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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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事能狂便少年
一九九一年二月,就讀金門高中二年級的我,幸運地被推薦到日月潭參加教育部主辦的全國高中生寒假文藝營。消息一經傳出,跨校社團的學長連連勸阻,大概是參加過全國童軍大露營的經驗談,說是金門的孩子容易被看輕被無視,怕我參加之後,帶著創傷的心靈回來。而我經過慎重考慮,一方面覺得機會難得,加上年少輕狂,甚麼事情都願意放手嘗試,終究還是決定參加,第一次自己單飛到臺北,在三重親戚家短暫停留二晚,再搭乘火車南下,按照行前通知指示在臺中火車站集合。 來自全國一百多所高中職學生代表,聲勢浩大出現在臺中車站,身穿著橘紅色外套、熱情洋溢的隊輔哥哥姐姐已等候多時,用最快速度將我們集合、分隊,分批搭乘接駁車到日月潭青年活動中心。山路蜿蜒曲折,空氣清冷,活動中心占地寬闊,除了文藝營,還有其他寒假營隊的學員住宿。 幾天的文藝薰陶下來,我只記得某位授課教授隨口提到的「毛王爺」,卅年後重訪日月潭,毛王爺三個大字仍然招搖顯擺,當年的青春少女已經星星白髮。九族文化村裡拍攝加洗出來的3乘5吋百人紀念合照不免泛黃,尚且分辨不出誰是誰。惜別晚會上潰堤的青春淚水已經乾涸,成發會各小隊表演時援用的背景音樂〈萍聚〉、〈滾滾紅塵〉、〈Somewhere in time〉到現在仍然繞樑不絕,不時湧上心頭。營隊結束,回到小島,帶回最珍貴也最沉重的行李,是通訊錄上填得密密麻麻的校別、姓名、地址與電話,還有筆記簿上一頁又一頁的感性留言與珍重再見勿忘我。 之後便是與小隊隊友、非隊友的密集書信往來,信件來自北中南,記憶特別深刻的是桃園復旦中學、寫得一手工整好字的謝,高中畢業考上了政大;就讀埔里高中的郭是小隊長,後來曾經與她相約埔里再聚;左營高中的宮是溫暖的大眼男孩,有著特別的姓氏……。往返信中切切叮囑,他日有機會一定要再相聚,並且殷殷提醒,下封信裡記得附上幾張生活照片以免兩兩相忘。 於是有了正當而充分的理由跟照相館租借相機。春節過後,返校日當天,來不及換下制服,我堂堂走入浯江街五十三號,伊時的警察局現在的總兵署,託虛長我幾歲的黃掌鏡,為我拍了些照片。前院擺拍幾張之後,動念到後院探探木棉樹。二月春寒料峭,木棉還沒開。不知怎麼,我居然鬼迷心竅就翻身爬上了後院屋頂,黃眼明手快,成功搶拍留影存證。黑白照片裡,屋頂上的十七歲少女是無邪天真的,笑容是盈盈可掬的。背後的百年老木棉若有靈性,它會知曉它一直默默給了我安定依靠的力量。 很多年以後,在我歷經結婚育女的生活磨練挑戰、父逝夫歿的沉痛哀傷,不期然看到舊相本裡屋頂上的少女的燦然笑容,不禁令我懷念那個未經風霜的少女,更期待現在的我依然笑容如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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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翁·詩&影像:虛實交晃,想像的延伸
一場主角缺席的展覽。《想像的延伸:翁翁文學與影像作品展》,2021初秋夏天在碧山村睿友文學館揭展,新冠病毒,疫情嚴峻,展場主人回不去,航班被取消,只能隔空奮力佈展,如期展出;詩在瘟疫蔓延時,讓我又想起2003年,SARS病毒肆虐,被隔離在溫哥華的詩人洛夫也飛不回台北為自己在天使美術館的書藝展開幕。沒有主人的展場,還真是一種想像的延伸,翁翁自我解嘲「看樣子真的是空氣展覽了」。 出版有散文《柴門輕扣》、《無江》,詩集《禁忌海峽》、《緩慢與昨日:記憶的島,以及他方》、《虛實與交晃》,設計專書《書的容顏:封面設計的解構與賞析》、《看不見的風景》;他甚至大膽實驗,運用了詩、散文的語言寫長篇,以遠遊的父親和他的島嶼時代為背景,完成《睡山》。 翁翁(翁國鈞) ,是詩人、散文家、小說家,或者設計家?是寫書人,也是書的化妝師,親手設計過的封面出版品高達7千餘種,從國外的米蘭昆德拉、卡爾維諾、遠滕周作到華人世界的徐志摩、胡適、余秋雨、高行健、洛夫、龔鵬程等等……。書海中,多重混血的創作身世,在我的閱讀中,翁翁的本質就是詩人,如要加點甚麼色彩,影像詩人吧。 作家林文義說翁翁「擅於圖象專業之大家,散文寫得如此深邃雋美!是我從前錯過了,還是翁翁一向的謙遜、低調抑或是設計盛名早就掩蓋過他的文學蘊涵?……現實中的圖象設計,文學書寫是內裏深藏的詩人靈魂亦是理想不滅地保留;金門,美麗的歸向」;音樂家李子恆看到的翁翁「總見他靜默穿梭在故鄉的藝文活動間,凝視,觀察,以僅有的快門聲響,紀錄故鄉人故鄉事,……提煉色彩線條,編排數百千萬言書頁,呈現五彩繽紛故鄉事。」 我看到、讀到的翁翁,從一首詩開端,一直是詩人。許多年以後,詩也化作了我讀翁翁的「入口意象」、「通關密語」。 「再回江時已是千層山萬重雪的臘月╱風寒歲末╱所有雁字都寫向最最天涯一方╱青天飛雁人字朝南╱所以我萬馬飛馳╱急迫返鄉╱一路風沙一路揚塵╱一路踩霜蹄兒快快不能等╱南 方 南 方╱回我親切深重的大江邊╱江邊水流 流水湍急╱我封了劍落了髮只帶經書一卷╱向那熟悉而遙遠的渡頭╱渡頭無雪╱我的雪是古瓦石厝自那昏黃的炊煙╱落日長暉、縷縷飛雪╱臨江無樓╱我的樓是飛簷老壁屋脊頂崖的燕尾╱燕尾向天、弓身馬背╱重樓、飛雪、燕尾、馬背╱殷切叮嚀的家鄉╱南方南方╱昔人已揮袖 惟我獨揚旗╱大江哪大江哪你急急的流╱蹄兒哪蹄兒哪你莫要停休╱南方哪南方哪就在你面前╱從此恁他天涯海角與你共盡一杯酒」。 〈回江手勢〉,少年翁翁的詩。「獻給我思念的舊時家鄉,當我記憶猶在,還可以順暢敲打鍵盤、任意思想的時候。我說『舊時家鄉』;似乎唯有這樣才足以傳達我想擷取關於島嶼的某個時期的片段記憶」, 2008,翁翁為散文初集《輕扣柴門》寫下一段離開與回來的語錄;我亦揮序〈回江手勢後的輕扣柴門〉,引其〈回江手勢〉;那一年旅台途中,我把這首詩剪存下來,當作行囊的一部分。我無法揣度作者的年紀;儘管「渡頭無雪」、「臨江無雪」,但江河般的創作格局、氣勢,隱然可見;而這首〈回江手勢〉之於我最大的意義,在音樂性中看到了一位詩人回江的手勢。 〈回江的手勢〉發表近半世紀、《輕扣柴門》問世16載之後,我再讀到《虛實交晃Between reality and illusion:翁翁·詩&影像》,「熟悉得夠久夠遠,以至於熟悉都變得陌生,真實與虛構之間,虛實難辨的,究竟是歲月,還是漸糊的眼」。 少年離鄉的翁翁,走上美術設計之路,迄未離開過設計崗位,「設計是我的本職,但文學則是長久以來的私愛」,「通過文字傳閱於不同層次的讀者群眾,那就是文學的影響力」。 翁翁總在文字裡穿插大量的影像;插畫或攝影,把影像也當成詩的一部份,詩集《緩慢與昨日:記憶的島,以及他方》,嘗試反向思考,以圖引詩,先有圖像創作才有詩的成型;《虛實交晃》也是,詩與影像之間的創作填補或者互補,一部份以圖寫詩,重組旅行中的一些攝影,搭配幾行小文,經剪裁、疊影、調色、鏡射、變形等等程序,借助腦重現新的視覺;以攝影為元素構組新畫面,「把影像當成另一種形式的創作,就像寫詩一樣的心情」,這也是翁翁另一種創作樂趣吧。 《虛實交晃:翁翁·詩&影像》,收錄108首詩,區分為三部曲:「這時誰還談論鄉愁」、「來到不插電的邊界」、「虛虛實實沿途的風景」,就緬懷島嶼家鄉、生活掠影、所見所思以及旅行觀想為分疇。 翁翁傾心於現代詩,對他而言,詩是極致而隆重的文字組合藝術,因為沒有任何規範與限制,反而成為更具挑戰性的一種形而上的文字創作。在視覺設計與文字之間、在虛實交晃與想像的延伸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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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難民救濟捐款
筆者收藏有兩張30年代廈門華僑銀行的票據,1937年11月19日、20日分別從印尼泗水、新加坡匯款來救濟日軍佔領金門後顛沛流離失所的難民。 1937年11月11日,廈門《江聲報》刊載星洲華商會籲請警備部設法救濟金門難民,內文說:「金門不守,難民逃出,計四分之一,尚有多數未及逃出,昨廈門警備司令部,接星洲華僑總商會來電,請救濟金門難民。司令部接電後,已分飭各機關及金門難民救濟會,設法辦理。」 早在1937年8月15日,新加坡各界成立馬來亞新加坡華僑籌賑祖國傷兵難民委員會,簡稱新加坡籌賑會,公推陳嘉庚為主席。新加坡金門會館馬上募款3萬餘元,另外非金僑而發善心寄廈門捐助者,兩筆共計1000元。值此年底之際,天氣逐漸轉涼,星洲籌賑祖國難民會主席陳嘉庚開始募得4萬件棉衣。 1937年10月26日金門淪陷,10月29日,為了安置已經到廈門等地的金門民眾,部分金門旅外僑胞,邀請廈門、鼓浪嶼一帶的知名人士,在廈門鼓浪嶼華僑銀行成立金門難民救濟委員會,共同推舉洪朝煥為救濟委員會主席,陳村牧等人為委員。金門后浦人許允之任職新加坡華僑銀行,洪朝煥是廈門華僑銀行分行的行長,金門人與華僑銀行往來關係密切。洪朝煥的人脈廣闊,抗戰前,他的女兒嫁給金門鄉親董允耀兒子董振成,婚禮在鼓浪嶼洪宅盛大舉行,政商名流雲集,金門縣長親自參加,並邀請到廈門大學校長林文慶為證婚人,在地方傳為佳話。 陳村牧曾經赴新加坡南洋華僑中學任教,受陳嘉庚聘任為集美學校校董。1937年6月回國主持集美學校校務。抗戰爆發初期,集美學校往內陸遷移。1942年太平洋戰爭爆發後,僑匯中斷,學校經費極為艱困。他肩負起校董會的重托,堅持克服困難到抗戰勝利。抗日勝利後,他又積極組織集美學校修復工作。 1937年馬巷設立同安金門難民救濟會,由馬巷商會陳遠讓及金門縣林燕貽、許勇、陳卓凡等人主持,分向當地及南洋華僑募款救濟。 1938年廈門淪陷,救濟會遷鼓浪嶼,擴大為國際救濟會,筆者也收藏多張金門人在鼓浪嶼華僑銀行有限公司的匯款單。 截至1938年7月,金門救濟委員會,總合計收到海內外救濟款40多萬銀元,同年底這些數以千計的難民,有的安置就業,有的出洋謀生或依親,有的往同安灌口墾荒,更多的難民返回金門繼續耕田務農。根據《福建經濟研究》資料,抗戰爆發,日軍封鎖海面,漁民失業。為解決民生問題,政府提出漁民移墾辦法。金門的失業漁民移墾南安西南部及同安的西部。移民的經費,包括食、衣、住及農業經營費用,每人生活費每月4元,每家5人,半年需170元,籌集辦法,除政府部分貸款外,也發動華僑贊助來解決墾民的經費。 這兩張票據,分別蓋上金門難民救濟捐款、金門難民救濟委員會財務課、金門難民救濟委員會常務委員會之印、洪朝煥印等4個印章,成為金門人經過一段苦難歲月的歷史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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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掉下的禮物
兒子的帳戶莫名多出了五萬元,不是我們匯入,亦不是他的薪資,懷疑有詐,立即聯繫銀行,雙方均認為案件不單純,這根本是詐騙集團所為,用釣餌引誘犯罪。銀行除幫忙處理此筆款項,同時兒子亦向警方報案。一五一十的說明後,警方告知此情形已有多起,幸好兒子不貪,沒有落入對方所設下的陷阱。 事隔多時,幾乎要淡忘此事了。有天,突然從熟識的郵差手中接獲一封法院刑事庭傳票的掛號信,兒子告人了!百思不得其解,在台的兒子究竟與人有何恩怨?簽名後,顫抖的手撕開了公文封,清楚明白地與洗錢防制法有關。原因是為了遏止詐騙的氾濫,阻絕那些不勞而獲的詐騙犯,兒子挺身提告,期望藉由法律的制裁讓洗錢犯無所遁形,亦讓社會回復昔日的安寧環境。 我們老了,孩子大了,已懂分辨是非善惡。數年前,陸續將四個國中畢業的孩子送到台灣就讀護專,為的是一技之長,要求他們的是功課好壞沒關係,只要不走偏。因為成績不好可以再修;人品不佳,一輩子完蛋。 詐騙層出不窮,無論走到哪裡,都有被騙的陷阱。許多人一輩子辛苦度日,捨不得吃,亦捨不得花,掙得千百萬,在戶頭存得好端端,但一個不慎,全數化為烏有,富人一夕變窮,而詐騙者則一夕致富。在遊走法律邊緣的同時,被逮了,除臭名遠播,蹲牢亦不會好受。 有手有腳,好腦筋不用在正途,整天想那些有的沒有的,枉費此生。別說大地方,區區島嶼的居民,就被詐了巨額款項,這些要賺好幾輩子的錢,輕而易舉地進入他人的口袋,除了捶心肝,不少案例也真敗在貪。別說有學問的人就不會被騙,遭騙的可多得很呢! 近些年,金融機構為了阻詐,卯足了全力,與警方攜手同行,救了許多差點掉入狼口的肥羊。若沒有他們的嚴格把關,恐怕許多人的棺材本就不保了。 平日在宣導的同時,總告訴獨居長者,老本要顧好,別輕易相信他人的好,尤其是突地飛來的艷福,說什麼關心,談什麼照顧,獻上的幸福要考慮清楚。 遇到有疑慮的事件,撥打一六五反詐騙專線,將由專業人員為您抽絲剝繭辨分明,切勿自作聰明,以免聰明反被聰明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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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粿追蹤記
