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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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默圖文集系列之三 畢業
另一次的遠行, 貼心的同伴又少了一些, 未來, 會是一片春光美景, 還是一場風吹雨淋? 漫漫長路, 漸漸看不清晰, 我聽到輕輕的呼喚, 一聲, 二聲, 三聲, 四聲, 回過頭, 是一顆顆已然破碎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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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
寧中後園,小山依傍,步自停泊車處;迂迴長廊,池塘之巷,盡植綠竿碧竹。「長枝」青兮,珠圍雲布,紛綺麗而脩長;「刺竹」蒼兮,蔚然成蔭,莖森梢以垂陽。蓋竹之於寧園也!地狹平坦,彼叢而散,雖無新筠千竿;林小而茂,此散還聚,仍有綠筒萬管。其蔭下,涼亭石桌,仿竹木椅,坐以思古悠情;其步道,碧草如茵,臨溪亭台,立以徘徊覽勝。輒崇山峻嶺,飛瀑湧泉,源自涓涓之水;千尋名材,閩南之竹,寧中竹箭唯美。 若竹之為物,冬生之草,非青即綠,竹莖堅韌有節;節間中空,細長管形,枝互生而多葉。但分雌雄,雌者多筍,長於旬日之間;桿挺團團,干宵入天,竹梢拂於雲端。若竹之為用,食、衣、住、行備歟!籜落筍美,淡古今之味出;簑衣竹騰,別服飾之機杼。□竹蒲竹,疊涼床而架屋;羅浮巨竿,胸有成船之竹。(註一)尚有竹夫人,器以消暑之纏;蒙恬造筆,削文竹以為管。閩江朱竹,色有丹砂之被;粵有黃竹,翠莖而滯金皮。(註二) 至文人之於竹,情有獨鍾,尤為詩、詞、賦所寄。梁劉孝先〈詠竹〉詩云:「竹生荒野外,捎雲起百尋;無人種高節,徒自抱負心。」唐白居易〈池上竹作〉詩云:「水能性淡為我友,竹解心虛是我師。」宋梅堯臣詩云:「買山需買泉,種樹需種竹。」蘇軾文載有「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之句。再者,蘇軾畫竹,師文與可,必先「胸有成竹」;子由為賦,未嘗作畫,得其筆法而已。(註三)蓋蘇氏「胸有成竹」之謂,與其師同,乃造意先於作畫。故歐陽修喜誦常建詩云:「竹逕通幽處,禪房花木深」,欲效其語作一聯,久不可得,乃嘆造意者為難工也。 夫人之因緣,繫於情境異遷;與竹際會,變乎四時運轉。輒初春,竹芽萌動,徇鐸之路,拌書聲始成眠;新莖奮發,驚蟄之鼓,隨流連而忘返。(註四)孟夏,蚯蚓入土,彼熾日歇,蟲啼響自深谷;蟋蟀居壁,此涼夜息,蟬鳴汩於幽竹。仲秋,清風激暑,大地蕭瑟,窗突兀於節外;木落草衰,唯竹有光,戶崢嶸而生枝。暮冬,竹條起伏,麥浪波聲,狀如鐘磬之音;搖曳生姿,倩影婆娑,韻似擊筑之調。是以,物有所感,必有所發;物感於心,百發薈萃,則能隨遇而安。竹猶如此,況於人之逐居,豈有異哉? 始余桃月調任,彼竹相迎,至輒緣溪而遊;意有所致,夢亦同趣,猶彷身在高樓。思古人喻竹,高風亮節,君子不扶自直;想今老目昏花,恁道離棄,所求非必盡善。唯余於癸未季夏,旅遊桂林途中,曾購竹畫數幅,雖久藏冰封,難窺探其貌。今既與竹為伍,性復接近,加以篤好,輒月懸一幅於書房,凝視溪山深邃處,神往其間;心似浮雲,但捨身之所棲,而得遊乎其旁。「朝與竹乎為游,莫與竹乎為朋,飲食乎竹間,偃息乎竹陰。」(註五)更以,有「竹」自遠方來,朝夕相處,不喜不慍,輒知「竹」能常樂;不知「竹」,其知也君子乎? 附註: 本文文體仿魏晉四六句駢文,相間散文,為駢散文。首段、二、三段為四六句駢文,隔句押韻;三段與尾段為散文。據網路資料顯示:世界現存之竹約有一千多種,台灣之竹約有一百七十多種,浯島之竹若干種(縣志未載),本文所述寧中小之竹為「長枝」、「刺竹」兩種。據校長楊瑞松稱:寧中之竹,為前人校友所植,培育已逾三十年,今皆已蔚然成林,森梢入雲;此期間學校潛移英才,默化學子,致人才輩出,兩者實不遑多讓。 一、〈太平廣記〉載: 竹蒲竹,竹莖堅硬,為屋椽之良材;羅浮之巨竹,取一節可為舟。二、古時消暑之器具,猶如抱枕;〈初學記〉載:蒙恬捨琉璃象牙,而取文竹為筆管;〈古夫于亭新錄〉載:閩有朱竹;〈廣東新語〉載:東粵有黃竹,今皆罕見。三、文同,字與可,四川梓潼永泰人,生於宋真宗天禧元年(1018),仁宗皇佑年間登進士第,熙寧元年擢員外郎,秘書校理,元豐元年任湖南太守,元豐二年(1079)逝世,年六十二歲,善畫竹〈上引自宋史〉。北宋蘇軾與蘇轍兄弟,拜之師,唯蘇軾與文與可皆主張「胸有成竹」。作畫一定要下一番功夫,時時揣摩學習,才有所成。