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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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認識的羅美人
約莫是在結束海軍役期,重回勞勞碌碌的設計崗位之後的一九八九年認識她的。 我的記性一向不好,是靠著推算,勉強拼湊出和她初識的年代,因為那正巧是我大女兒出生的那年,而兩個女兒的出生紀念日,我牢牢記住。目前為止,連同妻子我總共只記得四個人的生日,其餘任何有關日子的記憶,對我來說真的困難,比任何事都困難。有一回,失聯久遠的小學同學莊友進,看了我發表於家鄉報紙上關於少年時離開家鄉,到台北闖天下的記憶之書寫,他說真的是憋忍不住,來電糾正了我所描述的兩組誤錯的年份。 我其實想要說的是我所認識的羅姐。 一九八九年,忙碌的年代,白天在報社工作,夜晚則接接外稿,替報章雜誌畫插圖、替出版社設計封面,例行的工作反而不如夜裡的外接稿件來得衝勁與充滿挑戰。那是年輕、滿身幹勁的年代,會和羅姐相識,進而成為長期合作的朋友,則必須從另一位朋友說起。 初獲邀出任業強出版社總編輯一職的資深出版人陳信元兄,為了尋覓長期配合的設計搭檔,偕同出版社老闆陳春雄先生一道跑到書店賣場,他們約定各自挑選兩本最中意的封面,然後決定適當人選。無獨有偶,兩人各都選到一本署名「不倒翁視覺創意工作室/?翁翁設計」的書籍,雖然出版社不同,書籍屬性也各異,但是在琳琅滿目的書店裡,不約而同選中同一位封面設計者的作品,也算有緣,註定了往後我和陳信元兄長期合作的機緣。然後,信元兄又引薦我結識當時任黎明文化公司的羅愛萍副總編輯。這一合作關係更是長久,一直到出版市場已經達飽滿巔峰的二○○八年,和她的合作已經屆二十年了。遠遠超出我所設定的一般合作模式:「蜜月期三年、冰點三年」的定律。 在出版市場翻滾久了,往來過的出版社不下百家,最理想的狀態是保持著適量的合作案例,不要獨家壟斷,否則難續長期合作的關係,這是我的體驗。太密切的頻繁往來,容易形成倦怠,設計者安逸於慣有的設計風格而難以推陳出新,出版社則往往陷入設計費用的帳目迷失,合作久了便視設計費為出版社的沈重負擔。 從單純的工作配合到後來熟悉成為朋友,久了,我習慣就直呼她羅姐,她也不在意官場職稱,以小老弟相待。起初,我依著直覺把她歸為女強人之輩,對她心存敬畏之意,工作上我一向戰戰兢兢,即便合作的案件大都屬於創意設計的工作,但我就是執著,從不輕易草率面對。 九○年代,羅姐掌管的黎明文化公司隨著出版市場生態丕變,她用心地嘗試改變黎明文化一向給人專注於軍政出版的刻板印象,適量地朝著大眾文學、生活休閒及文化藝術方面拓展。看似規模悠久的黎明文化編制其實少得可憐,尤其是編輯部。因此每回羅姐找我設計稿件,常因為人手不足,我有時不自覺地逾越設計分際,常常擅自更改或添加了廣告文案或標題。對我來說,長期參與出版品的編輯與設計,撰寫文案難不倒我,依我的看法,如果不能在封面上以精短準確的文案說服、吸引讀者,那麼可以想見一本新書的命運將是如何悲慘。羅姐從來不曾修改過我的設計;包含我擅自加諸的文案等等,這讓我可以盡興揮灑,用心設計,我深信在用人這方面,她是完全信任並且尊重專業的。能夠保持近二十年的合作關係,這是很重要的因素。 後來,才慢慢發覺,看似架式十足的女強人,私下是熱情豪爽而且喜歡打報不平的「多事之人」,常常在費心奔走幫人解決事情之後,疲憊不堪的自嘲自己是不是太濫情了?她一度聽從擅長命相的高人指點,替自己取了一個引人側目的別名「羅美人」,大夥兒覺得也算特別。不過,關於她熱於助人的個性,確實讓我深受感動,也暗自慚愧。許多發生在周遭的人事,當我們才心生憐憫,仔細思量著如何履行關懷善意之時,卻往往已經錯失時機,有時甚至成為遺憾。我所認識的羅姐,正好讓我徹底地檢視了自己的懦弱與矜持。 二○○八年初,從楊樹清兄處得知刻在金門家鄉靜享晚年的胡之光教授不幸中風的訊息,那時我正好替胡教授夫婦設計了一組名片,才準備要寄回金門,隔天又聽說已經轉診到榮總就醫。我想起羅姐和榮總的關係良好,打了通電話告知羅姐,請她幫忙關照,我甚至連胡教授的病房都不清楚。羅姐二話不說,立即趕赴榮總,找到了胡教授夫婦,也幫忙張羅了病院床位及交代熟悉的醫師。她說見到虛弱的胡教授讓她感傷不已,她再三安慰楊心儀師母要堅強起來,安心陪伴教授渡過難關,並且叮囑師母有任何需要幫忙一定要告知。 羅姐對於我們周遭這一票「金門幫」的小老弟特別照顧有加,她說喜歡金門人的敦厚踏實,而且早期金門經歷戰火洗禮的處境,讓她對於這塊土地懷有深厚的情感。 二○○五年洪進業兄、楊樹清兄約我一起聯手策劃編輯《金門風雲/胡璉將軍百年紀念專輯》,參與金門縣政府的招標案。我們直覺所想到的合作出版社就是黎明文化,羅姐當仁不讓,自告奮勇隻身數次往返金門進行標案程序,她說這是有意義的案件,胡璉將軍造就了金門後來的繁榮,而黎明文化原本就源起軍系,無論如何要爭取到這次合作機會,也算為金門略盡心意。我知道她來回奔走的辛勞,雖然投注的心力與實質獲得的報酬利潤不多,也未必獲得公司的諒解,但是對於她的熱忱,我一直銘心記取。 每回,她只要出國或外出旅遊,總會捎回一些伴手禮,我大約是獲利最多的一位。業務上的需要,我保持著與羅姐每個月兩三回的面晤。二○○七年初,經過長久的沈澱思考,羅姐毅然決定離開她花費了大半青春傾心耕耘的黎明文化公司,我知道一向重情誼的她,離開服務了三十餘年的工作崗位,絕對是人生中最難以割捨的痛楚。但我支持、也鼓勵她的決定,重新開創一個新的局面,以她樂觀、活力十足的拼勁與廣闊的人脈資源,我相信會有一面新的風景,我這樣想著,周遭所有認識的朋友們也都這樣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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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青江正闊