紅粿是金門人的共同信仰。小時候大年初九前幾日,家裡會有香蕉油味、花生餡味、黃豆沙味,因為加了糖,多了甜膩的誘惑甜味。個人偏好花生為餡。可多少年了,家裡已經不種花生,花生曬的又硬又脆裝在甕裡,已然成為記憶裡的往事,像是一個夢,偶爾嘴饞也必須用買的,如今一斤三百多元,尚且買不到,每次都仰賴妙玲網路搜尋買個一、二斤當珍寶看待。 當年因為赴台就學就業,工作成家養兒育女,加上交通不便,很長很長時間,幾乎吃不到紅粿。 夢裡千迴百轉,只要是老食物無一不因味蕾無端引發鄉愁。往往期待返金短短假期可以遇到心愛的種種:家人親友同學及紅粿椪阿粿……。通常二嫂看我饞的緊,只要冰箱裡面有,必然盡量滿足我。 近年頻繁往返金門,我和吳鈞堯只要同時返金,會相約買古寧頭北山某號紅粿,鈞堯是孝順的兒子,因他父親喜歡吃,通常他買的量就是把背包塞滿,彷彿不塞滿不夠孝順,也讓我既羨慕又嫉妒,倘若父母尚在我也願意在背包塞滿他們想吃的東西。 鈞堯返金追蹤的物資很多,據我所知:一條根、貢糖、紅粿、高粱酒……,所有值得追蹤的東西都有品牌且精挑細選,堂堂名作家竟對事物細心如絲,一條根什麼牌子加了什麼味道,什麼牌子不油膩,猶有勝者毅然加入會員,還會為大夥分享心得。跟著他買東西比跟著導遊來的有說服力。 紅粿是我和他的共同愛好,常常一見面就問:這次要買嗎?輪番打電話到古寧頭:請問這兩天有做粿嗎?也是因為常買,所以知道賣家不是天天做。早期似乎隨買隨有,近期業者或累了或者市場不大,常會聽到:今天沒做,後天才有喔,啊?難免一絲失望,下回回來再買。往往金瑞小祺開車帶我們前往做紅粿的地方,一路上先買杯咖啡,接著某家貢糖廠剛出爐、某家一條根,也經常帶文友一同前往,邊介紹邊推銷邊遊玩。文友的驚嘆讓我們開心驕傲,我非賣家,只是顧客,樂此不疲,因為金門是大家的家。 如此執著於此款老食物,除了放到嘴裡,味蕾滿足,鄉愁成分佔大部分。現在有年紀了,委實拿不起超重行李,否則買不完。好美食的古月愛燒菜會託買蚵乾,買這買那,不敢被託,太重了,除了行李重,人情重,鄉情更重。 此趟返鄉辦了青少年文學營,和姿慧、玉芬取道小三通前往廈門,再乘高鐵到嘉興,我的行囊裝了三盒紅粿要讓三姐品嚐,一路小心呵護。首站參觀了烏鎮木心文化館、次站徐志摩故居。也觀了不是大潮的錢塘潮,仍然壯觀,大自然奧祕,如千軍萬馬奔來,震撼……盡管汗流浹背,心是興奮的。 她倆返台北我續留嘉興,從嘉興取道前往千里之外山城探望老弟,姐弟感慨父母親若知道咱姐弟今日相約在千里之外,應該驚奇且驚喜,他們萬萬想不到後來的我們變成什麼樣子。 三周旅行結束獨自飛廈門往五通碼頭,後面這一段,獨闖天涯,自鳴得意,感覺沒有變老,彷彿回到青春年歲。 回到金門參加未竟評審會議,也回老家探望二哥二嫂,次日與鈞堯繼續前往古寧頭追蹤紅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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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孫立人的一封信談起
不久前,看到網路流傳一封孫立人將軍寫給大陸好友冰心女士的信,信中寫道: 婉瑩嫂夫人大鑒: 許逖先生來舍,朗讀手書,其於立人,尤殷殷垂注,聞之至為感篆。回憶同舟東渡,轉瞬遂近七十年,昔日少年,俱各衰邁,而文藻兄且已下世。人世無常,真不可把玩也。立人兩三年來,身體狀況亦大不如前,雖行動尚不需人扶持,而步履遲緩,不復輕快。有時腦內空空,思維難以集中。比來除定時赴醫院作復健運動外,甚少出門矣。 故人天末,何時能一造訪,暢話平昔,殆未可必然,亦終期所願之得償也。言不盡意。諸維珍衛。 順候著安。弟孫立人拜啟 1990.5.15 這一封以毛筆書寫的信,內容及字體在網路贏得不少好評,有人說其書法極為蒼勁剛俊,另有網友留言說:「字形剛毅俊朗,鋒芒畢露,字如其人,其類作者往往性格剛烈,志向遠大,不善逢迎,雖建不世之功,卻歷盡劫難,坎坷一生,與其類似如岳飛、顏真卿、黃庭堅等,莫不如此。」道盡孫立人生平。 這封信目前收藏在北京中國現代文學館的書信庫中,此信之由來,殆是海峽兩岸可公開通信後,1990年3月,早年著有《寄小讀者》的名作家冰心女士通過臺灣的許逖教授,給自己40多年未見的好友孫立人將軍寫過一封書信,冰心女士希望孫將軍有生之年能回大陸看一看。 孫立人在臺灣收到老友冰心女士的書信後,很是感動,覆信如前所引。 但這封孫將軍的覆信,據我所知,應是我就讀東海大學中文系的老師柳作梅教授所代筆。2015年4月23 日金門日報浯江夜話曾刊有先正小文<追憶師友及其他>,文中前半即在談柳老師。當年孫立人將軍任總統府參軍長時,他曾做過孫之參謀,後來孫出事,柳也被調職。軍職退伍後,他來到東海大學圖書館服務,圖書館首任館長沈寶環先生引進韋隸華基金以發行《圖書館學報》期間,柳師兼負編輯、秘書之職,致力學報的發行,他常發表論文在學報,題目如:〈錢牧齋新傳〉、〈清代之禁書與牧齋著作〉、〈牧齋藏書之研究〉、〈臺灣出版事業簡述〉……,日後柳曾擔任「古籍室主任」。柳師因古典文學修養深厚,被蕭繼宗教授推薦到中文系任教,柳老師的工作從此移轉到中文系。學生必修科目,從民國1970年起,由他講授大二「各體文習作」,1972年起講大三「詩選」,1975年起,開講大四「詞曲選」。這些科目,我都被他教到,柳教授學問好,鄉音也很重,學生聽課費力,但他與學生感情很好。 1977我大學畢業後,1985年12月26日,東海中文系主任趙滋蕃教授中風住院,不克行使系務,柳師受梅可望校長之命暫代中文系主任,1986年3月14日,趙滋蕃教授病逝,8月1日,柳師真除。1990年7月,柳師屆齡退休,從此不在中文系或中文研究所授課。他為何堅持退休,我的猜想是:他要把工作機會讓給年輕人,而且他也想去幫忙老長官孫立人寫信、覆信。 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朱浤源研究員進行「孫立人上將專案追蹤」的訪談時,柳師除陪同他們到孫立人將軍家訪問外,在〈參軍長室參謀柳作梅先生訪問紀錄〉的訪問內容,被問到「您經常來孫公館嗎?」「三十年來總共有幾次呢?」回答:「曾經路過幾次。」「大概三、四次吧!因為當時孫公館門禁森嚴,實在沒有辦法進去。應該說是不准進去。」「(國防部長)鄭為元將軍向外界宣佈恢復孫將軍自由後,我就開始幫孫將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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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嶼青岐營部連的中秋及舞會 ──兼賀洪進福同學引領中華資安國際成功上市
「舞會」對多數金門人而言,肯定是陌生的,少數有點概念者,多半也是從影視劇中看來。對於五年級中段生來說,上大學時那會兒,迎新舞會及社團,算是各大專院校的標配。七十幾年剛到淡水讀書,各學系為了迎接新生,大抵都有迎新舞會。有些理工科學系由於女生稀缺,都會跨系、甚至跨校聯誼,反之亦然。對於情竇初開的大學生而言,迎新舞會、校慶舞會、畢業舞會或是中秋聯歡舞會……等,也都是學子們修習戀愛學分的入場券。 彼時,淡水水源街、英專路、大田寮臨街及巷弄裏大點兒的自助餐店,都是舞會場地的租借對象;開場前,學生們還得自己動手將桌椅集中堆疊到一側或兩側;除了音響之外,環繞閃爍的球型燈光、屋頂裝飾的彩帶也不可少。一開始,男女生總是分別坐站兩端,隨著熱鬧嘈雜的迪斯可或搖滾歌曲開場,男女同學和著節拍、扭動身軀、游弋舞池,至於像我這種從來不知舞會為何物的土包子,不是生澀、困窘地呆坐原地欣賞、喝著飲料,就是啟動亂舞模式,搖頭晃腦沉浸其中。 快歌勁舞後,總是伴隨著輕柔舞曲;主持人大聲吆喝男同學們主動尋找邀約女同學,當然也有事先邀約來的舞伴,或是開場前聊過天而錨定或心儀的對象;至於現場陌生邀請,則多少得靠點勇氣和運氣,才不至於屢遭婉拒而心靈受傷。一場舞會下來,Disco、Waltz、Soul、吉魯巴、恰恰……,或快或慢、動靜穿插;邊吃邊喝、笑笑鬧鬧,縱是全然不會任何舞姿的小白如我,經過熱心同學示範解說,也能學個大概,雖然踩腳、轉圈脫手難免,但對初次接觸舞會的離島學子,算得上是新鮮體驗。 但實話說,我並不喜歡跳舞,一則自己手腳頇顢、腰肢僵硬,跟不上音樂節拍;再則人不帥、嘴笨又害羞膽小,怕約不來舞伴;此外,總覺得自己一個大男人扭來扭去,除了笨拙,也很是不美。所以,參加舞會,多是吃吃喝喝的路人甲乙角色。 後來當兵部隊移防小金門158師步二營營部連青岐駐地;那年中秋,連上某弟兄於烈女廟附近海邊潛伏哨執勤時,因深夜酒罄,欲到青岐村買酒,未料酒力發作而睡臥在雜貨店門口,後經店主發現而通報憲兵排抓捕之際,該兵突然酒醒而與憲兵在戰備道追逐、開槍射擊憲兵。事後,我這參一文書也受牽連,而自寫禁閉單,背著軍毯小背包、提著一箱口糧,步行到南塘旅部關禁閉。 該年農曆春節,不知誰的主意,連上竟然舉辦聯歡舞會;記不得在沒有手機、通信也極不發達的七十幾年,如何聯絡上家住青岐、返鄉過年的高中同班洪進福同學前來參加舞會,但依稀記得他手腳點踏靈動、舞姿甚是輕盈。唯一舞之後,與進福同學各自天涯,再見面竟已是民國104年。那時他已是中華電信高階主管,我曾與他咖啡閑聊、也二度造訪了他在中正紀念堂附近、信義路上的辦公處所,寬敞大氣的獨立辦公室,預示著他不凡的能力與潛力。 不幾年,資訊安全議題逐漸熱門,中華電信成立新的子公司中華資安國際,由進福同學出任總經理。此後關於他的新聞不少,前總統蔡英文也專門接見他、咨詢資安等重大議題。 本月五日,中華資安國際在他卓越經營及帶領下成功上市,也在臉書見到他激勵人心的宣告貼文「是的 7765,我們真的做到了!」;六年多前,為了要籌設中華資安國際,進福同學努力招募願意離職創業的夥伴,當時他是這麼鼓勵大家的:「你可以在中華電信內部持續努力,當你年紀大的時候,告訴你的孩子孫子,你夠努力後來當上了股長、科長、處長,甚至是副總、總經理;但你也可以選擇另一條路,和我一起出去創業,未來可以告訴你的孩子孫子,台灣股票市場上有一隻股票編號是○○○○的中華資安,我們是Founder,我們從無到有的創建他,驅動他成長茁壯,是我們的職業,也是我們的事業。」 進福同學是我們金中73級同學的驕傲;他的奮鬥歷程、勇於挑戰的擔當;他的感人告白、他引領企業上市的「神之一舞」,不僅為自己寫下了燦爛歷史,也給金門年輕人帶來鼓舞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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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水難斷一點親
近期讀到一則報導:「……百分之七十的福建居民其先祖是從河南信陽固始南遷來的,而百分之七十的臺灣居民其先祖是從福建來的。……」好巧不巧老作家黃克全也說他們金門黃姓宗族祖籍正是河南固始,難怪會有「老家河南」這種說法。 隔不幾日《河南日報》一則醒目的新聞標題:「向飛絮開戰,為何治而不伐?」覺得好奇,詳讀內文得知,河南飛絮問題主要來自楊樹。一棵成熟雌性楊樹,每年約產出28萬~1485萬枚白絮,春季開花授粉後生成的果實成熟開裂,白毛絮便攜帶黑芝麻般的種子隨風飛颺,造成民眾困擾。河南省林業局已培養出「豫雄1號」楊樹雄株良種,並對雌株大樹進行嫁接改造,可望大幅改善飛絮問題。植物專家表示:「楊樹是生態功臣,一株成年楊樹一年可吸收172公斤二氧化碳,釋放125公斤氧氣,滯塵16公斤,具有優異之不可替代性。」談楊至此,我忽然很有榮耀感,因為我是河南省新鄉市一粒白楊樹種子,偶然被撒在臺灣泥地上發芽成長的一株根苗。基因裡藏著一種神祕線索,來自根的記憶……。1990年10月中旬,32歲的我結束四川「九寨溝之旅」,從成都雙流機場搭機飛鄭州,返鄉探視96歲親奶奶與叔、嬸一家。當時,老家已自新鄉搬遷至鶴壁,這地名我完全陌生,臺灣的中學地理課本裡沒有鶴壁這個城市,但因至親住在這兒,我對「鶴壁」便感覺親切了。 10月18日我受邀至礦物局座談,局領導張金佑先生與有關方面負責人陳清寬、史兆祥、胡松茂等長官,在局招待所三樓會議室親切會見。座談期間,承幾位長官美意,筆、墨、紙、硯齊備,邀我當場題詩一首;事出突然,加上我毛筆字「不中」,心裡不免忐忑,但又難卻長官盛情,只好獻醜,硬著頭皮提筆寫下: 「三十寒暑懷鄉情, 日月昭昭知我心。 故園遙遙千山外, 萬水難斷一點親。」 張局長謬讚:「好詩!好一句『萬水難斷一點親』啊!深切表達了祖籍大陸的臺灣青年一代情繫故土的眷眷情懷。」當時,讀著自己的即席之作內心激動不已,那情景,至今猶深深鐫刻在記憶之中。 轉眼,34年時光飛逝,當年在鶴壁礦物局招待所題詩的河南女兒,如今已兩鬢飛白,常在臺北小樓上倚窗望月,遙寄鄉愁。 2024年8月下旬,幸蒙福建及金門林、黃、王、陳、鄭、顏……等姓氏鄉親之原鄉河南信陽固始主辦單位邀請克全、學敏,參加「第十二屆固始與閩臺關係研討會」,並就相關議題撰寫論文,實感榮幸之至。深入了解此次研討會主題暨相關議題著重在「探討根親文化的歷史意涵與時代價值」、「河南固始與閩臺關係研究」……等我們不曾做過研究的領域,二人自忖所學疏淺,恐力不能勝,辜負主辦單位盛情厚望;於日前向主辦單位婉謝此次邀約。 克全、學敏雖身未能至,心仍關切、思量「第十二屆固始與閩臺關係研討會會議主題:兩岸同胞共同弘揚根親文化,推動根親文化在新時代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得二、三淺見如下: 其一:主辦單位重點任務--如何強化河南固始與閩臺關係之宣揚與推動!此前題之下「做甚麼」?「怎麼做」?是第一要務。 其二:「學術研討會」屬「理論性重點工作」,確實是「做甚麼」的重要項目之一!教授、學者們鞭辟入裡的論文彙編、出版,是強化河南固始與閩臺關係之重要理論基石與日後執行作業之依據。 其三:我們正身處「逆思考策略行銷時代」。河南固始與閩臺關係之推進,或需藉助「逆思考策略行銷」擬定「怎麼做」-- 「老家河南」的新時代意義? 「萬水難斷一點親」推展根親文化為兩岸你我帶來甚麼利基? 啟動閩臺-河南固始溯源尋根之旅 誠然,這是一個攸關兩岸血濃於水、親族融合的尋根之旅,同時也是雙向和平共榮之百年大計,值得我們共同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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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聞現場
