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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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何需言語!
無情而殘忍的長鎗,直狠狠的飛刺了過來!那一頭,長髮飄揚的武士,正心急如焚地直衝而來。「砰!」長鎗刺進武士的身體,血,濺開了公主驚訝的雙眼,正疑惑時,驚見武士擋在她的前面;半蹲的身體,卻仍然強撐地將兩手高舉!在她的呼叫聲中,回眸………道不盡的千言萬語,在告別的雙眸裡!回頭,試圖拚上最後的力氣,阻擋身前強敵的攻擊。「刷!」又是一記狠狠的劃記,俊俏的臉上多了一條帶血的斜長刀傷。他,雙手高舉、仰天長嘯:嘯出萬里無奈!嘯出千鈞不捨!終究,無力的頭栽了下去,身體,屹立在那裡!不倒的身體,充滿著無限的愛意………。 「為甚麼他不用他的長鎗呢?」 「是啊!他可以啊!為甚麼他不用?」 「也許來不及吧!」我想。「他很愛她,對吧?」 「嗯!」老公回答。 「他死了,誰來保護公主呢?」我的疑惑,是不是就是那不倒的身體;而身體不倒的原因呢? 武士,他算死過一回了。當他把公主交給將軍送回土城時,他已下定必死的決心,所以,在他深情地目送著公主回去後,就狂吼著衝向一去不回的戰場。可是,一能敵幾?面對眾多的蒙古軍,再高的武藝也勢將潰弱不敵。終於,他被俘虜了,被架在城牆外,作為誘敵的工具。儘管傷痕累累、儘管命在旦夕,他,仍舊努力張開模糊的雙眼,透過條條流下的血絲,搜尋城牆上的每一張臉孔。當他清楚地看到公主安全地在牆頭上時,他才放心地暈了過去。 他,武藝高超、智勇雙全,是蒙軍將領欣賞的勇士,誠心要收服他,治了他的傷,給了他武器。本來,他可以從此出人頭地,屏棄了卑賤的奴隸身分,成為大元的領軍大將,天壤之別的待遇,何其誘人!然而,當戰鼓響起,殺聲震天之際,公主的手帕握在手裡,熾烈的愛在心底燃燒,甚麼名譽地位、甚麼大帥將領,全都拋諸腦後。他,拿起自己的長鎗,丟還蒙軍大刀,走出軍帳,跨上馬匹,直奔烽火漫天的土城而去………。 愛—何需言語! 他,是個高麗奴隸,不懂得漢語。 她,是個大明公主,聽不懂高麗語。 兩個人的語言 不曾交集, 愛 卻在他們的心底 慢慢滋長, 沒有海誓山盟 沒有甜言蜜語, 卻是,以生命相許! 當武士的身體躺在眾多的屍體中,即將被熊熊烈火包圍的時候,我,看到了一個勇者的生命殞落了!他就要隨著無情的火焰消失在人間。然而他的愛,卻永遠留在公主的心裡,也留在我澎湃的感動裡!「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大鴈如此,人類何嘗不是如此! 有人說:「演戲的是瘋子,看戲的是傻子。」那麼,為戲而感動落淚的是甚麼?其實,人生不就是一場戲,我們每天都在扮演著不同的角色,演出不同的戲碼,在不知不覺中,我們成了好人,或成了壞人、或是多情種、或是無情漢,曲折變幻的劇情,在我們的悲歡離合中不斷的進行著,誰說我們不是瘋子?不是傻子?只不過,戲裡看戲,多了一層感動、多了一層領悟,看清了一些事實、看清了一些道理;戲裡看自己,卻常是霧裡看花,摸不著頭緒、摸不清底細,自己是誰?誰又是自己? 每一齣戲都蘊含著不同層面的意涵,每一層面都有它的一番哲理。只不過,能深刻地觸動你心弦的,常常就是那麼一兩項而已。「武士」裡可以有太多的感觸,它所呈現的,也不只是男女之愛而已,勇士之愛、正義之愛、忠貞之愛,甚至人性脆弱的一面、自私的一面,戰爭的殘酷、無情………,都在戲裡赤裸裸的表露無遺。不同的人作不同的解讀、不同的詮釋、不同的感動,而我,也只是深刻地感受那一兩項而已………。 同「策馬入林」一樣,我看到了「無情的劍」與「有情的愛」之間的強烈對比。你,可以對毫無感情的人極其殘忍,也可以對所愛的人徹底犧牲。在「策馬入林」裡,男主角強暴了陌生的女人,強暴她,只為性慾,她,只是個洩慾的工具。然而,當他愛上她之後,她的身體,有如尊貴的花朵,不可隨意褻瀆。最後,為了救她,竟然失去原有的敏銳,中計身亡。而在「武士」裡,元軍大將對公主丟出的,是一把無情狠毒的致命之鎗,而拚命接鎗的,卻是一個對公主摯愛的武士,這兩者間的差距,就在「有愛」與「無愛」裡。 同樣,兩齣戲裡所展現的強烈愛意,均沒有太多的言語。令人心醉的花言巧語、露骨的「我愛你」,裡面,看不到一句。有的,是含蓄、是誠意、是行動的付出、是愛的表現。愛,何需言語! 看戲,是一種享受、一種成長,更是一種啟發。戲裡呈現的,也許是現實的殘酷、也許是期待的實現。它,是一個夢、一首詩、一本人生哲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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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美人
「他贊成你與小美人繼續交往?」 「沒有,」我坦誠地說:「他要我運用智慧,盡快和小美人做一個了斷,以免再糾纏不清,萬一傳到司令官那裡,就不好交代了。」 「樹大招風,」她搖搖頭,「其實小美人是很善良的,對你的感情也沒話說,唯一令人頭痛的是有婚約在身,這也是你們邁向婚姻路途的絆腳石。」 「有時的確讓我百思不解。」 「有什麼不解的?」 「從父親、組長到主任,幾乎人人都稱讚妳,也拿妳來做指標;而我愛的偏偏是讓他們感冒和嫌棄的小美人,仔細地想想,真不該認識妳。」 「既然這樣,我們現在就絕交!」她不屑地白了我一眼,轉身想走。 「不,」我趕緊拉住她,「如果真的和小美人做一個了斷,我頂多是一個負心的人,除了她不諒解外,其他人或許都會拍手叫好。倘若我們絕交,我的人格和道義將蕩然無存,父親和長官勢必會以更激烈的言詞來責罵我。坦白說,林玲,我失去小美人沒關係,卻不能失去妳這位人人稱讚的好朋友。」 「跟你開玩笑啦,」她笑著說:「假如真的和你絕交,我回歸農村的美夢勢將破碎,那是得不償失的。」 「這個理由太牽強了,不要忘了,我的父母親對妳如同自家人一樣。沒有我帶路,妳照樣可以回鄉下,照樣會受到他們的歡迎,照樣能博取他們的歡心!」 「那你準備運用什麼智慧,和小美人做一個了斷呢?」 「我的心裡充滿著矛盾。老實說,人與人之間的感情,並非如一般人想像的那麼淺薄,豈能說斷就斷!況且我們又是真心相愛。」我突然想起,「主任竟然還問我,有沒有和小美人發生什麼關係。」 「主任真是的,怎麼會問起這個問題。」 「他的意思或許認為男女間如果沒有發生超友誼的關係,較容易了斷;一旦有不正常的關係,卻必須負責。」 「你怎麼回答?」 「廢話,當然是沒有啊!」 她默不作聲。 「難道妳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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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子的夢
一、夢土 大鵬蓄勢待發那一刻,彷彿聽見闃夜中,淚珠滴落水面巨響。一陣光影掠過,風馳電擎,景物節節敗退。大鵬,已呼嘯昂揚,衝破雲層篡上天際。 五十分鐘,從故鄉到異域。然而計量的,非是如此簡單的時間,而是胸臆之中逐漸加深的刺痛感。 身後的白雲,毫無止盡的——延長。 凌雲壯志。古老箴言心中響起。家與理想的差距,只要飛越海峽上空,就能觸及嗎? 思緒翻騰如雲海。雲生結海樓,憐惜的可是故鄉的水?怒海狂濤,只是水波的上下震動?抑是心中將形未形的風暴?這海峽,難道是則美麗謊言? 震動,大鵬開始落下。 靜肅。雙腳巍顫顫踏出。 這一步,可是阿姆斯壯那巨大的一步,這裡,真是夢想的國土? 二、瀚海遊子 澳熱難耐,離家的距離是一捆捆的乾柴,堆砌著寂寞哽咽。 溫度攀升,炙熱的鄉愁,糾纏圍繞聚攏,化成火樣的紅。 日暈旋轉再旋轉,擴大再擴大。逐步逼近,我竟無力抵抗。雙眼擠進乾澀,雙眉皺成峻嶺。 汗,欲衝破毛細孔的防禦如千軍萬馬奔騰,眼,卻拚命築起堤防防堵防塞,只因在此,不容我揮霍一滴水啊! 三、木偶 總有一條線,緊緊控制我的行為,如一木偶,我不能自由。 能掙脫嗎?木偶靠賣藝者維持生命,賣藝者去,木偶癱瘓。我靠你有了人生的動力,但是,無形中竟也成了一種羈絆。 暗夜裡,有時,我會自問:我可以是一個自由的人嗎? (後記:寫於八十九年,匆匆已過了五年多,時間飛逝的速度真不是飛機可以追上的。那時總是沒辦法理解,為什麼金門的年輕人讀大學必須赴台,好不容易畢業了,台灣仍留住大部分金門青年的腳。五十多年來,當政府努力建設復興基地時,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台金的差距真是越來越遠了。為了一口飯或所謂理想的東西,大部分的年輕人仍然選擇留在台灣奮鬥。所以每當寒暑假結束時必須離開家園,心裡總有揪心纏腸的痛和盤根錯節的疑問。陣痛之後,也生下了這些愛哭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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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遊揚州詩意濃
