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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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黃牛
樸——忠厚純樸。 實——認真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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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園裡的柔美力量─訪鄭雪梨老師談金中女老師們
「願她長成青青的月桂 植根於永久可親的泥土」 ──〈為吾女祈禱〉英國詩人葉慈W.B.Yeats (1865-1939) 「民國47年,八二三砲戰,我正好小學畢業,原本保送直升金門中學初中部,不料砲戰的發生,被迫成為流亡學生。但因緣聚會,因禍得福,我因此得以讀到我最喜歡的學校,也讀到了我最喜歡的科系。」鄭雪梨老師如是說。 因八二三砲戰而成為流亡學生的鄭雪梨,被分發到宜蘭蘭陽女中,一年後,依親轉學中壢中學。其後,憑著實力參與北區高中聯考,考上台北市立二女中,三年後,再戰大學聯招,考上淡江大學英文系。 所謂最喜歡的學校,指的是台北市立二女中。鄭老師記憶中的母校北二女,有美麗的校園,有良師、有益友。北二女的師資甚佳,尢其是國文老師、英文老師,老師嚴格要求學生背誦課文佳句,滾瓜爛熟的背誦,讓學生們紮下了深厚的中文、英文根基,日後受用無窮。北二女的學生相當優秀,除了群體生活的青春洋溢外,鄭老師更懷念與好友朱廣平的相知、相惜、相處,她們一起閱讀文學,一起聆聽古典樂,一起憧憬美麗未來,逢假日,甚至一起窩在朱家眷村的官舍裡。 所謂最喜歡的科系,則是淡江大學英文系。當年城區部的淡大英文系聘有多位台大大師級的一流師資,如朱立民、余光中、顏元叔、王文興……等等。此外,深愛文學的鄭老師還曾到台大旁聽中文系葉嘉瑩老師的詞呢。 「我對鄭老師的印象來得甚早,當我讀金城國中時,已從三姐口中,知道金門高中有位年輕貌美的英文老師─鄭雪梨。幾年後,我的同學升讀金門高中,同學們聚會,總是老師長、老師短,鄭雪梨老師是她們常提到的老師之一。 可否請鄭老師談談記憶中,50-60年代,金門高中的女老師?」 「民國58年,我大學畢業,淡江大學人事室主動將我介聘到金門高中,當時的戴華校長很高興地給予了我金中的第1號聘書。 當年,同時新進金中的女老師共有7位,除了我是參與大學聯考外,其它6位都是由福建省保送師大就讀,故必須回金門或馬祖服務一年。女老師的到來,自然為這陽盛陰弱、雄壯威武的金中校園,注入了一股柔美的力量。 民國58年、59年,分別有兩批因保送而來金中的女老師,第一批有6位:干學渝、劉璧如、劉穎、林雪華、陳心玲、梅奇智。第二批有4位:林翠紋、蔡念萱、王美芬、賴始秀。基本上,她們都是服務滿一年即離開金門高中。 其中,我和國文老師干學渝最投緣,兩人常在宿舍聊天,聊累了,輒以一句「我醉欲眠,卿可去」來下逐客令。 民國60年後,金中的女老師已大多是自願而來,她們懷抱著濃厚的理想色彩,勇往離島偏鄉,從台灣到戰地金門教書,如張瓊、韓彩華、劉邦建、郭雅玲、蕭毅虹……等等,其中,不乏台大、師大畢業的高材生。另有少數幾位金門籍保送生,如倪阿嬌……等。 有幾位女老師還因此而嫁與金門郎,成為金門媳婦呢,如林翠紋、韓彩華、郭雅玲……等。郭雅玲老師在金門教了7年之久,我常和她討論一些持家、育兒的話題。 總之,從民國58年8位女老師初來金門高中,為校園注入一股柔美的力量後,金中的女老師就如細水長流,人數雖少,但接力永續。她們來來往往,像跑馬燈一般,流動性甚大,同一時期,人數往往不超過10名,但這些少數族群的女老師卻一直是金中校園裡最美麗的焦點。 記憶中,60年代的金門高中學生很優秀,俊男美女特別多,文藝青年特別多。那些年代的學生們,生活單純,除了課業,就是幫忙家事、閱讀書報、打打籃球……。 我和當年的學生一直保持著師生善緣。有不少學生後來還成了金門高中的同事,如:許乃光、許永面、董倫擇、蔡錦杉、許碧霞、蔡麗娟、李瓊芳、陳秀端……等等。」 民國60年代後期,大量公費保送師範大學或自費升讀大學的金門子弟學成返鄉,他們在金門既安居且樂業,大大地改變了流動性甚強的跑馬燈式校園環境。 60~70年代的金中教職員工宿舍裡,就有一票年輕、新婚或未婚的女老師們,這批新進的女老師,一大半畢業於金門高中,一小半畢業於台灣各女子高中。沒課時,年輕的女老師們喜歡窩在鄭老師總是敞開大門的宿舍裡。 當時的鄭雪梨老師已教學10多年,是4個孩子的媽媽。她很忙,忙於教職,更忙於家事,一天三餐,中午要回家作飯,要幫孩子們送便當。忙碌的鄭老師沒時間玩樂,不參加學校聚餐活動。沒課時,她總是坐在宿舍的書桌前,手改學生的作業,耳聽我們的吱吱喳喳,偶而,才對我們年輕丈夫、新生兒的話題插上兩句。 時光飛逝,民國80~90年代,教師辦公桌位置依導師、專任老師做了大調整,老師的工作內容雖隨學生的不同而年有變動,但老師的辦公位置則沒變,因此,我與鄭雪梨老師、張雙紅老師、林慧真老師相鄰而坐,竟長達十多年。 這其間,鄭雪梨老師的孩子們依序長大,先後赴台灣讀大學,鄭老師終於可以緩緩匆忙的腳步,跟我們後輩老師們天南地北、悠閒暢談。再者,因為住家同在安和社區,有段時期,我與鄭老師還常一起下班,相偕走路回家,邊走邊聊,亦師亦友亦姐,獲益良多。 「80~90年代的金中女老師,算是鄭老師學生輩的老師了,可否請鄭老師談談這些女老師的特色?比較一下60~70年代與80~90年代的金中女老師,她們最大的同異是什麼?」 「由我的角度來看這些年輕女老師,她們都是既青春又亮麗!如許碧霞、洪春柳、張雙紅、陳淑娟、林慧英、林妍箴……等等。 當然,每位老師各有特質,如:「巧姐」許能巧,她除了認真教學外,更喜歡寵愛學生;「阿端」陳秀端,她不論在教學、家務、寫作,都是自我要求很高的;「阿紅」張雙紅爽朗熱情,活力充沛,堅守教職崗位,教至屆齡乃退休。 族繁不及備載。 至於整體說來,60~70年代與80~90年代的金中女老師,最大的同異是什麼? 同者,她們都是一時的精英,有教育愛,有熱忱。 不同者,60~70年代的老師,來去金中,匆匆如跑馬燈,而80~90年代的老師則是深根金中,一教就是30、40年。 深根,故得以深耕。80~90年代,金門高中既朝氣蓬勃,又能穩定發展,是一段相當美好的校園歲月!而直接受惠的,正是60~70年代出生、我們這一代金門人的子女,他們在金門高中接受了不遜於台灣高中名校的教育薰陶。 深根與深耕,英國詩人葉慈曾為其女祈禱:「願她長成青青的月桂,植根於永久可親的泥土」,以我的觀察和體會,80~90年代,金門高中的老師們,不分男老師、女老師,他們都以長期的教育熱忱,在金門這塊土地上全心全力地付出,耕耘出了一片青青的月桂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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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步在東山前的麥田裡
好多年,每逢四月,麥子熟了,麥田黃了,我總是喜歡到東山前的麥田裡走走,在海風陣陣的吹拂下,一個人悠遊自在,漫步在麥田小路上,靜靜的欣賞著田園風光,靜靜的觀察著路過行人,靜靜的聽著麥田聲音,靜靜的坐在田埂上閉目養神,放空自己,麥田裡的靜靜,感覺真好。 我喜歡在不同的時段裡,來探索這一片麥田,感受著不同的氛圍,看見不一樣的美好。 也許,我會在清晨起霧的時候,隨著白霧的漂流,輕輕的走進麥田裡,此時化不開的濃霧,像一片白牆,讓我看不見蒼蒼的太武山,青綠的樹林,紅瓦的農莊,甚至於村口的土地廟,農田中的水尾塔,但是我可以感覺到,他們就像熟悉的朋友,陪伴在我的身旁,在茫茫的麥田世界裡,我好像走在迷宮中,但我可以聞得到苦楝花的花香,濃郁瀰漫,我也可以聽到戴勝鳥的嗚叫,不知道躲在那裡,咕咕的呼喚著,我也可以摸得到彎腰的麥穗,刺人的麥芒,霧裡的麥田,像寂靜的春天,我依然可以領略到大自然的活力。 也許,我會在一個晴朗的日子裡,讓一顆自在的心,隨著藍藍的天,白白的雲,青青的樹,流浪在東山前金黃色的麥田裡,冷眼觀看著麥穗翻飛,麥浪波動,聆聽者一陣又一陣莎莎的奏鳴曲,東山前的朋友說,這就是風的聲音,一定要放空一切,用心仔細的體驗和品味。 晴朗的日子裡,適合勤耕,我喜歡蹲在田埂上,和正在休息的農友們聊天,聊著年前的犁田播種,年後的施肥除草,二月青青麥田的照顧,四月黃黃麥田的收成,農友總會語重心長告訴我,靠天吃飯,一定要虔誠的敬拜土地公,祈求風調雨順,敬拜水尾塔,守護者這一季收成,每每彼此招呼,一陣寒暄,農友們總是會熱情的奉茶,這裡沒有明星光芒的金城武樹,倒是有著東山前人的友善和熱情。 晴朗的日子裡,也適合出遊,人們驚艷著這一片美麗的麥田,路上經常會出現慕名而來的遊客,遊客總是那般的興奮,四下到處尋覓喜愛的景點,擺出滿意的肢體表情,拍下一張又一張美美的照片,遊客中也不乏著熱戀中的情侶,手牽手,情話綿綿的走在天堂之路,朋友說,曾經聽到一個傳說,那是一對戀人的對白,女的說:我願意用麥稈為你做一頂皇冠,因為你是我的國王,男的說:我願意用麥稈編織一對婚戒,請妳成為我的皇后,哇,愛在麥田裡,情定東山前,簡直是電影的翻版。 也許,在那一個涼爽的傍晚,我會帶著調配好的麥香紅茶,站在麥田路旁的某棵大樹下,愉悅的喝著飲料,吹著晚風,看著滿天彩霞,目送著夕陽逐漸的下山,我曾想著,當太陽落下的那個盡頭,我道過了晚安,在相同的盡頭,正是太陽升起,不知道是否有人,會跟我道聲早安。 老友曾經好奇的問著,東山前的麥田,有那麼好玩嗎?我回答著,如果這一片麥田就是一道美食,第一次來訪,那是嚐鮮,再次來訪,那是回味,再三來訪,那是品味,朋友,換雙布鞋,跟著我,一起來麥田裡走走,品味著那一份叫人難忘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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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與功名
