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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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認與崇拜
「肯認」(Recognition)思辨,是目前社會科學當令之議題:「普世價值的標準是什麼?」 自九○年代以來,這個西方政治哲學之關鍵字,已成為學術論述的熱點,此當然與時代背景有關。首先,自由主義的興起,及其衍生的「普世價值的標準是什麼」之肯認。接著,隨著冷戰的結束,意識形態之爭,已被種族、性別、文化、宗教等不同之「肯認」取而代之;尤其是宗教!「聖戰」、「恐攻」,同一行為,卻有迥異的「肯認」,這當然涉及到宗教崇拜的肯認對象。 談到宗教崇拜的肯認對象,不由想起「坐懷不亂」的柳下惠。柳下惠雖被孟子稱為聖人;但史書所載卻不多。然而《國語》中,卻有一段他青史留名的偉蹟,那就是他正言了宗教崇拜的肯認對象。不僅有天人合一的人文思想,更有今日崇德報功之普世價值。 此偉蹟緣於一隻「爰居」的海鳥,停留在魯國都城東門外數日。大夫臧文仲認為非凡鳥,遣人祭祀。柳下惠卻認為,臧氏此舉大違聖人之教,因為依據聖人之教:只祭祀對人民和國家有功者。即《禮記.祭法》所言:「法施於民則祀之;以死勤事則祀之;以勞定國則祀之;能御大災則祀之;能捍大患則祀之。」即施良法以安定百姓者;戮力從公而殉職者;安定國家有功者;能防止重大災害者;能抵禦重大禍患者,只有這五種偉蹟者,才是神明,才是崇拜、祭祀的對象,否則就是巫舉! 其實,自古以來,「肯認」即已成為論者「教化」之手段,尤其是統治者。如《聖祖實錄》:「敦孝悌以重人倫,篤宗族以昭雍睦,重農桑以足衣食,尚節儉以息財用,隆學校以端士習,……。」就管理學言,此何嘗不是另一種「肯認」的教化? 只是,在此自由主義世代,此種「教化」,能取得共鳴?尤其是涉及到幽秘之宗教。如年來多起以宗教名義;實是怪力詐欺等新聞,其被揭發之導火線,往往竟是離間親子、倫常等「聖喻」!諸如「姑剋姪、子沖母……」等等匪夷所思的「聖喻」。以各種怪力亂神之巫說,利用世人之無知,塑造其「神蹟」以營私利。其實,只要稍涉《禮記》者,即可一眼拆穿。因為聖人所言的「神明」,均是具有捨己為人,如同父母心之大愛者,呵護子民尚慮不逮,怎有可能作出離間親情、悖離人情,擾亂人間秩序之「聖喻」?除非是「魔巫」!然而在尚屬半巫、迷信之金門,此乖張背離之象,竟是屢見不鮮。 美國史學家霍夫施塔特(Richard Holfstadter)曾言:知識人必須超越一己,衍生出一種對家國、社會、文化的關切感;一種近乎宗教的悲憫情操!基此,我多次握機正言,諸如在玄天上帝聖誕壽序祝文,即直書:「……是故聖人仰體神意,立書示教:或以天下蒼生為己任,……大抵以仁為體之教化也。」乃至到同安之進謁文,也再申:「……不外以悲憫有情為心念;以鎮邦安民為行止;以生養萬物為志業,……」只是,在文風欠缺之金門,知者有誰?走筆至此,傳來瑞典16歲環保鬥士,桑柏格(Greta Thunberg)獲選2019「時代」雜誌風雲人物之殊譽。心想,若她生在鄉愿充斥之金門,能獲得此肯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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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女心底事,軍旅老爹可知否?
早期眷村生活幾乎成為部隊生活的縮影,鄰里間不是長官部屬,就是同學同事,公餘後休閒生活也都打成一片,彼此的孩童成為麻吉玩伴,兩小無猜的青梅竹馬就此產生,也有在雙方家長祝福下共同走上紅毯一端,成為許多軍旅老爹最有成就感的大事。 其實,不論是否住在眷村?許多軍旅老爹由於個人主客觀意識,以及工作與生活諸多因素之影響,談起兒女終身大事時,常會優先從軍中、同學與同仁家中小孩考量起,然而隨著時代進步,兒女自主性意識較強,往往心房裡早已藏了人,婚姻大事豈是軍旅老爹完全能左右?但「有情人終成眷屬」的喜訊終究還是時有所聞,而常讓軍旅老爹心想事成,開懷大笑。 軍校同期與陸院戰院又同年班,又住在南部同眷村的周學長與張學長私交要好,三不五時,常去後排的張府摸個八圈,偶而順便帶兒子小冬去,與張家小孩玩,不知不覺之中,小冬竟然與張府妹妹二妞談起戀愛來,這對青梅竹馬後來雙雙考上軍校,四年後兩人同時承接老父衣缽,也相約走向紅毯彼端,後來呢,兩位學長繼續摸八圈,不同的是,變成嫂夫人陪著孫子在一旁玩耍。 傅學長與鍾學長學生時代即很要好,兩家人經常聚會吃飯,官校畢業次年,各自迎娶對方的妹妹,麻吉同學成為妹婿,可謂親上加親,兩位新娘子也很爭氣,一在公立中學作育英才,一在中油上班,婚後兩位學長一起在高雄購買同棟大樓公寓,兩位學長的雙親也同住在一起,兩位學長公務繁忙難以休假時,兩家人生活上也能相互照應。 吳學長的夫人突然跟著晚兩期的麻吉學弟遠走高飛,留下一對國小即將畢業的龍鳳胎寄居在外婆家,年邁的岳父母對於女兒的行徑無可奈何,只好暫時扮起照顧外孫的重任,吳學長身心俱疲之際,苦撐兩年吃到終身俸,告別軍旅後,憑著專業學歷到大學任教,擔起服侍兩老與照顧兩小的重任,幾年後承月老照顧,又贏得同系的痴心女孩青睞並結為連理,新娘子對兩老兩小也照顧得無微不至,一家人的笑容洋溢著滿滿的幸福。 何學長與周學長是世交第二代,兩家交情濃厚得沒話說,原本就知道即將出世的寶貝分別是一男一女,兩位學長酒酣耳熱之際,竟然當著兩旁大腹便便的老婆指腹為婚,而這婚事訂定後也未再提起。當兩位寶貝讀大學時,各自交到心儀對象,某一日,當兩位學長突然間談起昔日指腹為婚的事時,才驚覺從未禁止兩位年輕人與異性同學交往,兩家人公告想要履約時,分別引發陣陣家庭抗爭事件,才不得不宣告解約。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傳統觀念下,談及婚事難免會有門當戶對的問題,軍旅老爹喜歡從眷村、軍校與部隊等生活圈找起,但兒女的心底事,並非軍旅老爹能夠完全掌控,特別是年輕人找對象都有自己的想法,許多開明的軍旅老爹也尊重兒女意見,瞭解到只要兒女幸福真的比什麼都重要,也就不再那麼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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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住在蔡廷蘭在瓊林住過的房子
我從成功大學借調至金門大學二年,即將屆滿歸建回台南,基於種種考量,我一直在金門找房子,卻遲遲沒有結果。曾經有位朋友要我提出關於住房的具體需求,我陷入思考,彷彿拿不定主意,對方說:「你就先告訴我你最想住在金門的什麼地方嘛!」這問題倒很簡單,我馬上回答:「我想住在蔡廷蘭在瓊林住過的房子。」 對這位朋友來說,我的回答著實費解,因為他並不認識蔡廷蘭,又怎麼會知道蔡廷蘭在瓊林住過哪間房子呢?但對我而言,住在蔡廷蘭在瓊林住過的房子,乃是我在金門最想做的事情之一。因為我「追蹤」蔡廷蘭二十年,就這心願尚未達成。 我追蹤「風塵萬里客,天地一詩人」蔡廷蘭二十年,是從1998年11月到蔡廷蘭「出生地」(澎湖馬公興仁里雙頭掛)採錄蔡進士的系列傳說開始算起的。二十年間,我曾組織澎湖鄉親代表前往蔡廷蘭「漂泊地」(越南中南部廣義省思義府菜芹汛)進行「蔡廷蘭越南行跡考察」,並在他的「祖籍地」(金門瓊林)、「任教地」(台灣台南)、仕宦地(江西南昌等)進行過多次實地田野調查與研究。 在研究蔡廷蘭的過程中,我常有驚喜的發現,例如在金門瓊林找到〈瓊林蔡氏族譜序〉、〈「欽旌節孝」坊對聯〉、〈蔡氏六世十世宗祠「拔元」匾〉、〈瓊林新倉上二房十一世宗祠記〉、〈蔡氏十一世宗祠柱聯〉、〈「進士」匾(三方)〉、〈「一門三節」坊對聯〉、〈保護廟「志誠之道」匾〉、〈神主牌位(二座)〉等九樣十二件蔡廷蘭相關文物;最近又發現〈蔡氏六世十世宗祠「文魁」匾〉也是為他而立,所以合計現存應有十樣十三件之多。 又例如我在俄羅斯漢學家李福清院士的協助之下,找到了蔡廷蘭《海南雜著》早在1877年於莫斯科出版的俄文譯本,這是台灣文學外譯的先鋒,第一位作品被譯成外文的台灣作家應該非蔡廷蘭莫屬了。 此外,我和柯榮三博士另有一項重要的發現,那就是我們聯手找到了蔡廷蘭失蹤近百年的《香祖詩集》。這本連雅堂先生舊藏後來轉贈楊雲萍教授的蔡廷蘭詩集,最後是出現在中央研究院台灣史研究所的書庫裡。 《香祖詩集》一書收錄蔡廷蘭在清道光十五年(1835)漂流越南之前的115首詩作,其中有一首〈再題瓊林齋壁〉,詩前小序追憶他在道光五年(1825)福州鄉試結束後,曾「寓族子尚異書齋」,並與秀才陳如松,族姪蔡尚溫、尚馥等人同遊太武山後於書齋壁上題詩的風雅快事;十年後,道光十四年(1834)他舊地重遊,人事全非,因有「往事幾場春草夢,離懷一片暮雲天」的感慨,把筆再題,愴然不已。 這處「尚異書齋」,正是我最想住的「蔡廷蘭在瓊林住過的房子」,印象中曾聽文友陳國興先生說過那是他舅舅家(其舅係蔡尚異後代),位於瓊林村92號,舊有題壁詩,現在則改作民宿。 今年11月14日,在我主辦「漢學與東亞文化國際學術研討會」前夕,特地請與會的柯榮三博士把瓊林村92號這家民宿給包下來,並留一個房間讓我入住一宿,以償夙願。同宿者戲稱:說不定蔡廷蘭半夜會來託夢。 當夜,果然有夢,而且夢境古怪離奇,甚為懸疑,我本想拿它來大作文章的,偏偏國興兄最近又告訴我說「尚異書齋」舊址可能是在瓊林村95號後落才對,這……莫非我是住錯房子了?那……託夢者又是誰呢? 我想住在蔡廷蘭在瓊林住過的房子,還真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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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馬的小童
隆冬清早,天邊剛露出魚肚白,冷風,從海邊一路橫掃過來,呼嘯不已。身長僅及花崗岩半牆高的天陽,緊縮著脖子,仍然無法阻擋寒冽刺人的北風,從腦後勺灌入,穿越背脊,直達毫無禦寒的腳ㄚ底。 四周靜悄悄,只有風颯颯。 赤土遍布的島嶼,屏蔽的樹林不多。海風捲起塵土顆粒,飛舞空中,如錐刺針扎,打在臉上。暗沉的天色,隨著馬蹄一步一步,一點一點地轉亮。 天陽,九歲,一個無父的小孩,比別的孩子來得早熟與懂事。每天早起,為人洗馬,村莊內文添伯和天肯叔兩家,各養一匹馬,都是載人或運輸貨物的交通工具。兩匹馬,他每早輪流洗,賺取微薄的報酬,或以工換糧,換得大麥小麥或紅落穗等雜糧,為家裡注入溫飽。 金門縣志記載,唐代朝廷在泉州設置五個牧馬場,浯洲為其中之一,陳淵任牧馬監,此為金門島上設置行政機構之始。蔡、許、翁、李、張、黃、王、呂、劉、洪、林、蕭十二姓隨陳淵入島開墾,陳淵因此而被尊為「開浯恩主」。 金門民間養馬風氣,不知是否因此代代相傳,民國初年馬匹確實是烈嶼島的交通工具。但是,能養馬者莫不是有僑匯資助,或與廈門有商業往來的富貴、仕紳人家。 馬,雖是動物,也有牠的靈性與脾氣。他與牠,相處久了,培養出朋友般的感情。洗馬的工程,對於還是孩童的天陽,雖然挑戰,日積月累,總摸出一點竅門。清早,他把馬牽出馬廄,立在屋角或井邊,馬首用韁繩套牢,馬兒無法任意亂動,就好辦事。馬兒身上,肥皂擦抹,鐵排刷用力來回刷,再舀水沖洗,最後梳理馬毛,步驟一個接一個,苦差事般用盡了全身力氣。 一瓢瓢木勺的井水,冰冽如霜,從木桶舀出。一不小心,雙手被鐵排刷勾到,加上冷風與冰水,指甲邊緣裂出隙縫,紅血珠點,微微滲出。足下的冰涼,腳趾的凍瘡,寒風吹來,疼痛不已。一聲哈啾,兩行鼻涕直流,情急之下,揚起手肘,刷過鼻尖,衣袖瞬間濕漉一片。 腦海中,一閃而過,是祖厝內私塾裡,長袍馬褂的「先生」(老師)的身影。先生,來自大陸廈門,禮聘渡海來烈嶼島私塾裡授課。天陽常遇見他在村裡走動,一派溫文儒雅、飽讀詩書的神態,深受村人敬重。家貧無力繳束脩的天陽,上私塾讀冊,是他的癡心嚮往,如果能讀冊,那該有多好。於是,每當有空時,他便偷偷地跑到私塾的窗外,偷聽先生授課,講解古文釋疑。 水的冰冷,指甲裂縫的疼痛,熱烈地喚起他莫名的渴望,想要求知求學問的渴望。突然,一股巨大的聲音,從他心底迴響起:「等我長大,再也不要洗馬了。」他自己被這聲音嚇了一大跳,因此洗得更起勁。彷彿,洗著洗著,洗出束脩來,洗出他窗邊的小身影,有朝一日能夠堂堂正正走入室內,求學問,期待長大變成一個有能力的人。 天,似亮未亮,闃靜無聲,只有馬兒的呼吸聲與天陽的沖水聲,互為節奏。天陽可以感受到馬的乖順,表示他洗馬的功夫,已馴服了牠。馬兒經過他認真的梳洗,看起來晶亮有神。當他將牠交還給主人時,從主人滿意的眼神,與遞來的酬勞,這些無形的鼓舞,在他童稚心靈中,升起一股小小成就感,讓他暫時忘卻了寒冷。 寒冬洗馬,給了他人生方向。 低頭望著一雙皸裂的手,如他出生的島嶼,困厄偏僻,籠罩著生計的困難。但是,這一切提煉出生存的鬥志,如羽翼飛翔,穿透花崗岩硬牆與線裝書的字,抵達夢想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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慟悼鄉賢本家水應叔公
