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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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月閱讀一書
文化局從這個月起,舉辦一項「每月閱讀一書」──與金門本土作家有約的活動。我認為是很好,很值得提倡推動的活動。金門要文化立縣,就要建設書香社會,培養縣民閱讀的習慣。每月閱讀一書,尤其閱讀金門本土作家所編著的書,更富有意義和價值,一則可推動讀書運動,培養讀書風氣,促進共讀樂趣,一則可藉此機會更認識暸解家鄉金門。 文化局於四月十五日下午,假該局三樓會議室,首次舉辦此讀書會活動,安排閱讀,今年書展銷售排行榜第一的《浯鄉小事典》一書。邀請年輕有為,學有專精臺大歷史研究所畢業,現任職於教育局的郭哲銘編著者擔任導讀。我對郭老弟年紀輕輕,就有這種學養,能以自己所學的專長,不辭辛勞地為金門史,編著金門史籍的「工具書」,作為我們治學,研究金門學的參考工具,個人甚表敬佩與讚許。 下個月將由金沙鎮述美國小校長,熱心金門文史工作,投入兒童文學教學的陳為學校長,導讀他與陳書茶、陳為信合著的大作《下坑的美麗與哀愁》一書,文化局何小姐預告,下個月陳為學校長,將提供三十冊,仍然像今天郭哲銘先生一樣,贈送參與閱讀的每一位讀者,歡迎大家下月份再見。這真是太好康的消息了,有吃又有帶。我希望這項有價值的活動能夠持久推動。 文化局長李鍚隆簡介:「這部《浯鄉小事典》由各期縣志以及前人著作中摘取材料,用編年史體為體,引述條目為用,交綴而成。其中凡記述浯鄉史跡,上溯石器時代,下迄民國九十四年,其間共計六千餘年,總計引錄條目,附圖近百幀,同時編撰者更提出自己對金門史跡發展的看法,亦不失為一家之言,更為重要的是這部小事典是以工具書體例篡輯而成,足可為讀者帶來使用上的便利。」以前我也曾在讀縣志時,作讀書札記,也想過將來讀多一點,就可以寫成文章或出書將心得分享給大家,只可惜我沒持之以恆,讀書太少,而毫無成果。這種將讀書心得一條條的筆記,是有幫助自己記憶查索的功能,但拿來當文章發表,就有點抄錄的情事,而且沒有趣味性,不過對真正做學問者來說,仍然有其可讀性,需要性,重要性。誠如郭哲銘對工具書的看法所表示的,工具書是比較枯燥乏味的,但是它有諸多的功能:從中可見社會風氣的改變;不同時代的好惡趨勢;尋找人類價值觀的改變;也可發現新舊事物的興與滅;是以瞻視一地文化水準之高低,或品論某種學術是否成熟,工具書編篡出版,成為最重要的指標。 郭哲銘在該書遇有重要補充或疑義不清時,以【案】語及【附】語方式,加以說明,提出自己對金門史跡發展的看法。玆舉例摘錄他對朱熹的【案】語如下: 朱子於南紹興廾三至廾七年〈西元1153-1157年〉,主簿同安,觀風海上,傳說曾到浯洲,並晉謁「孚濟廟」留下<次牧馬侯廟>(應為次牧馬侯祠)一詩:「此日觀風海上為,慇懃父老遠追隨。野饒稻黍輸王賦,地接扶桑擁帝基。雲樹蘢神女室,崗巒連抱聖侯祠。黃昏更上豐山(有說靈山)望,四際天光蘸碧漪。」隨後觀望浯洲,見此地山林蒼木鬱,說道:「此日山林,即他日儒林。」乃設帳燕南山,導化浯民,自始浯洲家絃?誦,人文蔚起。 此事在金門史上一直被質疑,〔按:質疑朱子沒到金門?質疑次牧馬侯祠一詩,不是朱子撰寫的?〕………。據《朱文公集‧別集‧卷五》有<五月五日海上遇風兩作>曰:「疾風吹雨滿征衫,陸走川行兩不堪。塵事縈人心事遠,濯纓何必在江潭?」遙想當年朱子碓有海上巡視轄區之舉,當時浯洲早己甲第聯捷,在其所治同安一區尤為翹楚,朱子既有海上觀風之舉,豈有不興臨浯洲之念,即此一念金門與朱子間就有了淵源,這份淵源歷時千年不衰,實足為美事乙件,何勞汲汲探究朱子是否真的踏履過這方仙洲島嶼這等枝節?這【案】述說得及評斷得真是精美啊!不失為一家之言,令我讚嘆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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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南方
列車行駛速度超乎想像的快,比預期中的飛馳還來得快速,與飛機座艙相仿的氣密隔音窗顯然抵擋不住列車飛梭時產生的風速聲響;近距離的景物無法完整目視,只能感覺遠方的風景也飛快的在馳騁中變換場景。昏暗的暮色裡,只剩下風速,列車上一片恬靜,似乎沒有人對於快速行進中的環境變換有任何的不適。液晶銀幕上跑馬燈持續羅列出行進的時速……296km ……298km……在北上的高鐵列車裡,體驗陸路的極速。 我閉目聆聽著「咻!咻!」的風速節奏,有一刻,彷如回到1990年的記憶;和一歲的女兒,在夏日午後昏沈沈一起觀賞宮崎駿的「龍貓」動畫,一再重複播放的故事情節已經滾瓜爛熟,但是悅耳動人的音樂以及龍貓巴士自由穿梭時空的某些深刻場景,卻總適時出現,我偶爾注意著女兒專注於影片時的表情,猜臆著一歲的女孩子從畫面裡看見了什麼?是龍貓巴士神奇龐大而靈活的身軀、或是小女孩和媽媽之間微妙的心靈繫動?是夢幻般的畫面或是悅耳的旋律吸引著她?一直到1995年間,為了女兒執迷不悔的「龍貓」動畫,我陸續添購了錄影帶版、LD版、還備份了數卷金屬畫質的HIFI-VIDEO,女兒從牙牙學語到自己能操作錄 影機,播放了不下數百遍的豆豆龍,陪伴她最初、最純真的童稚。那些反覆出現的情境,在我後來的記憶裡一而再的重複著。就連「咻!咻!」的風聲也常常不經意響起。 這一回,和妻子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再次踏上極南端這一座和家鄉一樣情深意濃的琉球小島。島上有我如兄弟情誼般的老戰友,是服役於海軍時的難兄難弟陳啟銅。他生病了,我幾次想要南下探望他,他總推說沒什麼大礙,堅持不肯我花費時間老遠南北奔跑一程。都說等療程進展到較有起色時,一定會歡迎我南下去探望。但最近接二連三的一些意外事件,讓我不得不仔細反思,有些事情轉變太迅速,像時間消逝與飛馳的速度一樣,急遽得讓人招架不住。平白錯過一些值得珍惜的機遇,如果只是陷於一些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瑣碎雜物,往後如何回首檢視這些無意間的疏忽呢? 確定了南下的時程,他在電話裡興奮而激動,經過手術及化療後他的聲帶明顯起了變化,語氣口音都在,聲音頻率卻顯得尖銳而高亢,完全不是我熟悉的「琉球番仔」的氣燄,我勸他別太激動,他說若不這樣使力發出聲音,那你只能和空氣對話啦……。 嚴格說來,在海軍總部服役的那段期間,我們只是職務所需,朝夕相處於同一棟大禮堂建物,我的工作室在二樓的放映室,下了樓梯就是陳啟銅與小孟的房間。他們是總司令部總值日官室的輪值勤務兵,每日除了張羅值日官的三餐伙食、宵夜,還得打掃值日官室周遭環境,順便也幫忙接電話、收發公文等雜務,活像打雜工。但比起連部的其他勤務編制,放逐在外圍的工作顯然輕鬆又閒適,不必參與連部的早晚點名,沒有出操與衛兵任務,是大部分人羨慕的快活缺。我則是勤務處專職的美工兵,只負責承接所有單位交辦的美化工程業務,完全沒有軍人的限制,不必穿著海軍制服,沒有髮禁,也沒有人管束,活像一個野放的廉價低層勞工。 我們常在午餐後的慵懶時刻,掛著短褲,半倚靠在大 禮堂後方的階梯陰影下打盹,順便觀賞後操場上海軍儀隊弟兄們,在驕陽下全副武裝立正訓練,動也不動的一站就兩三個小時。短暫的幾分鐘休息時,學弟侯傑總會從隊伍跑來要一管長壽煙消消火,他擁有高身兆壯碩的體格,是精挑細選的海軍儀隊菁英。他總是苦哈哈的牢騷著,同樣入伍服役為何有如此天壤之別的待遇?陳啟銅老愛調侃他:「人各有命,富貴在天。否則為何你生長在繁華進步的台北城,我卻得大老遠從偏遠的離島,跋山涉水來這裡當人家的勤務兵?」 軍旅期間,我所能結交的朋友不多,泰半時間都獨處於工作室埋頭繪製畫報,切割保麗龍字或寫寫大字報等等。夜晚是難捱的時光,只好在士官兵俱樂部裡打打彈子、聽廣播,閒聊打屁。相處日子久了,即便是氣味既不相投、興趣也毫無重疊的像陳啟銅這一號人物,竟不知不覺也湊合成弟兄般的感情。 冬夜裡,大夥常躲在放映室裡暢飲高粱,圍爐吃火鍋,小孟彈一手好吉他,大夥盡興歌飲歡唱。有一次忘了替值日官準備宵夜點心,情急之下想到利用剩餘的火鍋湯下了碗「什錦麵」,沒料到卻博得值日官開懷讚賞:「老弟啊!