自古以來若要求取功名,除了少部份是經由引薦的方式取得,其餘應該都從考試而來的,即便到了二十一世紀的今天,我們也絕大部份是經由考試的方式來取才,這也是我們認為最公平的方式。但若說功名的取得與否,是和自己的姓名息息相關,那這樣會不會太離譜了呢?偏偏這樣離譜的事情,在清代可是常有的事,使得有些人感謝父母名字取得好,讓自己一路平步青雲,少奮鬥好幾年;而有些人可能就要抱怨父母將自己的名字取壞了,讓自己與功名無緣,只能望之而心生嘆息。 先來看看明清考試的程序:童試-鄉試-會試-殿試。通過殿試後,就是所謂的進士。而進士又分三甲:一甲三名,名為「賜進士及第」,就是我們所熟知的:第一名是狀元,第二名是榜眼,第三名是探花;二甲有若干名,名為「賜進士出身」,三甲也是若干名,名為「賜同進士出身」,由此可知道一甲的程度最高,其次是二甲,最差的就是三甲。 在道光年間,據說那一年的狀元應該是來自江蘇高郵的史求,但道光皇帝一看這「史求」二字,心想:這不就是死囚嗎?認為大大不吉利,就劃掉不取。而當皇帝看到二甲第九名來自安徽天長的戴蘭芬時,喜出望外,立即提他為狀元,看看這個戴蘭芬,他可是越過前面好幾個人哪。原來是道光皇帝認為其籍貫與排名是天長第九,這不就是「天長地久」嗎?而「戴蘭芬」說得是清朝會代代(戴戴)蘭芬,這麼優秀的名字,那有不第一名的道理?這個戴蘭芬應該很感謝祖先及父母的恩澤吧,只不過史求又何辜呢? 又在咸豐年間有個叫范鳴璚(ㄑㄩㄥ二聲)的人,他原也在殿試的前十名,但咸豐皇帝看到他的姓名與「萬民窮」相似,也覺得是不祥之兆,於是只給他一個內閣中書的官職。哎,又是一個敗給自己名字的讀書人。 還有在同治年間,江蘇常州有個叫王國鈞的貢士,他參加進士考試,因其書法與文章都表現得很好,在殿試時也名列前茅,可是慈禧太后看到他的姓名「王國鈞」時,就皺起眉頭,這不就是亡國君嗎?不行,這個名字太難聽了,於是硬是把他的名次壓在三甲。讓學識淵博的王國鈞只能當一個小小的知縣。 看到古人因名字受惠,也因名字而受累,真的慶幸現在的我們,名字已不能左右我們的功成名就。而對於因名字而受惠的,我們只能說聲恭喜;但因名字而受累的,也只能寄予無限的同情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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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父親的心靈對話
小時候,我和父親之間是沒有對話的。因為家中有五個小孩,父母總是為了生活奔波,每天忙碌地工作著,哪有空與孩子們閒聊?母親生病後,為了不讓父親感到孤寂,我找了許多話題與他交談,於是開始了我與父親的對話,這是父女倆感情迅速加溫的轉捩點。 父親是土生土長的府城人,說話總是一口流利且道地的閩南語,從小生長在臺南的我,對於這樣的語言早就習以為常了。來到臺北天龍國之後,才發現這視為理所當然的語言竟然快速消失中,因此我和老爸的對話內容,從日常閒聊,逐漸演變成閩南語的專業對話,有時為了閩南語教學上的一些語詞與用法,我甚至會親自回臺南一趟,對父親做起「田野調查」。 老人的世界很單純,我總是擔心著他如果沒有動腦,會逐漸老人痴呆,因此我經常出考題問他,他也常笑著說:「你定定半暝仔出一■月。」雖然他嘴裡如此唸著,但總是會不斷思索並努力想出答案,替我解惑。 最近我發現老爸開始不太會回應我了,有時我在他身邊說了一連串的話,他只用一聲:「蛤?」回我,一開始我以為他身體不舒服,懶得說話,看到我如此獻殷勤,他也總是坐在一旁微微地笑著。 觀察了一段時間我才知道,原來八十幾歲的老爸重聽了,他的耳朵越來越重,開始聽不大到外面世界的紛紛擾擾,慢慢地又回到小時候的我們,我和父親之間沒有對話了,這微妙的感覺與小時候不同,我們不是沒有話題,而是慢慢地演變成我一直對著他講話,他的表情似懂非懂,但他仔細看著我嘴唇的眼神,不斷露出慈愛的微笑,我想,這是我和父親之間的心靈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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崑曲天成牡丹亭
明、清時以唱南曲為主的長篇戲曲,稱為「傳奇」,以別於北方雜劇,每本大致為四十齣。《牡丹亭》、《長生殿》、《桃花扇》等,皆為著名作品;尤其是委婉蕩人,崑曲天成的《牡丹亭》! 崑曲!流行於江浙一帶的劇種,始於元代,最初是江蘇崑山一帶,民間所流行的清唱腔調,故稱為「崑山腔」。明嘉靖年間,喉能轉音,精熟音律的魏良輔,「憤南曲之陋」,特以崑山腔為基礎,加入花腔,翻為新調,「啟口輕圓、收音純細」,揉合南北曲之長,以笛、管、笙、琵琶、鑼鼓等為樂器,使崑腔「諧聲律」,唱來「清柔婉折」、「流麗悠遠」,強調「轉喉押調」,以擅抒情。又因其曲調委婉悠遠,如石磨之流水般細膩婉折,故又有「水磨調」之雅稱。是明代到清中葉前,我國主要的戲曲腔調,由於所唱的是曲牌,故稱為「崑曲」。 自明嘉靖初至清乾隆末,崑曲獨霸劇壇垂三百年,之所以能獨霸劇壇,其一是清雅高尚,其二是善用各種樂器之長,由笛、簫、笙、琵琶等繁音合奏之優雅曲調,幾乎代替了南北曲,形成了統一的局面。因而,當擅長抒情,千迴百轉的崑曲,遇上淒婉纏綿:「夢中之情,何必非真,天下豈少夢中之人耶」的《牡丹亭》時,自然匯為一齣高言妙句,音韻天成的千古名曲。 《牡丹亭》,原名《還魂記》,是明嘉靖年間湯顯祖所作。描寫南宋南安太守杜寶之獨女杜麗娘,在聽塾師的詩經《關雎》後,動了懷春之情,於夢中邂逅書生柳夢梅。醒後因思念夢中情郎,鬱鬱寡歡而亡;後麗娘又喜慶生還,結為夫婦,故稱《還魂記》,更因相遇於牡丹亭,故世稱「牡丹亭」,與《紫釵記》、《南柯記》、《邯鄲記》等,並稱「玉茗堂四夢」。 《牡丹亭》在境界及藝術方面,均登臻創作高峰。劇本推出之時,即一舉超過了另一部名著《西廂記》。據載「《牡丹亭》一出,家傳戶誦,幾令《西廂記》減價」。特別是感情受到壓抑之婦女,「冷雨幽窗不可聽,挑燈閒看牡丹亭。人間亦有癡如我,豈獨傷心是小青。」竟有少女讀後有感,以至於「忿惋而死」;乃至於杭州有女伶演到「尋夢」時,竟深情激動,卒於台上! 《牡丹亭》取材於唐代傳奇《離魂記》,揭露封建迷暗,以情反理。故事深切動人,濃厚浪漫;曲調不拘聲律,優美清麗;人物描寫生動,細膩感人,語言則在深淺、濃淡、雅俗之間。《遊園驚夢》更具體映現了杜麗娘從遊春、尋春、惜春、傷春,乃至因惜春、傷春,因而感嘆青春生命,竟無人惜、無人憐,進而激起她自主生命等心念,致而茫茫入夢思春的轉折心情;一種追求生命自由、自主的歷程。因此不像西廂記「一見鍾情」之寫實愛情,而是直抒天性中之情、愛,乃是無法說明,更無法解釋的,正所謂「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復生者,皆非情之至也」,或許只有元好問「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之情可擬。也惟有崑曲雅麗仙巧之文詞,柔曼婉轉之腔譜,方足成就「至性」、「至情」、「至真」的《牡丹亭》! 「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不僅唱出優美婉約的轉折,更藉著悠揚婉轉的靈韻,把身居閨閣的千金小姐,思春怨春的內心世界,刻劃得淋漓盡致。杜麗娘在心靈被束縛了十六載春秋後,首次踏入自家的後花園,首次看到奼紫嫣紅的春天,如此別樣春天,在斷井頹垣映襯下,顯得格外觸目盪心!也就是在此情韻襯托下,後面的故事才得徐徐展開,那夢幻中的情景,也才得以完美的詮釋,以致出現了「驚夢」、「尋夢」感人至深的一幕。 湯顯祖曾言:「思歡怒發,感於幽微,流於嘯歌,形諸動搖。或一往而盡,或積日而不能休。」從這段文字,可以體會何以湯顯祖把「情」的感受,寄託於載歌載舞的戲曲中,因為他認為戲曲藝術,能夠開啟「人情之大竇,為名教之至樂也哉」,以宣洩人情。尤其他的「情」,是通過「夢」而表現;而「夢」亦通過「戲」來反應,此種夢幻的表現形式,正映現了「夢中之情,何必非真。天下豈少夢中之人耶?」 因此,在湯顯祖眼中,太拘泥於紅塵真實,就無法窮盡紅塵的複雜性。因此,通過夢境,說盡人世,更能反應出比現實廣闊、深刻的感情。事實上,以夢幻的調子,表達自己的理想和感情,與其說是一種寄託,毋寧說也是時代所致,以當時的時代條件,不能用真道表達真情,只好以「幻」、「夢」道之,更足暢人。《牡丹亭》以「遊園驚夢」抒發杜麗娘懷春之情,和滿腔幽怨,因情而夢、因夢而死、死而復生,其道在此,不明此,實無法知《牡丹亭》。 「不到園林,怎知春色如許?」確是,崑曲、園林是蘇州藝術界的兩大瑰寶。園林是可以看的崑曲;崑曲是可以聽的園林,兩者均在意於別樣精致!兩者併放,自然匯為自然和諧、天人合一的意境,此不正是藝術的最高境界?文人雅士在此幽深典雅的園林中,共聆昆曲,能不有感而嘆:「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說的是戲中詞,道的卻是人間情,一方春色,令人心醉;流連忘返,低迴人生! 崑曲在文學上與「唐詩、宋詞、元曲」一脈相承,也因此崑劇的劇本,是以「曲牌」為創作單位。曲牌!含括了文學與音樂兩元素。尤者,崑曲除了文詞清雅、曲調悠揚外,其所以引人入佳境,發思古之幽情者,在於她境界高華清妙、身段繁複優美,即今日所謂「無聲不歌、無動不舞」之平劇亦難匹敵。而平劇中身段較繁複優美者,如《昭君出塞》、《天女散花》、《林沖夜奔》等,皆襲自崑曲。使聆者在吟賞中,或低吟淺唱;或暢懷高歌,均有其詩情畫意、賞心樂事等雅懷! 