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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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六個小孩與地仙
此處已經是公墓後段,人跡逐漸朝向崙尾遞減,這時候也是顯出迷惘狀態的大白,豎起耳朵傾聽半晌。然後,突然發現什麼異狀了,立刻邊嗅邊跑起來,直直跑向更偏僻更蕪蔓的公墓尾端。 公墓尾端,有一座更古老的萬善祠,隱蔽在一片雜亂林投間,若隱若現。大白停下腳步,但沒像以往那次狂叫猛吠,只是不住凝視搖尾,好像暗示著大家,那裡面躲藏著什麼莫名其妙的神祕東西。 在附近農民大肆拓展可耕地,本地喪家極盡尋求可葬地,政府大量擴充公共用地的多重墾伐下,這片林投是在地碩果僅存的原始樹林。公墓尾端旮旯之地的幸得保存,相依為命的萬善祠和林投之間,有可能存在著荊棘多刺讓農民嫌厭,陰森荒涼讓喪家卻步,此處絕非善土好穴的雙層保護關係吧? 然而,既然此地不是善土好穴,那寧願住在裡面的神祕東西,究竟是世上何種歹惡之物?不再吠叫的大白,又到底是對牠們有所戒心,還是流露悲憫呢? 「我阿嬤說,這間萬善祠跟那座萬善堂不一樣,萬善堂住的是無名無姓的孤魂野鬼,萬善祠住的是有名有姓的早前地居主。」陳建南簡介道。 他阿嬤說,古早古早以前,他們村子發生一次大瘟疫,瘟疫期間親友不敢入村探望,醫生不敢進村診治;全村大大小小死光光,官府下令封莊焚屍,建祠集體安置骸骨。幾年後,一部分在外遺族和一些不怕死的鄰村窮農,看見還有幾隻家犬健康活著,這才陸續遷來一同住下,重新恢復村莊人氣;他阿嬤的曾祖父,就是那些不怕死的窮農之一。 「大瘟疫?會不會是鼠疫、腸病毒、冠狀病毒的傳染病呢?」 「都不是,我阿嬤說,好像是一種叫什麼虎烈拉的瀉吐症。」 「喔,喔,好可怕,好難過,但是虎烈拉又是什麼怪病呢?」 「這怪病,下午回去查網路再說。現在,我們到此為止嗎?」 「不行,這樣不公平。萬善祠和靈骨塔,我們要一視同仁!」 (二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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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在瘟疫蔓延時
雙號的夜,黑,如鬼魅吞噬四周,風颼颼,毫不留情地刮過木麻黃樹梢。黑暗中,唯一的光,明明滅滅閃爍不斷,那是露天電影放映中的銀幕布幔,隨風搖晃。電影演完,閃光結束,夜,更黑、更深更沉了。 戰火煙硝未遠離,單號的夜,特別漫長。有時晚飯後,有時來不及晚飯,便驚慌地遁入地洞,傾耳細數砲聲落地遠近。熒熒燭光,微微閃閃,燈芯一寸一寸燃燒,溶解的蠟,沿著圓柱邊緣,慢慢流下。蠟燭,燃完一根又一根,砲聲未歇,黑夜無盡頭。 夜,無論單雙號,終究一日將盡,太陽翌晨升起,依然是嶄新的一天。 日子,如此循環的過,或許卑微地想,能繼續活下去,一切就有希望。 這些畫面,如夢似幻,因時間已走遠,它卻真實存檔於孩童的記憶匣帶。對照今日,疫情如另類、看不見的敵人。紛擾的亂世,煙硝下,恐懼是一個無言的截句。 時光背景不一,恐懼依然。 自疫情嚴重地爆發,首善之都的台北市,一片風聲鶴唳,人人驚恐自危。分流居家遠距工作,不得不的措施。生活作息與空間,壓縮至僅剩張羅三餐,仰望的天空,侷限住家百尺內或探頭陽台方寸間,人心綑綁至極。宅在家讀書寫作為我嚮往,如今如願了,卻須臾片刻清心不得。醫護防疫人員裹著層層膠膜,為工作驚惶出門的人,這些畫面,令我的讀書寫作變得惶惶不安起來。 疫情蔓延猛烈,如強風暴雨後的土石流,每天公布確診的人數,像泥漿夾帶土石,隨著水流,滾滾襲來,侵襲每人抑鬱的心尖上。瞬間,人類的生命,在瘟疫的死神面前,顯得脆弱無比。 慌亂的心靈,如何安頓,藉一場線上的讀書會,萌生出信心與力量的靈感,慢慢地沉澱、堅定。 「女作協在台北」六月份的讀書會,由我輪值擔綱分享甫出版的新書-《馬背上舞步》。因疫情轉成線上,並如期舉行,異樣的心情,隨著疫情的加劇,緩緩盪起。腦海中浮起電影《真善美》幾許畫面,台上天真爛漫的孩子,專注、忘情地唱著歌,外面納粹德軍一步一步地逼近,欲誘捕孩子的父親入營。優美的歌聲,換來眾人讚賞的眼光,剎那間,彷彿所有風雨都被阻隔在外。 以華文寫作組成的海外女作家協會,許多赫赫有名的作家前輩,臥虎藏龍在全世界各大洋洲。去年全世界在疫情籠罩下,女作家群如散落的珍珠,因避疫宅在家,顆顆串連起來,「Line」或「Wechat」是串連的線頭。她們,以旅美者為多,大多是六十年代在「來來來,來台大;去去去,去美國」的留學潮流下,築夢建巢在異鄉。她們的名字,屢見於世界日報報端的作家,例如金門鄉親名作家吳玲瑤即是。 緣分就是這麼奇妙,從這大群組,分出一支小群組,名稱「女作協在台北」。成員是從去年返台選舉,後來因避疫或探親,不斷有人加入,不知不覺聚攏近十人。一開始為相伴參加藝文活動,如中央圖書館聽白先勇談紅樓夢,大稻埕戲曲廳聆賞崑曲,意猶未盡,便進一步組了讀書會。閱讀寫作雖是我的日常,一旦要煞有其事一群人正襟危坐讀書討論,著實有點心虛直想逃避,因我是屬於雜讀亂讀之人,難登大雅之堂。沒想到幾次聚會下來,讀書會宛如美餌,我一干人是魚兒,一個一個被誘上鉤了。 讀書會,每月一次,非循傳統模式,約定讀相同的一本書。剛開始我們各自講自己的創作,到後來變成每人認養一個主題,輪流當講師,仍不脫文學欣賞與寫作的範疇。幾次下來,每人的滿腹經綸與不凡的經歷,分享後的餘味,縈迴不已。值得一提的是,這團體原本以女作家為主,後來她們的先生們,也紛紛下海參與討論,或為我們服務如拍照等。 首棒由我們暱稱的班長簡學舜主講歷史學家許倬雲著《美國六十年滄桑:一個華人的見聞》。一本厚書幾百頁,集合了許教授美國現代歷史、政治、社會等多方面的觀察錄,讀來不易,但學舜抽絲剝繭以簡單扼要圖文做成PPT檔,為我們導讀。除此,一些經典歌曲,膾炙人口的電影名曲,她更是專精如數家珍,瞭若指掌背後的故事。她講我們聽,聽到興味處,她隨口哼上一、二句,其樂融融。 嘉為是現任女作協會長,曾經隨夫婿派駐馬來西亞多年,以她旅居熱帶雨林國家的歲月,紀錄點滴成為她的觀察筆記,摘要講述。令人動容的是她花了許多心血,走訪她父母抗戰時,曾經生活過的地方,收集那苦難年代的資訊,為她寫作上的材料。 民安以有趣的際遇,博得眾人的嘖嘖讚賞。她自美返台省親,住進了防疫旅館,閒著無事,就一盒簡易水彩筆,從靜物寫生開始,畫著畫著,畫成了副刊專業的插畫家。 牧羊女帶來金門島鄉繡有十字銅片花帔一只,她的珍藏引起眾人的好奇,掀起她一頁頁懷鄉動人之作,如勇奪浯島文學散文受獎──(家書),供我們賞讀。 映雪以她曾任職三民書局編輯的經驗,以及她童書創作的心得,為我開啟文學另一扇窗。 