中國傳統文化的價值,是否具有現代意義?這是《知識人與中國文化的價值》書中另一措意處。 中國現代化的困難之一,就是價值觀的混亂;而把傳統文化和現代化,看作兩個不相容的對立體,尤為亂源所在;我們若認為「五四」新文化運動,是二十世紀中國社會思想的啟蒙運動,那麼這個蓬勃凌厲的思想運動,理應高擎萊布尼茲( Gottfried Wilhelm Leibiz )「現在之中,充滿著過去,復蘊涵了未來」的理性思維,使中國文化及時策馬於世界核心;但實況? 「山圍故國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在那風雨飄零的啟蒙運動中,多少知識人振衣風發:科學與民主的首倡、語言與文字的改革、現代與理念的引進,而今我們仍可感受到那種奮袂挺身,以啟大眾的英風;但何以挾此才華,鼓此氣魄,最後竟落至熊十力先生所謂:「真能在艱困中樸實地去下苦功,極深研幾,而不肯淺嘗即止,得少為足者,吾實罕聞其人,……學識不殖,情思都盡,人則斷送,國又何依」的地步? 原因無他;薄有文章驚海內!當時的知識人,雖說意氣風發,稷下讜論,奮身為中國文化的現代化而戮力,然在自恣中,卻早已深陷一隅而不知;更不知中國傳統文化所面臨的迎戰,已「丸出於盤者」矣,豈是滿腔民族感情所能振!更可以說,由於「目的熱」導致「方法盲」,當時的知識人不但深陷於傳統思想的取捨,也失落了純正的學術熱忱,乃至漠視了當時正在流變中的世界思潮,自然無法展現出敏銳洞察,切中肯綮的思想。 對西方如此,對中國傳統呢?自從德國社會學家韋伯(Max Weber)以來,在一般社會學和政治學中「傳統」(tradition)和「現代」(modernity)久已成為對立的東西,使人誤以為傳統與現代勢不兩立,要建設現代社會勢必摧毀傳統;雖然喊這些口號的人未必接觸過韋伯思想。但可以推論的是,五四當年諸多知識人情緒性地反傳統,不正是片面受到此種思想的影響? 其實這種對立看法早已受到社會學家的挑戰。魯道夫(Lloyd L.Rudolph and Suzanne Hoeber Rudolph)夫婦在對印度的研究中發現:傳統與現代之間具有非常複雜的「辯證」(dialectic)關係,不僅傳統中有近代化的因子,現代化本身亦決非全屬現代,其中亦有脫胎於傳統成分;甘地便是最善於運用傳統中的舊因子。其實此種觀點,在中國知識人中也早有此論,王國維即曾說過:「入乎其內,故能寫之;出乎其外,故能觀之!」 觀照中國歷史發展,傳統雖在改變之中,但其間終有不變者,如杜牧在「序孫子注」中所說的:「丸之走盤,橫斜圓直,計於臨時,不可盡知。其必可知者,是知丸不能出於盤也。」但此種關係何嘗不是傳統與現代化之間的寫照?韋伯《基督新教的倫理與資本主義的精神》即指出:近代資本主義的文明,其所以能在西歐土地上茁壯生根,單從政治、經濟、社會等面向是無法理解的,而是緣於宗教改革以後,新教的宗教意識與倫理觀念,發揮了影響與默化的功能,才使資本主義得以蔚然興起,並成為近代西方文明極重要的思想。所以艾深思達(Eirsirstalt)就認為:「傳統的延續,本就是現代化成立的重要條件。」 「唯有真實的苦難,才能驅除羅曼蒂克的幻想;唯有看到克服苦難的壯烈,才能幫助我們承擔殘酷的命運!」五四飄盪的那段風雲早已過去,但中國文化所面對的挑戰卻方興未艾,透過歷史的層層迷霧騁目遠眺,我們固不希望中國文化像昔日的希臘、羅馬帝國一樣,徒留一些古蹟,供人憑弔於幾度夕陽紅的殘暉而已,我們更切切期待此一歷盡滄桑的傳統文化,在歷劫烈火之後昂首重生,再現先秦時代那種精深恢宏的氣象,攬轡澄清於天下。 喀爾文教派那種禁欲苦修的文化,並未造成歐洲人封閉退化的窘境,反倒締造了近代歐洲文明;印度古文化也沒有成為印度現代化的障礙,反而是印度現代化的因子。因此,中國古老傳統那些仁民愛物的思想,未嘗不是進入現代化的天梯?僅以「人與天地萬物一體」的態度,縱然不是「現代的」,卻有可能是超現代的新啟示。誠所謂致廣大而盡精微,蒼涼歸棹後,回首中國傳統文化與現代化的因緣,又何僅是「楓青江正闊」的恢宏氣象而已,允為吾輩讀書人惕之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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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一比,政黨輪替
「真黑。」「你說什麼?」「我說那幾堆人『真黑』。」「哦!當然?嘛,他們都是XX黨和YY黨的人。『黨』嘛,就是『尚黑』,這還要說嗎?」「!?#!?#!?。」「黨同伐異,就是這麼一回事,黑吃黑,黑吃白,白吃白,白吃黑,也就是如此,看開一點,我們小老百姓吃不到的,算了。」「真的『算了』?」「不然要怎樣?」「!?#!?#!?。」 政黨。聽起來有點怕怕的,XX黨或YY黨,聽起來更是讓人不寒而慄,怎會這樣呢? 「黨」,本來應該是件好事才對,因為它是集結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們(不見得都是朋友),為著共同的理念信仰而去奮力實現理想的組織。所以,有了「黨」才會有力量,也才是團結的啟端,再艱難的目標也可用黨的大我力量去完成。如果,「黨」面對?生都能悲天憫人,面對自己都能敬天畏土,那麼再多的「黨」都是社會國家之福。可惜的是,現在的「黨」幾乎全都變成了追求利益,奪取政權的最大工具,為了能早日嬴得權與利,不擇手段在所不惜,強詞奪理更像家常便飯,甚至無理取鬧都敢理不直而氣更壯,一派凶神惡煞狀地硬要吃定對手。「黨」到了這種地步,要這種「黨」幹什麼?只是小老百姓又能奈它如何?悲哀呀! 近代中國的政黨何其多,中華民國初年大黨小黨林立,說它是民主的展現或是民主的假象?都對也都不對。經過文鬥武攻只剩下兩個大黨:中國國民黨和中國共產黨,他們錯綜複雜的人脈及糾纏不清的情感,叫人如何去釐清。最後,民國38年(1949年)10月1日,政黨輪替了,中國共產黨蠃了,在北平(北京)天安門上宣告成立「中華人民共和國」,到今年已是59年,政黨都還沒有再輪替,這才叫著「一黨獨?」。 而中國國民黨在民國38年自從轉進(敗退)台灣後,朔自民國36年從日本手中接回「二戰」勝利的成果,統治台灣到民國89年(2000年)5月19日,也有53年之久。這時政黨又輪替了,民主進步黨嬴得了選票,雖然只有39%,但是國家就交由它來統治管理。 民主進步黨可上朔逾越百年來承襲台灣民間本土理念,抵抗大清帝國、日本殖民、國民政府,爭取台灣人做主人的悲壯歷史情感,創黨20年後,終於當家做主了。 今年民國97年(2008年)5月20日,做了8年「台灣主人」的民主進步黨,又要被中國國民黨政黨輪替了。這是台灣第二次政黨輪替,民主進步黨你是怎麼了?你不是高舉「清廉、勤政、愛鄉土」「有夢最美,希望相隨」的大旗嗎?怎麼只撐了短短8年就累了?怎麼喊得驚天動地的「台灣共和國」消風了?你怎麼對得起你的死忠黨員?你叫他們如何自處?你有勇氣敢承認你只會耍嘴皮不會做事嗎?只會獨吞不會分享嗎?只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嗎?悲呀!民主進步黨,是否要再反省20年? 大家都在等,等著看中國國民黨重登大位後的表現,看他是否還是8年前被人民所唾棄的那個黑金中國國民黨?或是那個60年代為台灣打拼經濟促進外銷貿易,提昇教育、提高個人所得的用心中國國民黨?否則4年後的大位就又要換黨做做看了。 比一比,那個政黨愛人民,那個政黨聞聲救苦,那個政黨會做事,做好事,做對事,事事有好果,人民過好活,社稷真活潑,政黨輪替才紅火,不然「政黨輪替」就是人民頭家的利器,切記!切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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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之聯想