本家水應叔公慟於今108年12月6日〈農曆11月11日〉,享耄齡壽98歲,將於明109年1月2日九時〈農曆12月8日〉,星期四,假台北市立第一殯儀館景行廳,設奠舉行公祭。 回想民國62~68年間,我時任金門縣政府民政科〈處〉長,叔公擔任台北市金門同鄉會理事長,因業務關係,我們在台、金兩地常有互動來往,又因我們同屬湖下村本家,叔公住下西廳,後遷居台北,而我住接近的頂西廳。因此他更加照顧我,很多在金門的事,他也信任我全權辦理,諸如捐獻救助、整修湖下老家古厝等,都由我代勞。如今痛失一位愛護晚輩、熱心公益、愛鄉愛國的長者,真令國人痛惜!誠如實踐大學教授張火木鄉彥的輓聯曰;「上善若水,熱心桑梓,服務鄉親六十餘載;天人順應,崇德高壽,創業典範近百歲月」。茲列述水應叔公史略如下; 楊水應叔公,民國11年年10月30日,出生於金門縣金寧鄉湖下村,世代以農耕為生,1934年,父兄等家人均遠赴馬來西亞,他12歲時,就得辛勤進出海棚蚵埕,加入掏殼船的古老生計。自少年時期就以挑擔走村為生,自此擔負起「興家立業」的重擔。 叔公幼年時期,曾在村內和私塾老師學習漢學多年,接受傳統「元、亨、利、貞」的薰陶,從《三字經》、《千字文》、《論語》至《古文觀止》等,都是學習的基本功課。 叔公經歷金門日據苦難時代,投身往來於金廈「走水人」的行業,曾因家裡僑匯中斷,家計陷入困頓拮据,與慈母相依為命,一度短暫受僱於「合春雜貨店」充當店員學徒。 在18歲時,就冒險穿行金廈海域,開始挑擔扛運貨物,行走金門各村鎮販售各種土產,開啟無師自通的行商生涯,在20歲時,即勇敢購置一間後浦店面及南門住宅,可謂少年有成。 1947年10月7日,他25歲與陳淑女小姐結婚,同心牽手渡過72年,鶼鰈情深的歲月,不僅夫唱婦隨,而且恩愛無比,足以天下夫妻模範。 1958年,他36歲,因家鄉八二三砲戰烽火連天,舉家疏遷來台,先從事台金兩地海產買賣,累積資金後,即在永和買下首棟二層樓住宅,再與友人合作購地建屋出售,深具理財置產智慧。 投入布業,係因自己是地區公會會員,長期被委託在台採購布疋、配運回金銷售,因而建立良好商譽,並在迪化街南京西路233巷13號首購店厝,成為來台創業的起家厝。他為人惜情念舊,來台超過60餘年,從未想過要搬離這間百年老宅。 來台開創各種事業,已長達一甲子,先後創立鴻安紡織廠、嘉鴻貿易公司、隆安布行、鴻瑄化學皮廠等事業體;其中獲利較豐者,仍屬房地產,包括台北市龍泉市場、貴德街布業大樓、維和大樓以及民族路市場等,亦曾與友人在林口及台中縣後里投資土地。一生信守:「利從誠中出,譽從信中來」的經營箴言,不僅懂得理財投資,更樂以終生身體力行,願意將利潤回饋給社會。 1971年4月,48歲他與鄉賢陳玉堂倡議,成立台北市金門同鄉會,1973年,順利接任理事長,前後連任七屆理事長,長達22年之久,直至1996年才卸任。任內正式向台北市政府登記為人民團體,並率先發動鄉親和華僑捐獻,順利購置台北市環河北路157號四樓,作為同鄉會的永久會址。 曾與楊森將軍籌辦世界董楊宗親總會,再創「台北市四知堂文教公益協會」,並以父母楊篤江、張含英名義成立獎助學金,每年鼓勵清寒子弟向學。1989年,叔公68歲當選全國好人好事代表,可稱實至名歸。 2007年10月7日,金門縣文史工作協會,為其出版《上善若水:楊水應創業記暨鑽石婚紀念》專輯,在王朝大飯店隆重舉行發表會,賀客貴賓雲集,齊來致敬祝禱,為他留下美滿人生的永恆記憶。 2019年12月6日,叔公辭世於台北家中,享耄齡壽98歲。共育有五子一女,依序為振芳、振盛、振鐘、振銘、振慶及惠珠。 叔公一生德名遠播,凡能服務鄉親與回饋社會者,莫不全力以赴,宗親族人均以「金門大家長」尊稱之。崇德高壽,福壽同登,其仁者風範與家族名聲,將永垂鄉里社稷至後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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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議政大樓與金門建設
最近報端披露,議會通過要縣府在風光明媚的莒光湖畔興建議政大樓,引起了地方部分民代和民眾的熱議,多年前我曾帶學生到金門的民主殿堂~縣議會參觀過,當時看到的格局和設施已都很完備,如果結構老舊可以整修,我不知道議員諸公是怎樣想的?莒光湖畔毗鄰金門的地標莒光樓,是金門重要的觀光資產之一,蓋一棟議政大樓,不僅破壞景觀,而且造成二公頃的綠地消失,綠化金門的招牌將會漸漸消逝。議會是代議制度,重大公共政策事關金門整體的福祉,莒光湖畔的綠帶更是許多年輕家庭親子休憩的重要場域,議會片面決定建議政大樓,恐會被民眾物議為自肥行為,拿金門有限的公帑,圖利於少數民代,就像現在的執政黨,一直營一黨之私,卻陷台灣民眾於痛苦生活於不顧,將會被下架一樣,如果議會挾其監督權一意孤行,則兩年後的縣員選舉,難保不會落到像現在的執政黨可能被下架的下場。 「計利當計天下利,求名當求萬世名。」金門的民眾眼睛是雪亮,那些議員有認真在做事,那些議員只在那裡坐領乾薪,圖利自己,議會肩負監督金門縣政府執政之責,但議員是我們人民一票一票選出來的,人民我最大,議會議員的議政必須由金門全民來監督,看領民脂民膏的議員們是否認真問政和服務選民或只是在營個人和少數利益團體之私? 個人以為若要蓋更大的議政大樓,方便金門全民更有「空間」來監督議員問政,不必然要蓋在莒光湖畔,金門縣有地那麼多,隨便找個地方對環境的衝擊都會比蓋在莒光湖畔小。再者我倒覺得議會的問政空間夠了!倒是縣政府這金門最重要的衙門反而太小,議員們應該去看看宜蘭縣政府怎樣將整個縣政府「造鎮」,把所有局處都集中在一處,也方便洽公的企業人士和民眾一次搞定,甚至旁邊還辦了一所學校,方便縣府員工子女就學;反觀咱金門若要辦一件較複雜的案件,若要跑縣政府、地政局和環保局就要跑三個地方,時間浪費在車程上,城區人口擁擠停車也是一個問題,造成民眾很多不便。因此我認為議會現在要討論議題,應該是要為縣政府找一個適當的地點,重新造鎮,打造一個規畫完整又交通便利的金門最高行政機關。說不定議員們「議而優則仕」,那天那個議員出來選上縣長,那才是真正造福金門又造福自己,有大志的議員們應該會認同我的看法。 此外,我覺得金門最需要的是充實觀光資源式的公共建設,莒光湖畔要建設成共融式公園,我絕對舉雙手贊成。從金門解嚴後到開放觀光這幾十年來,金門大型的觀光資源公共建設屈指可數,我很多來自台灣或大陸的朋友,來過金門之後,再次造訪常覺得金門的吸睛景點怎沒什麼增加?讓他們減少了再遊的意願,因此當前金門府會最重要的不是決定議政大樓要不要建在莒光湖畔?而是怎樣為促進金門觀光亮點的公共建設來費心思考討論。至於議政大樓要不要建?要不要建在莒光湖畔或是另覓地點?更應該由縣府召開公聽會,聽取各界各方的意見再作定奪,畢竟重大的公共建設工程案,民眾有知和參與決策的權利,這才是民主的真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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繫在冬日的思念
寒流來襲的清晨,我走到窗前的茶几倒滿一杯熱水,白色的蒸氣迅速擠開周邊的清冷氛圍。我看見窗戶的玻璃蒙上一層霧氣,伸出手輕輕一抹,參差不齊的水珠緩緩向下流動,用右手的食指摁住一顆水珠,又冰又涼,似乎冬天就躲在這透明無聲的世界裡。 冬日以如此冷峭的姿態出現在眼前,我卻想起往昔溫煦的回憶。 金燦燦的陽光把暖意投在懶洋洋的大地,遊遊律動,日影劃過樹梢,喚醒了休眠中的枝幹。花在吐蕊,草在結子,風輕輕地吹著,春天已經在田野裡,我沿著小路往外婆家的方向走,要去幫忙她翻土整地,播種莊稼。 前水頭聚落,分為頂界、中界、下界和後界,後界以惠德宮為址,又分宮前、宮後,外婆家位在宮後的「後陳」,從我家走到那裡,大約十來分鐘的路程。 外公去世得早,舅舅們出外經商或在臺當兵,每當田裡的活忙不過來,母親就會差遣我到外婆那裡搭把手。才到外婆家的田邊,見她拿著鋤頭穿梭在田隴間,土壤早已被翻整一遍,微涼的春風撥動外婆稀疏斑白的髮絲,既滄桑又憔悴,我看在眼裡有太多的不捨,趕緊遞來斗笠讓她戴上。 春分前播下花生種子,夏至左右種下地瓜苗,我和外婆俯仰在田園,地上移動的黑色身影像兩株雜草,天地之間,人在此處真是顯得渺小。我們之間的話語很少,我不時偷偷望著外婆的臉,沒有一絲微笑,但是帶著一種坦然與沉著,默默承受歲月的細瑣,或許在這裡唯有順應自然,安守本分,縱然傷痕累累也能活得堅韌不屈,等來四季輪迴的歲歲年年。 我還得幫外婆讀舅舅從臺灣寄回的信,一聲「母親大人膝下……」蓄滿感念之情,我唸得鏗鏘有力且悠揚。讀完信,然後回信,屋內昏黃的日光裡,外婆說一句,我寫一句,太多的想念無法展開,重重的、沉沉的壓在筆尖,只能用沉默揣摩外婆的心意,剪裁文字的稜角。我相信,舅舅只要看到「吾兒」、「母示」,就會激動的叩首。 外婆家離水頭灣只有數分鐘的腳程,抬頭往遠處望去,海水一片鬱藍,忙完農活,我不急著回家,循著彎彎曲曲的小路靠近海邊。退潮的沙灘地佈滿和尚蟹,藍紫色的甲殼搭著白色的螯腳,步足與頭胸甲相接處點綴著紅色,十分豔麗,反襯出我單調的童年。和尚蟹是向前走的,我總是一邊追著牠們嬉戲,一邊追問:「橫著走才霸氣啊,你這傢伙怎麼直著走呢?」泥灘上還有大大小小的鱟,這些存活四億年的活化石,我從來沒想過,在未來的某一天牠們會不見,隨同水頭灣一起消失。 回到外婆家,我在井邊清洗撿拾的畚箕螺、虎螺、沙螺、珠螺,幾滴水花濺上嘴角,舌頭提取出鹹味,以為是洶湧的海水跟著我上岸,悄悄潛入井底,試圖化作井水溜進我的體內,此時,海風在我耳邊吹得沙沙作響,好像在傾訴什麼心事。多年後,水頭灣已不復見,唯有鹹鹹的井水保留水頭灣的意象。 我坐在天井吃著外婆煎的荷包蛋,焦香滋味將我的情感和對外婆的印象,緊密扭結在一塊。田裡漸漸泛起作物的活色,一寸一寸豐滿,我知道很快地我又會來到外婆家,協助收割、儲藏,接著讀信、寫信,然後捧著碗裡的荷包蛋,吃下溫熱的蛋黃和焦脆的蛋白,滋養心中的奇思妙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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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戲院的死與生