我們為了留個紀念,特在「媽祖誕生地」石匾旁拍個照,回程還特地到媽祖窺井得符的龍泉井取水,還真感謝小潘的汲水功夫,此井現稱受符井,井水清冽甘涼,既說可消災除病,最主要祈求平安,每人都用空的礦泉水瓶,裝了一瓶有神效的得符井水,這可是上千年的井水呢。 雖已十二點多卻不覺得餓,因大家都吃了茯苓糕填了肚,這兒離莆田市區約四十公里,半小時的車程,小芬又來考大家,上回腦力激盪,這次眼球運動,看一看路上有六個屋脊往上翹古厝,莆田的古厝跟我們金門的閩南建築有點相似,又不盡相同,它們上翹屋脊有如燕尾似建築,是來自唐明皇妃子梅妃省親時賜建,但現在已不多見了,都改建為新式樓房,我們一路看到的大都是四個,好不容易見著了幾間,小芬說至少可以看見六棟,蓋六個翹脊不只得有錢還得有一官半職,有錢捐個官不就可以蓋個棟美美的房子,清官吃飯攪拌鹽巴和著吃,那有閒錢蓋棟華屋。 看了美屋,現得享受美食,在莆田壺蘭酒店裡的包廂,嚐嚐當地的口味,以前在湄州島吃過興化米粉,不敢恭維,想不到今天享用的興化米粉實在太合口味了,原來小弟他們以前都在湄州島用中餐,搶食搶怕了,而且又太難下嚥,所以這次才特地趕到莆田市享受一下當地的飲食美味。 才下午兩點回廈門還早,上那兒走好呢,我好心提議,反正你們都沒去過崇武古城,坐了一個多鐘頭到了崇武古城,在海邊碰到天氣陰涼涼又有點雨霧,看著石雕藝術精品有紅樓夢、有十二生肖、有二十四孝等,小弟小妹開始說我,這什麼古城,跟台南秋茂園還不是一樣,還要都花二十五塊人民幣的門票,好在師兄師姐很包容,說走一走看一看,一路上的石雕作品也很難得,而園裡的莿桐花開著正火紅,也讓大家覺得石雕在紅艷的莿桐花下,更襯托著藝術美感,更值得留影。 回廈門開始下雨,過了泉州經同安更是雨下如注,而到集美要過廈門大橋,碰到下班尖峰時刻,塞車難行,地陪小燕說曾有提早出門,卻因塞車誤了班機,我也覺得廈門這幾年汽車太多了,感覺很壅塞,到了碼頭南海漁村,都下午六點出頭,天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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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民宿春秋大夢【民宿365】
我喜歡金門的聚落,從小生活在後浦,家裡沒田也沒海,窮的時候只能醃豆豉、西瓜皮,上面還長滿蛆,有錢的時候父親讓我們螃蟹當餐吃到飽,家裡人丁旺盛,常常都是鄰居吃不完後送的地方,不管是紅龜粿、甜粿,只要有拜拜就有好吃的,外公管城隍廟,吃拜城隍爺剩的東西習以為常,本以為南門里的鄰居互動就是所謂鄉下人情味的經典。一直到我來水頭聚落,才感受到聚落不同於後浦的魅力,我常吃到鄰居種的菜(高麗菜、大白菜、九層塔)、插鄰居種的花(玫瑰、菊花、野百合、玉蘭花)、還有好喝的洛神花茶,我終於明白桃花源記裡的村子(阡陌交通、雞犬相聞………,便要還家、設酒、殺雞、作食)不是不可能的。 如果,可以把聚落變成桃花源,特有傳統閩南式建築、洋樓群、雞犬相聞,蟲鳴鳥叫,樣樣不缺。我想客人可以坐著三輪車進村,卸下行李,換好裝,到田裡耕作、認識花生田、海蚵田、採摘新鮮蔬菜,當作午餐的材料,睡個午覺,漫步茅山塔,感受海的澎湃與靜謐,騎騎腳踏車,文台寶塔尋幽去,給自己一點空間與時間,自然永遠是心靈的導師,接近自然就是靠近自己。黃昏時刻,進城去,採買晚餐,各人買各自喜愛的,當作晚餐時的食材,煮一鍋火鍋共享,順道一遊金城古蹟及小吃,餐罷,請耆老來敘敘舊,說說浯洲舊事。 這樣的桃花源,是夢嗎?我深信它有實現的一天,前提是先成為一個民宿村,有共同的理念,每家都成為民宿村的一份子,我家有花生田,我就賣炒花生,她家有海蚵,就賣蚵仔麵線,阿婆會做紅龜粿,每天做一些賣玩了就算,今天洛神花開、就煮洛神賣,會做飾品的,編個得月樓鑰匙圈,會解說的,負責串連動線,每個人都在生活,也都在工作,還記得以前家庭即工廠的情況嗎?那就是早期的經濟奇蹟,只是現在的工廠對象是觀光客。團結就是力量,必須要有完整的規劃。 聚落桃花源,來金門不住桃花源,是遊客的損失,至少是遊客的第一站,來到了聚落,找間茶店坐下來,翻看旅遊書,有專人提供諮詢,可以給行程表,用電腦列印,可以代訂各式特產,省卻遊客的時間,所有的想法要落實,做也做不完,而且適用每個聚落。 其實,民宿的發展可以有無限的可能,民宿可以是百花齊開,當然也可以統一行銷,如果成立一個行銷小組,統一對外,按照不同節氣推出各式行程主題,在一年當中,讓遊客可以提早預約主題護照,政府投入幾部公車,彩繪古厝洋樓,有一定的時間跑各個鄉鎮,聚落有定時定點解說員,公車也到海邊,也到太武山,規劃出旅遊景點路線,這樣的主題公車遊,應該不難配置,可是金門的旅遊可以創造出不同的主題,我想鮮明多樣的主題是金門迫切需要的。 記得千禧年跟宜蘭縣政府配合過童玩節,台北台中高雄分別出車,各由一家旅行社統籌,有固定使用的飯店,有景點配合的解說及商家,以宜蘭童玩節為主題,搭配龜山島賞鯨、福山植物園、棲蘭山神木,整個七、八月推出叫好又叫座,品質有保障,同時也打出了童玩節的名氣,當然也奠定了宜蘭的旅遊特色,是一次很成功的活動。 金門可以做的觀光主題很多,我每每覺得都是單打獨鬥、宣傳期太短,很可惜,沒有造成面的感動,希望以民宿為出發,集結觀光資源,才不枉費了金門的好山好水好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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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裡
那年,陪母親住院,經過一段不算短的時日,從與醫院裡的醫師、護理人員互動到見著林林總總的病人及家屬,我看著他們如何面對生命無常、面對病痛?如何上演不同的人生過程,其中,有幾個令我至今還無法忘懷且印象深刻的……… 半截身婦人 在母親斜對角的病床,是一位截去雙腿的婦人,同病房的人說她是跳樓所造成的。為什麼選擇這種激烈的方式作抗議,旁人無從知曉。婦人的一雙腳,從大腿的頂端以下全部不見,因此,整個人的比例只剩全身的二分之一。 婦人的丈夫是軍職士官長,看起來不算忙碌,常有時間來陪他,夫妻間很少交談,丈夫不喜歡守在她身邊,總是出了病房,四處閒晃。婦人終日寒著一張臉,病房內鮮少有人敢與之攀談,所以缺乏應有的問候與互動。我似乎能夠感受婦人的痛苦及內心的掙扎,但旁人的愛憐眼神畢竟遠不及丈夫的關愛來的實在重要。 一個午後的休息時間,病房內鴉雀無聲,只聞窗外車聲呼嘯而過,不曾間斷,突然「啪噠」一聲巨響劃破寧靜,我猛抬頭,只見婦人整個身子從床上應聲掉落、發出哀哀的啜泣聲。這怵目驚心的一幕,簡直讓人傻眼,我連忙喚來醫護人員前來處理,同時找到她在外閒逛的丈夫。 原來,婦人因為丈夫一直不在她身邊,十分惱怒,她移動身子到床緣,讓身體硬生生墜落地面,向丈夫作無言的抗議。丈夫窘著臉的神情,看不出苛責或嗔怒,口中喃喃,不知是安撫還是請求,婦人才稍稍安定下來,結束這一場驚恐。 母親轉診到其他科別時,那婦人尚未出院,至於他後續如何?何時出院,我並不知情,也無從問起,她與丈夫的相處模式實在令人憂心,我不敢想像她半截的身軀,會不會又一次和丈夫爭執之後再度從床上墜落?丈夫在日長月久年復年的歲月中,是否能有耐心守護著她? 命運加諸於他們身上的,是幽怨與不幸;是苦難與絕望,在陰暗的角落,他們還能有平靜的未來嗎?孩子呢?何其無辜,又何其堪憐! 紅龜糕夫妻 這一日,病房住進了一位糖尿病的女病人,偕她前來的是她的老伴,夫婦倆以賣紅龜糕維生,那伯母的腳掌潰爛難以痊癒,醫師建議,必須截肢,才能抑制病情,保住健康。 當醫師宣布這個訊息時,我震驚的程度,更勝當事者夫婦倆。只見他們平靜的表情替代惶恐,那是一種怎樣的心情?是為保命而迫於無奈?是向病魔做誓死抵抗的英勇?還是感嘆生命無常,視生老病死為尋常的坦然釋懷?我省思良久。 伯母從手術房到恢復室,再回到病房的時候,已是少了腳掌的樣子了。我看了心理著實難過,只見夫婦倆樸實的臉上,沒有埋怨、激動的表情,伯母一臉認命與堅定,令我折服,只是,隱隱約約的,我在阿伯的眉宇間,發現一抹淡淡的憂傷。 一個下午,阿伯不在妻子身邊,伯母不斷翻動身子,又不停的望向我,一付內急的樣子,我上前詢問,果然是內急又不好意思開口,我拿了她床底的便盆讓她方便,然後處理清潔。