中國文字大多是具有歧異的,就以「黑白」這個詞來造句,就有一堆,如閩南語責備詞「黑白來」(胡來)、「黑白做」(不會做而胡做),或是麵攤標榜的「黑白切」,是指「隨意」並帶一點老闆「阿莎哩」的味道,這些「黑白」詞,是取「黑」的偏義來運作。 在理則學上有所謂「二分法及其謬誤」,就是「非黑即白」,這種二分法,黑白分明,中間絕無灰色地帶,它只能運用在自然科學上的求「真」,如「二加二一定等於四」因為它含有普遍性與必然性(即不受時空的限制,如五千年前或後,在任何地方,一定是等於四);如果要適用於社會或人文等面向,就先要懂得運用的藝術,因為,它們常帶主觀意識的判斷,並且為因應人生百態,常呈現許多灰色地帶:一如「黑白」運用二分法,結果就會像「如果你不支持民進黨或陳水扁總統,你就是不愛台灣」,政治上的口水馬上就泛濫成災! 在法律科學也常用「非黑即白」的方法,當檢察官或法官具體指出罪犯的犯罪動機、人證、物證及旁證之後,來研判某人是否有犯罪, 一定做出「某人要嗎有罪,要嗎無罪」;不可能出現「既有罪又無罪」的矛盾結果;除非法官的「自由心證被狗咬了」,很不幸,在政治領導法律(或法律是為了服務政治)前提下,法官的良心常被狗咬了。 在道德上,也要堅守「非黑即白」的底線,以肯定人的本質。不過所謂「道德」,是建立在人性的普遍價值上,如孟子所謂「仁義禮智」四端,但因為孟子主張先天性善(先肯定人的第一個善念),如以「惻隱之心」的第一善念先來保證每個人都會救「將掉落井裏的小孩」。至於是否真的付出行動,似乎不是孟子所考慮的事;倒是以「後天性惡」的荀子,認為人是後天環境所塑造出來的(荀子的「偽」作人為解,非虛偽解),為了保證人能往善走,主張「師法禮義」,以人為的禮法,請老師(以君主為價值判準)來教育人民,最後因時代的變遷,他的徒弟韓非、李斯因應避惡趨善的人性,以賞罰的方法必然走向「法」的判斷。 西方法律觀主張「法律是道德的最後防線」,因為法律來自普遍人性的認定與要求。一切人間的黑白問題只訴求是否違法?它不必問違法人的背景(國籍、種族、黨派、地位等等),因此法律是「皇后的貞操」,它不必為政治服務;更不容政客「黑白來」指染法律。反觀在中國的「情、理、法」的排序中,先講感性的情,先拉鄉情、友情、同窗、同事等等之情,有了情感好辦事,結果是「有關係就沒關係,沒關係就有關係」,也因此常常先私後公,以私害公。 在「黑白來」的現在台灣,在陳水扁凡事出於自私的考量(不管是一黨、一家或一人)下,上行下效的結果,當權者利用其權力,在不知法律是何物中黑白撈;一般不良的詐騙集團也利用各種方式黑白騙,結果導致人與人之間不再有「互信」,真該譴責陳水扁之流者「始作俑者,其無後乎」! 然而,公道自在人心,黑白自有公評,這一次總統大選,馬英九以多出二百二十一餘萬票,勝過「黑白講、黑白罵」的謝長廷。 黑白的運用是一門藝術,但總有一點道德的基調作判準,否則黑白不分的灰色,必然帶來人世間的黑暗;期待馬英九以其法學修養弄清黑白,釐清灰色地帶,帶給國人明亮的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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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個人主義
個人主義(individualism)這個翻譯名詞在中文常有負面的意義,每每和自我主義(egoism)或自私自利混淆,其實個人主義在西方是一複雜的哲學思潮,有長久的演化過程。原則上說,個人主義是指一種倫理觀,堅持個人的利害是行為的最高考量,社會或群體的主要目的是提升個人的幸福,道德應以能否實現個體的性格為準。個人主義強調人的自由與獨立自主,反對國家、社會、群體、制度等對個人的干涉,甚至傳統、宗教都不應限制個人自主的選擇。極端的個人主義認為,如果個人選擇自私自利,也沒有什麼不當,只要他沒有傷害到其他的人即可,因為個人沒有必要遵守社會強加於他身上的道德,他有權利決定自己的道德觀。 在政治上,個人主義認為國家應該保護每個人的自由,個人的利害不應為多數人的決定所犧牲,因此,個人雖然選出了政府,但並非有什麼樣的人民就有什麼樣的政府,政府的決策雖經過民主程序,這只是表示決策過程中某些人贏了,輸的人權益不應被忽視,何況政府的決策經常落在少數有權勢的人手中。 在社會上,自盧騷社會契約論以來,一直認為個人意志應屈服於社會集體意志,這種看法個人主義者大不以為然,他們認為社會是為了個人的利益而存在的,個人不應為任何社會的召喚或因素作出犧牲。理性的個人主義以不侵犯他人利益為前提,確實避免了個人受到國家、社會的壓抑,提供了個人性格、才分充份發展的哲學基礎,因為只有個人最了解自己,也才能決定什麼對他們是最好的,但極端的個人主義往往流於安那其(anarchism,虛無主義),甚至放縱主義(libertarinism)。 在東方受儒家文化影響的國家裡,個人主義市場其實有限。儒家文化講求人倫關係,家庭與宗族在個人生命中扮演重要角色,個人的生命意義往往必須在群體中完成,《左傳》中叔孫豹提到生命意義的三不朽--立功、立德、立言--都是在群體中肯定自我。極端的個人主義讓人無祖無後,也無同儕,個人最後只能依靠他自己,個人主義所強調的自我實現也有流於自私之險,而自私又常源自於人盲目的本能,它摧毀了德性和節操,最終也使人毀了自己,這是個人主義的弔詭。 但個人主義對集體主義壓抑個性的張揚確有挽救之功。