訪問性海法師與吳立委,讓我們感到倍受重視與溫馨,也顯示大陸的改革開放,開始提倡宗教活動,希望兩岸和平,袪除了我長久以來仇共、憎共、恐共的心理障礙,對兩岸和平的一個新中國,充滿信心與期待。雖然到過無數次的南普陀寺旅遊,但該寺大雄寶殿一向禁止遊客入內參觀,這次我卻很榮幸能和高僧聖輝大和尚,該寺住持則悟方丈,性海師父、吳立委等一起在大雄寶殿上香誦經祈福,內心充滿感恩感動。也因為這殊勝的好因緣,讓我得以親近陪同兩岸三地的高僧聖輝大和尚、則悟方丈、世界佛教華僧會長淨心長老、中國佛教會理事長淨良長老、能仁家商董事長明乘長老等諸山長老,感受他們法施教化的德澤。 金門啟建兩岸和平消災祈福超薦水陸大法會,自十月二十二日起至明二十九日止,法會功德,公、私兼利,非常殊勝成功,誠如內壇主法明乘長老說的:「大陸高僧聖修大和尚,八十多歲了,還親自領隊蒞金認真做法;各位信眾又那麼恭敬歡喜,說明這一場水陸法會成功了。修水陸法門,為現世做功德,為來世子子孫孫做功德,這是你們的大福報。」水陸法會給大家諸多造福的好因緣,希望今後如有此好因緣,鄉親務必熱烈來造福,為自己,為家人,為諸眾生祈福;為祖先,為一切孤魂亡靈超薦,使其往生極樂世界。 水陸大法會在古代是皇親國戚,才能享受參與的功德,如今我們一般平民,都能自己做,這真無上的福報,得來不易,我們應該感恩珍惜啊!這次水陸法會,承蒙李縣長、吳立委的大力號召,民政局洪國正局長的團隊,性法師父的海印寺團隊,台灣的善心人士如詹益居士與夫人的熱心指導,旅台的金門同鄉鄉賢像張邦育、李台山、王振利、王水衷等居士與夫人的積極協助支援,以及駐臺蒞金幫忙的一批圓光佛學院義工如鄧 琰、李青青小姐等一百七十餘人,以及地區的義工組長吳素蘭率領的唐梧、許秀枝、楊能惠等師姊等百餘人,都是這次水陸法會的大功德者,沒有他們的出錢出力出時間,全心奉獻,也許沒有金門的水陸大法會,我甚表感佩,也致表十二萬分的敬意與謝忱。 相信金門的在地人會逐漸體認到水陸大法會的殊勝,而像台灣或大陸一樣熱烈爭取參與,因此金門義工還要靠先知先覺的好因好緣,一次次的引導大家前來造福修陰德。 金門環境特殊,自三十八年兩岸隔海對峙以來,先後爆發五次戰爭,光是「古寧頭大捷」一役,二萬餘進犯的共軍逾半被狙殺於灘頭,而島上守軍亦死傷枕藉,無辜的村民也遭殃。四十七年「八二三砲戰」四十四天裡,對岸共軍向金門島發射四十七萬餘發砲彈,無情砲火奪走許多軍民的生命,這些不幸命喪戰場的冤魂,誰不是父母的心肝寶貝?誰不是爹娘聲聲呼喚盼望早歸的遊子?金門是僑鄉數百年來落番的縣民,「六亡、三在、一回頭」,這些無主的孤魂,冤魂歸向何處?英靈可曾獲超薦得以安息?水陸大法會幫助他們超薦,使他們離苦得樂,往生極樂世界,同時讓在地的金門人更平安,更幸福,讓金門成為佛國淨土。(明乘長老語) 當然,宗教信仰繫於心中一念,發起籌辦水陸大法會,與所有宗教一樣,冀望由信仰產生力量,淨化人心、導引人性,消弭人間紛爭與仇恨。尤其,金門島上太武巨岩,由對岸鴻漸山脈渡海而來,儼若仙人臥地,因而金門素有「仙山」、「佛地」之說,何況,幾百年來「仙山」鍾靈毓秀、孕育英多,鄉賢人文薈萃,科甲聯登;甚至晚近幾次兵燹之災,也都能福佑子民、逢凶化吉,據說都拜「佛地」庇蔭。再說,自古以來,金門島上各村落均普建宗祠、廟宇,供奉列祖列宗、或忠孝節義先聖先賢,而且,佛、道兩教是鄉親主要的信仰,菩薩神靈更是善男信女的精神支柱,每逢王爺聖誕神輿出巡,無不全村老少總動員熱烈參與,可以管見「金門是佛地」傳言不虛。此外,更因金門歷經多次戰爭,平添諸多戰役亡魂顯靈事跡,民眾爭相建「將軍廟」膜拜,祈求福佑社稷安寧。 地區籌辦「大法會」,可謂民間宗教大活動,大盛事。機緣非常難得,要眾緣和合才能成就。兩年前地區首次舉辦,籌備消息傳開之後,立即獲得海內外善男信女熱烈響應與支援,除踴躍捐款外,也爭相擔任志工;但是也傳言滿天飛,影響視聰,今年就很好了,大家多已建立崇敬共識,各村落都以「慈悲心、平等心」,寬廣的胸襟,歡喜參與,共促法會順利功德圓滿,共為地方消災祈福,共促兩岸永久和平,讓家家戶戶平安幸福美滿,讓村村里里和諧如意吉祥!《金門隨筆》作家陳臻超撰聯祝賀云:「兩岸和平,消災祈福,功德圓滿;追祭亡魂,正氣長存,永佑金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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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中
風中瀰漫著秋天的喜悅與暢快,一種清澈雀躍的氣息,穿梭在這座西濱臨海的木麻黃風林裡,可以明顯感受到的喜氣,不時渲染著周邊的一切,出乎意外的令人賞心。甚至出發前原先約好一起出席的幾位熟悉友人臨時爽約,讓我和妻子稍有些許遺憾,卻在踏入這座茂密的樹林時,心情一下子綻放了起來,好一個秋風昂揚的林間桃源。 我們決定撥出秋天裡的這個週末,出席參加一場「謝絕禮金、禮物和花籃,歡迎你來秋陽煦煦的海邊聽風、享受美酒佳釀,參加一場浪漫的露天婚禮。」況且還輾轉得知,會有許多久未謀面的舊日同窗將一起共赴婚禮,為老師獻上祝福。 喜訊源自於網路間傳遞的一封請柬,是熱心於維繫同學情誼的小邱不斷發送的即時訊息。他說老師只交代,他特別鍾情於新竹南寮公園這座樹林,想在這裡舉辦一場婚禮,「要有白色的紗帳、紅地毯、玫瑰花、汽球、音樂、畫展和歐式宴席……」他只扮演新郎帶領新娘出席,其餘讓小邱搞定一切;包括場地佈置、畫作佈展、婚禮流程、婚宴膳食還外帶賓客的邀約……。小邱發揮他豐富的人脈與熟練的規劃執行力,把一場原只是不確定的構想,逐一成真。圓了葉老一樁未了的心願,也滿足了紅外套們又一次意外的重逢相聚。 音樂在林間穿梭,賓客絡繹不絕,把一座濱海寧靜的木麻黃風林,點綴得花姿招展。風中,除了花香,還有無盡的浪漫與喜悅,葉老師簡逸瀟灑、飛筆輕墨的畫作沿著紅毯的兩端陳列,看得出他心情愉悅,神采奕奕。一襲他親手為師母設計、有著波斯風采的珍珠絲白禮服,看來尊貴而氣質獨特,讓眾人紛紛競相爭著要求和新人合影。友人的小女兒在人群裡覓尋許久,直嚷嚷著:「怎麼都沒有看見新娘子呢?」天真的小女孩當然無法理解,今天的新郎和新娘子歲數加起來超過一百五十歲囉!那是我們都引以為佳話的葉老師一生中的神聖時刻,今天他是最光彩的新郎,髮白童顏,高齡八十一歲,和他相廝守候已久的伴侶第一次踏上紅地毯,在諸多後生晚輩的道賀與祝福中。何其光輝、又何等溫馨的結合,在遲暮年歲中依然堅守著白髮攜手的盟約,契合以終。在絲絲光眩的秋陽投射下,濱海的樹林裡,流洩著的音樂、穿梭流動的人群、彷如置身浪漫的歐式情境之中。 