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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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螞蟻學習解題
小從一台洗衣機的控制器IC,大到跨國企業集團的管理,甚至國家整體經濟的調控,都需要一套解決問題的機制和程序。解題(problem solving)能力是科學訓練中最基本卻也是最長遠的目的。解題是一種動態行為而非特質,是一種從問題導向解答的創造性過程。科學上的解題行為可能是尋求某個現象的解釋過程;技術上的解題行為可能是從需求到產品的設計過程;至於創作,我將其視為從混沌未明的感知狀態到藝術形式呈現的實踐過程,同樣也是一種廣義的解題行為。 基本上,所有知識領域的研究都是為了解決特定的問題,以理性主義化約論為主流的近代科學已經為各式各樣的科學領域問題提供了相對的解題方法論,他們藉由各自領域的理論、模型、方法、技術和工具,規劃出各種適切的解題程序,也為我們創造出繽紛多彩的知識世界。 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人工智慧的研究掀起極大的熱潮。人工智慧學者希望藉由電腦來執行人類專家的演繹式推理以解決困難的大型問題,例如醫學診斷、自然語言的理解、石油探勘以及製造程序控制等應用。通常這類問題都是混合著眾多變數和不確定的條件陳述,因此無法使用典型的方程式求解的方式得到人們想要的答案。最典型的人工智慧程式就是專家系統,這一種類型的程式必須藉助領域的專家預先建立一套以『如果…則…』型態的邏輯規則知識庫,再透過專家系統內建的推論機,就可以同一領域的新問題進行層層的邏輯推論。 這樣的專家系統程式具有演繹邏輯嚴謹的推理基礎,理應運作得很好,但迄今在現實生活中的應用卻極為少見,為什麼? 因為專家系統的解題方法通常必須在理想的環境、良好的條件控制以及具有明確的數值或符號演算法則才能獲得滿意的結果,但是真實世界的變動、複雜情況卻難以符合這些特性。例如,即使是最有能力的專家,也不一定能夠把他的經驗和知識完整的用『如果…則…』規則形式描述下來,因此知識庫的建立並如想像中容易。其次,即使有了一個龐大、完整的知識庫,面對不斷變遷的真實世界,如何讓程式隨著環境去調適和更新知識庫仍然是件極為困難的任務。 即使人類憑藉高超的解題能力發展出今日的文明,然而在面對複雜系統的問題時仍存在極大困難的挑戰。此外,解題能力並不僅僅是人類所獨有,事實上長久以來,地球上的各種生物就不斷的藉由演化和各種特殊的適應策略來解決生存的問題─如同人類創造出各種有助於生存競爭、文明發展的方法和技術一樣。 在螞蟻社會,單一隻螞蟻通常僅具有低等的認知和對外界環境簡單的刺激─反應能力,個體的能力甚至不足以決定如何避開路上的障礙物,但是當眾多的個體群集解決一個問題時,我們會驚奇的發現,這些生物社會卻以迥異於人類解題的方式展現了高度的「群體智慧」(collective intelligence)。例如建造一棟具有十餘樓層、含百餘各具功能性恆溫房間的蟻窩,工程中沒有建築師、沒有土木工程師,甚至沒有領導者和管理者;或者在分散的食物堆中自動地決定最短的搬運路徑;或者,自動調整分工組織以適應一場大雨導致的覓食以及蟻窩整建的任務變化。 當一群螞蟻出外覓食時,每一隻螞蟻都會在牠行動的時候釋放一些費洛蒙,隨後的螞蟻跟隨其路徑的機率與前一隻螞蟻所釋放的費洛蒙成正比。當費洛蒙積累越多,下一隻螞蟻跟隨其路徑的機會越大。換句話說,螞蟻個體會偏好蟻群多數的選擇。而覓食的蟻群總是能夠透過費洛蒙和訊息交換以引導其他螞蟻找尋最短的覓食路徑。 在工程領域,許多的設計問題都在於「如何尋找最佳解」,例如最少的時間、最大的性能、最穩定的狀態…等等都是這類的問題。這些問題當中,有一些可以藉由數學模型的推導,或計算機數值方法來得到解,但仍有很多的問題是難以獲致總是令人滿意的通解,像「旅行者問題」就是一例。 螞蟻找尋最短覓食路徑的行為模式正好可以作為解決這類問題的啟發概念,因為螞蟻並不藉助演繹式的數理模型來找尋最短覓食路徑,而是經由群體互動,「自動產生」最佳解,此一解題過程混合了隨機性質和決定論性質。螞蟻選擇跟隨費洛蒙較強的路徑是一種決定論行為,但是選擇本身卻具有機率傾向,而不是全然跟隨。 如果觀察一群螞蟻共同搬運食物,乍看所有螞蟻都有志一同的把食物朝蟻窩方向搬移,但觀察一段時間,就會發現其中總有少數螞蟻試圖往其他方向甚至反方向搬。覓食的時候也是如此,絕大多數螞蟻沿著費洛蒙指引的方向前進,卻總有少數螞蟻在附近閒逛,沒有加入隊伍或隨時離隊。從人類管理者的角度看,這些螞蟻正是損及整體利益的「害群之蟻」,牠們降低了整體工作的效能。但是一旦覓食環境突然改變,或者原來覓食目標並非是最佳的覓食目標時,這少數的螞蟻卻是將蟻群導向新的全域最佳目標搜尋的關鍵,也得以讓蟻群系統擁有良好的環境適應性的解題能力。 螞蟻覓食、群體搬運如此,螞蟻造橋、鋪馬路以及蟻窩的建造機制也是如此。大量的螞蟻個體透過密集的群體互動產生解題智慧,這種群體智慧對於環境的變遷具有高度的適應性。它沒有菁英管理、集中控制和決策模式,也缺乏闡明的組織協調和導引,蟻群藉由大量螞蟻個體之間頻繁的交互作用,進而產生超越生物個體解決問題的能力,這種解題智慧並非存在於個體神經系統中的化約性知識,而是存在於個體之間的連結。 一直以來,我們住在理性主義化約思考的豪宅中。現在,螞蟻的群體解題為我們開了一扇面向複雜真實世界的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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愧抱甲政第──閩風南渡:印尼甲必丹黃成真家族