這麵湯頭特好,下回輪值記得再幫我點這湯麵哦!」偶爾我們也會去小廚房叫一份三鮮麵,調換總值日官當天豐盛的伙食大餐,滿足口腹之慾。閒極無聊時就連絡汽車大隊的張偉,弄一張派公單,開車到士林、北投、天母一帶晃蕩,打發那一段漫長而頹廢的軍旅時光。 1983年夏天,陳啟銅早我一年退役,滿心歡喜的準備回到他遙遠的南方小島,那時我方知小琉球家鄉早已經有他疼愛的女人和孩子,而他將回鄉承接父親的貨運行,兼一艘小型漁船的捕撈漁獲工作。雖然得面對惜別的感傷,我們仍熱鬧的在漢口街為他辦了豐盛的一桌退伍惜別宴。那夜,我難得看他喝到醉茫茫,仍不忘再三叮囑,如果南下,一定要記得去小琉球探望老兵。 1984退役後的十年間,我維持著每年寒冬二假,一定抽空造訪小琉球島的老戰友。有時隻身前往,大多數我邀約了朋友或同事一道南下旅行。必須先過境東港,然後是一程我喜愛的水路,讓搖晃的船韻引領陷入內心想望的家鄉。那時,去一程南方的離島,竟雀躍過回鄉的沈重心情,多年來我一直無法解開這道思緒。十年間目睹著生命裡另一座離島的境遷變化,那裡的翡翠海域、五彩熱帶魚、那裡的溫暖陽光、熱情的老朋友、海鮮、啤酒、卡拉Ok徹夜不停,他們的純 樸善良和海港人的豪情……。 和疾病搏鬥的硫球番仔,不改漁郎本色,絲毫無懼於食道癌帶來的痛楚,他掀開上衣讓我檢視他一身光榮的手術傷痕,直的斜的疤痕密佈,看得令人辛酸。他說也許是島嶼屬性讓他擁有強韌的生命力,才能屢戰屢過這道命運關卡。酒戒了、香煙控制一日不超過一根,致命的檳榔也盡量減到最低量,他向醫師說明討海人與菸、酒、檳榔的生死情份,要做到「三不」,他說那簡直無法想像人生的意義何在。住院治療期間他堅持一定要有至少一位家人在旁作伴,他拒絕穿著 醫院的病人制服,維持著他一貫漂的風格。他對醫生說: 你是醫生,我把生命交給你,生死由你操弄,其餘就順著我的做法,我是小琉球來的陳啟銅。 兩天一夜,早班飛機南下,轉東港搭上離島的噴射客艇,和久違的老友相聚。一樣是滿桌豐盛的各式海鮮、現網撈的季節海魚、啤酒、滿室的家人和哥兒朋友們熱情喧嘩,彷彿重回那些豪情壯氣的年輕歲月,唯獨見他一顆晶亮的光頭和枯瘦的身子,怎樣也找不著當年黝黑結實「琉球番仔」的神氣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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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像
來自光譜最孤寂的波段 記載你的訊息 我用 1/2吋的CCD感測器 迎接你 你化身 千萬像素 你展示冷色 偏藍調性 中間情緒向憂傷傾斜 鏡頭些微離焦 好讓想像 更清晰 我目視你 在遠距 任由形象 變貌 我循著 彎折破碎的影像軸線 度量你遠離的速度 黑夜阻隔你的體溫 我在方寸的編碼世界重建你 虛構的顏色及 看不見的唇語 即使失憶 我依然 辨識你 ──機器人感覺詩之二:取像 「眼見為憑」是我們多數人所深信不疑的信條,我們習慣以此檢驗真實世界的真實性,物理世界中的每一幅景象都應該正確無誤的在大腦中找到它應該座落的位置。影像不會說謊,眼睛直接觀察到的和影像所傳達的都被認為是事實的直接呈現,影像使人有親臨現實的感覺又進一步驗證現實的存在。事物的真實似乎已被影像的真實所替代,人們更加關注影像本身而忽視了事物本身。 事實上,我們所看見的東西並不一定存在,而是我們的大腦認為它存在。 這有什麼差別呢?在大多數情況下,真實世界確實與視覺世界相一致,但在一些特殊情況下,兩者卻可能有著截然差異。人類的視覺系統所執行的「看」是一個認知程序的建構過程,大腦根據先前的經驗和眼睛提供的不完整而又模糊的資訊作出最好的解釋。也就是說,大腦並不是僅僅被動地接受進入眼睛的視覺資訊,而是主動地尋求對這些資訊的解釋。 而視覺在我們人類感知系統中接受外界資訊功能具有主導的能力,我們所接受的資訊百分之八十三來自視覺,因此我們對世界的理解和掌握絕大部分依賴視覺。當人的眼睛在接受到外界物體反射光線帶著物體表面的資訊,通過晶狀體聚焦,使景物在視網膜上形成倒像,並刺激視網膜上的感光細胞生成神經脈衝,這些脈衝訊號通過約百萬個光學神經纖維傳送到大腦皮層的視覺中樞。大腦需要眼睛所接收的倒像資訊轉換成正像,並記錄在大腦或根據影像做出決策。這些景象經過了許多加工,有「色彩感」、「形態感」、「立體感」等機制的協同工作,並把影像在大腦虛擬空間中還原,虛擬位置大致與真實世界的景物位置對準,這才是我們所見到的景物。 在此過程中,我們很容易被自己的視覺系統所欺騙。例如我們通常認為我們能以同樣的清晰度看清楚視野內的任何東西,但如果我們的眼睛在短時間內保持不動,就會發現這是錯誤的。只有接近注視中心,才能看到物體的細節,越偏離視覺中心,對細節的分辨能力越差,到了視野的最邊緣,甚至連辨別物體都有困難。我們之所以無法察覺這個問題是因為日常生活中我們總是不斷移動眼睛,使我們產生了各處物體同樣清晰的錯覺。 1839年攝影術的發明,使人類認識世界的方式有了重要的轉變,世界進入了機器視覺的時代,1975年,CCD(電荷耦合元件)感測器的發明,數位化的機器視覺來臨。三十二年後的今天,不管是Google earth搜尋到的遙測影像或隨時隨地可以看到的手機相機攝影,都宣示著這是一個數位機器視覺的年代。我們無從迴避的透過數位影像,在大腦重新認識,和建構這個真實世界。 數位攝影透過大量細微像素的單元重建與真實事物相對應的影像,完全改變了人們對現實的認識,攝影者以其主觀的觀察和數位相機的光圈、景深、色彩、層次、角度、構圖和感光方式等操控制,重現了「真實」。真實性被操縱數位相機或攝影機的人所掌控,影像既受到攝影者視覺感知和思考力的影響,也受到機械、電子和數位化過程的影響。 一旦我們陷溺於「觀看」或「影像」本身的真實,而忽略了事物本身的真實,虛假的視覺感知將以它巨大的優勢逐步佔領我們的記憶和思考空間。當我們習慣用影像來代表事物的本身,屈從於攝影、電影、電視、廣告和新聞中所提供的「真實」,我們勢將放棄那些隱藏在生命底層的記憶,以及隱藏在詩中的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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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與荊棘
「一九九二年十一月七日,金門戰地政務實驗終止了,大街上人人喜形於色;幾個民間團體,更是把這個日子當喜事來辦,金門,是在轉變之中。由《金門報導》發起的『燃放千尺鞭炮慶祝金馬解嚴』活動,從金城鎮公所迤邐近一千公尺的一長串鞭炮,在縣長陳水在、議長盧志權、《金門報導》社長楊樹清和我燃香點放之後,炸起一片煙硝。鞭炮聲震耳欲聾,一路霹靂啪啦,幾個武術社舞獅隊也隨著炮光與煙火舞動起來。這一幕,熱鬧又溫馨,金門人彷彿看到了新的希望。……總之,解除戰地政務是可喜的事,但迎接金門的,並非玫瑰路,而是荊棘與險阻。財富與機會都不可能無故降臨,渴求立獲發展的金門朋友,或許該退而結網。只有對自身未來命運縝密的規劃,才能免於匱乏與困頓;只有超越台灣和大陸的惡質現代化模式,找到屬於自己的方向,金門才能在中國歷史上成為另一個值得大家尊敬的典範。讓我們為金門舊日的榮名,表達感恩之心;也讓我們為金門可能有的光輝前景,馨香祝禱。」 ──龔鵬程<金門新時代之夢>(1992) 「孔德成今文化講座」,一九八八年六月十一日,《金門日報》與《正氣中華報》同時刊登了這樣一則訊息;金防部司令黃幸強、政委會秘書長張人俊、金門縣長唐雄飛,晨起閱報,幾乎看呆了,滿頭霧水。國防部開甚麼玩笑,邀請考試院院長孔德成來作文化講座,人都已在金門上空盤旋了,事前居然未通告。是在考驗金防部的應變能力嗎?五院院長之一來訪,此事非同小可,必須以隆重軍禮歡迎;司令官當日已排定重要行程,走不開,緊急指示黨、政、軍要員趕赴尚義軍用機場迎賓,又顧及孔院長年事已高,醫護措施要做好。「敬禮!」軍機落地、機艙門緩緩打開,迎賓陣勢一字排開;眾人傻眼!迎面而來的居然是位健步如飛的少壯學者,一點都不似仙風道骨的長者。搞錯了!一場台、金之間電話記錄的誤聽、誤寫,把三十二歲的淡江大學文學院長龔鵬程誤報為六十八歲的考試院院長孔德成。是龔鵬程非孔德成,是龔院長非孔院長。