民國86年11月18日,對我而言是一個難忘的日子,也是我近30年新聞記者歲月很難忘的一天。 話說那天晚上約莫七點,我剛從法院跑新聞回到大理街報社,剛坐回自己的辦公桌,突然電視新聞快報,陽明山有人報案被綁架挾持,還是警方正全面通緝的陳進興,當時整個社會組除了主任方寶柱外,就只有我跟楊索回來,所以寶哥馬上就要我和楊索支援現場,並派了一輛採訪車送我們到挾持案現場。 出事地點在陽明山的行善路巷弄內,我們趕到時警方已包圍了一棟別墅,也才知道該地點是一位南非武官卓懋祺的住處,我們只能躲到它斜對面一戶民宅住家,進去時才發現已經有五六位同業已進駐其間。 這裡回溯一件發生在27年前的重大社會事件「白曉燕命案」,白曉燕是藝人白冰冰的愛女,民國86年4月14日被綁架勒贖不成而殺害,警方成立「0414專案」,簡稱「白案」,三名綁匪查出是陳進興、高天民、林春生,他們不僅是擁有槍械彈藥之高度危險份子,且作案手法殘酷,逃亡途中與警方發生數次槍戰並犯下更多刑案,對當時台灣的社會大眾造成相當大的震撼。 同年8月,林春生在與警方槍戰中被擊斃,高天民則在11月17日圍捕中自殺身亡,隔天晚上7點多,最後一名綁匪陳進興潛入位於北投區的南非武官大使館官邸,挾持南非武官卓懋祺一家人。 我們在現場就趴在圍牆上看警方和陳進興對峙,當時說有兩次的駁火,但我們根本聽不見槍聲,有時等不見動靜就跑去客廳看電視播報,同業很多也是來支援的,沒有跑過警政新聞,大家都很緊張,也不敢出去,就深怕有流彈不長眼。 陳進興後來提出要求,只要謝長廷參與談判,就釋放人質。晚上九點謝長廷抵達現場進入官邸中,接著時任台北市刑警大隊大隊長侯友宜抵達現場。談判後陳進興同意釋放受傷的人質,由侯友宜進入官邸將受傷的卓懋祺及其女兒梅蘭妮兩人帶離現場送醫。 接下來我們也和大部分的電視觀眾一樣,守在一牆之隔的電視機前聽陳進興接受電視台叩應,渡過漫長的一夜;第二天又陸續釋放小孩和人質,交出槍械投降,結束了整起挾持事件。之前沒有跑過社會槍擊案的我,確實經歷一場難忘的洗禮。尤其是老婆看我兩天一夜沒回家,知道我在現場驚嚇不小。 整個事件當然還是以警政記者的報導為主,我們蹲了一天一夜也只是補白一些插曲填版面,我同事楊索擅長寫情寫景,她把現場氛圍拱托寫得很生動,是報導文學的好寫手。 翌年1月23日,陳進興因犯下四起謀殺案及十餘起性侵案,遭板橋地方法院判處五個死刑與兩個無期徒刑;高等法院維持原判;最高法院判處陳進興三個死刑確定,88年10月6日晚間於土城看守所執行槍決。 這事件過去一個多月,還發生一段小插曲,報社接到該民宅主人反應,他家的盆栽和院子的樹木被記者踩斷了好幾棵,我和楊索討論雖然不是我們惹的禍,但因我們是大報目標顯著,所以我們向報社申請,送了該住戶三年的中國時報作為補償。 當夜曾和陳進興通話作筆錄的板橋地檢署主任檢察官張振興,我後來從部裡探知他和陳進興有一點遠房親戚關係,就獨家披露,結果惹來張不滿告我誹謗,後來請部裡長官出面緩頰說項,他才同意撤消告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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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境植物園 ──自然生態與戰地文化的相融
寫作協會10月份的333秋季讀書會輪到周志強常務理事負責,他定調3位主講者:吳啟騰校長的金門地理景觀、陳西村老師的中草藥、周志強老師的鳥故事,且擇址在太武山下的植物園中山室讀書。 為此,我特別走訪多年未去的秘境植物園,考查現今的中山室。 太武山下的植物園,早期為南雄師砲兵營區,後改為林務所太武苗圃。太武苗圃的成立,一為育苗,二為造林,欣欣的林木,為當年的戰地金門增添了無限的綠意! 民國92年,戰地金門已轉型為觀光金門,軍事管制既退場,縣政府決定將苗圃的淤積水塘、廢棄碉堡和雜亂林相,擴闢改建為金門植物園。當改建團隊看到荒山原生的潺槁樹、黑面神及羊角拗……等等植物,在花崗岩間冒出新枝嫩芽時,決定以自然生態和戰地文化為整建的兩大主軸,工程期5年,擴地為26公頃。 多年前,我到植物園,是應王賢端先生之邀,來觀賞他精心打造的240度場域環型劇場影片,在碉堡改建的環形劇場內,看空拍鏡頭下的綠色金門,不僅讓外來客驚艷連連,也拓展了本地人看自己家鄉的視野。 但此趟走訪金門植物園,卻是以考查中山室為主,故一入植物園,我直驅籃球場附近的中山室。真好!景物依舊,刻意存古。昔日的籃球場、中山室,聚集了許多老兵的回憶和感慨,當年,阿兵哥在這裡集合操演、親友眷探、吃大鍋飯……。現在的中山室、籃球場已轉型為植物園環境教育的解說教室、戶外教學的大本營。 倒回入口處,走入長約750公尺的木屑步道,步道鋪設在舊有的軍用走道上,兩旁的老樹、藤蔓、枯枝、落葉……,呈現著自然原野的風貌。佇足在「虎軍」彈藥庫前,可想見當年的槍林彈雨、砲聲隆隆。 步道的出口處,見「老兵故事館」。民國100年,由擎天水廠管制室改建而成的故事館,館中收納了許許多多昔日老兵「留金歲月」的故事,包括冰果室、撞球間的金門小姐,麵食館的北方老板,理髮店的南方師傅,以毋忘在莒為背景的照相館……等等。 故事館周圍,方圓數尺,猶見「軍令如山軍紀似鐵」的標語重重,彷彿間,讓人跌回了戰地政務的時空裡。 繼續上坡前行,走上眺望觀景區,山頂的前方可遠眺金門島的北、南兩側,視野遼闊;後方則有飲水思源軍用儲水坑道,坑道岩壁處處可見太武山的原生植物,它們不畏寒暑,應時青綠! 沿著「竹廊道」下行,竹蔭夾道的長廊,可想見:晴時,金光點點;陰時,林聲蕭蕭。 碉堡展示區裡,近百棟的軍事建物,或明顯於紅土上、或隱藏於林間,植物園已陸續將它們活化為林間教室、遊客休憩站、鳥類觀察室、碉堡藝術區……等等。 賞鳥木屋應是孩子們的最愛,那臺灣檜木的大斜屋頂,呈現著歐式童話屋的情趣。 食蟲植物區則是關心自然生態者的必訪勝地。在濕地生態與水生植物展示區,多樣性的動、植物被刻意地培育著。 穿過原生植物區,來到河道景觀區。蜿蜒的河道,可想見其四季分明的景致:春霧、夏蟲、秋花、冬鳥,季季都是遊園的好季節。 這次來園,是8月的夏季,夏荷田田,夏蟲活躍。俗稱「紅娘子」的黑翅蟬,在茉莉花香中羽化、展翅、入林,成為萬綠叢中的一點紅;俗稱「大擂」的紅脈雄蟬更是嘶聲高鳴。 我預想著10月份在中山室的333秋季讀書會,秋高氣爽的植物園,原生的紅花石蒜將火紅迎賓;木屑步道正適合作森林浴;以河道生態工法整治的「環湖步道」更適合散步,……。 走訪金門植物園,綠林、綠地,人的心,自然地安靜了下來。植物園裡舊物、新景交迭相融,在綠意盎然的自然環境裡,有碉堡舊物的戰地文化,也有欣欣向榮的新育閩台原生植物。 民國98年,金門植物園獲頒行政院環保署環保公僕創意王全國第二名佳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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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藍色公路整合觀光資源
藍色公路經過多年來的醞釀與規劃爭取,終於在今年的七月正式實現了,且由金門縣政府核准民間公司經營,這的確是一大喜訊。金門在這幾十年來受到戰爭影響一直處於戰地狀態,直到近年來兩岸倡導融合及和平發展,金門海上觀光才迎來曙光,這對未來觀光資源整合與永續旅遊將會有突破性的展現。並且,在基於海洋環境教育及保育前提思考下,以傳統歷史背景及更多的永續人文教育資源,與廈門共同推動海洋觀光活動,必能使兩岸人民的心靈更為契合。 本縣在觀光建設上,一直努力整合規劃與期待,尤其在傳統的社區與社會生活模式下,以更進步與長遠的目標思考海洋的永續環境。金門縣議會各次定期會專案報告中,亦常提到開拓經營兩岸航線、離島航線及藍色公路,促成觀光資源整合與經濟發展。近年來,金門縣政府不斷地結合中央與地方產、官、學界人士,極力推動金門獨特的閩南文化、戰地風光、自然生態等活動,善用金門的地理區位,搭乘船舶欣賞兩岸美麗的海上風光,領略海上藍色公路之發展前景。 疫情過後,由於小三通復航、大橋通車、大二膽島開放觀光、九宮碼頭轉型,藍色公路的推動終於有了發展方向。未來若馬山港建港成功,將能對接小三通航線、翔安機場、藍色公路,甚或金廈大橋,對金門的整體觀光發展將有更進一步的推動。 近年來,金門觀光品牌不斷推陳出新,如金湖鎮之海灘花蛤季、金寧鄉之石蚵文化季、金沙鎮之風獅爺文化季、金城鎮迎城隍文化觀光季,以及烈嶼鄉芋頭季活動等,並持續深化,添加新元素,提升吸引力,型塑金門多元旅遊的意象。並且規劃海岸網紅景點、藍色公路及體驗活動,提供觀光客有更深入的在地特色體驗,吸引更多遊客到訪。 筆者曾於1984年美、日科學教育考察,體驗美國舊金山灣的觀光發展、1990年紐、澳、新加坡聖陶沙島之環島高架鐵路海上觀光之創想、1994年峇里島之海上觀光旅遊活動、1996年至2002年三次參加澎湖海上環境探索活動,遊遍20餘個海島體會海上觀光資源之重要性。1997年到泰國芭達雅島體驗海底船、拖曳傘之觀光活動,深深體會到金門發展海上觀光的迫切性;1999年到德、法、義、瑞等國參觀水上遊憩活動及2020年參加退教協會的馬祖四鄉五島旅遊活動,了解到金門成立地質公園之必要性。因而認為金門必須持續透過各種活動加以宣導,落實觀光政策,並且鼓勵及輔導民間投資,達成永續觀光發展的動力。 廈門於2001年小三通以前就一直以「海上看金門」暢遊大、二膽島海域及周圍列島,若能結合金門這次開放藍色公路試營運,熱絡金廈海域旅遊行程,綜覽兩岸風光,將是金門觀光最大賣點。尤其金門擁有比廈門更為完整的海域,若能同時開放民間推動各式各樣海上活動,諸如獨木舟、立槳、駕帆船、遊艇、海釣、海底船、拖曳傘、金廈夜景遊覽等,配合近日即將再次開放陸客來金旅遊政策,將為金門各行各業經濟注入新活水。期待在金廈兩岸的善意回應與雙向正常往來,金廈海域的相互經營規劃,出現燦爛的曙光,為兩岸觀光之願景共同努力。並為達到「生態、生產、生活」等三生皆贏的指標,讓遊客能享受海上觀光發展榮景外,尚引導海洋保育的重要性,進行觀光資源之開發與整合,創造高品質的觀光旅遊活動。融入海洋文化資源,加強推動海洋教育,落實藍色公路的核心價值,開創更美好的未來,達成金門永續觀光發展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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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說
