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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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抄來的
金門、馬祖、澎湖三島,其具備公共論述的網路平台和水平如何?以我自己的觀察,馬祖的「馬祖資訊網」,延譽已久;而澎湖的部落格群,新近也正大放光芒中;三島之中,金門的表現恐怕卻是最弱的一個。 網路上的無責言論,未必可盡信,但歹馬也有一步踢,狂夫?蕘之議,或不無可取之處。且說前不久,有媒體揭露了關於澎湖科技大學的一則負面消息,而引起網友的一陣嘩然。新聞是這樣寫的: 「澎湖縣的公務員,很多在取得專設的研究所在職專班學歷後,紛紛找關係進入國立澎湖科技大學,擔任兼任講師。有了為人師表的名器後,社會地位頓時大幅提高。…… 而大部分的這些大學老師,出身高職、軍校、五專、行專、空大。澎科大學生懷疑,難道學校找不到好教授?還是將講師的名銜,作為學校的公共關係使用?…… 對於這種現象,澎科大一些教授及學生也不以為然。他們認為,澎科大至少也是一所國立大學,在職專班當然具有講師資格,但為了提升師資素質,大量聘用澎湖專班碩士兼任講師,對學生而言,並不十分公平。」 網友甲曰:「兼任講師妾身未名,其地位有時候比助理還不如,因為助理是編制內的職位,所以助理往往不甩兼任講師。說真的如果有心要貢獻大學教育,當認真循正常管道去充實學術研究資歷吧!憑實力成為講師,升級才有望。拿兼任講師唬人,以前可以現在不行了,因民智已開。」 網友乙曰:「奮發上進當然值得敬佩,但是進修目的如果不是要充實自己,而只是要藉進修文憑提昇社會地位,沽名釣譽,這就值得商榷,這批官員據說都是主動透過關係取得任教機會,很多人在公務界的水平眾人皆知,消息一出,一堆人吐血,教育是百年樹人的工作,何苦為一己之私殘害幼苗。也讓國立大學淪為三流學校,真是罪過。」 網友丙曰:「澎技(案:澎科大前身原為技術學院)的水準能升格,對不起納稅人,也是國內教育沈淪的地方。……而總統阿扁正是最大『為升格而升格』的最大政客。也因為這樣,(校長)XXX不必有心提升該校師資水準,因為反正有阿扁一句承諾,怎樣都升定了。教育如此,如何要求這些政客也能真正升格呢?」 看來,高等教育急速擴充、胡亂升格、猛設系所、把公器變成家具的亂象,都已具體而微地呈現出來了。妙的是,根據在地媒體的後續報導:「聘用多位在地兼任教師,近來引起坊間議論的國立澎湖科技大學,昨日出面為兼任教師辯護,強調兼任教師全數經過專業審查,也無學生反應不當,請外界多給兼任教師鼓勵。……該校所聘兼任教師均依相關規定辦法聘用,專業能力與學經歷資格也經各級教評會審查通過,在能力上沒有問題,更符合相關規定。」 但網友丁曰:「學校已經在媒體上承認,因為經費問題,請不起好老師(鐘點費不足支付交通費),所以只好濫竽充數了,頂多再登報向大眾表明,任用程序沒問題,都在委員會共識下通過。果然為共體時艱就一起爛了,犧牲的是學生。」 網友戊曰:「澎科大自甘墮落,能怪誰,只是害澎湖人抬不起頭來,這就是澎湖的最高學府,丟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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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事今探
人性是不變的,記得梁實秋先生講過這句話。因為人性不變,古往今來的人性大底差不多,鬥爭殺伐,方法不斷改變,本質是不變的。所以有人悲觀的說,人類無法從歷史上學到教訓。 細觀中國人的人性本質,歷史的經驗告訴我們:自私與善鬥。因此魯迅說:「我們中國人總喜歡說自己愛和平,但其實,是愛鬥爭的,愛看別的東西鬥爭,也愛看自己們鬥爭。」這就牽涉到所謂鬥爭美學了。看的人很爽,當世的人卻很苦,鬥爭的人拚命演出,都有一套冠冕堂皇的理由,老百姓被牽著鼻子走,不自覺的被驅策。 明鄭的故事,就是一面鏡子,剛開始基於民族大義,義正詞嚴,到後來就暴露了鬥爭的本質。清朝十六次的招撫與和議,都沒有成功。我既然吃不掉你,你也吃不掉我,不如雙方罷兵,不要打仗,免得老百姓受苦。因此,康熙大帝低聲下氣自己找下台階,一六七九年開出寬厚的議和條件: 「自海上用兵以來,朝庭屢下招撫之令,而議終不成,皆由封疆諸臣執泥削髮登岸,彼此齟齬。台灣本非中國版圖,足下父子自闢荊榛,且睠懷勝國(註:前朝),未嘗如吳三桂之僭妄。本朝亦何惜海外一彈丸地,不聽由田橫壯士逍遙其間乎?今三籓殄滅,中外一家,豪傑識時,必不復思噓已灰之燄,毒瘡痍之民,若能保境息兵,則從此不必登岸,不必薙髮,不必易衣冠。稱臣入貢可也,不稱臣入貢亦可也。以台灣為箕子之朝鮮,為徐福之日本,於世無患,於人無爭,而沿海生靈,永息塗炭,唯足下圖之。」 清康熙作了很大讓步:「不必登岸,不必薙髮,不必易衣冠。稱臣入貢可也,不稱臣入貢亦可也。」明鄭最忌諱的左衽——薙髮,已經免了。不必登岸,也無所謂稱不稱臣的問題了,天高皇帝遠,自己做東寧王有甚麼不好?這是不是李登輝夢寐以求的特殊國與國關係?