崑曲身段豐富且抒情性強,載歌載舞中,形神兼備,巧妙結合輕吟唱腔與舞蹈身段,拉開帷幕,進出夢境與紅塵間,追尋心靈深處,那份如幻如真,美麗與哀愁的情韻。就因她精緻的表演藝術,影響後出之地方劇種,故素有「百戲之母」美譽。後來發展的戲劇,都從她身上汲取了養分,更可以說,崑曲源於宋金元時的南戲和雜劇,秉承了南曲和北曲的音樂傳統,因此具有「承先」的意義;而其後各大劇種,如徽劇、京劇、贛劇、湘劇、川劇、粵劇等,也都或多或少受到她的影響,因此,就「承先」與「啟後」之境界言,盡在崑曲! 四百年前,湯顯祖歷盡艱辛,完成了不朽的《牡丹亭》。其後,二十一世紀初,集合兩岸三地文化精英,共同打造了青春版《牡丹亭》,為崑曲注入了新生命,在大學校園裡,引起了青年學子觀賞崑曲的熱潮。此現象當是緣於華夏子孫,對傳統文化有了新的憧憬與感動,終究,崑曲的古典美學,以及湯顯祖的有情天地,業已感動了中華兒女的心。 在《100部劇本:世界最著名劇本排行榜》中,《牡丹亭》名列第32位,是唯一入選的中國劇本。日本漢學家青木正兒更在《中國近世戲曲史》中,如此寫道:「湯顯祖之誕生,先於英國莎士比亞14年,後莎氏之逝世一年而卒。東西曲壇偉人,同出其時,亦一奇也。」尤者,1616年,東西方兩大文學巨匠,莎翁與湯顯祖相繼去世,亦不奇哉? 2001年5月,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在巴黎總部,公布首屆「非物質文化遺產」名單。崑曲是四個唯一被國際評審委員會,一致通過,並授予榮譽稱號的藝術之一,多少告慰有心人。今日,《牡丹亭》故事背景所在地:江西南安府,湯顯祖於該地取得靈感之所在,已根據牡丹亭故事內容,擴建成「牡丹亭公園」,更足慰藉那些歷史流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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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上火車
靜靜望著窗外,我天真跪坐在座椅上,景色移動變換,上一幕一望無際的稻田,下一幕就成了高矮不等不規則排列的民宅。一個小轉彎開始,景色演出的時間忽然拉長,我的瞳孔一長串漆灰,肩頭一震,不是驚嚇,是驚喜。身旁的長輩解釋:「火車在過隧道。」灰不見了,我睜大眼睛,飽滿的知覺跑出窗外,跟軌道碰撞,跟行經的路樹碰撞,跟月臺上的人潮碰撞。我的膽怯瑟縮在不起眼的角落。 那次的經驗後,我滿心期待再次與火車相關的一切碰撞。補習班課外活動,「火車來了!」我的同學藏不住興奮,燦笑靠近月臺邊緣,老師見狀,趕緊上前阻止。火車的行進方向大致分成北上和南下,雖然已電氣化,沒有煤炭及朝上竄升的煙,說是電車形象上較恰當,然而在長輩、同儕南一句、北一句多次複誦下,火車這稱呼根植我的習慣。 力大無窮的火車告知我,要將大大小小的乘客帶往樂園,其中包含我。看不見旋轉木馬的搖擺,聽不到雲霄飛車的狂呼驚嘯,它口中的樂園唯有愉悅的流動。大家各自成團,歡喜蹦跳,我也喜歡跳來跳去,不過跳在心底,和一小撮興趣類似的人聚集涼亭內,棲息此地的魚兒擺出陣勢,大肆歡迎訪客。我抓一把飼料拋向湖面,湖光四濺,魚群交錯分合,在水下組起城牆,朝我推進。天鵝張開翅膀,往我飛來,謙卑地抬頭索取食物。 被團團包圍的我頓時成了世界的中心,俯視周圍靠過來的動物,掌心向下餵食牠們。那個地方只有火車能到達,離開前我稚嫩的心靈暗自發誓:「我一定還要來到這裡。」但直至今日仍未兌現承諾,年紀大,精神反倒弱小。我經常在想倘若樂園已不是曾經的樂園,美好的回憶是否會產生裂痕。只要不目睹樂園現狀,心目中即便有它可能逝去的想像,至少它在心中的架構不會過分走樣。 回到樂園的誓言化作空話,我有一段時間每當搭火車就非常糾結,甚至痛恨膽小得無以復加的自己。如今因上班緣故,幾乎天天和火車膩在一塊,有時前往公司,有時遊玩,內心猶如風平浪靜下的湖面,難現漣漪。火車呵護著我,用大段的旅程記憶稀釋我食言的罪惡感,我的知覺不知何時開始從窗外奔回車廂,連同肉體碰撞火車。我感謝火車,不大會表達的我真實心情也許超越了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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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生給我的啟示
彷彿是昨天,才在A的畢業紀念冊上簽名,怎麼轉眼,她已是即將進入大學的新鮮人? A是三年前,我的國文科任班小老師,該班導師風格隨性不羈,等著退休,全班群魔亂舞,作業龍飛鳳舞。A有一半原住民血統,黝黑的臉龐鑲嵌著又大又圓的眼睛,上課總是專注凝神,交派任務使命必達,我也就自私地霸佔她三年當我的小老師。 畢業後的她,逢年過節必傳來寫滿滿的感謝簡訊,總讓我有些驚喜又猶疑:「我,真有她簡訊中說得這麼認真又敬業嗎?」 高中畢業典禮的隔天,A和我約了見面,在母校附近的便利商店。盤算著要早點到,請A喝個飲料,沒想到她比我還早到,一打照面立刻站起,雙手奉上一個紙袋,面帶微笑:「老師好!」 這也太重禮數了吧!我搔搔頭有些不好意思。紙袋裡是A自製的小禮物,和寫滿滿的卡片─禮物是A手工的,兩個素雅的肥皂盒直立黏在一起,一個裡面有肥皂,一個放進A用水袋裝的植物,有多肉植物和點綴用的小黃花,都是自己種的。(蕙質蘭心用在她身上真是貼切) 卡片上密密麻麻寫著國中的點滴,感謝我在大考前,好幾次午休陪他們修改作文;感謝我在大考後,給他們讀《好個翹課天》,帶他們認識身體自主權;也感謝我曾跟她說「絕對不要讀中文系」,所以她在二擇一時,放棄了中文系,事後也覺得是正確選擇。 讀到此我滿心驚慌,我怎麼沒印象這樣跟學生說過!我豈可任意影響學生的未來!日復一日的規律生活,讓人心生倦怠,發條鬆懈,忘卻言語的重量。而這樣珍貴的卡片和禮物,彷彿一巴掌重重打在我臉上:「好好清醒振作吧!你的一言一行,學生都會跟著學呢!你要更加努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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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童年妳好
看過幾千枚斜陽 妳仿若才娉婷走過 迷失在實線虛線的時間履帶 在歲月裡躲貓貓 沒有人發現 妳擺盪在輸贏之間 漸漸地沉睡了 我卻穿戴合乎世俗的制服 無聲無息地醒著 妳促狹從開滿茉莉的牆角那端 探頭揮手「嗨,還記得嗎?」 我猛一回首 滴答滴答敲響湖心 「嗨,好想擁妳入懷。」 凋零許久的玫瑰與海芋 想念響徹風裡的笑 想念飛向雲端的那只風箏 以及,堆疊著 深深淺淺斑駁往事底 信箋 嗨,頂著白髮在鳳凰樹下打盹的 妳,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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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情花東】尋找加路蘭
車子一出台東市區,開上海岸公路,我就坐立不安了,心底藏著一個祕密,隱隱有幾分興奮,也有幾分情怯。 上個世紀的畢業旅行路過花東,很偶然的發現一個小小的漁村。 這漁村本不是我們停留的站點,只因從車窗看見此地的岩石特別蒼勁,頗有水墨奇石的韻味,而湛藍的海水,幽邃如深情的眼眸,我們便要求司機停車,小作逗留遊賞。 這樣意外的相逢是一種情緣。站在海岸邊的礁石上,遠眺浩渺的太平洋,看那海浪拍打著防波堤,激起飛瀑一般的浪花。小小的港灣停泊著幾艘漁船,隨著水波盪漾,船影零亂。魚市場的一隅,條凳上三三兩兩的坐了幾個老人,閒散的抽煙嚼檳榔,或下棋聊天。空氣裡流漾著陣陣魚腥味,以及海洋濃厚的氣息。 這時,港灣裡突然噗噗駛進一艘小船,很快的泊了岸。一個瘦長清的漁夫跳上岸來,在近晚的光線下,神情顯得幾分沉鬱,幾分滄桑,很像是從銀幕走下來飽嘗風霜的天涯浪子。從我面前經過時投給我深沉的一瞥。許多年過去,那眼神依然熟悉如昔。 這個小小的漁村,名字叫做「加路蘭」,據說在阿美族語裡正是「水」的意思。名副其實的水鄉,令人懸念。我把這個美麗的名字深深的鑴進心版,從此一想到水就想起她,想起那浩渺的萬頃碧波。 但是這個水鄉後來竟成了謎,不知它正確的位置到底是在哪裡,因為歲月流轉地名也常有更迭,我經常向周遭的朋友說起加路蘭,探詢它究竟是在何方? 奇怪的是問了台東的朋友,都說加路蘭就在台東。問花蓮的朋友,又一口咬定加路蘭是在花蓮。幾番探詢都不得要領,讓我更加糊塗了,當年的偶遇竟恍如一夢。 最近努力爬梳新得的資料,終於發現台東、花蓮的朋友都沒錯。兩個加路蘭,一在台東一在花蓮。 台東的「加路蘭」,阿美族語的確是「水」的意思,地點就在今日的台東小野柳。小野柳南方的富岡漁港舊名「伽路蘭港」,或許就是我半個世紀前偶然停留的地方。 花蓮的「加路蘭」,kaluluan是部落人們模擬海岸山脈落石的聲音。地點即今日花蓮豐濱的磯崎。 兩個加路蘭,都是美麗的水鄉,永遠碧藍在我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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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靜的美好─金沙