愧抱甲政第!歷史會記得這一天。 「甲政第拆了。無言。」諶繆給我傳來一通簡訊,短短七個字。她忙著作新嫁娘的前夕。 這是一趟沈重的返鄉之旅;不止返鄉的沈重,也是接續南渡的沈重:我將搭乘金門的國際包機,直飛新加坡再轉入馬來西亞出席二○○六「世界金門日」。 我沒趕上下午一點四十五分自台北起飛的遠航。改搭兩點十五分的復興。換了一個航班,讓我遇到了出差折返的林志國和返鄉參加奠安的呂坤和。每一位同鄉人的相遇,都會有一個畫面、或者一個故事浮現。林志國讓我想起二○○四年的東瀛行腳,從東京、京都、大阪一路到神戶,最後抵達平戶鄭成功出生的海濱兒誕石及故居,他和黃應祥貼心地買了束鮮花,花束間嵌上「金門縣觀光局」的字樣,走進鄭成功廟獻祭,陳金增唸起了臨時寫的祭文「祈王在天之靈,當以平戶、南安、金門、台南四地為歷史連結」……;呂坤和是台灣師大藝術所國畫組第一屆博士生,畫作時而可見家鄉情懷的水墨印象,那件獲北美館「一九九二年水墨創新獎」的<象內與象外>,落款日期「一九九二年十一月七日凌晨」即取自金門解嚴令生效時刻,繪製寓有紀念金門解嚴的意味,而他經常繫念的,家鄉一座「呂世宜紀念館」的誕生,出生於金門西村,跨越閩南、台灣,授業板橋林家,後自作墓記以「硯殉」,台灣人奉為金石、碑帖、書法宗師的呂世宜,一生有多精采啊!一九九五年間,知名國際的中國美學作家李澤厚秘訪金門,吸引他來的一個誘因,這裡是呂世宜的家鄉,「怎麼沒一座紀念館?」寫《美的歷程》暢銷百萬冊的李澤厚,幽幽嘆息。 鄭成功的腳步聲已走遠,呂世宜的磨硯聲無人聞……。 「甲政第拆了!」我們這三個不期然而遇、登機返鄉的人,不再談鄭成功,不再論呂世宜,每個人內心只藏了一句「甲政第拆了!」這棟保存完好的僑匯時期代表作、城區經典建築。 飛機平穩的在尚義機場降落。迎面而來,「秋深露重.旅心輕盈.鸕鶿南訪.候鳥過境:乍見候鳥群飛的意外與喜悅,在風中,感受北方遠來的空中舞者曼妙的身姿,這是秋冬之際候鳥精心編織的一齣舞碼,在一座充滿靈秀與澄澈的邊境島嶼」,多麼熟悉的巨幅海報在風中迎賓,想起來了,前些天在翁翁的不倒翁視覺創意工作室趕製《閩風南渡─金門人下南洋》這本為世界金門日而寫的書,喝咖啡、喘口氣的空檔,翁翁給我看一張他所擬文案及視覺規劃、剛出爐的海報,「鸕鶿南訪.候鳥過境」,真好的意象;只是,秋深露重,這一次卻不再旅心輕盈了。 趁著夕陽西墜前,呂坤和與我下飛機的第一件事:直奔甲政第。 「甲政第,拆了,又一棟歷史建築,毀了,而這回,旅印尼八十三歲的知名老作家黃東平,真的回不了家了!」十二月六日,來自《金門日報》記者陳榮昌的一則報導,後浦城西門境內,莒光路一百五十八巷三號,三落大厝加左護龍,精緻的木雕、華美的彩繪磁磚、寓含忠孝節義的交趾燒、線條繁複的水車堵,「拆除作業已進行二、三天」、「原地可能會改建大樓」、「買下這棟古厝、這塊土地的地區旅館業者陳圓表示,他是以新台幣一千三百萬元買下」……,一千三百萬?天哪!一千三百萬就能買下一塊精華地段、一座歷史古厝,然後,怪手幾個小時的開挖,百年風華化作了廢墟,所有華麗的身世換來一堆蒼涼的「骨灰」,它還是全國登錄六百多處歷史建築、金門占一百三十五處中的一景。對待歷史、面對先人,「請用文明來說服我」,作家龍應台的一句,套用在甲政第,沒有毀於戰禍、盜劫、火災,竟毀於可以保護、搶救,而又眼睜睜看著它倒下、死亡的現代人?粗暴或者野蠻?「漠視是一種無情」,甫落籍金門的畫家徐瑞說的,當初只為了救一隻困於捕獸器的貓靈99。現在?何止漠視! 甲政第的主人、「甲必丹」黃成真,天上有靈,是否神傷?為各房四散的黃氏家族看守祖屋、終身未嫁的文美玉,地下有知,是否哭泣?甲政第的裔孫,漂泊印尼,以《僑歌三部曲》享譽華人世界的黃東平,去年中風入院,出院後身體出現粒狀紅斑、奇癢難受,目前在泗水的他處境是不能行走、大小便失禁、無法動筆,一生與惡劣的華文環境搏鬥,發願「為苦難無告的華人華僑寫盡這一生」的黃東平,知道他曾經住了三、四年的祖屋變賣了?他是祖屋變賣過程中的家族反對者或同意者?或者根本來不及表示意見。另一人在香港、著作百餘種,同樣知名華文世界的黃氏裔孫黃東濤(東瑞),二○○四年四月首度返鄉探訪甲政第祖屋,並拜會縣長李炷烽,「盼將祖產三落大厝甲政第交縣府整修,作為駐縣作家與國內外文藝人士交流場所」,在一篇<祖屋,我終於來探望您>寫道:「離別金門的前一天,我們在莒光路隨便漫步,卻是如有神引,又走到祖屋『甲政第』,這是否冥冥之中暗示著祖屋和她衍生的子孫那種神秘的關係?……下次不知何時再來?會否一陣大風吹過,神話般消失」……。「神話般消失」,黃東濤的預言成真,東濤拍岸,力主保留甲政第最力的黃東濤,挽回不了家族成員匯聚的力量,他一定是苦的。他終究是個感性的文人。 二○○四年十月,我隨著金門縣政府的東南亞訪問團來到印尼的三馬林達,尋找後浦人黃成真的發跡地。經商致富的黃成真,獲荷蘭殖民政府冊封為「甲必丹」後,匯銀圓回金門,於清宣統二年(一九一○年)建造「甲政第」,並在門眉的花崗石上鐫刻一行荷蘭文「LUITENANT」,意旨被委任的管理華人的具體官銜。建「甲政第」供族人寄居外,重教育的黃成真又匯銀回家鄉設「金門閱書報社」,算是金門最早的圖書館了。 「甲政第」拆了。今年三月我在《浯江夜話》專欄的第二篇<甲政第的眼淚>,也是冥冥中的感應吧。夕陽時分,我自殘樑斷柱的廢墟裡撿拾了一、二片木屑,然後步履沈重的走向陳坑村的活動中心為農委會輔導的「金門區漁會解說員培訓班」上「金門華僑發展」的課程,我邀請李錫福兄投影了他在甲政第未亡前所拍攝的經典畫面,分兩天、五小時的課程,以甲政第為始、以甲政第為終;愧抱甲政第!最後,我向五、六十位學員丟下了一句:「歷史會記得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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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日記:之八》殺人者‧現在的死刑‧永生者‧釣魚‧夢‧一則猜題‧想像