不僅承認福爾摩莎自主,而且還等同同意獨立:「以台灣為箕子之朝鮮,為徐福之日本,於世無患,於人無爭。」是不是阿扁的一邊一國了呢?雙方不須簽中程協定,你可獨,我不武,兩岸和平共存,和解共生,沿海居民可免塗炭之災。 這樣的條件有甚麼不好呢?但是鄭經為了保留漳州海澄作為貿易據點,清朝不同意,和議又告破裂,戰爭再起,明鄭滅亡,等到天下歸於一統,亡國君臣一個個跑到北京去做官,薙髮薙得比誰都快,山呼海拜,高唱萬歲。以前綁架人民鬥爭,現在失去了舞台,硬話、狠話、大話忽然都不見了。民眾擺脫作為當政者的鬥爭工具,如釋重負。 其實康熙主張罷兵,以天下蒼生為念,不必鬥到你死我活,生靈塗炭,還有仁者的襟懷。現在的兩岸關係歷史重演,你吃不掉我,我也吃不掉你,中國大陸也有康熙大帝的思維:兩岸止戰息爭,全力拚經濟,改善人民的生活。因此,和平、穩定、發展、繁榮應是基調,順著這個道路走,到時要統要獨,水到渠成,人民也可以免除戰爭之苦。 可是有些人偏不這樣想,走著鄭經的老路,不願罷兵、不願議和,一直想方設法挑起戰爭,這就是中國人師心自用與鬥爭本性借屍還魂,不死不休的。假使鄭經死後有知,一定後悔失去東寧王朝,我們今天哀悼他,覺得他很蠢,誰敢保證那一天後人不會同樣笑話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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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阿扁總統開一帖藥方
總統先生,這年頭要跟您談「修齊治平」之道,您一定會說我頭殼壞掉之類的話,但是,中國幾千年文化,能留下來的東西,總是有它存在的價值和道理。尤其是像您掌國之神器者,「修齊治平」四個字該是治國的最基本價值吧?此外,人民對您的品德操守與誠信有較高的期待,也是對政治人物最基本的要求;然而,您的府、邸物議不斷,導致民怨沸騰,套句您那位可敬的副手的話,「良心何在」? 總統先生,今天不跟您談政績,也不討論統獨,來談談第一家庭惹出來的一些是是非非吧!從貴夫人炒股、令公子考取軍法預官的爭議,以至於扁嫂及您的手下們,是否真的幹了一「拖拉庫」貪贓枉法的勾當,讓人民質疑總統府是「黑金中心」、「炒股中心」,官邸是「收禮中心」、「鬻官中心」等不一而足。看來您似乎把國與家攪和在一起了,把公與私不分到習以為常,所以,當人民質疑您用空軍一號去為兒子下聘時,還能振振有詞說付給空軍總部多少錢,表現出一副受盡委屈的模樣,而不去理會您常常掛在嘴邊「二千三百萬偉大的台灣人民」的觀感,「有這麼嚴重嗎」?有的,不要忘了,爾俸爾祿,一飲一食,都是百姓脂膏。 總統先生,您在民進黨內原先就是靠清廉、道德、正義等形象起家的,當年勇於揭弊的陳立委,為什麼權柄在握才幾年工夫,貪腐、無能、不公不義等負面批評都套到您的頭上,甚至有民進黨人還說您毀了黨,而要跟您劃清界線。想想看,是不是您治家與治下都出了問題,他們是不是在瓜田裡納履,在李樹下整冠,毫不避嫌地用國家公器去圖利?所謂「無風不起浪」,不要老是埋怨媒體拿著放大鏡在檢視您;外界的毀譽,只要不挾私嫌,不作苛評,希望您「虛己以聽」,展現人君的胸襟。 來一段清官一介不取的事兒讓您瞧瞧;話說順治、康熙兩朝清官冊上第一名的湯斌,三度地方官任內,視民猶親,布袍蔬食,清節自勵,所以轄下弊絕風清,民德歸厚,百姓安居樂業,每於離任時,百姓攀留不捨,素有「湯青天」之美稱。其為官清廉,一介不取的經典之作,是在江蘇巡撫任內,適逢花甲之慶,地方士紳集議為他做壽,知其不收禮金,不接受邀宴酬酢,乃請當地古文可稱海內獨步的汪苕文執筆寫一篇壽序,再請名家以泥金書於朱箋上,精工裝裱,外加木雕花框,送到官邸,湯斌不收,士紳們言道此乃汪先生大作,湯斌便派人把壽屏上的序文抄了下來,原件仍然「璧謝」,這好像有點不近人情,令人難堪,但以知之有素,也不引以為怪,真所謂「一清如水」也! 現代版的「不沾鍋」,首推有政治潔癖的馬英九先生,要說公私分明,上個月初為其父馬鶴凌辦喪事,簡單儉樸,莊嚴肅穆。再看看清明節那天,馬英九搭公車至富德靈骨樓祭拜其父的低調作風,以及和民眾一起排隊等車下山的平民身段,充分展現身為政治領袖守正不阿的操守,點滴累積,必然發揮移風易俗的作用。我無意為馬先生作宣傳,因為這則新聞是在清明節次日,某報地方版一個不顯眼的小篇幅報導。 總統先生,拳拳相勉無他意,只望扁兄民調揚,這個方子叫做「見賢思齊大補丸」,尚祈哂納,務必記得每日睡前服用,如不見效,下回再調製一劑「還魂續命丹」相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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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岸同崇大道公