畫竹之前,心中早已有了竹子的完整形象,所畫的竹子是活竹,有生命的,非如一般「工人」只圖形象而已。蓋文與可異於常人者,在於放開自己的束縛,與竹生活,喜怒哀樂於其間。且在動筆之前,必先深思熟慮,對竹的生態,竹之作息,經過觀察瞭解,直到「胸中成竹」時,一揮而成,俾掌握竹的根莖節葉的形狀,畫來合乎竹之所以為竹之姿態,而能臻栩栩如生之境;反觀蘇轍(子由),未曾畫過竹,即便如常人之畫法,亦如其兄〈文與可畫篔簹谷偃竹記〉所載:「節節而為之,葉葉而累之」,輒竹之形,竹之影,臨摹以成,豈復有竹乎?四、〈初學記〉徇鐸之路之釋,尚書曰:每歲孟春,宣令之官以木鐸循于路;木鐸,金鈴木舌,所以振文教也。此喻寧中後園竹林,成列於教室旁,有如木鐸,時督促學生,把握春天好好讀書之意。五、本句引自蘇轍〈墨竹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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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美人
「妳的心思的確較細膩,有時我感到自己很幼稚,凡事都不如妳……。」我沒說完。 「不,不是這樣的。」她搶著說:「應該這麼說:在公務處理上,你受到的肯定,幾乎沒幾人能跟你比;但在感情的體認上,彷彿只是一個小學生。當然,這似乎也不能怪你,因為小美人是你第一個戀人,也是你平生第一次談戀愛,從她身上嚐到許多未曾嚐過的甜頭,難免會沉迷於她的美色而不能自持。雖然由此能看出你的純潔,卻也發現到你根本不是小美人的對手,因為她在這方面比你成熟、老練多了。在她柔情的懷裡,你只不過是一個不懂事的小弟弟罷了。」 「林玲,妳沒有說錯,我也沒有錯看妳,」我竟然放下肩挑的水肥桶,興奮地拉起她的手,「妳句句切中我的要害,真是我的知音啊!」說後,情不自禁地在她頰上親了一下。 她瞪了我一眼,用手摸摸臉,一朵紅色的玫瑰隨即綻放在她嬌艷的面龐。 「對不起。」我發覺自己失態,趕緊向她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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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岩寫生瑣記「島嶼的容顏」系列之六
參加過龍岩市畫展吃過中飯後,王院長、葆冬教授、趙星老師一行人又得匆匆趕回集美。來龍岩之前,院長就已知道我們此趟畫展的另一個目的是要到處去寫生的,為此他特別拜託梁明副館長幫我們安排一下。 梁副館長為我們找來一位當地的油畫家胡軍先生,此人中等身材,五官清晰,留著一撮小髭鬚,很有那麼一點畫家的味兒。見了面彼此一番介紹後,便坐上他的休旅車出發。在車上他問我們想畫什麼?因為沒有特別的想法,只好說看能不能到比較有「原味」的村落去瞧瞧,這讓主人認定我們愛畫房舍,便順著山路找,走了個把小時,終於見到山腰處出現一個小村莊,房舍的屋頂鋪著黑瓦,有著高高的燕尾,牆壁則是用黃泥土砌成的,經過歲月洗練後,斑駁的外貌顯得破舊,但很入畫的。 本想在此揮筆,速寫一張。不料對面的大房子裡傳來喧鬧的歡笑聲,禁不住誘惑,一行人走過去探頭探腦。這下可好,我們的好奇也引來他們的好奇,怎麼會有陌生人到這僻靜的村落來呢?一下子便你一言我一語的說個不停,道地的龍岩話溜起來還真是有聽沒有懂,搞了半天,才知村人正忙著明日孩子的周歲宴客,準備在這座頗具歷史,仍舊「丰姿綽約」的祠堂裡辦酒席。看到宗祠內還隨意擺放著各式各樣的舊式木製農具,像是脫榖機、儲粟櫃,古意十足,就拿起相機一陣猛拍。走出祠堂,捨不得離去,還刻意在屋舍之間的巷弄穿梭,東張西望後,覺得這裡真是沒有一個小角落不可以擺到畫面上的,若不是敏達之前一句先隨意看看就好,我可是會就地坐定,先搞它一張的。 車子繼續往前走,不遠處的山坳裡又出現一個聚落,可能是附近有煤礦工廠吧,從高處向下望,那一大片的黑色屋瓦就顯得更灰暗了。要走到村子裡,先得把車子停在大馬路旁,再沿著山邊的曲徑下去。進到村內,眼前出現一間正敞開大門的宅院,禁不住好奇心的驅使,探頭往內望去,有一口古井,木造的牆板、門窗、樓梯,幾隻小雞在泥土地上四處奔跑,這一切很對我的胃口。雙腳便不自覺的往裡面走去,此時主人從二樓窗戶伸出頭來,這幫人究竟是「何方神聖」?下樓後看清我們的模樣,又知道是來自台灣地區的遠方遊客,便主動同我們攀談起來。主人李先生熱心,一下要泡茶一下又要入內取點心,都讓我們給婉謝了。只見這一院落的木料建築,又再度勾起我的畫興,便找來一只矮木凳,與敏達各就各位,開起工來。 此時一個類似拾荒的老婦人,一路跟著我們進入院子裡,直挺挺的站在我的前面,仔細的打量著我們,只是我猜不透她是如何看待我們這群陌生人的?