儒家宗族和社群的人倫關係,其流弊可能使權力落在少數族長、君王、權臣之手,形成「天下無不是的父母」或「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的父權社會,因此,民國初年新文化運動以來,文學、思想界都有對傳統集體主義的反撥,郁達夫總結五四新文學的成果說,那是個人的重新發現,可謂一針見血,李歐梵教授甚至以浪漫的個人主義來為五四文學定調。胡適的易卜生主義可能最為有名,易卜生戲劇主要的主題便是探討社會三大罪惡--法律、宗教、道德--對個人的破壞,而一俟個人的個性、自由獨立精神完了,社會也沒生氣了,晚清的中國正是如此,因此胡適認為健全的個人主義是中國社會所急需的。胡適之外,我們也在徐志摩、周作人、郭沫若等人看到類似的主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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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陳秀端《藤壺之戀》
陳秀端《藤壺之戀》,內容清新,形式典雅古樸,除了〈父子情〉外,〈藤壺之戀〉結合藤壺的生態特質,〈柚花三月〉講解柚花特性,〈土樓情緣〉大幅介紹義大利古典藝術跟永定土樓沿革,〈下午茶〉介紹咖啡、花茶等特性,〈洞庭月〉則有湖南菜的描寫,主題之外添加知識描寫,使得故事更動人。 小時候常往海灘,看見鬼條柴跟礁岩攀生一大群貝殼,長久以來總以「貝殼」籠統稱之,直到讀了本書才知原名正是「藤壺」。〈藤壺之戀〉以藤壺生態為引導,介紹三個重點:藤壺生態、金門風光,以及戰地對金門子民的傷害。三個主題互為呼應,絞揉一線,把戰地的控訴隱藏在藤壺的生態之旅,未因感傷而咄咄逼人,憶舊跟反省的幽情反而不斷滋生。 〈柚花三月〉、〈土樓情緣〉、〈下午茶〉寫三則動人的愛情故事,〈柚〉寫徐家大小姐傷心的愛情故事,〈土〉寫異地重逢的戀人柏舟跟玉清,〈下午茶〉記雅麗、亞蘭、晴文三個學成後,返鄉服務卻工作、婚姻不順遂的情景,後亞蘭巧遇昔時戀人姜友諒。值得注意的是柏舟跟玉清,論及婚娶時,因柏舟住在金門,遭玉清父母反對,亞蘭跟姜友諒因為工作分隔兩地,不得不分開。柏舟跟玉清的關係,如同金門跟台灣的關係,金門猶如蠻荒,子女嫁往金門如同流放,表現了部分台灣人的想法。亞蘭跟姜友諒因工作而分開,實則是返鄉服務的熱誠大過愛情,這才分手,多年後重聚,儘管亞蘭在金門謀職不順,卻未放棄,反倒是姜友諒因為擔任律師,工作地點不拘一地,才得以有了美滿結局。反觀亞蘭的朋友雅麗,回金門任職,工作不順,在父母催促下,只好委屈接受相親。從雅麗等三人身上,可看出金門適婚女子面臨工作跟婚姻的困難,亞蘭跟友諒的圓滿,以及柏舟跟玉清的再續前緣,只能當作夢想期待了。 〈洞庭月〉寫因為時代的意外,成為「金門人」的族群:「老兵」。老劉在兩岸開放探親後返回湖南,交代老劉對故鄉跟金門的情感。戰亂關係,使不少「異鄉人」最後成為「金門人」,他們跟金門一起生活、打拚,對金門的貢獻值得一書。〈藤壺之戀〉等五篇,在主題外附加知性內容,提升讀的吸引力,但也往往成為累贅。縣籍學者石曉楓對此認為,「顯示作者對日常事物的好奇與博學。然而作意太顯,有時便不免炫學之弊,如此反易形成小說藝術表現上的瑕疵」。石曉楓提出另兩點瑕疵:人物性格的塑造上太過「扁平」,概念化語彙的形容其實較難凸顯人物肌理;二是在結構的安排經營上,作者採取的是比較保守古典的寫法,也許適時打破小說的線性架構,也能與內容的豐富多元互相搭襯,讓作品更具可讀性。 除此外,陳秀端還有一個瑕疵是對話的不自然,多文藝腔。如,〈土樓情緣〉柏舟跟玉清重逢時,柏舟說,「玉清,時間彷彿沒有在你臉上停留過似的,看妳都沒有什麼改變」(133),玉清說,「你以為,要淡忘一段刻骨銘心的感情,是那麼容易的事嗎」(134)。露骨的對話放在清新典雅的小說質地中,並不對調,建議陳秀端可將類似對話隱藏在敘述中。 〈父子情〉篇幅短,未添加其他知性題材,卻是一篇難得的佳作。該文寫邱木父子。邱父在金門守著荒廢的宅院跟田地,兒子邱中實在台北打拚,後來兒子返家,提出兜售祖產到台北定居的建議。這個平凡的故事交代子女前程向為父母的牽掛,在金門,子女完成理想的方法唯有離開故鄉,遠赴台灣打拚,金門人的前程蒙在濃濃的黑霧中。該文寫邱父對子女、祖產的取捨掙扎,也寫活「立立的媽」:一個尖嗓子,樂於助人,平時卻又讓人覺得有一點「煩」的角色。「立立的媽」適時幫邱中實幫腔,勸邱木及早到台灣,也反映多數金門人的價值觀。該價值觀的背後,也控訴金門戰亂為禍,建設落後的問題。 本文雖列舉數點陳秀端小說的「疑似缺失」,個人其實很欣賞陳秀端的古雅風格,不管是〈父子情〉邱木父子在夕陽餘暉下,未來徬徨,手法含蓄但又飽滿;或者〈下午茶〉亞蘭跟友諒、〈土樓情緣〉玉清跟柏舟,讀來,都讓人溫馨滿溢。而〈藤壺之戀〉的姊弟情義,又更讓人動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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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二三事
三月十二日我搭遠東下午四點多的班機赴台北,抵台時得知兒子公司要加班,媳婦當晚還有課,都會晚點回家,六點半,我就把妻所煮帶台的燉豬腳、炒米粉先加熱吃飽晚餐,再上樓褓姆家,把孫兒女帶回家玩耍。我問老大:「放學誰接你回家」?安親班載我去學心算,再送我回家,然後打電話請褓姆阿姨來帶我上樓,讓我感到台北生活不易,好複雜啊! 翌日我仍然五點半起床,不再書寫,洗盥完畢,喝杯熱開水,就從新莊家附近搭229公車,赴台北捷運站,再搭淡水線到石牌站下車,然後散步到榮總驗血取藥。時間過得很快,我這樣到榮總看病已五、六年了,從每週一次、每兩週一次、每月一次,到現在病情控制良好,才改每兩月赴榮總驗血一次,一個月的藥可在外面藥局領取,我這樣花錢耗時間看病,倒無怨尤,只是我的血小板高是治不好的,要吃一輩子藥控制。署立金門醫院!何時才能開血液科看診啊?往常我看完病,就直接從榮總搭285公車抵松山機場,再搭機返金。這次因為樹清兄來電相約,十五日到國父紀念館,參加「伏碼、流影──盧根影像藝術創作展」揭幕,順便與翁翁洽談我新書《樂在分享》出版事宜;十六日我還要在台北參加「2008佛光山禪、淨、密萬人獻燈法會」。 十四日一天沒有行程,小女原本約我午餐,我認為難得「偷得浮生半日閑」,何不到陽明山賞花、泡湯呢?於是就上網找資訊,川湯溫泉養生餐廳、椰林溫泉美食餐廳………看到馬槽花藝村,有溫泉、有美食,還有花藝,就決定到馬槽花藝村去渡假一天。