九十五年(西元二○○六年)四月十八日,農曆三月廿一日(星期二),金門縣十五座大道公廟代表團五十五人、金門縣書法協會代表團十四人,分別由吳成典立委與陳添財理事長率領,分赴廈門海滄參加慶祝青礁慈濟宮立廟八五五週年、也就是吳真人羽化九七○週年紀念,其舉辦活動主題:為「健康、慈濟、和諧」首屆海滄保生慈濟文化節,活動內容包含:保生慈濟文化節開幕式、《保生頌典》儀式及歌舞表演、保生慈濟文化節書畫作品展、閩南文化大觀園奠基儀式、海峽兩岸吳真人文化學術研討會等。我以金門縣寫作協會理事長的名義撰聯:「青礁紀念吳真人,兩岸同崇大道公」書賀。同時也以此作品參展,連戰主席、李炷烽縣長書賀作品也在展場中展出。這項活動,吸引海內外二萬多人參加,讓宗教信仰結合學術文化,提升觀光產品的價值。 青礁慈濟宮是祀奉宋代名臣吳真人的廟,紀念他一生為民治病,死後謚為「醫民真人」,被冊封為保生大帝。吳真人,俗名吳 (從大,從十,音TAO, ),在台、金的書籍大多寫成或讀成吳本( ),我們視為「 」是「本」的俗字。吳 ,同安白礁人(現改屬漳州龍海市),生於宋太宗太平興國四年(西元979年),生前行醫於海滄青礁而成名,卒於宋仁宗景佑三年(西元1036年),享年五十八歲。據宋代楊志《慈濟宮碑》記載:「吳 自幼不吃葷,及長不娶妻,致力於醫病救人。他醫術高超,百姓稱之為神醫。」 重建的青礁慈濟宮,左右增建文武廟,依山而建,雙層五門三進,分前、中、後三殿,大門兩側有一對石獅子,是慈濟宮開始建造時的歷史文物,宮門額懸掛「真人所居」四字巨匾,宮內供奉保生大帝開基祖神像。宮前新拓建山門、涼亭、放生池等新增配置景觀,使前來朝拜的香客,神清氣爽,賞心悅目,總面積一萬六千平方公尺,範圍相當廣闊。 明永曆十四年(西元1661年),鄭成功率領將士兩萬五千餘人,乘四百餘戰艇,從金門料羅灣出發,向台灣進攻。傳說有一支由白礁人組成的軍隊,他們將保生大帝的神像,奉在戰艦上,祈求祂保佑平安、旗開得勝。鄭成功收復台灣,趕走佔據的荷蘭人。當年跟隨鄭成功而來的臺、金移民,祖居的保生大帝,是他們最大的精神支柱,他們認為在神明保佑下,對抗陌生惡劣環境,將更有生活的奮鬥力量。保生大帝的分靈,就這樣在台灣、金門被奉祀。 據台灣蘇嘉宏先生:在「保生大帝在臺灣」論文中稱:現存的保生大帝廟,在台灣多達二百七十三座,分布在各縣市,以台北市的大龍洞大道公廟與台南縣學甲鎮慈濟宮開基廟最為有名。金門縣采風文化發展協會理事長黃振良也報告:「在金門地區祀奉的保生大帝廟,也有二十七座之多,分布在金門的各個鄉鎮村落。如今以烈嶼鄉的保生大帝廟最為雄偉壯觀,金湖鎮瓊林大道公廟,立廟最悠久」。報載今年三月二十四日烈嶼有兩百四十六位信眾與台北祀奉保生大帝的信眾三百多人,一齊循「小三通」進廈門,赴白礁慈濟宮(西宮)進香(青礁慈濟宮稱東宮),人潮洶湧,可謂盛況空前。吳真人保生大帝,生前是神醫,死後被奉祀為醫神,到處香火鼎盛、歷久不衰。他的慈濟精神——慈懷濟世,促使兩岸共同崇仰保生大帝,共同互助為提倡「保生健康、平安幸福、和諧和平」而攜手團結努力促成。 最後以《金門隨筆》作者陳臻超〈喜相逢〉一詩,作為本文的結語── 詩云:兩岸隔離半世紀,不忘故土念親情; 鄉親聯誼喜相逢,團結互助力量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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蕃薯的滋味
清明過後,母親循例寄來一大包食物,有獨特家鄉口味的春捲餡菜、薄皮,為祭拜祖先,老母親親手做的土豆仁粿、蚵仔炸以及父親種植的馬鈴薯等等。都是從小一路吃來熟悉不過的食物,三、四十年不變,懷念的媽媽口味。拜交通運輸便捷化,母親一早投寄,捎一通電話通知我,日午之後,就有一份等待來自家鄉的郵包的小小期盼。 懷念的滋味,倒不在於佳餚或美味,是一份眷念吧。如同步入中年期,有事沒事就忍不住談論起關於兒時的種種、關於遠方的島鄉情事、關於服役期間的光榮歲月等等……。收到家鄉寄來的食物,總有一份暖暖的欣喜,雖然面對這一大箱的食物,一時也不知如何處理。妻子女兒各自有她們偏愛的口味,妻子習慣丈母娘客家風味的料理,兩個女兒則從小追隨著妻子的手藝拉拔長大。非常合理的,每個人都對養育的媽媽各有一份口味的熟悉記憶與偏愛。我呢,金門的滋味就由我慢慢享用。 女兒喜歡金門阿公種植的馬鈴薯,無論做薯泥沙拉、烤奶油薯球、燉煮咖哩等等,都說阿公的馬鈴薯真是好吃。妻子則一向偏愛海鮮,剛結婚那些年,母親常常寄來產季的金門秋蟹,紮實豐肥,黃橙橙的蟹膏鮮美至極,只可惜開放觀光後,蜂湧而來的觀光客把鮮美的秋蟹都搶光了。母親說東門市場再也不容易買到好的螃蟹,勉強買過一兩次,價錢貴了、螃蟹的品質卻變差了。 嚴格說來,對於吃我並不甚挑剔。應該是打從小時候,我們就不曾在吃的這方面有太多的選擇吧,父母親務農,靠著幾分田地養活一家老小十來口,除了辛勤耕種之外,別無他方。母親打理著裡裡外外的家務與農忙,從來不曾在食物上面有過太多的費心與張羅,幸運的是從小到大,我們還不曾餓過肚子。農家多的是自己種植,吃不完的蕃薯、蕃薯簽、花生、玉米、高麗菜、大白菜、蘿蔔、菜豆……。那時常聽說大陸同胞三餐不繼,只能靠香蕉皮、啃樹皮野草為生,雖然難免懷疑香蕉是被誰吃掉了,但想到我們畢竟三餐不缺,也就心滿意足了。 念國中時,正值發育期胃口奇大,每天午餐時,是我最難為情的時候。因為繁忙,母親通常就早餐的稀飯裡撈出地瓜與米粒,夾著簡單的配菜,讓我帶便當。只是面對著同學們一起吃午餐,難免感覺難為情,只好匆匆扒完便當了事。