環島北路四段左右兩側見到了廣大的水利工程。右側有榮湖水庫,左側有金沙水庫,穿越了這一座小小的橋堤,進了過往繁華的沙美鎮。 沙美,可以看得出當時鎮上不可一世的繁榮與完整街道規劃:中興、博愛、三民的井然有序。早期的復興街,左右兩旁,琳瑯滿目的招牌,也見證了當時這裡的繁榮景色。 街道的末端,是一座金沙戲院,以這般左右的寬度與縱深,實在不亞於當時台灣的任何一座戲院(按:以四十年前高雄左營的中山堂與中正堂相較),往左邊的市場有許許多多的行業店面,食、衣、住、行、育、樂在這裡通通包辦了。復興街當時的繁榮,熱鬧的市集,應當滿是軍服採購物資的阿兵哥,將這寬大的復興街,可想而知定是擠得水洩不通。 如今的金沙鎮,因建物的老舊,城鎮的都市計畫,有了老城區與新規劃的都更區,演化出新城鎮的中軸線,以金沙國中大門口前的國中路,畫出了金沙鎮新的中軸線。吃著閩式燒餅,探尋著張文帝洋樓,感受著當時的繁華景象,坐在榮湖旁,咬著鹹酥而不膩的燒餅,看著太武山,也是一種享受。 聽說,在這個地方還流傳著一個故事:古寧頭戰役後,常有人出沒偷村內民眾的紅薯的故事。這就是古寧頭戰役後,在逃往太武山北面躲藏的解放軍第253團團長徐博,古寧頭戰役的第四日十月廿六日晚,躲入了太武山中,就一直隱蔽在北太武山山洞中裡,靠著挖食地瓜等食物充飢,等待解放軍第二次登陸。有村民向胡璉將軍抱怨他種的作物,常常在夜晚被部隊偷吃,胡璉驚覺有異,出動兵力搜山。直到隔年一月份,徐博「長髮長鬚,形同野人」才被國軍逮捕。 遙想剛剛路過的耆老,對我這旅行者訴說的故事。這是一個大時代的印記,我們隨著這個印記,也保存好這些回憶與封印。將來於後世談起這些往事時,是否可以告知他們,在這塊土地上所有人共同的奮鬥和一群人守護家園的歷程。 耆老手指往前一指,跟我說,順著這條路直直走,左手邊有一個所在叫陽翟,是一個拍電影的場景,叫做「軍中樂園」。很多觀光客都喜歡那邊可以照照相,要我可以過去走走。 陽翟,好奇心的驅使下,來看看當時的電影場景與老街的氛圍,金東電影院前,有著幾位油漆工正在重新整裝電影院,沒有金沙戲院那般氣勢磅礡,卻也可以看得出當時的榮景,往電影院前方的小巷走去。 向右一轉,有一種時空錯亂的感覺,這條老街,感覺上好像回到了三、四十年前台灣的街道,讓我想起童年時間,高雄市左營軍校路底,有一條金陵街,那條街中,也是有著美容店、軍品店。各式各樣的店鋪,當時被稱為小上海一條街,可見繁華與熱鬧程度。今日觀望了這條陽翟老街,所有的店面不比金陵街遜色。看到旁邊一旁的簡介,果真如此,當年陽翟老街可有小西門町的美譽,可見人潮非凡。 身旁閩式建築的老宅子,牆上面書寫著「蔣總統萬歲」的詞句,有著許多的反共標語,在這個和平年代,很難感受到戰爭的氣息,可是在當年,卻是在那肅殺之氣之中,過著生死一瞬的堅韌。那種振奮人心,前進目標的標頭,的確需要時時鼓勵與提醒,就像是大家共同記憶中的座右銘一般。 無論現今對蔣介石的評價如何,還是有兩派評論,但持平而論,在風雨飄搖的孤海上,當時的中華民國像一葉舟。有一個人可以依靠,甚至,有一個人可以指向前方,那種天塌了,好像他會頂著的,那種保護。也未嘗不是一件安定人心的好事。 「蔣總統萬歲」的背後,是告訴著大家「你們的未來萬歲」,再艱難也要撐下去,再艱難還是有希望。我在陽翟老街,看看小西門町,想想兒時的金陵街小上海。現在的寧靜,是一種甜蜜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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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風單車行
《莊子.逍遙遊》有言:「夫列子御風而行,泠然善也。」這「御風」二字用來形容騎單車的感覺,最恰當不過了。單車是很多人最愛的交通工具,有時兒子從附近半山上拿有機蔬菜,掛著環保袋直奔山區路線,用單車把兩大袋香椿茶葉運回家。老實說,路上大型車來來往往,有單車專用道的路段還好,不然真的滿危險的。可惜,國際無汽車日每年只有一天,而且只在某些路段。當他人開大汽車,騎單車者會大口吸廢氣,所以必須戴口罩和安全帽。 在這些車陣中「求生存」,就是要「心平氣和」,看到大車來快閃開,不要跟他們搶道嘔氣。親戚們看到兒子常用單車載著大包小包,總是勸我們快去買一輛機車。然而,他小時候學會騎單車的第一天,竟做了一個夢,夢中他有好幾輛單車,每一個他常去活動的地區,都有一輛專屬的單車。此年幼時做過的夢,現在可說已然實現。算算在最「全盛」時期,我家兩個人有七輛單車。新舊家各一輛,他在中壢讀大學時,那裡的火車站也放了一輛。 此單車陪他四年,很幸運其間只發生兩次小擦撞,不礙事的車禍。每個上學的日子,陪兒子從火車站到學校,再從學校回到火車站,光是寄車費四年已經可買好幾部單車了,也修過好幾回。 大學畢業時,沒換過的零件所剩無幾,不知道還能不能算是原來那輛,沒想到他捨不得這輛單車。為了避開午後雷陣雨,他用上午的時間,從中壢騎回土城的家,他同學綽號「妖怪」,平常騎機車從土城到中壢學校都走最近的路。同學們知道他們的騎車任務,都替他加油,年輕人們說這是「超級任務」,鼓勵他們使命必達。有「妖怪」帶路他只花了一小時多,就把單車騎回家。 兒子雖愛騎單車,卻總是固守簡樸生活,一直沒有買入他心中理想的高價車,總是修他原來大學騎的那一輛,能騎就好。少年時我常騎單車往返父家田間或到隔壁村。遺憾的是父親年老已無法騎單車,有一輛多的舊車要送我,於是我從嘉義縣鄉村騎到新營火車站,寄火車到新北,再從新北市區騎回郊區的家。 現在我家雖已添購機車和電車,然而在後疫情時代,騎單車已然成為健身時尚;無論是不是時尚,吾家人都會繼續騎單車,也時不時挑戰遠距離。如果宋朝蘇軾〈赤壁賦〉中的:「馮虛御風」是仙家的行止;那麼現代人騎自行車,以著地的方式「御風」而行,就有如地仙般自在。騎單車既運動又愉快,利己利人兼愛地球一舉三得,無怪乎民眾越來越愛以此環保交通工具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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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件紅白格子的外套
從住家巷口出來,右邊通往大馬路;而左邊則是整排坐落在綠意盎然的樹林中的舊眷村,如此不相稱的兩個方向像極了年輕人口中的「愛情」,或許是上天給我們的指引和智慧。祂要我們年輕時打拚抱負,同時也要妥善安置自己的晚年。 一個豔陽高照的夏日,我冒著汗等紅綠燈,悶熱的空氣讓人窒息。眼前出現藍姨熟悉的身影,我們是多年前的「病友」。可惜這幾年適逢兩位兄長相繼過世,我根本沒心情找任何朋友閒話家常。 四、五年沒見面,她身穿一件紅白格子的薄外套,手提一包麵食,快步往她家門口走去。我出聲喊她,她停下腳步望向我,紅通通的臉龐帶著一絲驚喜,我走向前握著她的手,我們是老朋友。 很多年前我們在醫院相識,護士小姐說藍姨每天要去注射止暈眩的針,嚴重時必須早晚各打一次針,我問藍姨不能用藥物控制暈眩嗎?她說沒辦法。我們偶爾會聊到個人的家庭,知道藍姨生養一雙兒女,女兒婚後生了兩個可愛的孩子,藍姨本來是個快樂的外婆,可惜女兒得了急症過逝,藍姨也開始了她必須天天打針的生活。 那之後,有一段時間沒見藍姨去打針,我以為她的病情好轉,某日卻見藍姨被她先生用輪椅推進醫院,我問她發生什麼事?她說她到教學醫院去看腰骨痠痛的毛病,醫生發現她脊椎骨磨損太嚴重,於是幫她開了脊椎的刀,她必須坐半年的輪椅才能練習走路。這可慘了,兒媳要上班,沒人可以照顧她,幸好體貼入微的先生願意提早退休專心照顧她。藍先生是水利局的員工,收入穩定又關愛家人,十分有責任感,他為了藍姨提早退休,大家都喜歡他圓滾滾的身材和溫暖的笑容,稱他為最疼老婆的土地公爺爺。 人不會無緣無故生病,大部分的疾病都是身體在向主人求救,當身體承受不了外來的打擊,自然就會表現在疾病上,此時親人的陪伴就特別重要。眼下能全心全意照顧藍姨的人只有她的先生,所幸藍先生能體會妻子的特殊狀況,很讓人敬佩。 人類的耐力是無限的,當我們長期處於順境時會變得越來越懶散,可是一旦面臨逆境,藏在心中的警覺性會自然覺醒,知道只有靠自己的毅力才能跨過所有關卡。今日能在街道上遇見藍姨應該是一種可貴的緣分。 我們一起走到屋簷下聊起來,我問候她和藍先生好,她放慢語氣說:「我先生走了。」「走了?走去哪裡?」我有不祥的預兆。 她的雙眼充滿哀怨,淚水靜靜滑落,臉上的皺紋瞬間鮮明起來,幾年的歲月刷白她一頭黑髮。我望向左邊的綠樹林,思忖著該如何開口。藍姨輕輕嘆了一口氣說:「我先生在四年前過逝了,睡在我身邊平靜走的,是心肌梗塞……當年,他盡心照顧我,晚上只要我喊痛,他就起身幫我按摩,我頭暈他當我的枴杖……這樣的生活怎麼能不病倒?那時候有他在身邊,天塌下來我都不怕,我花光了他百萬元的退休金,他還是天天陪在我身邊,一句怨言都沒有,嫁給他是我最大的福氣。」陽光悄悄閃進腳邊,藍姨的淚水讓我看到她對老伴無底的感念。 我拍拍她的肩膀問:「您現在跟誰住呢?」她回:「兒子一家人。」 我又問:「您買麵做啥?」她回:「我媳婦和孫子煮飯吃,我吃不下,媳婦讓我自己出來買麵吃……」我點點頭。藍姨擦乾淚水說:「我感謝我先生把這棟房子和觀音山下的幾分田地都放在我名下,讓我有勇氣繼續活下去。」這話是真的,金錢雖然不是萬能,但是沒錢就真的萬萬不能。不是子女不孝,是生活很現實。 半年後的某個傍晚,我又在上回遇到藍姨的附近遇到她,已經入秋,風吹著她身上的紅白格子外套有些薄涼。我喊她:「藍姨!」她抬頭問我:「你……是哪位?」我愣住,怕自己認錯人。仔細端詳眼前的婦人明明是藍姨沒錯,她為什麼會反問我是誰?她一臉狐疑,然後很抱歉的說:「不好意思,我真的忘記誰是誰了,我晚上睡不著,記不起很多事……」「啊?您知道您家在哪裡嗎?」「知道,就在那邊(手指她家的方向)。我晚上睡不著,要出來走一走做運動……」她無意識地甩了甩雙手,看起來很無辜,她的模樣像是得了失憶症的老人。 我擔心地問:「您記得自己的名字嗎?」她看著我發呆。 我小心問:「您知道您今年幾歲嗎?」她馬上回:「我82歲。」 我再問:「您知道您有幾位子女嗎?」「兩個,女兒死了,兒子要上班。」 她接著說:「我媳婦阿娟明天要帶我去長庚醫院看病,我的龍骨開刀,裡面有六根釘子。