我喜歡在靜態的景物當中,適當的安排人或動物,這個拾荒的老婦人自然就成為我的畫材。接著是陸續的有一些人走進來,他們是聽說有人在這畫畫,有人被畫進畫本裡,覺得有趣,特地過來湊熱鬧。然後指指點點說個沒完,不外乎是畫得像或不像的話題。外頭寫生經常就會碰到這種難以預期的狀況,對於怕受干擾的畫者來說,最好躲進畫室裡去絞盡腦汁吧。我之所以喜愛寫生,有一部分的原因是著迷於這種現場的互動狀況,總覺得那當下一刻,儼然就是一張活潑生猛的圖畫,而自己也早已溶入在這張畫裡頭了。 大約半個小時左右便完成了,當我將畫攤給李先生欣賞時,他卻給了我意見,說我的簽名部分只寫「畫龍岩市內阪村」不夠完整,還得補上「興隆樓」三個字,說話之際順手拿起我的畫筆,大方的在畫面上幫我補上那三個字。我第一次碰到有人這樣毫不客氣的在我的畫上簽字,這樣的率真淳樸,坦然相見,反倒可愛得叫人感到親切。 隔天胡先生因事無法前來,我們又要在中午以後才離開龍岩市,這半天的時間得自力救濟了。攔了一部計程車,希望司機載我們到市區的老街晃一晃。「沒有老街,都給拆了。」司機回答。「那就找最近的村莊跑一下吧!」車子嘩啦嘩啦的跑著,才一下子就見到一個有著磚牆和土牆雜錯分布的村子,繞進去才知這裡叫做湖洋村。走了一些路後,我們已經被村子裡那為數不少的宗祠所吸引,其實這些宗祠大多因年久失修,已經破敗不堪了,但從殘破的外觀上仍就可以看出它們當年的尊貴容顏,這半天就來個宗祠寫生吧! 我們各自畫了兩張,第一張是在一個比較僻靜的地方,沒有吵雜,先生畫畫,太座則談著她們的家務事,雖不相關,卻也各得其所。畫第二張時就在大馬路上,情況可就不同了,村人好奇,一個個慢慢的圍了過來。不一會一個老年人開口:「破舊的房子,有啥好看?」「好看,你們這宗祠多,有特色。」我回道。他接著:「沒用的,破了一踏糊塗,也沒人管。」這「沒人管」猛然讓我怔了一下,說的也是,文物的維護需要大筆資金,以目前正在邁向小康,但還不保證成功的大陸經濟,要在文物古蹟上有所著力,確實是有困難的,想到這裡也只能無言以對了。 以今日所見對照家鄉的宗祠,從維護的角度上來看,金門的宗祠是幸運的。不只是外形的煥然一新,氣宇非凡,甚且春秋兩季的定時祭典,都能讓成群子孫,匯聚一堂。這兩年再透過熱心於族譜文化人士的推動,包括台灣、大陸以及海外的遊子鄉親,都能透過族譜的網?,認清自己的出身而返鄉認祖歸宗的例子比比皆是。就以從宗祠族譜來維護傳統文化這一觀點看,我們似乎比其他的地區勝出許多,這真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 真沒想到我從宗祠寫生會衍生出的這一連串的思索,但這也無非是希望好的文化,能在有華人的地方一直被保存發揚,並繼續的開花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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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遠的懷念———憶副主教二三事
「在我們Argentina,政府會先規畫好都市計畫,及妥善的停車位,不讓百姓沒地方停車。因此,他們也不會隨意亂停放。」 看到臺灣群眾常與員警起衝突,副主教更常納悶的問我們: 「為什麼你們的人,不懂得尊敬警察?」 「在我們Argentina,警察就是法律。我們會體諒他們的辛勞,任何人都不會對警察不敬重。」 幾年前,當綠色執政剛開始的時候,意料之外的是,副主教常對我們說: 「沒有 蔣公,就沒有臺灣。」 一位外籍人士,以客觀的角度觀察臺灣政治,居然能如此肯定先總統 蔣公,以及經國先生的功勞與貢獻,的確很讓我們感到訝異。 有一次,知道副主教即將有一趟「阿根廷之旅」——回鄉探望家人。大家為了聊表多年來,副主教的辛勞教導與關愛之情,我們一起送了一份「程儀」。數額雖不多,卻是我們唯一能聊表寸心的機會。回來之後,副主教常與我們分享他的心情故事。他不僅把我們當作他的學生,也把我們視同他的親人、他的子女。 當年,副主教少小離家的心境如何,我們無法得知。但是,闊別家鄉那麼多年之後,再次重返家園、與家人相聚的激動之情,卻是我們可以深深感受到的。每回,聽他談起與家人間的點滴往事,興奮的語氣中總難掩他臉上,隱約可見的一股落寞之情。 從阿根廷到台灣、到金門,從南美洲到亞洲的東南隅,這一段距離是何其遙遠!何況,又在語言、文化背景全然不同的國度。人生幾何,如此離闊。這樣的離情,若非神職人員懷抱的犧牲與奉獻精神,恐怕就不是我們這些凡夫俗子所能承受。 副主教是個既客氣又儉樸的長者。他總是默默的、不求任何回報的,為地區的孩子們、為我們這群對英文有特別興趣的學生們,盡心教導、傳播他勸導世人為善、泛愛眾人的理念。在他二十幾年的金門島居生活中,受他教導、受他影響深刻的人,從孩童到我們這些社會工作者,人數之多實在是多不勝舉。 