我在中央健保局台北分局前,搭皇家客運,車資一百元,約一小時車程,下車還得走二十分鐘才能抵達。沿途欣賞陽明山花木在經過嚴冬洗禮後,都顯得格外清新嬌媚,蟲叫蟬鳴澗水聲,都沒有破壞大地的寧靜,徜徉其間,也真是一種難得的享受。250元一份套餐,加50元泡湯門票,就能享受各式山野小菜,美味佳餚,又可泡一場溫泉浴。浴池有個人與團體湯池,也有露天溫泉池,天空雖然飄著毛毛細雨,我頭裹毛巾,蹲進露天池泡湯,聽泉水不斷流動的聲響,坐擁山城,天然佳景盡收眼底,似乎渾然忘返。陽明山花期將結束,路邊所見的櫻花、杜鵑紛紛凋謝,凋謝的花將化為春泥,今年的花,明年會再開,永遠生生不息。 三月十五日,星期六,孫女說:「爺爺,今天是您生日!」是啊!爺爺請你們吃蛋糕。因下午要到國父紀念館參觀「伏碼、流影──盧根影像藝術創作展」展覽,兒子、女兒相約在附近一間「紅磡餐廳」,聯合請我吃飯,以示慶生,餐畢大家散步到紀念館三樓明德廳會場參觀,一上樓就看見我書賀「伏碼、流影──盧根影像藝術創作展」的中堂:「戰地景觀、島鄉聲音」的書法,掛在門口看板上,媳婦看了要兒子幫我照相留念,值逢主角盧根來迎,我介紹家人,並請他與我合照,他很高興抱起我愛孫一起拍照。揭幕典禮,熱鬧非凡,遠從金、馬、台、澎各地的盧根好友貴賓,相約前來道賀,國父紀念館館長、李炷烽縣長、何肇衢、顧重光、管管、蘇蘭、李錫奇夫婦等藝術大師都蒞會指導。主持人楊樹清一見,大叫意外、意外,設計將搞亂了,今天不能照他的版本演出了!果然大師級人物難得來,不能不致詞,五、六人講話,時間拖久了,遠道的盧根貴賓,不能一個個介紹,楊樹清耿耿於懷,幾乎發飆,盧根直說拖太久了,沒時間介紹,好朋友會諒解的………。典禮結束,才是金門日報駐臺楊特派員戰鬥的開始,因為他沒想到李縣長,會從馬祖趕來參加,所以原先撰寫的新聞稿要重新改寫,我們就到畫家兼詩人林瑞的辦公室趕稿傳稿,林小姐只好充當打字員,楊樹清邊寫邊送給她打字,樹清兄平時熱心熱情好人緣,必要時都有諸多貴人相挺相助。有人戲稱楊樹清,這篇稿子能賺幾元?幹嗎那麼辛苦?他回說,以前《金門報導》沒錢都在寫了!現在能不為鄉親寫嗎?這就是楊樹清的敬業與奉獻精神,「應無所住,而行布施」,令人敬佩不已的菩薩行為!其實金門日報對委任的特派員,寫篇稿比編內記者,多加發一點稿費也不為過啊!晚上參加盧根邀宴,宴畢大夥又喝咖啡去,十一時大家依依不捨,才搭捷運各自回家,我與樹清兄到板橋站下,又搭最後一班公車回新莊。 十六日台北林口體育館舉行「2008佛光山禪、淨、密萬人獻燈法會」,曹金平檀講師來電說他要開車順道接我,我因答應新莊黃榮楨督導,上午就要和他到三峽金光明寺,上人間大學徐典正教授的課,下午順便搭他車赴會。妙晟法師、陳丕陽會長等師兄姊一行人,當天從金門飛抵臺北,陳會長來電說,他們要直接開往會場,到時候我們會場見。林口體育館密密麻麻坐滿三萬人,如不拜手機的通話連繫,想見面何談容易?有關「佛光山禪、淨、密萬人獻燈法會」的盛況感人,我已在金門縣文化中心首次舉辦與2006年台北林口體育館舉行的禪、淨、密萬人獻燈法會,分別專文報導過,本文篇幅有限,不再記述。值得感謝記述的是法會結束,黃督導一定要帶我回他家,看看我寫送他的書法作品,他都已經裱褙裝框懸掛完成了,黃督導以前就要我去參觀,我認為沒啥事就沒去。同往的另一部車是他人間大學的同學們徐梅娥、翁其寧、鄭忞惠等都一齊去。黃督導當晚就在家請我們吃由他同修到夜市買回的各種小吃,我電邀曹檀講師來聚會,因他另有其他朋友不方便來,餐畢黃督導再送我回家,這次的台北之旅真是感恩!真是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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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董電視機
隔壁鄰居李文曲老師的夫人黃珍珍女士,很早就投入社會工作,在她未出閣前,曾以自己的薪資為娘家添購了一台聲寶牌電視機,那種真空管式的黑白電視機,外觀像一座櫥櫃,高可及腰,上半身是螢幕和兩扇可向左右拉開關闔的木捲門,下半身是音箱的位置,底部是四足彎腳,這種櫥櫃式的電視機,在六十年代,算是「豪華型」的,是很炫的電器。 時過三四十年,這台電視機的外觀少有斑剝,甚至那塊烙印「聲寶牌」的絨布都還保存完好,顏色還很紅豔,垂飾的錦旗鬚也都縷縷分明,乍看之下,叫人驚訝它的完整性,而我從這台古董電視機,似乎讀到一份生活哲學,是「惜物」是「念舊」是……,一時之間我還真的說不清。 約略記得,小時候,我家和黃家,好像有一點親戚關係,因此我也曾隨祖母去黃家作客,黃家是傳統老厝,但因女主人「圓嬸」愛清潔,整個屋宇窗明几淨,少有灰塵,深井中更是一盆盆紅花綠葉,一些花卉,像是四季蘭、菊花、茶花都隨季節撲鼻送香,一片生機,叫人印象深刻,說真格的,在石門內那一圈圍的鄰居,「圓嬸」的家算是有名的乾淨。 最近,黃家二老赴台隨子媳居住,人去屋空,文曲嫂啣命整理屋宇,知道我喜歡古董舊物,問過「圓嬸」,同意送我五十年前兩老結縭時,特地挑作的肖楠眠床,以及文曲嫂出閣前購置的這台古董電視機,我視如珍寶,撫拭不已。 其實我喜歡這些古董,說是「唯物」,不如說是「唯情」,我總覺得物質的生命有窮盡,而情緣卻難止期。每當我蒐集到一些老古董,細心擦拭清洗,總會惹來旁人不解的疑問?一開始,我的家人也是有所「異見」,多年後,經過我的陶冶,如今也都能分享我的「嗜古癖」,因此我家客廳的許多家具,都是一些傳統的民俗家具,它們的年紀,有一甲子的或是百年的歲數,它們把我的生活空間,鋪綴成遙遠的時空,讓歷史的腳步在我家駐留,讓我幻想或追憶那些古老時代的生活節奏,這之間充滿著無窮的趣味。 懷想民國六、七十年代,那是一個物質貧乏、生活單純卻也單調的時代,那時候,電視機幾乎是人們休閒娛樂的主要提供者,文曲嫂說到她家那臺聲寶牌電視,就常是左鄰右舍的黏著劑,因為只要「保鑣」轉播時間一到,鄰居的大人小孩就會集結到她家,鋪地坐席,大家目不轉睛,隨著劇情起伏吆暍,快樂的不得了。我還記得國中時,我家附近整條巷子也就只有「老李」一家有一台箱型電視,老李把它高高的供在櫥櫃上,只要天氣良好可以收到訊號(因為當時金門沒有三台的轉播站),他們家狹窄的客廳就坐滿了人,擠不進去的只好站在門框外張望,狹長的門框,框住一堆腦袋瓜,一個疊著一個,只要蹲在最下方的傢伙腳痠了,往上一頂,頭頂碰撞下巴的聲響,此起彼落,痛得大家哇哇叫,隨即三字經也就脫口而出。 在那看電影要錢(一張電影票二塊半),看電視不要錢的時代,家裡有一台電視機是很拉風的事,因此也經常是人情的節點。