新竹副市長特以地主身分,專程前來致賀。他說非常歡迎諸位藝文界友人光臨新竹海濱公園,在親身體驗了這麼浪漫優雅的一場結合畫展與婚禮盛宴之後,市政府將鼓勵更多的新人,前來戶外舉行陽光婚禮,並且計畫把南寮公園規劃成新竹市的「海濱婚禮公園」,讓海濱、樹林、陽光結合成風城的另一種風情。 葉老堪稱是一則藝壇奇葩,畫藝高超,早就自成一家。每回遇見老師,不免總要想起年輕時代的記憶;那時,我們都還是初入紅外套校園的同學,一切都還陌生。一日素描課時,久久未見老師登門授課,卻見一位頭戴斗笠、足穿萬里鞋,騎著一輛老古腳踏車的瘦小歐吉桑大剌剌晃進教室。大夥不以為意,都當他是校工來修理教室玻璃窗,他就靜靜守在後方,默不吭聲,直等到教室鬧成一團,他才不慌不忙地要班長喊起立敬禮,讓全班同學都傻了眼。 葉老師擅長水墨、素描油畫也都屬個中高手,相處久了,終於了解他雲淡風清的藝術家率性。既不爭名求利也無視於物慾虛榮,每日騎著鐵馬往返於永和新店之間,騺螜於山林,出入還得輕舟渡河,彷如現時社會裡的古代隱者。他的另一項絕活,任誰也料想不到,竟是製作手工古琴的高手,沒有定點販售或門市展示,只憑恃著高超的技藝,流傳在業界。他的手工琴古樸質佳,既不烤漆也不刨光,完全展現出原木質材本色,彷如一出手就已經滄桑落拓。他製作古琴的專注執著,截然不同於畫圖時的率性,一把古琴的完成,至少耗時兩年。 因為無所求,越顯出藝術家的獨特性情,備受後輩敬重。葉老不逐名聲之性格,往往畫作完成,既不簽章,有時連題名落款都省卻。今年夏天,老師參加了紅外套在台北國際會議廳的同學會時,心情開朗,於是畫興大開,當場提筆揮灑,說要贈送每人一幅畫作,留作紀念。老師創作自有一個絕妙的習慣,他堅持創作念頭都源於剎那靈光,所以從不須耗時費心,一幅畫必在五分鐘之內揮灑完成,讓大夥看得目瞪口呆,心服口服。 風中,享受初秋陽煦的艷亮,人人都華服盛妝、光鮮亮麗,滿座皆盡藝術創作者。遇見昔時師長與老同學的喜悅、感受到葉老沈浸在幸福的莫名感動,原來,都市裡每日勞勞碌碌的生活,既忙昏了軀體肉身,也蒙蔽了心思與性靈。葉老突來的靈光,設局邀請我們遠離都市,來到這一處充滿陽光與秋風串動的木麻黃樹林裡,參加一次創意且浪漫的婚宴聚會,莫非是老人家善意的點醒,要我們盡情享受眼前應當享受的時歲,珍惜身邊理當珍惜的牽手。幾位錯失姻緣的同學,體驗過婚禮的浪漫喜氣之後,都表示一定得重燃愛情火苗,如同葉老的壯舉,至少還有三十幾年可以好好考慮尋覓情牽一生的伴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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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經典
日前商業周刊以「思考的原點」為題指出:21世紀的閱讀有新趨勢,從台灣、英國到美國,全球都掀起閱讀經典書的熱潮。經典書也是書的「原點」,我們稱之「原點書」。……7位大老闆,如何透過閱讀經典提升自己與企業競爭力……。 看完此訊息,不禁神情一奮:多年來,鑑於國內因失去博大精深的思想,以致淺見寡識習氣泛濫:呈現於廟堂者,儘是偽詭辯飾的詖辭,取代正言讜論的遠見;浮動於民間的,則是迂闊疏空的虛狂,代替了澄觀踏實的質樸,且波及各層面,且以流行文學為例: 所謂流行為時代的風尚;文學是文化的櫥窗!但看坊間流行文學所浮現的淺見寡識,及其背後思想之貧乏,實不忍探之,如: 所謂報導文學者,成篇累牘儘是零碎資料、雜沓情節的鬆散拼湊;既欠邏輯章節的穿插能力,立意取材更是付之闕如! 而遊記者,似是流水帳般的行程記錄;毫無作者水清木華,體物寫志的觀察感受! 至於新詩者,也不少是布局隨性,無病呻吟的長、短句;既無傳統詩教的風雅,又欠今日詩學的清新! 再如所謂小說者,猶如白頭宮女話當年,常是冗長隨意的情節;不僅欠缺寫實文類,所應服膺的亞里斯多德式的密合結構理論,甚連水平方向的敘事能力也不及。…… 等等上述破壞文學風流蘊藉的景象,其背後的警訊,尤令人憂!殊非無因:讀者的淺見寡識當然難脫其咎;但整個社會欠缺博大精深的思想才是根本所在! 因此,筆者不止一次疾呼:振衰起敝,首在提倡閱讀經典,不僅可力挽淺見寡識的習氣,更可根本厚植博大精深的思想! 其理安在?美國經濟歷史學家乃孚(John U. Nef)曾說:「任何時代都需要具有博大精深的思想家,來界定與引導學術與文化,進而培育社會深遠的思考與創意!」而此思想如何涵育?乃氏認為可藉由一流大師導引深讀經典來培育!這理論其實是源於博蘭霓(Michael Polanyi)的知識論: 博氏認為人的意識可分為集中意識(focal awareness)和支援意識(subsidiary awareness),人的思想與創意是由這兩種意識相互激盪的,但支援意識的作用更大,他說:「支援意識中只可意會不能言傳的能力是頭腦的基本力量」「Michael Polanyi,Knowing and Being ed.,Marjory Grene」;而深讀經典正是培育學生支援意識的泉源,其精神正與荀子知通統類說不謀而合! 況就實務言,哈佛大學一項研究也指出:各行業中最有成就者,都有一項特質,那就是在生活上都有閱讀經典的習性;牛津大學亦早已規畫學生閱讀經典;芝加哥大學社會委員會,更是以經典作為博士資格考試書單。因為他們都有一項共識,那就是: 所有知識,都是衍於經典的開枝散葉:就如同中國歷代文學家,幾乎全是吸吮《詩經》的養分,創造出更多的瑰麗篇章;歐洲政治社會史,那當然是對《聖經》的連串闡釋;懷海德(A.N.Whitead)更有句名言:「對歐洲哲學最可靠的描述是:它是一連串對柏拉圖的註解」;而中外兵學,更不外是對《孫子兵法》的舖敘,這就是商業周刊所說「原點書」的道理! 至於所謂經典,是指禁得起考驗,不因任何時代風尚,而增損其價值的核心知識;它不但具有辨識的統一性,更具有超時代、永恆的意義。例如柏拉圖的《對話錄》、亞里斯多德的《形上學》、康德的《三大批判》、韋伯的《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托爾斯泰的《戰爭與和平》、莎士比亞的四大悲劇,我國的《易經》、《論語》、《莊子》等。可以說人類數千年來的知識,就是對經典的跌宕闡釋;《孫子兵法》之廣用於今日企業就是顯例! 「不知所師從,不知所效法,則無以為心!」面對今日這個以創意為主導;以知識為核心的時代,且讓我們以經典為師從;以經典為效法;進而以經典深耕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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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衣的小女兒──寫給顏靜筠