在英文班的那段日子,每年教師節是可以略表感謝的時刻。習慣上,我們會選擇適合他的西餐廳,和副主教來一次愉快的師生宴。每年聖誕節前夕,我們也會陪他過這個特別的節日。一邊用餐,一邊聆聽他課堂以外的人生哲理,以及其他豐富的生活小經驗,是我們課堂外的另一種收穫。 我不是一個喜歡應酬的人。不過,與副主教一年兩次的聚餐,我和許多人一樣很少缺席。也許因為,這是我們唯一可以報答他的方式吧! 前幾年,回師大讀研究所,為了專心寫論文好提早畢業,在萬般不捨及取得副主教的諒解下,我暫別上了將近十年的英文班。當時,副主教一再告訴我: 「Jessie,什麼時候有空,就什麼時候回來上課。」 在順利取得學位後,我特地拿了一本論文送他。臨走前,副主教還是不忘那一句叮嚀: 「Jessie,什麼時候有空,就什麼時候回來上課。」 離開英文班的那一年,我告訴自己:一定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回去上課。只是,還沒來得及再回英文班上課,副主教就因身體健康的關係,必須經常往返於台北及金門。有時想去探望他,也常因時間的不方便掌握,而少有見面的時候。 去年年節,在老家旁的總兵署大門前,沒想到能與他不期而遇。副主教高興的和幾個孩子拍照,又和他們相約在隔天下午見面。 以前,每逢慶典或一些同學的聚會,副主教總喜歡用相機記錄當時的生活點滴。為許多孩子留下成長的足跡,同時也為我們記載了諸多過往的年輕歲月。以前,二女兒在育英托兒所的一些照片,特別是聖誕節的晚會中,一身淺藍色調衣著扮演聖母,以及其他舞蹈表演的幾張照片,也都是副主教親自為她拍的。如今,孩子都長大了。這些當年他看著長大的孩子,上研究所、上大學的,就連最小的兒子也已是高中生了。而副主教,似乎也因為身體健康的關係,清瘦了許多。歲月,真是不饒人呀! 第二天,我像以前一樣,讓孩子帶去他喜愛的咖啡禮盒,以及兩包英國進口、適合他的消化餅乾。那一個下午,相信孩子們的拜訪,能帶給他不少的歡笑聲與快樂。 也許,是和副主教特別投緣。英文班的那幾年,他一直要我坐在他講課時,左手邊的第一個座位。課餘,他也很關心在警界服務的外子,叮嚀我要多體諒他的辛勞,多為他分憂。 幾年前,一個夏日的傍晚,家裡的電話響起。沒想到,電話的另一端,竟傳來副主教熟悉的聲音: 「Jessie,我要送兩盆盆栽給你。」 約十來分鐘之後,副主教果真用兩輪的小推車,推來了兩盆綠意盎然的——翡翠木。翡翠木的俗名,就是大家熟悉的——發財樹。 汗珠,從副主教的鬢角直滴到衣領。只見他抽出口袋裡的手巾,頻頻拭擦著臉上的汗珠。傍晚時分,依然熾熱的斜陽,從庭院邊的矮牆穿越了進來。落日餘暉,就照在他的身上。一時之間,我真是被感動得不知說什麼是好。 之後,我把其中的一盆,移栽到庭院內的草皮上。不過才一、兩年時間,它便長得如大樹一般。枝葉扶疏,滿院綠意。在炎炎夏日裡,遮蔽酷熱的豔陽不說,也同時讓滿庭院盡是綠蔭。有好幾回,我高興的告訴副主教,他送來的翡翠木我照顧得極好,讓它長得又高、又綠意盎然的。 可惜家裡的庭院實在太小,無法承受日漸高大的翡翠木。為了不使與鄰居間的圍牆受影響,最後我只好忍痛拔走。還留在花盆裡的另一株翡翠木,年年一地落葉之後,如今又見新葉在枝頭展新姿,依然綠意盎然地點綴著一院的清新。 有一回,家中電話再次傳來副主教親切的聲音: 「Jessie,我有一檯還很新的撞球桌,打算送給你。你家有地方放吧?」 撞球桌?有沒有聽錯?沒錯,千真萬確,的確是撞球桌。我想,應該就是之前一直擺在英文班教室的那一檯。也許是因為少有人用,副主教希望能物盡其用吧!只是家裡的桌球桌,早已把三樓有限的空間佔去大半了。 「那就幫我送給你先生的警察局!」 外子告訴我,他們局裡已有幾檯員警休閒用的撞球桌,不如看學校要不要。我想,也對。嘉惠金中學生,副主教一定很樂意。果然如同我所料,副主教既樂意又極為高興。在和當時的蔡主任商議之後,學校找人順利的搬到體育館內。 為了感謝他,我建議由學校主動提供報社,刊載了「副主教愛在金中」,送撞球桌給學校的這一則訊息。如今,這一檯撞球桌仍安置在金中的體育館內。只是,學生使用的頻率似乎不如預期的高。也許是,學校對學生打撞球的運動,仍未改變以往的舊觀念所致吧! 副主教對金中學生的關懷、教導,其實是相當多的。每年,他都會從高一前段班同學中,挑選資優、有興趣的同學,在每週末下午為他們開英文班。講授英文課程外,也教導孩子們許多做人做事的道理。副主教的幽默、熱心,相信是許多曾經受惠於他的學生們,畢生難忘的一段成長歷程。 他總是不管任何時刻、任何人,只要可以幫得上忙的事,他都那麼熱心的、那麼誠懇的,主動伸出援手。 兩年前,副主教知道念哲學的女兒,選擇西洋哲學的研究方向,便主動為我介紹兩位研究西方哲學的博士,並且在輔大任教的神職人員。他要我轉告孩子,只要有需要、有不了解的地方,隨時都可以去向他們請益。 