透過螢光幕,夜晚不眠,觀看金龍、七虎少棒隊在威廉波特的戰果;觀賞儀銘主演的「開封有個包青天」;欣賞詼諧幽默的蔣光超、美麗大方的白嘉麗、帽子歌后鳳飛飛等主持的綜藝節目,大家的心情都輕鬆起來,歡笑連連。那時代,感覺社會的交際應酬不是很多,物質享受不是很多,但是風氣純樸善良,人情味濃密,左鄰右舍的三姑六婆,談的不是毛線衣編織的技巧,就是討論逢年過節炊粿綁粽的溫馨小事,大家的話題很接近,往來很親近。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彩色電視崛起後,家家戶戶的黑白電視也被打入冷宮,捨不得丟棄的,就堆置到牆角疊放東西,這代表著時代進步了,社會財富增加了,人們的生活品質也改善了,彩色電視機變成我們朝夕相處的親密夥伴,從手控到遙控,從三台到第四台,它讓我們輕易取得大量資訊,擴展了我們的視野,帶給我們許多的娛樂,但無可諱言,我們也因毫無篩選地接收聲光催眠,常常呆坐在電視機前,腦子一片空白,心靈也開始茫然。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我們的社會吹起一股懷舊風,許多古物舊物,因為人們的懷舊,獲得新生,那些曾被認為落伍的黑白電視,也被人們從灰塵中彈篩出來,展現新姿,這種情結,是否代表人們企圖抓住一份時間距離的美感,是否代表人們重新體認「惜物」的生活態度,是否代表現世過度強調自我的反思,總之,喜歡這些舊東西,已不只我一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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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紛紛倍思家
雨,總是,在清明時分下,至少,記憶如此告訴我。親,總是,在清明時分思,至少,這是離鄉後改不掉的習慣!不!不只是親戚和祖先!還有,童時的清明往事!每年,此時,都會重播一遍,同樣的清晰度,卻,情感逐年深化了,思念逐年深化了!還有,家如何從清明節消失的問題。 春捲,總是,在清明時分吃。春捲,包的是媽媽親手洗過、切過、炒過的菜,還有一層離家多少年後才體會出的母愛,如今,在他鄉的餐桌上,吃來特別夢幻。往事,多年來,已是一道道的夢、一碟碟的幻,擺在清明的餐桌上!不同的是,兒時的春捲,有鹹也有甜,而今,換了個時空,卻只剩一種滋味──鄉愁! 墓,總是,在清明時分掃。一路上,列隊歡迎的是:早春的花說著情事,蝶兒彩排新舞曲,大地綠得像首歌,遠山和近樹都喝采鼓掌。爸爸是路隊長,兄弟姊妹,有的攜果,有的扶花,有的拿香,有的握紙。我們蔡家清明祭祖大隊,雖然手上拿的是不同的祭品,心裡卻都懷著一樣的虔誠。這墳慎終,另墓追遠,踩著霧的步履,來到祖先居住的房屋。先將房屋理個髮、洗個澡,再穿上新衣、插上鮮花。直到祖先發出萬紫千紅的微笑和滿足,直到我們把思念至親的情一張張掛在墓上,一裊裊寄託給升空的香火。 家,總是,在清明時分聚。清明是一家人的事,掃墓也是,一家人一起掃。是啊!好想念一家人在一起掃墓、享受家的溫暖而不知不覺的幸福感覺。是一家人在一起掃墓?還是掃墓把一家人聚集在一起?多年在外,最不能忍受的是,家的成員愈來愈多,清明也年年來到我們家,就是無法相聚首,無法一塊掃墓,愈來愈不可能!這些年來在外,最難忘的是,兒時全家一起掃墓的情景! 親,總是,在清明時分思。清明有兩種親要思:一是從前的祖先;一是還活著的家人。因為活著,所以四處奔走、四海為家。因為活著,所以有煩憂和牽掛,事業與家庭。所以,現代掃墓,不一定在清明,也不一定能全家團圓。現代文明與進步,是一隻怪獸,侵入了清明節,阻撓了家人的團聚!現代文明與進步,是一把鐵鎚,一槌一槌把我們歷史與文明的精髓敲碎!最可怕的是,現代人還一副無所謂,任它們伸魔爪、任他們槌不停!眼看現代家庭就快被敲得粉碎! 家的問題,總是,在清明時分想。同樣的清明,古今漸分別。從前,掃墓,前有兄長,後有弟妹,脈脈相連;今天,掃墓,前有霪雨,後有茫霧,陣陣吹來。陣陣吹來相思,相思著散居東西的兄弟與分住南北的姊妹。家,被拆散得只剩下一個虛名,一個清明的孤獨,一個沉重的相思。清明節,味淡了。傳統以來藉掃墓之名,行全家團圓、吃「七餅」或「潤餅」的美俗,也薄了。 往昔,在金門,清明是一種真實、溫暖的喜悅,一種家庭的圓滿;現在,在他鄉,清明是一種虛幻、冷冰的痛苦,一種無根的欠缺。 是誰把清明變孤單,把家變成一盤飄零各地的珠子?交通不是主謀,環境不是共犯。工作不應是藉口,時間不應是壓力。有沒有心,才是主因。有心,再遠,也會到;有心,再忙,也會到;有心,再累,也會到。有心,清明會把家人召集在一塊;有心,清明會把全家前呼後擁掃墓的場景,從夢中喚醒,搬回實境上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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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
──1995,許玉音與馬英九在畫作《等待》裡交會時的等待 「鄉野的一切,總是難以忘懷。陽光下坐落田中的紅瓦屋,綿綿綠草上悠閒漫步吃草的牛隻,陌上不知名鮮艷可愛的小野花,環繞的青色山脈,交織在澄澄藍藍的天空,四季變換,叫人不得不接受它的自然可愛。面對造物者創造出來的生命,總讓我以一份尊敬的心執起畫筆留下見證,把難以忘懷的情景,留在畫布,謹以此獻予內心深處不曾遠離鄉野的朋友們,能給予你們一片心靈寧靜的處所………。」 ──許玉音《燕尾風情油畫聯展》(1995) 「從五月『青春鐵馬向前行』開始,接下來是『愛鄉向前行』的下鄉長住計劃,這幾個月的時間,從鄉村到城市,我幾乎是走遍了台灣大地,包括外島在內的三一九鄉鎮,我走了二百八十幾個………。在台灣各地『行腳』,我是用自己的『感官』去體驗真實的土地與生活。像腳在農田裡的柔軟觸感,以及它緊緊與土地結合的『黏性』的感覺,讓人更了解農民對土地的感情,是他們一生都用雙腳在土地上所培養出來的。那是雙腳與土地的『對話』,農民與土地一生的『對話』。」……… ──馬英九序鐘永和《原鄉視界》(2008) 二○○八總統大選、藍綠對決後的第三天,連續趕了多場約會,綿綿春雨,夜來時與鐘永和坐定在忠孝東路聯合報大樓廣場前的星巴克,這才驚覺,現此時與我約在星巴克、眼前的這位「攝影達摩」,從馬英九一九九八年競選市長到二○○七年參選總統,他就一直是被「欽定」,與馬穿梭大街小巷、上山下海的貼身攝影。