我晚上睡不著,要出來走一走比較好睡……回家了,阿娟要帶我去看醫生……」她轉頭就要走,我吩咐她:「您要乖乖看醫生、吃藥,睡覺。」「好!」她抬頭看我,點點頭走了……我的腦袋完全放空,整顆心異常沉重。 幾天後,我又在路上遇見藍姨,問她有沒有去看醫生,她說有。問她醫生怎麼說?她想了想說:「我們阿娟帶我去看醫生,我的龍骨開刀,裡面有六根釘子……」。 我知道她已經無法做正確的回答,只能叮嚀她不要再走了,快回家,不然會找不到回家的路,她嘴角上揚向我揮揮手,像個孩子。 也許是心中對藍姨的擔憂,下班時我會選那條與她相遇的岔路回家,遇見她是我最放心的事,她對我應該是有了一點點印象會微笑,雖然她總是說:「我睡不著,要出來走一走比較好睡,我忘掉很多人,你是誰?」。 有一回陪她回家,她媳婦阿娟對我說藍姨這幾年的記性差很多,最近發現不對勁帶她去長庚醫院檢查,結果發現她得了快速退化的老人癡呆症……目前只能吃藥控制,睡不著時就讓她在屋子外面走走,運動一下,我問她:「妳不怕藍姨會走失嗎?」她無奈地說:「我會守在客廳的窗口注意婆婆的行動,我先生不願意限制他媽媽的行動。」她的語氣帶著許多無奈,我也不好多問。 我思考著「限制行動」這件事。藍姨的年紀大記性不好,家人若是無法隨伺在側,最安全的方式就是幫她請個看護陪在身旁,不是讓她自己隨便走,萬一走丟了或與車輛擦撞等等,事情就不是口中說的這般輕巧。 有人說:「當父母身體不好常找子女的麻煩時,子女就要自覺已經慢慢踏入壯年。」這句話是在提醒我們除了要照顧自己的身體,更要及早做好養老的準備,才有辦法珍惜子女與父母之間的寶貴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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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桐花季
暈染開來單調唯美的澈悟 沾滿山林顰笑滑落五月 哪一枚雄蕊惹著春寒心碎 整條山徑橫臥宿醉的雪 昨夜濕漉孢子浸漬在雌蕊的心中 默默寫說關於身世那一些紛飛的愛情悲劇 一坨油胞的哺育 一顆至毒的種子 一棵九公尺的家族 絢爛而光榮的墜落輪迴 重生復活 以雪的姿態 談述我最美麗的島嶼 薑麻園淡色輕霧裡藏了妳的薄粉胭脂 沿曲折滄桑煙波尋找 每片雪白斷句都有驚豔 每個飄舞音符都是詩曲 妳在那裡 我在這裡 九公尺的凝望是生死離別距離 除了想妳 我只能在緲緲霧氣中思索妳淺淺淡淡的愛 和我轟轟烈烈赴死的墜落 在陽光猶嫩的五月 (稿費捐大同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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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五的下午時刻
又是這樣,時光飛速,一周又過得很快,感覺才剛銜接上禮拜,這禮拜的周末又到來。不過,大家都喜歡周休二日前的寧靜時刻,約莫是在星期五的下午時刻。在這個時刻非常特別,常常會有很多人請假,或許是因為老家不在工作地,所以想要提前去趕車或回家,或者說,當天就會安排行程,讓自己先度過小周末,反正周末就可以好好休息。於是,那天下午,經常辦公室不到一半的人,除非是事情多到做不完或是有急件的人,這才需要工作到下班,或是加班,其他人會提前請假,甚至當天就請假,然後率先開始假期。我會這麼說,因為我是其中一員。 以前,在外地工作,回家時常要花一個多小時以上,光來回車程,都已經快半天的行程,更遠的還有三個多小時,這樣都比半天還多。於是,我就會提前請假,然後前一天晚上就把行李收好,趕緊去搭公車轉捷運再轉高鐵或客運,整個花起來,時間是很長的。不過因為難得可以回家,所以內心相當雀躍,而那段時間也是我很期待的時刻,總是想著,可以回家見見親人,然後邀約朋友見面,或者說,可以看看老家周遭變化的景物,以及我出生的那個城市,它現在又有什麼新的變化。那些都是我所期待的,當我一下班,就會脫離工作狀態,全新地想要放假。 於是,當時候跟我同一間辦公室的人,就會常常在星期五的下午時刻沒看到我,其實我幾個住外地的同事也是如此,他們都跟我一樣會提前請假,提前跟主管說,所以,我們總是會一起請。但是,這個時段也要有人值班,避免有些臨時交辦的事情沒有交辦到,或是有急件需要辦,因此都安排好同事協助,大家彼此之間沒什麼計較,都知道彼此的為難處,所以雙方都會有默契,也讓假期可以愉快。 現在,雖然回到了老家,不過,還是很期待星期五的下午時刻。因為,總覺得快放假了,很多事情可以做。而且,現在換成是我協助大家處理交辦的事情,就會回想起當時候協助我們的那個人是多麼的好。畢竟,星期五還是上班時間,還是有很多工作會被指派下來,只是,並沒有那麼多是立即性的事情,所以,幾乎都是先記下來,或是先傳訊息跟負責的同事說,讓他們上班時再解決即可。但是,大部分都是比較沒事情的,因此,我就可以處理我自己的事情,整理一下桌面以及電腦的資料,讓一周的忙碌恢復寧靜,然後迎接下個禮拜的開始。我覺得有這樣的時間也不錯,辦公室很安靜,比較不會被打擾,然後可以好好的整理資料。 而看著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我空閒的時候總會想著,下班後要做些什麼。其實,我最常做的事情,大概是到大賣場採買東西,由於喜歡做菜,所以周末假日都會需要食材,星期五其實是一個不錯的時間,因為大家剛下班,會直接回家,然後提早下班的,也不會來,所以那時候賣場很空,直到晚一點才有人潮。而我喜歡那樣的寧靜,喜歡那樣的愜意,無論人生多忙,總要找點小確幸,才不會苦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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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羅生門
你對人生感到困頓嗎?西方哲人羅素:「我不能決定生命的長度,但是生命的寬度操之在己。」唯有以健康的心態面對人生旅途中的每一件事,才能真正激起生命中那美麗的浪花。 人生如同電影《羅生門》的敘事結構不循直線而行,基於個人不同生活價值創造多重敘事觀點,因為每一個人都有他的主觀真實,即便是在相同的時空背景中,卻有著截然不同的人生偏鋒。 人生是齣常態顛覆的電影經驗,我們都會隨著年齡改變對於主觀真實的既有認知,因此反思所謂真實已經成為理所當然,尤其透過生活中的各方獨白來做闡釋得到事實,往往成為人生橋段的必要經典。電影《羅生門》片中有句對白「哪裡有軟弱,哪裡就有謊言」,這不僅是警世良言,也是本片的一大亮點,為何一件殺人案會走出四個版本?就電影情節來看是再八股不過的橋段,但是由於文本巧妙的安排彼此間的結構關係,於是誘導出一部具有開創性及深度的電影,也就如同人生旅程的各種價值推翻以及重建的過程。 你的人生宛如羅生門嗎?其實主觀與客觀真實有如小丑魚與海葵般的共生共存,差別在於能否在破與立的糾結之中,拍出自己巔峰造極的人生大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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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官的本職學能
下基地前夕,連長把我編為第三排排長。他的構想是,把連上精兵放在第一排與第二排,讓資深上士與志願役少尉擔任排長,作為受測的主力部隊。因為我是下部隊沒多久的菜鳥少尉,讓我帶第三排,以老弱殘兵當作預備隊,負責連上的公差勤務。 下基地的第一階段為普測,也就是本職學能的單項測驗,可說是下基地的熱身賽。遊戲規則以排為單位,抽籤受測,分項成績加總平均後,即為普測成績。連長原本盤算跟裁判官喬喬看,最好不用抽籤,直接把吃重的項目分給第一排、第二排,以這兩排去爭取好成績,剩下的再給第三排。 沒想到裁判官玩真的,喬都沒喬,已經抽完籤了。連長在晚上召集幹部開會,把各排的受測項目告訴連上幹部,大家都傻眼,情勢大逆轉,幾個困難的項目都落在第三排。連長當機立斷,由第一排上士排長連背未來三週的值星,帶領第一排擔起公差勤務,然後丟下一句話給我︰「我會好好訓練你!」 普測是七十分及格,如果不及格會全排「洞八」。「洞八」是週六早上八點放假,「夭八」是週五晚上六點放假,雖然只差十四小時,但弟兄們非常在意,因為戰鬥部隊相當艱苦,大家都想早點休假離營。 我們第三排有好幾個受測項目,當中的重頭戲是「排級城鎮戰沙盤推演」,分成兩部分,首先為「沙盤推演」,排長限時一小時內完成沙盤製作;其次為「戰車排戰鬥教練」,由排長處置狀況,指揮全排四輛戰車接敵應變。 在裝甲兵學校分科教育時,我們學過「沙盤製作」。製作沙盤其實不難,只是沙盤教室的沙盤很大,相當耗時,所以普測「偷吃步」的方法,就是先把道具做好,包括插在沙盤上的小旗子、塑膠盒做的建物模型等,不然一小時根本做不完。事前練習時,我第一次完成沙盤製作,還挺有成就感,像戰爭片裡的沙盤推演一樣,指揮官在沙盤下達命令,指揮大軍作戰,沒想到我居然做出沙盤了! 至於「戰車排戰鬥教練」,考驗裝甲軍官指揮戰車的作戰能力,困難度高,也更為重要。我在裝校學過「戰車單車戰鬥教練」,從「進入集結地區」、「受命後動作」到「遭遇敵戰車」、「通過雷區」、「通過敵區」,以及「目標奪取」等狀況,但那時不用背報告詞,讓大家有點基本概念而已。 在裝校只是學基本狀況的處置,這次設定的情境為「城鎮戰」,也就是我軍在湖口臺地上攻擊前進,最後要在城鎮跟敵軍接觸作戰,最大的不同是這次受測有九個狀況,全部要跑完,不能看講義,而且報告詞的分量實在太多,還要全背下來。 打個比方,戰鬥教練不動實車,只是空操,就像演戲給裁判官看:舞台是沙盤教室,劇本是事前擬好的九個狀況;演員是全排弟兄,共計十六員;而臺詞就是九個狀況的報告詞;還有道具,排長與車長要帶戰鬥手板,各成員都要攜帶配槍。 