我常想,我何其幸運能在這個成長的小地方,遇到如此一位如父兄般,亦師亦友的長者。過去幾年,他不僅教我英文,更常在我生活遇到困境時,教導我、開導我。而金門,這個世界地圖看不見的小島,又何其榮幸能有這麼一位副主教,在這個小島的土地上,愛島上的所有居民,二十幾年如一日的。 如今,彰化市靈山的靈修中心,是副主教的安息所。副主教,真的走了。離開他熱愛的世人,離開他喜愛的金門。相信所有受他照顧、教導過的人,所有認識他的朋友,都會永遠感激他、懷念他——Father, we will miss you fore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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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微波〉流產
你離開後的隔日,我的床被一片濕濡。 「是血!」翻開棉被,我驚呼! 鮮紅的血摻著大大小小的血塊染紅了我淡藍色的床鋪,遍染的血跡隱隱描繪出一個人形。 人形蜷曲著身體,側臥著,在我的腰際。 那姿態,就好像我深愛的你。 我的下腹絞痛不已,勉強翻過無力的身軀,在床頭摸索著止痛藥,配著苦澀的唾液,一口,嚥下。 我躺著等腹痛緩解,心卻不知怎地灼痛不已。 我想起你。 床上的血影躺的是你的位置,縱使你已缺席多時。 我仍舊無法忘記你。 止痛藥止了身體的痛,心卻好似不是我的,絲毫不受藥效影響。 痛。 像是被一刀刀緩緩凌遲地痛、像是被一棍棍棒擊地痛、像是被萬箭同時穿刺地痛,像是………。 你其實什麼也沒做,只是離開我。 我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按下了電話號碼。 「救我!」 這是我闔眼前的最後兩個字。 醒來,眼前一片透亮。 「我死了嗎?」我問。身體好輕。 「妳在醫院裡。」護士為我換點滴,邊說。 我有點失望。 「妳知道妳懷孕了嗎?」醫生問。 我搖搖頭。 「妳的子宮現在還在收縮,所以還會痛。我剛剛已經幫妳打止痛針了。」我點頭致謝。 「不過,剛剛幫妳檢查後我一直不解。這孩子在子宮內待得比我想像還久………」 「多久?」護士問。 「它三歲了。」我說:「它的名字,叫做承諾。」 我不會告訴別人,你的離開,你的失守諾言。 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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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美人
「我是據實相告,別冤枉人好不好!」她有點不悅,「女人跟情人逃走叫私奔,那我請問你,男人沒有經過家長的同意,暗中私自跟女人逃走叫什麼?」 我一時答不上話。 「不叫私奔,難道要叫私跑?」 「廢話,」我感到好笑,「奔與跑又有什麼兩樣,妳就不能說到台灣謀生。」 「你在這個島上有家、有田地、有一份安定的工作,還要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找工作來維持生活?」她不屑地,「你這種解釋法,難道不會太牽強?尤其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小美人一手在主導,她是主動者,你是被動者。因此,我們可以斷定,你是跟人家私跑,而不是人家跟你私奔。」 「小鬼,」我伸手想敲她,「老是喜歡搬出一大堆理論來和大哥抬槓!」 「老實告訴你哦,」她斜著頭,正經地說:「伯父說了重話,如果你膽敢離開金門一步,他就跟你脫離父子關係。」 「我爸真的這麼說?」我有點驚訝。 「我幾時騙過你。」 「妳就不會替我美言幾句,開導開導他。」 「好話替你說盡了,仍然不為所動。」 「老頑固,」我嘆了一口氣,「真是好事多磨啊,回去不知怎麼對組長說,看樣子只有私跑了。」 「假如真的不顧後果,一味地想跟小美人走,必須等長官批准、辦好移交。不要忘了,來的光明正大,走得光明磊落,才是為人的基本原則。」她善意地開導我說。 「要是長官遲遲不批准呢?」我有些憂慮。 「不要忘了組長提出的警告。」她提醒我說:「其實你可以讓小美人先走,等長官批准你的辭呈後,再到台灣跟她會合。」 「我實在不放心讓她一個人先走。」 「該講的我都講了,該做的我也做了,如果你還是頑固不化,不要怪我身懷私心、沒提醒你。」 「對妳林玲,我沒話說。」我有些感慨,「我知道妳只會幫我、提醒我、開導我,而不會害我,這也是我相當珍惜我們這段情誼的原由。」 「夠了、夠了,這些話我聽多了,」她淡淡地笑笑,「以後少說這些,只要記在心頭就好。如果因為小美人而把它忘了,我也沒怨言。其實人,有時候必須明瞭自作自受這句庸俗的話,萬一和自己所思、所想、所做的有落差,心裡才會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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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詩札記