幾次向母親婉轉表達委屈,母親總理直氣壯告訴我:吃的是自己家種植的高粱米、蕃薯飯,不偷不搶,有什麼好難為情的。幾番抗議,後來母親湊了錢,讓我去搭學校附近軍營的部隊伙食,滿足那段時期的口腹之慾。現在想來,有些慚愧。 長久以來,對於蕃薯一直有著一份愛恨交織的情牽,吃蕃薯配蕃薯簽長大的童年,有著難以言喻的痛。特別是初抵台灣求學的階段,隻身在異地,仍延續著面臨便當的苦楚。大部分都是在福利社以涼麵或麵包解決午餐,反倒是鄰座的同 學,面對著便當裡每日出現的雞腿、排骨發愣,後來乾脆用他的便當交換我的涼麵,啃著美味的雞腿,想起遠方的家鄉,仍守候著老厝的雙親,不免黯然心酸。 婚後,我維持著拒吃蕃薯的習慣,妻子不解,總認為我不懂享受蕃薯的美味,女兒也都喜歡烤蕃薯的滋味。我花了很多時間慢慢讓她們理解,我們成長的島嶼是蕃薯的故鄉,從祖先以來都是靠蕃薯世代繁衍,蕃薯我們吃了太多了,所以我們都有張蕃薯臉、有著蕃薯草根性情。現在不願吃蕃薯,是一種不忍,對於慘澹的過往以及消逝的清貧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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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指頭和短木板
上一篇「三七二十一‧斷根起肖出憨丁」在縣府留言板上引來一些迴響與批評。其中有位有心的網友想像力很豐富,認為文章是在詛咒「三巨頭、七局室、二十一個主官」。實話說,我確曾耳聞過所謂四大寇,卻不知三巨頭是何所指?再者,我非公門中人,縣府到底有多少局室、多少主官尚且不清,更遑論如此言之鑿鑿的鳴鼓而攻之!況且,文章所指俱是涉及侵佔別人土地者,如若照該網友所言,難不成這三巨頭、七局室、二十一主官,全捲進了土地弊端?顯然不是,那麼為何有人要這樣刻意曲解呢? 在舊官僚體系,總有一些人熱衷於玩弄「自己的敵人就是主子的敵人」之類的鬥爭把戲,喜歡以主子的捍衛者自居,但所言所行卻恰恰是不斷在往主子的臉上抹灰、潑糞。閩南語有句話說:「腳踏馬屎,傍官勢」,形容的就是此等狐假虎威之流;明明就只是個趕車牽馬的、只是個成天鞍前馬後,雙腳沾滿馬屎的馬伕,卻不肯安分守己,反倒四處假傳聖旨,把自己不喜歡的人,都設法打成是無惡不作的「反革命」集團,而自己儼然成了忠心護衛主子的「金剛戰士」,以此自抬身價或築晉身之梯;對於這等取巧之徒,只要不是太顢頇的主子,應該都能了然於胸。 言歸正傳,話說縣府即將於後天(四月二十二日)起,在社福館舉辦為期二日的「金門縣縣政發展研討會」(先衷心祝福會議圓滿成功)。研討會不但邀請了旅台專家學者、官方代表,為徵求更多元的意見以擴大建立共識,也邀請了去年縣長、縣議員選舉候選人(不論當選與否)。個人有幸以落選縣議員候選人身分,忝居受邀之列,要說能提出宏言讜論自然是不大可能,但是,既然有如此難得機會,說什麼好像都應該得出席嘮叨幾句。 關於金門的發展,來自鄉親或學界的批評建議已經很多,尤其在前次縣長選舉期間,各種相關議題多半已被觸及,於今所欠缺的大概是加以落實的「執行力」。提到執行力就不能不說說由Larry Bossidy和Ram Charan合著的、榮登二○○二年美國亞馬遜網站商業類圖書銷售量第一名的《執行》(execution)一書。 該書明白指出:"執行"是如何完成任務的學問。指出執行的三個要素:(一)是領導者必須具備七項基本能力:了解下屬/實事求是/明確目標/追蹤進度/明訂賞罰/提高下屬素質/自知之明。(二)必須塑造革新的組織文化。(三)必須做到量才適用。綜觀全書皆圍繞在執行的三個核心流程(人才、戰略和營運)加以鋪陳,而用人的戰略又為其中成敗關鍵,領導者用人的良窳,也將會決定自己在歷史長河中是留下連番讚歎或是串串罵名! 面對金門眼前的發展困境,核心的問題不外乎補足劣勢及發揮優勢。於此,我想引用大陸最大的電腦集團-聯想集團前總裁柳承志先生所提出的「木桶效應」和「指頭理論」作一闡釋。企業或組織就像一個木桶,是由各個業務板塊或人才板塊所構成,而最終決定這個木桶盛水量多寡的是「最短」的那塊板子。如果一個企業想要從平凡走向成功,領導者必須能夠發現和補齊使企業「漏水」的最短的那塊木板。之後,於強化劣勢的基礎上,再應用自己「最長的指頭」(優勢),積極打造核心競爭力。 這個道理其實不難理解,金門唯一的「長指頭」在我看來就是「金酒公司」,「短木板」則是縣政團隊的「執行力」。至於如何補短取長,那自然是人言言殊,這也正是此次研討會希望凝聚縣民共識的初衷! 近日,「國共論壇」剛落幕,雖然,兩岸直航等議題並未取得直接突破,但是,大三通或直航趨勢已經呼之欲出。過去數年,金門歷經解嚴、小三通等兩記「好球」,再面臨撤軍後的經濟蕭條、中央的定位不明及民間的投資不力等三顆「壞球」,如今我們就像是一位面對兩好三壞的打擊者,當「大三通」這記快速直球再次進壘,聰明的金門人,我們是要毫不猶豫的揮大棒,狠狠的敲出一支全壘打,還是等著被三振出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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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本位‧李錫奇