待阿伯回來,再三的向我道謝,還包了個紅包給我以表謝意。我拒絕接受,阿伯卻堅持一定要收下,最後,我收下他的紅包袋,把錢歸還。 阿伯照顧老伴,總是輕聲細語,不動聲色,想必這對夫妻的相處之道即是如此平和而可貴。在舉手投足間,他們有的是相知的默契與共鳴,這一份和善,從彼此間昇華,擴及到周遭的每個人。 伯母傷口癒合出院的那一天,留下住址,要我有機會能去他們家造訪。望著阿伯攙扶拄著柺杖的伯母,頻頻回頭道別,我心裡頭酸酸的,一則也替伯母慶幸,能有如此體貼的另一半。但願未來的日子裡,他們依然相依相扶持。 海軍軍官之妻 她,一位三十六歲的女子,因骨關節手術而住院,身體支著鋼架,行動自然不便。每個清晨與黃昏,她的妹妹就會來陪她,進進出出的打理一切,幾天來都是如此。她的其他家人呢?他的丈夫呢?我在心中自問了好幾回。 女子留著學生式的髮型,清麗中帶著成熟韻味,帶圓的笑臉如春風和善,一口標準國語悅耳動聽。白天,她妹妹不在時,我便趨前觀照她之所需與不便處。因此,她與小他十幾歲如小妹般的我、自是相談甚歡。 她告訴我,丈夫是一名海軍軍艦艦長,所以時常不在家,多日來盤旋在我心中的疑問終於得解。她尚未生育子女,難怪只能見到妹妹就近照顧而不見其他家庭成員。我不方便探其隱私,所知道的,都是她相告得知的。 某日,一位高大英挺的男子出現在病房,直覺告訴我,是這位女子的丈夫前來探望愛妻。他身著海軍軍官制服,肩上的官階閃閃發亮,雖然已是中年,仍不失挺拔帥氣,威風凜凜! 他俯身愛憐的撫弄梳理妻子的頭髮,捧著妻子的臉愛語呢噥,半晌,才轉身探察妻子的傷口,我被這濃情蜜意散滿病房的氛圍震射得羞於繼續觀看。這是久別的丈夫,懸著擔憂,趕來探視愛妻的畫面,令人深深感動。 當晚,軍官丈夫依然沒有留下來陪伴愛妻,臨走,他不捨的彎下腰,低頭親吻妻子的額,那吻既深且長,女子眷念依賴的眼神隨著丈夫的身影出了病房後,依然流連忘返。他千祈萬禱的,該是親愛的丈夫偎在身旁守候著吧! 這一幕軍官夫妻情深,丈夫臨行深情一吻的景象,在事隔多年後猶讓我印象深刻。那一份軍人的職責,讓她不得不拋下病中的妻子,回歸工作崗位;而妻子選擇軍職丈夫的同時,也許已預知這般「無奈」了吧! 當我見到一位進了手術房,上了麻藥卻等不及手術即宣告不治的病人,我會覺得生命何其脆弱;當我見到一位想不開,服毒燒壞食道,需要強行灌食的病人時,我發現有嘴巴吃東西是何等美好,生命該如何珍惜?重新度量。 走出醫院,陽光不再炙熱,風不再黏膩,一切不甚美好的事物霎時變得可愛許多,這是讚嘆生命的力量,讓我們知道生命的可貴與美好!醫院,這主宰生、老、病、死的人生舞臺,曾經有多少人在此重獲健康,重返家園,又有多少人在此畫下生命休止符,令親者哀痛,醫院裡看人生,也許更能咀嚼「人生是過客」這句話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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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文片羽〉管管鐘永和盧根陣結義楊媽輝廖尚夫師生奇遇
●管管鐘永和盧根陣蘭陽結義 劉備、關公、張飛,「桃園三結義」再現蘭陽!國立傳統藝術中心主辦,賢志文教基金會策畫,金門詩酒聯誼會協辦,金酒公司贊助的「醉愛噶瑪蘭—二○○六端陽詩酒會」,詩人與畫家的對話,金門高粱酒與宜蘭紅露酒的對飲,意外演出了一段現代版「桃園三結義」,詩人管管、攝影家鐘永和及盧根陣(盧根)於端午酒酣耳熱的歸途中,酒神的呼喚,經由畫家李錫奇、詩人古月等四十位文人墨客見證下,三人在宜蘭市富翔餐廳飲高粱,行跪拜禮,正式結為義兄弟。結拜之後,一九二九年出生於山東青島,三度軍旅金門的著名詩人管管,一九五六年生於宜蘭員山,七度赴金門作影像記錄的知名攝影家鐘永和,約定今年落籍金門盧家,並於九月三日出席「義弟」盧根陣在金門文化局的「流影‧解碼‧藝動」影像藝術創作個展,預料將再一次騷動展場。一九六三年生於金城賢聚的盧根陣,一九八三年復興商工美術工藝科畢業,返鄉任職於金門陶瓷廠迄今,金門高粱酒瓶、紀念酒等造型設計,不少出自他的手筆,曾獲一九八六年公賣局陶瓷工藝設計全國甄選首獎,一九九六金門文藝季陶瓷設計首獎,一九九七金門縣運動會吉祥物「小風」設計首獎,陶瓷設計成績亮眼,又於一九九八年發起成立金門縣攝影學會,一度擔任代理事長,首度攝影個展定九月三日舉行。管管、鐘永和、盧根陣,三個年齡懸殊,不同省籍,卻都有金門土地因緣的文學、藝術創作者結義,以面相論,曾在電影《六朝怪談》軋一角的管管自比「關公」,又說留著一臉鬍鬚,歷國美館及北美館多次攝影個展的鐘永和像「張飛」,甫通過升等考試,長相斯文的盧根陣反而是「劉備」,三人重新舖展出一段義誼友愛,書畫家唐敏達當著管管的面說:「管管,今後要多管管你這兩位弟弟!」 ●陳世團陳永圍文武兄弟情深 金門籍的金指部政戰主任鄭瑞堅,六月一日榮調國防大學政戰主任,遺缺由另一金門籍的原國防部總政戰局文教處長陳世團少將接任。文筆佳的陳世團就是陳永圍的三哥;一九六○年生於金城水頭的陳永圍,鄉親可能仍感陌生,但談到台灣四處林立的「樣板茶—茶堀出軌」,以及金門的「戀戀紅樓」,「就是十樓」,它們就是陳永圍的視覺規劃作品,用創意大搖泡沫紅茶,累積百餘家合作旗艦店的設計功力,出版市場也瞄準他,出了一本黃孟華撰寫的《新茶店仔傳奇—金門小子陳永圍》,書中有表演工作坊賴聲川〈小圍是台灣奇蹟!〉序,也有陳世團〈用堅韌生命在異鄉播種成蔭〉的推薦序,他寫道:「我得用軍旅近三十年自勉的話來送給四弟:既是猛龍,豈有不爭霸天下,翻山越嶺必是反掌折枝」,顯見一武一文兄弟情深,出生在水頭村九位兄弟姊妹家庭的陳永圍,大哥陳世川亦身為職業軍人,與他相差二十歲;二哥陳世耀,曾任金水國小訓導主任,也是陳永圍國小五、六年級的導師。陳永圍十五歲來台灣,畢業於東方工專美術工藝科,曾獲高雄第一屆體育季海報設計第一名、台北市美展入選、全國美展佳作。旅居台中的陳永圍已為自己訂下二○一○年返鄉計畫,要回到生命的原點—故鄉金門,做一件理想的事,實現他的金門大夢。 ●楊媽輝廖尚夫師生異鄉奇遇 「你是誰?金門人嗎?」「我是誰,我是你老師!」這一段有趣的對白,發生在六月五日晚間、中和市興南路二段的飛駝新村大廈,金門西門籍的二○○六中和青商會會長廖尚夫,陪同該里里長候選人沿著樓層,挨家挨戶按門鈴拜票,按到第十二樓的門鈴時,主人來開門,廖尚夫看到的是一個熟悉又一時無法叫出的名字,「你是誰,你是金門人?」「我是誰,我是你老師!」原來開門的人是廖尚夫就讀金城國中時的體育老師、國家田徑教練楊媽輝。去年還與前同安文化局長顏立水在金門楊媽輝家見面,才隔一年,練氣功、養病中的楊媽輝不但「瘦身」而且臉色紅潤、神清氣爽,讓廖尚夫一時認不出來,橫生師生奇遇插曲。退休後,五十五歲開始寫詩的時楊媽輝,所寫的〈金門酒引〉、〈情牽同安渡〉以及縣運主題曲〈牧馬侯傳奇〉傳唱一時,〈情牽同安渡〉等系列詩作首刊《金門日報‧浯江副刊》,又獲新加坡、香港、中國大陸及紐西蘭等華文報刊、網站選載,引起熱烈回響,北京學者任洪淵形容楊媽輝的詩是「金門的鄉村搖滾」。今年一年內,楊媽輝一連獲金門中正國小、台中體院選為傑出校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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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遊揚州詩意濃
上海、杭州、蘇州、無錫、南京等城市,常因旅遊路線重複行走,走過不只三次,但是每當友人問起揚州,說道揚州美景,就只有搖頭引為憾事,「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無賴是揚州」、「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等詩句,那種煙花明月古揚州的意境,就讓人動了心、銷了魂,卻無緣與會。 今年二月回嘉義,小弟說他老丈人三月底要去泉州、湄州進香,因聖母旨意,為天下蒼生祈福,需走國道赴南京中山陵謁陵,順路由廈門從上海經無鍚、鎮江、揚州再到南京,如有意願走小三通跟他們會合,但價碼可能不同一般遊旅進香團會比較貴,因為他們是半自助式,以進香祈福為主,有多餘時間才去參觀風景區,心想有揚州我就去,拜拜祈求合家平安也不錯。 左盼右盼終於等到三月二十三日,小弟他們一行二十一人,一早從嘉義搭車到高雄,飛香港轉機至廈門高崎機場,當天我也從金門搭船,本來想搭十點的班船,小弟要我去廈門買鮮花和水果拜媽祖,因為他們下午二點的飛機一到廈門,就直接搭車往泉州天后宮,就改搭九點的新金龍號的船,天候不佳,海風大又飄著霧雨,客人陸陸續續上船,延誤了近十分鐘。 