燕風則以精靈的文字,配其夫婿生動細緻的畫作,共同創作圖文並茂的圖繪本。已出版的書有婉約的江南、浪漫的法國,和充滿想像的東非動物世界。閱讀圖文中,總感受作者一股悲天憫人的情懷,跳躍出油墨書頁間。 為美分享的主題─(美美的人間四月天)。以其父親胡宗南將軍與其母親亂世兒女,兩人忠貞愛國、美麗動人的愛情故事,用書信手稿、照片……等珍貴的第一手資料,加上她那清脆好聽的聲音,為我們上了一堂近代史與不朽的愛情故事。 讀書會,流淌著一股愉悅、正能量的氣流,不知何時,驚動了敏隆講堂的主持人,人稱簡老師的簡靜惠。她是學舜的二姐,長期推動閱讀與贊助社會的藝文活動,光敏隆講堂內成立的素直讀書會就有一百多個。簡老師解釋素直在日語是真誠純樸之意,暗暗敬佩她三十年來執著的理想與目標。有幸蒙她邀約下午茶,除了我們這小組加上陳若曦姐,意外地詩人席慕蓉、戲劇家汪其楣、聯文總編輯周昭斐、作家林文義和郁雯賢伉儷也來。大家輪流朗誦詩文、吃喝談笑、觀淡海落日、眺望遠方山峰……,一個飽滿的下午,至今令人懷念不已。 五月底,成員各奔東西,聚首不易,依依不捨湧上。短短的一年,志同道合的一群,因緣相聚,真有「送君千里,終須一別。」之慨。大概是相交短,相知長吧!。所幸線上新書分享會,適時提供了一帖撫慰劑。 要我在她們面前談我書,面對是同是作家的文友,心生忐忑。幸有規劃簡單流程,簡單書介後,採每人輪流與我對談。她們認真讀書,不吝給我讚美與鼓勵。 為美在她醒報的專欄裡,書寫著《馬背上舞步》的書介與讀後迴響,以我因有一顆「文學之心」,點出能面對現實生活的搏鬥後,依然能保有一份執著文學的自我。這種因文字被理解的快樂,只有我這當事人可體會。 還有燕風,坦言她那平常少看軟性文章的理工夫婿,漏夜看完書,隔天一早在她起床前,趕緊上網加購十本,分享朋友。 整整兩小時,我全神貫注地聆聽她們談書的章節內容,並予回應。談著談著,我彷彿陷溺在一片文字海潮裡,一股巨大熱流,從身體竄來竄去,源源不絕,起身調降冷氣溫度,仍覺得熱不可擋,彷彿身心用多大力氣似。 那一刻,冥冥中似得神諭,深刻體認,愈是艱難的時刻,執著、專注於某件事物,尤其那件事對你具有意義,那麼恐懼就變得微不足道了。以歷史眼光看,我們躬逢盛會,親自見證這波疫情。對照孩童期經歷過戰爭餘毒,知道什麼是「有點苦的日子」,今天的日子應不算苦。 瘟疫,教會了我許多道理。在瘟疫下的讀書會,更教會了我面對這場無形的戰爭,懼怕是自己最大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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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六個小孩與地仙
「去年,阿靜師姊不是說過,她不久會被兒孫們,送進北部養生村嗎?」 「新正,我再跑去看她一次,她告訴我世人最後,難免都是孤獨的。生前就算子孫滿堂,熱熱鬧鬧,老來和死後都難免,一個人寂寞的走上這條路啦!」 「她說得對,我們世人,老來最好學會自己懂得忘記,懂得放手啦。」 阿靜師姊是誰?如果六個小孩沒記錯,當然就是那位曾經在觀音堂,幫大家收過驚,祈過福的阿靜仙嬤了。 崙脊上,居高臨下望著,邊走邊說心底話,越走越遠,聲音越小,好像就要走進下方靈骨塔的兩個老阿嬤。「阿姊啊,那麼一天,阿嬤也會死去,永遠離開我們嗎?」許筱純的弟弟,驀然開口問道。 「當然會,不但你阿嬤會,陳建南他阿嬤也會。」許筱純有點哀傷,半晌沒答腔,王金旺嘴快的幫她回答說。 「呸,呸!王金旺,你狗嘴吐不出象牙!」李美惠禁忌的啐罵道。 「沒錯,不但如此,連王金旺和我們的阿公、阿嬤,甚至連這隻大白,總有一天都會死去。」李志揚倒是實事求是,充滿理性的替王金旺補充道。 「嗚,我不要阿嬤死去,不要阿嬤離開!嗚,放開我,放開我,我要趕緊追去找阿嬤!」許筱純的弟弟,一時忍不住哭嚷了起來。 「阿弟仔,你別傷心,別著急,那是以後的事。現在,你阿嬤和陳建南的阿嬤,只是先去靈骨塔那邊等我們!」王金旺皺皺眉頭,索性一把揹起她弟弟。 「阿弟仔,你看,你看,兩個阿嬤不是都遠遠的,一起等在你眼前嗎?」李志揚鬼靈精的頭腦一轉,急中生智,趕快將望遠鏡搭到他額上。 「哇,哇,阿姊啊,大哥哥,你們也趕快來看。嘻,嘻,兩個阿嬤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靠得好近好近,變得好大好大喔!──」 鏡圈裡,走遠的阿嬤們,突然變得更加清晰,更加貼近。 鏡圈外,幼稚懵懂的這弟弟,也突然變得破涕為笑起來。 第九公墓是人生的最後一站,一般大人沒事並不常來,小孩更是心存畏懼,頂多像今天這樣一年上來掃墓一次,所以陳建南並不熟悉。去年則是個悲慘的例外,竟然因為他阿公和屘叔之死 ,比別家小孩多上來了一次。 站在崙脊高處,陳建南不覺一陣迷惘,眼望著四週墳丘起伏,有如一座疊疊纍纍的超級大村落。所謂的「地仙」,好像到處都是,一時卻不知從何找起。 「陳建南,你在想你阿公和屘叔嗎?」李美惠站在後面,伸手推他一下。 「嗯,我在想我阿公和屘叔,現在不知過得好不好?」耳邊聲音還在,腦裡身影宛存,陳建南點點頭。 「安啦,安啦。他們剛才喝過供酒,吃過供品,現在一定跑去厝邊隔壁,跟鄰居泡茶聊天啦!」王金旺天生樂觀道。 「對,泡茶聊天,泡茶聊天。平常閒閒沒事做,我阿公就是這樣。」李志揚想像了一下,同意王金旺的看法說:「但是,我阿嬤可就不一樣,她會跑去厝邊隔壁坐上老半天,炫耀她媳婦和女兒有多孝順,她孫子們有多聰明。」 (二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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泅泳的鯨
鯨群遨遊於雲海 靜默翻騰了喧囂的浪花 山風繪製航海圖 橫切過大洋的側邊;鯨群 浮出海面,沿著大洋的邊緣巡弋 山嵐是鯨群呼息噴發的水霧 鯨群未隨洋流北返 獨自在陸棚定居 演化成一座島嶼;飛鳥 啣來山脈落戶,是島嶼的脊梁 季候風帶來種籽 草的鮮翠,鋪展平原 樹植根成林,丘陵因之起伏 鯨群的背鰭矗立,綿亙成 島嶼九千尺以上的高山 formosa了島嶼於大洋之濱 梅花鹿悠哉大草原,動物們和 平埔人,同在時光河左岸飲水 雲豹來去森林雲霧間,悄然無聲 縱身翻躍,雕像高山部落的圖騰 獨木舟橫渡時空,開啟大航海的 遷徙,足跡拓印在大洋中諸島 尾鰭的漣漪是南島語系的原鄉 島嶼是巨鯨雲海是祂掀起的浪濤 島嶼被捲入了歷史的漩渦,漩渦 湍急又深邃;泅泳過狂風驟雨 沉淪之必然、沉淪是命運 原民失去領地和傳統;移墾華人 從剝削者淪為被剝削者,島嶼 紛飛太多的血肉,纍纍傷痕 鯨群的背鰭頹喪傾斜而崩裂 島嶼的歷史被烽火切割成塊狀: 西班牙人在滬尾砌起紅毛城 南方荷蘭以一張牛皮圍了台江岸 蔗糖攪拌了郭懷一數千人的鮮血 鄭氏契約東印度公司建立王國 中部平埔大肚王被掃蕩滅族 施琅的船艦攻破澎湖;東寧王 舉家入京,安享降侯的尊榮 島嶼只是商品,改了朝又換了代 愛新覺羅將島民讓渡給日本 平原和高山,血肉在槍砲下灰飛 50年後島嶼在戰火下再次被交易 島嶼上228之後的意識如高牆 統治者與被統治者;一再蛻變 海峽的兩端,此岸和彼岸: 是一場漫長的噩夢 (烽煙就讓它散入風中吧 歷史的宿命等待被改變) 日已黃昏,眾鳥都已歸巢 鯨群合體,演化成一隻大翅鯨 翱翔於雲海,乘著長風 巡弋於海峽之泮、大洋之濱 高舉背鰭,切開狂風和巨浪 面向暗夜的颱風眼挺進 等待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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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庫梅園誌-鹽啟緣起