———李錫奇走過台灣現代藝術五十年 李錫奇的畫價飆高了! 「有點錢,趕快去買張李錫奇的畫吧!。」這句話,最近成了藝術圈的流行語。有畫廊每天盯著他跑,寒舍負責人、喜來登飯店董事長蔡辰洋也看上他的畫……。 「七十‧本位‧李錫奇——走過台灣現代藝術五十年」,四月五日在台北國父紀念館中山國家畫廊開展,四月三十日止。展出的前十天,看不太懂畫的我,連續看了四次。復活節那天,為趙傳寫《粉墨登場》那首歌的王學敏,邀鐘永和、許水富、盧根陣、我,到瑞安教會唱聖歌、聽衣立凡牧師傳道,回途經過國父紀念館,大夥又忍不住去看李錫奇畫展。依舊人潮不斷。李錫奇和他的二女兒恬寧都在場,恬寧帶了位年輕的企業家來看畫,眼神停留在那件《寂墨》的作品,未作太多猶豫,訂了!恬寧本身就是「一幅」精采,二十六年前,她十歲生日時,席德進為她作畫,落筆後,「十萬!」席德進開了個價錢,李錫奇不悅,「五萬!」李錫奇還是不悅,心想,你畫我女兒,不送我女兒作生日禮物,還開了個「天價」再打對折要我買下作紀念?一念之間的捨棄,席德進的〈少女恬寧〉,當今已飆到百萬,有錢也不知去哪兒買。同樣的,李錫奇當年開畫廊,捨不得以一幅三、四十萬的價格留下常玉、趙無極的畫,現在三、五百萬也買不到了。 藝術有價,又很難用價格論。七十歲,走過台灣現代藝術五十年,同期的席德進、楊英風、陳庭詩都走了,李錫奇依然創作力旺盛,版畫、油畫、水墨、漆畫,錯位、變置、再組合,「由於他擁有藝術的靈敏嗅覺,創作的來源和來自豐富的生活經驗和對形式、符號到材質的靈活掌握,故有『畫壇變調鳥』之稱。……他的作品將觀眾拉到較寬廣的歷史層面,使人思考到他身為金門人的徬徨和相對位的異鄉人感。就是在這種歷史境遇中,造就了他個人的錯位、變置。」來自國父紀念館的一段頌贊,點出了李錫奇在歷史與本位間的變與不變。 「歷史‧本位‧李錫奇」,二○○一年,李錫奇要我為他在金門、廈門的創作歷程展暨學術研討會命名,我隨口而出的一句,竟跟著他跑了這麼多年,這麼多地方,從「歷史‧本位‧李錫奇」再衍生出「本位‧新發‧李錫奇」、「七十‧本位‧李錫奇」,金門、廈門、福州、上海、北京、台北,六年來的六次大展,李錫奇未脫離「本位」,對他來說,「本位」就是傳統文化的堅持,是民族的本位、傳統的本位,是生長傳統文化環境藝術家對文化記憶的堅持。譬如源自福州的漆畫,一直被當「工藝品」,李錫奇創作之初,也受到「工藝家」的對待,他獨堅持漆畫藝術的再發現、再創造,又從金門宗匾概念找到創作元素靈感,現在,李錫奇的漆畫藝術已得到兩岸的認同,大陸的上海美術館、北京美院,台灣的歷史博物館、國父紀念館,都以國家畫廊層級為他舉行個展並館藏,他的單件漆畫作品最高已飆到新台幣三百八十萬元。用時間戰勝孤獨,用藝術挑戰工藝,傳統與現代,這是李錫奇堅持「本位」的勝利。 李錫奇應該已進入「國寶」了,但是在他的金門原鄉,李錫奇似乎不被理解,或者說,他也無法理解金門。他最大的心願是把各種不同時期的創作作品及收藏一次完整的留在金門,作為金門的文化資產。一九九二年三月「金門縣政建設研討會」期間即喊出的金門李錫奇美術館,一九九七年七月十二日李錫奇偕同畫家楚戈,建築師喻肇川一行,在金門縣政府與縣長陳水在、議長王水彰、立委陳清寶,煞有其事地研議「金門李錫奇美術館」,經由媒體披露,成了台灣藝文熱門話題。又一個十年過去了,李錫奇六十到七十,美術館仍然沒著落。金門國家公園介入發揮了點力量,已把李錫奇的北山老家金源遠商號整修完成,朝金門人文館發展,限於法令,無法以李錫奇為名,但有美術館事實的金門美術館,編列三千餘萬經費,知名建築師喻肇川飽滿藝術質感的設計,金門國家公園去年對外招標六次,均告流標,可能建商考量到舖水泥馬路要比蓋抽象、奇趣造型的美術館方便多且有利潤空間。也可能因金門整體的藝術能量沒爆發,現階段金酒「金雞母」比畫壇「變調鳥」重要多了。 台灣熱、金門冷,李錫奇這隻畫壇的七彩「變調鳥」飛得過台灣海峽,跨越兩岸,走向世界,卻難以飛回金門的相思樹。他的一生有悲情、有奇情,古寧頭北山老家與吳厝母親娘家毀於戰亂,祖母及姊姊作了槍下亡魂,北師畢業回鄉任教途中因八二三烽火被迫留在台灣,因緣際會加入「東方畫會」、「現代版畫會」,一九五九年已代表中華民國參加「中日美術交換展」、第一屆「巴黎青年藝展」、第五屆「巴西聖保羅國際雙年展」,並於一九六四年代表出席日本東京第四屆「國際版畫展」;獲多項重要大獎,包括台灣金爵獎、金璽獎、文藝獎章、日本國際青年藝術家展評論家獎、菲律賓亞洲版畫展第二大獎、韓國湖巖美術館獎。 堅持人活著就沒「回顧展」這回事的李錫奇品評畫家有三種:好畫家、重要畫家、偉大畫家。他自己又屬於那一種?在我看來,還不「偉大」,但已「重要」。走過台灣現代藝術五十年,李錫奇已然卡住了一段歷史。 鄉親們,有點錢,趕緊去收藏李錫奇的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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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或者回來?