到了和平碼頭出了關,才十點多,廈門也下著毛毛細雨,拉著行李上市場,好不容易買了水果和鮮花,還真提了大包小包,一個人又不敢叫計程車,只好辛苦的到輪渡站去搭往機場的公車,人民幣一塊錢坐了一小時到了機場站,走到機場國際航班入境口,才十二點十五分,老天我還得等待著二個小時。 下午兩點不到,入境口擠滿接機的人,我又得拖著行李,提著水果、捧著鮮花,站的位置,又被廈門電視台的工作人員擋住視線,有人急得要他們讓讓,那能讓咧,搶鏡頭都來不及了,原來後天二十五日是廈門國際馬拉松賽,各國馬拉松選手都陸續到來,偏偏這段時刻,東京飛來的班機延誤也在這時間下機,而澳門、香港來的班機也差不多此刻入境,兩點半左右,我看到親家走出來,可是小弟他們卻沒見著我,還是全陪小潘說見著有個人跟他長得像一家人的我,總算沒被放鴿子,連我二十二人全數到齊,上車直往泉州。 本是春雨綿綿,霪雨霏霏,一上廈門大橋,嘩啦啦下起大雨,一路上帶著雨,到達泉州天后宮,因為鹿港天后宮由此處分香火,而親家主持的宮又是來自鹿港天后宮的香火,所以第一站來此祭拜天上聖母媽祖娘娘,也是台灣尊稱的溫嶺媽,那幾個身帶令旗的師兄、師姐,一下車就有磁場感應,很快進入另一境界,喃喃自語,手足舞蹈,本來和三妹、小妹嘻嘻哈哈喧嘩的我們,也被感染得莊嚴肅靜,而廈門的地陪來自哈爾濱的小燕子,被這突來的起乩動作,一下子楞住了,而小潘這十年來一直和小弟合作進香遊程,已經見怪不怪了。 當我們在親家,也就是他們尊稱的師叔引領下持香跟著拜,儀式不少,我根本不懂,還站錯位置,原來男左女右有分別,我以為隨便拿著香跪拜即可,心想有燒香有保佑。 下午五點了,雨落個不停,今天又不是農曆三月廿三,幹嘛還下雨澆淋媽祖的粉妝,以為這麼暗的落雨暝,應該沒什麼香客,那知轉個身,竟來了上百個進香客,有基隆來的、彰化來的,好不熱鬧,還穿起舞龍的衣裳,在廟前的小戲台,舞起小龍,取悅媽祖娘娘,下著雨,要不在大庭耍起龍舞會更美妙多姿。 下午五點多快六點了,大家一早從台灣高雄飛經香港抵廈門到現在,還沒用上個正餐,想必也有點想上個館子,吃個晚餐,就在清源山腳下的天源飯店用餐,小潘還特地帶來了,他老家的無錫排骨和南京桂花鹽水鴨,誰知廚房裡的師傅,竟然把鹽水鴨又給炒了一次加了鹽,這還能吃嗎? 分了二桌吃飯,才知我們這一桌十一人是跟來插花,有我、小弟夫妻倆、三妹、小妹,大姊的小女兒兆雅,還有麗英他們一家,都是自家人,老闆不知情上了一道牛肉,我家三姊妹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大啖猛吃,畢竟泉州牛肉也是出了名的,那知人家這些媽祖的信徒是不沾牛肉,而且還是長期食早齋,初一十五吃素的,我家小妹說的好,端出來的菜不就是給吃的嘛,好在老闆滿通情理,又給補上一道菜。 晚上就驅車趕往莆田,晚上住宿在莆田的東方國際大酒店,地陪小芬(姓翁但莆田音的翁叫小翁不好聽,就說成小溫的音,而小名叫小芬),說是莆田當地最好的酒店,光看個大廳就夠氣派,而大型的木雕擺飾,更增加其貴氣,而最高樓層又是旋轉廳,太累了,也沒去參觀,而小弟他去年來進香也住這家,所以,也沒人想去逛逛,何況明天要趕早班的船去湄州島。 二十四日叫早,和三妹才睡眼惺忪起床梳洗,想不到這些師兄師姊都早起,六點半起床,他們卻是去用早餐,就我們這群跟班的凡夫俗子,都照規定時間,七點去用早餐,竟然擠滿著人,都是趕著要去湄州島拜謁媽祖的香客信徒。 當別車的進香團,一車一車的趕早,我們這團卻因我們幾個超準時的,七點半才上車,到文甲碼頭需一個鐘頭,雖然媽祖的故事,大家都知道,小芬還是得詳加介紹以盡導遊之責,媽祖是宋建隆元年(西元九六○年)農曆三月廿三日誕生於賢良港港里村,原名林默,年少時與同伴在井邊梳洗,友人見井出奇人,都嚇跑,仙人受符,精於醫術,治病救人,又熟水性,救助遇難船隻,廿八歲宋雍熙四年(九八七年)農曆九月九日登上湄州島祖廟山,昇天羽化,被奉為海上女妽。 看大家都那麼了解媽祖,就說一說莆田,莆田人在外都稱是興化,以前莆田隸屬興化府,有興德化民之意,在講解時,路經早市的市集,交通略顯紛亂,不是有小車闖進路口,就是有人穿過馬路,險象環生,不只司機緊張,坐在車上的我們都害怕,小芬開玩笑說興化豬、莆田人,是不怕車的,所以說我們這兒可是「大車怕小車,小車怕人,人怕豬」。 莆田有水果之鄉的美譽,荔枝、枇杷、龍眼三大水果名聞中外,古稱莆口,別名荔城,而興化米粉也是當地土特產,為了增加點旅途上的趣味,就出了謎語,讓大家動動腦,「外滾黃金色,中懷碧玉狀,破碧皆走盤,顆顆夜明珠」,猜莆田有名的水果之一,「青藤結青瓜,青瓜包棉花,棉花包梳子,梳子包豆菜」猜中秋應景水果之一,「四角四角對,稿草裹腰間,夫妻對面坐,相愛到白頭」猜當地特產,看倌你猜著了嗎? 猜一猜,想一想,就到了文甲碼頭,差三分才八點半,但八點半的班船客滿出航了,不想再等一小時,就包快艇過海上湄州島,湄州島雖來過,但感受卻不同,以前來是純觀光性質,今天來可是真正懷著一顆虔誠之心,拜媽祖而來,小芬特別交代姓林或是嫁姓林的人,膜拜時不稱媽祖或聖母,得稱「祖姑奶奶」,表示自家人,而師兄師姐們從牌坊一路上來,就開始起乩行步的儀式,我傻呼呼就自行往山門石階走,原來得跟著師兄師姐的後塵膜拜而上,上了大庭院,也不是自行參觀拍照留念,而是先到民間蓋的祖廟參拜,再去後面羽化昇天處旁,最早的小石廟,還有梳粧樓,還走到媽祖的師父觀音廟,我以為要去媽祖公園看最大的媽姐石像,卻又繞過五帝廟,小芬交代走過去,不可以拜,這是民間有事才拜的瘟神,來到自願當媽祖的管家的太守神格化的廟宇,走了一大圈,以為功德圓滿自由活動,又回到原點的朝庭蓋的大殿參拜,然後又洗手上朝天閣摸一摸媽祖的玉如意,祈求平安發財,站在朝天閣前的一塊石上合掌祈禱,據說可以直達天聽,信不信由你,再下樓到民間蓋的廟內拿平安米、平安糕,但得奉獻功德金,隨個人心意。 自由活動時間不多,拍個團照,附近來不及走,就趕著搭快艇回文甲碼頭,都已經十一點了,難怪有人肚子唱起空城計,而碼頭又有很多叫賣茯苓糕的小販,三斤台幣一百,你買我買的,大伙兒吃得津津有味,還好不是馬上要用午餐,因為還要去媽祖的誕生地賢良港,又名黃螺港,位於莆田市秀嶼區山亭鄉港里村,我是第一次來,他們有人可是像走廚房,每年來參拜,早年沒有建文甲碼頭由此出入輪渡湄州島。 賢良港天后祖祠前,面海的近岸處有三塊大石礁,當地人稱為「三炷香」,而浪潮擊石時猶如點燃的三炷香,更是船舶入港的引導標誌,這天后祖祠原為林氏宗祠後改修建為天后宮,現在旁邊又新建了一間,捐獻的基金我看很多都是來自台灣,走過一小段的鄉間小道,有曬海帶、紫菜、魚乾,養著羊的人家,來到「媽祖故居」,也就是媽祖的誕生地,修建於二○○一年由台灣十八家媽祖廟集資重建,仿宋代南建的特色,依勢而上,分一進三間房,二進五間房,東西廊,媽祖生前起居房,有臥房、織布房、藥房及媽祖父母、兄弟臥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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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生命之歌
─懷念表弟「金門王」 有一句話 一直想對您說 表哥我,懷念您! 對你來說這句話是多餘的 這樣多年來從沒關心過你 反倒你「摸黑」底來找過我們幾次 最後一次 是你到豐原登台演唱 你撥空到台中家裡來看你唯一的姑姑 我的母親 你嫂子幫我們在客廳照了相片 相片中有姑姑,你,李炳輝和我 茶几上還放著一盒你買來的茶點 也就這張照片了 除此,我們再沒有一個半個可以紀念您的什物 可以感覺當時 夏日的溫情 你來去時間的匆促 一些閒聊的話題至今令我難忘 說起了,小學 那一次爆炸的事件 結果你的眼睛瞎了,右手腕給鋸掉了 說當時你被送到醫院急救 仍然一付不在乎的樣子 一面縫合著傷口,一面嘴裡還哼著歌 這正是你整個生命一種異於常人的地方 一個瞎子的堅毅,和一個殘障者的宏達樂觀 做為歌者,五十二歲不到就向人生舞台告別 悄悄底,來不及為大家再留下幾首好歌 昨夜收音機裡再度聽到你的歌聲 「流浪到淡水」 淡水河的浪不再那麼響了 你也不再流落閑蕩在淡水街頭 歌聲像風,像雨,像潮水 離去就像一堵牆,緊緊關閉 而您卻永遠活在我的生命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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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美人