「……平日我寫字,三歲小女兒常硬是擠進來,爬坐膝頭上,拿起筆來在我稿子上畫祖母,畫她的洋娃娃妹妹,還有寫些只有她才懂得意思的『字』,她說那是給爸爸『改稿』,我則稱之為『批註』。每每只要她進『書房』,我連寫字都是艱難的,可是她不理大人的難處,一種心意,就是親近爸爸。……我的小書房,少容得下客人,有幾次,楊樹清擠進來找舊報紙(舊書報都在牆腳邊),蹲下腰都很艱苦。」……(風衣<我的書房>,1978年12月11日《金門日報》副刊) 「『小女兒』,這三個字,對我來說,永遠洋溢著幸福的味道。……是的,只要爸爸在,我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公主。和爸爸在這世間的緣分,僅是短暫的十八年,從前,我曾想像自己漸漸長大,而爸爸漸漸年老的情景,卻從未料到我們共處的時光竟是如此有限。十八歲,正是初曉事理,盼望像哥哥姊姊那樣夠資格和爸爸暢談人生況味的年紀,可是,爸爸不在了,小公主的皇宮也隨著淡褪的形影,無聲無息地消散去了。」……(顏靜筠<爸爸的小女兒─懷念父親顏伯忠先生>,2005年10月24日《金門日報》副刊) 靜筠,在和妳媽及妳見面前,我反覆地讀著妳爸與妳間隔了二十七年的兩篇文章,<我的書房>和<爸爸的小女兒>;竟在我心中巧妙地串連出另一個「父女兩地書」的版本。 十月十六日,風衣先生(顏伯忠,1938-1992)十四周年祭日,陳妙玲<看見─風衣先生印象記>在《金門日報.浯江副刊》刊出的當天,妙玲與我意外接到顏媽媽的邀請,在中和四號公園妳家附近的「THE GREENHOUSE」共進燭光晚餐。這真是一家很雅緻很文學的西餐廳,「寫一首詩,一首哀傷的詩,讓南半球蝴蝶爭食,讓牠們拍動一萬隻翅膀造成北回歸線附近,高樓金屬牆壁後面的你,夏日午夢的微風」,餐廳蝴蝶底紋的名片,印了行小語絲,這會是我們重逢的心情寫照? 妙玲是妳小學到國中長達九年的同窗,但是她的<看見>一文把妳的「小米糕」別號美麗錯誤為「小年糕」了;而我,曾是你們家的常客。妳爸─風衣先生<我的書房>文中提到兩個人,一個三歲的妳,一個少年十五的我。我算了算他這篇近三千字、自行配上插畫的文章,寫妳的那段花了一百多個字,寫我的那段花了三百多個字。多少字沒甚麼好計較的,而是字裡行間留下的記憶線索;看吧!妳果然是從我帶來的剪報中,第一次讀到<我的書房>,讀到三歲多一點點的妳在爸爸的稿紙上畫祖母、畫洋娃娃妹妹,還說是給爸爸「改稿」……,妳讀著、讀著,發出會心的微笑,「有趣啊!」妳最後為妳爸爸的妙文下了「批註」,二十八年後。此時,我再想到妳<爸爸的小女兒>中的一段:「……記得在金門唸小學時,有幾回媽媽有事到台灣,上夜班的爸爸為了避免小女兒不安,每天都特地起了大早,帶我去吃早餐,再送我上學,我們走在故鄉的老街上,爸爸的大大手,牽著我的小小手,父女倆還一面唱著『走、走、走走走,我們大手拉小手……』,那就是人世間最幸福的當下!」 故鄉的老街?那一定是不離後浦城明鄭訓練陸師內校場遺址、你們家居住的模範街十二號(今門牌易為十六號)周邊吧。 模範街十二號,我已不知寫過多少遍了。我的日記記載第一次走進妳們家是一九七八年二月十九日,我國三時,在《金門日報》擔任編務工作兼編副刊的風衣先生,透過妳的堂哥、我們班的「大頭」顏章垣傳話說要見見我;第一次見面,風衣先生就為我開了書單,要我去讀陳鼓應的《悲劇哲學家尼采》,「你必須讀尼采,那是強者的孤獨!」我似乎沒讀懂陳鼓應筆下的尼采,我竟讀起陳鼓應的另一本書《這樣的『詩人』余光中》,還寫了篇書評,三天後又給風衣先生叫到模範街十二號,「你寫得不夠客觀,太情緒了!」看我站在書房一角被編輯大人「訓話」的一臉無辜相,顏媽媽─洪勤慎女士暫時放下抱著洋娃娃的妳,插了句「看來編者和作者還是不要認識好,最好是作者們自己打成一片」……。 你們家那間佔地長不滿四公尺、寬不及三公尺,擺了兩張桌子,牆上自釘三個書架的小小書房,我前後進出了一年多,除了聆聽風衣先生的教誨,還得忍受那台「二聲道三音路」的音響效果,以及,看著三歲多的妳不時闖進來湊熱鬧;也多半是妳溜進來的那剎那,風衣先生才會綻放出一派輕鬆的笑容。 模範街十二號,風衣先生看見了我,我也聽見了風衣先生。他提早為我築起一座文學的「內校場」。 我,必須在走離模範街二十八個寒暑之後,在異鄉,才能再一次真正的遇見顏媽媽及妳。重逢的時刻,顏媽媽太客氣了,竟為當年她總是在書房外扮演「冷眼旁觀」的角色說抱歉;該愧疚的是我,為了文學養份及世間世情的汲取,叨擾了你們家的清夢,也佔去你們父女相處的美好時光。但也因為如此,我才有機遇成為妳大姊靜雯所說的「認識、記得我爸的人,我就會把他們當親人對待」,可見父親的形影影響妳們有多深。 在風衣先生十四周日祭日、在風衣先生服務了二十九年又四個月的《金門日報》邁入四十一周年社慶前夕,再一次看見風衣先生的小女兒,靜筠,妳已是國立台灣師範大學教育研究所的博士生,並且已在河堤國小為人師七年了,妳在送給我的中正大學教育學研究所碩士論文《金門地區教育意識型態與鄉土文化教材之分析研究》寫著「樹清大哥惠存:珍惜彼此情誼的交會與延續,祝福平安、快樂!」是該珍惜啊,特別是那一段模範街遇合歲月;在古寧頭烽火戰紀五十七載的今天,流離之傷,我又想起李金生《烽火紅樓模範街》書序中多麼貼切的一段:「那一堵堵用來自大陸內地『顏只磚』砌成的紅牆,以一種無遠弗屆的投射力量,在做為一個旅人的內心深處,圍起一座堅實的城堡,冀望得到一種來自『原鄉』的庇護和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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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日記:之三