宋代理學大師程顥,在陝西長安西側的鄠縣(約今天的尚村)做主簿時,寫了一首〈春日偶成〉: 雲淡風輕近午天,傍花隨柳過前川。 時人不識余心樂,將謂偷閒學少年。 此詩前兩句,紀錄了那次去溪邊郊遊的「事」,其中還包括了「人」(我)、「時」(近午)、「地」(前川)、「物」(淡雲輕風、紅花綠柳及粼粼春波)。此外,還記錄了途中的動作(或說經路):「傍花隨柳」。十四個字,寫出了一幅內容豐富多彩多姿的遊春圖,也可見作者用字精準、經濟之一斑了。 第三、四兩句,是作者對這次春遊的自我認知與辯解。作者之所以有此預防性的自解,乃因自己主掌一方文教,且平日對己對人的道德標準要求都較高。正因有此特殊背景,當然就有「一言一行,動見觀瞻」的警惕。然而,就在這春光無限好,正該愛惜寸陰,勤奮努力工作的時候,他卻放下一切正當工作,「傍花隨柳」地去快樂逍遙。這種行徑,看在別人眼裡,難免不會對自己的人格、操守產生懷疑。由於有此「做賊心虛」的畏懼,所以就來了這兩句替自己解圍的詩。這是字面的解讀,勉可成立。但若把「時人不識」四字來透視一下,便不禁會問:「那些『事』是『時人不識』的呢?而「時人」又是指那些人呢?」 要解答這兩個問題,得回到北宋時代去。在華正書局編印的《中國文學發展史》和《中國文學批評史》兩書中,我們看到了北宋自真宗、仁宗的休養生息,到徽宗時代,一百餘年間,中原未受干戈之亂,工商發達,社會經濟高度繁榮,朝野一片熙熙歡慶之餘,都酖於宴樂享受,逐奢競華。詩人詞客之流,更是狎妓酣歌風流放浪,過著依紅偎翠淺斟低唱的享樂生活。在文風方面,前有西崑體的流風波蕩,後有柳永、晏殊等人,或流連歌樓舞榭,或醉於上流社會的佳會宴遊。其間雖有歐陽修等六大家(八大家除韓愈、柳宗元)倡導古文運動,但繼承了周敦頤「文以載道」之說的程顥、程頤兩兄弟,把「道」和「性理」放在最高處,人與自然應合為一體,就反對載道之文的藝術化。他們認為載道的車子(文)不宜給它藝術的裝潢,否則,所載的道將會被那種美所蒙蔽、破壞,道就變成美飾的附庸了。至此,就不難理解他詩中的「時人」是指的那些人了。 因此,他的「雲淡風輕」、「花紅柳綠」是「自然」也是心境。而「傍花隨柳」是和「自然」合而為一,不是「時人」的「依紅偎翠」了。故從這個角度來欣賞,則此詩三、四兩句的意涵,就不純是因「憂讒畏譏」所作的辯解,而是話中有話了。如果再讀他的〈偶成〉:「閒來無事不從容,睡覺東窗日已紅。萬物靜觀皆自得,四時佳興與人同。道通天地有形外,思入風雲變態中。富貴不淫貧賤樂,男兒到此是豪雄。」,便更能理解他的「余心樂」的真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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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九月那天我在我的家鄉十三帖
1歷史老邁。壓鑄一柄刀口 截角處。排泄有害的胎記構成 一枚鄉音和時間交換嘆息 2酒在喉結找火種。年華燒盡 俘擄。所有經典遭遇滋長 我們在一行雲霧間隙的咒語看見復甦 3一帖薄薄早秋。闖入 支氣管升起家鄉溫度 不冷不熱剛巧是炊煙和甜的記憶矜持 4候鳥預言。溼地是水陸行囊的一首詩 淺顯易讀。藻生一抹雨花和幸福 這方淨土匯流生命守候的盛宴 5一磚一瓦躲進排列整齊的寂寞 門縫冊頁讀到碑銘回聲 膽寫。回家遼闊步伐 6飽餐知道。地瓜粥是簡單豐饒身世 我反芻的第六碗。淚和湯一樣燙 我折疊的胃想多明白一些形而上 7終究。童小逐漸長成一灣含僂 十指放鬆。進退失據寫著飛揚時節 瘦了和島的重生約定 8腳底拓下脈搏起伏潮聲 閱讀海。漁火敘舊 掏出黑夜。遠洋燈塔有一束沉重的故事 9無礙村落。風骨和寧靜述敘烔烔年代 身後的臉。問津秋水和滿園果實 那年。超載我們過多的託付和觸及 10燕尾末梢。暗啞朝南綻放 季節刻上荒唐人生。塗黑 疼痛重組那些失修年少和晴朗 11潮間。多觸摸的素描夕日 一個人的偈語。鄉愁和近距離 麻雀和疲倦和冷冷對話 12歌者。杯底觸礁的半闕行句 手抄本構築。筆簾夾著風雨 我們正在整理不均勻的字彙脈絡。紋理 13裂釉掌心。家譜乾坤累累汗水 無常無處猶是一墳之勢 養餵。金碧輝煌過往章節的悼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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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遠的懷念─憶副主教二三事