曾經與馬晨昏擠在一部休旅車內達半年之久,三餐吃便當吃到怕,如今已累計拍攝了二十萬張馬英九影像;馬英九親為鐘永和的人文影像書《原鄉視界─鏡頭中的人文風情》寫了兩千字序文,其中一段寫道「鐘永和先生在我下鄉的行程中,曾擔任拍照的工作,如今他把這些照片結集,成為他即將出版的新書的一部份,我既欣喜他的工作成果,可以讓我們更了解台灣的城鄉人文風貌;也更願意和大家分享我在台灣各地所感受的美好。」堪稱全紀錄、最能掌握馬英九「面貌」、「形影」的鐘永和,我問他「會繼續加入馬總統團隊?」鐘永和哈哈大笑,一個人文攝影工作者的朋友,長期的行程參與,「我真切地感受到馬英九的氣度、人文特質,這是一般政治人物少有的,拍攝他,我只感覺是朋友間的互動,是一種人文攝影磁場,當我第一天鏡頭與他接觸的瞬間,即產生這樣的感覺。」 一家又一家,星巴克的拿鐵,這幾年來,不知喝過多少杯了;「你注意到沒,今天喝咖啡的人的臉部表情多出了放鬆、自在,」鐘永和提醒我觀看喝咖啡的臉,又指向玻璃窗外有說有笑、表情豐富的男男女女,包括一位也捧著咖啡杯哼著難懂曲調、走來走去的「流浪漢」?「覺醒了、釋放了,我們都經歷了一段苦苦的、煎熬的、漫長的等待!」 鐘永和,你說甚麼,再說一遍,「苦苦的、煎熬的、漫長的等待─」 等待?總統大選、馬英九狂勝兩百多萬票的第三天,在台北大城星巴克的咖啡時間轉折處,忽然回到許多年以前,想起星空的另一頭、海島故鄉的一位美女畫家。 她的名字叫許玉音。 許玉音啊許玉音,胡玉音啊胡玉音;許玉音的名字總會讓我聯想到電影原著、古華小說《芙蓉鎮》中的女主角「芙蓉仙子」胡玉音。小說中的胡玉音「黑眉大眼,面如滿月」、「『玉音、玉音』,就是大慈大悲的觀音老母所賜的意思」。 《芙蓉鎮》的胡玉音,生於坐落在「湘、粵、桂三省交界的峽谷平壩裡,古來為商旅歇宿、豪傑聚義、兵家必爭的關隘要地」的湖南芙蓉鎮。 現今之世的許玉音,生於龔鵬程筆下「孤縣福建廈門外海的小島,曾有海盜來往,但也有大儒駐足;土地荒瘠,耕稼不易,卻又文風鼎盛;僻處南方,而竟遍地高粱,宛若北邊;迭經戰亂,反造就了一座海上公園的迷人風光」的浯洲金門。 芙蓉鎮的胡玉音與浯洲城的許玉音,在時空與現實世界裡,她們是不可能產生交會的;活在文革時期的胡玉音「開設米豆腐攤子」、「成長於戰地時期的許玉音「擅長繪畫、精於紋眉」;胡玉音從小哼的是〈東方紅〉、〈解放區的天是明朗的天〉,許玉音自幼唱的是〈國歌〉、〈自由的屏障〉。那麼,她們心內處所能發生交集的,是「等待」,一個等待明朗的「解放區的天」、一個等待被屏障禁錮的「自由」。《芙蓉鎮》的胡玉音在「一個可悲可嘆的時代的尾音」描寫中結束;「浯洲城」的許玉音一如阿德的唱腔「離開了傳說中的戰地天堂,所有的孩子,不懂自己將飄向何方」? 在台灣苦行了十六年,金門解嚴後的第四年、一九九五,許玉音回家了!回到空氣中不再瀰漫硝煙、琉璜味的島鄉。她能帶回家的,惟一顆漂鳥歸返的心,以及一件件取名〈夜色〉、〈起風的日子〉、〈午后〉、〈田園〉、〈綠意〉、〈暮色〉、〈早秋〉、〈鄉間小路〉、〈寂〉等油畫作品,印象派風格,以柔和沈靜的色調,繪寫出她隱藏的鄉情、鄉愁。由許玉音領銜演出的《燕尾風情油畫聯展》,一九九五年秋天,金黃般靜靜地於金門社教館開展。十一月的某一天展場悄悄地出現一位英挺和善的不速之客,走近一件牆以石累、紅磚、紅瓦、石條窗、燕尾馬背構成的閩南古厝畫作前,目光聚焦在畫面中那位著黑色中式短服、頭髮斑白、雙手輕疊、站在門檻處凝望遠方的老婦身上,左右仰視、駐足許久。他決定購藏這幅取名《等待》的油畫。 創作《等待》的人是許玉音,買下《等待》的人是馬英九。時任法務部長,訪視金門的馬英九,在行程空檔參觀畫展時看上了《等待》。是許玉音的畫風,或者是畫裡不知為何在馬背下倚門望歸的老婦眼神、身影打動了馬英九?沒有人知道答案。只清楚馬英九不是私藏、而是由法務部公開購藏原作並取得複製授權再提供給全台各地少年輔育院掛展;也可以清楚的線索是,典藏《等待》的同年十月,馬英九主張基於歷史、土地、血緣與人道等考量,率先提議以「專案許可」方式讓金馬與大陸福建「小三通」,期望金廈兩岸不再有徘徊、等待的未歸人。 等待。從戰地到解嚴,金門人歷經了一段漫漫的等待。 等待。從封鎖到開放,金廈水域渡過了一段遙遠的等待。 等待。從變色的綠地到湛藍的天,我們都走過了一段苦苦、煎熬、漫長的等待。 等待。許玉音一九九五年根植島鄉的《等待》,不也是馬英九二○○八年解除魔咒、藍天再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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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笑‧遠離憂傷
人生中,最珍愛的東西,一但失去,還能再度找回來嗎?那找回來的,會和原先的一樣深刻、動人的東西嗎?如果人生經歷不堪的摧折,時間無情的奪走美好之物、許多優美的瞬間觸動與感懷,就像東流逝水一去不回,而奔流向前的盡是陌生的水花,再也換不回來原來的青春、失去的健康,甚而是殘缺肢體的一部份,又該怎麼面對那困境、怎樣安撫自己的靈魂?如何帶著失歡的記憶,殘缺的身心,相信未來仍有希望,可以一直前進、不斷推演出美麗戲碼呢?那些生活中的平凡的精采片段,是否會像許多好電影的經典畫面,有機會一次次倒帶重播?有機會再對親愛的人說:時時刻刻!記得我愛你! 秋天的午後,我在西門町街頭轉角的人行步道區的涼椅上,給原來相約一起出席的詩友發簡訊說:我即將進入戲院,尋找「失落的微笑」,以及紀錄片背後我所關懷、擔憂、想要再進一步思考、探觸的議題。 詩友回覆的簡訊遲遲不來,我提早進入戲院,因此有機會看見特別安排的首映典禮彩排,這裡即將放映的一場記錄片,針對議題將衍伸一個座談,我看見片中的男、女主角正在進行「彩排」一場感性的「婚禮」,那婚禮的背景原是一片青山綠野,此刻移植在戲院布幔前的小小舞台上,戲中的女主角、也是真實人生的呈現者,她將以堅定、無悔、包容的愛接受男主角的親吻,在之前,她會說:她不願意和親愛的丈夫親吻,因為他滿嘴臭臭髒髒的檳榔血渣讓人無法忍受;後來那丈夫得了口腔癌、十八個月內開了四次刀、做了三十五次電療,失去了左臉,才終得挽住生命。在紀錄片中,我都聽不清楚他所說的話,他想要對眾人說出來的重要的話都得靠妻子翻譯,我也一直為他被切除掉的半張臉傷感,那歷經過風霜的一張原來應該很好看、很有生命力的莊稼漢的臉啊,在鏡頭前變得殘缺、不完整了,所以他笑的時候大概得靠眼神來傳遞歡樂的信息,但,真正的愛,是不會遺失的,所以「遺失的微笑」其實讓人找回更多的歡樂,因為我們會發現,一顆「心」的覺醒比什麼都重要,光憑一張嘴是不能成就什麼真理的!