1989年,義大利導演托納多雷(G.Tornatore)的電影作品──《新天堂樂園》(Nuovo Cinema Paradiso)獲得坎城影展評審團大獎,翌年也榮獲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外語片。這部片子以西西里島一座小鎮的電影院為中心,圍繞著一位老放映師與一位男孩的忘年之交,也刻劃了小鎮居民的各種悲歡故事。在那個偏遠的離島城鎮以及沒有電視的年代,電影是人們的娛樂生活,也是窺見外面世界訊息的重要渠道。電影院也是小鎮教堂之外的精神寄託,電影院外的廣場更是居民生活的場域。當然,隨著老放映師的逝去,小男孩長大之後離開西西里島、遠赴羅馬,後來更成為有名的導演,加上小鎮的現代化開發、娛樂生活方式的改變,電影院即使一度改建,最後不敵發展的壓力而拆除。其實,消失的不只是那一幢建築物,而是一兩代人們的記憶。 這部電影,不論是主題、內容、運鏡、配樂等,我都非常喜歡,看了不止2、30次。在教學過程中,也經常以這部片子向學生介紹人文地理學中的一個核心概念---場所精神(Genius Loci)。場所精神固然是一個抽象的空間理論,但其實也簡明易懂,因為它也是非常直觀的身體經驗,容易被人們察覺、感受與體會。進一步說,空間與文化的地域性是構成場所精神之元素,其結果就是認同與歸屬感之建構。 放回金門的經驗,場所精神的存在,有助於我們認知金門文化的有形與無形特質,而這正是文化資產保存的核心價值。不論是傳統聚落或老街,或是廟宇、合院或洋樓等生活場域,抑或是節慶廟會、民俗生活等傳承賡續,都是一種場所精神生生不息的表現,也是金門文化主體性的所在。 近年來,地方文化工作者守護人文環境的意識漸強,相關的基礎調查研究也累積了不少成果,而這些價值觀的實踐具體表現於各種公民運動上,包括拒絕賭場、保存廟宇壁畫、保護戰地文化景觀等。而這種趨勢正是公民社會逐漸成熟的表現,也是金門真正脫胎換骨的契機。 晚近沙美戲院的保存與開發爭議,又是一個提供大家思考金門發展的公共議題。我個人在上個世紀90年代初、戰地政務時期的尾聲來到金門調研。我對沙美戲院印象深刻:其洋樓風格的壯觀正面,以及戲院與城鎮街道的空間關係,一如南歐的小鎮廣場,充滿迷人的魅力(其實曾作為葡萄牙殖民地的澳門,巷弄廣場的空間氛圍一樣如此)。這樣的場所精神,是冷戰對峙年代軍民生活及娛樂的場域,也是跨世代、跨族群的集體記憶,更是沙美戲院之於沙美、之於金門的核心價值,非常值得保存。 但如同大家看到的,隨著軍人消費經濟的退潮,沙美市街風華不再。昔日的戲院已死,如同《新天堂樂園》電影中的故事一般,令人惋惜。如何使其再生,注入新的產業動能,並促使沙美「邁向復興之路」,已經是迫切的議題。但對沙美戲院的個案來說,凍結式保存或僅以建築硬體為主的保存,並非現實中最好的對策,一個結合場所精神保存且兼顧現代利用需求的再生方案,才是追求多贏的可能出路。也就是說,一個好的設計方案是可以讓沙美戲院與街道、廣場的空間魅力被凸顯,也能留存大家所重視的集體記憶,更能把沙美戲院帶向未來,讓沙美出現一個新舊共生的文化新景點。這種類似的案例在國內外比比皆是,福建泉州晉江五店市傳統街區(青陽鎮的老城區)的再生即為一例。 保存與發展不必視為對立的兩極。場所精神一旦逝去,將難以複製;發展是為了創造特色,這才會是商業經營的永續之道。一座戲院能否起死回生,關係著這一代人的智慧、創意及執行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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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穩定氣流
常常在航程中會聽到:「接下來我們將會通過一段不穩定的氣流,請各位乘客坐在位子上,繫緊安全帶……」,類似的提醒或場景時常上演,尤其是對我們這群需要坐飛機出門的人來說。有時天氣不穩定,一趟飛行總要來個幾次,心裡難免不舒服,下飛機後頭暈是常有的事,所幸它是短暫的,一段時間後總會恢復正常,只要不是「亂流」。 金門對臺的交通靠的主要是飛機,原來還有四家航空公司的,先前復興航空不見了,而遠航不見幾年之後又復航,但持續了幾年,就在幾天前它又突然的宣布停航,雖然有傳說要力拚復飛,但不少人對它的信心已大減,一個重大決定影響的層面究竟是不小,首先是我們這群消費者,雖然我已好長一段時間沒坐這家的班機,但身旁的親朋好友總有人這次是「中獎」,有的已刷卡但還來不及消費,有關單位緊急召開會議應變,那就先跟著有關單位開會的程序做,要跟信用卡公司做什麼手續,另外有人跟旅行社訂票的,那可能又有不同的作業流程。 「停飛」公告一出,臉書、line群組紛紛有人轉傳,航空公司櫃檯前開始大排長龍,退票的、退款的,但有些人到了現場後才知道也只能夠先登記資料,隔天金門日報刊出航空站主任為留下來處理的員工加油打氣,他們無預警的「失業」卻又不得不打起精神來做善後的動作,真的是難為他們了。看新聞,由於遠航的突然停飛,旅客滯留日本機場,他們算是直接受到影響的一批人,心裡面的感受肯定深刻;新聞畫面有人說「高雄」原來有二家航空公司的,如今只剩下一家,票價比較貴。 時至年底了,明年初的選舉也迫在眉睫,農曆過年緊接在後,每天每天,由於少了一家航空公司,勢必其它家航空公司要加開班機,否則那麼多原先就計畫好的行程怎麼辦呢?前陣子過年的管制票,那麼多好不容易才訂到票的人,這會兒不僅要處理退票的問題,還得面臨過年怎麼回家的大問題,一顆心啊如遇到「不穩定氣流」或「亂流」般的無法平靜! 有天下午,我順道繞去機場看了一下,大型看板遠航的「取消」二字這下子異常的紅,奇怪的是遠航的「候補」仍有數字,是不是其實仍在期待可以有復飛的時候?「冬至」到了,原本要回來團圓的家人不回來了,現在如果要「出差」,得先確定有沒有機位才行。 協調會後希望能有一致的做法,是不是有需要時「軍機」會適時的支援?是不是哪家航空公司會做何異動?消費者的退票、退款會不會順利?以後金門的天空會不會又有不同的變化?「不穩定氣流」尚未過去,會持續多久應該沒人有把握,但是遇到了,總要勇敢去面對,希望在大家群策群力之下,難關會慢慢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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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平橋的金門情結
中國福建省晉江市安海鎮和南安水頭鎮之間的海面上,有一座「安平橋」又名「五里橋」。 根據1985年晉江地區管理委員會在「水心亭」豎立的石碑記載,此橋始建於宋紹興八年(公元1138年),全橋長2255公尺,有疏水道361孔,號稱是當時世界上最長的梁式石橋,橋面是用長8至11米、寬厚各0.5至1米的石板鋪成,這些石板每塊重約三噸,據說是從金門島上開採船運而來。 我去過晉江參訪幾次,每次去,安平橋都是必走的景點,但沒有一次是從頭走到尾,這座很多還是900多年前的古橋石板,堅硬的花崗石面已經被無數的足跡磨成滑潤,走在其上,腦海很容易泛起當年築橋工人,在豔陽以及潮起潮落中,吆喝淌汗、齊心協力的勞動畫面,想像在那沒有機具的年代,工人們肩負千斤重的石板,一塊塊鋪平,雙腿在泥濘中吃力前進,一個閃神,石塊傾斜,也許就要壓折到某個工人的腳板,若是一聲慘叫,所有的工人都要面面相覷,但橋還是要繼續鋪下去,因此走到這條石板橋上,心裡有許多想像一幕幕閃過。 安平橋的中界橋段處有一座「水心亭」,亭側有一間寺廟,是供奉釋迦牟尼佛的,廟的門柱有副對聯:「世間有佛宗斯佛,天下無橋長此橋。」說明了此橋的身價與自負。「安平橋」從明清到現代,代有修葺,共有14座石碑,寫盡它的歷史風華,1961年,中國政府把它列為第一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最近一次修葺,是在1985年5月。 我遍尋石碑文,無意望見橋頭角落,有一截孤立的方形欄柱,獨自站立,柱的一個側面刻下:「浯洲嶼顏達為考妣施此一間」,這段文字引起我一份歷史考證的幽情。 所謂「浯洲嶼」,乃金門島的舊稱,明洪武二十一年(公元1388年),江夏侯周德興于福建沿海籌設金門千戶所城,之前金門的舊地名,其中之一就是「浯洲嶼」。而所謂「間」,係建築上指兩根柱子之間的空間地面。 在古代,鋪橋造路是富紳賢達行善指標之一,舊社會的人物,在事業有成之後,總會作一些社會公益,俾益蒼生百姓,比如鋪橋造路,一則彰顯自己的事業成功,一則張揚父母的養育之恩。 此「顏達」者,料想是宋朝紹興年間浯洲嶼的一名商宦,在他富貴成功後,當官家士紳倡議興建安平橋時,他也響應捐資佈施了一段橋面,在這水路通衢的大道中,能佔有一席之地,絕非等閒之輩,所費必然不貲,這讓我遙想,幾百年前的邊疆小島─金門,竟然也有這樣引領風騷的人物,實在令人驚訝! 如今的安平橋,銜接安海與水頭兩鎮,不但修復了橋墩,補齊了橋板,恢復了橋欄,狀如長虹,已然恢復了「天下無橋長此橋」的美譽,梭巡其上,碧水藍波,有無限的遐思與金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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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韻
我聽過後浦靈濟古寺清亮的鐘聲。鐘聲規律有致,初時徐徐,繼而速速,再由速而緩、緩而急、急而慢,最後一個音驟然收攏。我曾靜心聆聽細數,從開始到最後一響,不多不少,鐘聲108。 事隔多年,我居然無法百分之百肯定說出,那靈濟古寺住持敲響的,究竟是晨鐘,抑或是夜半鐘聲?也許是時有霧氣迷濛、從文厝內飄渺撲來的清晨,也或許是微弱燈光被保密在紅黑布幔,而屋外星光公開嘈切、無法防諜的夜裡,不遠處觀音亭清亮神聖的鐘響,噹、噹、噹、噹、噹……,繞樑至今。 臉書上邂逅Lisa的文字,那是今年9月,她二度踏上浯鄉浯土所做的尋根記錄。此前,她曾傳訊《金門文藝》粉絲專頁問道:在新加坡如何訂閱贊助《金門文藝》? 從她的尋根記錄讀出,讓她起心動念開展金門之行的,是她離世廿八年的阿嬤生前時常掛在嘴邊,逢人就說的:「GuasiOngg.Gua di Aw Paw cu xi.Guasi Kim Meng lang.」從事教育工作的她想撫慰年幼即離開原生家庭,飄洋渡海南下星洲,滿懷悲憤恐懼、點滴怨懟泣訴、最終只能認命,卻也充滿韌性的在新加坡落地生根開枝散葉,一個世紀前出生在金門後浦的女孩。 二度金門、數日行旅。閩南古厝,操著與阿嬤相似口音的老嫗,後浦老街,充滿盎然古意的大紅燈籠,鄉間聚落,輝煌簇新的家廟宗祠……,新加坡出生長大、受「紅毛教育」的Lisa,在金門風吹日曬實地踏查,感受阿嬤出生地的鄉土民情,尋找阿嬤的根,渴望與阿嬤印心、產生連結。腳步踏及的每條巷弄,手指碰觸的每塊磚瓦,會不會,百年前,阿嬤也曾踅走過撫摸過?Lisa娓娓細說,與曾經的小女孩對話。 11月中突如其來的星洲行,在趕赴桃園機場的倉促間,我抓了二本《金門文藝》隨身前往。心裡惦記,如果時間允許,希望此行能與寒川老師、關心《金門文藝》海外訂閱的Lisa見面。在新加坡第四天,很幸運地在僅剩的空檔,寒川老師以及Lisa,都願意撥出時間,與我約在牛車水碰面。 「我是學文學的……。」初次見面,熱情爽朗的Lisa一開口讓我既驚且喜。「當我開始搜尋跟金門相關的資訊時,《金門文藝》吸引了我。……我在網路上讀了雜誌一些文章,透過查字典翻譯,雖然無法完全讀懂、理解,但是我很訝異金門小小的地方,居然出版這樣一本有水準的文學雜誌……。」Lisa誠摯的告白與鼓勵,讓我千里帶來相贈的《金門文藝》68不僅有了厚度,更增加了溫度。 從新加坡歸來,心中不時浮現:「我姓翁,我在後浦出世,我是金門人……」被迫離開原鄉、切斷根源,Lisa的阿嬤在世時逢人便脫口說出的話,是為了在茫茫人海中,尋找任何一絲與家鄉取得聯繫的機會吧?在她過世多年後,這三句話化作文字,也變成一股餘韻,像是觀音亭敲響的鐘聲,噹、噹、噹、噹、噹……迴盪在我耳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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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之抗拒與拉扯