雖然文康中心是我的下屬單位,但我並沒有驚動管理人員,只概略地瞭解一下狀況後準備走離,卻碰到迎面而來的林玲以及她二位同夥胡芳玟和羅玉慧。 「放著一大堆公文不處理,你跑來這裡幹什麼?」林玲擋住我,笑著問。 「我是因公來督導文康中心的,」我順口說,而後反問她,「我倒想問問妳,妳來幹什麼?」 「肚子餓了,來照顧你的生意。」她有點神氣。 「飫鬼!」我以本地話消遣她。 「什麼?」她拉了我一下衣袖,「你說什麼?」 「六點吃晚餐,九點喊餓,妳想吃胖一點好嫁人是不是?」 「嫁你的大頭啦!」她順手擰了我一下。 「林玲在等你家的花轎來抬啦。」羅玉慧插嘴說。 「我家只有牛車,沒有花轎。」我笑著說。 「只要能上陳家門,牛車她也願意坐。」胡芳玟敲邊鼓。 「妳們搞錯對象了,」林玲哈哈大笑, 「那是小美人的事,與我不相干。」 「這樣好不好,」我對著羅玉慧和胡芳玟說:「我請妳們吃麵,妳們先進去,我和林玲說幾句話馬上來。」 她們同時看看林玲,而後移動腳步走進飲食部。我們緩緩地走到大門右邊、那株高大挺拔的尤加利樹下。 「終於見到主任了。」我看看她,淡淡地說。 「怎麼今天才見到?」她訝異地問:「我以為你挨罵而不敢對我說呢。」 「主任實在太忙了,等了好幾天,下午才接到李秘書的通知。」 「挨罵了沒有?」她關懷地問。 「出乎我的預料,他比組長和藹多了,更沒有父親的疾言厲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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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美人
我神情凝重地聆聽著,主任所言不虛,天下父母心啊……。 「藝工隊林玲不是跟你很好嗎?」主任慈祥地笑笑。 「我們是好朋友,」我坦誠地說:「禮拜天如果沒有演出的話,她經常跟我回家,而且還下田幫忙,她很喜歡農村生活。」 「她為什麼會跟你回家,為什麼要下田幫忙,為什麼喜歡農村生活,難道你一點也看不出來?」主任意有所指地說。 我傻傻地笑笑。 「你太純潔了,」他嚴肅地說:「一個女人的美是她的內在,而不是亮麗的外表;真正的賢妻良母,是謙和勤奮的女性,而不是走在時代尖端的女人。據我所知,林玲既乖巧又懂事,未來絕對是一個相夫教子勤儉持家的好太太。對這種人人稱讚的好女孩,你卻視若無睹、故裝迷糊;對一位頗受爭議的女人,卻自願陷入它的陷阱,承受眾人的指責,這與你平常的為人處世,以及一板一眼的辦事精神,簡直判若兩人。」他把煙蒂揉熄在煙灰缸,而後又說:「主任今天叫你來,並無意責罵你,而是提醒你,你和林玲,都是主任最信任、最器重的好青年,希望你能體會我的心意。楊小姐那邊,你要運用智慧,盡快和她做一個了斷,以免再糾纏不清。不要忘了,你是金防部福利單位員工,萬一傳到司令官那裡,問題就複雜了,知道嗎?」 「是!」我必恭必敬地答。 走出主任辦公室,我不斷地重複地思考,要運用什麼智慧始能和小美人做一個了斷?而我能這樣做嗎?除了做一個負心人外,其他理由未免太牽強了,我更不能讓小美人一生的幸福,斷送在她那位傻瓜表哥的手中。但如果和她繼續交往,我又要用什麼言詞,來向關懷我的長官解釋和交代,內心充滿著難以言喻的矛盾和苦楚。 我沒有從政戰管制室的石階走回辦公室,而是繞道來到文康中心。閱覽室閱讀書報的官兵已不多,撞球部滿是人潮,有打球的,亦有看打球的;飲食部更是誇張,明明飯後才三個小時,卻坐滿著吃宵夜的男男女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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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葛與三角梅
一縷縷煙霧由口中冒出,穿越大地之母的指間,幻化為一抹抹的紅紫巍顫顫地在寒風中抖擻地搖曳著,這樣寒冷的季節,九重葛和毗鄰而居的大紅袍仍不忘互相爭奇鬥艷,終年一身紅、一襲紫似乎也不會厭倦。在金門遍地可見九重葛,只是與她為鄰的不是高貴優雅的大家閨秀而是一身軍戎的龍舌蘭、瓊麻與仙人掌,即使營區已凋零、碉堡已老邁,攀爬纏繞在軍事重地的命運始終無法切斷,記得剛認識植物時,對這些所謂的「阻絕植物」總是不屑一顧,潛意識似乎仍與舊有權威對抗著。 那年無意間在廈門旅遊折頁上發現了三角梅,不同的妝扮,不同的境遇,驚艷於她的美,剎時間我迷惑了。一直以來總是把九重葛視為美的絕緣體,那樣狠狠地將世界畫分為二的牆籬,怎麼可能和美扯上關係;隔離了敵與我、隔離了軍與民、隔離了現實與夢想的柵欄,怎麼可能和美相互關連;造作肅殺、鑄出嚴穆氛圍的鐵網,怎麼可能和美有所瓜葛。九重葛已被標籤化的烙印在記憶中,或許因為恐懼,或許因為抵抗,始終帶著偏執的眼光注視著她,從不去了解她、欣賞她,卻因為三角梅這個名字重新喚醒了我對她的記憶。 九重葛又名南美紫茉莉、三角梅、葉子花。苞葉大而豔麗,真正的花很小,常簇生於三片苞片之內。據說,有位植物學家至南美洲看到一大片倚在牆面享受日光浴的九重葛,驚嘆的說:「多麼熱情而充滿生命力的植物呀」!大陸詩人舒婷也將三角梅入詩「最有限的營養/卻獻出了最豐富的自己………只要陽光長年有/春夏秋冬/都是你的花期」。更有人形容她剛柔並濟,我補了個註解:荒野中的陽剛,盆栽中的柔美。同樣的一株生命,因天生帶刺與強韌的生命力,在海的這頭意外成了島嶼最出色的偽裝與防禦,海的那頭卻因熱情洋溢與多色的外貌成為城市最美麗的綴景與彩飾。心情的轉化、環境的轉換,我得以在海的二邊以不同的角度認識三角梅、解讀九重葛,突然想起了「花朵的秘密生命」作家蘿賽所說的「盲眼窺視者」一語。 在我的記憶演化史,九重葛的刺已經逐漸退化,三角梅的花苞不斷進化,而自然的演化訴說著,九重葛的「刺」,就是「花」的變態。條件適合長出的就變身為花,不適合長出化身為刺。大自然是如此的奧妙,妳自以為可以窺探到蓋婭的本來面目,卻不知看到的僅是面紗下迷濛的容顏罷了,所以妳說生命有意思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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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燕子成不了春天
─湖小四年的感恩 時間過的真是無情的快,快得簡直令人感覺喘不過氣來。到金湖國小已快四年;在歷任校長的經營下,尤其前任吳啟騰校長的卓越領導,全體同仁的努力、家長會、校友會、勵學基金會及各界熱心教育人士之關懷與友援,早就把金湖國小打造成頗負盛名的學校。個人從金沙國小調任金湖國小,一下子承擔大過兩倍多的班級及員工生人數的大型學校,實感責任加重加大,在創業唯艱守成不易的職責驅使下,絲毫不敢怠忽,而且暗下決心要把湖小發揚光大,使湖小校譽日隆,美名遠揚。 在這一千四百多個日子以來,除將個人辦學理念透過人性化,以服務代替領導,以關懷尊重激發同仁士氣,以肯定包容來廣納建言,努力塑造一個向心力和諧開放民主的團隊氣氛,對同仁與學生的要求秉持嚴而不苛,給方便而不隨便,勉勵師長對學生要用愛心來陶冶,要秉持「愛之深教之切」的態度來引導學生認真參與多元的學習機會,把握「處處留心皆學問」的求知精神。當然多方面的尋求爭取社會資源來充實學校的軟硬體改善設施,不斷提升教學品質是個人責無旁貸的任務,我也特別感恩各處室組所有兼任行政職務的同仁們,為了推動繁瑣的校務行政,除了要做好教學本職,終年胼手胝足幫我分憂解勞,任勞任怨的默默奉獻與犧牲休閒假日的付出,個個絞盡腦汁,為求創新,不斷思考研究,力求精進,目標一致就是「要把學校辦好,把學生教好」。 我們集思廣益將原有的校舍重新規劃,設置多媒體教室、各年段班群教師研究室、音樂、自然、美勞、圖書閱覽、電腦、語言教室等專科教室,除了之前奉命延續設立特殊教育資源中心、資訊教育教材資源中心、小班教學諮詢中心及中輟生通報系統中心負責推廣各項業務外,我們更成立了金湖學區九年一貫課程發展委員會來推動九年一貫課程計劃改進教學方法,成立主題教學區及充實本校植物教材園並標示植物牌來提升學生辨識植物生態教學技能,不斷的每年購置充實圖書並實施電腦化圖書借閱系統及訂定學生閱讀獎勵辦法,推動焦點三百閱讀,鼓勵親子共讀,媽媽來校說故事,爭取熱心人士踴躍捐助,尤其請求勵學基金會撥款來頒發每學期各班五育獎,最高榮譽獎;又訂定國語文新綠獎及金筆寫作獎、各科學習領域總平均及各科領域表現最優獎;舉辦晨間讀唐詩、三字經、弟子規抽背及英語朗讀、全校英語會話教學及歌唱比賽,專題演講等,皆在提升學生語文能力;改善班級網站,舉辦全縣資訊科技融入教學、網頁製作及推廣社區終身學習成人教育補習班、民眾電腦基礎及進階班研習,加強資訊教育水準,並規劃週三下午教師進修活動,配合金湖學區七大領域教學研習,邀請專家學者教授蒞校演講傳授教師專業技能及研究風氣,建立教師教學檔案使資源分享並不斷注入教學新活水。 