先祖吳氏公名梅,諱寒梅,系出浯江烈嶼上庫吳姓三房後裔。吾上庫吳姓原河南固始,五胡亂華避禍遷福建泉州,宋末始祖安遠公率四名子媳姻親落居浯江烈嶼上庫(四房二世),至康熙遷界和禁海令,上庫居民被迫遷往同安、翔安一帶二十餘年,1682年再歸返故里重建家園和鹽埕,即今烈嶼西南邊隅的陵水湖及湖畔聚落-上庫。 上庫背倚林木蓊鬱之保生大帝廟的福上山(現稱福山),面向陽山、石鼓山諸山流域匯集的陵水湖,依山傍水,地靈人傑,晚近人文薈萃,翰墨流芳,英才輩出; 早期純係吳姓單一宗族聚落,族人秉性忠良,勤勞刻苦樸實,歷代皆以躬耕農務及晒鹽維生,雖土地貧瘠,生活困窘,但尚知安貧樂業,宗親相聚和諧,族群繁衍綿長,至今已七百餘年,人文昌盛歷吏淵博,吳公梅乃清代時期「寒梅鹽場」之創始者,由於經營有成,造福鄉里,深受敬重,族人為感念其功勳,眾議饋贈公地給以興建「雙落雙護龍」的三合院於今陵水湖畔。 據本村三房耆老吳文藩宗長述稱:「相傳清朝時期,上庫有位富商吳梅,行船至大陸北頂(北方),途中見有人在晒鹽,其鹽埔地理形勢和本村很像,於是便在上庫創建鹽埕,名叫「寒梅鹽場」。民初時由於鹽業管理嚴格,且鹽田屬國營事業,因此鹽場停產;民國二十六年日據時又重新經營,改名稱為「上庫鹽場」;至民國三十六年因鹽無銷路,又再度停產。迨至民國五十二年國軍因戰備需要,虎軍部隊指揮官韓卓環將軍命部隊將鹽場築堤儲水成湖,並詢問上庫村民意見,因上庫村民多為吳姓,吳姓族號稱「延陵衍派」,因而將湖命名為「陵水湖」(詳見烈嶼鄉公所出版:『烈火焠煉的島嶼』第24頁),其鹽場創始者吳梅即是筆者清代之祖上。 復據本村頂(上)房宗長吳正端耆老告稱:「相傳古早咱上庫鹽坵各戶合約二、三百坵份,由恁祖先名叫吳梅發起集中建設晒鹽,其中恁祖先個人就有十八份,所以取名叫「寒梅鹽場」,每年所生產的鹽即為吳梅收購至大陸販賣。民國初年政府管理嚴格禁止生產,至日據時期又重新曬鹽改名「上庫鹽場」;民國三十五年政府將鹽列為公賣品統一產銷,便將咱鹽場收歸國有,之後政府因產銷失衡,金門所有鹽場全部停產,所以鹽場無人管理,變成海水潮汐可以自然出入的漥地瀉湖(土坵),成為村民撈漁網蝦拾貝的魚池;至民國三十八年國軍退守金門,五十二年虎軍韓卓環任十九師師長,因國防戰備需要,才將土坵修堤築壩建設成今日之淡水魚池「陵水湖」,供村民灌溉及標租養魚,增加村里收益,成為每年冬至祭祖餐會競標魚池之重要議題」。 陵水湖總面積約四十餘公頃,原為本村各家戶歷代祖遺之曬鹽的瀉湖叫「鹽坵、土坵」,早期村民未諳法律登記產權,民國三十六年為政府列為國有土地,後經村民集體向政府陳情爭取歸還未果,始於民國七十年暫准放租村民招標經營養殖。迨至民國七十七年復由本村天后宮慈善會理事長余國長老率總幹事余平禧、村民吳例、水平、天進及本人等代表村民,持憑各家戶祖遺鹽場坵份契約資料屢向政府主管機關陳情,民國八十三年金門縣政府始核准為上庫天后宮慈善會所有權,登記為全村公產。繼金門國家公園成立後被列入公園範圍,九十三年租供公園管理處整建成溼地生態景點。由於湖水湛藍清澈、風光旖旎,周邊柳綠、水草豐沛,每年都會吸引眾多候鳥北雁南飛避冬,珍禽群聚、爭食飛躍,和本村縣定古蹟「吳秀才厝」畫棟雕梁、古色古香相互輝映,成為外來遊客嚮往觀光賞鳥之最佳勝地。 而梅公所興建之三落形制大宅院,全棟房屋合計十九間,傳承至祖父年代,由於國難當前,父親為走避「抽壯丁」離鄉「落番」謀生,祖母早逝,兒女出養,祖父單身獨居老祖厝;而老祖厝因祖父晚年孤苦,目不識丁,未諳典當或賣斷已成宗親所有,祖父只能借住原自有後典與宗親的另一小屋的廳邊,於是大宅院便空蕩乏人便用。民國三十八年國軍退守金門建軍初始,胡璉部隊視大宅院無人居住,便強徵拆除建材用作構築工事,從此大宅院變成廢墟一片。 然個人受養於頂房祖父母,及至成年回歸三房祖家,卻已是家徒四壁空無一屋。祖父民國五十一年過世,父親落番生死不明,其宅地便由個人繼承登記。民國七十五年始雇工整理,化荒蕪為良田,租借村民建築養雞種菜,後供鄉村整建,植栽美化,碧草如茵。其大院宅地,位處陵水湖畔最前緣,視野寬闊,一望無垠;佇立湖畔涼亭,清晨可仰望旭日東昇的福山朝陽;傍晚可照見夕陽彩霞下的湖面粼粼碧波,及遠眺對岸廈門港、雲頂巖山水連天的美麗風光,實為休閒散步遊憩的絕佳綠地。 惟年少出外求學謀生已逾甲子,素為事業家庭奔波鮮少返鄉,暮年無職身輕,思鄉憶舊話桑麻,心繫斯土田園,而今妻賢子孝生活安定,為便利年節返鄉棲身及告老頤養天年,始於今辛戊年於大院宅地,先將未來擬興建房屋之地預留,剩餘空間結合地景搭建特色小屋,分設客廳、臥室及廚房,內裝冷氣、衛浴設備一應具全,並於綠地加置休憩設備及二樓觀景台設施,提供村民休閒運動及遊客賞鳥觀光。為緬懷吳公創業輝煌,澤蔭後輩而取名「梅園」,冀望後輩承先啟後,勤奮向上,敬業樂群,熱心公益,造福鄉梓,重振家聲,為以昭飲水思源,感念梅公恩德,謹敬撰此「梅園」為誌,期後輩賡續傳承,永懷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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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萬春
讓晨曦般的沉粉 依隨古法薈萃的淨香 島南追遠的苗火 靜心凝神眼前 吳萬春百拜的指尖 祈福護佑的錦繡 慢慢溫潤繚繞 以蜜餞甜的醇韻 虔誠泉州彼岸的蒼穹 府城漫遊的智果 如踏浪渡港的光影 身披傳承的點點滴滴 武廟盛開的味蕾 深淺地擺撥靈魂裡 戍守金黃的雲水長流 蜜餞沉香的春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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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鐘機器