伸展、延伸、展開、變化……,種種姿勢,極端扭曲,還真是「變態」呀!手邊有書「伸展運動」215式決定版,不只,絕對不止此數,但真要做,絕對讓你的肢體朝著反方向,背曲,腰彎,手扭,身轉,都是你幾乎不會做到的動作,不「變態」的話,你就只能平常坐臥而已。 我在一次「體適能」活動參與測試,分數之低讓我大吃一驚,想說,平常我也算常運動,怎麼分數如此難堪?但我心知肚明,一切都有其成因,一切也有其不可逆轉的現象,也就是隨著年齡漸長而至的老化與退化。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思及,平常一打電腦,動作就持續一兩個小時,一看影片,身體就獃坐良久,無法動彈,或低頭滑手機,猛一抬頭,頸端■擦有聲,那都是警訊,也是僵化、老化現象。 近來我發神經不斷訓練「核心肌群」,又屢屢做操,試著延展身軀,以強化彈性,增加柔韌,頗為辛苦,但老只是遲緩,並不消失。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我有幸與爸媽生活,並親炙祖父母的晚年,明白老究竟怎回事,從遲緩到靜坐不動,不過數年,坦白就認了,對自己自然寬容,自然隨化,不那麼「拉扯」身軀,「糾纏」手足,而我現實上對身體之老化種種現象總是抗拒的,既然抗拒,就得「嚴以律已」,不做不休,持續不斷。 跑步對逾70公斤餘的體重顯然過苛,又得少吃,又得長久煎熬耐操,延展運動亦然,筋骨僵持已久,得拉、撐、挺、轉,對腰、背、膝、肘、踝……,以及其間的關結、髖骨、脊椎承受壓力頗重,跑步尤然。 抗拒,對自己就得殘忍而堅持,但會有故事的,定有心情轉折,就像肢體延展一般,不會直直、平平,而是多曲、多繞、多彈性、多柔韌,動作還有得做呢。 時間呈現鉅大的落差,一方面新鮮帶勁,一方面衰老疲憊,依靠著舊有的累積屯漸,我擁有著大量的記憶與物質,卻在活在當下的呼求中,拖拉身邊的一切,面對今日的所有。 午後醒來甚感欣喜,莫名但真實,就覺得自己幸運,休假一天,明天還能工作,薪資甚佳,能力充分,遊刃有餘,就只差,老化種種漸次襲來,若不是中年已至,老花迷茫,我在睡醒時,精力旺盛,宛若新生,那感覺蹦跳自在,欣快還帶點清翠。 我每天拉筋踢腿,伸展身軀,其實就是種拉扯,筋路其實頗僵硬,彎曲旋轉之際,總顯得遲頓而慢拍,但強拉硬扯,日行月循,竟然甚有奇效,每天最快樂的事,其實都是不花腦筋的,下班後在車上脫掉制服,換上短衣短褲,打場大汗淋漓,乾脆俐落的球賽,殺幾個漂亮的球,拉一次幾幾乎落到地上的球,繞著操場跑二圈,晚餐竟然意外的好吃……。 聽說2030年地球氣溫可能脫軌,均溫超過1.5度,人類即將面臨生死存亡……,我還真不害怕,我承擔我自己那部分,倒還真想不到拯救世界。 一天說來短,但跟一生情節與情境竟然大致雷同,早起的蒙昧不清,勉強而行,匆促的清晨,不耐久候的青春,三十已至中午,疲累而想睡,偏偏事正多,諸事繁忙,也到了午後,稍有餘暇,喝杯茶,又再奮起,臨退,日已黃昏,只得趕路,既晚,臨睡,猶有未竟,但卻不得不睡,夢或無夢,一日已盡,命亦隨滅。 年輕時沒錢,有點錢不年輕,想要感覺年輕,顯得不老,就得「拉扯」一番,節省點精力,簡化些慾望,減少些耗損,然後自覺尚有可為,近似二度青春,拉拉扯扯,臨老未老,老不休,總得「要活就要動」,「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猶自掙扎,強自拉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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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金門鎮總兵官陳化成事蹟
清潮在歷任的金門鎮總兵官中,不乏有文才武略的良將,但論以民族氣節享譽丹青者,首推不惜捐軀捍衛國疆的陳化成將軍。 陳化成字業章號蓮峰,乾隆四十一年(1776年)出生於福建同安縣的丙洲村。乾隆五十六年(1791年),十六歲的化成因家貧隨著伯母渡海到台灣謀生,現在台北縣新莊市的化成里和化成路地名,都是紀念陳化成的生長背景因故而命名。 嘉慶二年(1797年),二十二歲的化成加入清軍水師,先補水師名額,後來因殺賊擒匪有功升拔外委。道光三年(1823年)十二月,化成調任金門鎮總兵官,先後在道光七年及道光九年,共回任二次;駐金期間以廉正著稱,他勤於巡緝,海上無敢啟滋事擾民禍端。 不久被調任臺灣鎮總兵。次年則升任福建水師提督,目前在廈門市,如果避開人潮車喧的中山路,走入一處幽靜的草埔巷,則可發現一座硬山頂磚木結構二進古式建築,那就是陳化成任福建水師提督駐守廈門的故居,從裸露的殘墻和裝修,還可見其儉樸的真實面貌,現巳列為廈門市級文物保護單位。 道光二十年(1840年)即爆發中英鴉片戰爭,六月,陳化成抵守上海吳淞口砲臺,與全體官兵同甘共苦,積極修築砲台,加強戰備工事,七月,英艦至吳淞口巡弋,被陳化成截擊。道光二十二年(1842年),英軍以七艘戰船、運輸舢舨數十艘,再度進犯吳淞口,陳化成親自上砲台,指揮向英軍發砲,當場擊中兩艘。但卻發生東砲台的守將臨陣脫逃,讓英軍由此登陸,西砲台守備因此戰死,陳化成在腹背受敵,身上多處負傷,臨危之際仍堅守砲台燃砲殺敵。英軍逐漸逼近砲台與清兵展開肉搏血戰,他終於因身中數粒鉛彈,伏地壯烈殉國,得年六十七歲,八十一名的砲台官兵全部轟轟烈烈犧牲在此戰役中,這是英軍侵略上海遭到第一次最激烈的抵抗。戰後嘉定縣令練廷璜募死士覓得陳化成遺體,暫殮在嘉定武廟。十月,靈柩運回廈門梧村金榜山安葬,朝廷賜祭葬。華表上鐫刻楹聯:「佾豆馨香荐忠良而易名兩字‧粵閩江浙垂功烈而炳節千秋」,清宣宗為表彰其忠勇節操,先後誥封「振威將軍」、「建威將軍」,謚號「忠愍」。上海松江縣至今仍留有百姓紀念陳化成的陳公祠,西砲台遺址及官兵殉職處也被列為文物保護單位,上海市的化成橋、化成路等地名,應可看出人民對這位民族英雄的景仰崇拜精神。 陳化成生在同安縣丙州村,死在上海吳淞口;任職於金門、廈門、台灣、上海等各地。從行伍出身,歷任金門右營把總、南澳右營千總、銅山營水師守備、澎湖水師副將、金門鎮總兵、台灣鎮總兵、福建水師提督、江南提督等職。在這些地方都保存有他的遺物、活動遺址、墓葬及奉祀祠堂。難得可貴的是,其忠勇愛國的事蹟,仍是後人追思紀念的榜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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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蟹可及
冬至快到了,通常是這個時節,只需再一波北方的冷氣團,熟悉的電話必定準時響起:「今天一大早的菜市場,有看見賣《ㄑㄧ》,又肥又結實,趕緊搶購了幾隻,等等馬上處理好,立刻快遞寄過去,中午前後注意收包裹。」電話中,傳來急急如律令指示的,正是人在金門家的老父,想必是邊急著講電話,邊忙著處理他精挑細選的金門魚蟹海鮮,來電是為了通知而非徵求意見,知道他眼光獨到,能讓他挑上手的絕對是好貨,因此,隔著海峽另一端的我們,從接到電話的那一刻起,總有滿滿的幸福與期待。 金門話的《ㄑㄧ》,在台灣的海鮮市場上常被寫成「金門『虫市』」,其實,金門話音的《ㄑㄧ》在水產分類屬於蠘,與蟳、蟹雖然形似而同為甲殼類動物,卻各異其趣;蠘的殼兩端尖,因形狀如梭子,故在學名上稱為梭子蟹,而讓饕客念念不忘的金門蠘正確的名字是三疣梭子蟹,螯較為細長,有鋸齒,棲息於海底,肉質鮮美。在台灣經常有人說起金門蠘總是錯把馮京當馬涼,開口閉口就以學名紅星梭子蟹的「三目仔」張冠李戴,看在吃金門蠘長大的人眼中,就是一丈差九尺、天差地遠的誤會了。 此外,金門市場上還有另一俗稱為「青腳蠘」的遠海梭子蟹,因其肉質與味道不及三疣梭子蟹,通常是等不到後者上岸,退而求其次的選擇;或者,也如俗稱「九斗仔」的螃蟹,巧妙被加工處理成醃漬品,就是在地金門話「ㄑㄧˇㄍㄨㄟˊ」的蠘膎,更豪氣的名字叫作嗆蟹。 金門蠘,漂洋過海在金門上岸,再輾轉空運赴台,家中老先覺一早在市場快狠準入手,立刻料理,午後快遞送達,鮮貨開箱後,在台灣的兒孫開始大快朵頤。入口即感受膏滿脂潤,質地韌實,味道甘而不膩,鮮中極品當之無愧,真的寧願估金賣銀以食之而無悔,不亦快哉。難怪清代有名的吃貨李漁,在閒情偶寄一書竟然這麼說:蟹之鮮而肥,甘而膩,白似玉而黃似金,已造色香味三者之至極,更無一物可以上之。而唐朝的白居易,更是將海中的蟹視為如陸上的熊掌一樣珍貴,而有「陸珍熊掌爛,海味蟹螯鹹」的誇張說法。 金門海域的三疣梭子蟹,嚐過此等鮮味,就算從此不識蟹滋味亦無怨無悔。在金門被慣壞的嘴,到了外地至少有三不吃─麵線、油條與螃蟹。前二者已經多方行家認證,再無贅言,但台灣四面環海,海產自然應有盡有,豈能這般托大放肆?而實情真就如此,除了金門蠘,其他的蟹蟳,諸如大閘蟹、紅蟳甚至三目仔之類,對曾經一親金門蠘芳澤的饕餮,這些也就覺得可有可無,因心中那把秤總會明白記著那等滋味的份量,嚐過驚為天人的震撼之後,極致是毫無懸念的。所以,不必再問為什麼不青睞其他蟹蟳,孔子登泰山而小天下,曾經滄海難為水啊! 而自從那一次,味道濃郁而新鮮的金門蠘剛剛收到,一時興起開啟網路直播,從三疣梭子蟹的挑選、圓臍尖臍辨別,以至於剝蠘、吃蠘的方法,娓娓道來。由於事先並無備稿與演練,竟然就在十多分鐘內一鏡到底的一氣呵成,金門蠘的魅力於親朋好友間,從此更是聲名大噪。 近年來,由於環境與市場因素的牽連,金門蠘已漸不可得,家鄉的親友甚至戲稱:吃蠘猶如吃黃金;其嬌貴的身價可見一斑。看來,今年的冬天應該特別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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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有林志玲
打開電視,畫面不是選舉就是車禍、殺人、虐童,甚或殺親人,少有溫馨感人的新聞,老是納悶好人去哪?再不然充斥政治,各政客互酸互相叫囂,只爭露臉少有政策,消極者乾脆不看新聞,我呢?好奇與期待,明明知道政府救不了歪斜價值觀,對於選舉民調的詭譎,還是想探個究竟,心想選總統不是選聖人,把一個十幾年前的買賣當標的,好笑的是家人打個衛生麻將也被弄糊了,買屋賣屋是庶民常做的事,庶民是一種精神、一個態度,非金錢界定,權貴也可以有庶民的舉動。 日昨兩岸三地文學交流回來,耳根清靜一星期,很怕要再次被污染,但電視不能不開,好歹仍應了然現況才對,幸運極了,一打開螢幕美麗的志玲姐姐捕捉視線,當她的童音:「謝謝你讓我相信愛情」。林爸爸說:「志玲是來報恩的,生來甜美又賢慧,我不知道今天要哭還是要歡喜。」做為父親的心聲,顯然志玲平日是孝順的,前世情人要出嫁,身為父親悲喜難述,不可言喻。為何大批媒體一再播出這則美麗的新聞?因為日子太苦澀了,找不到出口,部分人活在喘不過氣的政治氛圍裡,朋友說簡直快得憂鬱症了,何以至此?芸芸眾生在這紛擾世界,不能得知未來,迷失方向,總期盼能出現一位不自私又有能力的領導者。 我也因為國家認同神精錯亂,昨晚一則新聞,某女性總統候選人說:我選的是中華民國總統,背後懸掛大大一幅青天白日滿地紅國旗,我幾乎感動到快哭了,近四年來聽多了「這個國家」,今兒讓她忽地想起中華民國,天啊,我的國家沒有消失,只是選舉過後國旗仍會束之高閣吧。 接著我到廚房泡一杯老班章普洱茶,心想日子總是要過,紫沙壺嘴緩緩流出金黃茶汁,像冬日裡的暖陽,溫潤柔順的經過喉嚨滑下,稍微舒心,回房看到電視畫面是林志玲,她甜膩:謝謝你這麼溫暖牽著我的手回到原點,這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讓我們走在一起,我願意和你去面對未來的每個未知,所有逆境都會陪你一起渡過,希望到我們老的時候還能夠手牽著手……。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羡煞眾人,全國百姓不是也如此祈願? 如果志玲從政,如果志玲當立委,或者志玲當首長,甚或志玲當總統,用她的溫暖及愛情觀,高EQ,不惹事生非,不挑釁,國家會是個桃花源吧?至少把暴戾降低,專注營造溫暖的家,且可促進觀光,軟實力提升經濟,也順道鼓勵青少年們愛情可以慢慢尋覓,愛情學分是必修,濃時天長地久,海枯石爛,情逝時也該祝福曾經的相愛,不必尋死尋活,喊砍喊殺,更不能因此上社會版。 真的別把焦點放在勞斯萊斯,別把灰姑娘玻璃鞋當目標,別只看公主婚紗的優雅美麗當成一個夢,她也必然挫折過,傷心過,勇敢過,跌倒再站起來過,沒走過的路,不知那路途風景,也看不清那路是否坎坷,「林志玲」不是一天造成的。林志玲代表不是她個人,是她帶來的意義。 小人物要求甚微,平凡人但求平安過著平順的日子,長久以來沒有政治家,只有政客,一池春水往往被政客擾亂,混濁了,久久無法清澈,貪臠者眾,清心寡慾者少。是國人集體的宿命。 如果有許多林志玲,可以緩和政治,從醜陋灰暗裡發出亮光,媒體新聞也會變的賞心悅目。 世道紛亂,幸好有林志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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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威濟廟奠安說起