■殺人者 多年來,他在各地犯下各式各樣的殺人罪行。殺人的工具有繩子、刀、石頭,或者乾脆,用力一推,對方便立刻喪身車輪或懸崖下。被殺對象的慘狀這裡不便詳述,或斷手,或斷腳,或像團和了水的麵粉,或留下一句高吭拖長的慘呼失去蹤影等等,總之,不一而足。很幸運的(當然,這是指對他本人而言)他的罪行至今尚未遭人揭發。他每次都成功地用夢擦拭掉罪惡的現實。 ■現在的死刑 臨刑前,白格爾腦海一片白、茫茫然相對著身前飯菜,他實在吃不下,但求生本能的唆使下,他儘管拖延著時間,雙手機械式扒飯撿菜。遽地,他遙想起某一年,自己搭船,望著眼前景物,忽然間,他察覺到這趟行程已經在哪個時候發生過了:: 他歡快無懼地步向刑場。他明白到,這場行刑已經執行過了。只是,現在又執行一遍,或許,未來還會再來無數遍。 ■永生者 我認識一個可以把時間輪轉的人。活到四十歲後,他說:「夠了。」於是敲打自己左脅下面第三根肋骨,叩叩叩叩,用一組奇奧的密碼。剎那間,他居然又回到二十歲。就這樣,他曾經回到七歲,十六歲,三歲和最後一次我見到的二十歲,我們都羨慕他是永生,或者說永遠青春的人。但今天,他太太慌慌張張打了通電話來,說是他先生不知怎麼,死了。我現在正要出門,趕去查查這個原本可以永遠不死者的死因。 ■釣魚 他對勸阻自己釣魚的朋友說:「你想想,魚並沒有像我們人這麼發達敏銳的神經系統,所以,其實牠不會多痛苦的啦。」說完,他輕快地從魚勾扯下那尾魚,丟進身邊的魚簍。朋友搖搖頭,走了。他繼續釣魚。突然,他的嘴巴一陣劇痛,再半晌,半空中隱隱綽綽傳來誰的話語:「沒錯,人並沒有像我們神這麼發達敏感的神經系統,他們最多只疼痛到這樣,不會有多痛苦的。」 ■夢 自從做了那次夢,他成為一個智理深邃的哲學家:據說,夢中的事物會像人看鏡子,左右互相背反。夢境中,他又做了個夢,他夢見自己流了血也不會死,傷口會自動復原。由於是夢中夢,那麼,負負得正,他相信自己果真不死。許多人紛紛向他打聽能夠在夢中做夢的法子。顯然的,那是支永生的金鑰匙。 ■一則猜題 他是個平凡人,就像社會為數最多的一群,個人際遇介於圓滿和不圓滿之間的地帶,他終日惴惴難安,鎮日生活在死恐懼的陰影下:怕自己和家人有什麼不幸的意外。有一天,病的扶梯和病的秘徑把他帶到一處山洞,讓他去看屬於自己的一塊碑石的字跡,藉著不知投自何處的光線,他拂去塵埃,看到一行刻字………「你能夠死無數次。」我讓你去猜,看到這生之答案的他,快樂,或者更頹喪驚恐?不管你猜正,或反面,都對。 ■想像 曾國荃用挖地道戰術圍攻陳秀成固守的南京城,無奈總是功虧一簣,地道不是事先被偵察到,就是挖偏,挖到巨石擋道。這天夜裡,無月無星,萬籟俱寂,曾國荃來到軍營外一處樹林子來回踱步,苦思良策。這時,他耳畔出現了一個細微的蟲唧聲。這句蟲唧聲跟隔天南京城被攻下可有什麼牽連?有或無,都是的,因為命運正是自由的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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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局
一個國家,兩個世界;一個島嶼,兩個社會,這是今天金門所面臨的困局。 先談一個國家,兩個世界。金門與台灣的隔閡,就像台灣海峽一樣寬,以台北為主體思考,金門只是附庸,遂產生利益的歧異。 台灣的主體價值,從國民黨的統到民進黨的獨,陷入統獨的泥淖,紛紛擾擾,幾十年糾纏不休。金門長期扮演功能性的角色,國民黨時代的對抗,以金門作為前哨基地,部署重兵,金門雖受到荼毒,但也獲得生活的利基,打下金門人的財富基礎。 民進黨主政,放棄了大陸思考,只著眼於台灣本土意識,以本土與非本土衡量愛與非愛,金門只是歷史的遺留,對民進黨而言不是很重要,一旦達到獨立的目的,隨時都可以拋棄。因此,民進黨採取撤軍,把金門空洞化、虛無化。金門失去對抗的價值,但是金門也沒有得到開放的利益。 從歷史角度看,國民黨與民進黨對抗的態勢不變,目的不同,方式改變。金門失去作為抗爭的籌碼,但又沒能成為兩岸溝通的平台,金門在兩岸的關係之中迷航了。 金門的主體價值是和平的,對抗只是手段,和平才是目的;只有和平、和解與開發的思維,金門才能得利,才有繁榮與發展的前途。以前兩岸砲火相向,生靈塗炭,證明並不能解決問題,金門人希望大陸改變一副面貌,改得和善、和平、溫良與人性一些。今天大陸說要和平崛起。 大陸朝我們希望的方向發展了,台灣卻有不同的思維,不斷激起對抗意識,金門的主體價值與台灣不同,對抗是台灣的手段,獨立是台灣的目的,金門變成台獨的扈從,隨著台灣陷入兩岸對抗的漩渦。 金門的主體性,是以合作代替對抗,以和平代替戰爭,所以李炷烽縣長強調「戰爭無情,和平無價」,但是在民進黨的對抗思維下,金門被困在金廈海峽的淺灘,坐擁地利卻一籌莫展。 