我居住的地方,每戶至少有一個提供時間觀念的工具,可能是行動電話,可能是手錶,又可能是電腦螢幕右下角的數字,當然也可能是提醒起床的鬧鐘。各自在專屬的空間獨立行動,卻不約而同一致顯示早上八點左右。休假日的清晨分外清爽,工作天無形懸浮在空中的壓力不會施加於我肩頭,我提著輕盈的皮囊,小跑步到附近的市場採買。 保全伸懶腰,左搖右擺,朝所有經過的住戶遞送微笑。我的時間算得恰到好處,常光顧的肉販果然正打算收攤,給熟客祭出不錯的優惠,我買了盤燻雞加筍乾,午餐差不多已完成八成。我的思緒闖蕩社群網站,與活人的動態保持距離,只和暫時死亡的訊息互動,偶然撞見馬爾濟斯天使般治癒人心的畫面,可愛度爆表,我的手不得不點「讚」。 十二點整,通知家人用餐,妹妹的雙瞳罩著厚重的眼皮,吃起瞌睡蟲拌飯,昨天肯定通宵玩遊戲。母親碎念幾句,妹妹像峽谷一樣,回應數聲,吃飽喝足後,返回房間。消耗我下午歲月的娛樂莫過於擁抱音樂,娛樂之餘拿指甲剪修掉我否定的部分,那些部分曾經構成完整的我,但現在是時候,我要承認它們是能夠獨自生活的真實存在,要讓它們脫離我。 天空回收大量色彩,主要遺留黑色。垃圾車繞著巷弄一條接著一條巡迴演唱,鄰居聽到歌聲反射性抓著大包小包站在道路兩側,我不疾不徐出現,瞧見熟面孔,禮貌打了招呼。明天雖然還是不用上班,但很多事要提前做,才趕得上行程。鬧鈴設定好,兜售肉粽的餐車尚未現身。就寢時的夜真的不深,對我而言是,對今天除去,目前待在垃圾桶的指甲想必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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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六個小孩與地仙
「安啦,不必計較啦!我還活著,由我作主啦!」乍聽之下,她外婆有點訝異,有點猶豫,但還是一把拉來許筱純和她弟弟,生氣反問說:「妳不想想,這幾年你們一個個離家在外,沒這對外孫陪我作伴,我這老女人怎麼過日啊?」 「哎呀,多子多孫多福氣,晚輩不必計較,長輩也不必生氣啦!」陳建南的阿嬤勸慰著,反而自己眼淚又流下來說:「在我們老阿嬤眼裡,內孫、外孫,同姓孫、異姓孫,都是孫啦。剛才,像我那個有份沒緣的屘孫,聽說他媽媽已經另外交上了新男朋友,但我還是歡迎他們祭拜最後一次祖先啦!」 說到許筱純姊弟這對外甥,跟她父母走得較近的她小舅舅,突然提起有關此次撿骨入供靈骨塔的籌錢情形來。 「阿母啊,您和阿滿姨說得對,多子多孫多福氣,不必計較啦。」她小舅舅一半安撫,一半傳話道:「剛才,我差點忘了。我姊姊和姊夫,今天也回來下港掃墓,他們可能上午掃完頂溪他家祖墳,下午就會開車過來看您啦!」 她小舅舅轉告著,按例他們清明掃墓不能參祭,但撿骨進塔那天,一定會返鄉會齊,一切花費也會依照禮俗,如數分攤。小舅舅說,台北最近幾年建築工地較多,姊夫他們收入漸增,已經小有積蓄,並不缺少那筆小錢。 「說不定,他們這次回來,有可能也會把兩個囝仔一起帶上台北,或是帶回頂溪認祖歸宗喔。」說著,小舅舅突然透露了這句,不但讓她外婆臉色一沉,也讓她和其他五個小孩,內心一震的消息來。 「十年前,我這女方家長沒吃半塊喜餅,沒收半點聘金,堅持不拆散他們這對,被人看衰的小夫妻。十年後,不但男方家長要求跟孫子相認,現在連他們夫妻,也要把囝仔從我身邊接走嗎?」她阿嬤一面替女婿和女兒高興,一面看著一對親手養大的外孫,突然流下了兩行老淚來。 「罔市啊,自古以來,圓的月亮會扁,扁的月亮會圓,懂得打拚的人,一定會成功啦。」陳建南的阿嬤,前句話肯定許筱純的父母,後句話瞭解她外婆心事的,反過來安慰道:「自古以來,總是戇老母疼女兒,戇丈姆疼女婿,戇外嬤疼外孫啦。我們做阿嬤的人,不管內嬤或外嬤,最後總是都要懂得放手啦!」 掃墓既畢,大人忙著收拾祭品和鏟鋤,兩個老阿嬤說她們想去靈骨塔,看人如何進行新式「掃墓」;五個學童表示,學習單還有項目要做,大家目標不同,於是各自分手。比較為難的是她弟弟和大白,不過也只為難了一下而已,她弟弟終究還是選擇童齡玩伴,大白也終究選擇好奇心同樣強烈的臭味相投者。(二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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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餃子做中學經營
某天,兒子提到想吃水餃,隔天早上我便上菜場採買了韭菜、絞肉及餃皮回來。 開始備料,清洗韭菜,切韭菜。因先生兒子常說我的口味淡,我便將韭菜與絞肉拌勻、調味的工作交給兒子,兒子將餡料調勻調味後,再交由包餃子快手的先生負責。我們三人,有人切菜,有人拌料調味,有人包餃子,分工合作前後花了兩小時多,完成一百八十顆餃子的製作。 讀大學的兒子愛美食,常有外食的經驗,偶爾動手烹調,以為做生意不難,今天實際體會水餃製作的耗時。我趁機告知兒子今天採買食材的總成本,分享餐飲業獲利的成本結構,以材料成本約佔總成本的35%去推估餃子售價,今天自家製作的180顆餃子可賣一千元左右。反問兒子小型餐飲業者好賺嗎?兒子笑而不語。 繼續跟兒子分享:有次,老爸去採買包子時跟老闆聊天,得知包子店的月租金是三萬元。包子每顆售價是十元,在不考慮食材及人工成本,單純考慮收回每月租金三萬元,包子店每月至少就要賣出三千個包子,每月三十天,一天平均要販售一百個包子。若計入食材成本,人工成本及利潤,一天販售包子的數量就要更多了。經此分析,讓兒子更清楚商店經營的梗概。 今天餃子餐展現家人分工合作精神,包餃子,兒子做中學,了解經營小店的一些眉眉角角。兒子有所體會,爾後做事能更務實,觀察事務能更細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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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灣旅思