秋老虎肆虐,就算時序入秋,依然令人非常難受。就在這個時候,小犬居然要當兵了,但他希望再往後延點,畢竟遊戲沒打完、天氣太熱都是堂而皇之的理由。申請緩徵也是方便得很,上網點點按按就完事了,再往後延最遲十一月也該投筆從戎了,算算日子,這也該是他第一個離家的春節了。網上說,「春節,役男可返家休假」,啊? 要說這也是當下才有的產物,就四個月的役期,還是有不少講究。想當年,誰管你秋老虎、紙老虎,虎皮(軍裝)上身,像不像樣都是那麼一回事了;滿滿當當近兩年的役期,「數饅頭」數到天荒到老,哪來的心思關心天氣如何,明天日子怎麼過?說到底,當兵就是履行義務,經歷一段迥異的人生,要說有沒有收穫就因人而異了,只是眼下的四個月役期能學到、經歷些什麼,就很讓人好奇了。反正我是不抱希望的,就像四年前送他赴台讀書一般,總想在開放自由的環境裡,應該能改變點什麼吧?迄今觀之,微乎其微;但套句孩子的口頭禪,「你們都不懂!」確實,這世上該懂的事太多,人卻往往知之甚渺,不懂也是正常,但人生終究是自己的,還得學著先搞懂自己才是。 老生總喜歡常談,但也知道常談顧人怨,索性不理,又徒惹「甩手掌櫃」之嫌。天曉得我掌過誰的櫃,誰人又願意讓你左右;甜的苦的都得吃,好的壞的都得受,誰人都有渾渾噩噩的時候,自己也曾在這個階段蟄伏了許久。直到某一日,或是茅塞頓開,或是生活所迫,到底也走上了一條不移的路;後悔嗎?或許,當初是沒有選擇或是不想選擇,是順勢而為還是逆向而行,已經記不清了,只依稀記得那是個清爽的午後,在一處近在咫尺、卻鮮少造訪的操場,跑道上三三兩兩的大爺大媽相伴而行,多數不是為了運動,只為了多些嘮嗑與藉口;誰家的孩子失業經年,一直在家啃老,誰家的孩子繞著繞地球跑,忙得不顧家等等,反正就是看得到的嫌,見不著的念,別人家的孩子、自家的孩子都是不省心的主。 聊的都是孩子的人生,偶爾也展現一下自己堅挺的老骨頭。既不滄桑,更不浪漫,反正只有老骨頭是自己的,只要刮風下雨不酸痛,就是幸福美滿的人生了,但任誰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時間巨輪不停,傷病早晚會來,能珍惜的只有當下。還有一些小年輕在一旁嘻嘻鬧鬧,誰是未來啃老的,誰是那個不著家的,腦袋裡抖然著許多問號。瞬息間,彷似有道閃電貫透通體,自己的人生也該定了!不是小船泊港,不是大海定錨,只知道茫茫雲海中透了道亮,指了個方向;未知前程、不知風雨,擇路而行。我清楚的知道,自己是有選擇的,不要最難的,不挑最順的,只緣於當下的靈犀一動、一念之間。事後想想,倏地了解那句話果然是真的,「人都是一瞬間長大的,只有你知道的一瞬間」。 雲裡霧裡、東拉西扯的說了許多,聽懂了嗎? 「感覺人生真的沒有什麼意思啊!」就是沒意思,才要往有意思裡活啊! 你那「定」了的人生走對了嗎?還是錯了。在一個酷熱如斯的午後,心情複雜的往系辦遞了份揉皺的休學申請書。多少個熬夜苦讀、風雨無阻啊,就為了那看不到、摸不著的心神自由。後悔嗎?呵……,還真不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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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夏興三內
根據民國66年丁巳,我金門下坑26世,澎湖二崁10世裔孫陳棋頭先生在其〈吾下坑陳氏由來概略〉所述: 至唐末之亂後……祖通授節度使,據「淵源沿革志」核稽,祖通即吾譜載所謂:五季間,從王審知而來泉之晉江陳卿村開支之世祖為考焉,則為吾族支源世祖。厥後支出,在南渡之季,二三世系中之一堂兄弟,有數位入浯,始祖六郎公開支下坑,而為吾族始祖也。 可見,我下坑村陳姓開基始祖,乃有宋南渡金門的陳六郎! 陳六郎當年的居第,在成功村往夏興的斜坡旁,如騎車或乘車,稍不留意,咻一下就過去了。 目前通往夏興陳氏大宗祠的另闢有一條通道,路甚窄,一上斜坡,豁然開朗迎來的是一座古意盎然的古典建築,那就是重建於清乾隆年間,於民國二十年和民國八十七年,兩度重修的陳氏宗祠。 六十多年前,從宗祠前面的小平地往外的通路是一條溪流,因為下大雨後溪流湍急,所以在其上鋪了木棧道,我們上下學常從橋上的木板走過去,因此先賢們把此地叫做「橋內」,有內就有外,一入橋內,就等於進入夏興村界了。 其後聽說,橋內另有一名叫「轎內」,「橋」和「轎」的閩南語讀音相同,相沿成習,目前橋內和轎內(裡)都有人叫。 國軍進駐以後,阿兵哥為了區別駐地,就把宗祠所在地叫「小夏」,其東北勢較大的聚落叫「大夏」,隨著駐軍撤去多時,目前已經很少聽到這樣的暱稱了,好懷念啊! 再說「四扇門內」(四家內): 說起四扇門,我的精神就來了,因為這是我兒時活動的場域。就在六年多前我在退休之前,向金門陶瓷廠客製化訂做了兩百瓶退休紀念酒,就是以四扇門當背景,而原繪製者就是著名的畫家張旭光先生,他是在民國九十九年應邀來金作畫,就住在當時的冠城飯店(今八二三行館),巧的是就在三十三年前的民國六十六年,水墨畫大師席德進也選擇此地作畫。 四扇門和四家都不是地名,四扇門是因為此地原有一座有四扇門的大門,當年大門一關,四家的子子孫孫都可以在門內安安穩穩的睡覺休息,兒時,那有冷氣,連電風扇都很奢侈,漫漫長夏炎熱燥熱的晚上,我們習慣晚上不關大門睡覺,有的睡在大門口的磚坪上,有人甚至爬上屋頂的磚坪睡,我有懼高症,只好選擇門口埕或側門的通道。 至於四家,就要說一說我們家族了,我們東宅派,又從東洲分衍回夏興,數傳到某世代,剛好有四房,其下一代,又繁衍了四房,其後有了大四家和小四家之稱,無論如何,四扇門內也好,四家內也罷,就都是一種畫地為界,宣示主權的行為,但是我寧願相信先賢的智慧。 最後談新厝內: 新厝內就是現今的太武山下民厝(原聚昌民宿),它是在夏興三內就有內外關係的建築,因為除了主體建築,他宣示所有權的方法是用圍牆去別內外,從始見到現今,一直保持本本的面貌,因為已是東半島著名的民宿,知曉的人很多,但透過拙文,諸君仍不難感知這棟從1899年,就矗立在地球上的雄偉華麗的建築,因為她,更多人知道夏興,也因為她,更多人選擇她既古典又浪漫的建築氛圍,有空不妨親自體驗一下! 夏興應該不只有三內--橋內、四扇門內、新厝內。門外門內、村外村內、牆外牆內,各有各的風情,也更有各地美景,有空路過夏興,何妨來趟知性之感,感受一下夏興風情,我可當義務嚮導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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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新樓懷古今
自我在金城北門出生、成家,七十幾年來搬遷了幾次,就一直還是在北門,離不開北鎮廟街巷。先是小古巷,古屋拓建成北門街新店屋,家住二樓。後北遷至三樓透天店厝,加蓋頂樓工作室;再遷到街對面五樓,加蓋頂樓鼎軒畫室,這條街兩邊,都是北門傅家花園先後闢建出售的。樓上北望北太武,南瞻南太武,近年周邊高樓一幢一幢興起,金信大樓遮住了我的太武山,南面的樓縫勉強可望見茅山塔,塔主文筆,依稀還在助我一筆之力。 近日又遷居附近,新建的十二層電梯大樓,樓基地是吳建勳的古厝。吳建勳,字勖齋,祖籍福建永定,生於金門後浦,清嘉慶從軍隨移防台灣,後因戰功升為金門千總,又升福建水師守備,率部搗毀海盜巢穴,以功升遊擊(武官從三品);後率部在龍溪縣捕獲數名海盜頭目,升為參將(正三品),先後出任海壇鎮總兵(正二品)、金門鎮總兵、定海鎮總兵,道光二十一年(1841)升任廣東水師提督(從一品),隔年降為副將(從二品),遣戍軍台,後遇大赦返回,在金門家中去世。吳建勳的古厝在我經常經過的小巷,破敗不堪,自小印象中,從大門進去主屋在南面,不見有人住過,主屋前有個防空洞。北邊的的偏房住了幾家;南邊的主屋與許寶全家古厝大院是隔壁,現已改建成七層許家大樓。 前幾年忍不住,想進去吳建勳的古厝一探究竟,無奈雜草叢生、雜木橫陳、破瓦搖墜,鑽不進去而作罷。我只看到堂屋前緣有一拜亭很美,很像我畫過「建威第」大厝前接的拜亭。定海總兵陳光求的「建威第」在南門「牛家莊」後面,四合院型制很大,吳建勳的古厝型制較小,不成「府第」。北門不遠,尚有溫州總兵盧成金的「將軍第」三落大厝,厝前的石埕、小時常去玩「顧關」的地方,沿著地上鋪平的石條奔走玩耍,不必畫線。「將軍第」前面浯江街的「邱厝埕」,是浙江水師提督邱良功、南陽總兵邱聯恩父子的古厝,聽說有一小間釘子戶,死活不肯出讓,邱家溫良恭儉,不想強求,建不成邱家將軍府第,所幸東門還有金門唯一的一級古蹟「邱母節孝坊」,留芳百世!邱家兩棟古厝剛整修完成,小的那間文化局借用,成為許明豐大師主持的「金門傳統音樂館」,館內是我設計、題字的,現在也是我學拉琴、唱南管的地方之一。 吳建勳的古厝,一直默默無名,久無人居,後人都在南洋,建商很厲害,到南洋買下產權建新樓,我早就熟知來歷,就第一時間預購八樓北屋,建了五年才完工。剛開始古屋夷成成平地,閒置多時,在長草的瓦礫中,我看到丟棄的觀音、土地、灶君古佛像,我撿回家清洗,成為我古董佛像收藏之一。幾年前我也在同地撿到一張雕花破「琴椅」,自己動手整修,台灣來的古琴家陳慶燦,帶古琴來我畫室,就在這張琴椅上彈奏起來,一派古意幽情!我也早就聽說,古厝大廳原掛有建勳總兵、夫人畫像,被人取走,賣給古董收藏家,我去他家看過,是裝框的小幅畫像,一般頭像的大小,穿著清代官服的半身像。藏家說不想曝光,當時我沒拍照,改天商量個合理價錢買回,迎回新大樓,讓吳家原祖回家! 八樓後陽台向西遠眺,每天第一杯水,敬金門大橋飲下。由南往北環視-水頭發電廠煙囪、南太武、小金門、大橋後廈門樓影群、鴻漸山、揚子山,山海一覽無遺,東北邊的太武山還是看不到,偶爾登上十二樓頂才看得到,並在這制高點上,整個金城景色歷歷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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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綴的社會史
王先正老師是我少小離鄉,再返鄉時,所認識的第一批藝文同好。約莫是在文化局大樓的藝文之家,說是邀請我演講,談授文學心得,實則邊談邊聊,會後聚會,在網路還不發達、手機尚未普遍化前,用相機留下許多珍貴照片。 拍攝的相機,想必也是王老師的。至今手機拍照進化,可是他依舊拿著相機拍攝,「來,看我這裡、看我這裡……」這是聚會場,王先正常用的招呼語。 「藝文同好」,不足以說明王老師對藝文活動的支持,而且足跡遍及金門、台灣。讓人覺得在生活安排上,藝文總是顯先地位。王老師以實際行動支持文學以外,對於知識博學善記,如同縣籍作家楊樹清,大腦設有不同存取硬碟,稍稍讀寫,便能適時抽離所知所學,文史對應,無論是讀書會、研討會,皆能補遺、補足,博學讓人佩服。 博學、善記,很可以解釋他的新著《正在金門》。其中,「家族故事」是以王先正父親,王永仁先生為主述,敘述父親成長,以及家庭成員增加的過程。王永仁先生出生於民國八年,父親有哪些手足、經歷過什麼困境、如何入學啟蒙都有詳盡說明,再一次證實王先正的善記。 雖然是家族史,但也是一部社會史,比如永仁三妹珠簾送給賢厝許氏為養女、王永仁父親腳部生瘡惡化為「風毒流注」,永仁為了家計休學半年;民國二十五年時局緊張,政府加強地方自衛能力,組訓壯丁,王永仁並擔任二十二保壯丁隊長。日本侵華以後,王永仁被賦予回鄉從事地下工作。民國二十九年王永仁結婚,首次製西裝,皮鞋則向宗親借,當日四轎四馬。 多年前,我在三重老家,幫忙過年打掃,都還能看見父親當年結婚穿的鞋子,搬家時帶著鞋,登料羅、過高雄港,然後放置家中,雖然灰塵淹滿,父親的腳板再也塞不進去,依然當作寶貝放著。《正在金門》,便能看到王先正對於事事物物的珍藏心意,而個人成長、茁壯,必與外界產生連結,但一般的散文書寫,多數抒情,遺漏個人與社會、與群體的連結,上述列舉的孩子送人、腳瘡、組織抗日以及進入當代社會的後續篇章,關於人際的、政府的對應與改變。 民國四十七年,王永仁奉派到台灣,洽辦金門公務人員保險事宜,四十八年王永仁在中和購屋……社會與個人交織,個人史不能獨立於社會史,同樣的,正因為有人、有作為,才能有我們與社會一起生活的歷史。 其他分輯,雖然主題有異,然而人與社會、與人際的依存關係,始終是王先正的軸心了。 王先正很可能愛好歷史、勝過文學,行筆隱約有「史官」風格。史官寫史,不允許過度投入,情感收束,針對事實進行客觀陳述。面對父親辛苦的成長程,他做為人子,豈能無感?透過父親手記《有義回憶錄》補述與改寫時,心頭哪能不洶湧澎湃?民國五十九年,王先正進入強恕中學就讀,鄉愁、離愁哪能不佈滿滿每一個窗口? 王先正習慣「收」,更勝於「放」,使得他的筆調少了抒情,或者說,那些隱藏的情意,都已經放空出去,端賴讀者在字裡行間,一一補綴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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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民間口傳文學的藝術文化價值