其次一個島嶼,兩個社會。金門的定位不明,前途未卜,衍生出主體社會失去支撐,缺乏發展的動力。金門是以農商工為基礎的社會,自從戰地政務解除以來,大量撤軍所形成的非軍事化,發展觀光失去了動能,從而把生產力、經濟力、消費力淘空了。金門走向邊緣化,整個社會沉寂了。 金門的經濟不活潑所呈現的社會情狀,商機遲滯,商家門可羅雀,市況冷,商人的心也冷,即使開門也作不了甚麼生意,有人苦撐,有人因此索性關門。農夫養豬、種菜、耕作,以前的市場胃納比較大,消費力強,一撤軍之後,整個市場急劇萎縮,只剩下小農經濟在市場零星擺攤,賺取微薄的收入,農民是島地經濟的弱勢族群,自古已然,於今為烈而已。金門經濟蕭條,工人待遇不高,謀生困難,失去了依傍,只要能找到臨時工,勉強餬口,就心願已足了。 公教人員變成島嶼的強勢族群,成為另一個社會的主體,構成穩定的力量,這些人不是直接的生產者,不是社會經濟發展的火車頭,然而公教無寒門,相較工商農,自成一個品類,是現實社會的寫照。這是金門現在社會兩極化的困局,困在經濟發展的泥淖裡。 這樣的困局,有一個結,結不解,金門就繼續受困,仙人無救。因此,李炷烽縣長與謝宜璋議長一直請中央給政策,到底金門定位何在?有了定位就有方向,就能發展,就能脫困。李縣長甚至主張「一國兩制試驗區」,大陸學者丁長發倡議「金廈特別市」,就是在為金門找出路,為兩岸找出路。 只有突破兩岸對抗的思維,走向和解、和平、合作、共榮的道路上,才能解開兩岸的結,也才能解開台金的結、金門社會的結。金門必須擺脫台獨的「綁架」,才能脫困,才有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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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騙新招與君共享
台灣社會的世道人心,這幾年來有日漸敗壞的現象。媒體有關偷、盜、搶、騙事件的報導,幾乎無日無之;淫亂、兇殺案件也是層出不窮。記得蘇貞昌接任閣揆之初,曾說要拚治安、半年沒改善就要下台;半年之後,警政署幫他做了治安沒變差,一堆讓人看了就吐血的數據,使他賴著不走。事實上,蘇貞昌就任閣揆迄今,治安之敗壞,甚至可以從警察涉及的風紀案件比以往多去做比較,老百姓心知肚明,但是,他安之若素,不下台就是不下台。所以,民進黨的這些政客們,千萬不要掛保證,拚經濟、拚外交、拚治安,那一項不是愈拚愈差? 秋冬之交的某個深夜,搭計程車返家途中,見司機先生開車中規中矩,黃燈不搶,紅燈必停,也不會跨越實線標示的車道超車,好奇心起與之對話,濃濃的廣東腔國語,經詢,他是七歲時從廣東到香港依親,高中畢業後來台灣讀大學,留在台灣謀生。他說在香港住久了,初來台灣時不太能適應,現在雖然習慣了。但是守法觀念都是在香港養成的,一直都沒改變。他認為,台灣很多人開車不遵守交通規則,橫衝直撞的開法、超速、闖紅燈沒被照相或取締,就算賺到手了,這就是不知守法、偷雞摸狗的心態。 司機先生接著說,台灣社會偷、搶、拐、騙案件特別多,是很多政治人物做了壞榜樣所造成。他對台灣每次選舉,候選人騙選票的招式如數家珍,認為台灣的政治人物道德水準太差,不講仁義,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反正位子搶到手再說,並舉三一九槍擊案及那次總統選舉的弊案是經典之作;即使那一天翻案成功,得大位者早已吃飽A足,跑到國外當寓公了。他的預言不一定成真,但是,三一九槍擊案的關鍵人物唐守義,最近從海外爆料說與檢警套招的說詞,顯示這件歷史案件的真偽目前尚無定論,但小老百姓們卻必須在這個倍受爭議的人物領導下苦撐待變。 台北、高雄兩市市長及議員選舉已經結束,藍綠誰輸誰贏,老百姓還是要過日子。但是,在選舉期間,有些政客卯足勁在那邊騙選票;什麼愛河牽手關係到護台灣什麼屁事?阿扁媳婦要在那裡生孩子,也被拿來當選舉籌碼。尤其是「宋楚瑜高過謝長廷一票,謝就支持倒扁」、「民進黨最怕宋楚瑜當選」,以及「宋楚瑜當選,民進黨就崩盤」這些低劣無比的選舉語言,加上阿扁的「陳菊當選,阿扁家就搬到高雄」說,這些都可以榮登本次選舉賤招排行榜。而宋楚瑜為了與選舉對手郝龍斌爭鋒,對昔日同一陣營的前輩郝柏村,那些不知證據何在的指控和無情的攻訐,更讓人看到扭曲和醜陋的人性。 電話鈴聲響,拿起聽筒,傳來小孩啼哭聲,接著另一個聲音說你兒子為朋友做保,錢未還被他們留置,要給錢就放人。另一通自稱中華電信公司通知,你欠繳話費若干,將於二十四小時內強制停話,有疑問請按123。台北地方法院來電,說你有案通知你出庭未到,請與電話×××王書記官連繫查詢。香港好康公司台灣分公司通知,你中了幸運獎港幣二十五萬元,希望按領獎程序辦理。其他如銀行通知你信用卡遭盜刷、金融卡被冒領等騙術林林總總,這樣的電話,在一般居家生活者,真是司空見慣。 詐騙集團何其多,讓人窮於應付,甚至有民眾不察而受騙失財,案例俯拾即是。政客騙選票也就是這種撈一票算一票的心態,亂開選舉支票、說謊、吹法螺,一旦上台就食言而肥的政客,與詐騙集團何異?走筆至此,忽聞電話鈴聲響,對方還能一字不差的叫出我的名字,要我匯三萬塊去贖我的拜把兄弟尤西坤,我問說:你是陳×扁嗎?對方馬上掛了電話。自創防騙新招,果然好用;讀者諸君若有遇到類似騙局,不妨一試,包準靈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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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好年代