初次看到南灣,天空異常的皎潔、空遠,有許多旅客在橡皮艇上玩著衝浪,不時傳來微弱而含混的笑鬧聲。闊別一年後,沿灘一帶,寂然無人聲。只有一排豔紅的大葉欖仁,紅葉勁落一地,足下沙沙的細響,營造了另一種愜意怡情。 為了在那兒停駐,我從椰林下沿著小徑,登上石階,就看到耀眼的觀海區,而核三廠就位於斜右方百尺處,三支大型的白色風車緩慢地轉著,像是訴說著小鎮的故事。在眺望台一隅,一坐下來,便看到風兒低眉淺笑,不多久,便跟著三兩隻蝴蝶飛入枝叢。一隻烏頭翁恣意喧嚷著:「等等我──等等我,我也要賽跑。」而蟬聲此起彼落。我一邊懷著一種客觀的敬意凝視牠們,一邊悠哉享受一段時光。 這裡是恆春附近的一個海灣,古時稱為大板埒,又名「藍灣」;因沙灘弧線優美,漁產豐富,昔日不時可見漁民使用地曳網或搭乘舢舨船出海去下網。但我覺得,南灣的黃昏,在我心中,美得令人心醉。山岩沿坡矗立,模糊的光與影,錯落成一幅印象式潑墨畫,愈是接近暮晚時分,愈是別有一種風情。 如果能再多加一個漁人與一兩隻大百鷗在萬頃波中波動、起伏,直到海潮退去、星光為伴時,那就會讓我想起清代詩人查慎行的一首〈舟夜書所見〉寫的:「月黑見漁燈,孤光一點螢。微微風簇浪,散作滿河星。」啊,那會是多令人感動的一瞬。 我相信,度過了這一波旅遊淡季,南灣總會又恢復了生氣。我竟熱望著海天上那一小撮逐漸消失的紅。那是黃昏產生和諧的時刻,是諸神微笑著邀約的時候……天邊歸燕的殘影,掩映著粼粼波光。 而今,那小鎮的琴音變成一片雲,落入我夢中,我從細雨漫過窗台中,看到那隨時發光的藍海,還有附近一間永遠吃不厭的披薩老店,連星子也似乎索隱著我的思念。是啊,早已習慣在風中敘事的我,此刻,真想來點兒音樂,就從這黃昏的蕩漾開始吧,直抵南灣……在枝葉間,在親海間,在我深深的足跡上,曾經帶給我無盡的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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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不空
人沒有羽翼,因之嚮往天空:風箏、飛機、遙控飛機、無人機……。 百餘年前,民間六架私人飛機之薩爾牟遜式偵查機「高雄號」,墜毀於新店溪畔,熱達華氏三千度的烈焰蔽天焚毀了他掌機再飛的可能,真相也付之一炬,盡付焦黑殘骸與煙塵灰燼。駕駛是港都漢子楊清溪,台灣首位一等飛行士,更是第一位私家飛機機主,機上載著大稻埕巨賈王德福。 是年的失事地點,事後修造了一座小飛機紀念碑,謹此銘記,一場衝入雲霄卻提前倉促下機的飛行幻夢;而天地,終始無言。 逝得其所,夫復何恨?若時光倒返,想他仍會再選擇一次,奮不顧身的決絕起飛。天空,不空,楊清溪的英名光焰掛滿天空。 人生而無翅,因之格外渴想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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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六個小孩與地仙
「阿鳳啊,有些話只能留到現在,也只有我們女人對女人,比較方便說。」依照習俗長輩不能拜晚輩,陳建南的阿嬤抱著屘孫,旁觀著蹲在他屘叔墓前,默默跟侄子們,一起燒香焚紙的他屘嬸說:「罔市仔姨說得對,放開他,也放開妳自己吧。妳若不想改嫁就留下來,大家共同耕作那幾塊田地。妳若當作這是最後一次掃墓,我這老阿嬤也會擔起一切罪過,把這個小屘孫留在身邊撫養長大,好讓妳以後自由自在,無牽無掛啦!」 也許茲事體大,人生必須從長計議,他屘嬸始終沉默無言,只顧燒香焚紙和不停擦眼淚。他阿嬤也好像不急在一時,最後將嬰兒抱還他屘嬸,便陪同許筱純她外嬤和六個小孩,像一起串門子那樣,朝著許筱純外婆家的祖墳慢慢走去。 「唉,罔市啊!」一邊走著,她好像已經有些疲倦的說:「我說,人生長長短短,不知哪日,我們也會被抬上這公墓,沙土一掩,世事一了百了喔。」 「唉,阿滿姊啊,不對,不對!」許筱純的外嬤糾正她說:「現在啊,已經不是沙土一掩,而是火葬場的烈火一燒,我們就再也無痛無苦啦。」 然後,兩張總是憂患著什麼心事的老女臉,不禁對視一眼,認命而笑。 今天,整座第九公墓上,趕早掃墓的家屬,並非只有陳建南他們這家。 當第一縷香煙,隨風幽幽飄起,緊接著第二、第三、第四縷紙灰,也幽幽此起彼落的陸續傳開了。 兩個老阿嬤,蹣跚走在墓堆間,看見相識者的墳子,便低頭探視了一番,遇到熟識家屬在掃墓,便駐足問候了一聲。一路走走停停,來到許筱純外婆家的祖墳時,她舅舅和舅媽們,還在滿頭大汗的除草培土,忙著替祖先清理出一片百年長眠的乾淨範圍。輸人不輸陣,這也算是寒酸家戶的陽世後代,一年一度必須付出,也必須盡到的些許孝心吧? 「幾門老墓,你們兄弟在北部賺錢較容易,今年若能順利請入靈骨塔,明年就不用這樣大費手腳了。」幾句見面寒暄過後,陳建南的阿嬤,告訴許筱純的舅舅們說:「我們家嘛,就等這季賣了鵝、收了菜,再看看啦。」 「唉,幾門祖墳坑坑洞洞,沒一門完好的。本來就不多的福運,原來都被那些老鼠和毒蛇偷走了,難怪你們兄弟一直不能出頭天!」許筱純的外婆感嘆著,看了一眼這大串子孫說:「不過,還好,今年大大小小,總算都到齊囉!」 幾座祖墳,終於清理出一番清爽的墓廓來。當她外婆招呼眾多媳孫,圍上前獻香時,其中一個舅媽疑問道:「阿母啊,外孫也能參加掃墓嗎?聽說,這樣不是會被他們,分走我們的福運嗎?」(二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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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梨是蔬菜還是水果
身在台灣、長在台灣,亞熱帶的島嶼水果很多,這當中我很喜歡的鳳梨,常常是夏季家中必備水果之一。這幾年經過改良研發,甚至連秋冬都有鳳梨吃,除了過年的期間,一點都不誇張。當然台灣的鳳梨酥也享譽國際,外國旅客造訪台灣,鳳梨酥就是最夯的伴手禮,可以賺上外國觀光客的錢財,因此「鳳梨」堪稱台灣之光。 通常沒有颱風侵襲下,鳳梨都大豐收,還可以外銷賺外匯。印象中,小時候的鳳梨真酸,早期媽咪還會用來做糖醋排骨,還有那個鳳梨心我也超愛吃的。如今改良過後,卻又是那種甜死人的鳳梨,老實說:懷念那種帶著酸勁的古早鳳梨,很小的時候,曾經跟媽咪到親友家作客,宴席當中有道客家菜名菜,讓我印象深刻,時至今日才知道其正確名稱:叫做鳳梨炒豬肺(客家鹹酸甜),就是利用鳳梨做出的菜餚,將鳳梨、木耳、豬肺一同翻炒,同時具備鹹、酸、甜的滋味。如今買不到豬肺,直接用木耳翻炒也可以複製出這種素食版的滋味,同樣酸甜好吃。 我廚藝不ok,但還是願意做些特別的餐點,除了拿手的鳳梨果醬,還能做成好吃的糖三角;媽咪最愛吃我做的就是苦瓜鳳梨雞肉煮;當然,泰國鳳梨腰果炒飯、夏威夷鳳梨pizza、或是鳳梨蝦球,都是可以變化出的餐點。以後別只是當水果吃,鳳梨入菜正當紅。大家發揮想像力,做做鳳梨口味的菜餚,讓吃飯不會這樣單調。開胃酸甜的鳳梨,是餐桌當紅炸子雞,各種餐點料理,一點都沒有違和感,相當入味,讓大人、小孩都喜歡。 黃澄澄的鳳梨香氣芬芳,滋味酸甜,不論直接吃或是入菜料理好處不少,除了含有豐富的維生素C、B群,還有膳食纖維,當中的「鳳梨心」膳食纖維跟酵素最高,有助腸胃消化幫助排便,是一種生食、熟食皆可的水果,還具有消暑,生津解渴的作用。如果已經削皮後,沒有立即食用完畢,必須更換包裝袋子,或是處理切塊,放置冰庫冰凍起來,否則容易發酵,建議最好當天食用完畢,否則需要注意提防保存期。量腸胃比較弱者不可食用過量,建議吃加熱過後的鳳梨或是罐頭比較適合。大家動動腦,翻轉鳳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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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記事