五、六月,陰雨綿綿的梅雨季,看起來似乎真的走遠了。 仰望天際,藍天如洗。夏日,豔陽高照的蔚藍天空,偶而幾片雪白的雲朵悠然而過,一掃多日來的陰霾、潮溼與黏膩。只是,心情卻不像眼前的藍天白雲,呈現一片開朗與舒爽。 陰雨綿綿的梅雨季節,從五月到六月的天氣,到處是化不開的陰霾、揮不走的黏膩。潮潮的溼氣,盡在四周徘徊、盪漾。濃霧、大雨不斷的五月,一連跑了兩趟台北。一趟是先去向大姐夫上香,在大雨滂沱的日子,和大姐、外甥們一起上五指山——國軍示範公墓,看大姐夫的安息處所。另一趟,則是去送如長兄般的大姐夫,人生最後的一程。綿綿細雨中,大家心中縱有萬般不捨,也得揮淚送別。 人生苦短。百年歲月,原來也不過轉眼之間。 六月中旬,亦師亦友、如父兄般的長者——費副主教,也走了。 那天——六月十六日,看完學生早自習後,上第一堂課前的十來分鐘,我一如往常打開電腦。先瀏覽國內外新聞後,習慣的將畫面切換到地區的金門日報。 一則讓我久久不能自已的新聞標題:「金城天主教堂費峻德副主教魂歸天國」,強烈的震驚了我。第二天,和我同一辦公室的Selena告訴我:「副主教往生了。」她和我一樣,難掩心中的不捨與難過之情。 六月二十一日,天空藍得一片亮眼的美麗,讓人很難聯想到「悲傷」二字。也許,信奉天主的人就是不一樣。傍晚六點多,民生路上車水馬龍。放學的學生、下班的車輛來來往往。人潮,在其中穿梭不停。一天之中,這應該是最熱鬧的時段。然而,金城車站斜對面的天主教堂前,卻出奇的莊嚴、肅穆。和往常不同的是,進出教堂的人不僅僅是教友,還有不少來自不同信仰、各行各業的民眾。他們的心情,都一樣是難過與不捨。因為,副主教——費峻德神父,走了! Selena和我,還有幾位同在副主教英文班上課多年的學生,也相約前來。一起向大家敬愛的副主教,捻香、祭拜。 教堂內,一片靜穆。身穿紅、白相間神職服裝的副主教照片,洋溢著和靄可親的慈祥笑容,那樣熟悉、那樣燦爛,一如平常與我們一塊談笑風生時,依然是那麼讓人滿懷溫馨。之後,我們在副主教多年來為大家拍攝的照片中,尋找昔日與副主教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副主教小小的辦公室內,擺設一如往昔。我們卻再也不能像平常一樣,在這裡與他閒話家常,向他請益。一陣鼻酸,又難掩內心的難過與不捨。 和副主教結緣,早在孩子上育英托兒所的時候。 由於每天早晚必須接送孩子,便自然而然的和副主教日漸熟悉。許多孩子口中,慈祥可親的「副主教」,總是在他們快放學時,走出他的辦公室陪孩子玩。有時,他還會守在大門口,發放孩子們喜愛的糖果,和孩子揮手道別。 兒子開始上幼稚園後,時間較容易分配。於是我應副主教之邀,開始加入每週三的英文班,重拾闊別多年上英文會話的日子。在英文班的那幾年,能重溫一向喜愛的英文課程,是我極為珍惜的事。雖然,一星期一個半小時的英語會話,時間相當有限。可是,每逢星期三晚上,是許多和我有同樣喜愛英文的同好,最期待的時刻。 那幾年,不管是天晴或陰雨,除非家裡乏人照顧孩子,否則我都捨不得缺席。有時遇上雨季,即使是大雨滂沱的夜晚,我一樣穿著雨衣,在模糊視線中讓機車像蝸牛般行進,就是不願錯過這個學習的時段。同學中,比我更早幾年來上這個英文班的Sally 和Judy,她們和我一樣珍惜每回的上課,因此也都是最不會缺席的學生。也許因為理念想同,我和她們成了談心的好朋友,也同時是副主教這個英文班待最久的學生。 副主教每週三的英文班,會如此吸引我,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如嚴師般的要求,與生動活潑式的教學。 對於來自不同教育背景,除了少數幾位教英文的老師外,有許多和我一樣非英文本科系的學生,副主教總是耐心而認真的教我們。我們之中,有金門本地的民眾,也有在金門工作來自台灣的朋友。成員中各行各業都有,有來自花崗石醫院的醫生,有縣立醫院的護士阿姨。有服務於警界、電信局、郵局的英文同好,也有航空公司的職員。比率最多的,大概就是和我一樣,來自國小、國中及高中的學校老師。 副主教用來上課的教材,相當多樣。早期,是大家熟悉的「英語九百句型」後幾冊。後來,兩度採用敦煌書局出版的《實用英語會話——Conversation in English》,讓我們一個個看圖說故事。有一段時間,副主教還拿China Post的當天新聞剪報,要求我們當場朗讀、翻譯。每次,一到這個時段,就是大伙兒最感吃力、緊張及汗顏的時候。 在英文班的最後一段時間,副主教是任由大家選本,Selena提供文鶴出版的《基礎會話模式》一書,我沒上幾篇便與大家暫別。