在整個戰鬥教練的過程,排長大概佔六成重要性,負責指揮全排;各戰車車長約三成,要指揮全車;射手、裝填手與駕駛手只有一成左右,主要覆誦車長的報告詞。 譬如有一個狀況是「遭遇敵武裝直昇機攻擊」。排長依據行動準據,必須立刻向連長做接觸報告,然後展開狀況處置,首先通知全排:「乘員注意,十一點鐘方向,敵武裝直昇機!」排長馬上進行火力分配,各車車長指揮駕駛手,迅速進入半遮蔽陣地。車長下令瞄準目標,射手完成後立即報好。 排長掌握時間,命令全排以八五機槍攻擊:「全排,八五,十一點鐘方向,敵武裝直昇機,放!」各車射手同時攻擊目標,排長確認命中彈,下令停放。最後,排長向連長回報戰況,攻擊前進,繼續下一個狀況。 從這個狀況可知,排長是整個戰鬥教練的主角,而且是一環緊接一環,如果排長沒把報告詞背熟,結結巴巴甚至記錯的話,車長跟其他弟兄很難繼續操作下去。 所以,不只連長給我從上而下的壓力,從下而上的壓力更大。我剛下部隊沒多久還沒建立威信,弟兄都在看我有何本事。如果我害全排不及格,導致全排另外十五個弟兄跟著我一起「洞八」的話,我在連上也不用混了。 我們在沙盤教室練習時,旁邊是營部連偵查排,也在練習戰鬥教練,志願役的中尉排長看起來經驗老到,指揮若定,而且他們的裝備看起來相當專業,全排弟兄都穿著黑色護具,戴上防風護目鏡。反觀我們,一群老弱殘兵,除了志願役車長比較有經驗,連我這個排長都是菜鳥模樣,氣勢弱了一大截。 在測驗前一晚,部隊就寢後,連長把我還有另外三位車長叫進中山室,狂練戰鬥教練,連長放狠話:「沒練完不要睡覺!」我們就這樣一次又一次不斷練習,直到凌晨兩點,結束後回到排長室,我累趴在床上,不到一分鐘便入眠。 受測當天上午,全連帶到在沙盤教室,裁判官跟連長就定位,計時開始!沙盤推演不難,道具也都做好了,為了節省時間,我幾乎把整個湖口臺地的地圖都背起來,無論高地、道路或城鎮,全都記在我腦海裡,果然在一小時內火速完成沙盤製作。 然後是壓力最大的戰鬥教練。連長跟我說,身為排長就算不熟報告詞,也要大聲吼出來,氣勢不能輸人。隨著連長下狀況,我把報告詞吼給弟兄聽,吼到「燒聲」。測驗完,我已經沒有聲音,講不出話來,隨即知道分數,裁判官給我們七十四分,及格了! 雖然不是高分通過,但我們終於完成這項任務。經過基地第一階段的普測,讓我成長許多,培養出一點信心,大概知道指揮戰車是怎麼一回事,再加上日後開戰車跑、還有實彈射擊的經驗,我想這便是一個裝甲軍官基本的本職學能吧! 事情沒完,還有後話。我鬆了一口氣,不過休息沒幾小時,到了下午,上士值星官把值星臂章交給我,「連長說你都測驗完了,可以背值星。」我當週留守,帶著沙啞嗓音,連背十天值星,十天後拖著疲憊的身體,終於等到休假離營的時刻,踏出營區的一瞬間,深深吸了一口氣,忽然覺得外面的自由空氣如此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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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媽媽的一首詩 --我生命中的守護天使
多少個 晨昏朝夕無微的照顧 多少句 貼心呵護親切的叮嚀 多少顆 擔心喜悅串串的淚珠 換來如今 年少青春的我 皺紋趕走了青春 白髮替換了黑絲 媽媽的容顏 任憑歲月輪轉 永不改變的 卻是媽媽對我 一顆永遠呵護的心思 一張永遠慈祥的臉龐 一雙永遠關愛的眼神 親愛的媽媽! 謝謝您用一生的青春 灌溉我、撫育我 讓我享受生命的美好 讓我看見世界的綺麗 親愛的媽媽! 您是我生命中的守護天使 一朵金針花送給您 謝謝您用生命灌溉生命 使我的人生 豐盈美滿、幸福洋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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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戰
華夏多豪傑,殺人談笑間, 縱馬躍千山,寒風如刀尖, 日暮風悲兮,烽戎萬裏邊, 烽火不曾滅,征戰何時歇, 飢時■敵肉,渴時飲敵血, 殺氣沖塞門,殺人莫敢前, 孤月懸天際,血仇猶未雪, 仗劍屠千裏,仁義且拋卻, 願以從軍去,勝作一狀元, 立得班超志,守得蘇武節, 盡得武穆忠,壯為侍中血, 兵戈既未熄,鐵騎終不還, 千秋不朽業,皚皚白骨累, 朝時西出去,夜時提頭回, 一心挽國運,待得凱旋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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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
手機鈴聲喚醒了意識 雖然一再被 周公慰留 想繼續未完成的棋局 翻滾 關閉鈴聲 再次 丟到十萬八千里 最終 還是 抵不過現實的 壓力 親觸 冰涼的大地 寒冷刺到骨子裡 跳起 嘩啦啦漱洗完畢 中式早餐的香氣 只能停留在空閒時刻裡 叮-咚-叮-咚-的歡迎光臨裡 西式麵包與微波爐 霸權 的 震撼力 逼逼的 機械式的電子聲 完成 擔擔肩上的重量 撇一眼 嗷嗷待哺的荷包 甩甩頭 為自己加油打氣 讓自己充滿朝氣 新的一天也要滿滿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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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花糖
飛雪下的纏綿 盤旋圍繞 似躍動的華爾滋 撥弄著我的心跳 雲絮般的柔軟 黏膩綿密 如夏日的冰淇淋 挑動起我的味蕾 一團握在手中的雲朵 是融化少女的溫床 吸引力無限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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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別是永遠的折子戲
若是哪天你想不起了 那時空中的煙花裂爆 剎那的歡愉 讓我從歌聲中 翻找那夜 唱給你聽 至今未曾黯啞過的歌曲 依然攥緊音律 無庸置疑,那 是和落幕煙花流浪落腳 唯一的細軟 滿天涌動光芒的星子 始終箍攏歌聲的燦爛 緊緊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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駐縣藝術家──陳韋竹與她創作的金門動物縣民們
從烈焰裡蘊新生,帶來觸動,帶來愉悅,也帶來美……,以雙手雕琢陶土,紮根土地,陳述真實,成為充滿生機的表現形式,駐縣藝術家陳韋竹以陶為媒,製作了戴勝、水獺、中華白海豚、黃尾鴝,同時也製作了金門風獅爺和藍眼淚意象小怪獸,一件件童趣溫潤的作品,細細言說著金門的生命之力。 這些作品也許並不恢弘、並不暴烈,既不桀驁、也不甚激情,然而,卻透出細水長流的拙趣、敦厚和雅意,線條流暢地演繹著每一物件的姿態、曲線以及心情;彷彿它們正在凝視,彷彿在笑,彷彿纏綿有情,充滿了令觀賞者難以自拔的獨特魅力。 一般大眾對於金門的印象,不外乎軍事,不外乎戰地,在未抵金門之前,陳韋竹亦如是。直待踏上金門這塊土地,陳韋竹訝異於金門的生態豐沛,也對金門的海深深著迷。一連數月,居於成功海灘旁的沉思小築,窗外鳥兒忽閃與飛躍,村莊的純樸與沉靜,悠然愜意的生態環境,無不激發陳韋竹的靈感與創意。 創作題材多以動物為主,自研究所畢業後即赴日本駐村創作,在向內探詢自我、挖掘內部情緒的同時,依舊以動物型態的創作來呈現,陳韋竹說,彼時於日本駐村,居處附近常見狸貓、野生的鹿,這都成為她的創作素材。而後,前往芬蘭駐村,爾時於窗邊就能看見野兔,「也真的是麋鹿就在你的窗邊走來走去。」聽來,簡直超現實又魔幻,彷彿夢遊奇遇記。 「我來之前也不知道會到海邊住,所以我住得還滿開心的。」語氣裡十足輕快,帶有微微雀躍,在金門駐村,能住在臨海的屋子裡,陳韋竹坦言始料未及;生於都市、長於都市,陳韋竹過往駐村都選擇鄉野之地,以體驗不同生活,會選擇金門駐縣創作,亦是基於同樣緣由。 喜歡動物,喜愛海,以金門為靈感源泉,陳韋竹以藝術回饋在地。近身觀察金門在地鳥類,由友人陪同前往尋找水獺蹤跡,或經由網路查詢,也問詢在地鄉親,陳韋竹把自己駐縣所見、所感、所聞,經由凝聚與完善,以自己擅長與喜愛的創作媒材陶藝來創作,於是,一件件立體、溫潤、和暖,真切生動,不矯揉造作,與在地生態無縫接合的金門動物縣民們,於焉誕生。 於駐金期間,陳韋竹主持了「和動物說話」工作坊,帶領金沙國中學子體會用手捏塑陶藝作品,並以金門動物作為雕塑主題,藉由創作的軌跡讓大家更認識生活周遭的動物。此外,陳韋竹亦應浯作工作室之邀,開辦「動物造型陶花器」工作坊,陪伴與教授毫無創作經驗的初學者,享受心手與陶土合一的創作樂趣。 融入在地日常的陶藝創作,是藝術家以敏感的洞察力捕捉神思與靈感,將細膩與專注浸入每件作品,把點點滴滴的觸動以陶藝方式凝集在一個可視、可觸的形具之中,作為一種可以靜心觸摸的情景,一種可以近距離體驗的心境。 我們因而知曉,根植於土地,藝術也能如此柔軟,讓日常作息滋養出創作的花朵,哺育出生活的靈光,藉由陶藝展現創作力和表達慾,使多變的陶土演變出更多的可能性。宛如漣漪,一圈圈泛起後不斷地擴散出去,陳韋竹以創作、以陶藝,讓我們對生活周遭習以為常的一切靜物與動物,長出了一種全新的思考與詮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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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枝草一點露