嗓音‧飛蛾‧形式之功‧率性‧審美與道德‧詩‧夢中文‧光和熱‧兩種悲劇 ●勞勃雷福、保羅紐曼主演的《虎豹小霸王》場景;兩名銀行搶劫犯、亡命之徒,在小鎮遭遇當地警察圍捕,一陣激烈槍戰,兩人各自身中數槍,撲身躲進屋內牆角喘息。 「好可憐喲!」昏暗的電影院裡,身後響起一個年輕女郎的嗓音。那是笑意、酸楚相混合的同情的嗓音,不管是非善惡的判斷,卻是另一種是非善惡的嗓音。這個女郎,這句語音,三十年來,依然清晰如燄火般迴盪在我耳鼓。 ●人類,莫非也是夜晚的飛蛾? 追求明日,追求欲望,追求永恆的人類,蛾般繞燄火而飛的速度越來越快? 據說夜蛾撲火的真象是這樣子的:飛近光源時,蛾一邊的眼睛感受到的光線另外一邊強,於是牠不停地拐向自覺光線最亮、最強烈的方向盤旋,終竟一頭撞進火堆裡。與其說燈火引導著蛾,毋寧說蛾的自身引導了自己撲向燈火。 ●在藝術形式之美的地方,阻絕了世俗的淪墮;而世俗化導致文明的頹怠敗壞。二者互為因果。 ●寫小說時,不管用的是什麼技法,你總會損失掉一些用其他技法時帶來的優越性。題材的選擇也一樣。 所以,隨興率性而為是最自然,最穩當的。 ●審美價值只知是,不知非。而道德價值卻必須同時知道是和非。審美價值之缺憾以及之勝過道德價值的地方,都基於這點差別。 ●詩,必須走到某個相當了解的生命里程時,才可能發生。但也必須來到某個相當渾濛的生命里程,才可能發生。 詩,不斷往返於精神和自然,不斷往返於世故和純真之間的路上。 ●幾次記得自己在夢中寫著散文體的文字,彷彿柯律治寫詩劇〈忽必烈可汗〉的情況,寫的當時,自然未曾察覺自己在夢境裡,猶在作字句的增刪呢! 夢醒後,依稀記得其中部分字句。 這種經驗給予我一份很奇異的震動,好像自己穿越了抿滅生死的界限,又好像夢前的現實和夢後的現實具現了某種統一的甬道,又好像喻告著文字可以戰勝虛無,永不消失,消失的只是人的意識。 ●考諸卡謬超越人生意義之「荒謬」的方法論,我們必須說,他的方法仍是一種未能超脫的兜圈子。 不妨從頭如是想,西西弗之推石上山,依卡謬意:一、必須想像西西弗是快樂的。二、他每推進一步就增加一步希望。 第一點可能為真,因為「必須想像(即認定)」這是對的。但卡謬的第二點卻錯了,因為,假如已得知整件事情無盡無望,那麼,每推進一步事實上並無意義可言。 依西方基督教心靈,西西弗的作為拋顯出「熱」,體現出人的尊嚴,所以具有意義。而依佛教心靈,西西弗所為不過是「無明」的發動及表顯,是「光」闕如。 ●到目前為止,我所耳聞的,對人生無可奈何的真象披露得最透澈的,是下面這句話: 「人類的悲劇有兩種,一種是不能如其所願,一種是能如其所願。」 我忘了這句話是福克納或蕭伯納講的,我確信的是,講出這種洞見之語的福克納或蕭伯納,起先必定是一邊冷笑,一邊淌著淚珠,但終竟,他只是淡淡地說出來罷了,因為,幾乎在他說出這句話的同時,他會感到無奈及自我寬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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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nImakearefund?
搬好家,一時找不著電視遙控器,新買一個,用了三週,失蹤的遙控器忽然出現了,我帶著新買的遙控器回店裡辦退貨,不需特別說明理由,承辦員幽默友善,前後一分鐘,款項全數退回。 這看似簡單的過程,卻曾經是我第一年來到加拿大生活中的第一個感動。 記得當時我買了一個刨子,台幣60元,一用就斷了,想想沒多少錢,我自認倒楣,盤算下回換另一個牌子試試。剛好白人朋友來家裡,了解情況後輕鬆地說:那就去退呀! 我怯生生來到店家,照朋友教的說:Can I make a refund?(我可不可以辦退貨退款?)結果對方一口答應,還熱心分析這個產品的設計的確不良,謝謝我的發現,這點一定要讓廠商知道,把我講得像位大英雄,原先的靦腆不安一掃而除,"退貨有理"的正義感與正當性油然而生。 從此"refund"變成生活裡的一部分,發現所購之物故障或不適用或改變主意不想買了,除少數商品規定兩週內退貨,一般退貨期為一個月,只要理由充分亦能個案處理。像我有位朋友六個月前買了倩碧化粧品,用掉大半罐,感覺皮膚不適,依然前往退貨;有一回我買韓國泡菜,開封吃過發現太鹹,也能順利退還。 另外還有一種"price adjustment"服務,在購物兩週內如果該商品正巧特價,你還可以到店裡退差額。我兒子去蒙特婁旅行,買了一支網球拍,回到溫哥華發現正在特賣,足足便宜1500元,兒子帶著收據前去,輕鬆退回了差價。 日前超市買菜,工作人員提醒我,今天這批水果壓箱底的部分有些爛掉,你要小心挑唷;還有一次我買了東西要結帳,櫃台小姐竟然指著隔壁那家店說,今天這個物品他們特價,你不要在我們這兒買。 這是買賣行為的大革命,賣方站在買方立場,同情理解、全然信任,買方也因獲得賣方的信任與支持,得以無罣無礙、安心購物。對消費者來說,不必浪費時間東挑西撿,擔心買到瑕疵品;衝動型買家也能在激情過後,再次思考瞎拼戰利品究竟屬"想要"還是"需要"。這種彼此信任的互動模式,讓消費行為變得簡單而美好。雙方不是對立關係,沒有利害衝突,賣方不強迫推銷,不爾虞我詐,反而將心比心,提供適宜的商品,並給予售後空間。 記得上回在淡水燦坤買了一台傳真影印列表機,回到家裡無法安裝,跑了幾趟,折騰許久,未能解決,我提議改換其它廠牌,沒想到商家百般阻撓、極力推拖,我不知如何是好,一旁的先生忍無可忍,大掌往桌上一拍,才得以換貨。還有一次在金門的水果行買西瓜,老板剖開瓜,瓜色帶筋泛白,我以常識判斷此瓜不良,不料老板帶著"金門人不會騙人"的驕傲,還不忘抓一位旁人背書,說他就是瓜農,他可以證明瓜色泛白的才是好瓜。我頓時陷入困惑,最後在相信常識與相信人性中,我選擇了後者;結果,瓜果然不甜,此一役,人性未能戰勝常識。 之前看到一則台灣新聞,台灣商家欺矇大陸觀光客,一顆原價960元的星石叫價16800元;想到今年初湖南之行,也被店東自稱金門古寧頭人,攀親拉故,基於鄉情,糊里糊塗以8萬元買下只值數千元的玉鐲。海峽兩岸,相互鬥法,一來一往,不遑多讓。 很喜歡網路上流傳的那篇「尼泊爾小男孩」的故事。男孩兒主動幫電視台攝影隊下山買啤酒,晚了三天,不見蹤影,隊員先是擔心,接著開始懷疑他捲款,向村民及學校老師打聽,大家也都認為一定是孩子禁不起金錢的誘惑,拿錢跑了。沒想到當天深夜,男孩兒衣衫襤褸、多處擦傷,出現在門口,原來酒賣完了,他得翻越更多山頭去另外的村莊買,因匆忙趕路而跌倒受傷。隊員掩面痛哭,為懷疑、誤會這樣一個善良又純潔的心靈而深感愧疚。 的確,互相信任是人類最美麗的心境,回歸簡單的遊戲規則,多一分同理心,少一分掠奪心,自然形成社會秩序。希望有一天,我們能夠自在向商家說出:Can I make a refund?而商家也輕鬆回應:No proble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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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那裡人?