一千多年以來,金門承襲黃河中下段地區的華夏文明,通常稱作「中原文化」;中原文化的重要組成是河洛文化,於黃河、洛河的交匯地帶發展而生,其主要通行的語言即為「河洛話」。河洛話又稱古漢語,是漢朝、晉朝的中原官話,唐宋時存續沿用,後因時代政局動亂,中原人民避難南遷,隨之流傳至福建閩南一帶,唯因地制宜,又簡稱為「閩南話」,民國初年仍把讀書受教育稱為「讀書」,皆以河洛話讀誦經典、或作詩為文,其韻律十分悅耳美妙。 金門雖處國境邊陲島嶼,但始終傳承於中原道統,亦深受儒家思想的影響,處處可見禮樂傳統,富於入世理想和理性主義,儒家教育自然成為教育以及生活行為的指導與準則,故自宋、明、清代以降,文官武將輩出,乃有「海濱鄒魯」的美譽。民國之後更是文采斐然,藝文興盛,文學家、畫家、詩人、音樂家,比比皆是,方方面面卓越傑出,以金門為題材的各類作品汗牛充棟,估計可能是數百年來文藝總和所不及,各級優秀藝文得獎者時有所聞,誠是金門之光,這些榮耀正源於金門豐厚的文化底蘊使然。 二○二三年,筆者參與金門文化局舉辦的「金門文化獎」評審,才驚覺歷代流傳在金門民間最富有地方色彩的歌謠、諺語、謎語、敘事詩等最寶貴的口傳民間文學,已在不知不覺中即將無聲無息消逝了,不禁令人扼腕,再三嘆息。 民間口傳文學是一種語言藝術形象的表達,與百姓生活及思想息息相關,是技術知識與情感宣洩的形式之一,無論社會價值觀、道德信仰,或是風俗民情等世俗文化,都可藉由民間口傳文學完成,流傳坊間。 金門的口傳文學內容多元廣泛,不僅涵蓋了幼學啟蒙、歷史故事、生活經驗、風俗技藝,甚至天象自然、地理風景,以及情感描述等,以諺語、謎語、神話、傳說、書信、趣事、故事、歌謠等各種型態表達,代代相傳,特別是以河洛話說唱,饒富趣味與深意,例如: (一)元宵節當晚,尚未出嫁的姑娘要拜東施娘神,請祂賜教女紅,唱〈東施娘仔〉:「東施娘仔東絲絲,教阮舉筆畫花枝。教阮抽,教阮繡,教阮舉針布幼幼。織布好布邊,刺鞋好鞋墘。」 (二)金門春季多霧的童謠〈霧糢霧搭搭〉:「霧糢霧搭搭,九嬸婆啊偷掠鴨,掠鴨要覓代?掠鴨要甲新婦做月內,恁新婦生啥貨?生吃虼蚻,抱出來叩叩跋,抱入去救,三斗米救袂活。」 (三)夏夜睡屋頂觀星,母親教小孩唱〈天頂一點紅〉:「天頂一點紅,落來甲弓蕉佰二欉,皇爸皇母叫囝來梳頭;頭也光,髻也光,姊妹相揪入花……」。 (四)〈冬瓜詩〉是新婚之夜鬧洞房,新娘手捧瓜果款待賓客時要念詩:「一舉成名天下知,二姓合婚天地久,三人桃園三結義,四子歸堂朝天廷,五男二女一家賓,六國臣相是蘇秦,七子八婿郭子儀,八十太公扶文王,九門提督高懷德,十戰軍師是孔明……二十合婚生貴子,廿一冬瓜捧來分,廿二狀元子、狀元孫。」此詩以數字串連吉祥話,圓滿逗趣。 自清朝鴉片戰爭簽定北京條約,開放國門後,金門男子開始落番到南洋異地掙錢、求發展,父母妻兒只能無奈被拋置在家鄉,生離死別兩地相思,進而發展出許多悲泣感傷的歌謠,如早期的〈君在番邦〉、〈大船離港〉、〈洋客苦〉、〈長相思〉,以及近年的〈番薯情〉等,每首詞曲充滿了鄉愁的苦悶哀傷與訴說,這些都是金門永遠的歷史刻痕,點滴累積成為獨特的文化資產。遺憾的是,隨著時代的演變,這些記事逐漸被忽略與遺忘。 家住金門后湖村、高齡九十五歲的許金印老先生,是本次金門文化貢獻獎,以民間口傳文學貢獻被推薦參加徵選的得獎者,也是文化貢獻獎八屆以來,唯一以金門民間口傳文學貢獻為背景的得獎人,更可以說他是當代傳承金門民間口頭文學作品,包括「韻文」、「歌謠韻文」、「敘事長詩」、「書詩」、「勸世故事」、「民間故事」等金門唯一的耆老傳播者。 金門這些珍貴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已少有人重視和傳唱,而文獻上的學術專題研究更是少之又少,國立金門大學閩南文化研究所劉國棋先生於二○一二年出版《金門民間文學傳承人楊黃宛及其傳承作品研究》碩士論文集,及國立成功大學中國文學系李姿瑩女士於二○一四年出版《林火才說唱作品的來源、發展與演變》碩士論文集,二者是少見探觸金門民間文學的學者,此外尚無專人專題研究;影音保存方面,金門國家公園曾委請金宏影視公司錄製作部份金門歌謠專輯,期望能透過專輯,讓逐漸消逝的金門傳統文化得以永久保存與流傳,並體現金門地方歌謠的濃厚藝術價值,讓金門民間口傳文學重回大眾視野,值得肯定與感謝。(稿費捐金門家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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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萬五千步森林步道穿梭
人的交往真是奇妙,與福井英美夫婦往來,始於何時?如何認識?已不復記憶。但彼此的共同興趣,喜歡走路走步道,卻將雙方牢牢地繫緊在一塊。 何時開始來往?頗感好奇,突生想法,找了昔日寫的部落格,發現2011年底有這樣的記錄:「初夏,福井、英美伉儷自台北來,搬入新居。一日,英美來電稱新居附近有一森林,邀約前往走步道。近來,徒步行走成了我喜歡的運動,想不到福井、英美也熱愛此運動,讓我如獲知音迫不及待前往赴會。」又記載說「住處居高臨下視野遼闊,自窗戶遠望,屋外房舍依著地形一層層往下降,遠處還可見菲沙河一彎水於陽光下閃閃發亮。而距離住家三、五分鐘腳程是一片八十餘英畝的森林綠地。」這大概是相約走步道之始,算起來已有十幾個年頭了。 通常,他們夫婦來加拿大探訪孩子,便是我們相約四處走步道的時刻。英美廣交友,朋友很多,每次聚會都邀朋友前來,使得步道上一路笑聲、話語聲不斷。我們幾乎走遍了溫哥華鄰近的山巔水涯步道,例如:克服了崎嶇山路,最後站上山頂岩石,俯視峽灣湛藍水域羅列的島嶼,見無數船隻拖著細長白色浪花的深灣(Deep Cove)。或穿過英屬哥倫比亞大學那片森林,再走一小段路,便是海濱,可見開闊的沙灘上供遊客休憩的粗曠原木及遠處停泊等待卸貨的輪船。或造訪馬蹄灣(Horseshoe Bay)附近的Whytecliff Park,這裡有沙灘、礁岩、岩石上的松樹,運氣好還可觀賞海豹趴在礁岩上慵懶曬太陽。或是沿著一處水源湖岸步道走,周邊有著圓滾滾的山頭覆蓋著井然整齊的翠綠杉林,湖水平滑寧靜,時間像似靜止的BuntzenLake……。為了有變化或是想更了解這片土地,甚至還跨海搭渡輪到博溫島(Bowen Island)上走步道。 每次我返台,仍以走步道與他們相酬酢。福井,英美住三芝,面對那片海域,淺水灣是我們常流連的,近距離觀賞浪濤的起伏跌宕及岸邊潮水推移是一大樂趣。三芝附近的三生步道、櫻花步道,以及麟山鼻步道,甚至八里左岸也是我們造訪的。有時約在淡水,淡水的老街、河濱、紅毛城、真理大學、滬尾砲台、一滴水博物館等,也常駐足。有時需勞駕福井開車,這回逛八里及十三行博物館,當晚大雨滂沱又值下班時間,路上塞滿大小車輛,多虧他排除萬難於淡水捷運站讓我順利下車。 這回我人還在台北,福井與英美便已動身抵加探親。待我回加拿大稍事休息,即相約訪史丹利公園。公園內林木茂密,處處綠意,步道幾乎為樹蔭遮蔽涼爽無比,這裡是我的最愛。我們相約一早出發,先沿著海邊走去,再進入森林造訪一處湖泊(Beaver Lake),然後,走向Prospect Point,這裡可登高望遠,海上船隻一覽無餘;氣勢壯觀橫跨兩岸的獅門橋就在腳下;對岸山坡櫛比鱗次的屋舍,是西溫社區。我們找了一處有陰影的野餐桌野餐,突然聽到背後有說話聲,轉頭一看,原來是一群由專人照料帶領,約有十幾人坐著輪椅,正一字排開在陽光下拍合照;有時,也見過一群殘疾孩童及青少年,由專人帶領,開心地逛商場,這些舉措凸顯出對弱勢族群的體貼照顧。 午後,我們來到一幢面向大海的旅館,預定在此喝下午茶。福井掏出手機,看了一下說,今天走了一萬五千步。但我們一點不感覺累,大概走走停停,又找了地方休息。進入旅館,我們選了一處面海的角窗位置坐下,點了咖啡、點心,一面聊天一面觀賞壯闊海景。愉快閒聊中,時光飛逝,陽光也在室內悄悄地移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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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人的出外精神
疫情之後重履溫哥華,經朋友的介紹認識了一位金門人,高齡八十歲了。我想金門人跟我年齡相當的檯面上人物,我大抵是知曉的。但是請恕我孤陋,此君卻聞所未聞。我事先作了功課,就從拙作八二三炮戰流亡學生名錄去找,但也找不到他的大名。我摸不清他的底細,對他很是陌生。 那一天登門造訪,兩人同樣一口的金門腔,談起話來十分親切、融洽而投契。我要先確定他的金門履歷,才好切入交談。因為我曾長期作過田野調查,一時福至心靈提起許獨鶴。他說許君是他的同窗。我由此得知他是八二三炮戰當年小學畢業考上金門中學初中部,還來不及入學就被迫遷往台灣讀書的最後一批流亡學生。同學還有李清正君,講起來大家都熟識。我們有了交集之後,話匣子就此打開了。 他說是金門中學戰後復校的第一屆,高中畢業保送五名,他是第六名,憑自己的實力沒有加分考上輔大法律系。大學畢業之後服完兩年預官役,回金沙國中教了兩月書,就辭職到台灣打拚去了。這是他人生跨出的第一步。 他是金門中學的秀異之士。我們一見如故,無所不談,他說以五科拚人家的六科,大專聯招英文考六十幾分,數學只考兩分。他說數學如多考幾分就可以上國立了。在那個僧多粥少的年代,錄取率只有10%,能夠擠進大學窄門真是鳳毛鱗爪,著實不容易。 他離開故鄉之後到台灣考上郵政特考,實習一年每天分信件蓋郵戳,他往前一看看到了人生的盡頭,算一算做到局長退休,每個月的薪資可以算得出來。做了一年多就辭職不幹了,人事主任出面慰留他,說四百人報考只錄取二十人,你是箇中的佼佼者,郵局工作穩定待遇又好,很多人想進進不來,求之不得,你為甚麼要辭職呢? 他成竹在胸,毅然決然辭職,這是他人生跨出的第二步。他有膽識有理想有目標勇往向前,可說是金門的奇葩。他先改行去貿易公司上班,後來自己創業開鞋廠。這時台灣的經濟起飛,他的工廠僱有二百多名員工,大部分是金門人。每年過年時由總經理領軍用遊覽車送到高雄十三號碼頭搭船,他自己再搭飛機返鄉,新春時挨家挨戶去登門拜訪送禮。他說很照顧金門人。 他說能有今天的生活,當年跨出第二步是關鍵。我坐在他擁有泳池豪宅的客廳裡開懷暢談,聽他講述人生故事,不禁佩服他的果毅決斷。這是一個走出島嶼成功金門人的寫照。他說當年在金門設有獎學金,現在每年基金孳息仍由縣府繼續發放。 他1988年移民加拿大,已定居溫哥華三十多年了,他鄉變故鄉,比在金門的時間還長。他太太是黃奕展的同學,以前長輩在,她說每年清明節都回鄉掃墓,現在是兩年一次。講到後來,他的戶籍如今還設在金門。他離鄉而不離根,天空任鳥飛,自由翱翔於世界各地,此刻正在奧地利探親呢。 我們歡談了三四個小時,他說在溫哥華的金門人很少。他鄉遇老鄉,鄉情談不完,我們偶然相遇,也算是人生難得的因緣。承蒙他們夫婦熱忱的接待,讓我有賓至如歸之感。他為人低調,不願冒頭。然而成功絕非倖致,我折服於他的勇氣、器識與抉擇,可以作為金門人出外奮進成功的典型,所以還是違拗他的意思把他寫了出來。 我曾說過金門人因出外而偉大,旨哉斯言,可以作為我寫作此文的注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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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螺記
前幾日二姊赴陸旅遊,回程廈門說要到海鮮市場逛逛,問我有否所嚐,我曰:買幾兩螺即可,返回一見是醃漬的螺,有竹蟶、花螺有颱風螺及蛤蜊等。醃漬之人,手藝甚高,竹蟶、蛤蜊入口軟糯,口齒留香,螺則清脆可口,餘味悠長。醬螺有多美味?宋代蘇軾就曾將螺醬與當時「一騎紅塵妃子笑」的荔枝相提並論。他在《杭州固人信至齊安》中寫道:「輕圓白曬荔,脆醃紅螺醬。更將西庵茶,勸我洗江障。」只是美中不足的是其中少了我最愛的苦螺,遺憾之餘,心血來潮,隔日便想起去海裡撿點苦螺嚐嚐。 苦螺,荔枝螺屬腹足綱苦螺科……外型類似荔枝,故而得名。因帶有苦味閩南沿海地區俗稱苦螺,兼之其又帶辣味,致使很多人並不愛吃苦螺,原因很簡單,既然又苦又辣,所以連嘗試都不想!其實,吃過後你會發現,苦螺苦中帶甘,回味有一種清涼的甘甜。 口味不同,評價不同,愛它的人愛到骨子裡,厭它的人避之不及,多看一眼都不願。家裡就只有我跟父親喜歡,其他人不是不碰就是吃幾顆嘗試,直到年長出了社會愛好此物的人亦不多。年少時,將撿上來的苦螺帶回家,想吃新鮮的,讓母親水煮,母親說,灘塗的苦螺都帶沙,要先吐沙一天,否則吃下去滿嘴沙;也不能吃太多,因為其性偏寒,隔天肯定會拉肚子。早期在金門,苦螺基本以醃製為主,過去的保鮮技術不發達,許多魚貨、貝殼類的海鮮多進行醃製,保鮮又能長期食用。盛夏時,海石上的苦螺個體最大,量也最多,其他時間當然也有,但個頭很小。 於是起而行,上了中央氣象局網站,查了一下漲退潮的時間,開始退潮是七點,於是我估算大約9點到海即可。 所住村莊在島的西半部,連接大陸的海域是泥灘地型,灰褐色的灘塗就鑲嵌在伸出的岬角與岬角之間的港灣裏,將港灣淺淺地連貫了起來。岸邊數十公尺的沙灘後是沙多泥少較為堅硬的灘塗地,這裡可以挖到沙蝦跟貝類、赤嘴及文蛤,間伴著礁石座落其中,礁石縫隙裡有躲藏的石蟹或紅蟳。再往遠處則泥多於沙,土質開始鬆軟,深度到小腿肚上方,這一片布滿了洞洞窪窪;彈塗魚蹦蹦地跳躍,沙蟹、紅蟳、招潮蟹竄東奔西,血蛤、尖母螺、蛤蜊等透過泥塗上的各式花紋,呼吸著鹹腥的空氣。再往前便是一整排當初用來反共軍登陸的軌條砦,接著一片就全是爛泥了,踩在裡面會陷到膝蓋處。蚵田就從這邊開始,蚵民們將石板條或塑膠管立在這,到退潮線為止,蚵便附著在其上生長,石蟳跟苦螺便隱藏其中以牡蠣為食,再往外而去,連綿寬闊,一直到海天成一線。 由於多年未下海,我刻意去買了雙膠鞋,朋友笑說「這算是為了喝牛奶養一隻牛嗎。」吾聽聞笑之曰:回憶無價。到達海邊望去,潮水還在退潮階段,我沿著水路前進,村中僅存還在拿牡蠣的幾位鄰居,已經在蚵田辛勤的忙碌著,擎蚵要趁著蚵田還未完全退潮就開始作業。只見他們先用蚵鏟將蚵從石板中鏟落,然後將石板拔出,仔細清理乾淨才從新插上,並讓石板在穩固情況下露出最大面積,以讓蚵苗附著,接著往下一個石板重複上述動作,等到鏟下的蚵累積定數量後,撿起石蚵放在竹籮中就著海水初洗一次汙泥,等拉到蚵田水路再清洗一次,整個過程是在兩腿深陷泥中完成,可想而知辛苦程度。不過勞動智慧始終來自於人性,養蚵的方法也與時俱進,器材從石板、竹子、鋼筋到塑膠管,養殖法從插蚵到吊蚵,蚵串、蚵棚及蚵架等。現在很多人已改搭篷架,用繩子養殖,讓這項工作輕鬆了不少。我看著汙泥都淹沒到他們大腿根附近了,他們說這是對岸這些年一直抽沙造成的,一是下方的沙子一直隨著外海陷落流逝,二方面是岸邊的汙泥排不出去而逐漸累積。多年未下海,家裡蚵田的位置早已忘記,石頭也已石沉大海。村里就剩兩家還有人在拿海蚵,再過幾年這個行業想必就在村裡消失了。 看著家裡的蚵田,因多年未整飭,石板早已不見蹤影,只好順著水路回到軌條砦處,沿著一排軌條砦開始搜尋苦螺。軌條砦上長滿了蚵苗,苦螺便在其生長在其中以海蚵為食。潮水下的苦螺不急不躁地慢慢爬行,一副與世無爭的模樣,純如淡定,或許因為慢悠悠的行為吧,既擁有著一副好心態,又能尋覓到充足的食物,大多的苦螺都比較壯實,有點心寬體胖的意味。潮水退去苦螺便緊緊吸附在石上,與周遭環境融為一體,鮮少移動,不仔細尋找是很難發現牠的蹤跡,我在其中搜尋撿拾個體較大的放入容器內,在乾淨的海水中簡單請洗便返家。 上網搜尋醃漬之法,遵照古法將所得之螺醃了,能否成功,幾日後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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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奧運見證金門精神