農曆十一月初一,金寧鄉后盤山威濟廟奠安首日,上午九時起,縣長楊鎮浯率縣府團隊,議長洪允典偕議員多人,金寧鄉長楊忠俊及各界民意代表、善信,相繼前來獻匾致賀,致獻爐敬金,或來行禮添緣。后盤山的長老及執事們、樂隊,一大早就列隊在大慶前熱情歡迎,事先,村民們炊粿綁粽,在社區境內張燈結綵,道路上遍插慶賀旗幟,喜忙多日。 民國四十七年十月吾家遷台,六十六年我返鄉執教,遷住金城已近四十年,但因祖籍是金寧后盤,常受邀參加老家鄉里活動,是威濟廟重建奠安會成員。奠安當日及隔日,歡欣參加慶典並拍照紀念,看到不少旅台鄉親特意搭機返金與會,親友相見,寒暄問好,社區喜氣洋洋。 奠安之前,重建奠安委員會總幹事先凱兄囑我擬一篇重建奠安誌,我不敢推辭,但是感到惶恐,因我少小離鄉,對廟宇所知不多,不知從何寫起,之後想到廟堂所掛「憑依在德」匾額,乃先高祖維旺公於清同治己巳年(西元一八六九)敬獻,由此推算,廟建至今,應有一百五十年以上,就從此處來寫。維旺公壯年曾任清朝軍職駐台,之後告老返鄉。 后盤山古名后半山(見清朝金門志金門全圖),民間習稱後半山。村落倚山面水,遠有太武山屏障,近依雙乳山為後座,村前有一溪流水環繞,乃地靈人傑風水寶地。村落所依山形,狀若覆盤,閩南語音,半盤音近,又名後盤山。威濟舊廟門前龍虎堵原書「威臨四海,濟普萬民」八字,如今新廟添字改為門聯「威臨四海鎮浯島,濟普萬民護盤山」,意在彰顯本土,護佑善男信女,期望神明庇佑,居民平安和諧。威濟廟神龕內奉祀池王爺為境主,並主奉溫王爺、和王爺、三王爺和太子爺等眾神。 廟宇因年久失修,梁柱瓦壁逐漸損壞,逢雨滲漏,鄉親倡議修建多年,然因廟地狹窄,基座低窪又近道路,倘得另地興建似較妥適,曾廣為尋覓,憾未能如願。鄉親眾議,再不籌建,廟宇恐有倒塌傾廢之虞,經廣泛討論決議原地重建。鄉親積極從事,組織重建委員會,公推光添叔公祖為主委,先凱兄任總幹事。兩位主事認真推動,眾人同心協力,踴躍捐獻。鄉賢水衷先生首先響應,樂捐重建經費壹百萬元、妝塑神尊資金參拾萬陸仟元,鄉眾亦不落人後,紛紛樂捐,並由家戶按人口數,每人捐獻參仟元,重建暨奠安會成員與樂捐暨家戶捐款人口數名錄,都刻石誌念。管理委員會曾修函縣府申請補助,縣府依據維護傳統建築風貌之條例,給予贊助;日後,陳福海縣長又撥款整建美化周邊。 重建工程由建華營造廠承包,民國一零六年歲次丁酉六月初八動土,並將屋基墊高八十公分,一零八年歲次己亥季夏竣成。農曆八月初五,王爺神尊開光回殿,建醮慶典兩天。回溯以往,民國五十四、七十二年,威濟廟曾兩度修葺並奠安。一零八年歲次己亥欣逢大利,經擇訂於仲冬吉旦舉行奠安慶典,奠安首日有起鼓、發奏、請神,掀樑、制煞戲,追龍,排粿粽、拜圓,迎接縣長議長貴賓獻匾慶典,戲劇公演,鄉老獻敬,歡宴,戲劇公演,拜斗,敬宅主、地基主,鬧廳、晚朝,戲劇公演等活動。次日有讀解連、排粿粽,進表,恭送玉皇,請六宿,鄉老獻敬,戲劇公演,敬榜神、犒軍,鎮竹符、石頭符,過限(過布橋),戲劇公演,淨油、插柳、獻五穀、安磚契,化六宿、龍神,關廟門等活動。初五啟扉(開廟門)有啟扉,設醮、排粿粽,鄉老獻敬,戲劇公演,恭送玉皇,敬地基主、宅主、犒軍,分燈,戲劇公演,辭神、收軍等活動。今者廟貌煥新,神儀煥發,仰威靈之顯赫,崇祀典於馨香。廟美景美,神安人安,風調雨順,物阜民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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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詩經.野有死麕》之「帨」說起
《詩經.召南.野有死麕》:「舒而脫脫兮,無感我帨兮。」漢.毛亨傳:「帨,佩巾也。」這佩巾,即是現在的手帕。前一陣子紅極一時的《如懿傳》電視劇甫一開播,從劇情到衣著道具,每每拿來與《延禧攻略》做比較,其中主角如懿出場,脖子繫上一條超長打了蝴蝶結的絲巾。在今天它叫絲巾,在古代它叫做彩帨。深究起清代的彩帨,應該沒有她繫的那麼長,也沒有打上蝴蝶結。 要想知道「帨」從何而來,因和繫帨,何人繫帨,必得從古籍上扒梳,茲從古籍中所蒐得的帨字之原文出處臚列如下: 《詩經.召南.野有死麕》:「舒而脫脫兮、無感我帨兮、無使尨也吠。」《禮記.曲禮上》:「尊卑垂帨。」《揚子.法言》:「今之學也,非獨為之華藻也,又從而繡其鞶帨,惡在其《老》不《老》也。」《白虎通德論.嫁娶》:「母施襟結帨曰:『勉之,敬之,夙夜無違宮事。』」《儀禮.士婚禮》:「母施衿結帨,曰:『勉之敬之,夙夜無違宮事!』」《釋名.釋衣服》:「有珠、有玉、有容刀、有帨巾、有(角隽)之屬也。」《文心雕龍.序志》:「而去聖久遠,文體解散,辭人愛奇,言貴浮詭,飾羽尚畫,文繡鞶帨,離本彌甚,將遂訛濫。」《藝文類聚.婦人封》:「〈梁王僧孺為南平王妃拜改封表〉曰:『拜妾為南平王妃,奉命震慚,有灼丹寸,妾瞻絲望帨,且或多慚,鏡史觀圖,是焉知愧,以茲眇薄,有儷蕃儀,紃組不聞,饘(西㐌)蓋闕,不悟玄造曲被,徽渥愈臻,改服名,事華品貴,恩深外邸,榮照下庭,豈期輶弱,所能勝荷。』《通典》:「祭畢,更服朝服,以黑經白緯為冠而綵纓,縞帶,緣中衣,吉屨無絇,革帶得佩紛帨之屬,如其平常。」《廣韻.毳》「帨,佩巾。」《太平御覽》:「既帨則奠巾於篚,奉匏爵以贊獻。」《太平廣記.郭子儀》:「或云:『王夫人趙氏愛女,方粧梳對鏡,往往公麾下將吏出鎮去,及郎吏,皆被召,令汲水持帨,視之不異僕隸。』」《全唐詩》:「長女當及事,誰助出帨縭。」《康熙字典.十》:「小囊盛帨巾者。」《儒林外史》:「堂上安了祝版,香案傍樹了麾,堂下樹了庭燎,二門傍擺了盥盆、盥帨。」 從文獻看來最早談到「帨」的是《詩經》中的〈野有死麕〉: 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懷春,吉士誘之。 林有樸樕,野有死鹿。白茅純束,有女如玉。 舒而脫脫兮!無感我帨兮!無使尨也吠! 整首詩的意思是「野地死了香獐子,白茅包裹才得體。少女懷春心不已,美男善誘情意起。林中樸樕無人理,野地死鹿還施禮。白茅包裹埋地裏,少女如玉屬意你。緩脫裙衣是何企圖,別碰腰帶對不起。莫使狗兒叫不已,少女今生跟定你。 何人繫帨,女子也。於是後世用於祝賀人得女的賀辭說「輝增彩帨」。「弧帨雙輝」則是祝賀生龍鳳胎的賀辭。「彩帨騰輝」、「彩帨延齡」用於祝賀女性壽誕者的祝壽賀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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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點鐘
初冬的臺北清晨,天還沒亮,整座城市似乎都還在沉睡之中。微冷的空氣裡,彷彿能嗅到一股昨夜鬧市殘留的渾濁味兒,讓人頭腦無法清明。原以為我打早班的工,是最早從溫暖被窩裡爬出來的勤奮人口,沒想到在古老的信義橋前,遇見一位身軀微微佝僂的老大姊,頭戴深色呢帽,身著暗色外套,感覺她是刻意把自己融入這昏暗的街市;老舊手推車已載滿舊紙箱,顯然更早就開始工作了。我和我們老作家行經她身邊,向她問早安,她抬頭,看我們,先是一楞,遲疑兩三秒鐘,回答:「敖早(臺語)」。接著繼續彎腰幹活兒。那天之後,我們不用約定,清早就會在古老的信義橋前,互相道「敖早」。這讓我感覺特別溫暖。 住家大樓夜班警衛鄭先生問我,為甚麼這麼早出門?我說:北方女兒笨手笨腳,除了包餃子,許多好吃的北方麵食、麵點--蔥油餅、韭菜盒子、烙餅,全都不會做。機緣巧合,從報上分類廣告得知,北方麵點翹楚「王記」正徵求早班工讀生,這是個大好機會,興沖沖去應徵,一心想完全自我,學點兒廚藝,看看能不能做個像樣兒的太太,能不能抓得住先生的胃。鄭先生聽完,問:黃先生也學嗎?只見我們家黃先生苦著一張臉說:我負責三點鐘起床做早餐,讓她吃得飽飽的之後,去學做韭菜盒子,我還外加安全接送。說完,我們三人都笑了。是不是這件事兒,聽起來就有些荒謬? 我很幸運,如此高齡,既無烹飪天分,又無廚藝根柢,竟蒙王老闆暨老闆娘--高麗夫人不嫌棄,破例留用我。於是開始了有生以來最快樂的新生活。王老闆賢伉儷與我是河南老鄉,他們現在臺北的住家和我家是兩棟比鄰的大樓,多麼有緣! 「王記」已經開業十六年了,夫妻倆天不亮就開始忙活兒,早已闖出一片錦繡天地了。我打心底佩服!王老闆是北方高個兒帥哥,本性純良敦厚,談吐幽默風趣。高麗夫人端麗俊美,模特兒的高聎身材;玉指白皙、纖細修長,包起豆腐捲兒、韭菜盒兒,那種充滿韻律節奏的俐落,真美!我喜歡和她聊天,她事理通達,言之有物,讓我獲益良多。聲音清亮,音質音色俱佳,帶點兒河南鄉音,聽起來好親切、好悅耳。為人真誠,在外處事周圓,在家是賢妻良母、事翁盡孝的好媳婦兒,王老闆好福氣。我暗自慶幸得識這對良師益友。 某個清晨,不見「敖早」的老大姊,整條街,除了幾盞昏黃街燈,就只有我和老作家的腳步聲。一路上,大大小小紙箱靜靜立在店家騎樓下,等不到老大姊俯身將他們拾起,這景境顯得蒼涼,我心裡竟也有幾分落寞。於一座繁華城市而言,類似老大姊這樣的基層工作者,不僅僅是點景人物,他們更活出了生命的尊嚴,展現城市的另一種強韌精神。 「在靈魂漆黑的漫漫長夜中,每一天都是凌晨三點鐘。於是,我們繼續往前掙扎,像逆流中的扁舟,被浪頭不斷地向後推入過去。」忽然想起費茲傑羅《大亨小傳》的結語,心中感動莫名。 打工學藝的第十六天,高麗夫人不計成本地提供麵粉教我和麵,惠贈餡料和相關器具,讓我回家一試身手。老作家非常捧場,一口氣吃了六個半豆腐捲兒,連聲讚好!分享大樓主任、警衛先生,也都說好吃。帶幾個回店裡,讓老闆、高麗夫人和同事們評分,得到許多鼓勵,特別是高麗夫人的肯定,真讓我欣喜若狂。老作家更高興,笨老婆終於畢業,從此他不必三點鐘起床啦! 第十七天,拜別王老闆和高麗夫人,他二位不但沒收我學費,還支薪給我,當然要叩謝教導與提攜之恩。也感謝同事阿勉、阿蘭、阿芬、駱大哥給我溫暖的友誼。慶祝我畢業,高麗夫人百忙中親手擀了八張蔥油餅,讓我回家放冷凍慢慢兒吃,還給我們帶上四個剛出鍋、香噴噴的韭菜盒兒;她與我相擁道別,想他二位待我如此情深義重,我忍不住哭了。 這短暫的因緣際會,相較於身邊某些交往多年,或貌合神離、或高來高去的官場、商場、藝文界朋友,王老闆與高麗夫人對我們的真摯情誼,何其珍稀貴重!臨別,老闆說「以後跟老公鬧氣兒的時候,就來這兒轉轉。」我估計,要不了三兩天,我就會回「王記豆腐捲」轉轉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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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亦快哉
我在新北深坑家中有一幅中堂「不亦快哉」,是民國七十六年我初當記者時,主跑文建會,剛好那年初文建會在藝廊舉辦新春試筆活動,我請書法大師張光賓用小篆寫的大字,民國四年出生的張大師,如今已是高齡一百零五歲的人瑞,這一幅墨緣卅多年來一直懸掛在我家牆上。 我喜歡「不亦快哉」這四個字,因為這四個字讓人心曠神怡,考據這句話的由來,是出自春秋戰國時代楚國宋玉寫的文章《風賦》,宋玉陪著楚襄王在蘭台宮遊玩時,一陣涼風吹過來,楚襄王「披襟當風」,讚嘆說:「快哉此風!」後來「披襟當風,不亦快哉」,就成為表示自得意滿、洋洋得意的一句話。 宋代大學士蘇東坡的詞〈水調歌頭〉(快哉亭作)引用它末句有:「堪笑蘭台公子,未解莊生天籟,剛道有雌雄。一點浩然氣,千里快哉風。」把它引用得更加傳神,更加意氣風發。 要了解「不亦快哉」的涵意,當然最著名的還是明末才子金聖嘆寫的三十三則「不亦快哉」。金聖嘆是一位奇才、怪才,他把中國文學上六本名著《莊子》、《離騷》、《史記》、《杜詩》、《水滸傳》、《西廂記》,逐一論述批評,稱為六才子書;可惜現在只存他批點的《水滸傳》的第五才子書和《西廂記》的第六才子書其餘儘迭失。他在點評西廂記拷紅時,寫下了卅三則的「不亦快哉」而名傳天下。 仔細分析金聖嘆的卅三則的「不亦快哉」,其實就是他生活的寫照,但凡他看得高興之餘,就來一句「不亦快哉」,所以像夏天切西瓜、十年逢故友、還債、看人斷風箏、讀髯客傳等,他都可以來一句「不亦快哉」,也可以看出他的真性情與快意人生。 民國時期的幽默大師林語堂特別欣賞金聖嘆,所以把這卅三則「不亦快哉」還翻譯成英文,介紹給西方國家認識我國這位奇才,後來他自己也仿照此例寫了「來台後的廿四則快事」,寫了他自認得意的「不亦快哉」。另外已故散文大家梁實秋教授也認為金聖嘆「快人快語,讀來亦覺快意。不過快意之事未必人人盡同,因為觀點不同時勢有異」,所以他寫了一篇「不亦快哉」的文章,寫他日常生活碰到的九件小事,結語一樣是「不亦快哉」。 前幾年才過世自稱李大師的李敖,也用玩世不恭的態度,把他的人生體驗用卅二則「不亦快哉」呈現出來,像「看自己出書,看朋友出獄,看高手出招,看敵人出醜,不亦快哉!」「可使初戀情人誤以我為痴情種子,後悔當年沒有嫁給我,不亦快哉!」「愛情是一種病,久病成良醫,不亦快哉!」有些話倒是深得我心。 我不敢狗尾續貂,但對「不亦快哉」這四個字則情有獨鍾,因為看到這四字心情大好,所以引為座右銘,時刻在側提醒自己,不要被煩惱的事左右自己的情緒,任何事退步想一下就好,看開點就好,有好笑的事就儘情去享受,所以宋朝無門慧開禪師所寫的一首偈詩,「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閒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我常拿來當早安的問候語送給大家。 前些日子,我跟建商合蓋的房子落成,四樓留了一個書房,一直在思索給書房取個名字,最後決定要接續完成我三十年前的夢想,把書房取名「不亦快齋」,我請書法大師孫國粹幫我寫了一幅字,再請地區知名雕刻名家李錫福先生(李錫福刀與筆的對談集人展刻正在文化局展出)幫我刻一塊直匾掛在書房門口,人到中年,萬事無求,戲作一詩曰:「人過中年意境新,華屋落成喜盈門,蒔花養鳥兼戲魚,不亦快齋作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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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宴,親友團赴新加坡