寫作的人,總希望自己有些讀者,尤其是陌生讀者無言的鼓舞;如果能在文學獎項中,得到評審的青睞,那更是難忘的喜悅。 就如我一九九七年發表的一首詩:<老媽的新址>。這首詩僅得到教育部文藝創作獎的第二名,但評審之一的陳義芝先生,郤給了一段很窩心的<評析>: "這是本次決審作品中,最令我歎服的一首詩。語言之精確、豐富、雙關而夭矯多姿,開啟了閱讀者無窮的想像空間,借用自其他場域的象徵語彙,諸如:兵團、礦脈、重機械、網際網路、停機坪、控球後衛、占星學、圍標……恰適其分地表達,也使人一新耳目。 作者寫一位被送進老人安養中心的老人臨終的情景,除了身體的殘疾、行動的拘限、器官的頹敗,更令人聯想到空巢的悲酸、上下兩代的對待關係,詩筆可以如此深沈、冷徹、寓含批判,自能成功地塑出另類的「人子之思」。" 也因為陳義芝先生的賞薦,這詩便刊登在那一年聯合報副刊的母親節專輯中,後來入選《八十六年詩選》。我讀研究所時「高級英文」課的齊邦媛老師,也看到了這首詩,便請美國漢學家陶忘機(John Balcom)先生將它翻成了英文,刊在"Chinese Pen"季刊上。許多年後,我又在網路上看到,台南後甲國中「92年度詩歌朗誦比賽」,竟把我這首詩也列為母親節朗誦的篇章之一。一、二、三,三、二、一,想來,這就是維繫我持續創作的勇氣和動力。 但創作之路總難免會因為一些更高的堅持而中斷,而不是無以為繼。所以,<老媽的新址>之後,直到二○○三年,我才又發表了以我父親為抒寫對象的<榮耀>一詩,獲得教育部文藝創作獎的優選獎,列在鰲頭。 同樣,讓我深思的是評審吳晟先生的一篇宏論:"近年來詩的寫作習慣,有朝向「大」與「繁」的趨勢,尤其是角逐文學獎的作品,莫不以「意象繁複」、「造句大膽」、「取材多元」、「洋洋灑灑」等特色取勝。有關於這個時代最熱門的政治意識、歷史事件、環保議題、社會新聞等等,無一不可入詩。 「廣博」正是多元時代的特色,讓詩作的表現領域更加拓展,這當然是很好的方向。但是,詩的創作不能只圖方便,攫取容易到手的大量資訊,經過一番編輯、剪裁、穿插、附會、錯置、夾纏,寫成一首又一首「排列組合」詩,看起來似乎很「豐富」「多變」,但若要深入體會其意旨,往往覺得雜無章法、掌握不住主題,如何稱上是好詩? 自古以來,「詩」之所以魅力無窮,在於它那一份讀來令人低迴不已的感性。詩質綿密的作品,一讀就能觸動閱讀者心靈的震顫。「扣人心弦」絕對是成為好詩的基本條件。 <榮耀>這首詩,從人性當中最平凡、最共通的親情,逐漸發展成生命與土地之間,綿密互動的依存關係。傳達了老農一輩子執著於田園農事的那份虔敬。語言順暢,情節簡單,意象準確,長者的偉岸形象,在作者感性的筆觸勾勒之下,清新浮現。讓我們不禁被如此榮耀的生命情境,深深感動。" 在創作上,我已經走了一段孤寂的長路,也曾在中途停停走走些許年,直到最近才出了第一本詩集,納入《金門文學叢刊》。我無法抽出時間參加新書發表會,也還沒看到它的樣子,但我記得它有一個兩難的名字:《離開或者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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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信給玉帝
玉皇大帝何許人?說實在的我至今不甚了了,民間說是張堅,然而語焉不詳;道教說是元始天尊;神話傳說是堯、黃帝或伏羲。至今莫衷一是,沒有定於一尊。可是中國人畏天命拜了幾千年,卻從來不把祂搞清楚,任祂一直模糊化。 縱使知道玉皇大帝是誰了,可是祂跟開天闢地的盤古又有何關係?為何開天闢地的不是天公呢?何以有這種文化的篡奪現象呢?這跟西洋的開天闢地有很大的不同,讓我陷入迷惘。不論對玉帝或是文化。因此,我就寫一張訴牒上達天聽。 玉皇大帝座下左右賜鑑 敬愛的玉帝,想寫信給您已經很久了,我真的有些忍不住呢?因為我有很多問題不明白,必得請教您,請您開愚解惑。我的生命是您所賦予,命運是您所安排,今天誠惶誠恐寫信給您,是否在命盤裡面呢?我不得而知。 我只知道您保持一種創造性的模糊,您的身分沒有明確的被演繹,在人世間又沒有代言的兒子,因而產生情感斷裂的危機。您高居在凌霄殿上,怎麼的開天?怎麼的闢地?我一點也不清楚,只知道盲從的敬畏您、膜拜您。這樣害了您,也誤了我。 古往今來,您是駕馭者、支配者,多少君王在南郊祭拜著您,累世的庶民祈求著您,天上地下唯您獨尊。但是您缺少溫婉的人情、甜美的氣氛、快樂的團聚與優美的音樂,您走入了人心,但沒有走入家庭,缺乏文化性的創造,這是您根本的危機。幾千年來多少才智之士,都把您拱在天上,沒有讓您下凡,跟庶民打成一片。 因此,大家怕您,有求於您,打天下者打著您的旗號,想作大官、發大財的有求於您,卜休咎禍福的有求於您。歷史上聰明才智特高的人揣摩上意,忖度您的意旨,發明了四柱八字推命及紫微斗數。 玉帝大人,您的能力不止於此,您被誤導誤用,讓世世代代的中國人都在命運裡打轉,掙脫不出來。因此,不僅缺乏文化的創造力,還作繭自縛,跟佛家業力與輪迴結合在一起,就成為您的天命,與加諸人民的桎梏。 玉帝大人,這種文化把您窄化了,缺乏一種開放性的胸懷與仁慈的思想,您想每一個有求於您的人都是為己,要知道自己的前途與禍福,沒有想到奉獻與利他。拜天公蜂擁搶頭門香搶得摔倒,攘利爭先,都是自私的表現,但是您會保佑這種人嗎?難道您也這麼的狹隘? 文化是一個民族的根本,儒家思想盤踞在廟堂上幾千年,深植在讀書人的功名利祿心中;陰陽的天命思想,根深柢固的烙在每一個中國人的腦海裡。一個缺少智性、仁慈、創造性文化論述的民族,不知不覺的走進自己構築的死胡同而不能自拔。 玉帝大人,為了避免被外人文化控制,我懇切的祈求您,多降生一些才智之士,重新來演繹、接軌、創造您的文化與事功,即使從開天闢地起始都可以。假如您有這個能力。 玉帝大人,您知道我是敬愛您的、崇拜您的,為了樹立您的主體性與權威性,不能再這樣迷迷糊糊、馬馬虎虎的過日子,請您發揮智慧,探頭看看人間,作一位全能的主宰者。小民剖肝瀝膽講了這一些不入耳之言,完全為了成就您的英名,冒犯威尊,伏請鑑原。 謹此 拜聞 李福井稽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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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迴百轉為那樁