1989年我回到久違的金門老家。說久違,是離鄉一別長達二十年之久;許多人事物的變遷,一度讓我頹喪而感傷。印象裡的一些舊時景物全然消失,回到老家不遠的母校──金寧國小時,驚覺連校名也改變了,而且還不是想當然的「盤山」國小或是「頂堡」國小,卻是與地緣毫無牽葛的「金鼎」國小?校門改變了、圍牆消失了、入門的兩片奔馳的操場也不見了,站在校門口,我竭盡所能,在腦海裡搜尋印象裡所有關於老校園的種種記憶,我想我正處於生命歷程中的某一處縫隙,有一段缺口,難抵歲月之叩手,遺失在記憶之外。 常常不自覺的使用到「美好」的字句,特別是提及有關懷念故鄉以及追憶少時童夢的種種;一切都不復重返的那些清貧卻又感覺美好的時代。我有時細細思考所謂「美好」的定義;泰半是眷念之情,因為不復重返,所以越覺珍貴,情不自禁的以「美好」來形容──如同緬懷一些消失的、美麗的過往。我們無意識的選擇了最好的部份,儲存並且雋刻在記憶底層,永遠不想遺忘。四、五年級的朋友們都經歷過那樣簡單而知足常樂的時光,如今書市裡許多勸人放諸當下對於物慾浮華過度追逐的心態,回歸到簡樸、寡欲的生活主張,我想我們都能輕易理解,無須隨著論述者的引導,因為親身經歷過,而且坦然釋懷,清貧的時代裡,人人都經過著簡樸無華的生活。 後來,我尋著景觀有些變更但路徑仍明確的公路,找到了生命中的第二所母校──金寧國中。還好,三環造型的校門仍在,雖然看起來比印象中縮小了許多。不免遺憾的是新增的建物取代了校園右側,原來一整片蓊蓊鬱鬱的木麻黃森林,那是我們初進入國中時,最喜愛的音樂教室,在露天的樹林裡放聲歌唱,聽風聲在林間穿梭的輕快與無垠。我們也都喜歡校名「寧中」,置身於寧靜之中,在多愁善感的青澀歲月裡,編織著遙遠地、不識愁滋味的少年大夢……。 清晨,天光未亮的晨曦中,簡單吃過晨粥,便背著書包僕僕風塵,踩著腳踏車一路衝向約莫三公里遠的學校。年少體壯,往返學校途中必經過湖南高地的陡坡,一段高陡而急促的坡道;那是一段充滿挑戰的路程,我喜歡當作是一段體力的測試,先是平坦路段的輕鬆暖身,讓身子在寒冷的冬晨逐漸暖活了筋脈,然後在距離陡坡前的一百米,邁開腳力衝刺。初時還只能使出七成的速度,必須保留體力,才能在最後的攻頂階段持續攀登。每日,我們重複著這樣的衝刺、並且享受下坡路段的速度與快慰,年輕的快樂如此間單,在生命初程的行進間,體悟到付出與享受的道理。 有一段時期,因為有學生在上學途中不慎與軍車發生擦撞,不幸喪身。學校於是下了禁令,不准再騎車上下坡地,而改為必須牽著自行車徒步上下陡坡。對於校園以東的學生而言,那是多麼難以承受的禁令,佔去三分之一的路程必須牽車徒步。對我而言,沒有了象徵奮力衝刺的目標之後,騎車變得無趣,連上學都彷彿少了一些意義。同學們於是各自改採不同的因應策略;回程改走學校後門的山間小徑,雖然遠繞,而且一些田間小徑草長彎曲,極易摔倒。上學則提早時間,趁老師尚未到校,仍偷偷搶攻高地,更賣力奮進,為每一次的闖關成功而亢奮一整天。當然難免還是偶有失蹄,我仍記得班導師兼訓導主任的翁炳賜先生,他瘦小的身影就直挺挺站在路旁的木麻黃樹下,看見我們氣喘呼呼的登上坡頂,微笑的招呼違規者:「同學請下車!牽著下坡,早自習後記得到訓導處門口報到!」固定的懲罰是藤條三鞭,一直到現在我仍隱約感覺到那藤條「咻!」的聲音,以及落在手掌心瞬間的灼熱與刺痛。翁老師賞罰分明、剛毅果決的個性,在熱血方剛、年少輕狂的年代,是少見讓同學心服口服的師長。他個子雖瘦小黝黑,但一直是大夥心目中的小巨人。他正直不阿、內斂精學,卻處處流露真情的特質,一直深深的影響著我。畢業後那些年,只要逢年過節返鄉,一定約同學前去拜訪老師。 寧中校園後方的一道木麻黃長堤,是國中三年裡極為重要的一段記憶,無論晨間朗讀背誦英文單字、童軍課的戶外技能訓練、午休閒暇時的聊天打屁、和隔壁班女同學交換信件、甚至考壞了成績登長堤發洩情緒,踹踹樹幹、放聲嘶吼,都在長堤上一幕幕的流逝過……。堤防的另一邊是遼闊的一片大草原,寬廣開闊、野草掩膝,還挖了許多的戰壕溝渠,偶有部隊出操其間,更早之前聽說一度還是座軍用靶場,學校禁止我們越過長堤,我喜歡躺在提防上,眺望眼前的大片草原,想像島嶼之外的世界。 連續數日馬不停蹄,和楊樹清兄傾全力為《閩風南渡──金門人下南洋》一書,進行最後的編輯工作,意外接獲來自母校寧中學務處許瑞芬主任的通知,說是獲選為建校四十週年校慶傑出校友獎,我自覺相慚,只是在工作領域上盡心持續,實在稱不上有所成就,忝獲此榮銜,應該是師長的厚愛,又日前閱讀浯江夜話,楊清國校長的〈金寧、地靈、人傑〉一文,引我也回想起昔時寧中的那段歲月,不知道當年的同窗弟兄們都可好?三十年之後人各一方,和《閩風南渡》書裡記載的遠渡南洋拓展生命版圖的鄉僑們相較,離開了母島,人人不也都成了紛飛的候鳥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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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戀逝水