謎團揭曉後,當日下午二時在金門中正圖書館的「龔鵬程教授文化講座」,講題「如何在現代社會中做個受歡迎的人」,吸引了一百多位奉命、或閱報前來一睹「孔院長」風采的聽眾,只是,引言人不再是司令官、秘書長、縣長的高層級,而是金門縣政府主任秘書李旦初。龔鵬程開講,在這個功利導向的社會潮流中,個人是否受歡迎,必須依附外在的因素和取決於生活指標;做個受別人尊重的人,應該比做受歡迎的人來得好。 草木皆兵的軍管年代,龔鵬程首度金門行,就開了軍管當局一個大玩笑;此後,他應該不會再是一個受軍方「歡迎」的人。 距離「龔鵬程」、「孔德成」烏龍事件四年了;一九九二年十一月七日,金門解嚴、結束戰地政務的大喜之日。這一天上午,換我來到尚義機場,準備迎接金門解嚴後的第一位訪客──行政院陸委會文教處長龔鵬程。一切都安排就緒,就待十一點零七分,金門這頭燃放千尺鞭炮,馬祖那邊所有汽車鳴放喇叭。我要龔鵬程一起加入點放鞭炮行列,隨後在金門縣農會進行一場「兩岸互動中的金門」演講。前一天下午,我在台北松山機場遇見民進黨主席許信良及秘書長張俊雄,他們也要到金門慶祝解嚴兼為同黨同志翁明志參選立委造勢,無奈軍方以天候不佳因素,他們遲遲登不了機;在金門苦等的翁明志,太武山兩顆雷達清晰可見,天氣好得很,他憤而開車直搗機場的拒馬、鎖鍊。解嚴後的金門,反倒戒備森嚴。行前,龔鵬程已向我透露,陸委會高層對他這一趟金門行是有意見的,要他最好不要去。龔鵬程清楚金門歷史上的一天,又怕我及金門朋友的失望,執意成行。此刻,我擔心的反而是掌握在軍方手裡的氣象報告,隨時一句「雲幕高不夠」,都會阻撓、取消飛行。前一天,「天候因素」讓許信良打了退堂鼓;我又在許信良離開後,很幸運地因尚義機場重新開場,回到金門。今天,傳來許信良以放棄替代抗議,不去金門了;龔鵬程會是被鎖定新的目標?以一套《金馬安輔條例》特別法取代戒解令,勢力猶存,軍方又哪容得下過去兩年來一直反戒嚴、反軍管的「異議」媒體《金門報導》於此際大搞慶祝「金馬光復節」的解嚴活動,那不就是一筆勾銷了三十六年的戰地政務「實驗」光榮成果?龔鵬程能否順利前來,眼看預定抵金時間已逾兩小時,仍無班機起降;馬祖的喇叭聲已大鳴大放,金門的鞭炮聲仍屏氣以待。福建省主席、金門縣長,均已自軍派完成官派佈達儀式,金門諮詢代表會也改制為金門臨時縣議會。我越來越感到悲觀。十一點零七分過後,謝天謝地,以「參訪團」名義提出申請的龔鵬程一行七人一波三折、終於撥開不名的雲霧,降落金門。「恭喜!金門解嚴日的第一批訪客!」我握緊龔鵬程的手,再火速拉他到城區去鳴放鞭炮,那是一串由《金門報導》義工們集資贊助、自東門金門精神堡壘圓環一路牽引到金門地方法院的一千公尺長鞭炮。放吧!長期戒嚴、軍管的一股怨氣,就在這一刻的火光四射中化為灰燼罷。 「今天金門解嚴這個歷史性的特殊時刻」,很不同於四年前的文化講座,龔鵬程在金門土地上的第二場演講「兩岸互動中的金門」,激越中開場,「過去四十多年來,金門為兩岸特殊的結構付出了很大的代價、很多的犧牲和擔負,在這樣的一個小島上承擔了很多歷史責任。現在兩岸關係好不容易調整,在金門的人都覺得終於可以過一個比較正常化的生活了。」龔鵬程告訴此間的朋友,金門未來如果要繁榮的話,應針對地域特色及歷史上所給予的特殊條件,譬如可觀的人文成就、曾經戰地所擁有的獨特資源,轉化成金門最吸引人的地方;在兩岸結構混沌、關係曖昧下,他提醒,「金門的機會就在這段時間,台灣與大陸兩邊結構性關係正在摸索準備正常化的過程中,金門因為它的特殊地理地位而處在曖昧特殊結構下,還有一段時間可以來準備。等到兩岸關係一旦正常化,那時候再來怎麼樣,已經沒有希望了。」 「自解嚴後的激情中沈澱,回到台北後,龔鵬程又冷靜、犀利地揮寫了篇引起論戰的文章<金門新時代之夢>,提及他在「兩岸互動中的金門」演說,「真為聽眾之熱切興問所驚。舊有印象中淳厚樸訥的金門人呀,現在,在新時代的路上焦躁不安了!」更重重寫下「迎接金門的,並非玫瑰路,而是荊棘與險阻」。 金門解嚴進入第十五年了。物換星移、人事更迭;重溫老友龔鵬程當年在金門解嚴日的記憶及歷史性的演說,回溯這些年來龔鵬程來去金門十餘回合,所帶動的《金門學》、金門大學,所踏查的燕南書院,所寫的一篇篇擲地有聲的文章;他不是金門人,卻有一張充滿動感的金門地圖掛在他的心房。玫瑰與荊棘,他又冷眼熱心地洞見這座島上的兩款顏色、兩種情調。新時代之夢,金門,逐漸沈淪或者昇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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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夢有約
「忘年之交」應該是一句好話,帶著跨越時空、超越年歲、禮讚心靈交流的美感,然而我與夢公的結緣,卻讓我不時陷落孤絕、怨嘆、憂懼、疑惑,許多交心的片刻雖然存在極致之美,也助我成長蛻變,但揭開那表面的喜悅,蟬蛻的過程其實是艱辛又痛苦的,記得有一次與夢公聊起一些往事,我看見他凝重的神色,遂問他更深更直接的問題,他不願多談,只意味深長的說了句:「當一個人在墳墓裡睡得很清寧,請不要用你悲憫的手將他拍醒!」我還想再問,他卻說:「最好你不要懂,一輩子都不要懂,因為懂的人很不幸」。 許多年過去,我仍不知自己到底是幸或不幸,我既想得到智慧,多懂得一些道理,又不希望因為懂了而變成一個不幸的人。 前不久夢公生病住院,他的病榻前每天有川流不息的人探望,詩人之間彼此都在問:「你去探望過周夢蝶了嗎?」我一直拖延著不肯去醫院看他,日子一天天過去,開始有人嘀咕著責難我這個「忘年之交」,「她應該第一時間就要來探望的,怎麼到現在都還沒來……」 「倘若我得接受夢公日漸衰竭的事實,我恐亦將敗亡……」哀傷的我對知心的詩友如是說,然後帶著自責又莫名的情緒堅持著:我只願意去夢公家看他,像過去每一次一樣…… 這一天終於等到了,我坐在夢公家中他的床側,對他說了我不能、不接受、一千個不願意去醫院看他的心結……夢公當然懂,他說:「我也不希望你來醫院看到我生病、不堪的模樣啊……」唉,如此的「忘年之交」,何止摧折人心啊。 「積大半輩子讀書行路的體認,堅信世界不死!因為人心:女心與男心不死!慾望不死……」展閱夢公用瘦金體寫成的「不負如來不負卿──《石頭記》百二十回初探」那裡的一字一句,一回一回都在撞擊我的心!我的苦與痛! 我曾問夢公為何要挑此書?他說:「人生空苦無常,《紅樓夢》的「思想與情感」內涵對我有益……」夢公說他自己是接受佛法之後生命才開始質變,從曲折、痛苦、緩慢的摸索中終有「小受」──漸入佳境;那時是四月天,夢公透露他要寫的「初探」已完成一半多;他說等他完全寫完,就可以更有條理的為我講解《紅樓夢》,另外他還要為我再講解《聊齋誌異》,以及第三本書……… 後來我有時會挑出書中喜愛的篇章與某特定人物,與他細談……如今,我保存著他完整的「不負如來不負卿──《石頭記》百二十回初探」手跡稿,當我感覺心浮氣躁時,就會把那一綑宣紙打開,看著、讀著、思考著,頓時胸心中一片寧靜,聞得墨香處處飄盪,有時我因一些觸動忍不住淚流,總希望可以把自己的壽命分一部分與他,這樣就可以跨越「忘年之交」的年歲束限,終生擁有一個知心的良師益友。 誠如泰戈爾的『我的,未完成的過去/使我難於死;/請從那裡釋放我吧!』人生的際遇,無法一言以蔽之,我也在多層蛻皮之後,漸漸懂得更多夢公的心境。很長一段時間,我喜歡探尋夢公在讀什麼書,然後跟著他一起讀。「痛苦使人沈思,沈思使人睿智」夢公說:朋友相交若深,便不能彼此哼哈說些無關痛癢的話,非得掏心挖肺說一些嘔心瀝血之語才「夠」;他說常有人問他許多「大」問題(諸如人生哲學、佛學、詩學)卻不明白他「有苦難言」,他說如果能對他人有幫助,他願意把五臟六腑都端出來……然而紅塵滾滾多年,他發現「多說」是「有百害而無一益」(傷了自己,別人也不見得真能受益吧?我如是猜想)…… 夢公說:「我對世界懷抱熱情,世界卻還我以冷漠,這在我眼裡是理所當然的事,因為我的心早已槁木死灰……」這些話常讓我掉眼淚,因為我無法接受這種「理所當然」;夢公說他是「大地邊緣人物,從來不敢掉入『水深火熱』之中,他一直一直都在逃避,若說人間世的酸甜苦辣帶給他什麼體會?那便是一句:「剛則易折,弱則易存」。 