多元化的社會,人與人之間來往日益密切。在一些社交場合,本來陌生的人,在互相請教貴姓或交換名片後,常會問起「你是那裡人?」但是,答案會因時、因地而異。就我來說,以出生地言,我是金門人、後浦頭人;現籍地是沙美人;現住地是台灣人或台北人;祖籍地則為安溪人、泉州人、福建人,大至中國人(不是搞台獨的政客所說的那種中國人)。所以,「你是那裡人?」其作用在於拉近人與人的距離,或作親疏之別,或者喚起一些共同的記憶。國中畢業赴台升學,在高雄,第一次見到金門家鄉人的那種莫名的激動與興奮之情,至今都難以忘記! 金門一般的自然村,大都是以單一氏族為主體的血緣聚落,各房、各祧(柱)逐漸發展成各甲頭。我的出生地──金沙鎮後浦頭村,是個傳統的聚落,以黃氏宗族為主體,村南有十餘戶為李姓人家。童年時代,金門生活條件甚差,最期盼左右鄰居有婚喪喜慶,或年節到來,可以打打牙祭。每年冬至前後,看著玩伴們去「吃頭」,也吵著要去參一腳,母親說我們是「寄居的」(父親赤手空拳來金,寄住我姨丈家),不可以參加「吃頭」,雖然滿腦子問號,也只有流口水的份。及長,才搞懂了是怎麼回事,卻仍以後浦頭人自居。 一九九五年的某個假日,過訪二妹彩芬,外甥源俊剛升國中,信手取來新版的社會課本──台灣歷史篇,閱後心頭一震,在大台獨李魔頭主導下,已開始從教育下手,毒化青少年的思想,十數年後,在這種「去中國化」的教材教育下,家長如疏於輔導,後果相當可怕!錯誤教育政策下,就鬧了下面這個大笑話,今年六月初,至廈門大學參加一項學術研討會,休息時,有一大陸教授談起某次兩岸大學生交流活動,一位堂堂台灣大學的學生發言:「來到廈門,發現廈門人講的話居然和台灣話(閩南話)一樣……。」膚淺得根本不知道閩南漳、泉(金、廈)兩地,都是台灣居民的原鄉之一。這就是被獨派政客刻意「去中國化」操弄下,新一代台灣人的悲哀! 有位在後陽台曬衣服不期而遇的鄰居,是我同宗,如果他所述無誤,祖先來自安溪,血源應該與我很近,在台灣已第八、九代,家族有主張欲往安溪尋根者,遭到大部分親族反對,認為回去那邊即使找到祖居地,也沒有多大意義,去了又恐那邊的人需索錢財,只要自己在這裡日子過得好,那能管到那麼遠。另有劉姓鄰居,為金門女婿,其家族正在修譜,一兩位「民進黨」籍的族親主張,族譜從來台祖記述,之前的就切斷不要了,族長及族親大罵渠等「數典忘祖」,大家決定,待修譜完成後,將派代表赴廣東平遠老家謁祖。此為宗族觀念之有無,產生不同情懷之顯例也。 今年暑假返金省親,立榮航空班機鄰座,為一小學中年級模樣的學童,途中與其對話,他說:「爸爸是金門西園人,媽媽是金門某地人,他們要回去看阿公、阿嬤及外公、外婆」,問:「那你是不是金門人?」答:「我不是金門人,我是台灣人」,童言童語、天真無邪,我說:「你是在台灣出生的金門人,所以是台灣人,也是金門人」,看他似懂非懂,飛機已然降落。所以,明、清之際金門移民至台的不計,一九四九年以來,尤其自八二三砲戰後遷台者,二、三代下來,「金裔台灣人」也有三、五十萬之譜,說金門人是台灣人的阿公,應該當之無愧! 在我們這一輩人,講求溯本思源、尊祖敬宗的傳統,從小就有一股腦兒承先啟後、繼往開來、弘揚祖德、光耀門楣的想法。現在e世代的年輕輩,講宗親、論鄉誼,不知是否還管用?值得欣喜的是,年初與楊樹清相遇於中壢,得知家鄉部分有識之士,成立了「金門宗族文化研究協會」,樹清聽我說對文史研究有興趣,即請蕭永奇寄贈「金門宗族文化」第一、二期。五月底返金時,得以向蕭永奇、吳秀嬌賢伉儷當面請益,復承他倆對宗族文化發展理念、願景,以及執著的精神之感染,益增投身研究之志趣。 對離鄉背井、出外拚搏的人來說,原鄉雖然千山萬水,但是飲水思源、溯祖尋根的情懷,可能更勝於原鄉人。安溪老家父執輩及一些老輩僑親熱心於宗族文化者,倡議修譜,憂心這輩人不做,下輩人可能就做不成了,於數年前即海內外奔走募款,成立「修譜理事會」,著手補遺、考證,以求譜牒完整,今逢吾宗歷史文獻即將完成之際,謹書「上繼祖德,積善福世」,以表崇祖敬宗之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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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世與益人
今2006年是佛光山開山四十週年慶暨國際佛光會世界會員大會,於十月四日至八日一連五天,分別假臺北、高雄兩地舉行。國際佛光會金門協會副會長許明坤和筆者,以當然代表身分應邀參加。四日上午十時我們與檀講師曹金平校長,會合於臺北道場,參加國際佛光會世界總會理監事會。 總會長星雲大師在主席致詞時,特別提出說明「封人」的意義,他說佛光山開山三十週年時,他宣布「封山」,今年四十週年慶,適逢他自己邁入八十歲,該是退休的時候了,所以他宣布「封人」。「封人」即是自己要「閉關」修行,自許八十歲以後的人生要為佛教、大眾做更多的事,而不是不工作了,是退而不休。「封人」之後,他將不再作公開性的演講,「封人」之後,他才能有更多的時間來閱讀與寫作,「封人」之後,他不會固定住一個地方,他要繼續雲水行腳,四處弘法。一如蘇軾詩云:「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計東西。」 大師上人向來提倡「人生三百歲」,以他今年八十歲來說,至少工作了六十年,六十年來他沒有放過一天假,並自許自己一天要做五個人的工作,以激勵自己努力發心,分秒必爭,這就是大師的「人生三百歲」。大師的「人生三百歲」,值得我們效法,我雖不一定能做到,但要發心追隨努力響往。 下午二時我們在臺北小巨蛋體育館,參加國際佛光會世界會員大會開幕典禮暨獻燈祈福消災法會。來自全球五大洲六十個國家地區,一萬五仟名佛光會員代表齊聚一堂,參與兩年一度的會員大會。場面的莊嚴,氣氛的肅穆,令人震撼感動。