不過,相對於早期的那些選材,其實這是既簡單又易學許多的課本了。 每回上課,前半堂是副主教主講,後半堂則是大伙兒輪流當leader。有時,由副主教指定題目,我們再抽籤決定次序,每星期一位leader接受同學的提問。有時,副主教也會放手給我們,由leader自行決定題目,提前一星期把要討論的資料,提供給同學方便準備。 副主教總是用心設想,應用各種不同的方式,鼓勵我們多開口說英文。 課堂中間,有幾分鐘的「Tea time」。其實,這也就是我們的 free time。副主教常在我們七點半上課前,一方面等我們、一方面先幫我們燒開水。Tea time一到,大伙兒一起泡茶品茗外,這個自由的時間,也是我們可以用中文天南地北閒聊的時段。 北風強勁的日子,民生路上車站附近的路口,常可見滿地垃圾隨著北風,就在天主教堂這一邊的路面上打轉。晚上上課時,副主教常會納悶的問我們: 「為什麼你們的人,要隨地亂丟垃圾?」 「在我們Argentina,只要有人不小心掉了垃圾,看到的人就會指正他,要求他撿起來。」 看到許多人的車隨地亂停放,有時正不偏不倚的,停在我們上課的大門口。副主教也會語帶無奈的問我們: 「為什麼你們的人,車子要亂停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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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美人
「其實我和小美人聊得並不多,每次見面談不上幾句話,我們就會繾綣纏綿在一起……。」 「還講,」她打斷我的話,白了我一眼,輕視地說:「厚臉皮!」 「我知道妳林玲有很大的包容心,才敢在妳面前胡說八道,如果換成別的女孩,早就和我絕交了,還會上我家來。」 「人與人之間的相處,有時的確讓人感到不可思議;不知是我前生欠你的,還是你欠我的,竟能和睦地相處那麼久,說來真有點玄。」 「要不是小美人,說不定我們會結成夫妻,那就玄上加玄了。」 「你又想到那裡去了,真是厚臉皮!」 「好了,不說啦,一切聽天由命!」我說後,彎下腰,挑起水肥就走。 來到預備施肥的空田裡,我告訴林玲說: 「我爸在對面的蕃薯田,妳去幫忙挖點地瓜,待我把水肥潑灑好後,利用空桶順便帶回家。」 「水肥桶臭得要死,怎麼能裝地瓜?」她皺皺鼻子,不解地問。 「真笨,我不會先到池塘先乾淨。」我看了她一眼,卻也不忘提醒她,「要順便探探我爸的口氣,知道嗎?」 「放心好了,我不會破壞你們的。如果你們真能締結鴛盟,以後我絕對會遊說二老,到台灣探視你們。」她笑著,而後快速地跑開。 我潑灑好水肥,把空桶挑到附近的池塘,順手拔了一把水草當刷子,澈底地把它清洗一番。然而,再怎麼清洗,也清除不掉水肥侵入木桶、所衍生出來的那份怪味道。或許,只有農家子弟,才能品出這份親切的味道,以及它對農作物的重要性。 抬頭看看蕃薯田裡的父親和林玲,她能博取老人家的歡心不是沒有理由的,而我卻偏偏為他們製造困擾,如果我與小美人私奔成功、遠赴台灣,他們一生的清譽將受到嚴重的傷害,陳家出了一個誘拐人家未婚妻的不肖子弟,教他們在這個小島上怎麼做人。雖然我曾想過這一點,但實在是禁不起小美人給我的愛和溫存。儘管小美人有的,也同樣可以在林玲身上獲得,然她在我心中的地位,則是神聖不可欺的,除了牽過她的手外,其他的行為我始終不敢逾越。 在回家的路上,我迫不及待地問林玲: 「妳向我爸提起我到台灣的事沒有?他怎麼說?」 「伯父對這件事依然耿耿於懷,他說陳家的名聲幾乎快讓你破壞殆盡了,死也不同意讓你跟人家私奔。」 「妳怎麼老是愛把私奔這兩個難聽的字眼放在嘴上,」我埋怨她說:「女人暗地跟情人逃走才叫私奔,我是準備光明正大地走,那不叫私奔,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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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流
為什麼錯過離別的季節 心裡卻沒有好過些 沒有太陽的白天 熱情早被抹滅 無止境的黑夜才是夢魘 用一輩子等待一個虛空的明天 海水蒸發的苦澀氣味還在空中漫延 時光的流卻抹不去傷痛感覺 如果愛需要呵護做表現 那為何你總是在傷口上撒鹽 直到我痛沒感覺 為什麼錯過離別的季節 心裡卻沒有好過些 沒有預兆的雨天 眼眶早溼了一片 年久失修的承諾只剩斷瓦殘垣 難道迷途的愛不是你給的傷害 海水蒸發的苦澀氣味還在空中漫延 時光的流卻抹不去傷痛感覺 如果愛需要成全才完整 那為何你總是視而不見 直到我消失你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