11月初,倩如遠嫁新加坡,金門親友團8人隨行。 第一次嘗試走小三通飛新加坡,在廈門高崎機場會合晉江、永春的男方親友,陣勢浩蕩近20人。最年長者是金門80歲的嬸婆,最年幼者是晉江8歲的小女孩。 通關高崎機場,新加坡人走「外國人」通道,永春、晉江人走「中國公民」通道,金門人呢?一陣猶豫,大家才意識到我們是臺灣來的中國公民。 早上9點的小三通船班,下午2點飛新加坡樟宜機場的班機,到達酒店,已是晚上8點,整整一天的「舟機勞頓」。 第二天,男方的馬來西亞親友、女方的臺灣親友陸續到來。 金門的親友團則以小巴士旅遊新加坡兩天。 第一天景點:魚尾獅公園、牛車水、天福宮廟、印度廟、佛牙寺、阿拉伯街、小印度街等。午餐飲茶酒樓,晚宴男方家長迎賓。 第二天景點:濱海灣花園、觀景輪、聖淘沙海洋館、河畔等。午餐肉骨茶,晚餐海南雞飯。 新加坡地小人稠,人民行動黨一黨獨大,1965年獨立於馬來西亞,面積700多平方公里,約金門的5倍大,但人口數多達550萬,是金門島民的100倍。多元種族,華人最多,其次馬來人、印度人……等,故文化多元,佛教、基督教、伊斯蘭教……等並存。 兩天的遊程,已足以感受到新加坡不可思議的整潔、平和! 地小人稠,多元種族,這些條件應是不利於統治的,但新加坡卻是井然有序、處處乾淨,沒有垃圾,不聞噪音。原因?嚴刑重法,種族平等。例如亂丟垃圾、車不讓人…皆重罰,煙、酒、車等奢侈品皆重稅…。例如佛寺、宮廟、教堂林立,各安於一方。例如雙語教育,英語第一,母語第二,英語則是不同種族的共同語言。故從市容上,華人文化、馬來文化、印度文化……等,各安一方,不特別突顯某類文化。 為了發展觀光,小小的新加坡刻意營造許多第一,例如亞洲最大的觀景輪,世界最大的玻璃花穹冷室……。 新加坡行的第四天,活動推進到最高潮的婚禮喜宴!婚事全程在濱海灣金沙大樓完成。吉日良時,那天的大樓同時有六對新人,喜氣洋洋,但各自獨立的場地安排,巧妙地讓彼此互不干擾。 早上11點,新人婚禮宣誓儀式。先依西方禮儀,圓桌上,由法院派1人主婚,雙方父親上坐,一對新人站立,彼此宣誓:「你們願意一生相愛扶持嗎?」「我願意!」「我願意!」再依華人禮俗敬茶,兩張坐椅,男方長輩依照輩份親疏,一一唱名上坐,接受新人的敬茶;接著,新人上坐,接受晚輩的敬茶;最後,女方長輩依序上坐,接受敬茶。男女雙方親友百多人分坐兩排觀禮。 由敬茶到喜宴,簡單的茶水時間,親朋好友自由走動閒聊。赴宴的賓客陸續到場,男士的西裝、領帶、馬來花襯衫,女士的西洋小禮服、華人旗袍、馬來花長褲,……式樣繽紛,各自飛揚。 席開35桌。下午2點至4點,長達兩小時的喜宴,8道大菜,慢慢地上桌,慢慢地被享用,菜單:鴻運乳豬全體、龍蝦蟹肉四寶羹、清蒸殼魚、XO醬蘆炒帶子、龍皇脆皮雞、鮮鮑魚翠蔬、甫魚金菇燒伊麵,最後一道「心心相印」的甜點,綜合造型小蛋糕、小麻糬、小冰淇淋。 席間,主持人中文、英文雙聲帶,以PPT介紹一對新人的成長,以開香檳答謝來自四方眾親友的觀禮、祝福。在多元文化的新加坡,我們開開心心地參與了一場多元文化的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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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龍
十一月二十五日是昔果山吳氏宗祠奠安大典的日子,這一天凌晨兩點半至三點即陸續有宗親及鄉親到新建的吳氏宗祠參加慶典儀式。在道士法師的安排下經過起鼓、法奏、制煞、掀樑、點樑等儀式後,於早上五點開始進行追龍重頭戲。追龍是民間宗廟奠安及慶成作醮之重要過程,主要是要將龍神靈氣追回宗廟之風水穴位,並將龍脈源頭留在宗廟之龍穴,本村之龍頭地點是於日前經法主天君主神多次堪輿好的龍頭龍脈,位於本村東方偏北的後山山頭。 是日早上五時出頭由大鑼、鼓隊、五方旗、輦、龍隊、奠安旗、長老、鄉老、宗親、鄉親及配戴兵器(以鋤頭、耙子、木棍代之)的參與者,神輿、道士隨後,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往龍脈山頭前進,抵達目的地後,相繼有法主天君、池府王爺、金王爺、廣澤尊王等乩童起駕,神龍相繼前後左右的飛舞,騰雲駕霧,在法師、道士作法後,腳踏七星步,口吹靈角,手揮靈鞭,這時道士以寶劍割取鮮紅的雞冠血,以毛筆沾血點著龍頭、龍睛、龍口、再開龍鼻、龍腹、前腳、後腳、龍背等,以完成點眼開光儀式。道士唸著特定的吉祥用語進行儀式,點龍眼以觀天察地;點龍口以求五榖豐收,糧足食飽;開龍鼻以求吉慶呈祥;開前腳以求上達雲霄;開後腳以垂下壤土;開龍背以鎮龍穴等,以上作法均有其特定的意義在,也具有豐富的教育意義。後由道士持鋤頭舞動輕掘數道,象徵著龍氣脫土成形,並由道士拔龍鬚數根擲入水桶,即成龍水,並隨著道士口誦經咒,持法鑼與法索周匝龍身,再由法師化金符三道,神龍即脫土而去,由乩童帶動,一路奔回宗祠,繞宗祠三匝,中途不能停歇,不能出聲,也不能經過其他寺廟,惟恐龍靈被奪取,最後安龍靈於宗祠正後方,奉上紅圓、湯圓及金紙、粿粽、供品等,祈求龍神長駐宗祠地穴,孕育靈氣,庇佑全宗,希冀代代子孫都有才子佳人出世。 追龍的主要目的在於讓人們相信無形的龍氣、龍靈,透過上述儀式將之導入宗祠或廟宇之內,以庇佑全村及子孫,因此在追龍當日村民宗族禁食菠菜,因菠菜俗名飛龍,惟恐龍氣飛脫而有此禁忌。且根據習俗持龍者需要肖龍的較好,通常也都依時辰刑沖,挑選最適合的生肖,此由王爺決定。本次追龍活動,人數眾多,除了全村村民參與外,尚有從台灣返鄉之宗親族人百餘位,可說是盛況空前,也是這個小村莊有史以來,活動人數最多的一次,也為一系列的奠安活動揭開序幕。 綜上所述,追龍活動雖然是民間一種傳統的宗教活動,但也富有教化大眾的意義,並有安定人心之功能,更能藉此活動活絡村內族親鄉民團結和諧的氣氛,凝聚祖族鄉親之向心力和歸屬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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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
天氣乍冷,對於久未歷酷寒的人而言,真是一種折磨,但詳細一想,年有四季、季有節氣本就是時空運行之真理,真要一年如夏或經年冰封,恐怕才真是難以想像的生活磨難。當然,世上仍有許多人生活在極端氣候裡,凡事只要存在,就有它的道理,我們也勿需杞人憂天。 天冷更意謂著一種磨練。當兵那會駐守在淡水山上,冬天經常性的感受就是冷,非常冷。如果站的是半夜或天發白的衛哨,那種刺骨的寒真是言語難以形容。那時身板尚稱薄弱,衛生衣褲都得各封上兩件,再加上只露出眼睛的毛線頭套,方敢在戶外活動,活像著癡肥的恐怖份子。但要不了多久,長官便嫌惡這款裝扮有礙軍人形象與動作,如非夜哨一律不准如此穿著。初時覺得不合乎人性,但日子久了,竟也不以為苦,有時甚至會自虐式的享受冷水淋浴的蒸騰效果。如今回首看來,還真是少不更事,眼界猶如哨所小窗口般的狹隘;看得見綠地、藍天,卻讀不懂背後的故事。 營區那時還有三位待退的單身老士官長,言其老是真的老,資格、年齡、階級都老,臂章、領章是密密麻麻的二粗三細折槓,行動也不太俐落,如果不是因為一身軍裝,他們看起來就像是鄰居的老伯伯,狀似和藹可親,特別是對小年輕們更是輕聲暖語,反而是面對一些肩上帶槓開花的,總是不假辭色。 他們平時不待在營區裡,而在營區不遠的地方租房而居。不時營裡會派小兵幫忙整理家居、送餐或護送就醫,但只要到了每週四的「莒光日」,他們一定會相一起出現在營區裡,第一排也一定會預留好他們的位子,上至營長都得以禮相待。有回一個菜排(菜鳥排長)誤坐了其中一個位子,便遭到士官長群起當眾訓斥,甚至還被罰站了一個上午,誰也不敢多嘴一句。那時許多同儕都認為,這些老人憑什麼這麼囂張?有話好好說就是,幹嘛讓人下不了臺。被罰站的菜排顯然也有同感,一通電話捅到了指揮部,領上燦著一顆金星的指揮官還親自帶隊下來瞭解了一番,這時我們才知道原來菜排是某海軍中將的公子。當然,指揮官絕對不會自己去做壞人,這時夾在中間的營長就倒楣了。營長親自帶著禮品上門拜訪了士官長們,據說還用了「極其曲折婉轉,中文造詣不好很難體會」(隨行長官的說法)的語彙說服了士官長們沒事就不用到營區走動了,待退便是;之後又花了許多心思,送走了菜排這尊大神。活該營長後來官運亨通,表面上是誰也不得罪,且換來營區一片詳和,但事實狀況卻非如是圓滿。 因為營長的緣故,老士官長們從此不在營區出現,過不了多久,也陸續退伍。或許是因為不再往營區走動,人情和聯繫也就淡薄了,不再有人定期的去噓寒問暖。約莫一年後的冬天,傳出其中一位士官長因為使用暖氣不當,一氧化碳中毒死了,甚至屍體被發現已在一週以後。營裡幫忙操辦了後事,兩個老人抖著雙腳堅持送夥伴最後一程,風中一樣有著刺骨的寒,但恐怕他們的心會更冷。 退伍那天,幾個同梯刻意路過兩位士官長的家門,卻都已人去屋空。鄰居說有一位摔壞了腿,一位老人癡呆都送榮民之家安養了。褪色的春聯在風中飄著,長達幾十年的緣分就這麼斷了、散了,徒留凋零與不堪……。 一年前再訪故地,已是高樓林立、一片欣榮。故事說完了,但倫理悲喜劇仍會不斷的上演,人情冷暖,真的只在一念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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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科學研習營