其次為輔導學生校內外生活能達實踐規範要求,培養感恩惜福、愛己愛人、愛鄉愛國情操,發展健全品格,透過晨間實施全校教育各種短片宣導,並藉班會訂定各種專題研討,提升通識教育,並成立愛心志工隊,協助學校導護交通安全工作推展,並將人權、法治、生命、兩性、反暴力、防火防災、防溺、衛生保健、反毒、菸害防治……等各科課程融入活動不遺餘力的舉辦,成效顯著,並成立各項社團,利用每週四晨間時光來推動教育部國教優先區計劃及發展學校教育特色,計有鑼鼓、宋江陣、太極拳、舞獅、國樂隊、節奏樂隊、民俗才藝舞蹈組、合唱團、女子體操隊、男女生桌球隊、籃球隊、羽球隊、各項田徑隊、四年來積極的培訓,目的是能讓學生人人培養一項才藝,終身養成育樂休閒活動之嗜好,也由於積極的推廣,不管是哪一方面的校際比賽,都榮獲優異的成績,尤其是連續三年來的國語文競賽榮獲全縣國小組的團體第一、二名,書法、作文、繪畫、網路競賽、科展作品、花燈比賽、男女生桌球個人及團體的冠、亞軍,女子體操則榮獲一連三屆即九十二、九十三、九十四年全國競技錦標賽的低年級組成隊冠軍、二級成隊第三名,更難得的是兩年來的學生學科學測成績,學校總平均屢次都高過縣總平均,且名列地區各校之前茅大放異彩,為學校也為地區爭光榮。除此,本校的籃球、羽球、長跑及接力也都名列前茅屢次創佳績,更難得榮獲教育部頒發九十一學年度推展交通安全教育優等獎,推展春暉專案績優學校獎,九十二學年度全國推動環境保護有功學校獎,全國輔導績優學校獎;九十三學年度全國幼稚園視力保健特優獎,教學卓越獎銀質獎;九十四年度更榮獲標竿一百九年一貫課程推手跨校策略聯盟團隊優勝獎。這麼豐碩的優異成果表現,都是全校師生員工四年來群策群力,團結合作,積極努力,發揮智慧,奉獻心力的結果,也讓我個人近四年來榮獲縣府的記功十次,嘉獎卅次以上的獎勵,所以我要再一次的感恩,感謝所有曾經為金湖國小奉獻過的人,假如沒有您的參與、沒有您的付出、沒有您的支援、沒有您的耕耘,沒有您的愛心滋潤與灌溉,這塊引導全校師生邁向二十一世紀教育新紀元的湖小「新綠」園地,哪能永續綻放美麗燦爛的花朵?真的,「一朵花兒成不了花園,一隻燕子成不了春天。」願我們再努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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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桐花開
霧封鎖島嶼的時候,氤氳中,車過莒光湖,岸邊的木棉樹上朵朵花紅如燈,令人側目,當刻起了改天再來樹下走走的心念。心念悄悄保存著,但忙著茫著,再想起有這麼一回事,已經近五月中旬了,花朵飄零葉子長出了。心頭微微失意。 冬季裡,在蕭瑟的寒風中,木棉樹一身光禿。春暖時節未長葉就先開花,橙黃或橙紅的花朵掉落之後,結了長橢圓形的蒴果,然後長綠葉,迎接夏天的來臨。在這島上夙來熟悉常綠樹木的眼睛,對於有這樣明顯生長輪序的樹,就覺得奇特,印象深刻。但這種樹,我沒畫入圖裡,反倒是畫了幾張刺桐樹。 木棉的花期已過,刺桐花熱鬧登場了嗎? 木棉,木棉科,落葉喬木,開著肉質性的大型花;刺桐,蝶型花亞科刺桐屬,落葉喬木,花密集排列總狀花序。這兩種屬別不一的樹種,我怎會連綴在一起想呢?只因都有著紅澄澄的花色,就讓我從木棉嫁接到刺桐,然後想起了畫畫刺桐的一些過往。 刺桐首次來到畫裡,是在2003年的盛夏。那次寫生,我坐在山后兩落大厝潔白的門口埕上望西北方畫去。整張白紙上屋宇的牆堵佔了一半,另一半就是台階、防空洞,桄榔樹,再來就是遠景——牆外的平房和一棵刺桐。在輕淡處理的遠景中,那棵刺桐線條率意,稀稀密密的葉叢,有著靈動翻飛的氣象。可惜的是那是一棵背景的樹,只當配角。 冬來的時候,我在牆外的瓦房前畫著原先當背景的刺桐樹。由配角升為主角,但獵獵的淒風已將碩大如梧桐葉的葉子吹落,僅留著枯幹枯枝和殘葉對著冷寂的冬日午後和摸索著寫生意趣的唐敏達老師、明燦和我。鋪展著明燦給我試試的紙張——來自英國進口的「daller—sketch book A2」的畫紙。這紙異於我向來所使用的國產貨,細密而柔軟的紙質帶我進入另一境界,讓我畫得逸興遄飛。 自光緒以降,百年來的風雨晦明,讓眼前的這棵光禿老樹裂痕縱橫,結痂點點猶如老人斑。照說應該是老態龍鍾模樣,但看著主幹一綹綹的肌理結實,條條充滿著力道,若和鄰旁那棵比較起來,更顯得整株樹是多麼高挺雍容;那棵被水泥封灌住了,樹幹的窟洞被當成垃圾桶,一樹委頓頹然。我要描繪的這棵樹,屹立在一塊小小的泥土地中,旁邊就圍繞著人家屋宇。屋舍低矮,可讓枝柯自由伸展直天。這一季葉子飛落,徒留幾片殘葉襯得樹枝更是疏朗,槎枒穿梭,齊向灰白漫漫的天際伸展著,乍看猶如許許多多的手。灰濛中,這些手是在召喚來年的繁華?或是要抓住已逝的風光?抑或是………令人幻想。 粗細枯枝交織,有著不斷還亂的糾纏,但宛如純線條構成的圖像,讓人在樹下流連,有著一種無以言喻的寧靜和感動。人漸漸敞開心靈,慢慢走向樹了。然後彷彿知道百來年的陰晴圓缺,樹是怎樣承載那風那雨?依稀聆聽到樹根深入泥土,枝枒向天空延伸的聲音。也領略到年年歲歲,春去秋來,葉落葉發,花開花謝,生命在遞變中自有強韌的力量。 寒風裡,這樣的一棵樹,從那悠悠久遠走過來,在穹蒼裡展寫著傲然的容顏,也扣響我的心。 歲月無聲,樹木無語,一廂情願如我者在樹下,總是如此想著,總是喜歡沉浸這樣令人鼓舞的感受裡。這樣子,可讓自己在脆弱的時候,有個支撐,有著能耐,好去承載人生旅途中的風雨難堪。 樹木似有靈犀,給我提示,給我慰藉,也讓我畫出了一棵堅毅的樹,一棵有情的樹。只可惜左邊畫了樹後,右邊來不及畫上,竟成一幀未完成的畫。所以成為「半成品」,那是因為去了一個下午後,又跟隨轉徙他處,畫別景去了。 畫雖未全,但那樹的顏容精神真讓自己歡喜,就有那麼一點意味,讓我家居時玩味不停。 這是和山后刺桐所譜出的一段情,沒想到在流徙各地的日子裡,又和湖下村內那兩棵刺桐結下了情緣。這份緣是拜訪斗門黃連木、埔邊和下埔下的古榕、后湖的雞蛋花樹一系列大樹中的片段情節。2005年的5月,明燦又將這一份驚豔介紹給我。 溼熱的梅雨季節常常是一陣風一陣雨的,我們在這樣的天氣裡抵達村莊。兩棵刺桐生在村內的路旁,相距大約十來公尺。一棵被古厝和樓房包圍著,顯得局促。另一棵因長在路彎處高地上,高拔些,樹蔭下是片草地,伸枝展葉就較游刃有餘。我們去的時候,正是開花時節,由於遠近明暗疏密的關係,像似有著鮮紅殷紅橙紅嫣紅的花色激盪得一樹喜氣洋洋。整棵樹,也像是支紅光燃燃的火炬,將周圍照得熱情無比。這樣的景色,叫人直想畫張水彩,即使自己不相信能表達得好,但也按捺不住那股衝動就畫起來了。當下,樹有時能體會,默默相對如靜物,供我從容動筆。有時又隨風起舞,葉子紛揚,花瓣亂顫,像似在捉弄我這不俐落的笨手。而讓我至今無法忘懷的是大風吹來,花朵紛紛落下的情景。那是一場花雨,雖比不上那林海般迴腸盪氣,雖只是一兩棵樹的偶興之作,卻也使人有著「好景終須記」的情懷。 「大風吹!吹什麼?」像似玩這遊戲一般。當風才到路口,還沒問清楚吹什麼項目時,葉子和花簇已在交頭接耳了,你推我擠準備跑了,然後「風聲」拂掠樹枝,整棵樹嘩啦嘩啦作響,翻滾如浪潮,真是一發不可收拾。落英繽紛了,或升或跌,或徐或急在天空晃漾,飄啊飄,空氣中頓時充滿了芳馨與興奮。花瓣灑在屋簷上,墜在樹根旁,落在路上,沾上我的頭髮,也飄在畫紙上;鋪得周遭豔紅豔紅的,為純樸無華的村落妝點了些顏色和浪漫。好一場紅花雨啊! 「落花風雨更傷春」,這花開燦爛,旋即花朵飄飛,讓人有著浪漫的憧憬,卻也勾出悲愴的愁懷來。人生逆旅,何嘗不飄零呢?有生有滅,有聚有散,什麼是該把握的?花下坐對,思緒忽進忽出,手中的筆有時畫有時停,讓自己忍不住自問這樹是要教誨我什麼? 一場又一場的花雨饗宴三不五時就在眼前上演,我驚喜著,讚嘆著。天地的作手藉著刺桐樹花,以曼妙的舞姿,流動的顏彩,呈現出一幅酣暢淋漓的畫作。那任真生動的手法,豈是畫技平庸的我所能比擬的。那一刻,在大自然面前自己只感到渺小,只能感到謙卑。 一些時日,花漸稀而葉漸濃,綠蔭濃密成傘。樹收起了絢爛而歸於平淡,由嬌艷而趨素樸。再到村莊,人心也不復先前那樣起伏了,坐在綠傘邊緣改用炭精筆去表現樹的蒼翠馥郁。92高齡的老阿嬤又在視眼前來往穿走忙碌雜事,先前聽我讚歎花開的美麗,老人家說美麗是美麗,但遍地的殘花也是夠人去掃除的。說得讓我不知該如何接下話,只能笑笑以對。設若從雙十年華嫁來村莊,於今也有七十餘載,七十來次的花開,賞了七十來回的花,也得掃這些年數的花和葉,這要說成是件美事呢?還是件苦役呢?答案應在自己的方寸之間。 花季的末期,我們離開村落。算算在樹下逗留的這幾個假日,畫了5 張,其中3張較為滿意,這樣3/5的收穫讓我心滿意足背起畫袋再回到山后。 再度來到樹下,這樹已生發另一種風采,陽光在樹上花葉間閃爍,綠滋滋的葉叢中,尚遺少許殷紅的花朵在招搖。花仍明豔動人,似乎有著回眸一笑的魅力,勾引我再度去畫水彩。這臨去的顧盼,給了我不同的心情,也給讓我消磨了一個下午。但終究還是遺憾,還是畫得「花容失色」,真讓樹不堪啊,也使我鬱鬱!就當這是一個淬鍊的機會吧!世間事少了些折磨,可能就少了些滋味。寫生繪畫如此,其他事應該也是如此。 當我接續前緣,畫著先前的「半成品」,花已辭枝無蹤了。在紙上添上了瓦屋,加了石條椅花盆紅磚地板,一幅活生生的村落一隅圖就完整出現,畫中刺桐的身姿仍然是最醒眼的。 前些日去了下埔下,後來要離開的時候,突然想到附近湖下村裡的刺桐,不知著花未?可不要讓錯失木棉的悵意再重演,去碰碰運氣吧。來到往時舊地,樹擁著幾簇青翠和一村的寧謐應對著我的叨念。到底花開了沒?正困惑不解之中,一位村民告訴我花期將到,心才定了些,也不免叮嚀自己到時可要來參加這場盛會,再見刺桐花開,相信燦亮殷紅將會給我再一次的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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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美人