休戀逝水,不僅要有船過水無痕的灑脫,更要有整裝待發的壯行;從早悟蘭因的溫柔敦厚,到攬轡澄清的再起雄心,透過梨園故事與時尚運動的串聯,我們發現成敗在於靈活有備而永不熄滅的心。 京劇「鎖麟囊」中,富家千金薛湘靈出嫁那天在春秋亭避雨,聽見另一花轎傳來啼哭聲,問明緣由,原來是貧女趙守貞因無嫁妝,感懷悲泣,心憫之下,慨然將裝滿珍寶的陪嫁鎖麟囊相贈。……孰料,一場大水讓她與夫、子失散,流落大戶人家為褓姆。這一天,她為了替小少爺撿球,登上主人的禁地-珠樓,赫然發現竟供著她當年慨贈的鎖麟囊。…… 從富貴嬌縱,到流離為僕,至圓滿收場,歷經悲歡離合的薛湘靈認為,這段紅塵劫,正是上天給她的禪機,「收餘恨,免嬌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戀逝水,苦海回身,早悟蘭因……」。 再其後千年許,無動不舞,悠揚宛轉的京劇名伶顧正秋登場。她早歲即展露不凡稟賦,喉音餘響,丰采多姿。花信之年組團來台,二十五歲那年,下嫁省府財政廳長任顯群,轟動九門。豈料後來其夫竟蒙冤繫獄,她情志不移,古雅遒勁! 繁華煙雲,滄桑賦盡,顧正秋雲淡此生,整理成《休戀逝水──顧正秋回憶錄》,感劇藝,慨人生,別有一番生滅原知色即空的孤峭! 這兩個相距一千年的故事,不正是有形眾生的縮影?佛說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在這裡找到最佳的闡釋;但太消極出世了。既不能消業滅因,亦非儒家用世之道,所以,何不換個心情來拈花一笑? 月前,《遠見雜誌》封面故事以「上班族新生活運動:Gap Year休耕」為題指出,過去,我們習慣悶著頭往前衝,即使遲疑,也不敢在既定的軌道上逗留,但不肯停的後果,往往是比走的慢;但走對路的人落後更多。當前,台灣流行起休耕運動,在平均壽命76歲、世界愈來愈平的社會裡,要打破直線習慣,因為學習、工作、休息循環的圓形人生,處處是起跑點。…… 照英文字義(Gap Year):深溝之年;意即有阻礙之生涯。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指的就是橫亙在人生旅途上的深溝。有人越過了,功成名就;但更多的人卻是跌進溝裡,功敗垂成。薛湘靈採取了澄觀一心來禪悟這深溝;顧正秋則是以書明志來紀念這橫溝,基本上都是傳統正面的思維,當然值得鼓勵;但不如在歐美早已行之多年的休耕:檢討、準備、再出發來得積極蹈厲。 土地耕稼多年了,地力累損,收成必差,若讓土地休耕一年半載,待地力恢復了,來年收成必好;兵法上也認為:攻擊頓挫後,戰力受損,一定要果決暫停攻勢,休整戰力後,別開蹊徑,另啟攻擊,通常會有非常好的戰果。這兩種面對深溝的方法都是一種有目的、有計畫、有準備的再出發,這就是目前當令的休耕新生活運動! 以前壽命有限,所以面對深溝時,從驚恐、失措、到面對,生命已近黃昏,因此歸咎於因緣果報,至少不怨天尤人,倒不失為一好方法;但今天人的壽命延長,面對深溝後仍有很長的人生,若依然踵步傳統作法並不恰當;況且,從生命長河來看,一時的受挫,僅是短暫的剎那,是以如何當機放下,省思失敗原因,蹈光揖影,再行出發,不失為再起至道,也不辜負這漫漫人生,筆路萬殊,時時都是起點,只要你有計畫的休耕,永遠都有你鴻雁高翔的舞台! 「休戀逝水,苦海回身!」其實是因為能隨緣放下,休耕待機,才能苦海回身;身在才能等待機會!但機會稍縱即逝,所以失敗不足悲,最悲的是不知休耕握機,以致錯失再次機會的人!所謂「亭前垂柳待東風!」寒冬已殘;昨夜春風拂訊。亭前垂柳,你!能悠然迎風而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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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遠航──閩風南渡:馬六甲的金門鄉音
「金門心,世界行」,「百萬金僑遍佈全世界,原鄉異鄉萬里一線牽」,「浯島浯民,源遠流長」;2005世界金門日,千位鄉僑如同鮭魚洄游返鄉,點燈總兵署,大馬丹斯里拿督斯里楊忠禮捐資興學、向印尼老作家黃東平禮敬、發表世界金門日宣言、祭天法祖、「縣慶九十開泰運,民歌百福感神恩」遊街至城隍廟晉獻「疆綏浯靖」匾額……,動人的畫面,相信還留在許多人的回憶裡。 自母鄉傳薪火,2006世界金門日,12月15日要在馬來西亞吉隆坡接續了;12月11日晚上八時金門縣政府將組團自尚義機場包機直飛新加坡,再轉進馬來西亞。行經的途徑,其中一站,在世界金門日的前一天,將來到馬六甲,這個鄭和下西洋重要的發現。 2002年、2004年,我兩度走到馬六甲,六百年的古城,葡萄牙人、荷蘭人、中國人,踩踏而過的異國顏色交揉,萬種風情,古堡、大炮、戰艦等戰事遺留,蒼翠的三保山、甘甜的三保井水,深深吸引著我的駐足、流連。而我也在這兒找尋鄭和之外,百年前金門人出鄉關、下南洋,踏浪而來的遠行記憶。 馬來半島西岸,森美蘭州與柔佛州之間的馬六甲(Malacca),中國人熟悉的鄭和下西洋途經之地,也是馬來西亞的歷史發源地。六百年前,這裡已是東方與西方的商業中心,黃金、絲綢、茶葉、鴉片與香水等貿易,活絡在此。 馬六甲的誕生,有一段美麗的傳說。 相傳,1396年時,蘇丹王子拜里米蘇拉流落到此。有一天,王子外出打獵在樹下小憩,跟隨他的狗兒防禦性的將一隻白色鼠鹿逼至角落,危亂中,機警的鼠鹿踹了狗鼻一腳而脫困。王子折服於這隻鼠鹿,認為彼此相遇是個好兆頭,乃決定在這裡建一王國,取名「馬六甲」。「馬六甲」非狗、非鼠鹿,正是那一棵樹。 在西方強權擴張、掠奪的時代,亞洲許多國家一一淪為殖民地,馬來西亞欲保持自身的獨立極度困難。