母親出生兩個月後,外婆便將她送給五股蘇家當養女。那段苦難歲月,刻骨銘心,但她老人家對養祖母從不怨懟,反過來教導我們:「人要飲水思源!」甚至在最艱苦、拮据之時,仍不忘回饋養祖母全家人。 記得幼年時隨母親返回五股坑(舊五股鄉公所地名),總有老人家對我說:「你媽是五股坑第一名的孝女」。母親十七歲時,養祖父擔心她被日本人拉去當慰安婦;又聽媒婆說,三級貧戶的役男可免去南洋當軍夫,便不假思索地將母親嫁給前夫。 前夫家不僅是三級貧戶,還有智障的大伯、中風臥床的祖父、痴呆的姑姑及四名未成年的姑姑、叔叔。這個「家」絕非「貧困」所能形容。前夫無奈地對母親說:「是妳衰小(倒楣)嫁過來,嘸麥按哪(不然怎樣)?」兩手一攤,便將破爛家丟給母親,母親竟也無怨無悔地挑起食指浩繁的家。 在那年代,沒有避孕措施,母親自十八歲生下了雙胞胎的大哥、二哥後,總計生下四子三女。有人勸她將小孩賣(送)給別人!母親說:「這都是我的心頭肉,再苦也不捨得送人。」 與前夫離婚後,她卻遇到我父親,我父親是位愛情騙子,他對母親好話說盡,例如他對母親說:「我願意陪伴妳共同承擔照顧,妳前夫留下的任何人,只要妳願意跟我,一定會給妳好日子過。」但我父親不僅好色又好賭,家內常因父親愛賭引發積欠賭債的人來家裡鬧事。母親從不怪罪父親,反而替他還債,她對我說:世上有誰願意無條件幫別人帶小孩及家人呢?要怪就怪我太相信他了。 她為了要養育前夫家人及小孩,和我及最小姊姊,為了要治療中風的祖父,白天幫人洗衣打掃,即使有委曲也都必須強忍下來,不敢稍歇。晚上返家後,立刻踩著裁縫車,徹夜為人趕工製衣。她以愛心耐心,教導智障的大伯、痴呆的姑姑,有能力能分擔家務,未成年的叔叔、姑姑在母親的協助下,茁長成家,母親為扶養前夫留下的家人及我們,只好走出家庭,投入房屋仲介業。適逢臺灣經濟起飛,社會大眾對土地、房屋需求日殷;母親辛勤地趕上這班經濟列車,在38歲時買到一間足以安頓全家人的簡陋木房,卻在民國53年她39歲時,被一場無情大火,燒成灰燼。 母親望著廢墟,含著淚水,告訴自己:「要勇敢,絕不能倒下!」她先向鄰近寺廟商借善房,安頓家人。接著,打起精神,重返職場,誓言要將失去的房子賺回來。 遭逢回祿後,我們家人在幾張鐵皮板下躲雨,母親堅毅地說對我們說:「雨不會永遠下不停,總有一天會放晴;人也不會永遠倒楣,總有一天會時來運轉。」 母親不僅沒把我們兄姊送去孤兒院,反而在她的犧牲奉獻下,我們家逐漸脫離了「貧窮」。她不怨天尤人,她常對我說:「抱怨無濟於事,逃避不能解決問題,認真承擔家庭責任,社會方能安定。」若非母親無怨無悔的付出,我們兄姊弟那有今日安康生活和成就,智障的大伯和痴呆的姑姑,亦恐淪落街頭。祖母往生前,曾感激地向母親說:「妳的恩情,我三世都還不清!」母親卻緊握祖母的手說:「阿娘,我只是做份內事而已!」她甚至擔心智障大伯年邁無人照料,將三哥過繼給大伯,要三哥來孝養他。母親天性樂觀,縱使山窮水盡,仍然相信「一枝草一點露,天無絕人之路」。 母親是位感恩的人,在民國74年以畢生的積蓄,購買一塊將近千坪的土地捐獻給寺廟,以回饋當年寺廟的收容。除此之外,母親經常贊助社福團體,以感念社會大眾過去的援助。 母親今年97歲(虛歲),生活簡樸,身體硬朗,每天上山務農,記得我取得博士學位後,在大學任教,卻要求她務農必須照書做,但她堅持經驗最可靠,我倆常在菜園裡發生爭執,我卻忘了她是年邁的老人,能動就應該感到幸福,我怎能要求她照書做呢?教師退休後,我體會到她辛勤持家,永不逃避自身責任,又要供我們九位兄姊弟讀書,記得她常對別人說:「千萬別放棄自身責任;逃避(或自殺)不能解決問題」。如今她已去逝,特撰寫此文,除了要感恩母親無私的付出,亦期望藉由她的事蹟,能幫助處於困頓無助的人,加油!打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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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漸消失的「餐桌禮儀」
今晚去老家附近的夜市麵攤吃麵時,一位戴粗框眼鏡,看起來像國中生的客人引起了我的注意。主要是因為他的舉動,讓我想起以前家裡的「餐桌禮儀」。 這位客人在接了老闆娘的餐點後,都會輕聲說聲謝謝。乾麵來了,他說聲謝謝;清湯來了,他也點了點頭說聲謝謝;滷味遞到他眼前,他也是雙手畢恭畢敬地接過,一貫地說聲謝謝。食用餐點時,則是一口一口,小心翼翼地品嚐著。 這位客人的「餐桌習慣」,不禁讓我的回憶漂回以前在奶奶家吃飯的時光。那時候,奶奶常常告誡我們這些小朋友,要把米飯吃乾淨,要懷著感恩的心吃飯,不能浪費任何盛到碗中的食物,不然的話會遭到雷公懲罰。只是,隨著出外闖蕩、年歲增長,先不說到底有沒有懷著感恩的心情吃飯,就現在的吃飯習慣,早就差到不知道被雷公劈了好幾回了吧。 看著眼前這位靜靜吃麵的客人,想必他應有很好的家教。只是,此時的我,面對香味四溢的麻醬麵,我的食慾竟然退了泰半。我想,是出自於一種對奶奶的訓誡的愧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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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故事在多雨的括弧裡
1 你問我。這些年孤單不孤單 我用舌尖口沫回答一座海的問候 我們討論寂寞的深度和救贖 語言裡都是毛茸茸的偏見和社會學 像裸露沒有紀念碑的旁觀場景 2 坑坑洞洞。如瀕臨老的句點 我在時間軸裡漂流。遺失 過往劣跡已寫成浮雲瀰漫的一帖泅泳 晴和雨。陽台上的懸崖風景最孤獨 我想把十九平方公里的月光寄給你。今夜 3 關上衣衿輕解的下墜。閃爍 在身體鍵盤按下不合時宜的序曲 時隱時顯。你將會聽到蜷縮的滂沱 在島上。在一叢叢梔子花的叫聲圍籬 一個人的擁抱都來自對永恆的愛和仰望 4 累了。就看山看海看遠方的自己 我們的緣很像你構圖潦草的抽象畫 其中懸浮著出走的簡筆和留白 亦實亦虛。空著的心。異化的私密四次元 我們都在討好對優雅傷痕的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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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思念在心中 --王蘭芬為父親而寫的《沒有人認識我的同學會》
我近日讀《沒有人認識我的同學會》,作者是王蘭芬,內頁美術:陳柔含,由大田出版。 為什麼書名是《沒有人認識我的同學會》?難道是作者老是轉學,於是同學會時無人認識她? 不是。那是高雄大社國中第10屆學生的同學會。每一班的導師都受邀出席,獨缺3年6班的導師王競存,那是王蘭芬的父親。因為王老師已經辭世,於是王蘭芬代替父親出席,學生的年紀和她相彷,於是他們也叫她「同學」。 一個少小離家,輾轉來台的王競存,後來成為國中老師,以山東國語教國文,他是一個老實人,愛護學生、顧家、疼惜妻兒,待人接物謹守分際,從不取非分之財,他年年教「放牛班」,不愛讀書的孩子有各種花招,頑皮搗蛋,漠視校規。王老師從不打罵學生,總是苦口婆心,循循善誘。 因為我也曾教過很久的書,有多少篇章讓人感同身受,甚至不免為之動容。 書裡有王蘭芬的成長過程以及父親的故事。 父親逃難,吃了很多苦,離開家鄉遙遠,定居高雄以後,都騎腳踏車去偏遠的大社國中教書,單程就需要一個多小時,直到退休。愛讀書,有禮貌,待人客氣,最不願意給人增添麻煩。……父親的善良和端正形象呼之欲出。 書中有些有趣的描寫。晚年父親耳背,有一次要給父親過生日,父親也很開心,聽大家唱生日快樂歌。 王蘭芬在他耳邊喊著,爸!要許三個願望! 爸爸驚訝回答:「許三是誰?」 如此簡潔而又生動的描述,音容笑貌呼之欲出,令人讀來莞爾……。 同學會裡,如今已經長大的學生知道王蘭芬是王競存老師的女兒,紛紛前來告訴王蘭芬,他們對老師的感謝和懷念。有許多當年發生真實的故事曾經深深影響了學生,畢業以後,他們也都務實的工作,即使沒有飛黃騰達,也都在各行各業裡有著很不錯的表現。 可惜父親已經看不到了,但是,在天上的他,如果知道有那麼多往日的學生對他思念,也一定是備感安慰的。 其實,深深思念他的又何止是他的學生呢?還有兒女們。 好看的一本書,出於至情至性,所以特別動人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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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滅七星步