星雲大師感謝所有佛光人對佛光山的護持,他引用華嚴經、維摩詰經、八大人覺經等經典,勉勵佛光人「對自己要不忘初心」、「對朋友要不念舊惡」、「對國家做不請之友」、「對社會要不變隨緣」。星雲大師說,每個人記住自己最初的發心,那麼作任何事都會歡喜;對朋友不要惦記舊惡,而要寬容待人;發揮菩薩道精神,為國家奉獻心力;同時保持與人為善的不變原則,成就方便隨喜的隨緣性格。我每天清晨早泳後,在海濱公園,對面旭日東升的陽光,做十式佛光禪健身操〈思敏健身禪〉,好好觀照自己的呼與吸。再面對海中的建功嶼,以「小路」曲調,高歌「不忘初心」、啊………「不念舊惡」、「不請之友」、啊………「不變隨緣」。啊………啊啊………啊啊啊………啊!如此不但可慢慢領略體會出歌詞的意義,又可鍛鍊自己的肺活量,使全身舒暢快樂,更讓自己感到精神煥發,信心十足,充滿希望。 五日上午我們從臺北道場搭專車南下到高雄佛光本山,開始參加2006年國際佛光會會員代表大會,一系列的課程活動。最讓我不斷地感動,而且自許要身體力行,以此努力去推動人間佛教的教本,就是星雲大師的主題演說:「化世與益人」。化世,就是教化世人(Change the world);益人,利益世間人(Benefit humanity)。大師說,為了佛教,甘願把自己的一生奉獻給「化世」與「益人」,因為這才是真的「為了佛教」。大師闡釋什麼是「為了佛教」?他說為了佛教,他要讀書,為了佛教,他要參學,為了佛教,他要勤勞,為了佛教,他要發心,為了佛教,他要結緣,為了佛教,他要興辦各種佛教事業。為了推動佛教的文教、慈善等各項弘法事業,雖然種種辛苦,但是為了佛教,他從來不曾心生退卻,甚至在八十年歲月後,仍然自許要雲水行腳於全世界,到處講經說法,隨緣度眾,這一切無非都是為了佛教,他把一生奉隨給「化世」與「益人」。關於「化世與益人」這個主題,他具體提出:一、以自覺健全來化世益人;二、以發心動力來化世益人;三、以隨眾參與來化世益人;四、以菩提願力來化世益人等四點意見,提供給佛光會員共同勉勵,希望大家未來都能朝此「化世與益人」的方向努力。專題座談時,並由容師父、慧傳法師、依來法師、永固法師、永富法師等就大師的「化世與益人」這個主題,分別加以闡釋:以自覺健全、以發心動力、以參眾隨與、以菩提願力等方面來化世益人提出他們精闢扼要的實際行動準則,與全體佛光人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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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月光晚宴──懷念三重空軍一村
小山丘入夜時刻,杯光晃影、人聲熱絡,臨時搭建的小小舞台上,前來致意的政治人物、熱心穿梭的村里幹事、以及自告奮勇登台高歌的村民,酒菜未歇、歌舞昇華。如果不是台上布幕張貼著的小海報書寫著:「三重空軍一村遷村惜別餐會」整個場景和一般的路邊婚宴辦桌其實相仿;在初秋微涼的夜晚,穿過綿密粗碩的老榕樹,隱約可見遠天圓晃晃的秋之月光正高高懸掛著。 這一場惜別餐會嚴格說來,已經是第三回了,先前的兩次分別是去年的中秋節和年終歲末聚餐,都說是念在眷村行將遷村,自治會不惜一次次的邀請村民踴躍參與餐會,他們珍惜僅能相守的時機,在熟悉的村落裡把酒高歌、臨別話舊。因著大時代動盪而緣聚於此的眷村,如今又將再次的分道揚鑣。只是歲月不饒人,昔日英姿風發的空軍健兒,如今都髮白身躬,再不復昔時的翩翩身影了。至於僅存的幾座建築物,據說將規劃成眷村博物館,為這個特別時代的特別產物留下見證。 滿桌豐盛的酒菜,卻面對著六位年屆老邁的眷村爺爺婆婆,心情其實神傷。特別是過了這一夜,大半村民都將陸陸續續搬離眷村,轉遷至板橋新建的公寓式樓群,如此開闊而閒適的空間恐怕難再,更別說再有如此盛大的聚餐盛會的場景了。年輕的村民熱情的圍繞著爺爺婆婆敬酒問安,乾杯聲此起彼落,喝到激動處,有人大聲呼喊「阿扁!」,大夥不約而同齊聲呼應「下台!」,中秋甫過,眷村裡的居民絲毫不減他們的澎湃熱血,仍堅持著他們一向的堅持。 孩子都喜愛的老爺和姥姥,其實是乾媽的雙親,老爺年已八十好幾,姥姥也近八旬,上個月才從榮總動完脊椎手術,行進間還得依侍輕鋁架子。長久以來,他們就住在三重靠近河堤岸的空軍一村。自成一片天地的眷村裡有著完整的活動空間,一座隆起的小山丘是大家口中的「山上」,可以散步溜冰、騎乘腳踏車,每逢節慶則是村民聚餐的固定所在。 最讓孩子們念念不忘的是,每年國慶日晚上的煙火秀,從淡水河彼岸朝空中發射,璀燦壯麗的花火滿天綻放,彷如就為著眷村而盛開,隆隆作響的炮擊聲,空氣中盡是煙火硝味,臨場感十足。老爺居住的頂樓陽台總是滿滿的一窩子人聲鼎沸,嘻鬧非常。每年秋天,那是我們都殷殷企盼的大日子,可惜近幾年煙火秀移往南部,而孩子們也都長大,不再迷戀國慶日的煙花秀。今年,好不容易,又移師台北施放煙火,但是老爺與姥姥卻在中秋節假期裡,搬入新建的公寓國宅。 眷村環狀的建築圍成一座半封閉的社區,只留一處對外的出入口。在日趨繁華熱鬧的三重市區裡,眷村保持著一貫的低調與愜意,並不在意外面的車水馬龍、霓虹喧囂。大部分時刻,進入眷村總會遇見榕樹下三三兩兩納涼閒座的老人家,他們瞪大眼睛,逐一的檢視這是誰家的女婿?誰的親家或朋友,並且熱情的招呼寒暄,像極了舊時的金門家鄉。妻子告訴我,她永遠記憶深刻的一些景象;一九八九年新婚不久的妻子初次回到金門老家,我因為工作關係沒能同行,妻子初抵家門時,圍繞在家門口,聞訊而來的左右鄰居不下十餘人,聽說人人瞪著大眼睛,上上下下的品頭論足,都說要瞧瞧打台灣來的新娘子,妻子嚇得不知如何是好,說金門人怎麼都這樣子看人?往後好些年,對於回金門一事,她仍心有餘悸。我告訴她,那是最真實的人性,赤誠之心,純粹是關心並非惡意,換作是城市裡的習慣,就算跌臥路旁,都還未必有人關心呢。 這個夜晚,老爺因為免疫系統老化失調,皮膚不適,仍留在榮總醫院裡接受復療而不克出席,姥姥則堅持要我們一如慣例,和孩子的乾爹乾媽一道出席參加餐宴。