「走過中山北路,走過一排落寞的楓樹,你說楓樹像我們的愛,經的起刺骨寒冬……。」這首「風中的楓」是李恕權歌手當時紅極一時的歌曲,我邊唱邊沿著紅色地磚進入學校門口。 光陰總是飛逝如梭,我最期待的就是放學的時候,能夠和同學騎著腳踏車一起去校門外巷口的麵店,吃著熱騰騰的陽春麵,配著豆干、海帶,是最開心的時候了。因為吃完了點心,我就必須再去趕火車,回到自己的家鄉。每天清晨要早起通勤,讓人覺得非常的疲憊。沒想到媽媽終於答應說:「沒有問題,下個月,你就搬到學校附近去住好了。」於是我如願以償的跟同學合住宿舍。 晚上和同學一起散步,在公園談談自己的夢想,也買宵夜回到宿舍裡,大快朵頤一番,如果生病的時候,大家也會彼此互相的照料,女生跟女生們總是非常的貼心,就像自己家的姐妹一樣。 畢業前夕,我們班也特別計畫一場謝師宴,選在一間高格調、氣氛優雅的西餐廳,舞台中央有一台立式的鋼琴,歐式自助餐的饗宴,這時我輕聲地走進鋼琴,很淡然的彈了一首曲子,就是「給愛麗絲」,經由手指輕滑彈出美妙的弦律,時而輕柔,時而震撼,渾然忘我的演奏,引起老師跟同學如雷的掌聲,此起彼落的講話聲,讓人回憶起生活的點點滴滴,有歡喜、悲傷,這些共同交織的汗水和淚水早在青春的記憶,深深烙印心底。 班導師也教我們英文,非常負責盡職,引導我們對英文學習的樂趣,更對我們離鄉背井的孩子關懷備至,除了知識的傳授,更教導我們人生的道理,總是溫柔地跟我們講話,從不對我們發脾氣,也懷念班導帶我們騎腳踏車一起去郊遊踏青、野餐,那時候風和日麗,風光明媚,大自然也一起演奏震撼人心的交響曲,蟲鳴鳥叫、蜜蜂吟唱、微風吹來輕盈,青春真是純淨舒坦。 老師氣質優雅,謙恭有禮,待我們就像自己的姐妹一樣,至今還是很懷念老師的身影。也忘不了嘉義,它是我生命中一個很重要的城市停留點,青春記憶在人生中的旅程格外的彌足珍貴。 若干年後,老師辭世的消息傳來,我總是望著腳踏車,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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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念新聞前輩--郭老
郭老,即郭堯齡先生,他生前在金城北門的玉蘭花下住了四十年,有人問他為什麼不想搬家,他說:「老房子住久了,住慣了,也住出感情,這裡的環境鬧中取靜,搭車方便,孩子都在這兒出生、學習、成長,早已把它當作自己的家了。」 郭老生前,在金門足足當了二十五年中央通訊社駐金特派員,在歷任的特派員和記者當中,他是任期最長的一位,也是謙卑為懷、令人永念的一位。 郭老在民國五十一年大婚,與另一半許女士結緣二十三年,婚後育有子女各一,一家人和樂融洽,郭老的日常起居,無論與子女對話或相處,與其說是長輩對晚輩,不如說更像是朋友之間的應對進退,觀其家庭氣氛之融洽,家人之間,互吐心事,有說有笑,令人稱羨! 我有幸跟郭老結緣,是在民國七十二到七十五年之間,那時,我調到中正國小服務,因為不會騎機車也不會開車,所以相中了這棟位於中正與車站之間的三進閩南古厝,當年郭老住在第一進,我則住第二進,兩進之間,僅隔著兩扇低矮的腰門(金門話叫「半門仔」),無論出入及聯絡,均極為方便,故兩家人相處融洽,互動頻繁。 郭老因為工作的關係,屬夜貓一族,每天晚上都要寫稿、工作、閱讀到很晚才能休息,但他數十年如一日,不以為苦。我則習慣於夜晚十點半左右就寢,就寢前,一定先檢查門戶火燭,當我要關閉側門時,時常瞥見郭老房間的燈還是亮著的,我怕驚吵到他,都盡量小心翼翼地慢慢閂門,然後躡手躡腳地離開,但有時還是會驚動郭老,常覺很過意不去。 郭老屬沉默寡言型,平時的話不多,是標準的「省話一哥」,但每次交談,他總能抓住重點,要言不煩,他素知我有時會寫寫作,故常鼓勵我多寫、多投,有時,他也會問我最近看些什麼書?我們的話題雖不多,但他關愛後生晚輩之情,常自然流露,溢於言表,這從他濃重卻誠摯的口音和表情,就可以嗅出端倪。 猶記得當時,郭老家豢養了一條狗,牠平常還算蠻乖順的,但有一次,卻無緣無故地跑到我家來撒屎撒尿,巧的是,我在清掃時,無意中竟被他發現了,他二話不說,馬上放下手頭工作,拿了掃具走進天井來幫我清掃,並一再向我陪不是,我越說沒關係,他越覺得愧疚。當年郭老已六十歲了,而我才三十,以他如父執輩的年紀,猶如此謙卑恭順,讓我頓時覺得很不好意思。 早年,郭老擔任了好幾屆《金門縣志》的總編纂,他除了新聞本行外,偶而也寫寫稿,但擔負總編纂期間,他幾乎把全副精神都投注在縣志上面,他實事求是、一絲不苟的敬業精神,實在是年輕人的模範。當年,這一位六十歲的前輩,每天念茲在茲的就是能為金門做些什麼?有人問他:「郭老,您為什麼不回台灣服務呢?」而他總是意有所指地回答:「等反攻大陸後,我再回台灣吧!」這番言簡意賅的答話,時常令聽者動容。 記憶中,時常利用星期假日,來郭家串門子的是許森林先生和董彬森老師夫婦,他們通常都利用假日午後來訪,每次見他們造訪,郭老無論再如何忙碌,都會暫時擱置手頭工作,跟他們在溫馨的客廳閒話家常。每聽到滿堂的歡笑聲此起彼落,從前廳傳了出來,我就知道郭老又有貴客臨門了。 當時森林學長在電力公司上班,彬森學長和另一半許碧霞老師,都在金門高中任教,也只有假日,他們才有閒暇來拜訪自己的親姊姊和親姊夫,後來我跟郭老熟稔了,他也知曉我和許、董兩先生是舊識,有時郭老也會邀我跟他們坐坐。 記得當時郭夫人行動較為不便,時常要坐在輪椅上,有時可能因為身體疼痛加劇,免不了會大呼小叫,我的兩位女兒聽到叫喊聲,往往止不住好奇,很喜歡在腰門的縫隙裡東張西望,我原以為夫人會生氣,沒想到當她看到兩個小女孩時,不但不動氣,反而停下呼喊,和顏悅色的跟她們打招呼。如果碰到郭老正巧在家,他一定會想方設法的找出食物給我女兒。因為他們夫婦的友善舉止,祛除孩子的好奇與恐懼心理,讓我們兩家人融洽和樂的相處了將近三年的美好時光。 民國七十五年的暑假,我因為調校遷居的關係,告別了鍾愛的北門古厝,記得我向郭老辭行的第二天,他一大早就買了一大堆的糖果、餅乾贈送給我的子女,並囑我有空要常回來看看。算起來,我跟郭老相處的時光雖然短暫,但當年郭老的音容笑貌,仍時常在我腦海裡迴盪、盤旋,此時此刻,又屆臨玉蘭花期,古厝的的玉蘭花正含苞待放,只是那位堅守花下四十年的新聞前輩已然走遠,且再也不會回來了!