終於,我接到李秘書的電話,主任將於晚上八點接見我。 那晚,懷著極端沉重的心情,我緩緩地步上政戰管制室的石階,而後穿過甬道,直接進入主任辦公室,由李秘書先行通報。當我站在主任面前時,出乎我的預料,他並沒有怒目相向,也沒有疾言厲色。 「你的行為操守、辦事能力,我一向都很賞識,」他把眼鏡取下,「外面對你有許多風言風語,相信你都聽說過,我並沒有責怪你的意思,但你要知道事出有因這句話。」他燃起一根煙,吸了好大的一口,而後慢慢地吐出來,「男女相愛,原本是一件正常的事,可是你卻選錯對象、愛錯人,才會淪落成今天這種局面。據我側面瞭解,楊小姐個性外向、在金門很活躍,又沒有一技之長,未來是否能適應你們農家生活,你似乎沒有考慮清楚,只被甜言蜜語的愛情迷昏了頭。同時,人家自小和她表哥指腹為婚,可說已經有了未婚夫,而你偏偏和她走得火熱,教她姑姑不生氣也難啊!」他彈了一下煙灰,突然問:「你有沒有和楊小姐發生過什麼關係?」 「報告主任,沒有。」我知道他指的是什麼,臉上一陣火熱,據實稟告。 「既然這樣,主任就勸勸你,」他又吸了一口煙,而後吐出一圈圈白茫茫的煙霧,「不妨趁著外面一片鞭撻的聲浪,慢慢和她疏遠,以免為雙方製造更多的困擾。況且,你身體強壯、身心健康,是一個有理想有抱負的青年,還怕找不到好老婆。」他微嘆了一口氣,「有時候也不能怪她姑姑,天下父母心嘛,生了一個傻瓜兒子已夠不幸了,再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未婚媳婦跟人家跑了,真是情何以堪啊!難怪她會四處告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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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籟
朋友到金門旅遊首夜住在瀕臨風光明媚的湖邊別墅,夜裡可以聽到紡織娘和不知名的蟲鳴聲,一陣陣高亢吟唱彷彿把全部丹田之氣藉由歌聲吐露出來,在動物的世界裡,也許代表著求偶儀式和繁殖季節已經來臨。 生物學者告訴我們,大多數雄性動物會透過歌聲(鳴叫聲),以及展現雄壯威武的外表來吸引異性,所以在兩情相悅的情況下燃起愛的火花,以便達到生育與繁殖後代的目的。 「聆聽小蟲們在夜裡唱歌的感覺好極了,金門寧靜的夜晚因為蟲鳴而顯得更充滿靜謐之氣氛。」朋友敘述她的親身經歷時,似乎在描述一個「海角樂園」的島嶼,完全感受不到浯島曾經是一個戰火洗禮下的堡壘。 在台灣出生的中年人記憶裡,金門曾經是個可望不可及的神秘之境,如果要一親戰地芳澤除了上前線服兵役之外,全力爭取救國團舉辦的戰鬥營也是管道之一。 雖然金門已經開放為觀光旅遊且成為熱門景點,但是那個神秘年代點點滴滴還是教人懷念。朋友在夜裡感受到戰地的寧靜之美,也許在天然美景之下還摻雜著天籟般的蟲鳴之故,所以特別感覺到那種特殊心靈的寧靜。 深夜裡的蟲鳴叫聲可以媲美是一種天籟,此時正值春天兒農夫們在整地播種的鄉下田間,夜裡依然可以聽到熱鬧非凡的青蛙「咯………咯………咯」奏鳴曲,在季節更替和春暖花開的自然環境中,鄉下人總是可以讓蛙鳴聲伴著入眠,青蛙此起彼落的鳴叫聲,仔細聆聽之餘覺得和奏鳴曲不相上下,節奏分明加上喧而不鬧的美妙歌聲,格外讓人感受到夜裡真是安靜祥和極了! 聽到朋友提及金門之夜聆聽天籟的經驗,以及此刻春分與春耕季節的蛙鳴聲,不禁想到有一次到婆羅洲旅遊的夜晚,也是住宿在半山腰的「禪園」旅店,在靜謐且充滿熱帶雨林氣氛的森林中,有數不清且不知名甲蟲和趨光性特濃的小飛蟲們,看到旅店散發出溫馨而柔和誘惑魅力燈光之際,紛紛從原始森林各個角落循光而來,所以整夜都可以聽到牠們撞到紗窗而嘰嘰咭咭的聲音,間或帶著悉悉嗦嗦的爬行和翅膀摩擦聲,簡直就是另外一種渾然天成的天賴。 在原始森林裡能夠和那些訪客們不期而遇,象徵著天地萬物都有情的境界,在漫漫亙古宇宙時空裡,小蟲們和來自數千里以外遠渡而來的旅客相遇,如果不是極有緣分那應該是什麼?也許蟲兒們不知道旅店裡的遊客是何許人也,當然根本不需要知道那麼清楚,牠們只是很盡興的在某一個夜晚蒞臨山中,看到屋裡燈光洩地而被吸引,所以暢然高歌一曲之餘也完成繁殖的神聖儀式。 不論金門或是婆羅洲的蟲鳴聲,還是喧嚷不已的蛙鳴聲,都是讓人極其感動的天籟,人們對於大自然所釋放出來的天然聲音,也許應該要充滿感激和珍惜,如果少了那麼多「雞婆」的天籟演奏家來奏熱鬧,我們所居住的環境將會是多麼貧瘠和無趣;如果我們能夠在汲汲營營的生活中,稍微歇歇腳步聆聽來自身邊的天籟,絕對更能體會到生命原來是這麼美妙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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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是我一輩子的好朋友
「小花」是我家養的一隻貓,跟我同年齡,聽得懂我們講的話,叫牠做什麼就做什麼,因此頗得人緣;會看家,會抓老鼠,也會當守衛,同時很愛乾淨,生病了還會自我療傷止痛呢;更難能可貴的是,牠是我的小書僮,會陪我讀書,牠也很守本分,從來不串門子,不但贏得全家人的信賴,也成為我最忠誠的好朋友。不幸的是牠十二歲那一年,因為捕捉到一隻即將被毒死的老鼠,吃下肚後,口吐白沫,垂死前讓家人和我心疼萬分;牠的好,牠的一切,不因歲月的流逝而淡忘,我曾經擁有這位可敬可愛的「好朋友」,一輩子也不會忘記牠。 牠是盡責的守衛 住在鄉下的日子,每逢年節必殺雞宰鴨來拜拜,因為有許多忙不完的事要做,家裡的人手明顯不足;臨時有其他事要做,已宰殺的雞鴨還未處理完畢,只好暫時擺放在外面,但是深怕被附近突然鑽出來的野狗吃掉,我們只能叫「小花」將雞和鴨看好,以免被野狗偷吃。 有一次,全家人剛好外出,只剩下我和母親在忙著處理雞鴨的大事,一時忙不過來,交代「小花」擔任守衛的工作;小花盡責的坐在旁邊,不敢怠忽職守。就在這時,竄出一隻野狗,仗著牠的身軀龐大,想要越過小花的警戒線;小花基於職責所在,張起銳利的前爪,朝著野狗的頭部狠狠的抓過去,這隻野狗痛得哀哀叫,再也不敢越雷池一步,只好知難而退,最後夾著尾巴悻悻然的逃離現場。 牠是捕鼠的高手 「小花」最大的專長是捕捉老鼠,只要牠設定的目標,靠著牠機靈輕巧的身手,手到擒來,自不在話下。 牠只要出征,所有的家鼠噤若寒蟬,不敢造次,家裡的稻谷和成堆的甘藷,也由於牠抓鼠技術高超,在零缺失的守護下,得以保存完好無缺。 每當牠抓到老鼠,一定會將老鼠咬回家,然後放在我的面前炫耀一番;我也不吝惜的會給牠真誠的鼓勵,讓牠更有信心,完成另一次的抓鼠任務。 有一次,如同往常一樣,嘴裡叼回一隻老鼠,放在我的跟前,然後「小花」用前腳逗弄著這隻老鼠取樂,結果這隻老鼠趁機想偷溜;說時遲,那時快,瞬間工夫,「小花」又將牠叼回原位逗弄,那可愛的模樣,真的好像小頑童一般,惹人憐愛。 牠是童年的伙伴 「小花」讓我最懷念的事,可以說是跟我形影不離;尤其在冬天寒冷的日子,每當我早上五點左右起床,在書桌前面讀書,牠一定會準時來報到,輕輕的跳到我的大腿上,深怕打擾到我念書,然後捲曲著身子,在我大腿上睡個回籠覺。不單牠找到暖和身子的好地方,也讓我感受到牠的體溫,無限溫暖就這樣襲上心頭;因為牠不會吵我,好像是我忠誠的書童,伴我度過無數寒冷的冬晨。 有時候,天氣實在太冷,無處可躲;牠也會偷偷的鑽進被窩,跟我一起睡覺,而且鼾聲大作。當被我責罵時,牠總是抬起頭,一雙無辜的眼神深沉的望著我,最後我還是原諒牠的行為。 牠是自療的神醫 住在鄉下,一到夏天,有許多毒蛇出沒;「小花」除了抓老鼠是牠的天職之外,與毒蛇戰鬥,也很上手,讓這些毒蛇不敢輕易溜到我們家裡。 有一回,在纏鬥當中,一個不留神,被蛇咬到了,「小花」的頭,由於蛇毒的攻擊,整個頭腫得像菠羅麵包一樣大;我看見此景,深怕牠就這樣中毒死去。從那天起,牠就在住家附近的田野,學神農氏嘗百草,沒想到幾天以後,奇蹟式的消腫,變回原來的輕巧模樣。 講了這麼多牠的好,似乎又回到與「小花」相處的童年時光,好令人懷念啊!尤其牠那愛乾淨的習慣,更是從來不讓我們擔心,小便大便,一定找到有沙土可以掩蓋的地方,牠才很放心的「如廁」,如廁後,一定掩蓋到不露形跡、不露臭味,才肯罷手。 牠因為是捕鼠高手,最後卻栽在被毒死的老鼠身上,好令人惋惜;我和家人如同失去至親好友一般,痛苦久久不能自已。相信「小花」在天國,早已投胎轉世,看來,我這輩子一定無法停止對牠的懷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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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耳