夢公說:「不去談說『根本』,只從『現實』來說,要讓自己承受『痛苦』的能力增強,唯從閱讀、生活、思維不斷不斷提煉……生而為人,無所逃遁,不能忘情於世界,只能把世界推得遠一點……」他認為「頓悟」是不存在的,只有「漸悟」,一步一階梯,沒有僥倖,只有『認真』的生活…… 啊,他不知道我在聆聽中偷偷哭泣,因為這些對我都太艱難了,我是如此遲鈍,永遠讓悲劇發生在前,一點微薄的體會才產生,而小小的智慧總也無力去解決後頭接踵而至的橫逆挫折! 夢公說我的問題不在遲鈍,而在太過敏感,他覺得我還是「有救」的!(所以他才會動念、主動說要為我講解《紅樓夢》和《聊齋》……) 急病初癒,夢公仍辛勤詩,也很快發表了,我坐在他床側時,他告訴我這天剛新登出一首詩,我問他要,他要我從抽屜中取出一個黑皮匣,然後他掏出新登的詩與我……他說希望下次我再來時他又已有新作,我說那我就每隔三天來一次…… 當我帶著夢公的新作回家,我不禁想起從前許多分享詩創作的日子,包括一首「善意的缺席」,猶記得當時他說:那詩題乃一煙霧彈也,因為又愛又怕,所以一開頭便寫「一直想一直想一直想………」 夢公解釋了「善」詩之創作乃因讀了〞Marijana Bozin〞(波金)的一首詩「打烊.清點」,內心有所觸動,因此延伸想像、呼應而得。 他說:詩中諸「花朵」乃暗喻各種不同性情之「女子」也。緋桃──指風騷、具誘惑力之女子,詩人慎之戒之,「故意」漏掉、不邀請她(免生事端或惹禍也);宜男──萱草也,亦名忘憂草,指偏向「成熟」型的女子;拒霜──芙蓉花也,屬「清愁」型女子;沉水香與映山紫──指性情浪漫之女子也,因「善於織夢」(杜麗娘/遊園驚夢/思春/的意象借用)乃詩人的最愛與最怕,所以擺在最後,當然也只能「遺漏」了,但此「故意」其實內心是十分不捨的,所以詩末有所「自責」──「尤其千不該萬不該/漏了最最善於織夢的/沉水香與映山紫」 哈!當時聽完夢公的「詩解」,我說這「善意的缺席」,其實缺席的是「作者自己」,而所謂「善意」其實是自圓其說(自己欺騙自己)罷了;夢公很認真的解析說:「沒邀請,就無所謂「缺席」,既然缺席,就不會是「善意」……」 後來他又說這題目是他「天外飛來一筆」的意外偶拾,讓他非常喜悅又自得……所以啊──「非用不可」!至於是否切題、是否矛盾?那是「讀者」的事啦,就像「宜男、拒霜」,懂不懂也是「讀者」的事啊……我說:我很喜歡也支持他對於寫詩所持的「不負責任」的灑脫論調、態度……但我仍有難以釋懷之處,因為我無法接受那虛無的邀請和善意的缺席,因為那就像陰天裡一個蒼涼的手勢延伸出的枯爪緊緊扼住我的咽喉,讓我無法單純的嗅聞到任何一朵花的存在以及香氣…… 因為我心裡存在極大的不安和恐懼,很多年,我的生日只與夢公共度,我擔心有一天他也會善意的缺席,不再陪我過生日,所以有一次在啄木鳥咖啡屋,我忍不住對他說:「哪天你離開這個世界,再沒有人陪我過生日,我怎麼辦?」這答案,除卻忘年之交,沒有人可以回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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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二奶的故事
【本報訊】據報導,廈門呂嶺路的某小區是金門人到廈門購房置產的集中地,裡面住了70多戶金門人。這些金門人為清一色的已婚男性,他們大多事業有成,手頭闊綽,平日與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出雙入對,儼然一對對恩愛夫妻。這個小區70多戶金門人中,就有30幾戶裡住著嬌美可人的「二奶」。她們白天逛街、打牌,晚上等著對面情郎趕過來相會。 據知情人士透露,每位「二奶」平均每個月有3000至5000元人民幣的生活費。這些二奶年紀都不大,約在20歲左右,大部份都是經濟情況不太好的農村姑娘。 這是2006年12月23日香港文匯報二版頭題的報導。金門人到大陸包二奶早已不是新聞,不過喧騰國際,讓金門人露露臉,倒是一件新鮮事兒,所謂嘗一臠而知鼎味,以下就是一名金門人包二奶的故事: 他是一個成功的商人,早期遊走兩岸致富,並在大陸打下一片江山,少壯得志,春風得意,眠花問柳。他認識了一名標致的女孩子,面貌姣好,風姿綽約,他迷醉了。迷醉在自己的事業之中,也迷醉在女人的懷抱裡。她跟了他十年,為他生了一個帶把的、白白胖胖的的娃兒,親戚來為她坐月子,他才知道她是有夫之婦。他幫她辦了離婚手續,給了她故夫五萬人民幣,要他趁著年輕的時候再娶。 他解除了心腹大患,馬上買了房子給她,跟她燕燕于飛,出雙入對,快樂賽神仙,享受著齊人之福。可是好景不常,他的身體每下愈況、大不如前,枕邊人此時卻另結了新歡,跟他大談分手費。十年的相處,形同夫妻,可是對方糾纏不休,需索無度,威脅恫嚇,他不勝其煩憂,長痛不如短痛,就跟她切了。 女兒渡海幫著他去談判,簽了協議書:兒子歸女方,另給她廈門兩棟房子,作為兒子教育、養育的費用。她很快就再婚了,把兒子丟給舅舅。 他說兒子出生時是廈門九千個嬰兒中最俊的一個,叫了六年的爸爸,朝夕相處,陪著他玩耍,看著他長大,他疼他愛他,從此父子是路人,他實在捨不得。午夜夢迴,他想念寧馨兒,想到痛哭流涕;也想到這幾年在大陸的荒唐歲月,愧對金門的妻子;想到自己一心出外打拚,最後竟落得這種下場,心有不甘。他憂煩慮亂,愁腸百結,日思夜想,想出一場大病,想出中風來了。 他坐在椅子上述說他的人生故事,眼睛無神,表情木然,行動遲緩,嘴角稍許的歪斜,而腦筋有些不靈光了。他說以前不是這樣子的。他想到以前身強體壯,行動自如,口才便給,反應迅捷,跟現在簡直不可同日而語了。 這幾年他身心受到很大的折磨,付出慘重的代價,只歸結到一句話:「身體好的時候給別人,身體不好的時候給太太。」悔咎之情溢於言表,他語重心長的勸人以他為鑑,千萬不可以到大陸包二奶,重蹈他的覆轍。他說金門人像他這種情況的儘多,有些比他更嚴重。他已嘗到人生的苦果,坐在椅子上逢人勸善,大有肉蒲團未央生覺後禪的況味。 他只獲得短暫的快樂,卻嘗到無邊無盡的苦惱,他的快樂時光已經一去不復返了,而他還年輕,回到結髮妻子的身邊,痛苦的日子長路漫漫的在前面等著他,啃噬他的良心,要他加倍的償還呢?大學者錢鍾書曾說過:「幾分鐘或者幾天的快樂賺我們活了一世,忍受著許多痛苦。」或許可作為金門人到大陸包二奶的另類註腳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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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裔新加坡人的悲哀
三月廿七日,霧鎖廈門港,無法返金的那一晚,應當地一位做貿易的朋友之邀,來到東南酒樓鷺江店,在二○五包廂裡,與其他三位華僑客戶共進晚餐。其中兩位,年約五十歲左右,出生於新加坡,其父執輩在國共內戰時期,分別從浙江紹興及福建龍岩去南洋打拚,他倆的閩南語及北京話都帶著濃濃的新加坡腔。較為特殊的S君,六十五歲之譜,是故鄉在台北縣土城市的新加坡人,鄉音未改的閩南語,格外令人感到親切。他是在台灣服完兵役,於民國五十四年,隨老板設廠到新加坡工作,後來接妻兒同往,且已落籍;他說,新一代從台灣移民國外者,喜以台僑自居,但是,他還是習慣別人稱他為華僑。 新加坡的華人給我的整體印象是勤勞樸實,工作講求效率,而且大多數人是不煙、不酒。今晚三位雖然喝點紅酒,但淺嚐即止。S君大概是看我來自台灣的關係,顯得較熱絡,且大談故鄉事,說是不談政治,但話題就是離不開政治。他說他生於日本時代,從父母口中得知,日本人在台灣幹的壞事情,絕對比國民黨多出十倍以上。他說,阿扁不敢清算日本殖民統治台灣時的惡行,正事不會辦,專搞些「阿沙不魯」的代誌,搞正名、去蔣、去中國化,是數典忘祖、是為自身政治利益的「政治撈仔」;他認為,台灣要不是因為兩蔣時代戮力經營,就沒有今天阿扁在那裡「暢秋」(按:張牙舞爪之意)。 S君最早的祖居地在現在土城看守所附近,日據時期,統治者荒淫無度,對台灣女性,不管已婚未婚,只要被看上,豬哥性一發,就用盡方法非弄到手不可。當年,他的母親頗有幾分姿色,受到一個日本警察覬覦、求歡不成,驚嚇之下,恐受報復或用強,舉家星夜出走,進入大尖山的深山林內,找石洞棲息避難。光復後出來,家產盡失、人事全非,只得再回到山裡居住,那時,他從山區到清水國小讀書,走路就要走上三個小時。所以,他兒時記憶中的日本人,是面目猙獰、窮兇惡極、荒淫無道的殘暴統治集團;不像台灣某個奇字開頭的許姓企業家,居然說出,台灣女性在日據時代去做慰安婦是一種榮耀這樣的渾話。 