今年八月初,新聞報導傳來,眾多金門鄉親守在電視大螢幕前,一起為金門子弟李洋巴黎奧運羽球男子雙打冠軍賽加油喝采。那畫面,令人感動,令人鼓舞。 巴奧期間,只要李洋出賽,我都不會錯過,定是全神投入觀戰。比賽驚險的每一球,激起我觀賞球賽的刺激和興奮。在刺激和興奮中,我深深感受到一波波的金門精神,透過李洋賽場上不凡的身手,毫無保留地在世界最大的運動競技舞台呈現給世人。 李洋和搭檔王齊麟連贏兩屆奧運金牌,依我觀察,是基於數個原因,如兩人有極高默契、攻守俱佳、臨場應變靈活、沉穩應戰、強大的心理素質等等。 任何球賽不只鬥力和鬥技,更要鬥志和鬥智。李王兩位在球場上具有強大的心理素質,其中最精髓的要素,我歸納、界定為「金門精神」。 從李洋,我見到金門精神,化成一股股氣勢如虹的鬥志,在一場又一場球賽裡奔馳飛舞著。正是那股高昂的鬥志,助他們贏得一場又一場的賽事。有了那股鬥志,他們相當機敏、積極,總能制敵機先,從緊張和拉鋸戰的驚濤駭浪中勝出。 李王在賽場上展現另一個金門精神的特質,是奮戰不懈。每一球都窮追不捨,直到塵埃落定,才能罷休。這樣鍥而不捨的打每一球,讓他們在劍拔弩張的競技裡高人一等。 他們在比數落後時,總能處變不驚,臨危不亂,穩住陣腳,終能化險為夷。這不正是我們戰地金門長久以來教育我們子女要培養的金門戰鬥精神?李洋的羽球拍子,拍出了奧運場上金門人特有的韌性(resilience)。 李王金牌戰那場,幾乎卯盡全力,數次人已倒地仍能躺著救球,獲得勝分。幾乎羽球賽場上,少有選手像李王二位倒地次數如此多了,沒人像他們躺著仍能回球且得分。 這正是我們金門人置之死地而後生、鞠躬盡瘁最偉大的精神,活生生在奧運羽球賽場上演著。這是觀賞球賽最精采的、最刺激的一環,相信許多金門鄉親和我一樣,都會陶醉在賽事過程之中,尤其是我們獲得了最後的勝利,更叫人欣喜若狂、如痴如醉了。 台北市長蔣萬安有意將中山國中前的復興北路別名為「麟洋路」。李洋的反應是,榮幸但過譽。他說,「我們只是剛好在對的時間、對的地點取得好成績,不能代表我們就是台灣羽球的全部。」他強調,「這是所有人共同努力的成果,前人種樹後人乘涼,前人的貢獻是無法忽視的。」 對名利雙收人生達到巔峰的李洋,不忘謙遜和感恩,不想為自己「錦上添花」,但願為社會多盡「雪中送炭」。他誓言,今後要多做公益,多回饋社會,我們再認同與讚賞不過了。他是真正的「金門之光」,我們的榮耀和學習的榜樣。 從電視和各種媒體報導,看出李洋為人相當保守嚴謹,相信在他功成名就後,會更加珍惜奧運金牌發射的每道光彩,全力呵護金門人許多優良的品德,如謙沖有禮、潔身自愛、謹言慎行等,持續擦亮、閃耀金門人的招牌。 我們深信,李洋是我們金門鄉親和世人心園裡,一朵永不凋謝的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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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三戰役的時代價值
今年是八二三砲戰六十六周年。對於經歷過那場砲火連天的苦痛日子,親身體驗戰禍災難、流離失所甚至家破人亡、妻離子散的金門人來說,戰爭的殘酷、悲慘與無情歷歷在目,是那一代金門人的痛苦記憶;未曾經歷這場戰火的台灣人民及戰後出生的人們,應該檢視這段歷史的真正價值,省思戰爭帶來對生命財產的摧殘與災難的可怕,認知現在和平的日子得來不易。 每一個經歷過八二三戰禍的金門人都有著共同的歷史記憶,也會有著屬於自己的一段故事,更會珍惜和平的可貴。但由於國人所處環境、成長背景、年齡層差異以及政治傾向的不同,對於這個戰役每每從各自的視角解讀,就會有不同的看法,試舉數例說明:有人說「八二三是國民黨在跟共產黨打仗」,意思是這個戰役跟他們沒有關係,要斬斷和中國、中華民國、國軍的一切關係,所以選擇切割,冷漠以對;有些政治人物平常對此戰役議題十分冷淡,但為了選舉與選票時又大加利用,往年如是,去年尤甚,總統大選前,幾批有意參選者紛紛來蹭熱度,參加「八二三戰役周年紀念大會」公祭暨追思等相關活動,趁機大開選舉支票,因此,金門鄉親說「請不要拿八二三戰役來消費。」 八二三戰火荼毒,政府當時為了顧及學生安全,讓學生能夠安心求學,決定將金中初一到高三的九二一位學生遷台,分發寄讀於臺灣省三十所省立中學,由教育部編預算補助學生各項費用,包括食宿;這一批青少年後來大都成為社會的菁英。已故的楊清國校長,當年與同學們疏遷到台灣公費就讀,他們後來是金門教育、公務、黨務及各行各業的佼佼者,各領風騷數十年;留在台灣發展的也都獲得不凡的成就。楊校長曾說「回顧往事,身為窮苦農家子弟的我,能夠赴臺免費升學,也是戰爭浩劫苦難的幸運者,如果不是因八二三砲戰發生,金門學生豈能一下子這麼多人都赴臺公費求學?……這豈不是因戰禍而得福嗎?」 前金門縣長、退役中將張人俊先生,日前在聯合報民意論壇發表「823砲戰66周年要和平不要戰爭」專文,述及「四十四天的砲戰,我身處戰場如生活在鬼域之中……中華兒女本是同根生,何忍造成戰爭浩劫?」他呼籲「期盼賴清德總統高瞻遠矚,高舉青天白日滿地紅國旗,在平等尊嚴下促進兩岸和談……只要心平氣和坐下來談,握手言歡、降低台海風險,不但是兩岸同胞之福,亦可消除外力入侵與欺詐霸凌。兩岸在和平共存、攜手並進之中,遠離戰禍共創繁榮,讓台灣成為永遠安康富足的寶島,何樂而不為?」 經過六十六個春秋,戰爭已成歷史且漸漸的被人遺忘。在紀念八二三砲戰六十六周年之際,除了追思戰役中亡故的軍民,並向當年參戰官兵與民眾表達崇高敬意。此外,世人尤應省思「戰爭無情,和平無價。」之真諦,體認八二三戰役的時代價值,珍惜這一段歷史。殷望兩岸領導人以史為鑑,勿蹈覆轍;同時,思考讓金門扮演兩岸「和平之橋」的角色,共同締造和平雙贏之局,不再興兵爭戰,則兩岸人民甚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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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絕如縷持香案
日前,金大學生研畢返大陸就職,特來辭行。在此師生如陌世代,此舉豈僅心慰而已;正如去年有位新北學生因故休學,也特地留言:「若到烏來,可找學生導覽……老師,您不要太操勞國事了……」,欣慰中,多少撫平「為國家何曾半日清閒」之紛擾,諸如兩岸互爭黃埔正統等。 今年是母校黃埔建校百年誌慶,身為黃埔子弟;身為創校校長蔣中正親御禁軍─「黃埔教導團」之最後指揮官,感受尤深。由於此部成軍特具意義,因此在編裝戰力上,類似漢初橫掃匈奴名將,驃騎將軍霍去病所部之勁旅,均是國軍一時之選鋒。個人也頗以此意氣自負,更感謝出身哈佛,前駐越大使胡家麒將軍厚愛,破格以指職申請方式,逕文層峰,調我回母校任職,敢不競業從公,以符「上馬執干戈,下馬草露布」之期許?基此,特綜整從戎始末,親撰《戎中行》一書饋母校,並在膺任指揮官之照片,題「不絕如縷嫡脈傳」為誌。 回想阿扁執政時,兩岸既已互爭黃埔正統,因痛當局恣肆去中國化,自毀正統地位,有感而振筆慨言:湯恩比曾言光大羅馬的是凱撒的軍旗!1942年,蘇俄軍民以鋼鐵意志,為保衛斯拉夫文明,碎屍橫血,血戰列寧格勒,阻斷德軍攻勢;八年抗戰,以黃埔健兒為幹之國軍,為護持中華民國之萬里江山,一寸山河一寸血,在屍山血海中,擊降日本。兩者皆是以懸殊戰力,硬憑歷史情懷擊敗強敵,這何嘗不是中共力爭黃埔正統之因。 或言黃埔建校是國共大業;台灣豈能獨稱正統?筆者輒以韓愈「夷狄入中國,則中國之;中國入夷狄,則夷狄之」之名言析論之。此論之宏觀處,在於排除血流,逕以歷史情懷作為中國人之界定,姑藉此論黃埔正統之所在! 循韓愈之思維,且試問:黃埔創校之歷史情懷何在?當然是護持多少先烈以血灑花,國父所肇建之中華民國!憑此歷史情懷,內掃軍閥,完成統一;外降日本,晉身列強。雖說隨即中原板蕩,播遷來台,姑不談創校校長也移駐來台之歷史情懷,要者,在於創校時之「中華民國」國號;正朔大纛,也移鼎來台;猶如五胡亂華時,中原衣冠南渡,雖說時空有異,卻無損其九鼎正朔定位! 此情此景,不由想起陳雲山「東南苦行山」之曲詞:「來自中原一群夥伴,結廬東南山,……不絕如縷持香案,……血脈相連一方苦行山,龍珠九轉十二金光,返指五嶽和三江!」 好一句不絕如縷持香案;好一句返指五嶽和三江,不正是高舉中華民國左纛之歷史情懷?誠如本文所強調,再借問:黃埔創校時之國號是何?當然是中華民國!正朔在此;王師在此!誠如南宋雖渡江偏安,但幾曾稍損其九鼎定位?曾私忖:這或應是毛澤東晚年後悔更改中華民國國號之故吧。 怎料今日去中原化竟成當道,風雨飄零中,憑添無限之淒涼與孤寂。此其間,雖賴少許志節之士,中原衣冠才得倖存瀛海一角;但如今彼等或已乘鶴歸去,或年華老去,盱衡時勢日非,其心靈上之孤寂,與壯志成灰之創痛,只有在深秋中,繽紛淍零之落葉差可比擬。然正因如此,我輩更應有攬轡澄清,重振松筠之節,方不負正統之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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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的交通運輸與觀光規畫
交通為連接城市與各地的重要樞紐,亦影響城市發展與居民生活品質,藉由建立更安全、有效率的交通環境,可促進產業技術與創新服務之發展,進而提升經濟價值。金門島若看作是一座島嶼城市,那麼無論就在地居民的日常行的生活或外來觀光客感受到交通之便捷性與低成本,對金門這座島嶼城市的生活品質和經濟發展都是同樣重要的。 先就在地居民日常生活的交通出入和停車問題來談,早期金門的都市規畫都是只談建築物的設計、大小和建築成本,較少觸及居民日常需要物品的規畫放置,例如:一般建屋很少設計放置閒置和備用的倉儲空間和儲藏室,導致一般家庭如果空間不足,物品都沒地方放,整個家裡最後就顯得零亂擁擠;同樣地早期的建案只想到把土地利用到最大化,以有限的空間蓋出最多的房屋,產生利潤最大化,自然也不會想到之後買房之後購車所產生停車問題。等到城市發展到一定的規模的時候,才發現停車位不足的問題,是現在很多有車且住在都會區的居民最頭疼的問題,再加上現在很多地方採取收停車費和違停取締,特別是科技執法,更讓很多家庭視開車停車為畏途,甚至城區很多路段巔峰時間的塞車問題,更讓行的問題成為生活之重。 這些問題縣府執政當局目前也視為執政重點,例如:訂定停車收費的辦法,鼓勵民間闢建停車場等,但由於縣庫財政困難,之前規畫的二座地下停車場也停擺,當然如果未來財政許可,二座地下停車場要再度興建也並無不可能,然而這也只是治標而不治本的方法,像台北這種大城市,多元的交通方式:如捷運加上U-BIKE,還有世界許多大城市共享汽車和共享單車的概念,都足以讓我們參考,另外在整體區域交通路線規畫的流暢性,如狹窄巷道規畫成單行道,部分區域規畫成限制時間的暫時停車區,新的建案申請要求要有停車場的規畫和動線安排等,都是可以紓解停車困難和交通堵塞的良方。 交通運輸也為觀光發展成本之基本要件,適當交通運輸之供給,將有效活化觀光產業與地方經濟,吸引旅客前來,通常旅行成本將會影響觀光地區之選擇,即為便捷之交通運輸將有效降低旅行成本,吸引觀光旅客前來,金門目前觀光的機會成本,光空中運輸的機票就要5千多元,若是加租車每天2千元,住宿費,還有餐食,一般要自由行三天兩夜的費用至少要8-9千元起跳,其中交通費佔七成以上,因此若要振興金門的觀光,第一要務就是要官民連線設法留下最大量的旅客,也就是人潮,因為人潮就是錢潮,用高成本讓旅客只來一次的旅遊方案,和用較低的成本但讓旅客想一來再來的觀光規畫,成效是截然不同的,後者薄利多銷且永續經營,就像台北人一有空就想往基隆、宜蘭、九份跑一樣,完全拜便捷的交通和絕佳地利所致,金門若要提升觀光效益,與航空公司洽談運用一條龍的概念,住宿租車連鎖優惠,若再開闢海運郵輪,交通加上休閒,讓觀光交通運輸的選擇更多樣化,相信必能為金門觀光帶來新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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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錫琪與西貢草禽園