馬六甲王國在風雨飄搖中,1511年葡萄牙占領,1641年荷蘭攻占,再接著是1795年英國人的到來並於1826年起納入其版圖。熬到第二次世界大戰後,1956年馬來西亞首相,在馬六甲宣讀了獨立宣言。 台灣人習稱「麻六甲」的馬六甲,有著多變、奇絕的歷史身世,這個鄭和遠航時的登陸點,也影響了中國文化面。南洋學者王潤華在<重回馬六甲>(2006.03.11中央日報副刊)寫道:「馬六甲多年來是我制定東南亞華人文化研究的策略時,最重要的研究點,因為這是鄭和的文化遠航時最重要的登陸點。六百多年前鄭和走出長城困局,馬六甲海峽給他世界性的視野,因為這是當時東西方相遇的航道。從此他多次帶著中華文化,為了追求新知識,探險新世界,不怕洶湧的海洋,最早越過海洋,走向新陸地新島嶼。鄭和的文化遠航,啟發了華人及其文化向異域移民。我的祖先就是沿著同樣的海路,在清朝的時候,飄洋過海,移民到了馬來西亞。」 商業與文化的拉力,馬六甲的是充滿誘惑的古國。金門人又是何時移民來斯?缺少文獻記載。1971年《金門華僑志》載「馬六甲:南臨馬六甲海峽,北接森美蘭,為馬來西亞開發最早之地區。吾僑稱為古城。邑僑數千人,經營木材行、鋸廠、油廠、錫礦業等。著名僑商有洪金水、張治生、楊金殿、王裕勇(後浦人),及已故中華總商會主席吳仲坦(大地人)、陳智澤(洋山人)、吳朝和、葉開文、陳殷殿、陳仲楷等,皆為該坡商界翹楚。」又在鄉僑社團載「馬六甲同安金廈會館:為同、金、廈三邑同鄉組織,邑僑吳仲坦任該會館主席多年。」、「馬六甲金浯江同鄉會:民國三十五年(1946)成立,會員百餘人,主席洪金水。」 從馬六甲金浯江同鄉會到馬六甲金門會館的成立,想像中遙遠的、難以描繪的馬六甲金門人的臉,必須等到2004年3月27日,才出現了一批來自母島的訪客──金門縣長李炷烽帶領的東南亞五國訪問團。由於會館主席張成佳當日身體不適在家休養,會館總務張延華代為致(歡迎詞──金門縣政府宣慰僑胞訪問團蒞臨馬六甲金門會館)。走過了幾處鄉社,聽到了許多鄉音,張延華的這一段談話,又知性又感性,又濃又淡,卻讓我讀出古城與鄉情的一種況味。我記錄了那天響自馬六甲的鄉情之音: ──金門縣縣長李炷烽先生及夫人,以及全體金門縣政府宣慰僑胞訪問團的顧問和團員們,大家好! ──首先,我們馬六甲金門會館要熱烈歡迎遠方來的嘉賓鄉親─金門縣政府宣慰僑胞訪問團的光臨。 ──當年,為了尋找生活,從金門故土飄洋過海,來到南洋的第一代金門鄉賢,如今都白髮蒼蒼,他們都有共同的濃濃故鄉情,化也化不開,也就是這樣的故鄉情意結,當年的先賢們,排除萬難,互相合作,創立馬六甲金門會館,為了照應和團結離鄉背井的同鄉們,經歷了數十年風雨,馬六甲金門會館從簡陋逐漸發展到今天稍具規模,這一切要感激金門先賢們的高瞻遠矚和辛勞的貢獻。 ──經過數十年的變遷,在這裡土生土長的第三代金門人,大致上,對原籍金門故鄉,已經沒有很強烈的鄉梓情懷了,故鄉的風獅爺、番薯情似乎是很遙遠的故事了,目前我們身負的重要任務,乃是凝聚本州的金門鄉親,以及傳承金門的風俗習慣,使年輕的金門人對故鄉仍存有感情。 ──鄉親們,你們這回長途跋涉,走訪東南亞各國金門團體,敦親睦鄰,促進交流,相互了解,對海外金門鄉親們來說,意義十分重大。 ──各位來自金門故鄉的鄉親們,你們當中可能是第一次到馬六甲觀光的,馬來西亞有記載的六百年歷史,可說是從馬六甲這裡開始的,那時正是我們中國明朝鄭和統率龐大的海軍七下西洋的時期,所以馬六甲有古城的別稱,之後馬六甲皇朝從強盛到沒落,更被西方列強中的葡萄牙、荷蘭侵略和占領過,大家在馬六甲逗留時可從古堡、大炮、戰船等戰爭遺物中去追溯憑弔。 ──但是,鄭和七下西洋,在馬六甲留下的是蒼翠的三保山,以及清涼甘甜的三保井水,各位喝了三保山井水後,永不忘記馬六甲金門人的濃濃鄉情。 ──末了,謹祝各位一路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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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日記:之七生與死‧相聚‧角色‧夢中夢‧歷史的蜻蜓‧循環‧夢的色彩‧蛀蟲與字
■生與死 約莫五十年代初期,金門東半部駐紮在村莊裡的某部隊,有個愛上當地小姐的班長,因婚事的絕望而忿懣、傷狂,那天,他趁部隊正聚集在土埕上用餐,投出一枚手榴彈………。他隨即被逮捕,受審,並遭槍決。其實,他並沒死,日後,陸陸續續的,有人在的的時間夾縫中見過他。他一直活到這些人都死了之後,才跟著真的死去。 ■相聚 二十歲的阿麗(這年他和窮小子一個的小情人私奔)和三十歲的阿麗(這年他嫁給一可以當他爸爸的貌寢殷商)在某一時空相聚。她們在另一時空中的諸多情緒也帶了過來。她們這時候互嫉妒,輕蔑,憎惡及欽敬。——假如這些情緒沒帶去,見了面的她倆將會怎樣?我的思路也許錯了。也許沒有這些情緒,兩人根本就不能相見? ■角色 民國三十一年,國府情報員許順煌遭殺害,棄屍大膽島海域,當時抬起他身子扔海的有日本人三木秀雄及漢奸許乃黑。十五年後,搖身一變為共府諜報員的許乃黑同樣被扔進大海。以那句熟悉的「卜通」的濺水聲為媒介,昏迷的許乃黑驀地警悟到,還有下一次的抬屍扔海,只是,自己的名字及角色又一次更換了而已。 ■夢中夢 他在夢中做了個夢,夢到自己做了個夢………,就這樣,他進入鏡中鏡般的,數不清的夢境裡,有迷失的昏眩,每次在前一個夢境裡醒來,他會問自己:我還在夢裡嗎?就這樣,他反覆地問自己,難以辨清自己醒在哪一個夢裡? ■歷史的蜻蜓 清光緒二十一年七月,有德國兵艦三艘泊靠在金門島,德國人登陸測量,並且在山上插旗,直到九月才離開。