S君說,台灣現在有一小部分老一輩的企業家,以及阿扁上台後的一些資政或國策顧問之流者,其先人或本身都是日本殖民統治時期的漢奸或稱為「三腳仔」的日本走狗,不少人具有「皇民」身分,是當年的既得利益者。他認為,日本殖民統治台灣,掏空台灣的自然資源難以估計;也留下了不少像「阿輝李一郎」的日本種。就他的觀點,漢奸與日本餘孽,是台灣今日的禍源之一,阿扁與這些禍源掛勾,是禍害台灣並不是愛台灣。要愛台灣、要講轉型正義,就應該去清算日本殖民統治時期台灣人的苦難和歷史創傷。但是,他捨此不由,卻專撿眼前便於操弄的去蔣、去中國化,來延續自己的政治生命,不顧台灣的永續發展。 S君一席話,讓人無限感慨!為什麼同一時期、同一個世代,不同的人、不同的境遇、不同的感受,也產生對當時的政府不同的情感、不同的觀感和不同的評價。「馬關條約」,清朝割讓遼東半島及台灣、澎湖給日本,在台灣同胞的歷史記憶中,嚴重傷害了台灣同胞對中國的情感。一般人對日本的「殖民地化」統治普遍反感;但另一方面,「皇民」心態者,則對日本感恩戴德,給予正面評價。中、日、台的恩怨情仇,不是三言兩語或可以片面評斷的,否則,中共總理溫家寶最近也不用去日本做什麼「融冰之旅」了。 親日與否,是國家外交政策的選擇。但是,由親到媚,則貶損了國家的國格和尊嚴。1995年,正逢「馬關條約」一百年,當時台灣一位女立委率團去日本訪問,在簽訂「馬關條約」的下關「春風樓」參觀時,對著陪同的日本國會議員說,大意是感謝日本的殖民統治,才有今天的台灣;這種恨不得再請日本人來統治台灣的媚日行徑,實在讓人作嘔!但是,這樣的貨色,如今卻位居廟堂要津,這是台灣人的悲哀!尤有甚者,前不久,在台北一場研討會上,一位日本退役將領,一再聲稱釣魚台是日本的國土,當時,我國的文武官員,個個作縮頭烏龜,沒人敢挺身相抗衡,真是辱沒國格到了極點! S君對我的話深有同感。又說,每年都會回台二、三次,探視九十幾歲的高齡老母;也止不住對故鄉的思念和回饋鄉梓的心。但是,他對民進黨政府只會內鬥,不知協和族群,又不思振興經濟、改善投資環境,甚感失望!他想愛台灣,卻不知道怎麼去愛它,不得已的選擇,就是心繫台灣,錢進大陸,變成民進黨人口中不愛台灣的人,這是現實的無奈與悲哀!好美的大自然書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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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與讀書
有許多愛護我的宗長與好朋友,碰上我很歡喜的告訴我:「楊校長,我又在金門日報浯江夜話專欄讀到你的文章了,你又去旅行遊玩回來了。你好好啊!退休後有閒常到處遊玩,回來就寫文章跟大家分享,你退而不休生活過得好充實呵!」。我非常感謝他們對我的讚賞和鼓勵,我真的愈來愈感覺到退休生活的感覺真好。 自從退休後,我的確很喜歡到處跑,只要有人邀我去那旅行,或派我到那參加研習會,以及我加入的社團邀我開會或參加其活動,我都想辦法盡量參加。譬如本〈四〉月二十至二十二日,廈門市作家協會,邀請金門縣寫作協會組團參訪,並研商兩會締結姊妹會,協定兩岸作家作定期舉辦座談、出書等交流活動,我當然要帶隊組團參加;「九十六年度法務部所屬中區矯正機關志工組訓」,二十七日假彰化鹿港立德文教休閒會館,舉辦志工組訓講習,我是金門監獄榮譽教誨師,奉派代表參加講習、座談會議;五月一日,廈門市南普陀寺,舉辦點燈祈福法會等佛教活動,邀請金門佛教會組團參加,我是佛教會的常務理事,理事長性海法師既在召兵買馬組團,我當然要參加共襄盛舉;國際佛光會世界總會,十月六至十日,將在澳洲雪梨南天寺,召開理監事,督導、會長聯席會,我二任四年會長下臺,如今將以新任督導參加會議,儘管在校長任內,我們夫妻曾參加紐、澳十四日遊,但是我還是要再赴澳洲參加會議,相信體驗絕不會一樣的。我永遠保持一顆開放的心,隨時準備接待不同的新學識與新經驗,迎接每一次的新期待、新喜悅。經驗告訴我,我每次參加旅行遊玩,都有意想不到驚艷的體驗與感受,讓生活活潑怏樂起來。 「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是我退休重要的工作方向。退休後,我已旅行過美國洛杉磯西來寺等地、日本本栖寺等地、赴新加坡探親、赴新加坡參加湖峰社成立八十週年慶、赴新加坡參加金門會館重建落成慶,我三度扺星,赴馬來西亞作口述歷史、赴馬來西亞參加世界金門日活動,我二度扺馬來。大陸地區蒙古、新疆、西藏、雲南等地旅行,我更是每個月都要赴臺灣各地之旅,看看臺北的孫子、代表金門協會參加國際佛光會中華總會,所舉辦的各項活動,代表金門監獄、金門地方法院等志工團體赴臺會議等。我感覺「行萬里路」還不難,因為現在旅行風氣盛行,常會有人鼓勵推動。反而是「讀萬卷書」很困難,要找時間自己主動去讀,讀書又比較孤獨無趣,組織讀書會邀人長期來共讀,似乎大家興趣缺缺,或讀一段時間,累了就不來了,顯得困難重重推動組織不起來。 我認為旅行要配合讀書,效果才更棒。金門縣寫作協會,曾經組團旅遊參觀同安金門先賢,所遺留的一些古厝、古墓等文物,再與當地文人顏立水等人舉行讀書會,又赴福州參加福建省金門同胞會,創會二十週年慶的一切旅遊活動,又和福建省師範大學師生陳慶元院長等人舉行讀書會,赴大嶝旅遊,參加大嶝中學建校三十五週年校慶,跟當地知名作家謝春池、張再勇等文人舉行讀書會,都有很豐富的知識收穫,與很剌激的新鮮體驗,認識很多同好的朋友。可見旅行、讀書相互要配合,認知感受才能完全。 三月二十四日我以銘傳校友,應邀赴桃園參加銘傳大學建校五十週年校慶,參加很多學校的活動,因為行程緊湊、趕搭車,學校準備送閱的書藉、紀念品忘了拿,從桃園乘車回臺北,在車上我在腦中整理參觀心得,才感到有些資料我並沒有記載,報導恐會錯誤,頗為懊惱。第二天我在臺北晶宴會館參加銘傳校友餐會,林妙影師長,送我《校慶專刊》與《銘傳五十年鑑》,我如獲至寶,就肯定我有這二本書參考,撰文絕不會有困難的問題發生了,回家真的很快就撰完<銘傳,名不虛傳>的參觀心得一文了。可知旅行配合讀書的重要,光旅行遊玩,不讀書驗證,可能只達經驗世界,不能進入內涵世界。 我在旅行遊玩中體驗到生命的寶貴,健康的重要,旅行遊玩給予我無數的機會,讓我去發掘知識與成長經驗,為我的生活注入力量,有人常對我說:「楊校長,你退休,更顯年輕,容光煥發!」我想,都六十八了,何來年輕?可能是因沒有責任的壓力、擔心與苦惱,心情輕鬆才顯得年輕吧?如今我已無所企求,每天很高興做自己喜歡做的事,真是忙得不知年老。旅行遊玩提供了我朝氣、活力的來源,讓我能夠走出去,往外觀察,也能往裡反省,自我探索,它啟發我的心靈,改變我的靈魂,旅行如同讀書一樣重要,如車之兩輪,缺一不可。 我在就讀臺灣師大社教系新聞組時,曾修習過趙友培教授所開的《語意學》這門課,知道一個人的知識與經驗,分為兩個世界,一為內涵世界又稱語文世界,一為外延世界又稱經驗世界。語文世界,即是我們經由聽聞閱讀,所得知的世界,而經驗世界,即是我們經由親身體驗感受到的世界。簡單說,語文世界,是我們間接認識的世界,而經驗世界,即是我們直接感受的世界。譬如說,許多人沒有到過新加坡,卻知道新加坡四季如春,是街景、住宅建設很美的城市,這種認知是由鄉親口耳相傳,或書籍、雜誌、電視、報紙傳播而來,是屬我們的內涵世界或稱語文世界;如果我們參加了新加坡之旅,親身拜訪了金門僑胞或親友的家,實地參觀新加坡的住宅區,體驗當地氣候、生活、街道建設後,那就是我們的外延世界或稱經驗世界。一個人的內涵世界與外延世界,永遠有誤差,而誤差的原因,一方面來自閱讀與旅行所見的差距,一方面來自每個人的背景不同,感受想法就不一樣。 「讀萬卷書」,旨在增長我們的認知。「行萬里路」,旨在增長我們的體驗,以彌補認知的不足。「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是我們增進見識經驗的重要途徑,我們要生活過得充實、美好,就必須要旅行和讀書。人的能力有限,三千界及五大洲,世界無限寬廣,難以一一體驗,只有拓展語文世界,要靠讀書增進。因為科技發達,交通便捷,「天涯若比鄰」,大千世界已成一個地球村,我們應「活出旅行的力量」。引用《旅行,聆聽心的呼喚》作者齊克曼的話說:「無論正在走向地球最遠的角落,還是去到附近的村落,無論只是出去幾天,還是離開一年,旅行的力量永遠在等待著我們,挪出時間來旅行,挪出空間來旅行,把旅行的力量活出來」。旅行遊玩不一定要出國、時間不分長短,只要我們常有旅行此心境,隨時配合公私務隨地遊玩,即時享樂。我每月到榮總取藥,回程就常順便搭捷運到劍潭參觀臺北市美術館、孔廟;或又搭淡水線去參觀紅樹林、淡水風光;我每天早泳後必到金城海濱公園觀日出、欣賞白鷺鷥、水鴨覓食的悠閒,小燕雀群飛亮麗的衝勁、聞鳥語、聽海濤拍岸聲、看大海的浩瀚。我深感金城海濱公園是世界級的風景區,你認同嗎?你是否常來這旅行遊玩?你是否來讀這本變化多端,好新好美的大自然書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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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海軍的日子