我在中正國小教了九年資優班,當年六年庚班學生,畢業至今都已快四十年了,至今仍跟我保有聯絡的,超過一半,多謝振強,曉楓、章哲等人登高一呼,成立了群組,延續這段近四十年的師生緣、師友情。 原先我在中正都教文科,三年級如此,四年級亦復如此,但學生要升五年級時,我跟藩派兄互換角色,由他教文科(國語文、社會科),我教理科(數學、自然科學),這對一輩子興趣都在文科的我來說,無疑是極大的挑戰,那一年即使我戰戰兢兢、全力以赴,仍有左支右絀、離離落落(閩語「顧此失彼」之意)的摸索感與不確定感,其中的煎熬與衝擊,至今想起,仍感心有餘悸。所幸藩派兄全力相助,並常安慰我:「教學就像聽電唱機,我已重複播放好幾遍,也聽好幾遍;慢慢來,你就會漸漸熟悉、得心應手的。」 無巧不巧的是那時我剛新婚,可教育部一紙公文就把我遠放到台師大~學校核派我率領六位學生,利用寒假期間參加少年科學研習營;因我擔任理科教學工作,推也推不掉,無奈之下,只有硬著頭皮做意願調查,結果錄取曉楓、黛倩、秉勳、志軍、玉麟、峻杰等人,還記得那時是春節前夕,天氣已經很冷,我和學生從金城搭車到山外,再從山外轉車到料羅,先在我岳父、母家歇息,然後到謝政達先生家小坐,看看搭船時間到了,一行人就要出發時,豈料謝先生已叫了計程車,親送我們到碼頭,真是受寵若驚。 那次研習營,是深受重視的大活動,能參加的學生,都是各縣市的菁英,多虧陳龍安教授幫忙,幫我們安排師大校友樓,當作兩個禮拜住宿的地方,且給我們最優惠的價格,能住在這個人文薈萃的校園重鎮,我心裡一塊沉重的石頭,頓時減輕許多。不僅如此,龍安教授還細心指導學生搭乘公車和基本的社交禮儀,讓初次出遠門的小蘿蔔頭不至於手足無措。 研習地點設在台北市立師專(俗稱女師專),也就是龍安教授服務的學校,他為了一解學生鄉愁,怕他們想家,休息時間,總特別請三五位細心的學生過來,和他們閒話家常,說故事給他們聽,和他們玩這個玩那個,在那枯燥難熬的時光裡,這群大姊姊的出現,無疑是我最大的助手和加持。 研習營的重頭戲當然是操作與實驗,這方面的表現屬秉勳最強,好幾次受到指導教授公開表揚,至於每天的日記,除了秉勳獨樹一格外,當屬曉楓的生花妙筆最為傑出,兩個禮拜下來,金門團隊的表現,是讓人刮目相看的,雖我們的成員是最迷你的,路途也是最遙遠的。 值得一提的是,那次研習,我們是冒著七八級風浪,一路顛顛簸簸的開拔到高雄十三號碼頭,在船上的那十幾個小時,我幾乎是一個顧此失彼的保母,下鋪、中鋪、上鋪,忙得不可開交,一會兒這個吐、一會兒那個頭暈,一會兒那個肚子痛,幾乎一刻不得閒,驚慌失措,手忙腳亂,窘態畢露,不一而足。 好在返程有吳金贊立委協助,讓我們改搭一一九(俗稱「老母雞」)返金,即使須忍受一個多鐘頭震耳欲聾的疲勞轟炸,但師生一行省卻南下高雄候船返金的舟車勞頓,我們都已覺得非常幸運與滿足。 時光荏苒,轉眼間四十年就快過去了,而這批學生也都已屆知天命之齡。人在歲月面前,誰能不稱臣?那個不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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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台踏歌行
入冬初寒,金門樂府應邀,到桃園龜山「法務部矯正署台北監獄」表演南管。此行北台踏歌,泉南古韻台金交流,南管母音傳承海外,喜聞聲聲不息!台北大稻埕法主公廟夜夜絃歌,和鳴南樂社薪傳眾多弟子,每年舉辦成果發表會、郎君祭典及整絃大會,延續大稻埕百年風華。適逢年度二期發表會,15曲、指、譜俱全,陣容浩大。北藝大南管林教授,又帶我們走訪安溪人開的,大稻埕百年「有記茶行」,茶廠二樓設有茶座品茗,還有北市華聲南樂社專場演唱,做了短暫交流,始知北台泉南鄉音不絕。 「金門樂府傳統樂團」成立於民國88年,由國立傳統藝術中心,執行「金門鼓吹樂保存傳習計畫」,京劇、南音接續傳統南腔北調,由一批青壯來傳承,是金門第一個立案的傳統藝術團隊。金門樂府歷任團長楊清風、陳秀珠、李麗娟、陳秀月,活躍於本縣各項活動中。93年本團曾於總統府的「金門地方文化展」,擔綱演出南管,僑鄉音樂會及每年迎城隍踩街踏歌演出。現在每月在浯江街金門傳統音樂館,輪班演唱兩晚。金門樂府現任團長許虎(金門監獄科長退休),受台北監獄謝琨琦典獄長之邀,才有此行演出,謝典獄長曾掌金門監獄,我們在金門已去演過一場,他調北監,也才有北台踏歌之行。 北監演出節目報幕者王世祿(典獄長警大同學),開場節目「指」—〈風打梨〉全員上場,十音大會奏,許虎執拍、李麗娟彈琵琶、楊清風彈三絃、陳秀珠管蕭、黃燕燕拉二絃、吳鼎仁吹笛、陳秀月四塊、楊明雪響盞、董霞治木魚小鑼、黃秀中雙鐘。接下來唱「曲」的伴奏,琵琶有麗娟、秀月;三絃有清風、秀中、秀珠;二弦有燕燕、鼎仁、明雪;蕭有秀珠、霞治。輪番上陣。曲1〈看古時〉由秀月主唱,詞意概集古時之孝義行誼事跡,教忠教孝。曲2〈直入花園〉鼎仁主唱,乩童、觀三姑在唱的輕鬆行板,噯啊真個都是好七咷。曲3〈鵝毛雪〉燕燕主唱,鄭元和遇到李亞仙,銀子嫖得盡空,因此來打唱蓮花落,沿街行乞。曲4〈梧桐葉落〉明雪主唱,妻子獨守空閨,落葉傷情,思念遠方的丈夫。曲5〈告大人〉李清海大師主唱,王月英元夜留鞋記,與秀才郭華的愛情故事,郭醉吞繡帕而亡,包公審月英對簿公堂的唱詞,七日復活而成就美姻緣。最後「續譜」無唱腔,上四管演奏〈陽關曲〉。圓滿完演,古藝美聲的薰陶,兼讀播出曲詞警世字幕,盼在座同學能有所感化。只是我們也被關進去,大家有點緊張。 北監後高高的山上,有巍峨的建築群,那是銘傳大學龜山分校,我讀了銘傳大學金門分校的應中研碩士班,92年我到龜山分校考碩士論文而獲頒學位,到龜山參加畢業典禮。58年我考上金門高中,去讀也考上的桃園中學,一年級上學期住內壢,下學期借住龜山林姓同學家,就在銘傳附近的老街上,第二年就回金中讀。龜山,有我肖龍生十五二十時,年少的青澀;龜山,五十年後,有我老成放歌的情懷。 金門樂府,已歷經20年,也唱老了工尺歲月,很難有年青輩再晉入,傳習計畫中道而阻。不要像城隍廟的南音團,人謀不臧,承上有方,傳下無人,隨著閣老一一逝去,老弦已斷成絕響了,這也是我們樂府的明天嗎?現在金門樂府絃友個個剛邁入初老,再過20年,我們都晉級閣老,還剩幾多能再絮絮殘喘?到那時冥陽路上,樂府上路,踏歌地府去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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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星咖啡廳談金門
以前上班的幼獅公司,鄰近明星咖啡廳,有許多活動常就近安排。有一次印刻辦理某新書發表會,初安民、田運良、江一鯉等都出席了,以及黃春明、季季等資深前輩。浯島文學獎也曾多次於此辦理。當時的主辦人是陳延宗,與其大張旗鼓,邀請十幾位評審到金門開會,不如他獨自一人飛抵台北。 在明星咖啡廳辦理評審,三位評審聚集一張小桌,會後再一塊用餐,陳延宗也會周到地備上金門特產,當作評審費以外的謝禮。當時評審費非常單薄,會計體系的認知與外界的藝文走動存在落差,評審浯島文學獎形同做公益了。 近幾年浯島文學獎獎金、評審費都提高了,我曾應邀一回評審,於文化局會址舉辦,面子、裡子都有,承辦單位可能不知道走過的辛苦路。 我還曾與另一位「同鄉」張讓於明星咖啡廳聚會。那是唯一一回了。張讓出生金門,可能是三四歲、或幾個月就離開了,對金門記憶淡薄,有一次應文化局力邀,成為金門叢書的作者之一。當時,我邀請張讓與韓秀,在我主編的《幼獅文藝》合力撰寫「兩個天空」專欄,抒發教養以及自由。張讓就讀國中的孩子也在明星咖啡廳。至今日,該已是才卓的研究生,說不定已入社會,貢獻所學。 孩子的長大總是快。快得讓我們忘記,我們也都變老了。 張讓嬌小溫柔,跟她文章的理性、條理清晰,並不相同。這便是一個妙處。文章與人、人與文章,都該面貌相仿嗎?相仿的該是人的性情,而我只與張讓一份簡餐、一杯咖啡的時間,它們都不如一本書,更能讓我了解她。 武昌街附近名店不少,除了明星,「好味道」排骨大王也是名店。 我久坐辦公室,自覺必須「放風」一下時,下樓,過武昌街轉博愛路,是常行的路線。好味道排骨大王門前常擺置炸得酥熟可口的排骨,排骨醃漬入味,非常厚實,不像有些餐廳,以肉片混淆排骨。「好味道」出身浙江,到了台灣,融合兩省口味,搭配獨門研發的滷汁,店面老舊,燻了不少油煙,但一賣一甲子,那些油煙,猶如廟裡的香火。 「好味道」一九七○年成立時我三歲,老闆翁如金過世交棒翁秀麗,正是一九九九年,我到重慶南路上班的第一載。店頭幾經變革,都能守住顧客腸胃,每一次熄燈,都讓人心疼。 味道能否繼承呢?滋味的基因沒有科學圖解,該加多少油與鹽巴、該是多大火候與時間,都有其梗概,但真正的提味處,還在廚師的敏感。那偏向直覺,難以言說,彷如禪宗公案。 幼獅公司中午統一訂便當,是員工的福利,省去與人潮爭食的不便,我吃過幾次好味道排骨,但沒一次進入店面食用。這很像我跟多數作者的關係,讀過他們不少好文章,但少與作者見哪。 秋天,詩人方明邀請我作陪,宴請澳門詩人鄭國偉,我已離職數年,武昌街一帶依然熟門熟路,碰到幾位觀光客,問我明星咖啡,我說,「跟我走吧,我正要去。」 當一家店賣的不只是飲食,而是文化與氛圍,再怎麼遠,都會吸引朝聖者前往。很久沒來明星咖啡了,我坐下,正對著武昌街城隍廟,我跟他們說,知不知道廟裡頭匾額題了什麼字,他們搖搖頭,我說,祂提的是,「你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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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根的蘭花
前不久應邀在金門大學做一場有關「海外金僑文化保存與演進」的專題演講。身為離鄉人,談起異鄉事與故鄉情,總是比較接近貼切,談的是移民血淚史,感受的是百味雜陳的心情,我特別引用一篇文章〈失根的蘭花〉、一部電影《悲慘世界》,與兩部世界名作《老人與海》、《約翰‧克利斯朵夫》,做為時代與人性的比擬和分析,與在座的聽眾分享那一段段漂流的命運和飄然的靈魂。 就從〈失根的蘭花〉講起,這是旅美作家陳之藩先生初到美國所寫一篇散文,文中描述一個離鄉背井的人,孤寂思鄉的心情,陳之藩先生本身是學工程的,但在他筆下流露出來情感與鄉愁的敘情,比文學家更令人動容激盪。他形容離開家鄉故土、或失去國家,就像宋朝末年鄭思肖畫的、沒有泥土的蘭花,飄在空中,隨時即將枯萎死亡,這讓我想起了前年到馬來西亞的吉膽島,訪問鄉親僑胞時所見的場景,一幕幕重現在眼前。 吉膽島(Pulau Ketam)又稱浮羅吉膽、舊稱吉洞島,是位於馬來西亞雪蘭莪州巴生港外的一個沼澤小島,面積約三十平方公里,從巴生港行船時間約四十分鐘。吉膽島在馬來文意即為「螃蟹島」,全島位於潮汐線下,也就是說當潮汐滿潮時,全島都在海水平面之下,退潮時螃蟹便滿地爬,早期移民入住的華僑鄉親,以紅樹林木為支撐,架起高腳屋,求生存於其上,是活生生「失根」的現實寫照。 此島早期沒電又缺水,居民靠雨水過活,曾經一場大火,燒掉了大半懸浮在海上的簡陋木屋,讓這些流落在海角天涯的同胞鄉親,失去棲身之處,為了要活下去,鄉親們懷著一股不認輸、不認命的勇氣和精神,不但重建了家園,還興起一條小小的街道,並且設立了學校,以供孩子就學,他們與天搏鬥,向命運抗爭,最後終於安定下來,並成立了同鄉會,興建幾座金門傳統道教佛教的廟宇,供奉清水祖師和天后娘娘等諸天神明,讓鄉親可以參拜祈福,一心在於保留家鄉的傳統文化,畢竟這是他們心靈深處真正的根。 初次踏上吉膽島,令我訝異震撼的是島主王木財先生,帶領數十位鄉親在簡易碼頭迎接,他們的熱情,使我重溫到數十年前在家鄉迎接「番客」回鄉的感受;小時候,村裏有「落番」的南洋客回來,鄰居大大小小都會前來探視,大人藉機打聽離鄉親人的消息,小孩則盼著分得「番餅」吃,以飽口福,一時空間裏充滿了期待、感恩,與融洽的氣氛。這份真摯的情感,今天在吉膽島依然完整地保存著,被一雙雙又粗又硬的手緊緊握著,心裏是溫馨柔軟的,我們又深深感受到那種期盼著鄉親來探望的殷切,鄉情就是真情。 從碼頭走一小段路到達小街道,商店的招牌幾乎都是「金」字號,像是「金順隆」、「金集昌」、「金泰興」等等,令我目不暇給地尋找,並且把它們一一拍下來作為此行最大的收穫。同行的黃耀民突然站在街頭大喊:「西園的!我是金門西園來的,這裏有西園姓黃的鄉親嗎?」我回頭看看他,正狐疑之際,有位年輕人從店裏急切地跑出來,說:「我們家就是西園來的,我們姓黃,後面還住著幾戶人家也是姓黃!」不到十分鐘果然來了十幾位黃姓家族的人,寒暄之後,相互認親,發現原來都是宗親,詢其長輩名字論輩分,有的要以叔侄相稱,失散數十年,如今能見面,有難以道盡的辛酸血淚往事,「十去,六亡,三在,一回頭」這句諺語真正道盡了「落番」出外人,生死未卜的無奈與悲情。 紅樹林撐起的木屋,迎著風浪頂立在海上,猶如《老人與海》中的老船長桑蒂亞歌的小船,被大魚拖到茫茫大海中,孤獨無助,危機四伏,是要切斷魚線,放走大魚後打道回航,還是抱著打敗牠的希望,與他拼鬥到底,全在一念之間,未來的命運就決定在這一刻。老船長說:「我可以被毀滅,但不能被打敗。」多豪氣的一句話,然而,回顧以往,能成功返鄉者幾稀,令人心酸。 回到台北多日,螃蟹島的潮水,仍在心中隨著鄉情的引力,形成滿潮洶湧澎湃,久久未曾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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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海道,雪地旅行計劃