金門後浦聞人傅錫琪(1875-1935),秀才出身,兼擅詩文書畫,現有《傅錫琪遺墨》存世,其中有篇〈遊西貢公園賦〉,今年出現在「西貢草禽園:傳統價值及發展展望學術研討會」上,受到越南學術界的矚目。 傅錫琪生前多次往訪越南,他1928-1930年間所遊之郊區「西貢公園」,即今胡志明市市區的「草禽園」。這座面積廣達20公頃的植物園兼動物園,由法國東洋政府在1864年批准成立,隔年特別聘請植物學家讓‧巴蒂斯特‧路易‧皮埃爾(Jean Baptiste Louis Pierre,1833-1905)擔任經理。他在西貢植物園工作期間,收集了10,000多個標本,且在其所編《南圻植物志》一書附錄了400張園內植物大圖,貢獻卓越。草禽園入口處,現在仍矗立著他的雕像。 有鑑於草禽園位處鬧區,幅員遼闊,如何兼顧其傳統價值與未來發展,成為胡志明市現代都市建設的一項重要課題。因此,草禽園管理單位「西貢草禽園單一成員有限責任公司」,2024年3月6日與胡志明市國家大學下屬人文與社會科學大學合辦了上述的學術研討會。會中以「160年的形成與發展」、「一個都市文化與生態的機構」為二大主題,合計發表了16篇論文,認真探討了西貢草禽園的歷史文化價值、社會功能與發展潛力,並客觀審視西貢草禽園在越南野生天然資源保護、胡志明市持續建造「綠色」空間的作用和方向。 在這16篇論文中,有兩篇與臺灣有關,一篇是阮仲雄、裴越成的〈臺灣奇美博物館展覽野生動物標本的活動──一種草禽園可參考的方案〉,作者建議西貢草禽園不妨借鏡臺南奇美博物館的經驗,將珍貴的動植物標本展現在遊客、學生與研究者面前,以提升國際知名度;另一篇則是阮清風博士的〈臺灣金門著名文人詠景賦中的草禽園〉,他高度評價了金門傅錫琪〈遊西貢公園賦〉的文學技巧與情感內涵,稱許它是有史以來關於草禽園最佳之文學創作,故而特地將整篇賦翻譯成越南文,讓越南讀者重溫金門與西貢近一百年前的這段良緣。 傅錫琪這篇〈遊西貢公園賦〉,全文431字,賦分六段,以題為韻,第一至六段的末兩句依序為「亦異蘇髯載酒,每耽赤壁之『遊』」、「此地俗塵不染,人常集夫中『西』」、「四十年脫離中原,不見越裳之入『貢』」、「欣近柳塘花港,移山何待乎愚『公』」、「而花木居然齊備,迥殊庾信之小『園』」、「不忘海外旅行,爰拈毫而作『賦』」,果然甚富巧思。 阮清風多次陪我參觀西貢草禽園,最近一次是今年7月29日。我們步行了一整個下午,走在「喬木修篁,參天搖曳;嘉禽猛獸,分地羈棲」的園中,主要觀看動物,見傅錫琪所謂「既設虎牢,又營猴洞;有豹成文,有熊徵夢」的設施與百獸猶存;其次是欣賞植物,〈遊西貢公園賦〉中「葵心向日,荷蓋迎風;竹成林兮聳翠,花夾道而皆紅」的景象依然歷歷在目。不過,這座草禽園實在廣大,奇花異草、沙鷺溪鷗甚多,我們也只能俯覽清流,徘徊歧路,試著追尋傅錫琪遊西貢公園的足跡而已。 我們走累了,坐在涼椅上歇息,清風透露「西貢草禽園:傳統價值及發展展望學術研討會」頗有共識,未來這裡應該仍是胡志明市鬧區裡的珍貴植物園,至於動物則說不定會被遷移到其他地方。若然,那時我們再次看到的西貢草禽園應該就跟傅錫琪遊西貢公園所見差異更大了。 〔附記〕本文提及之《傅錫琪遺墨》,承蒙陳國興、王先正兩位老師慷慨惠賜相關材料。「西貢草禽園:傳統價值及發展展望學術研討會」訊息,則感謝成大中文系阮長生博士候選人協助翻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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燠熱
熱流,在方寸空間迴旋,亦如明鏡,照亮自己脆弱的一面。 多年後或許我會淡忘今天所發生的一切,但這燠熱,我永遠會記得當下呼吸緊迫的那一刻。 那是發生在我旅行中小插曲,在一個近赤道的國度-西非多哥。 火球當空,天際淨洗無雲。塵土泥沙,陽光高溫下,燃點近飽和,地面泛起薄薄蒸騰的熱氣。車內引擎未熄,冷氣已開到最強,卻絲毫感受不到半點涼意。 望出窗外,陽光下工作中的臉龐,黑黝黝,黑得發亮。這一刻,無風,無聲,地球彷彿停止運轉般。 一座露天的工廠,除了大門和圍牆,沒有任何遮陽避物。放眼望去,四周空曠曠,工人圍著機器工作。空心磚,一塊塊從機器印模吐出,輸送帶有條不紊的承載,時間節奏滴答滴答不停。除此,閒置一角的堆高機,和到處散落的摩托車,在這荒郊野外,這些看來稍帶點人間氣味。 我,一個闖入者,此時倒像是世界的多餘者,無人顧及。 因為熱,也因為陌生,開始惶恐不安起來。傳出簡信給家人和當地朋友,並附上載我來此的人的名片。下意識中有個可笑的念頭,萬一我因不堪熱度而喪命於此,這當是我與人間最後的一個信號,可惜他們皆已讀不回。 熱與我,苦苦與我拔河,在這陌生地。或許,土地認人,也如人,彼此接受、認同,尚需時間。 日正當中,空氣停滯,天地寂靜。 酷熱,天羅地網地把我密密包圍,前座小小空間,陽光直射玻璃,如一把針刀,亦刮亦刺,輕輕拂過臉龐。 窗外忙碌的工人,絲毫不受影響,仍埋頭工作。只見一衣服整齊者,肩上掛著背包,走來走去,逡巡生產線。 一絲懊悔湧上,不該如此孟浪,一時興起欠考慮,隨陌生人來此。起因是我那貪看異國風景的好奇心,喜冒險的劣根性又犯。但是,我又如何能拒絕這樣誘人的邀約呢?當我回到飯店時,公司幫我約的人已等候在大廳。他說:「一個周末,怎好一個人待在飯店,該四處走走看看,才能了解這個國家。」要命,這些話說中了我心思,一直是我在旅行上最在意的事。於是,一個陌生人,見面不到一個小時,便隨同去參觀他的建材工廠,以及他口中描述得眉飛色舞的農場。 熱與恐懼,如團熊熊烈火,在內心深處、在車內,點燃。時間,分分秒秒的流逝。朦朧中,跌入一個常做的夢境,趕不上飛機、船舶、火車、巴士……。我在遠遠一方,焦躁地吶喊:等我。 四周仍然靜悄悄。 突然,我如夢初醒,轉頭拉長脖子往後看,駕駛座的主人專注與人交談,一時半刻還沒要回來的意思。難以承受的熱,隨著引擎聲,節節升高,呼吸不自覺地窘迫,彷彿身體要炸開來。 傳訊給主人,熱熱熱,請趕快回來開車吧。他忙著講話,不讀不看,當然就沒回應。 我發誓,曾有那一刻,閃過一個念頭,如果萬一不幸遭不測,那麼還有什麼是這輩子遺願未了?想了一想,一種簡單的念頭冒上──「來不及的愛」,對家人、或對朋友……。 彷彿一世紀久,主人終於回到駕駛座,啟動車子,我緩緩搖下車窗,向遠方勞動的朋友們揮手。他們漸離漸遠的身影,在我眼眶中是如此高大,回頭看自己是如此的低矮,矮到塵埃裡。 與熱遇見,不知凡幾,如今升之頂點。地球暖化,酷熱一值創新高,於是近年來企業投資談ESG (Environmental,Social,Governance)。三個要件中環境保護(Environmental)排首位,它代表企業需重視環境永續議題,涵蓋溫室氣體排放、減少碳排放、氣候變遷、環境永續、碳排放量、汙染處理等。 不由得想起島鄉的盛夏,大咧樹上鳴叫嘶啼時,花生藤拔起,捻土豆,大鼎煮,曝曬,數日後收納甕裝。是時薰風徐徐,木麻黃樹影婆娑,燠熱於是逃遁無形。那時我編織逃離島嶼的夢想開始了。多年後我才了解這燠熱原來也屬於夢想的一部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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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的印記──金門高中儀隊
我從金門農工初調金門高中第二年,校長王添富,有一次台北公差回來,把我找了去,說是要成立一個儀隊社團,教練尚在尋找中,讓我去擔任這個新社團輔導教官,我什麼也不懂怎麼帶?校長看出我的一臉問號?接著說:「這是我從台北帶回來的一捲板橋高中儀隊的錄影帶,妳先帶回去,初期讓同學用它來練習,教練再來找。」 於是開啟了我和學生們一個青春的新旅程,我們以女同學為對象,從挑選學員開始,那群女同學站在當年我讀高中的大操場,我一個一個依身高開始挑選,同學們有的因為新社團很興奮能夠加入,也有的躲躲閃閃想要躲開,總之,有了團員,學校添購了設備,有了練習用木槍,陸續編列經費,有了正式表演的槍枝,也有了儀隊的服裝,更為儀隊找了一處存放設備的空間,開啟了儀隊的訓練,利用早上晨讀的時間及放學後第八節來練習,偶而週末假日。 我們先從觀看錄影帶,板橋中學的學生手中那隻木槍,有如花蝴蝶般的悠然飛舞,又如仙女的彩帶,在雲霧中幻化出千萬種花式光影,於是看一段,再關畫面,讓同學們摸索著練習,初時,大家頗為挫折,此起彼落的掉槍聲,但我看著有些想法,一會兒,就暫停休息,再打開影帶,一邊看一邊讓同學們討論,年輕的她們,學習力強,悟性也高,彼此互相觀摩,不斷練習,一、兩週下來,慢慢的掉槍聲少了,同學臉上有了光彩,練習興致也高了一些,雖然辛苦,但是來報到的同學不再姍姍來遲,而是結伴來取槍,觀看錄影帶也會熱烈討論,漸入佳境。 從不掉槍再求更上一層樓,腕部的轉槍動作靈活了,花式的槍影從錄影帶到眼前學生的身上,我有些眼花了,高興同學們努力有成,手上的木槍如農夫轉動的水車,嘩啦啦的光影! 最令人興奮的是,學校終於請到部隊專業的儀隊教練,於是教學的部分就交給教練,我只要負責管理學生的差勤、練習時種種狀況處理,這部分看似簡單,但執行起來則換我屢有挫折,因為學生有升學壓力,練習影響學生溫書,學生頻頻抱怨,導師也來抗議,我頓時成了夾心餅乾,壓力頗大,學校的立意良善,希望同學們可以五育並進,可以在課業學習之外,有更多元的嘗試,鼓勵同學們挑戰自己,但學生有升學的目標,老師也要對家長的期望努力,有一次壓力大到我受不了眼淚直流,當時訓導主任王先振、訓育組長蔡錦杉都來開導,明白我既要面對學生,又要承受導師護生心切,一時我情緒潰堤,離開訓導處,一路哭著;幸好,轉念一想:「做對的事,勇往直前。」收拾起情緒,重新再邁開步伐。 從此,和儀隊教練合作,他負責操槍的教導,我則專管學生練習過程遇到的坡坎,掉槍時被打傷的送醫務室,還有學生求好心切的壓力舒解,有一次學生被木槍打到嘴唇,縫了幾針,休息之後,再回到隊伍,我力勸她多多休息,但她不肯,要舞出花式轉槍動作,再次加入練習隊伍,還有同學常比別人來得早,一再練習,我捨不得,讓她多休息,但同學堅持要在練習中找到訣竅,我注意到她終於挑戰成功,我看見她眼中的光芒,後來她大學畢業後,在工作中有非常出色的表現,我何其有幸可以陪著這群孩子成長,見證她們的堅毅、勇敢! 成軍兩年後,民國七十九年遇到台北市第一屆國際樂儀隊觀摩賽,邀請本校參加,校長告訴我要報名參加,我興奮但不知道學生的成績是否可以勝任?校長看出我的顧慮,我們先在校慶上表演,獲得滿堂彩,全校師生都為這一支甫成軍的隊伍報以熱烈的掌聲,於是,我們參加了這場觀摩賽,現在在網路上還可以找到觀摩賽的紀錄影帶。 民國八十五年初,福建省政府台北遷回金門,金門高中樂儀隊受邀擔任迎接的前導隊伍,指揮刀出色表演和花式操槍,看花了鄉親的眼,熱烈的掌聲,讓槍影舞出曼妙的、夢幻的組合,歡呼聲高昂響起,金門高中出色的儀隊嶄露頭角。 民國八十五年底,李光明校長接任金門高中時,經費有了著落,我們再次啟航台北,加入了台北樂儀隊觀摩賽,在表演後還有機會遊行台北中正紀念堂周圍,沿路擠滿圍觀人群,大家爭睹來自金門的樂儀隊,在步履中、在槍影、樂音中,擔任指揮刀的精彩操演,更是獲得大家的青睞,窩心的是學長、姐專程跑來關懷、助陣,那份情誼感動了同學們,心溫暖! 王添富校長逢人就說,陳教官用一卷錄影帶,帶出一支儀隊,其實花式操槍的指導是部隊來的教練,我不能把功勞往自已身上攬,我還記得清頒教練,其他教練如果同學們記得,歡迎告訴我,感謝我們一起走過美好的青春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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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握當下