按捺不住等待入伍服役的不確定性,外甥終於決定結束他長達二十餘年的求學生涯,選在氣候涼爽的季節自願提前入伍服役。抵抵扣扣之後的空軍役期僅剩一年餘,和從前的兵役相較,今非昔比,男兒服兵役的形式遠超過當前局勢所需,兵役無非只成為一種形式上的「義務」,可有可無的必須過程。 幾年前,一回帶著友人在家鄉的海邊散步時,遇見一位正站守海防的少年阿兵哥,他手執長木棍,和一隻小狗玩得不亦樂乎。日午時,另一位大兵則送來午餐便當,我試探著詢問阿兵哥這算是服勤嗎?他露出一臉疑惑看我,彷彿我提出了一個不可思議的蠢問題。 近些年對於家鄉印象最大的轉變,莫過於部隊的快速裁撤,原來生機蓬勃的島嶼一下子靜默、老邁了不少。相較於傳統閩南聚落新舊民宅雜亂錯落的景觀,從前無處不兵的奇特場景,以戰地風情自居的島嶼,恐怕只得細細回顧檢視,這些不復重現的歷史印記,最後只能徒留在老壯世代的記憶深處了。裁軍政策起碼印證了大局勢的快速改變,兩岸卸除了冷戰對峙的局勢,迎接一個穩定相處的大和平時代,是我們樂於面見的時局發展。 我有時難免和朋友談論起那一段漫長、徒耗青春年華的三年兵旅。大抵是所有四、五年級男性都應擁有過的經歷;是棄之不武,卻又心不甘、情不願的慘澹記憶。但卻又無可抗拒,經歷過兵旅焠鍊的人,似乎沒人能忘卻期間的苦樂辛酸,可以口沫橫飛、開懷暢談三天三夜的興緻。現在回想,後來能夠在職場或生活中持續交往的幾位老朋友,竟然都是兵旅期間朝夕相處的老戰友,患難「建」真情,一點都不假。 一九八一年夏天,我沒能如預期爭取到金門籍貫可以擁有的國民兵役身分,只得黯然的參加入伍抽籤,偏偏手氣特好,一籤抽中最漫長的三年海軍役。夏天的左營海軍基地,像個焚燒的大熱爐,新兵訓練中心是熱爐的中心點,連一絲海風都吹拂不著,四周都是高牆,外圍是遼闊的海軍軍區,就算偶有榮譽假期,頂著光頭,一身慘白的海軍制服,連出門遊蕩的勇氣都沒了。 在左營基地度過緊張的三個月基本訓練,部隊長官奉送的名言:「合理的是訓練,不合理的叫磨練。」我一直銘記到現在,也順便把他奉送給即將入伍的外甥,雖然現在的訓練方式已經人性許多,聽說不再有太離譜的訓練怪招。 我是在海軍基地受新兵訓練的第一天就註定無緣上船的幸運傢伙。高中同屆的校友黃志鴻,早我二年入伍,正服勤於指揮部的政戰班長,在訓練中心裡享有極大的權限,雖然只是下士,卻和連隊的軍官幹部平起平坐,因為他的老闆正是中心指揮官。黃在名冊裡看到我的名字,專程來找我接替他的職務。我的光頭還沒打點乾淨,就聽到有人點我名字,驚嚇之餘,黃志鴻笑著要我別嚇到,他交代排長要好好關照,如果遭遇任何難題直接找他。他還帶我面見指揮官,問我留任指揮部擔任文書的意願,指揮官慈祥的開了好條件:「老弟啊,左營挺方便,船又是咱們海軍自己的,你隨時想回金門家鄉走走都行,你要是確定留下來,結訓的分發抽籤也免了,海軍三年你就不必擔心上船搖晃,待在中心好好幹吧」。入伍前我服務於台北中國時報,全心埋首在設計工作上,熟悉的範圍也僅限於台北,最大的願望莫過於能夠憑恃著美工專長,分發到台北海軍總司令部。所以沒有明確答應,只謝謝指揮官的提拔,並懇請長官給我些時間考慮。當下,只見指揮官垮下了臉,不悅地要我離去,並且明示如果不願留在中心,那就上軍艦敲鐵鏽去。 當然,我一直自認是個運氣特好的傢伙,否則那麼多軍種,為何我卻獨抽中海軍呢?事情盡如人意,沒有留在左營訓練中心幹文書,夢幻名單中的海軍總司令部,在我即將結訓前三天,來了一位趾高氣昂的下士梁振銘,指名道姓找到我,問我願不願意隨他北上海軍總司令部,銜接他在海總的特殊職物─專職負責整個總司令部的文宣工程。我表達了意願,但不確定能力是否足以勝任職務,他笑說:「沒問題的,我已經看過你的履歷,我是你的學長,這個職務你將來記得傳承給下一位學弟。」沒參加新兵訓練中心的結訓典禮,我收拾簡單的行囊,揮別悶熱難耐的左營,喜悅地回到熟悉的台北 。 海軍是個有趣的軍種,我們則自嘲是「海軍陸戰隊」─一批不曾登上戰艦的海軍陸地勤務兵。台北畢竟就是台北,是除了金門家鄉之外,我最熟悉親切的地方。你可以想見人在台北,卻被困囚在軍營裡的生活。所幸,因為職務特殊,編制在勤務連,卻是除了餉冊列名之外,不在任何勤務、出操、衛兵、早晚點名之列,擁有獨立的工作室空間。我保持著每週五下午放假,週一中午回營的規律生涯,不參加連部的所有活動。看似輕快,其實肩負著龐大的工作量,要應付總部裡各署、處所有大小型會議、活動的場地佈置;要定期繪製營區的精神文宣;每逢節慶總部餐聚的千人大會場佈置更是重頭戲,有時忙碌起來幾天不眠不休也得準時完成,畢竟一切都還是軍中任務,疏忽不得。偶而得空,從工作室回營區串門,常遭到連部衛兵的阻擋,需要連長或輔座出面解釋才弄清楚,因為不常在連部出現,所以連同事都不認識了。 那時,海軍也承攬主辦了一些大型的海上活動,如風浪板、帆船競賽等,通常我必須率領著工程隊的弟兄們出差到各個競賽海域進行場地佈置。陸續跑過澎湖、台南安平海域、北部的翡翠灣、淡水海域等等,任務辛苦但樂趣無窮,為平淡的軍旅生涯增添不少色彩。至於平常則必須為處長、連長、輔座進行屬於部屬關係的額外公差,諸如替某某長官經營的休閒餐館進行裝修、彩繪工作,或某處長女兒經營的幼稚園區的美化工程、招牌製作等等。替直屬長官奉獻,也替自己爭取更大的生存空間。反正大家都是服役軍旅,沒有戰事的年代,為民生經濟奉獻盡力,也才不枉國家支付的薪俸。 在大直海軍總部安穩渡過兩年多。也有過念頭,趁著役期間找機會去那些只聽聞過,卻從來沒機會踏上的離島,如馬祖、烏坵、西沙、南沙群島等等。直到退伍前半年,輾轉得知連部有三個配給名額,發配最南疆的離島─南沙群島。我想著只剩半年就將退伍,若能借調南沙群島正是最好的時機,就算再怎樣艱苦也不過就幾個月,往後不可能再有機會踏上那塊極南的國境了。我填寫了自願申請表,但首先就過不了輔導長那一關。理由有三,其一我的職務找不到銜接的適合人選,其二我的役期所剩時間太短,不符合自願請調外島資格;最重要的是,依連部的傳統,調派偏遠外島一向是對付素行不良、操守不佳的問題份子最大的懲處。只好頹喪的斷了念頭,安分的守在台北,完整的服完了漫長而頹廢的海軍「陸戰」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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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逃