──可憐可憫的情感 巴赫金生前自認是個哲學家,但他的語言論述是那麼精彩,也合該被世人「誤認」為語言學家、文學家,甚至是人類學家。他批判傳統語言兩種派別「個人主觀主義」和「抽象客觀主義」,指出其共同缺陷都是沒把語言置於社會層面考察,以致脫離生活場域那種活活潑潑的語言真象,而淪為僵化的語言體系。他因此運用社會學方法探索諸多語言現象,即在人際交往中,具體語境中活生生的說話者的語言特徵。他並且據以分析了俄羅斯大文豪杜思妥也夫斯的小說語境。 寫到這裡,我便不禁想起杜氏那篇到目前為止,讀之最震撼我心,最讓我掩卷為之深深太息的《溫柔的人》了。 猶記得自己讀完該文,宛如遭雷殛般,呆坐案前,內心況味難以描述。稍回神過來,勉強溯往,彼刻有的是一股深且巨的驚懼及悲哀。 杜思妥也夫斯基寫《溫柔的人》時五十五歲,在一八七六年;我拜讀該文在民國六十五年,時齡二十五歲。不論資質、閱歷、年紀或時代,相差都如此懸殊和遙遠。而且還隔著兩重的迻譯語言,但我卻立刻領受到那股原作者欲傳達的力量。巴赫金創見的「超語言學」理論係建基在社會學,但我以為,或不如把語言學方法論建立在人性論之上,即如杜氏和我溝通相契的中介物與其說是語言或社會,毋寧說是人性來得更中肯。換言之,語言終歸是一種人性的發皇及表徵,說語言,終要歸趨於人性。而談人性,便不能不談那占人性這區塊絕大要角的情感。 《溫柔的人》小說寫個當舖老板以一種謎般的奇特心理折磨著,或說愛著,自己的妻子,直到她有一天絕了望,手握聖像跳樓身亡。故事從他的回憶開始,他回想著這段日子以來自己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那樣對待妻子? 他不明白,而我藉佛教之助,影綽綽明白了這一切的徵結,那就是—「無明」。佛陀反覆開示著這項人之所以會來到的因子,或直說,或譬喻。但倘若容許我用自己的話語來說,我會說,無明就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無因之因。分明是自己摯愛的人,但自己卻讓對方如此痛苦。為什麼,這一切不知道,不可解。 不久前,縣長夫人吳麗鳳在某個聚會談到她的戀愛往事。求學時代她和如今的夫婿李炷烽縣長交往。一次約會回家,父親嗔罵道:「又去找那個『昌囝』啊?」分明是個優質青年,敢情父親也早已中意在心,但他偏要出之以反向的語言。我試著幫他分析了一下,那即是我們老一輩人慣講一種迂迴曲折的「反話」啊,這或有一大部分還落在社會學層面,再問為什麼偏要講反話,偏要用氣恨來表達,或說藏匿親契呢?那是他羞於赤裸裸拋露出自己正面的情感啊。而這又是為什麼……呢?這裡,就晉入人性最終的領域了。這時我們就只能回答不知道為什麼,我們碰見了「無明」。 李白〈廬山遙寄廬侍御虛舟〉詩裡有這麼兩句話:「早服還丹無世情,琴心三疊道初成」。人要是吞服一顆丹丸,便能立刻到達無有世間無明情感的境界,那當然好,只不過這終究是夢想。不妨再說一遍,因為人的生成正源自於無明啊。當舖老板邊傷懺痛悔往事,邊仍然不失任性地說:「我是一個謎。這個謎就是我的王牌。」《溫柔的人》這篇小說必須和杜氏的另一重要著作《地下室手記》併著讀。《地下室手記》中那位「身懷惡意」的地下人,和《溫柔的人》的任性當舖老板事實上是同一個人。「惡意」和「任性」使我們自由。使我們不致像是一個個被按的鋼琴鍵。即便這又使我們淪入另一種不堪的景境。 杜思妥也夫斯基的意思約莫如此,但佛教告訴了我們,世人根本無明,無明於人終屬不值。無明,有情、眾生、癡、煩惱、任性、心、識,莫非都是同性異名的事物。「可憐身是眼中人」,我們都受制於癡闇,受制於千迴百繞的心,受制於可憐可憫的情感,人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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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事不小,小不可輕
東吳陸遜大破蜀兵於琥亭、彝陵,劉備奔回白帝城,染病不起,病情漸漸沉重,自知不久於人世。於是,速請諸葛亮從成都趕來,交代後事,並取筆寫了遺詔。遺詔是給太子劉禪兄弟的,其中有一句話,流傳千古,成為名言,那就是:「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假如劉禪繼位後,時時謹遵先王此句遺訓,自我策勵,身體力行,說不定不至於成為亡國之君。 話說某報社一位女記者,約了一位知名教授採訪。他們約定的是一個兩小時左右的長談,沒想到談了不到三分鐘,教授就很有禮貌地中止了這次採訪,弄得女記者十分尷尬。教授之所以中止了這次採訪,是因為女記者當著他的臉,把鞋脫了的緣故。女記者知道後大吃一驚!原來她只要不走路,坐下時總習慣把鞋脫了,讓腳輕鬆一下,沒想到這個小小習慣,竟然誤了大事。所以沒聽說人被山絆倒,只有被石頭絆倒。小事沒有我們想像的那麼小。 所謂「積薄為厚,積少成多」,<法句經>云:「水滴雖微,漸盈大器」。任何大都由小而累積聚成,大善、大惡都是由小善、小惡所構成的,偉大的事功都是由小成就慢慢構築成的;小小的洞隙,也可能使堤岸決堤,造成大害。所以說「小事不小,小不可輕」,「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小,也代表著無窮希望,無量前途。佛陀說,世間上有四種看似很小的東西,卻是不可輕視的:「一、小小火苗;二、幼小小龍;三、年少王子;四、年幼沙彌。」因為「星星之火,足以燎原。」