期待了好多年了,七、八月,終於如願的做了一些改變,雖然過程不易,但終究是新的開始,首先是邀請接棒的人加入一些群組,然後自己默默的退出,一個又一個,心中的壓力無形中漸漸的釋放,是的,曾經努力過了,該回到簡單點的生活了。 再來是出門去走走,走出金門,安排幾天出去,就算是放鬆一下也好,早在花師群組裡知悉臺東同學的弟弟在開民宿,那裡風景好,於是透過同學聯絡上民宿主人,電話那頭陌生是必然的,但曾經同學來金,我也跟著被招待吃了水果餐,卻是因為她弟弟在金門的朋友之故,一條根店的老闆,緣分的開始。在父親節當天,我一出松山機場,和先生趕緊衝往松山車站,希望趕上十點多的火車,無奈沒有票,只好坐預計的十二點多的自強號往臺東。 其實心中更好的行程,是去花東,但一來那裡交通不一定順,二來也沒票了,在火車經過花蓮、玉里車站時,特別的向四周張望,我跟先生說,以前我來過玉里榮民醫院實習過,他不太相信,在花蓮讀書,怎麼會跑到這麼遠來實習?車子來到花東,情況有點不妙,雨勢不小,同學頻頻來電問到哪裡了,同時建議我們改變行程,不要住到鄉下去,因為下雨,晚上的光雕音樂會及熱氣球可能看不到了,但我覺得好不容易訂了房,至少得去住一晚吧!於是她提議我們第一天去住,走出車站,同學來接我們,買了晚餐-池上便當,她朋友的店,這時的便當好像特別不一樣。 來到民宿,她弟弟親切的招呼我們,聊開了,才知道他與金門結緣「十年」,真不簡單,某方面,比我們金門人還了解金門,他問我們住哪裡,我先說后湖,再來說沙美,怎麼他都能接得上,而且有些建築還是經過他的手,他和金門朋友兩家來來回回,全家出遊,這之間的情感交流真濃厚啊!老闆摘了今年僅有的三顆火龍果,真夠誠意。聊到他們找到彼岸的親人,回山東老家去探親,一趟又一趟,我心中想,跟我們一樣,都在幫家中的長輩聯繫親人的感情,只是疫情三年,稍稍阻隔,但改成訊息交流。晚上,我們穿著雨衣,騎著機車,前往鹿野高台,人潮多,聽音樂,看光雕,也看後頭一明一滅的熱氣球,主持人口中一直出現的「球迷」原來是指我們,好幸運,天公作美。 同學招待我們臺東行程,紅葉少棒紀念館,看輝煌的過去與現在,到臺灣史前博物館,看好多難得一見的文物,也更了解從史前一路到現在的點點滴滴,來到知名的大酒店用午餐,同時加入了來自花蓮的同學,畢業至今二十幾年了,雖然疫情前她們有來金門,但現在看到的同學,卻是她生病、休養後的樣子,來個擁抱,希望彼此保重,用餐時,聊最多的,除了是以前讀書的過往外,另外就是時下大家會討論的-巴黎奧運,郭婞淳是臺東的驕傲,而金門的李洋,也必然會加入話題。 雖然來去匆匆,但同學相約,明年一定要來花蓮,我當然要接著說,有空也要來金門喔!但願我們都能把握當下,有些事情想做的就去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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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接時光的境象
站在茅山塔下,總有意料不到的視野。 曾經,軍管時期不能親近,塔山僅海拔六十四公尺,卻成了最遙遠的山頂。我和同伴們只能在塔山腳下的靶場逗留,撿拾射擊後靶下沙地的彈頭,換取一些麥芽膏和好吃糖。槍聲噠噠的射擊場,煙灰四起的緊張氣氛,讓口舌之間充滿酸酸的刺激感與甜甜的愉悅感。 如今,不但能直登制高點,春節或跨年的時候,會有鄉親在此施放煙火。煙花綻放的剎那,照亮生存自由、生活安好與生命豐盛的深刻意義。浯島因為單打雙停受過的傷,因為戒嚴失去的繁華,在五彩紛呈的花火中,變得光輝燦爛,充滿美好的意象和想像。 清晨晨曦未醒,天邊微光初露,我循著曙光,從位於前水頭聚落中界的家一路慢跑到茅山塔。 塔是明洪武二十年(1387年)江夏侯周德興建築金門城時,衡度水陸形勢,於金門城出西門,往水頭村西郊金龜山山巔岩磐上建茅山塔,做為航海標誌。民國四十七年發生八二三炮戰,擊中附近的炮陣地,為避免成為砲擊修正標竿,於是民國五十年國軍將塔拆除。直到民國九十四年,金門縣政府為重現歷史,根據文獻資料和遺留的塔石,復建為原是七層的六角形實心石塔。 一想到塔起、塔倒、塔再興的六百多年歲月,不禁感慨榮枯有時,肝氣鬱結,就地我打一套八段錦以疏通經脈,暢通氣血。 練到「左右開弓似射雕」時,太陽在地平線冉冉升起,金紗灑向大地,萬物被賦予斑斕又真切的色彩。在歷史與自然交織的景致中,我看到水頭灣悄悄改變了容貌,母親的石蚵埕不見了,童年嬉戲的潮間帶也消失了,水頭鱟已成為歷史名詞,設備簡陋的水頭碼頭進化成水頭商港的開發與建設,期望連結海上新動力,為浯島帶來商氣。一望無際的天際線,在時間與空間的凝視之下,臺灣第一座橫跨深水域的跨海大橋--金門大橋,終於完工通車,眺望世界獨有的高粱穗造型橋塔,是生機,是豐盛。當我望見大金門和小金門彼此接通,感覺周邊的氣韻更加完整。 再練一式「攥拳怒目增氣力」,內心的靜謐與天地共存。在朝陽的映照之下,前水頭聚落的輪廓顯得清晰。民國八十四年金門國家公園成立,積極維護前水頭聚落的人文歷史文化資產,周圍景物隨著發生變化,番仔樓、古厝、宮廟、風水池、宗祠、學堂等,因修復而換上新裝,新式建築亦拔地而起,活化再利用的民宿、食堂、特產店蓬勃發展,蜂擁而至的觀光客穿梭於聚落中……。前水頭聚落就像此刻的我,緊握雙拳集中力氣,將氣血運送到筋骨,化解憂鬱,心情舒暢。 茅山塔矗立於山巔,登高望遠,迎接晨光的禮讚,看得見山,望得見水,又能看見家鄉,讓人心曠神怡,志氣飛揚。金水學校在民國二十三年創辦的校刊就命名為《塔峰》,採用茅山塔作為刊名和封面設計,以供僑居地的僑民接收家鄉資訊,同時透過塔的身姿傳達家鄉的時光倒影。 每一次慢跑,在晨曦與晨霧的交匯中,我一邊跑一邊尋找歷史的痕跡、生活的記憶與自己的人生節奏。每一回登上茅山塔,在山風與日光的輕擁下,賦予我身心的歸屬感,喚起我的鄉情,使我認知並感知往日的時光,能夠承接時空中的境象更迭,發現藏在平凡歲月裡的溫暖和力量、希望與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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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的劇本:新加坡陳佳模的故事
從傳統製造業跨足化工原料的企業家,陳佳模(Tan KahMoh, 1949- )可謂代表性人物。 陳佳模出生於金門陳坑,1955年、時年6歲的他,跟隨祖母及母親來到新加坡。1956年,他進入光華學校就讀。1962年進入中正總校。高中時期,陳佳模修讀生化班,主要是對生物和化學兩門學科有較高的興趣,尤其是生物。1967年,陳佳模報讀南洋大學生物系。1972年大學畢業後,進入位於漆街、姑丈陳懷瑾所經營的「松美」出入口商工作。「松美」不僅經營神紙、香燭生意,也附設匯款部。陳懷瑾教導他處理報關與銀行來往手續,讓他更熟悉這個領域有關的業務。 在「松美」出入口商工作8年後,1979年,陳佳模出來創立「松茂紙業私人有限公司」。陳懷瑾並介紹金門鄉親莊文程與他合夥,經營的神紙香燭,則由「松美」出入口商供應,店址就設在直落亞逸街與北京街交界處。1980年,陳佳模的人生又有了新的轉捩點。他的妻舅翁江福有意出來創業,找上陳佳模。翁江福原本在一間有機化工原料廠當經理。基於對妻舅的支援,以及看好化工原料的發展潛能,陳佳模毅然地與他合作,創立了「益茂漆業私人有限公司」,由翁江福擔任經理。益茂最初只是一家小型油漆店,僅有5名員工,向消費者銷售家用油漆。自1990年代初以來,公司決定將重點轉向石化溶劑的分銷,這些產品主要用於各種行業,例如塗料、水淨化、工業清潔、建築、石油和天然氣。1993年,陳佳模在卡爾道34號(34 Gul Avenue)購置了第一間工廠,占地約4萬6千英呎。2003年,他更擴大業務,在大士街20號(20 Tuas Street)另購置了一塊占地約8萬5千英呎的廠房。2012年在裕群圈74號(74 Joo Koon Circle)購置了占地約5萬3千英呎的廠房。2014年則在大士盆地連路60號(60 Tuas Basin Link),購置另一間新廠房。多年來,益茂取得了穩定的增長,在新加坡擁有4家工廠,在印尼巴淡島擁有2家工廠,員工百餘人。益茂還在東南亞各地設立了多個海外銷售辦事處,積極拓展海外市場,陳佳模的長子陳矜宏(Tan Keng Hong Roy)也加入公司的經營,成為得力助手。2015年益茂獲頒由新加坡中小型企業協會(Association of Small & Medium Enterprises)和《聯合早報》共同主辦的「新加坡金字品牌獎---悠久品牌」(The Singapore Prestige Brand Award 2015 - Heritage Brands)。2023年7月31日,益茂被德國最大化學品經銷商Brenntag收購,成為該集團旗下的公司。陳佳模表示: 我們從一家擁有五名員工的公司成長為一家擁有設施和銷售組織,遍佈多個國家的化學品分銷專家。加入全球化學品分銷領域的市場領導者,對我們來說是自然而然的下一步。我們可以加入我們的能力和優勢,釋放協同效應,更好地服務我們的共同客戶群體。 事業有成的陳佳模的座右銘是:在逆境中固然要奮勉向上,但在順境時,也要時時刻刻警惕自己,經商的最主要信條便是重信譽、真誠待人。他在1980年代加入浯江公會,現任副主席一職。1996年,陳佳模獲選進入金門會館董事會,歷任文教部主任、財政、總務、現任副主席兼信託人。同時,他熱心公益,擔任新加坡諸多文藝、醫院等社會公益機構的要職。在呂紀葆2006年的一次訪談中,他提到: 我很感謝大姑丈的照顧與提攜,讓我在困境中得以繼續成長。這種家族之間的互相扶持與幫助,是幾千年來優良華族傳統的再現。反觀今日,隨著家庭結構的改變,以及物質生活條件的優越,一般年輕人都以追求個人名利為依歸,家庭之間的互助精神已經越來越少見。 從經營傳統的神紙香燭生意到化工原料,這一轉變是我始料未及的。我在中學時唸生化學,原本想當醫生;醫生當不成,卻從事與化學有關的行業。我不相信命運,卻對事業的順利發展感到很滿意。 離鄉20多年後,陳佳模於1979年首次回鄉。6歲離鄉,對家鄉的印象是模糊的,直到這次回來。除了成功村故里,他也到安岐外祖父母的住居探訪老人家和其他親人。當然,也遍覽各地景點,例如太武山、莒光樓、馬山觀測所等。解除戰地政務之後,他經常返鄉,不論是和金門會館、浯江公會或是家族訪問,他也會鼓勵他的子孫回鄉,了解他們血緣及文化上的根。他的成功並非偶然,而是金門精神的一種體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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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67年8月23日
「為什麼是這個日期呢?」我正在跟兒子講睡前故事,他好奇問。 「因為那一天是八二三炮戰的20週年。」 民國67年8月23日,我還在過國中生的暑假。那一天,跟平常沒有什麼差異,陽光依舊炙熱,小小的陽翟村落,依舊靠著太武山腳,村裡和田野的木麻黃樹,像是每個路口碉堡崗哨站得筆直的衛兵。 「八二三炮戰是什麼?」他接著問。 那就要回到民國47年8月23日。那一天的下午五點多,金門的對岸共軍,突然用大量的火炮襲擊金門,巨大威力的炮彈落在金門的土地上,黑煙籠罩了太武山,驚天動地的巨響打破了島上的寧靜。我的祖父正和幾個兒子在太武山東側的南浦田裡耕作,他們丟下鋤頭,慌忙跑回家中。 砲火像雨一樣落在金門島上,金門守軍也開始以炮彈回擊。祖父和鄰居一二十人躲進簡陋的防空洞,洞外不時傳來砲彈的呼嘯和土地震動,大家多在洞裡直到半夜,肚子餓了才出外吃東西。那一天,有上萬發砲彈落在金門149平方公里的土地上。 那天過後,戰火並沒有平息,大陸每天發射一千枚左右砲彈攻擊金門,後來變成單打雙停。金門人必須習慣白天工作上學,而單號晚上就要躲防空洞的生活,有時候雙號半夜(也就是單號凌晨)也有炮擊,所以半夜也要被大人從被窩搖醒去躲防空洞。 炮彈不只打軍事據點,也會打到民房。我們一家住的古厝房子被打中過三次。我的阿嬤就是在其中一次來不及躲防空洞而被炮擊過世。那一年我才小四。 「跟我現在一樣」兒子說。 二十年後,也就是民國67年8月23日。那一天來到之前,對岸就不斷透過巨型喇叭不斷對金門廣播,威脅將在八二三炮戰的20週年,再度對金門發動猛烈炮擊。 那天下午我和兩個弟弟在南浦。南浦就是在太武山東側龍陵湖隔著馬路的那一帶地名,我們家在南埔有種高粱、地瓜,和西瓜,所以小孩常常要去幫忙。有時去西瓜田幫忙澆水,有時到地瓜田幫忙翻藤,有時要到高粱田幫忙趕麻雀。 「然後呢?」 我們的田後方有一個高射炮陣地,阿兵哥平時會讓我們進去,坐在砲台上玩。不過這一天高射炮陣地用鐵刺網圍著不讓人靠近,高射炮的護網拉下,亮晶晶的炮管對著天空。旁邊還有一個大軍營,軍營四周挖了護城河一樣又寬又深的壕溝。 在高粱田旁邊,有一個木麻黃樹叢,其中一棵木麻黃樹長得特別高大,我請東軒叔叔幫我在那棵木麻黃樹上蓋了一個樹屋。 「我知道,東軒就是修車廠的師傅。」 「對,你要叫他叔公,東軒是陽翟村手藝最好的人,他曾經在我上國中時,親手做了一台腳踏車,讓我可以每天騎車上學。」 那一天下午四點多,我們爬上樹屋。南浦的地勢是比較高的,如果爬到木麻黃樹上,天氣好可以看得很遠,越過陽翟越過沙美,看到金沙港和海,我還可以看到對岸大陸的山,長輩說那是鴻漸山。我在樹屋上,如果五點鐘一到,大陸開始砲擊的話,我就會清晰看到遠方的砲彈火光,還有爆炸的煙塵。 當時天空的雲,還是跟平常一樣白。天空很藍,沒有風。五點鐘天色還很亮。我在樹屋上面等著,樹下還有一隻黃牛,慢慢的走過去走過去。可是沒有看到軍人。 「平常很多嗎?」 對,平常會有不少阿兵哥在跑步、出公差回營、或者排隊走路要去電影院看電影的。但那一天,反常的沒看到任何一個軍人在外面走動。 「他們都跑去哪裡呢?」 應該都回到營區備戰了。 「為什麼?」 因為戰爭一旦爆發,他們還在外面的話,就會來不及回去。 我一直等,等到六點多天色有點暗了,老農夫也來到樹下把黃牛牽走。我繼續等,直到天色全暗了,我和弟弟們就爬下樹屋,從南浦走路回家吃晚餐。 這就是民國67年8月23號那一天的情形,感覺度過了緊張的一天,可是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不過還好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如果當時發生了戰爭,可能我之後的生活會跟現在大不相同,也許我現在就不會跟你講這個故事了。還好沒有發生什麼,有時候沒有發生什麼事就是最幸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