長久以來,老人家把我們當成自家人,逢年過節都堅持邀請我們一家小聚。老爺喜愛啜飲烈酒,偏偏女婿煙酒不沾,所以老爺特歡迎我們登訪,早些時我們常常對飲金門高粱,姥姥則一手好工夫,她親手 麵,大饅頭、牛肉餡餅、胡瓜餅、菜肉水餃、手打麵……樣樣道地,滿足了我這個愛麵族的胃口。 對於眷村,印象一直都是深刻的。偶爾想起初抵台灣時,常常前去寄宿的高雄堂姑丈家、中壢僑愛新村的姨婆家、萬華大理街鐵道旁的阿姨和姨丈,都是典型的眷村聚落,都是讓人心懷感念的的親切記憶。尤其彼時還只是遠離家鄉、異地求學的小毛頭,面對這些溫馨與熱忱的接待,雖然常常聽不懂他們濃濃的外省口音,但始終難忘那些關愛的神情。我猜想他們也都年少就離家,追隨著部隊大江南北遷徙,他們一定也都深刻的了解出門在外、思鄉情怯的辛楚,所以相處起來別有親切感。 手上正進行一本眷村風雲的編排工作,蒐羅了全國近三十處瀕臨改建或消逝的眷村採訪個案,都是僅存的一些記錄。現實層面裡,因應社會環境變遷,不得不汰舊遷村的事實。對於老眷村人來說,舊時的生活環境裡有他們熟悉而親切的生活足跡,但是老舊的建物與設施,終究窘況畢現。換了新的環境,生活品質改善了,但是眷村獨特的人情生態難免還是得面臨考驗。況且歲月難抵,第一代老榮眷逐漸凋零,新世代則無可避免地融入現代都會生活陣線。像流逝的歲月一樣,眷村的命運終必走入歷史塵埃;象徵著一個夾雜榮耀與遺憾的時代之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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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是我聞
第一闋:琴音 「何日書代劍,我為憂民切!」遙想 先母仙逝之初,哀思中悲度韶光,夜夜青燈枯坐,無心世事;更遑論之前原本筆耕不斷,以書憂民的墨耘:月旦論事,快意筆鋒翰墨;曲水流觴,徜徉中文意境;高山流水,追尋千古知己的志業情懷! 或因 先慈生性寬厚,每每屈己以待人,親友不分老少都感受其慈暉,一旦天人永隔,思之怎有心情於人間事?及至偶閱曾文正公文集,為其於丁憂期間,卻能移孝作忠創立湘軍,建立不世功業所棒喝──與其日夜思母而消沉,不如奮發圖起以揚 母恩! 一念至此,遂振衣奮袂重拾禿筆,針對時局;憂民所懷,於軍旅之暇奮筆寫作,抒發以書代劍;報國淑世的悲願。即令解甲後,教學之餘,甚至遊學美東時,也寫作不輟;更喜悠遊於中文世界,每常神交古人而欲罷不能,而今思來,倒是有其因緣的: 記得年少時,總好翻閱遊俠左傳等書,素慕燕趙男兒壯舉,常以鼎定神州為志業;但傷春悲秋的情懷,又欲盡收天下情愁於悠吟中。兩種情愫激盪下,終令筆者毅然邁進了「打條血路,領導被壓迫的民眾,攜手向前行」的黃埔軍校,只因士報國恩捨我其誰!又或因生性之故,常不自禁地馳中文而騁壯懷:藉中文形音義的妙筆慧心,娓娓道出書劍江山的真性情。 所謂情源於道,就中文經典的格局而言:所謂探討人生的義理;發抒情懷的詞章;還原真相的史觀三者鼎足而立。舉凡治亂興廢,才子佳人的道理和纏綿,盡在其中,但促使這些文字情馳神縱的卻是真性情。 意以為:無真性情者即無法觀照文中的風骨和深情;不然,也僅能是尋章摘句的書匠而已,這也是何以生平私淑古風的緣由。只因率性而言,筆者也算是他們的知音了。況亦癡亦狂亦溫文的自許;丹心報國的俠氣;才氣縱橫的自得;閱盡天涯的器識,尤其是真性情更是此生敢於狂狷的道心! 情之真、意之善、文之美,轉化於人世間者應是高遠的境界,而表現於感時憂國的志節;中流砥柱的豪氣;溫柔婉約的柔情;居家潔淨的閒適;從容餐飲的雅致;務實耕讀的生計;執子情深的生活美學及平淡生活。凡此,莫非有追尋古人風雅的宿緣! 如今,江山有待,筆鋒重現江湖;神交有期,琴心再詠中文;只是,高山流水何處尋! 第二闋:故人 「『秋風清,秋月明,落葉聚還散,寒鴉棲復驚。相親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十六歲的郭襄獨自流著淚,……其時明月在天,樹顛烏鴉啊啊而鳴。」這是《神鵰》小說的收場:迴腸盪氣,常使我心悸動終宵! 「皆知今日大數已盡,眾教徒……跟著楊逍唸誦明教經文:熊熊烈火,焚我身軀,生亦何歡,死又何懼?為善除惡,……喜樂悲愁,皆歸塵士。憐我世人,憂患實多,……」這是《倚天屠龍記》中六大門派圍剿光明頂的一幕:英雄憫世,讀後也每男兒淚下! 看完金庸數作之後除感慨神仙眷侶,與英雄氣概外,更加佩服文學的感染力,把讀者的心,帶入書中的情境,正是文學利害的地方:迴腸蕩氣處,每有令人前塵往事的唏噓;英雄決斷時,常有輕生一劍知的快意。借由文中的情境疏散內心深處的真情,這就是為何徹夜暢讀雅文的動力。 之所以如此不是沒原因的,文以載道:不管是性靈小品或讜論國是,都是作者真性情的流露!更何況,不管是兒女情長也好,或英雄快意也罷,多少今生無緣的事,都可藉由文字緣達到神交的夢想,稍慰心中深處那隱而不晦的遺憾。 那管世事已混,佳人已逝,且提一壺濁酒,在斜風細雨中:「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痴兒女。君應有語,……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或在朔風大漠中:「浮雲生死,此身何懼。教單于折劍,六軍辟易,奮英雄怒。」凡此皆是心境之所託啊! 記得第一次登長城,當車隊尚在數里外,遙望白山逶迤,彤雲繾綣中隨山起伏的蒼龍時,不禁百感交集,熱淚奪眶,恍惚進入時空隧道,在朔風大雪中,兩軍忘情廝殺;在寒雁聲斷中,撕碎多少戍卒的心;在權臣昏君下,多少良將勇士,懷恨棄殺於斯!思及此,不禁仰聲長嘯! 如今情境竟是如此的熟悉;如此的震撼!豈僅是故人相逢的感動而已,前塵往事宛如昨夜琴音,前世今生又有何別?君心我心;君應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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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重讀風衣先生<我的心,不生病>