就像女主角說的殘忍的一句驚醒語:那「癌」啊,有三張大嘴巴,一直一直吃啊!啃啊!把一切都吃盡、吸盡、啃光了啊! 唉!我暗嘆一口氣,在黑暗的戲院中悄悄發簡訊告訴詩友,我得為「遺失的微笑」寫一點什麼,才能心安。 「遺失的微笑」──台灣第一部檳榔男記錄片,描述嗜嚼檳榔引發口腔癌,因而徘徊生死關頭的感人故事,我手中兩張薄薄的介紹白紙,讓我聞見檳榔的血渣氣味,我不知道林育賢導演在拍這部紀錄片時,聞見檳榔濃烈的氣味時,心中想的是什麼?在看紀錄片時,我一直感到緊張和哽咽,因為那口腔癌病患難言的悲情,讓我延伸連結向許多看、聽、聞得的悲慘故事。「遺失的微笑」中,紀錄了人們把「嚼食檳榔」變成「一種習性」的後果,那嚼食者「內心」的問題呢?該探挖多深,才會招引更多關注、尋得解救呢?片中兩個案例,一南一北,南部純樸的莊稼漢和北部的客運司機,他們因一場口腔病患座談會而相識,兩人相隔又相連的命運,在拍完階段性的紀錄片之後,又會演出什麼樣的未來人生戲碼呢? 一部紀錄片,不只是紀錄時空的故事而已,特別是針對特定的人所拍攝的片子,總是帶給人更深的驚醒與沉思。 永遠拍不完的紀錄片,揭示人生說不完的故事,紀錄片背後,尚隱藏著許多尚未被挖掘、採訪、紀錄的真實面相,所以在「遺失的微笑」首映後的訪談中,我的思緒自然導向更大面積的關懷,那一株株的檳榔樹,樹幹筆直,環節明顯,成排種植時更顯得英挺美觀,那雌雄同株,白、綠色花朵相映的美感,曾經讓我忍不住佇足欣賞,但當你明白檳榔樹的根鬚短淺,水土保持力極低,不斷在颱風雨中造成土石流,讓大地變色,人命發生無數危難時,你不得不憂思、重視生態、環保問題;一個個「紅唇族」的誕生、上癮、戒除的心路歷程,也讓我們看見人心的偏執,種種愛戀不捨的貪、癡,直驅人性「原罪」,而這些鮮活的人生歷程,遠大於一部紀錄片的長度,每個哀傷的故事背後,讓我們發現,不幸的遭遇雖然或多或少帶來新的認識與覺醒,但話題似乎總是難斷,惡癮也一直難戒難除,大環境難以改善的結果,演變成一種「台灣愚行」,智者與無知者一再循環、交相糾纏,搬演一場難堪的戲碼。 我所關心的人與事,我所喜歡的紀錄片背後,一直有另類的聲音在招引我,再進一步付出更多關懷,因為那裡有人需要更多的關懷與照顧,當我讀到一則小插曲:「最愛嚼檳榔的人,檳榔籃子連睡覺都放在枕頭邊,以便夢醒時,口中有東西可咬。而牙齒掉光的老人,都會準備一個小臼,先將青仔和老藤搗碎,然後再放入口中,享受檳榔的美味。」時,我突然想起遠方的新朋友,他只要求我一件小小禮物,他想嚐嚐台灣檳榔的滋味。 我能對他說什麼呢?告訴他:「檳榔本身所含的檳榔素和檳榔鹼都是致癌物質,而食用時又加入石灰等添加物,會刺激口腔黏膜。所以,長期嚼檳榔極易造成口腔癌等疾病……」嗎? 除了祝福,就是提醒吧,祝福那些口腔病患者,早日根絕後患,我也可以藉一部「遺失的微笑」,再深思一些議題,提醒周邊愛嚼食檳榔的朋友,祝福他們終生都擁有微笑的權利與幸福,並且遠離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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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的軌道
「女人在廚房裏的姿態──或站,或蹲,或跪,我都視之為一種堅定的生活姿態。兩腳踩著廚房的地,就彷彿踩在了生活的本質上,踩在了萬物的真諦上,踩在了樸素的真理上。」看完電影【出軌】(Unfaithful),腦中浮現的,竟是書中偶然讀到的這一段文字。 出軌的劇情十分簡單,女主角是家庭主婦,結婚十多年,相夫教子、柴米油鹽,先生認真工作、維持家計,一切都依正常軌道而行。直到有一天,女主角遇上了一位二十八歲,浪漫而激情的法裔男子,自肉慾發展出來似有還無的愛情,攪亂了原本平靜的生活。女主角耽溺肉體的歡愉卻也不堪內心的譴責,終至丈夫以一只水晶球擊斃了外遇男子,釀成更大的一場悲劇。 比較另一部外遇電影【麥迪遜之橋】(Bridges of Madison County),女主角的不倫之戀則是從心靈角度出發。喜愛閱讀、藝術的女主角嫁作農婦,曾幾何時,小女孩對愛情的憧憬,已被千篇一律的生活模式,擠壓到內心最私密的角落。一場與男主角攝影師的邂逅,重新喚醒了她對浪漫愛情的渴望,自然醞釀的情愫,在四天內淡淡發酵,如此醇美而甘甜。最後,女主角選擇不一飲而盡,栓緊了瓶蓋,再度塵封典藏。 潘朵拉之盒打開了,女人在婚姻關係中的性意識、主體性與女性自覺迫不及待地跑出來,這對當今男性仍比女性擁有更多特權的父系社會來說,難免引發爭議;因此,以基督教文化為主的美國,兩部外遇電影皆以回頭是岸作終結,自是意料中的事。只是,【麥迪遜之橋】女子細細收納的情感,至死不渝;【出軌】女子狂野之戀,為了證明自己有能力到達情慾的顛峰--不都是人性至真的追求?如果以為利用男性為中心的話語,便能獲得女性真實的認同,阻止飛蛾撲火的悲劇,未免過於簡略,輕忽了人生際遇裡的千變萬化,以及女人感情世界的本質真諦。 我常愛體會女人細緻的情感流動,張愛玲說女人:「超人是男性的,神卻帶有女性的成份,超人與神不同,超人是進取的,是一種生存的目標,神是廣大的同情、慈悲、了解、安息」,將女人的溫柔與寬宏描述至極致。因此,女人可以有大女人的堅毅,也可以有小女人的柔軟,無私的母愛與纏綿的男女之情,看似盲目犧牲,卻也顯示出另一種獨立存在的意義。男人在叢林戰場捉對廝殺,邊界分明,女人則往往憑藉其最大的包容超越了邊界,超越了感性與理性,或者可以說是一種願性──願為所愛之人全然付出、完全接納。 愛,往往源於深刻的感動,感動形成記憶,而女人又是多麼善於珍藏美好的記憶。我有一位溫哥華朋友,獨自攜帶子女移民,先生偶而探訪,夫妻聚少離多,問她究竟如何維繫婚姻,她笑著說:「我永遠記得第一次見面,他在草坪上翻跟斗的模樣,我也不曾忘記當年應允求婚的畫面,依靠著它,我得以度過漫漫長夜。」從部落格裡讀到一位乳癌患者,切除乳房,失去了女性特徵,先生說:「沒關係,我把妳當成還未發育的小女生,重新追求妳」,男人縱有千百不是,此時此刻,女人撿拾的,永遠是深情。 朋友對我也有同樣的好奇,近十年來,台北、溫哥華、金門,我如候鳥般定期遷徙,不擔心意外脫離了航道?我想,非臣服於大男人主義的敘述,也不是儒家道學的約制,我的自信,來自於我欣賞自己站在廚房裡的姿態,女人的軌道,我親自掌舵。 當然,如果男人聰明,不吝給予,愛的涓涓細流,將能輕易流入女人的內心深處,珍藏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