仲春的南台灣,時和氣清,豎琴層層疊浪推移聲下,Katherine 以近似遊吟詩人的唱腔,透過CD清謳著Scarborugh Fair,幽微蕩人。電話響起,傳來從昭的聲音:「還記得林正義?我傳份他台大同學的資料給你。」「是九十一年申請返台奔喪未果,那個敵前變節叛逃的林毅夫?」「正是那個丟下部屬,毫無職業倫理的傢伙!」打開電腦,赫見: 台大怪客:大陸知名經濟學人、中共總理朱鎔基的最重要智囊、北京大學中國經濟研究中心主任林毅夫、台大一代會主席林正義,…… 不及看完,思緒迅即墜回當年……「報告連長,戰情電話!」沉睡中,安全士官焦急喊醒這位剛接據點指揮官不到一旬的連長。昏暗中,睡意全消,未及披衣就沿著坑道弓身跑進戰情室,只聽營長急促:「狀況三生效,部隊立即進入陣地!」「全連緊急進入陣地!」瞬間,口哨聲、起床聲、疾步聲、斥喝聲、上膛聲……像催命符般地燎遍這地下盤絲洞,不一會兒,各據點陸續回報:「第一排進入陣地完畢…」。身旁士官長壓低他那湖南腔:「報告連長,聽說是有人叛逃,而且是軍官哦。」 「真他媽的丟軍人的臉!什麼失蹤,分明是叛逃,不然連旗、兵要怎也不見?」「當初就風聞他放棄台大到陸官,就是想利用國防部到美國讀書,卻沒想到調來金門,當然原形畢露!」一進會議室,就聽到同袍斥罵聲,但見師長鐵青著臉進來坐定:「本次會議極機密!馬山連長林正義下落不明;防衛部已下令南雄與金東師立即換防;嚴懲各級幹部。還有二營一連叛逃案,明早槍決,各部隊長帶重點分子到場觀刑!……」 快三十年了,清晰記得師長那痛心、不齒的表情;彷彿早已認定這是宗叛逃案。我更是如坐針氈──那是在接任連長第三天傍晚,傳令跑來:「報告連長,五營二連孟連長電話!」「同學,我是從昭,大事不好,下午岸勤,在中字號艙內發現一個逃兵,是你連上的,叫張清河,上面還不知道,我馬上親自押來!」「王八的羔子,把這兔崽子綁過來!」 黑壓壓一群全付武裝的勁旅,鴉雀無聲地注視著集合場,清晰的海浪拍岸聲如索命鼓,心驚膽裂;鋼盔下稚嫩的臉龐,露出一雙雙驚恐的眼神,呆視著場中央: 「你這不要臉的兔崽子,敵前逃亡,人神共憤!你牽掛懷孕受虐的老婆,你等不了三年,你可知士官長已三十多年沒見到未婚妻!兔崽子!……」飛起一腳,重重踢翻滿身汗水、泥污、淚水,加上剛剛挨他排長耳光的嘴角血絲,高跪在地的逃兵──年方二十歲,來自台中的三年兵:張清河。 「求求連長,不要報我軍法……」滿臉淚光的逃兵囁嚅哀求道,更引得無名火:「你還有臉哀求,今日逃兵,明日臨敵必降!兔崽子,不斃了你,軍人氣節何在!」順手抄起身旁傳令的步槍,用槍托痛毆這令人不齒的逃兵。一時哀嚎聲、斥責聲,更令這群觀審的泛青臉龐早已魂飛魄散,悸望著蜷縮在地翻滾的同袍。 好一會兒,才血脈賁張地將槍擲還傳令,走進坑道:「將這無恥的兔崽子關進勇士堡,部隊解散!」一旁跟進的士官長憤憤說道:「丟人!請連長不要心軟,報上去槍斃了;要在當年,早就活埋了!」剛受訓回來的輔導長也接道:「連長已經占缺了,不要為這怕死的台客誤了晉陞;何況知情不報是違法的!」 「你千萬不要失德殺了他,人身不易啊!他只不過是想回台灣探視妻子;退伍前又回不去;更何況又不是跑到對面,切記;不聽母言,就是不孝!」隔日我心煩的抽空返家探視近在咫尺的老母,提及此事,不待說完,老母就要口惡心善的兒子救這可憐兵。 其實,張清河對妻子的情義也頗令人動心,加上慈母的叮嚀、生命的無價,……但:軍法的嚴峻、敵前的森嚴、軍人的氣節、知情不報的承擔……在在使初掌兵權的我左右為難…… 「好快;有三十年了吧!」關掉CD,若有所思起身,終於找到九十一年六月四日剪報及貼在另一角的喜帖: 立委建請總統基於人道立場,大赦林毅夫,允其返台奔喪;副總統則認為:此為國共歷史恩怨,統獨應休兵……林正義父親林火樹公祭,陳水扁總統與呂副總統更特頒輓聯:「遺德可風」、「遺芬裕後」!…… 報告連長,我下個月返台參加台商會議,順便主持我女兒婚禮,連長一定要到場證婚!對了,多年來,我一直遵奉您指示:保留中華民國國籍。張清河拜呈。 望著喜帖,不禁想起當年那逃兵臨死的淒厲哀號:「阿母啊……」;而時任敵前指揮官的林毅夫,棄甲投敵,如今反而倍受眷顧;真不知那些力抗共軍,使台灣免於被赤化而殉國的英靈,是否應悔報國不顧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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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雙孤獨的眼睛
「只有孤獨的旅人,才能深切體會著被異鄉包圍浸潤的痛苦與喜悅。四處掛搭,獨立卻自主的個體,森然敻出,也才更了解異鄉、更了解自己。甚麼都要自己看、自己想、自己用身體去感受。他當然是自由的。自由的翅膀,翱翔浪跡,與天地精神獨往來。可是這自由正是孤獨的。大鵬鳥或老鷹,飛在天上,舉目四顧,那自由的翅膀就載著牠孤獨的眼睛。」 ──龔鵬程《孤獨的眼睛》(2005) 丁亥年新正初五,與龔鵬程、林明峪同遊新店藍夢溪,隨後來到印月禪寺小憩,龔鵬程錄荊公詩,題贈「妙質不為平世用,深心猶許故人知」,囑我為他即將由北京工人出版社推出大陸版的《龔鵬程四十自述》寫篇「印象記」甚麼的,說要放在書後。這是他《四十自述》的第三種版本,也是他在中國出版的第十本簡體字著作了。 我已出版的二十二種個人著作中,龔鵬程為我寫了十四篇序;當今,老友索文於我,竟遲遲破不了題、下不了筆。直到上周末從電視畫面撞見「草山行館」被一把暗夜惡火燒毀,我一眼認出石砌門橫簷的行書體「草山行館」,那四個字在火舌中倖存了下來。那正是龔鵬程題的字啊,與戶外的蔣公銅像成了一條斜角線在災難中蒼茫對望。當晚,二○○七台北縣公共圖書館四季主題講座,輪到我在三重南區圖書館開講「金門戰地風光與人文特色」,我從蔣公的草山行館一路談到蔣公駐足過的金門行館古崗樓,「好美麗的古崗湖呀,綠透了我的心房/明如月白如霜,陣陣清風陣陣涼/南明往事話興亡,魯王舊墓桂花香」,<古崗湖畔>的歌聲,兀自在這裡哼起,冒雨前來聽講的牧羊女等同鄉為我捏了把冷汗,「這種地方,你也敢蔣公來蔣公去的」。是的!「去蔣化」聲浪中,叫蔣公太沈重。不只沈重,而且驚心。演講結束後,我給甫由澳門歸來的龔鵬程打了通電話,為他擔任佛光大學校長期間接手經營、為我擔任三年顧問的「草山行館」的灰飛湮滅同聲一哭,那裡有我們「草山聚義」的許多美好回憶。人去物非,龔鵬程在嘆息中,旋即想到今年十月六日他要在台北時空藝術會場首度書藝個展,他為草山行館所題的「飲和堂」、「萃英堂」、「介壽堂」等木匾大概都焚毀了,「就借展完好的『草山行館』四個字吧!」 閃動在火光中的字。為老友的書寫幾句話,居然是這樣子開頭的。 與龔鵬程認識多久?他幾次向人提起,「楊樹清十幾歲的時候,就跟我在一起了。」我的日記記載與龔鵬程的第一次見面是一九八一年四月二十九日星期三,我在台北市廈門街的聯亞出版社當編輯兼主編《書櫃雜誌》,和他淡江大學中文系的同學林明峪對坐一張桌子;那天下午,已在師大國文所攻讀博士學位的龔鵬程就近來串門子,「我太太一個月給我五百塊錢零用!」他講的話都忘了,就這一句被我記下來。五百塊零用一個月?我當時的月薪都六千五了。已小有文名的他,這也是江湖奇譚吧。但也因為這句有趣,初次見面,我一涮過去對他「恃才傲物、盛氣凌人」的閱讀印象。等不及下班,我們走到水源路與汀州路口的家嘉咖啡屋繼續下一回,那是著名國會記者章台生姊姊章家嘉開的咖啡店,詩人羅門、哲學家潘世也常出沒於此。那一晚在家嘉,龔鵬程與我論「禪機」,上起課來了,拿出紙筆劃出「有/空」、「有空/非有非空」、「空有非空非有/非非空非非有」、「第三重之二諦/非非不空非非不有」的「四重二諦」。我看得霧煞煞的,又哪裡聽得懂?「嘿嘿!這就是禪機。」再啜一口不加糖的曼特寧,龔鵬程「嘿嘿」乾笑兩聲。此後,「嘿嘿」,成了他的口頭禪,化作他身上難以消滅的影音。那年,嘿嘿!他二十五歲,我十九歲。 廈門街的敲門聲、家嘉的咖啡香,舖展了龔鵬程與我至今長達二十六載的情誼。交往兩年後,龔鵬程以《江西詩社宗派研究》論文獲台灣師大國文所博士學位,年方二七,是台灣有史以來最年輕的文學博士;但拿到博士的第二年,他就「造反」了,以一篇<人文社會科學博士教育之探討>論文在一九八四年科際整合研討會中,把他蒐集到二十三年來的一百三十九篇國家文學博士論文作了通盤的分析,提出不少論文題目雷同及形式一致的現象,舉證並批判這些論文撰寫者欠缺對自己相同領域的了解,也未參考資料,當然陷於閉門造車的局面。<文學博士論文有套模子嗎/龔鵬程一篇論文/文史界議論紛紛/研究題材常雷同/係教育環境造成>,一九八四年三月十日,台灣各報的文化焦點都聚射在龔鵬程的論點,《民生報》文化版更以頭條處理。一夕爆紅,敢於「發難」的龔鵬程,也嚐到「落難」的滋味;當時我剛退伍返鄉,回金門小住,不自量力加入「擁龔」行列,寫了封信也寫了篇<我愛博士──從龔鵬程的評析談起>聲援,三月十四日收到龔鵬程的回信,「接大函,大驚。故人遠颺千里一函,感慨甚多。小文章一份,也請兄教正。這次因為這篇文章,惹來很多是非,實屬始料未及,但也無所謂,兄隨便看看好了。……這幾年間又遇到不少秘聞怪事,可能聊起來還不致令人打瞌睡。」 一九八四年的「龔批」、「批龔」事件後,龔鵬程已成學界自認、公認「癡頑桀傲」、難纏的人物。