「天哪!我現在才知道,每天都要在早餐店看一眼的《浯江夜話》,原來是一群『病人』寫給一群『病友』看的,回來吧!快回來看看你的『病友』們……。」周四一大早,I.I打來電話,說她正讀顏炳洳那篇<金門文藝復興,來臨了──病人顏炳洳賀病人洪進業與陳榮昌>,看到「……我想起了樹清學長的名言:『金門真的病了,每一個人都有病』……」時,忽然感覺早餐店的豆漿變酸了,再也喝不下去,接續是哈哈哈大笑,差點變作早餐店老闆娘眼中的「神經病」。 我真的不記得在與一群「病友」聊天的場合說過那一句「病話」;說不定顏炳洳的「樹清學長的名言」指的是已故著名政論家「毛樹清」教授或者前北大校長「吳樹清」教授這些「樹正本、清道源」有「學」問的「長」輩。但我不必也不會否認我說過類似的話,如果是,那必然是某種酒酣耳熱情境狀態下脫口而出的一句;譬如金門文化局剛出爐的二周年特輯《文化新篇.豐年升騰》邀我寫了篇五千字的<這島,這人,這局>,我也寫道「封閉型島嶼、缺乏新的文化刺激,快樂城市、福利縣的背後,其實是一座沈悶之城、憂鬱之島。精神疾病佔人口千分之七,倍於台灣各縣市的千分之三。這是怎麼來的?近親繁殖不會是主因,歷史的宿命島嶼的悲情,長期壓抑、找不到心靈出口,這才是值得對症下藥的根源。拯救苦悶、躁鬱之島的良藥是甚麼?……失落人情互動的島,缺乏相互欣賞的人。文化。對了,文化是沈淪人性的救贖。」如果我真說過「金門真的病了,每一個人都有病」的用語,必然是建立在「文化是沈淪人性的救贖」這樣的氛圍下;顏炳洳的「病文」去前去後標題化引用的戲劇效果,就剩下「病人」與「病友」關起門來自己喊爽了,難怪I.I會讀得哈哈哈大笑三聲。一個想「投河」的「病人」拉了七、八個「病友」一起跳。我無意對一群「病人」和一篇「病文」再擴大解讀,那只會讓「病情」加重,最後統統得了「被迫害妄想症」。 顏炳洳「病」文刊出後的周末,我去了彰化,受邀頒贈彰化文化局的第八屆磺溪文學獎的報導文學獎。從高速公路下交流道進入市區,一座鬱黑的拱圓形建築體新地標刻上了台灣新文學之父賴和的詩<前進>在路旁矗立著,強悍地拉住了我的目光。彰化出生的賴和,原本是一位專門醫治病人的醫生;但他發現最大的病人是整座島整個城的心靈,他決定用文學文化的力量救治人心,他說,「世間未許權存在,勇士當為義鬥爭」;霧社事件後,他寫下充滿反抗精神的<南國哀歌>詩「……兄弟們!來!來!/捨此一生和他們一拚!/我們處在這樣環境,/只是偷生有什麼路用,/眼前的幸福雖享不到,/也須為子孫鬥爭?」自賴和一脈相承,「抗議不公不義是作家的天職」成了台灣文學傳統及「磺溪精神」。 「彰化地標已從大佛變賴和了,」彰化人極富文化自信地對我說。我相信,一個小小的磺溪文學獎,持續舉辦八年,沒一個主政者敢喊停,涵蓋詩、散文、小說、報導文學及推出十四屆的作家作品集等五大類,精雕獎座、精印專輯,頒獎典禮播放得獎人VCR,又融合音樂會氣氛,從國樂演奏、台語詩歌演唱到全盲的小四女生蔡明秀的「天使之音─長笛演奏」,溫馨而動人,給足了文學面子;連八月一日才由靜宜大學藝術中心主任借調來、五十二年次的彰化文化局長林田富都可以當著政治人與文學人的面說「政治是一時的,聚光燈一閃就過了;文學是永恆的,傳唱千年還不絕。」 八卦山的大佛在望;這裡果真是醫人也醫心的賴和的故鄉。他們似乎已從「病鄉」走出來了。 我們又何必歌頌「半線明月映磺溪」的彰化? 即使身處在「病島」之中,我還是看得見、聽得到「良心」的跳動。 <看見─風衣先生印象記>,十月十六日,星期一,打開《金門日報.浯江副刊》,陳妙玲的文章,再一次喚起了包括我在內的島鄉中人的記憶,十四年了,風衣先生(顏伯忠,1938-1992),逝世十四周年了;「……一九九二年十月十六日先生蒙主寵召,與世長辭,時我受教於戴晨志先生,在溝通心理學課堂上討論『雙面論證』實例,以『剛正不阿』及『頑固不知變通』雙面論證形容風衣先生。不禁眼眶濡濕唏噓不已。……」 妙玲回到一個小女孩的純真年代的心情誌念一位報人的文字,讓我又進入風衣先生的世界,特別是他罹癌末期、生命最後一年所留下的文字。讀著、讀著,讀到一九九二年元月二十七日他在《浯江夜話》的<我的心,不生病>:「那天,寒流襲大地,氣溫八度以下,臉上手上,直覺有冰涼的刺激。午後三時許,好友蔡君、顏君、黃君、林君、盧君,相約來家泡茶,跟往常一樣,笑談天下可笑之事,消遣生活閒情閒趣。性情相通,便有說不完的話……,人就是這樣看不開,把世間世情都看得太嚴重,人的一生短短,愛都嫌時間過少,那有工夫去恨?……我終於也醒悟:人的病有多種,而且病死的人無以數計。我的經驗是,身體生病沒關係,病死了也不必悲傷,人生在世,要心不生病,才有真實的生活,即使死了,也還可以雖死猶生。……」 同樣在《浯江夜話》欄位,風衣先生的「病文」,對照於十四年後顏炳洳的「病文」,還真都有一群人聚集「笑談天下可笑之事」的某種巧妙聯結,談的都是「心病」,只是一個寫得輕、一個寫得重;一個已然悟時「自渡」,一個還在迷時「師渡」。 在我的認知裡,風衣先生的報人生涯都在採柔性革命、用那隻筆對抗軍管威權體制,他是那個時代少數敢講真話的人;在一九八○年就勇於揭露金門人的種種不合理待遇,結果一篇<坐船很好.候船難受>被軍管當局指以「洩密」,記過一次。他在病痛中,仍堅持坐鎮編輯檯,沒能挨到金門解嚴那一天,他走了,他以人品與文格贏得了後人的尊重、尊敬與懷念。 我從顏炳洳的「病文」及I.I的「病人」與「病友」回應聲中,看到一群「病」得不輕的人,包括我自己;我又從陳妙玲的<看見>裡聽見風衣先生的清音,「人生在世,心不生病,才有真實的生活」,人如此,島也如此。「病人」與「病友」們,你,聽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