我想,如果玉蘭花能通人性,自當有感於這位長相左右、不離不棄的知音相伴。 玉蘭花是雅俗共賞,很平凡、平淡、平實的花種,郭老之所以愛此花,也許是因為自己的性情與其相近使然吧? 據森林學長告知,郭老誕生於民國十二年,今天他如仍然健在,虛歲應是九十九。只是斯人已杳,渺不可尋……,只能徒留浩歎,此時,我忽然想起這樣的詩句:「雲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風,山高水長」,個人忝為一個敬重郭老的後生晚輩,就以這四句大家耳熟能詳的讚語,紀念並永懷這位和藹可親、平易近人的郭老—郭堯齡先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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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穗集】孩童與狗
在車流往來忙碌的十字路口旁一棟大樓,外牆邊,立有一座孩童與狗的雕塑。若匆忙走過沒細看,很容易就錯失這件趣味濃厚的作品。 雕塑中的孩童穿著隨意的短褲及背心坐在石頭上,猜想應該是孩童一次帶著自己心愛的狗兒來郊外閒逛。想像著,孩童右手掌上放著一些剛從草地上摘下來的蒲公英,他鼓著臉頰對著手上蒲公英吹氣,蒲公英白色傘狀細針,隨著口中噴出的氣流飛揚開來。孩子看著飛起的蒲公英自得其樂。一旁的狗兒抬頭注視著主人,困惑主人正在玩弄的把戲。 孩童的舉動引起我的關注,他的遊戲令我神往,一時,想起自己童年郊外的玩樂來。記得曾經樹林捕蟬、溪流捉小魚、田間烤地瓜……。而那時的女孩則玩跳房子、撿沙包、跳橡皮筋、扮家家酒等。一如雕塑中的孩童,徜徉於大自然中,偌大的戶外就是遊戲場。與當今世代孩子的玩具,玩3C遊戲全然不一樣。 我駐足雕塑前良久,思緒像長著翅膀,穿越時空,飛入到遙遠的童年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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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忘的初體驗
每個人的一生,都會有許多不同的體驗,在眾多的體驗當中,「初體驗」應該是最讓人難忘而懷念的。 人的緣份很奇妙,無法預知它何時來,當緣份來到時,卻又擋不住。我和內人的相遇、相知、進而相惜,最後結為連理,雖然不像童話故事般的夢幻,然而彼此卻都很珍視上天所賜予許多的「初體驗」。 也許因為我和內人都是為人師表,因此交往相處一直很低調,希望不要因為私人的因素,影響到學生的學習,造成不必要的困擾。所以,在校園中聽不到我們的談笑,在電影院見不到我們的蹤跡,在商圈中也找不到我們的身影,我們就這樣進行著「秘密交往」的「初體驗」。 由於我們都喜愛歷史與自然,結婚後,不同於許多新人選擇的蜜月地點,默契十足地選擇了「法國古堡之旅」。避開都市的繁雜、人們的喧囂,每座古堡隱身在大自然中,一磚一瓦記載著歷史流傳的故事,我們沈浸在充滿「自然文化」氣息的蜜月旅行「初體驗」。 星座一直是很熱門的話題,從星座瞭解他人的個性,更是一條捷徑。我的生日在八月下旬,屬於處女星座,處女座的個性是:追求完美、事事謹慎、謙遜有耐性,尤其對愛情非常忠實;內人的生日在七月初,屬於巨蟹星座,巨蟹座的個性是:念舊重情義、懂得體貼關懷、親切溫暖,特別是情感真摯深切。由於彼此具有相似的特質,因此才會有「一拍即合」的「初體驗」。 雖然我與內人所學不同,但彼此的興趣卻有很多相似之處。兩人都喜愛看電影、聽音樂。喜愛看《西雅圖夜未眠》、《一見鍾情》、《電子情書》溫馨浪漫的電影,喜歡聽古典、流行音樂,我們更喜歡一起唱歌,共同陶醉在「琴瑟和鳴」的「初體驗」。 有人說:「凡是和你擦身而過的人,都是與你有緣的人。」至於能與你締結一生良緣的人,唯有另一半。我與內人因為教育工作而有了這份緣份,彼此擁有許多共同的「初體驗」。一路走來,相互提攜,這當然不是夢幻般的童話故事,而是現實生活中對於彼此的執著與珍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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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養院的老人
孩子,請你等等我,別走得那麼快,放我在後頭,還記得你好小的時後,我牽著你的手,一起一步一步,把童年都踏過。 孩子,請你聽我說,別顯得不耐煩,就急著想走,還記得你的啞啞兒語,話都說不出口,我們耐心陪你,即使你話都講錯。 孩子,請你等等我,別走的那麼急,多些時間陪我,當我唱起過去的詩歌.請你一起聆聽,過去的往事,都令我懷念又快樂。 孩子,請你聽我說,哪怕一樣的事,我說了好幾次,其實我只想沈浸在我身邊回憶的你,每片段情節,都令我難忘又銘記。 安養院的老人們的心聲,只是想念著家人,家庭和諧溫暖;家庭的吵雜鬧聲,都令他們鼻酸心疼。 安養院的老人眼神孤單,盼著佳節問候聲,坐在那白色床,和身旁的其他老人,說著過去的孩子多孝順。 安養院的老人們的心聲,只想要擁有家人,哪怕已一事無成,哪怕動作慢吞吞,也只想要進家門。 安養院的老人老淚縱橫,就是昐不到家人,坐在那輪椅上,回憶著陳年往事,天天盼望著孩子們,來看他--哪怕一眼就好,一眼就好,他的皺紋,都可以開心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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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六個小孩與地仙