窗外楓樹原本翠綠茂密,濃密的葉子使得百葉窗望出去,很難看清對面的房舍。但兩個多星期來有了大改變,先是樹葉由綠轉黃,再由黃轉為橙與紅,頓時,樹葉火紅色彩艷麗奪目。接著是風是雨,瘋狂的風像沒把葉子吹落不肯罷休,一而再,再而三,吹了幾天,終於吹落一地厚厚落葉。樹孤零零只剩枝幹枝條。對面房舍,清楚看見不再隱藏了,宣告深秋時節已來臨了,冬天就在角落。 這時節,氣溫漸次下降,在攝氏十度以下徘徊,有時來到零度左右,如此低溫是不適合戶外活動的。這時,就著一盞溫暖燈光,喝杯熱茶或咖啡,讀本好書或網路瀏覽是不錯的選擇。但就在此時,家人卻提議冬季來趟日本北海道自助之旅,這是名副其實的雪地旅行,此刻,北海道已是零下溫度。計劃中的雪地旅行大致規劃妥當旅館也預訂了,抵達東京後選擇不搭機直飛北海道,改搭新幹線前往。預定造訪地區有:函館、札幌、小樽、旭川、富良野、美瑛等地。回程考慮在東北玩一兩個景點,可能在仙台、青森停留。回到東京,就近訪橫濱、輕井澤及富士山等地。 為了行前做些功課,對旅遊地多些認識,同時,與家人對這些地區多一層互動與溝通。除了觀賞網路視頻並借來日本旅遊書翻閱。仙台是東北第一大城,附近的松島海灣島嶼羅列,約有兩百多座大小島嶼,地質特殊形成各種不同造型,有些覆蓋著松林,脫俗雅緻如同放大的盆景,有些為海鷗盤據,白色糞便覆蓋著島嶼,還有些島嶼為海水侵蝕貫穿,造成絕美景觀……。搭乘遊艇穿梭於這片水域島嶼,想必賞心悅目驚奇連連。仙台、松島之引起我注意,此地曾是日本俳句名家松尾芭蕉(西元1644-1694)與弟子長途徒步所經之處。芭蕉曾有數次長途步行之旅,西元1689年又與弟子做了一次更具挑戰性的旅行。由江戶(今東京)出發,經日光、松島、仙台,然後,西向往日本海走,經秋田,南下富山、石川等北陸諸縣,繞了一大圈,最後抵達岐阜,全長約兩千四百公里,費時約五個月。其間,與弟子將一路所見所聞所感互相吟詠唱和,並完成著名的「奧之細道」一書。青森緊鄰北海道,冬天降雪量也多,氣溫可低至零下10度左右。除了盛產蘋果外,農牧業發達且漁產豐富,特色的溫泉有海邊溫泉、酸湯溫泉及蔦溫泉的檜木浴槽。這裡擁有世界上面積最大的山毛櫸原始森林,林中棲息不少保育動物及稀有植物,據說宮崎駿動畫「幽靈公主」的森林場景從這裡獲得啟發。 北海道自然景觀豐富,春天有燦爛櫻花,夏季有紫色薰衣草,秋日有豔麗楓葉、冬季有皚皚白雪。海岸線長達三千公里,魚產豐富,盛產螃蟹、海膽、鮭魚。札幌是政治文化與經濟中心,有大通公園等景點。小樽原是一運送煤礦港口,並開鑿有運河,如今運河轉型成觀光景點。函館是天然海港,漁業和水產加工業發達,烏賊產量豐富。旭川是北海道人口僅次於札幌的第二大城,近年以旭山動物園,旭川拉麵聞名。 北海道冬天氣溫都在零度以下,最低氣溫可達零下20度左右。各地全年的降雪日數,旭川142.2天,札幌125.9天,函館109.2天。居民說,白雪紛飛覆蓋著大地,整個冬天見不到柏油馬路,我想是指那些沒經鏟雪車清除的馬路。可見大雪紛飛,大地冷颼颼的,這將是一次不一樣的雪地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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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文學之我見我思
金門文學到底怎麼個樣貌,我一時也說不清楚。黃克全先生曾有計畫要論述與梳理,他是這方面的行家,筆力與見解應是金門不二人選。 他不只一次說金門重史而輕文,跟陳慶瀚見諸於人間副刊的對談又有感而發。他的這種看法我思之再三。重史輕文之說如指的官方態度,是一個層面;如指創作者而言,又是另一個層面。 其實文史相攜相行而不悖的,沒有史料作底裡,就難以開出文藝的花朵。金門晚近百年史,內容多元而豐富,如能作為文學創作的素材,那是再好不過的了。那麼黃克全君的意見,到底指的是官方態度或是創作者的能量而言的呢? 如指官方的態度,愚意以為浯島文學獎,如能比照台北文學獎,設立「金門文學年金」獎助計畫,每年評選出一名,給予定額的獎助、一年的小說創作時間,在文學獎之外另闢蹊徑,以培植地方的文壇新秀。 如指的是創作的能量,那只有問諸金門的文字工作者。金門百年史這麼錯綜複雜,足可以寫出一套「金門三部曲」,問題是要有金門的文學大家啊!文學創作首先要有才華,其次要有時代感而又能抒發心中塊壘。 廚川白村說文藝是苦悶的象徵,金門過往的歷史,在貧困、戰爭與軍方制約的環境下,理應有人可以發出苦悶的象徵,陳長慶先生的小說創作可以作為代表之一。古人也說「文章憎命達」,是不是金門還沒有大苦的文人,可以寫出曠世巨作代表這個島嶼發出呼聲呢? 因此,我人不免有才難之嘆。金門要有不世出的人才,才可以寫出不世出的文學作品。是故,人才的發掘與培養很重要。王金鍊老師剛出道以文青的情懷,在金城國中開了一門「星期三下午的文藝課」,得英才而教育之,金門中生代的寫手,幾乎都出自於他的門下。這是他教書最大的建樹。 今天如何讓這些中生代發揮能量,「金門文學年金」獎助計畫或許是可行的方式之一。有奶水不一定可以培養出人才,如果能百中得一,我們又何必吝惜於那一杯奶水呢! 事實上文學是一種自發性的工作,必須心有所鬱積,而能迸發出那種苦悶的呼聲,獎助計畫只是要培養能發聲的人才而已。最近金門大學的陳益源院長,送給我一本《戰爭哀歌》的經典小說,越南「保寧」著,譯作由湖南文藝出版社印行。 英國《獨立報》認為這部小說,不僅媲美而且超越了二十世紀最偉大的戰爭小說《西線無戰事》,「因為與《西線無戰事》不同,這是一部超越戰爭的小說,是一部關於創作,關於逝去的青春,也是關於美和傷痛的愛情小說。」 越戰的荼毒帶來了深遠的影響,從《戰爭哀歌》的小說中,那種錯雜迷離扭曲的人生與人性,是一種無言的控訴。金門也是經過幾十年的戰亂,也有壓縮與悲歡離合的遭遇,陳長慶君是一個有感而發的先知先覺者,以抱病之身小說創作不斷,成績斐然,金門應頒給他一座終身成就獎。 陳長慶寫出了金門人的心聲,可以與越南的戰亂歷史相對接。金大的陳益源院長是有心人,長期推動陳長慶的小說越譯,上個月終於在胡志明市舉辦新書發表會,沒有陳院長的鼎力促成,金門文學怎麼走出去? 陳長慶是一位小說創作佼佼的先行者,金門應該有繼起的人才,踵事增華,重振「海濱鄒魯」的文風,而不能讓陳長慶專美於前。那麼,誰是「金門的迭更斯呢?」我們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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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斯加的四種美
今(2019)年七月美加之行近三週探訪親友,稱得上美好愉悅,留下串串甜蜜的回憶。此行,最精彩應屬八天七夜阿拉斯加豪華遊輪之旅了。郵輪從溫哥華地標「加拿大廣場」(Canada Place)港口出港,去程循太平洋北上,回程沿陸岸的海洋公路(marine highway)。 此行雖無法暢遊全部阿拉斯加,卻也從中捕捉不少阿拉斯加之美。導遊用英語介紹阿拉斯加,說到許多地區一年有好幾個月是冰天雪地,人們有幾個消遣方式,一是玩桌遊,一是讀書寫作,一是飲酒每天醉茫茫。我只是遊客,旁觀者清吧,一路欣賞層層的阿拉斯加之美。 阿拉斯加迎我的第一種美,是呼吸得到的清新空氣。空氣之美?長年在台北汽機車汙穢空氣裡打滾的我,一呼吸到阿拉斯加清爽的空氣,整個人有種脫胎換骨的舒暢感。故鄉金門的空氣一向也充滿舒服的清新感,近年的發展似乎犧牲了些許純度。 夏季的阿拉斯加,彷似台北偏冷的寒冬,部分地區,我還是從頭裹到腳。在冰封多月之後,阿拉斯加給人第二種美是純潔之美。印象中,世上會下雪的地方,每年歷經冰雪的洗滌淨化後,總顯得格外潔淨。到了阿拉斯加,親身感染大自然的純潔,心靈也隨之淨化一遍。從此行,我將學習阿拉斯加純潔的自然風景,不讓生活和工作的煩惱把我人生複雜化了。我將牢記眼前這一幕幕純純的風景,淨化人生所有煩憂。 人煙稀少美國最大州的阿拉斯加,汙染近乎零,大自然也保持原始風貌。這是阿州予人的第三種美,原汁原味的自然之美。平穩舒適的遊輪,有三次靠岸(ports of call):胡納的冰峽(Icy Strait Point),首都朱諾(Juneau),小鎮科琴(Kokechen)。我都迫不及待,懷著孩童好奇之心,下船去碰觸阿州的自然之美。少見陽光的阿拉斯加,給我印象是,一眼望去原野遼闊,陰陰鬱鬱。樹木植物種類極少,都是耐得了高寒,才能順活下來。記憶的相簿,盡是一頁頁北國的風光。 少有人為侵擾的阿州動植物大都保有原始生態。我身為觀光客,搭著船觀賞鯨魚、海獅、海豹等,當下的心理是既興奮又擔憂。興奮的是見到十幾隻大小鯨魚水中跳上跳下,怎不驚喜若狂;擔憂的是我會不會是自然生態平衡的「幫兇」? 來到科琴小鎮,山巔的冰河對我微笑,讓我感受到阿拉斯加的第四種美是寧靜之美。那亙古的冰河,為山戴上白帽,發出一絲絲文靜的微笑。我想永恆也應該是那般安詳寧靜吧。大自然絕非沉靜無聲,只是此地遠離科技文明的機械聲。風、雨、樹、鳥、冰雪等,在阿州都會發聲。只不過,我享受阿州大自然的聲音,當成另一種寧靜罷了! 歸來已數月,阿拉斯加的清新、純淨、自然、寧靜之美,依然在我心旋繞、旋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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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戮現場
幾個壯漢正在豬圈裡圍捕豬隻,他們費了好大的勁才把那頭豬抓出來。淒厲的嚎叫聲不斷傳出,聲音裡盡是抗拒和掙扎,被倒掛在一支又粗又長的秤竿上的豬隻,前後兩隻腳皆被堅固的繩索交叉纏繞著。壯漢們吃力地在一處空地停下腳步,買方湊上前去,朝秤竿上掛上一顆沉重的大秤頭, 錙銖必較地度量著,然後報出斤數,核計款項, 數了一把紙鈔遞給母親。母親點了點鈔票,確認無誤後,買方便喚人把豬隻給運走了。 幼時的我會躲在人群中好奇地觀看賣豬的過程。雖然殘酷的畫面至今還留在腦海裡,但當時是何種心情早已不記得了。只記得偶爾在一個令人瑟瑟發抖的寒夜裡,母親會將我從溫暖的被窩喚醒,我便帶著朦朧的睡眼跟隨母親去後院。推開柵欄,豬圈裡一片漆黑,經手電筒探照,只見癱在角落邊的母豬鼓著大大的肚子,神情難耐地發出呼呼呼呼的聲響。母豬要生了,一晚上來此探望無數回的母親終於安心了。 她引我進入,把手電筒交給我後,再把小板凳往母豬身後一擺,便坐下來靜靜地等待。沒多久,倒臥在地的母豬便開始生產了。我遠遠站在一旁,像個盡職的哨兵,看著一隻又一隻的小豬仔在母親的接生下平安落地。母親擦拭著血淋淋的小豬仔,最後清走了一盆令人發噁的不明物。 血腥的畫面到底隱隱滲入一點生的喜悅,但死亡的殘酷是否也意味著「食」的喜悅?我印象極其深刻,也許是個節日的前夕,阿公總會抓起一隻自家飼養的土雞或鴨隻,坐在廊道上,用一把刀劃開牠們的脖頸,口中邊唸著「做雞做鴨無了時……」這等詞句(不知記憶是否有誤?)在俚語庇護下,贖罪般地把鮮血直流的雞鴨往廊道邊丟去,任憑牠們做垂死前的痛苦掙扎。 又或者是某個午后,阿公從海邊抓來一對鱟, 興高采烈的告訴我們,再招來村裡那位殺鱟高手。他把鱟的尾巴倒吊在一張椅子上,被困住的鱟,無所適從地只能在空中盲目揮動兩排腳。不久,殺鱟高手拿著刀細細地沿著鱟的皮肉一路切割下來,於是如大海顏色般的藍血液就這樣一滴一滴流向盆子裡。待鱟的身體支解完畢,經母親烹調,大家飽餐一頓後,只剩鱟的軀殼完好如初的擱在院子裡曝曬。 在我身處的年代,童年鄉下處處可見殺戮的現場,一切既原始又殘暴。村裡的男孩會去林間捕捉小鳥,再將小鳥的頭活生生扭斷,拔掉羽毛就往火裡烤。有時你還會在某戶人家門前的龍眼樹下撞見殺蛇剝皮的場景,或聽聞誰家剛剛宰殺了一條狗,晚上的餐桌將會溢出酒肉香。 或許彼時年紀尚小,目睹一切的我,對於這些殺戮情節皆視為尋常,心裡也不懂得害怕,更不懂得什麼叫保育動物,尊重生命。倒是長大後的今天回想起來,方覺過去的經歷還真殘忍,幸而村裡這等景象早已不再見到了,幸而我的悲憫之情未被兒時的成長經驗抹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