後來才知道,德國原本想租借金門開為商埠,因金門風大,開港不易,才改租山東的青島。同安縣志(金門古隸屬同安縣)記載了這件事情。沒有記載的事實是:那年夏秋間,島上的紅蜻蜓不知怎麼大量增加,紅蜻蜓透明的薄翼輕輕顫曳著,風勢徒增,使得風起雲湧,讓德國人改變了主意。一群蜻蜓不可思議地改變了歷史。 ■循環 光緒七年,大陸內地盜匪劫掠德興當舖,陳燈從自家窗口伸出一桿毛瑟槍,擊斃了匪徒王某。半年後,王某的兒子捲土重來,把病死的陳燈從墓中拖出鞭屍,算是報了殺父之仇。十二年後,陳燈的遺腹子買了支白朗寧手槍,遠赴廈門,潛入旅館,殺死了化名為陳木驢的王某之子,這樁冤冤相報的循環此後不見任何野史記載,但可以確定的是,還繼續滾轉著,一個多世紀過去了,當事人有的成了隻躲在樹縫的蟲,有的成了隻在葉縫窺探的鳥。 ■夢的色彩 夢到情愛時,他的夢是粉紅色的;夢到恨,是鐵鏽色的;夢到憧憬和眺望,是帶水藻味道的鮮綠色的。這到底也很世俗無奇。中秋夜當晚,他做了一個神祗告訴他人生本質之真象的夢。他很共奮地醒過來。後來,他個夢沒有居然絲毫色彩,是透明的。 ■蛀蟲與字 白居易正在寫歷史上那首著名的八漸偈:「苦既非真,悲亦是假。」突然,蛀蟲又在他上顎的智齒咬嚙著痛苦。快受不了的他心生一計,他舉起紙頁,靠近張開的嘴巴。但到底沒用。他忘了蛀蟲是看不懂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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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主動權,你拿回來了嗎?
生命的主動權,你拿回來了嗎?◎邱英美 年初與朋友去聽法師演講,不記得講什麼題目,只記得結束前有一男子踢館,質疑法師所言,有備而來,情緒激動。法師未作解釋,揮手制止了他繼續發言。 回程中我的朋友談及此事,面帶慍色,心情不佳,終於按捺不住,開口批評:「法師為何如此強勢,疾言厲色,看起來一點都不慈悲。」我尊重她的感受,也提出自己的看法:那名男子心存對立、咄咄逼人,解釋只會激起他的鬥志,越加糾纏不清,法師當頭棒喝,避免惡念惡言惡語再生。 但我並不想為法師辯護。 我極力稱讚朋友,願意為人設想;也肯定自己,能夠觀察入裡。法師與男子呈現出一個外境,我們在境中觀照,境裡驗心,最後都獲得性靈的提升;至於法師是否慈悲,是否智慧,與我們又何干呢? 一直戴著以高出市價十多倍購來的大陸玉鐲,雖然許多人認為這是呆胞的代價、愚蠢的見證,應早早自記憶裡拔除,以免睹物思悔、二度傷害。 場景拉到湘西的一家玉石店。我與先生旅遊至此,惦記著先生想要一個戒面,我請自稱出身金門古寧頭的店東推薦成交,先生立即回報我一只玉鐲,想到遠在國外的兒子,又為他買了一對代表吉祥平安的貔貅。 出了店門,剛搭上車,即驚覺上當,懊惱、不捨,加上對人性的失望,忍不住低頭拭淚。忽然間我感覺心上長出一雙翅膀,我同先生說:「為什麼我們要讓別人來決定玉石的價值呢?我為你買戒面的心是真,你送我玉鐲的心是真,我們給孩子的祝福也是真,那麼,這些玉石便是真的了。」我們同時獲得釋放,一起飛向了藍天。 原來,心才是真正的主人。藉境驗心,假的也會變成真;執著外相,真的也會變成假。假作真來真作假,無為有處有還無,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其實並無分別。 談到『無分別』,令我想起帶著紅樓夢西行的劉再復教授。對故鄉,他有太多的懷念與想望,踏上漂泊的不歸路,遠遊、漂流、西尋、獨語、漫步,始終抹不掉內心隱隱的憂傷。直到有次讀到黛玉補偈:「無立足境,是方乾淨」,突然興起一念,原來異鄉即是故鄉,故鄉即是異鄉,其間本無分別呀! 此一轉念,故鄉或異鄉再也不能困擾他的心了,他開始對精神的故鄉重新定義,把異鄉美國看作是一部需要閱讀的書,開始珍惜自由的空間與空氣,坦然思考自己存在的意義,在寬廣天地中大破大立,此刻的他,已經遠離陰影、浴火重生。 兒子年少輕狂,喜談哲學、好論宗教,常與同學辯的面紅耳赤,尤不能接受「凡事交給上帝」或「有拜有保庇」的信仰觀,認為那是缺乏自信,不能當家作主的表徵。我告訴他:「你講得都對,但起了煩惱心,就錯!」 每個人的內心深處都有個小孩,也就是孟子說的「赤子之心」,佛教說的「自性」,藉由各種不同的方法,希望能夠找回它。如果信仰的過程能夠訓練謙卑、長養慈和、身心安頓、近悅遠來,不論捻香或禱告,外相也可以練心,等到心夠堅強了,外相自然拋棄。我笑兒子:「當事人沒事,你卻起心動念,自生煩惱,值不值得?」 當心被習性綑綁,定義成為包袱,如何能得自在?當心隨境轉,鎮日與之糾纏,如何獲得平安?賈福相教授說「不同就是大同」,劉再復教授說「帶著童心漂泊」,都有一點如夢初醒的味道,看到了『心』的真象,彷彿告訴我們:放下分別心,自然海闊天空;藉境驗心,順境逆境都能握土成金。 新認識的朋友訴說著嫁來金門三十年尚不能融入的苦悶;意興風發的少年,走到白頭仍只能在黃湯中展現壓抑下的豪情。當某些傳統成為不可承受的重,心即受到箝制,思想即不能高飛;談宿命、話悲情,文化似乎也救贖不了沈淪的人性。也許,回頭尋找每個人的最初,那昭如日月、博大溫熱的心,可以給我們答案。 大千世界,唯心所現,澄明的心可以提升性靈、掌握生命,因為它清楚明白、作得了主。生命的主動權,你拿回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