這是李志揚兄妹的第一次墳場經驗,李志揚興奮得拿起望遠鏡四處打眺,李美惠也搶著透過望遠鏡,希望能夠看到現實之外的異度空間。然後,換手交給其他三人輪流觀察,逡巡各家祖先或各路地仙的縹緲行蹤。 輪到陳建南時,鏡圈內由遠而近的車陣裡,一輛小貨車緩緩駛進停車場。 「我阿嬤、許筱純她外婆和阿弟仔來了,大白也來了!」陳建南預告道。 果然,從陳建南他大伯平時載菜用的小貨車上,陸續跳下了上述三人和大白。大白撲向陳建南,阿弟仔則久別乍逢十分高興地,一手拉住李志揚,一手拉住王金旺,這兩個曾經揹過他涉溪越崙的大哥哥。 一行人,由陳建南的大伯帶路,依俗按照祖先輩份高低,決定掃墓的先後順序。陳建南家歷代祖墳,因為子孫全在鄉下務農,幾日來早已就近都把墓園清理完畢,今天也都全員準時攜眷到齊,所以掃墓過程進行得非常順暢。 祭拜最高輩份的曾祖父時,他阿嬤一面領頭執香,一面回顧包括陳建南在內的二十幾名兒孫,兀自幽幽祈唸。 老祖公啊,獻上寒酸幾樣祭品,表示孝意;懇祈繼續庇蔭這個大家族,五穀豐收,六畜興旺,庇蔭這大串子孫出人頭地、光耀家門;來日,若是有什麼小小成就,一定三牲五禮為您們「培墓」,大大拜謝一下。 「培墓?唉,有子有孫就有希望啦!希望我還活著時,有能力做得到,那種分享給別家囝仔吃粿粽糕餅的一日啦!」他阿嬤返老還童的轉頭一笑,向大人們問道:「不過,撿骨供入靈骨塔以後,管理人員還允許我們培墓嗎?」 「可以,可以,絕對可以啦!去年清明節,我們還看見有人在靈骨塔前,獻戲酬祖呢!」他爸爸和伯伯們一致確定說。 祭拜到他阿公和屘叔相鄰的兩門新墳時,他屘嬸抱著剛生下不久的遺腹子,也來了。他阿嬤不禁悲從中來,擁著這對有份無緣的媳孫,一直流淚。也許,那件一夕之間失去兩名至親,一場喪禮抬出兩副棺材的慘事,大家記憶猶新,一家子久久的哀痛無語。 這時候,陪同六個小孩走來的許筱純她外婆,適時出聲了。 「唉,別傷心,別難過囉,他們兩人都作神作仙去囉!父子一切對錯,都放給圳水流走,夫妻一切恩怨,也都還給天地鬼神囉!」她外婆早年喪夫,從年輕獨力拉拔一窩子女長大,現在反過來安慰著,這兩個同為女人的老寡婦和新寡婦說:「輕輕放開他們,一家子合力養大,這個新生嬰仔吧!」(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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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院錄事簿
1895年12月28日(週六),法國盧米埃爾兄弟(Brothers Lumiere)在巴利卡普辛大道14號的大咖啡館(Grand Cafe' )的地下室,放映了「火車進站」等幾部短片,就在這一天會動的影像─電影(movie)於焉誕生,從此改變了人類的生活。 1900年6月12日,台北北門街(今博愛路)的「十字館」首次放映電影,當時的放映師是日本人,後來苗栗人廖煌到東京學會技術,成為台灣第一位放映師。中國大陸稍晚,1906年12月8日,第一部電影的露面是在天津法租界的「權仙茶園」,令觀眾嘖嘖稱奇。 早年的電影都是外國製作,直到1905年,北京豐泰照相館的創辦人任慶泰拍攝了京劇名角譚鑫培主演的「定軍山」,首開先例。1949年,上海國泰影業公司來台拍攝「阿里山風雲」,因局勢逆轉回不去,陰錯陽差成為台灣第一部國語片,日後主題曲「高山青」(黃友棣曲,鄧禹平詞)成為兩岸的流行歌曲。1955年,雲林麥寮的「拱樂社」團主陳澄三與何基明導演第一部台語片「薛平貴與王寶釧」,也轟動一時。 在電視機還不普遍、卡拉OK和KTV還未流行之前,看電影幾乎是民眾唯一的休閒娛樂,從城市到鄉鎮,各地的電影院紛起如雨後春筍,但良莠不齊,特別是鄉下的電影院設備很差。記得大學的暑假在高雄林園打工,百般無聊,那裡僅有一家戲院,每次去看我都要帶把扇子,座位是一排排的木板凳,還有人一張票夾帶幾個小孩進去看。 五、六十年代有些二三流戲院不清場,一張票可以連看兩部片子,由於空氣惡質(不禁菸),勉強看完後一定會缺氧頭痛。也有些戲院甚至會加演一場低俗歌舞,如果警察不在場,忽然插映幾秒鐘與劇情無關的「加味」鏡頭。那個時候還沒有爆米花,戲院門口賣的零食多是用機器壓成薄片的魷魚,不然就是鹽水花生和糖地瓜。 大城市的戲院比較有水準,有冷氣且禁菸,坐的是有靠背的沙發椅,強檔電影買不到票時可以找「黃牛」打交道。此一時期的戲院有幾個特色,入口處會放置一疊自取的「本事」,好讓觀眾在開演前先了解一下劇情,如果遲到進場,會有小姐用手電筒帶位;售票窗口有尋人服務,付點零錢,螢幕上就會出現掃興的「某某外找」;座位也分等級,以正中區域的票價最貴,前三排最便宜。 學生時代阮囊羞澀,看的多是二輪電影,好處是票價便宜,先聽聽別人的風評,然後再去看,通常不致失望。提起學生電影,有年紀的人一定想起公館的「東南亞」、西門町的「紅樓」、南陽街的「新南陽」。迄今「東南亞」仍在營業,但已改名為「秀泰影城」,拆除的「新南陽」周遭都是補習班,適可解放升學壓力,「紅樓」的座位不太規則,有些會被柱子擋住視線,現已轉型為文創商場。 西門町一向是首輪戲院的集中地區,都是獨家獻映,然而一些二輪戲院常以聯映的方式上演相同的影片。80年代中影公司開了兩家評價不錯的戲院,「真善美」和「梅花」,前者在漢中街,後者在和平東路三段。現在的峨眉街立體停車場曾經是「兒童戲院」,本意是專門放映適合孩童們看的影片,惟因片源不足,最後改演國片墊檔。 中華路的國軍文藝活動中心過去叫做「國光戲院」,中山堂在沒有會期時常放映週末電影,嘉惠學生;延平南路的「實踐堂」和八德路二段的「介壽堂」(空軍新生社)也如此善加利用場地。敦化北路曾經有一個救國團創辦的「台北學苑」,提供負笈北上學子的住宿,並且兼營「青康戲院」,儘管是二輪戲院,但設備頗佳。奇怪的是,新生南路金華女中旁邊的三軍托兒所也從善如流,偶爾以放映電影來增加收入。 大稻埕是日據時代的繁華之地,戲院和酒家林立是昔年的特色,因此延平北路前段應該是台北最早的電影街。記得僅有「國泰」是放西片,其餘的「第一劇場」、「大光明」、「大橋」多以國台語片為主。圓環附近有兩家戲院還記得名字,那是寧夏路的「國聲」和平陽街的「遠東」,後者的座位數目上千,好片上演時不致向隅。 最近林森北路發生「錢櫃」KTV的大火事件,不由想起中華路的「新生」戲院發生過轟動一時的火災。1966年1月19日(除夕)下午,正在放映林福地導演的「海誓山盟」,忽然自四樓起火,由於外牆沒有窗戶,消防水灌救困難,造成28人被燒死。兩年後業主原地重建為「新聲」戲院,多次傳聞鬧鬼,1988年5月7日,又遭祝融之災,被燒成廢墟,如今舊址竟然是「錢櫃」的中華路店,似乎與火有緣。 90年代起,電影業的經營有了新的改變,一方面將戲院隔成兩三個小廳,既增加選擇性,且避免冷場;接著午夜場也出現,孚受夜貓子的喜愛。電影是藝術,也是科技,從19世紀跨越到21世紀,黑白的默片進化到有聲有色,戲院的設備更不可同日而語。縱使藍光DVD和電影視頻盛行,但到戲院看電影依然是一種視聽的享受。 小學看的第一部電影是在士林的陽明戲院,黑澤明導演的「七武士」,2020年8月9日,這家70年歷史的老戲院被拆除,要改建為綜合商場,但導致士林夜市的生意一落千丈,連同對面的「星巴克」咖啡也隨之熄燈了。 最近一位電影同好為我在日本買到絕版的英國片「昨日再見」(Say hello to yesterday),珍.西蒙斯(Jean Simmons)主演的浪漫愛情電影,我還記得男主角在火車月台縱放氣球的那一幕。1971年夏天,當兵放假時在屏東最好的「樂宮」戲院看的,時間有夠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