「魏延!你好大的膽子!」姜維大怒,未待孔明先生阻止,便一劍斬了他!一片鮮紅血光自魏延胸前如蒲葵一般飛散而出,魏延在劇痛之下立即昏厥過去。 「文長,文長!你醒醒!」 「怎麼了?我現在……在哪裡?」 「你正準備走向丞相帳中,卻昏倒於此,是否身體有恙?」解夢占卜師趙直在一旁擔心地問道。 魏延低頭摸著自己的胸口,那噴濺而出的鮮豔紅光似乎還在視網膜上留有殘影,怎麼現在完全沒有傷痕?魏延想不明白,想到出神竟無法答話。過了半晌他才拍頭叫道:「對了!我要通知丞相緊急軍情,怎能昏睡誤事?」 魏延趕緊爬起來,把營帳大門掀飛起來並急衝進帳中,竟不小心踢滅了地面上擺放的幾根蠟燭。 「魏延!你好大的膽子!」姜維大怒,拔劍要殺了他。孔明先生想阻止,說道:「此吾命當絕……」可是劍氣快過言語,劍光一閃,姜維已將魏延的首級割開,鮮紅血柱向上噴灑而出,孔明只能搖頭嘆息。 「文長!文長!快醒醒!」 「怎麼了,我……在哪裡?」 「你正準備走向丞相帳中,卻昏倒於此,是否身體有恙?」趙直擔心地問道。 魏延伸手摸著自己的脖子,適才那噴濺而出的鮮血勁道似乎讓分離的頭顱衝高數寸,讓他的視野突然飛昇起來,怎麼現在完全沒事?這怪事讓魏延想到出神忘了答話。過了片刻,他才拍腿叫道:「對了!我要通知丞相緊急軍情,怎能昏睡誤事?」 魏延趕緊站起,把帳門掀開並急衝進帳中,卻踢倒了地面上擺放的幾根蠟燭。 「魏延!你好大的膽子!」姜維大怒,拔劍欲殺了他。魏延不明所以,孔明先生伸手阻止:「此吾命當絕,非文長……」可是姜維故意劍快一著,已劃斷魏延雙腿,兩道血水向地面噴得到處都是,魏延哀號一聲便昏過去了,孔明只能搖頭嘆息。 「文長!文長!快醒醒!」 「怎麼,我現在……在哪?」 「你正準備走向丞相帳中,卻昏倒於此,是否身體有恙?」趙直擔心地問道。 魏延伸手摸著自己的大腿,那鮮血……他終於發覺,噴濺的鮮血與消失的傷口已經不是重點了,然而魏延依然想不明白,過了片刻,他才拍手叫道:「對了!我要通知丞相緊急軍情,怎能昏睡誤事?」 不過,他暗暗覺得自己很有可能會再度被殺,雖然用「再」這個字有點奇怪。他小心地走進了營帳,帳門被掀起後跟進一陣清風,吹滅了地面上擺放的幾根蠟燭。 「魏延!你好大的膽子!」姜維大怒,拔劍欲殺了他。魏延退卻數步,孔明先生急忙高聲阻止:「此吾命當絕,非文長之……」可是姜維用劍奇快,斬斷了魏延右臂,鮮紅血液噴得軍帳到處都是,魏延哀號後向後昏倒,孔明只能搖頭嘆息。 「文長!文長!快醒醒!」 「怎麼了,我現在……」。 「你正準備走向丞相帳中,卻昏倒於此,是否身體有恙?」趙直擔心地問道。 魏延伸手摸著自己的手臂,剛剛那噴濺而出的鮮血……他開始有點害怕,只是不知道該害怕什麼。魏延這次想了片刻,起身整理衣衫後說道:「我要通知丞相緊急軍情,請通報丞相。」不過,趙直回應閒雜人等不能進入。魏延自認並非閒雜人等,且有急事稟報,於是探頭探腦地走進營帳,帳門只露出一小縫隙,卻讓一陣強風順勢切入帳中,吹滅地面上擺放的幾根蠟燭。 「魏延!你好大的膽子!」姜維大怒,拔劍想殺了他。魏延準備向外逃出,孔明先生厲聲阻止:「此吾命當絕,非文長之過……」可是姜維執劍追出,刺穿了魏延肚腹,血水流至帳底並染紅了布料,魏延哀號向前倒下,孔明只能搖頭嘆息。 「文長!文長!快醒醒!」 「我…我…又來了……」。 「何事又來?可指夢中之事?你昏倒於此,是否身體有恙?」趙直擔心地問道。 魏延伸手摸著自己的肚子,那流了滿地的血腸……他雖然害怕再來一次,可是到底為什麼會這樣?魏延原想拍去身上灰塵,但又突然縮手回道:「我苦於夢中被刺數回,不過現有緊急軍情,是否能通知丞相?」趙直卻說閒雜人等不能進入。魏延自知非閒雜人等,但冒然闖入著實不妥,便無視正要幫他解夢的趙直,在帳前大喊「丞相!」,卻無人回應,再喊一聲「丞相!」裡面依然默不作聲。他只好悄悄走進營帳,帳門一開,風便湧入帳中並吹滅地面上擺放的幾根蠟燭。 「魏延!你好大的膽子!」姜維大怒,拔劍欲殺了他。孔明先生快言阻止:「此吾命當絕,非文長之過也。」可是姜維仍忿怒執劍刺向魏延,這次魏延早有防備,側身一閃,劍刃只穿進外衣夾層,魏延欲趁隙質問為什麼要殺他,姜維卻將劍柄一轉順勢拉出,便割開了胸腹,魏延瞬間便無法言語,逐漸倒下。孔明只能不斷搖頭嘆息。 「文長!文長!快醒醒!」 「我……我……我沒事!」 「你昏倒於此,怎會沒事?」趙直擔心地問道。 魏延伸手摸著自己的身體,想著這荒謬的重覆情節,雖然依然害怕再痛死一次,可是該做的還是得做。魏延用力推開一頭霧水的趙直,拔劍出鞘,邁開大步走進營帳,先用劍抵住姜維即將拔劍的手,再急速向孔明先生報告軍情。 此刻雖然無風湧入,然而沉著堅毅的腳步卻劃過凝滯的帳內空氣,捲起不小的渦流,把蠟燭的火光掃得飄忽不定,其中一隻最終承受不住擾動與搖晃,便寂然而熄。 姜維眼見如此情勢卻無法動手,只得焦急大喊:「魏延!你好大的膽子!」孔明先生歎息說道:「此吾命當絕,非文長之過也。」 導演終於喊「卡!OK!這次很好,大家休息一下。」 劇務組於是關掉「戲劇專用時光機」與「記憶置換晶片」總開關,導演走上前來稱讚飾演魏延的演員最後抓到了那種略帶自信甚至驕縱的神韻,才能夠完成踏滅蠟燭這一幕。隨後大家你一刀我一劍地用手假裝砍殺著小魏,這是他在片場裡的暱稱,其中演姜維的小姜最喜歡欺負他了,下了戲還硬要多砍幾下,木訥又資淺的小魏只能苦笑著東躲西閃。 這部戲的導演總是喜歡讓演員自由發揮,於是砸下經費買進最新的產品「戲劇專用時光機」:這款小型穿越機可調整局部時空回溯,攝影機只要放在作用範圍外,就能拍攝到裡面一次又一次的時光倒流情形,也可以節省現場清理血跡與重新佈置的時間。再搭配最近才量產發售的大腦記憶置換晶片,能讓演員忘記自己,全心入戲化為角色,可以磨練演技到幾近真實,導演非常愛用。 重拍三國卻採用時光機與記憶晶片這些另類道具的消息已流傳開來,吸引了雜誌記者前來採訪,使得導演頗為得意。然而記者看完這幕充滿血腥的戲之後,心中大感不解,便質問導演:「為什麼一定要用真劍?這演員被殺傷難道不會痛苦嗎?」 導演回答:「會!但這就是最大賣點呀!為了真實效果,也為了鍛鍊演技,反正可以立刻復原……」。 「糟了!導演!」現場工作人員衝了過來,踏壞地面上的燭台道具也不自知。正在宣揚本片特色的導演還未回應,一轉頭就已驚覺時光機已經不見了,工作人員說飾演魏延的小魏也失蹤了,但是並沒有人看到他離開片場。 西元234年某夜,五丈原突然出現一位不知名的奇人,如入無人之境地直接出現在諸葛孔明的中軍帳中,然而孔明卻不在帳裡走踏七星步或進行什麼祈禳法術。小魏望向外面,才發現孔明坐在帳旁怔怔地望著銀河而流淚。 小魏見四下無人便衝出現身,孔明驚疑為何有如此怪異人士出現在重重軍旅包圍的守備之中,疾問「來者何人?」然而小魏聽不懂當時的中原古音,機警的孔明看出這一點之後便取出紙筆寫下文句,兩人竟開始筆談。 「來者何人?欲取吾命也?」 「不,我來帶你離開這裡。」 「吾命將盡,欲往何處?汝乃黃泉使者乎?」 「唉……無法解釋這麼多,反正跟我走就是。」 小魏挾持孔明進入時光機,失蹤於五丈原。 劇場外,兩人的眼睛不斷望著小魏被殺死的這一幕。幕外的真‧孔明與劇中的假‧孔明不斷地同聲嘆氣。看完這一幕回到五丈原後,小魏又見到孔明抬頭盯著銀河,漸漸地紅了眼眶。在孔明的眼中,那銀河幻化成了南方山谷中火燒藤甲兵的眾多光點,每個星點都正在哀號,直到成為焦屍。若是皎皎星河竟會讓人聯想到如此悲慘的過往,想必此生再也無法安然欣賞天上的星座了。 孔明聯想起小魏所扮演的那一幕戲,雖不知為何他會重複被殺,但應該也有著類似的哀痛吧?於是,在孔明的要求下,小魏載著孔明回到隆中,勸阻年輕的孔明下山。那一瞬間,出現了一個新的平行宇宙,那裡的歷史缺少了三國時期,不過殺伐並沒有因此減少,只是多了兩個隱居隆中的隱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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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年
隨著時代改變,但是媽媽深受婆婆的影響,還是堅持除夕要採買糖果、米姥、有剩飯、年糕發糕蘿蔔糕等,連橘子都要五個成一組的排列成形,並清理神位買拜拜用的紙錢。 弟弟與弟妹基督徒不可能拜,我也看不太懂,不過看爸爸好像覺得拜與不拜都無謂,還直說迷信,真不知道是祭哪邊的祖先? 話說覺得奶奶說的話真得很有智慧,說生前盡孝好過死後拜豬頭。 不過看到媽媽忙東忙西的,讓我想到小時後大家一起分工清理還貼春聯的情景,一起圍爐的情景,只是現在已不復見。 不知道何時開始除夕變成中午跟久違難得相見的弟弟在外用餐,即便是疫情弄的口罩不離身,愈是少見愈是渴望相見,這就是所謂的父母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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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望的母親
我的媽媽,是金門第一個女校長,她的名字叫汪謹敕。 媽媽於2019年1月突然在家中風,隨即被送往新店某大型醫院,中風當晚我急忙趕去醫院,她還稍微能講話,可是接下來的情況卻出乎我的意料。 媽媽送進醫院後,身上被插滿了各式管子,鼻管、胃管、尿管、輸液管、點滴管……,她變成了一個還有意識卻完全不能動、不能說話的病人。 每天媽媽睜開眼睛,就只能呆呆的盯著天花板,她唯一能做的事大概只剩下呼吸了。一開始我們以為這只是臨時的,過幾天管子就會拔掉,後來醫生才告訴我們她的餘生都將如此度過,聽到這我的心都碎了。 媽媽從小就最疼我,可惜因我住的地方離醫院很遠,所以每個禮拜只能去醫院探望媽媽一次。印象很深刻的是有一次我去看媽媽時,她突然十分激動並用力地想把嘴巴的管子拔掉,可是因醫生一再囑咐我們千萬不能讓她拔管子,否則再插回去會很麻煩,所以我只好使勁的拉住媽媽的手。 那時媽媽的身體已經非常虛弱,我十分驚訝她竟能暴發如此大的力氣,殊不知這不過是她臨死前最後的掙扎,她耗盡生命僅存的一絲氣力只為了想跟我說話。 媽媽試了兩三次沒成功後,眼角竟慢慢的滴下淚來,我當時還搞不清狀況,以為她只是用力過度或累了,殊不知這幾滴眼淚代表的是她對世間的不捨、生命的絕望與醫護的控訴。 沒過幾天,2019年2月25日,媽媽終於離開了我們,從病痛中解脫。去世時她變得非常的瘦,全家沒有一個人認得出那是我們以前的媽媽,此時我才突然明白住院這四十幾天她到底經歷了什麼? 葉金川曾說:「兒子們,記著……不要串通醫師凌遲我,不要插鼻胃管,多拖幾天,並不會增添我生命的色彩。」即使是一個健康的人,躺在病床上四十幾天不能說話不能動也會崩潰,何況是一個病人呢? 媽媽生病前曾在雙和醫院簽下放棄急救同意書,沒想到最後仍不得善終。我真心希望類似的悲劇不要再發生我或其他人身上,期待未來台灣的醫療在救人治病之餘,能更重視病人的心理與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