小火苗,可能釀成大火災;小龍會長成翻江倒海、興風作浪的大龍;王子成為國王,可以造福萬民,或遺禍百姓;小沙彌,假以時日,可成為教化眾生的人天師範,這都說明小不可輕的力量。 美國費城浸信會教會門口,有一位小女孩,因不能進主日學教室在啼哭,牧師看見了這位衣衫破舊的小女孩,牽起了她的小手,帶她走進教室,找個位子,讓她坐下上主日學,這位小女孩非常感動,她低頭虔誠許了願。兩年後,在貧民窟的小女孩,因生病而死亡,小女孩的父母知道她生前,常常到教會上主日學,於是請了牧師來幫小女孩舉行告別式。牧師發現小女孩的一個破舊錢包,裡頭存有五毫七分錢,歪歪斜斜寫了一張字條:「這是獻給神的,要把小小的教會建得大一點,讓更多的小朋友能上主日學。」牧師看了禁不住放聲大哭,這件事傳了出去,有一位地主,要以五毫七分錢的價錢,將一塊地賣給教會建教堂,如今這塊地已成為三千三百人教會主日學大樓,小女孩費盡全力到死前才存了五毫七分錢,我們實在沒法想像那麼少的五毫七分錢,卻能成就如此大的事業。可見大事業、大成就,不一定是大人物才可完成的,任何人都不能小看自己。 佛家勸人行善除惡,莫因善小而不為,莫以人小而可輕,滴可成泉,涓可成河,任何事物由小累積成大,雖然大可能會帶來較多榮耀,也較引人注目,但沒有小默默的在背後付出,如何成就一番大事業。因此我們要有「小事不小,小不可輕」,「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來自我策勵,自能安身立命於天地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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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島情事
該以什麼樣的角度來判別島與島的關係,誰是主島?誰是離島?誰是誰的母島?我想共通之處:環海而伺。島嶼的形成便成為一種自適、獨處之必要,無關乎面積之大小或凸出水平面高低之別,島就是島。 最早認識自己身處在一座孤獨島嶼時,是在搭船離開島嶼的航行之初。十六歲,青澀、靦腆,似是而非的年齡。暮色滄茫中乍見島嶼的輪廓,確定左右兩端明確的邊際,與廣袤的海洋明確分野,這就是我們成長的島嶼。更早之前,也曾在學校的遠足或是逢大年初九才得以登上太武山頂峰,遠眺視野的極限。但總是風大、人潮擁擠,無法坦然的確認島的周邊,況且那樣的年歲尚無離開島嶼的念頭,也不太在意島的幅廓,只是隱約望見更遠的彼端,等待「反攻」的大陸山河,無邊無垠。 隨著年歲增長,陸陸續續得以走訪各個不同離島的面 貌。除了馬祖和烏坵,和我們有著相同境遇的戰鬥之島,就算想去也遍尋不著出海的路徑。 年輕時受到報導文學所牽動,特別迷戀於澎湖的離島事,先後在不同的季節裡,多次登訪這座狹長、枯荒、空曠、隨處可以近臨海域的美麗島嶼,又因其擁有諸多離島而牽引出種種不同的遐想望安、七美、吉貝、桶盤……。秋冬之際,探訪澎湖最是撼動人心、記憶深刻。年輕、活躍的心,挑戰漫天風沙、追尋荒蕪的浪漫情境。騎著租來的機車環島飆遊,享受無拘無束的快意。民國七○年代的澎湖,車少、樹少、人少、風大、炎陽,迎面襲來的強勁季風,如千軍萬馬之姿,隨時都有被推進滔滔巨浪之中的驚險,對於從小就無法臨近海岸的我,海是另一面急欲探尋的幻夢之鏡,想像、編織著種種關於海洋的可能。而澎湖彼時就有著方便的飛行航線,比南下墾丁或花東海域快 速而便捷。最後一次從澎湖搭乘黃昏的末班飛機,飛返台北。第二日,同樣的航班在接近外海時掉落海裡,也結束了我對於澎湖的迷戀。 二○○四年因參與文建會策劃的烏坵影像展,初識來自烏坵的奇女子高丹華,被她充滿生命力的勇氣與熱忱所感動,檢視著新舊雜陳的記錄圖片,第一次驚訝於國境之內,還有著比金門島鄉更為悲慘命運的離島;一個幾乎要被遺棄的孤涼之島。先天不良的地理條件,又夾雜於大時代的動盪亂局,成為爹娘不愛的兩岸孤兒。然而島上卻有一群誓死守候著故土的老兵與島民,與時代進行著一場沒有未來的奮鬥,這是島嶼族種與生俱備的堅毅性格吧。經過審慎的討論,我 建議以「邊境之境、離島之島」為展出主標題,高小姐認同這樣的訴求。我深刻的記得在展覽開幕式,資深作家丘秀芷女士因激動而顫抖的聲音,泣訴她參加勞軍團初次踏上烏坵島時的撼動:「……面對著一座黑色荒涼的島嶼,黑壓壓的一片土地,簡陋貧瘠的生活條件,無法想像島上的人們是如何的生存著 啊……」。 國境之南的小琉球則展現出彷如南洋島系的慵懶與閒散風姿,是一座小巧、熱情洋溢的海島之鄉,貝殼沙灘、熱帶魚族、豐富多樣的新鮮海產、啤酒檳榔、卡拉OK、舢舨、遠洋漁船、黝黑閃閃發亮的漁人膚色、湛藍到讓人隨時都想潛入的美麗海水。因為服海軍役期而結識的朋友,反是在退伍之後成為仿如弟兄般的情誼。每年夏冬二季,想盡辦法騰出忙碌的工作,衝到南方享受無憂的閒逸,順便曬曬台北的蒼白與鬱悶。緊臨屏東、這座以討海為生的小島,提供著台灣 本島終年不輟的新鮮「沙西米」。與海搏命是討海人的痛,特別是遠洋漁帆,短則三五個月,長著達一年半載。昔時在島上結識的多位討海弟兄,後來多位僅剩孤兒寡妻。對於命運,他們自有逆來順受的胸襟,「誰叫咱是討海人,朋友消失了,妻兒仍要討生活,還存活的人義無反顧互相幫忙,照料老小……」朋友平靜的說。 一樣有著南洋風情的綠島與蘭嶼,除了美麗湛藍的山水,更多了關於原住民生態的特有文化風情。但也都面臨著因過度建設開發與觀光而衍生的環境變遷。要拼觀光或是保存傳統,一刀兩刃,都是難解的衝突。我們的島鄉,不也正面臨著同樣的窘境嗎?新建設埋葬了舊記憶,海的兩邊都是群樓簇擁的現代化都市,如何為這個徘徊於保有豐富傳統風情的閩南島鄉,確立一個可以存活,並且與世界競爭的「海上公園」? 離島人之所以特別對於島嶼有深厚的情感,應與地理的屬性有重要的關係吧,四面皆海,島民彼此命運相戚,不同於大陸型城鄉分野的不確定性。人,一旦離開了母島,便自然而然的遙想起關於島嶼的種種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