二十多年來,又歷經一九八八年首訪大陸出席「文學理論建設與中外文化交流」研討會,理直氣壯、坦率而犀利地批判大陸文化怪狀;一九九三年任陸委會文教處長期間以一篇<政治需要真情實義>砲打主委黃昆輝,掀起海基會、陸委會的「海陸大戰」;一九九三年以<如何討論大歷史>卯上寫《中國大歷史》的黃仁宇;二○○三年在第五屆世界華文作家協會年會上槓上杜正勝;二○○三年任佛光大學校長進入第四年以一篇<縱欲以證菩提>論文加上在學校草原文化周的「烤羊事件」,腥風血雨,豬羊變色,捲起佛門漫天風雲,從此「最年輕的大學校長」變作「最年輕的大學退休校長」。 一九五六年生、肖猴的龔鵬程,簡直就是活蹦亂跳、七十二變的學界「孫悟空」。他的學問底子太好、武功太高強,他勇於革命、批判、不妥協的性格,不見容於「正統」,得罪太多人,致台灣學界的暗角隱隱然有股「去龔化」陰風;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孫悟空西遊記,龔鵬程北溟行記。交卸佛光大學校長職務後,他遠遊大陸,任北京大學、清華大學客座教授,台灣來的學者居然在北大、清大校園教起中國文化史;他也是北京師大的特聘教授,更是南京師大建校百年來的首位講座教授。現在,他又當起在美國立案、多學區的──歐亞大學校長了。 北京學者劉夢溪說龔鵬程是難得的人才,「『異世』和『獨立』兩種品格,他均當得」;台灣學者周志文論龔鵬程,中外歷史上,具有創造力的偉大人物,都多少會有些自毀的傾向,「他比許多人有偉大的機會,然而他總是放棄」。 我呢?從少年到中年,相交二十六寒暑,我所認識的龔鵬程,「嘿嘿」的背後,總有一雙孤獨的眼睛、有一對自由的翅膀。一如,「去蔣化」氛圍裡,他所題的「草山行館」在火海中驚悚地舞動,又在與火神之吻中孤獨地存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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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樂生‧劫運
初春,老樹抽出新芽,粉蝶飛舞著,草綠了,小花露出歡顏,但樂生院民蒼老的臉龐顯露出更濃重的憂慮、哀傷,因為一只強制拆遷公告,貼進了樂生院,再度被迫遷的命運又降臨他們身上,儘管院民多年來參與無數次抗爭,「走上街頭」的經驗學習、成長得很快,已經能充分掌握證據,提出自己的訴求,據理力爭,但仍不敵政客的邪惡、傲慢、鴨霸作風。 三月中,在諸多新聞媒體現場報導、錄影下,我們一個一個被警察手腳懸空粗暴的抬走,強押上三輛警備車,載到東湖山上……。 在擠滿三輛警備車之前,在抗爭現場,我們面臨一場針鋒相對、警力強力推、拉、擠、壓,在反抗過程中,我們被強制拆散、迫離,在激烈的掙扎、拉扯、哀號、慘叫、謾罵聲中……一樣不敵警棍、盾牌、強制驅離、被懸空架走……在那之前,因為已經累積許多「抗爭經驗」,我們在高分貝的迫離喊話中,三次舉牌之前,大家都堅定的手臂互勾、雙手緊握,串聯成一個鞏固的陣線,大聲高喊訴求口號……然後在一波一波越來越強力的迫離危機中,克服恐懼、在緊張氣氛中做深呼吸,大家互相提醒,避開可能遭遇的傷害……然後再彼此打氣,為了捍衛正義,絕不妥協、永不放棄………最後,我們一個又一個的「盟友」、「同志」,終於在警備車中──再度相逢……不知為什麼?當我被強押進警備車裡,望著鐵網外灰色的天空時,我突然淚流不止………一起抗爭的夥伴輕拍我的肩膀問:「你還好嗎?」我完全無法回答,眼淚久久猛流不止……我的腦海中浮現樂生的一景一物:公炊、福利社、納骨塔、佛堂、消毒室、鍋爐室、澡堂、怡園、「以院作家」的石碑、一棟又一棟的院舍、一棵棵的老樹、大樹下的舞台………一幅幅的畫面,穿過警備車的鐵網,直直刺入我的心窩……。 這些,有一天都會消失不見嗎?那些躺在強制拆遷的怪手前面,欲與樂生院共存亡的院民的肉身,他們心頭上的悲傷……有一天也都會消失不見了嗎?還是像過去一些曾被紀錄下來的「悲情故事」一樣,會留下一頁汙點證明?就像不久前在「樂生──怡園」放映的「我家在康樂里」的紀錄片一樣──「紀錄著小老百姓的無奈與悲哀、政客的假情假意,最後,在政商互相取得利益當中,被犧牲的還是無力抵抗的可憐百姓。」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悲劇一齣一齣在上演,悲情一次一次在醞釀,什麼時候,弱勢者的聲音才會被聽見?政客,什麼時候才會找回自己的良心?當「鋼彈」(花燈)被有心人迎接到樂生當捍衛戰士時,誰真正在乎:一位日本卡通主角,站在漢生病療養院中意味著什麼?那「精神象徵」會帶給台灣人什麼樣的火花、撞擊?當另一尊熊貓(花燈)也來到樂生院,站在「鋼彈」身旁,一起高喊「捍衛正義」時,你是不是認識、了解他國一個有關痲瘋病院的溫馨故事呢? 「龍貓的作者宮崎駿是日本漢生病親善大使,「龍貓」及「神隱少女」兩部代表作的靈感都來自於日本療養院─多摩全生園。如今全生園內有一棟由宮崎駿認養的山吹舍,龍貓的家就是以山吹舍作為藍本。」 如果你真的相信:「政府已經妥善照顧所有的樂生院民」,那麼我願意帶你走進樂生院大門,從醫療人權的角度去觀看真相,那麼你很快就會質疑:「為什麼想要留在舊院區的院民,和已經搬到新院區的院民在基本生活需求的照顧上,竟有如此差別?」如果你不清楚何謂「照顧品質」,你可以──「透過公廣新聞平台的鏡頭,獨家進入日本岡山縣的愛生園,這是七十多年前台灣樂生院成立的同時,日本政府在本國設立的第一所國立癩病療養所,當年台日兩地的病患受到同樣的不當壓迫,如今,台灣的院民仍為臨老搬遷所苦,日本愛生園的老人們又過著怎樣的生活呢?」你將看見的事實是:「愛生園保有舊院舍與長島自然景觀供社會教育用,院民居住在經整體規劃的人性化平房房舍,園區整潔、有遮蔽風雨的廊道,又考量許多病友眼睛失明,交叉路口更設有警告播音、提供盲人收聽的廣播系統等。醫療資源充足,醫療人員和病患比例將近二比一,每位院民皆可獲得完善的居家照護。」 反觀樂生院病友,新院區缺乏完善生活機能,住在其中的院民彷若被監禁在冷冰冰的醫院,舊院區又朝不保夕──「台南舍、尖山舍、涼雲舍、龍壽村(院民通稱「一百戶的」等等早在數年前就已被捷運局擅自拆除,這個已經丟失的區域,佔原有樂生療養院面積的70%,目前所討論的方案,無論是41%或90%,對象只是目前山坡上僅存的三成院區………只因政府決策失當、捷運工程竟將樂生院最具有歷史意義的建築群毀損殆盡,剩餘的合院亦將被孤立在巨大擋土牆的頂端………」。 當你稍微了解一點眉目,開始產生疑惑時,我建議你再多看一些真實的記錄影片;如果你看過樂生院的「寒森歲月」紀錄片、了解「痲瘋共和國的美麗與哀愁」、聽見「美麗島」的歌曲,再看一看「鋼彈護樂生」的過程,以及一些文化人為樂生「發聲」的現場紀錄片,你發現自己原來並不了解漢生病友,感覺自己其實有能力可以對他們付出一點關懷時,我會想建議你──再多看一點「真正的真相」。 看過「捷運局欺騙社會大眾」、「捷運帶給樂生的浩劫」、「現行方案與保留90%方案比較」等等紀錄片後,我想你就會明白,什麼是「無知的錯誤」。 隨著一只公告,樂生拆遷期限越來越迫近,樂生療養院的存留與否,被台北縣政府激化成「搶救新莊人權益」的戲碼,台北縣長周錫瑋公然走上街頭,在宣傳車上刻意隱瞞事實,也忘了不久前他曾親赴樂生院在連署布條上將「反對強制拆除樂生院」的「反對」二字畫掉,再親筆改寫成「不會」(強制拆除樂生院),然後簽下自己的名字……這一切就像前面我建議你看的記錄片一樣「鐵證如山」、「原音畢現」,不幸的是他竟然自打嘴巴、大放厥詞,在宣傳車上帶頭高喊:「4/16、除樂生,好不好?」……假如你從不曾走進樂生院,尚未建立「獨立判斷、深刻思考」的習慣,你可能會像那一群無知的人或既得利益者一樣響應周縣長,高喊:「好!」「4/16、除樂生!」「好!」 「周錫瑋縣長恐怕是台灣歷史上第一位政府單位的首長,站在宣傳車上,帶頭要求要拆除弱勢者的家園。這是政府單位首長最差的示範,以不實的言論與資訊隱瞞,刻意挑動人民之間的對立。煽動人們把目前生活的不順遂,怪罪在一小群弱勢者身上的做法,是法西斯主義的行徑,也就是當年造成漢生病患隔離的原因。」 不管你如何解讀「法西斯主義」,任何有正義感的人都會認同:「周錫瑋縣長應該立即向全民道歉,以免讓恐怖的法西斯主義滋生在台灣美麗的土地上。」 雖然不應該流淚的,但我卻不覺得羞赧,因為透過淚水的洗滌,我越來越清楚看見真相,但願有越來越多的人也一樣──「看見‧樂生‧劫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