水頭碼頭,海聲、人聲,一路聲浪。居民挑貨、叫賣,士官兵停在攤販前,抽菸、買點心。說是碼頭,其實簡陋。只見兩艘廢棄船艦,垂直排列。靠岸的這艘是「萬富號」,橫在前頭的是「海臺號」,構成一個「7」字。兩艘船艦都拆除重要零件,四面用鋼筋、大木樁固定,大門打開,放下「船舌」,再用混凝土牢固。 金水國小剛放學,黃看天回家,放了書包、書籍,扒稀飯,拿扁擔跟兩條繩子,快步出門。黃看天剛滿二十歲,在金水國小裡讀書,頗不自在。學生年紀懸殊,有八、九歲,十來歲跟二十多歲的。每近中午,他就坐不住,希望趕緊趕到碼頭,賺取家用。商家買貨,雇用挑貨郎挑貨,黃看天個頭精小,跟商家爭辯他已成年,商家就是不信,不願意給他大擔,只給他小擔的貨。黃看天哀嘆,不知道何時能夠添些老態,好挑大擔。 水頭村位居金門西南,古寧頭戰役後,權充金門商船停卸貨物港口。水頭與台灣、香港通航,碼頭上,有私貨、舶來品,遇有船班或航期,碼頭熱鬧非凡。除了大人設攤販,還可見七、八歲小童,揹著煙、地瓜、花生,向水手、船員兜售。大人、小孩都有生計,生活改善,村裡的大人們感嘆說,沒料到水頭,會有這般光景。 民國二十六年,日本佔據金門,黃看天才三、四歲。日軍養了條大狼犬,見人就嗚嗚大吠,黃看天一聽狗吠,不是改道,就是躲進村民家裡。日軍逼迫農戶種植鴉片,黃父也因此染上抽食鴉片惡習。為吸食鴉片,田產典當殆盡,地瓜收成,也拿去換錢。民國三十來年,福建沿海發生糧荒,黃看天跟母親,到大戶田裡,撿拾收成後遺落的麥穗跟地瓜。有一天,他們拿麥穗、地瓜,換了幾個「腳車餅」。黃母掰餅,放進黃父嘴裡,黃父小口嚼,忽然頭一歪,攤倒,張大的口,塞了餅,有小塊的,有粉末的。黃看天常想,父親過世時,到底吃進餅了沒?黃看天感嘆父親沒趕上好時節。 黃看天挑貨時,幾名士兵經過一旁,討論電影跟粵華劇團。水頭附近駐有陸軍一三九團、汽車連、海軍巡防處、補給站等,士官兵吃飽飯,多來閒逛。一士兵操外省口音說,看粵華吧,難得看平劇。又有士兵說,平劇從小看到大,還是電影新鮮。金門通稱外省人做「北仔」,他們的口音濃、雜,居民適應良久,才漸漸聽懂。又一士兵說,一天電影、一天平劇,不就得了?那聲音粗礫而權威,約是班長吧,黃看天聽著,也暗暗點頭,朝他看了一眼。黃看天才看一眼,就獃住了,急忙扭身,快步奔去。 黃看天解繩、卸貨,邊打量士兵,汗珠大顆滾落兩腮。小時候,尾隨媽媽到田裡撿麥穗,媽媽走得快,他跟在後頭,轉過厝,正要踏上小路,日軍那條大狼犬迎面而來。他嚇呆了,立止不動,狼犬繞著他,嗅了嗅,情緒一緊,汗直流,汗珠也像現在這麼大顆。班長高頭大馬,頰瘦削,有刀疤,右耳則被子彈打去一截。黃看天,瞧得心頭直撞。鄰居黃天送也來挑貨,見他恍神,撞了他一把。黃看天大夢初醒,忙舉袖,拭汗。黃天送是廈門人,糧荒時,鄰居拿兩袋地瓜換來,年紀相仿,卻沒機會讀書,看著陌生電影海報,常找黃看天問。黃看天暗暗喘氣,只說累了。 黃看天回家,問母親,還記得幾年前帶走他的士兵嗎?黃母點頭。古寧頭戰役時,傷兵處處可見,軍方到處拉伕,見人就抓,充當醫護。許多壯丁紛紛躲避,黃看天躲在柴房,黃母暗地送食。有天,黃看天內急,憋忍著,直到夜幕低垂,才撿了兩片屋瓦,到郊外糞坑大解。黃看天以屋瓦擦拭屁股,背後兩聲冷笑,黃看天回頭一看,瞧著刀疤、傷耳,以為撞鬼了。黃看天來不及驚呼,士兵已大喝一聲,架住他。士兵讓黃看天扛擔架,被押去抬送傷兵。黃看天爭辯,他才十五歲,士兵不管,出入賢厝、吳厝、東沙等救護站。專任醫護人員少,傷患多擦碘酒、消毒,傷重者,只能放置角落,任其呻吟呼叫,氣絕後,再行掩埋。 幾天後,黃看天抬傷患,進入水頭換藥,黃看天熟悉地形,趁機轉出側門,逃到山區,入夜返家。黃母想起那晚,熟睡時,聽著有人翻進庭院,屏息床上,不敢動彈,卻聽見黃看天聲聲喚阿母。黃母以為兒死,來托夢,燈一點,真真確確是自己的兒,抱頭哽咽。問他跑去何處,黃看天一一述說。黃母納悶,怎提起那名士兵?黃看天說,白天挑貨,見著士兵了。黃母吃驚,霍地站立,難道他來抓你?黃看天苦著臉,搖搖頭說,不像來抓他,但怕被識出,惹麻煩。黃母喃喃算計,已過五個年冬,你個頭長了,認不出來的。仔細又想,黃看天也沒比十五、六歲時長高,臉形、身形差不多,被認出,也是可能。這一想,又怪責自己沒讓兒子吃好,連聲嘆氣。 見阿母憂心,黃看天倒安慰說,他們一夥人看戲、看電影,恐怕已忘了這事。這些年,黃看天撙了些錢,搬出家裡破櫥櫃,預計兜售香菸跟水果罐頭。黃看天道,營生之事還得做,不能耽擱。張羅幾天,黃看天開始營業,水果罐賣一罐、賺一罐,利潤高,又不久,把護龍重新整修,開起茶館,賣香片、鐵觀音、烏龍茶,生意越發好。護龍牆上,張貼平劇、電影戲碼,五顏六色,越顯熱鬧。黃看天畢竟放心不過,囑咐黃天送,要他留意刀疤、跟受傷的耳。 黃看天店面越見規模,除了罐頭、香菸,也添了牙刷、香皂、鋼杯等日用品,也販賣魚乾、魷魚、蝦仁、蔬菜跟酒。黃看天也外送貨物上船艦,每一天營業額,可達千元。民國四十三年九月三日,黃看天送貨回來,黃母七手八腳,幫客人倒茶水,跟兒子說,二桌客人要菸。黃看天拿菸給士兵,士兵安坐,撇頭,舉右手接菸。黃看天一陣痙攣,那不正是,壞了一截的耳朵?黃看天,臉色驟白,這時,黃天送快步進屋,拉著他說,他看見「北仔」了。黃看天摀住他,急走側門,跟他說,「北仔」正在裡頭。黃天送大吃一驚。 黃看天暗咬牙,吸一口氣,進屋去。拿熱茶,走到班長桌次,擠笑容,揚聲道好,加熱水。幾名士兵、包括班長,都抬頭,笑盈盈。黃看天,驀然回到幼時,狼犬低低咆哮,繞著他。魁然巨頭、慘亮獠牙、血紅長舌,黃看天當時想,沒命了,狼犬要吞噬他。才眨眼,耳朵轟轟響,黃看天心裡巔墜好幾步,手緊握壺,注水,沒倒出半滴。班長看了他一眼,旋即喝茶、說笑。黃看天平舉茶壺,走到臨桌,他知道,有些往事,在剛剛墜落了,他吸一口氣,回望母親。她神色焦慮,也警覺到刀疤、傷耳。他投以微笑,見著那士兵,不只耳朵碎了,子彈劃過右邊腦袋,燒灼頭皮,像被銘刻一個「一」字。 士兵們又坐一會兒,陸續散去,趕電影場次。猛然,空中轟轟巨響,黃看天等,料知中共砲襲。以為寥寥數發,一陣子就沒事,砲彈卻不停,黃看天急忙避走。士官兵冷靜凝重,警覺不對頭。班長火速集合士兵,不躲避,跑出門,趕回部隊。黃天送也奔回家,偕家人避難。黃看天捨不得家業,就近躲藏。防空洞備了水、糧食,黃看天想,撐兩天,該沒事了,砲彈卻像春雨,密密麻麻。黃看天冒險,出洞找食物,好奇村落變得如何,快步上屋頂,但見砲彈散發閃光,擊向碼頭,落水後,炸起數公尺高水柱,驚悚而壯觀。軍艦則來回海域,躲砲彈,活像捉迷藏。砲彈轟,炸天、炸海、炸地,黃看天一整個胸膛,盡是砲響。一發砲彈劃過,炸進黃天送家,黃看天臥倒。黃天送家裡一把菜刀激射而出,急匆匆,硬沉沉,射進護龍,僅餘刀柄。黃看天一溜煙滾落屋頂,回到防空洞,跟母親說,不能再待,得快走。 黃看天跟母親到古崗親戚家避難,半個月返回,見著屋舍完整,心情一鬆,走到大門,卻見屋子裡的貨物都被搬得精空。走訪打聽,原是碼頭的勞務兵搬走。勞務兵並非軍種,是集中台灣罪犯到金門服刑,這幫人原就膽大妄為,黃看天聽聞,垮著臉。黃天送早幾天回來,跟黃看天說,他們一家,決定搬到台灣。黃家富有,尚能退守台灣,不似他家赤貧,除了這營生,還掙什麼?黃看天心茫然,望著倒地櫥櫃、空罐頭、菸盒包裝,突然拉過櫥櫃,茶壺居然也取走。黃看天推過黃天送,出門。黃母、黃天送忙問要去何處,黃看天沒理會,走到碼頭,找人理論。 碼頭多,忙進忙出,陸軍部隊跟海軍巡防處,正要撤走,黃看天內心一涼,警覺到水頭村就要沒落,怒氣更盛。情急之下,正見著刀疤、傷耳,毫無畏懼投訴。班長說,早知道了,手勢一比,幾名勞務兵手腳被縛,污血滿面,慘慘呻吟,一旁散落幾根打斷的扁擔。班長撿起斷扁擔,交給黃看天,嚕嚕嘴,示意他打。黃看天盯著班長。這是他第一次正面看他。刀疤曲折,如閃電僵止半空,但閃電,又怎能凝結呢?便一路延燒,鎔耳、破腦。班長給了扁擔,沒多理會,踏幾步,吆喝士兵勤快搬運。 黃看天扔扁擔,走回家。背後,「萬富號」跟「海臺號」已傾頹,海面上,軍艦徐徐冒煙,數百名士兵撿拾槍枝、零件。背後,一個爛瘡的海,卻也是黃看天的時代。 黃看天越走越遠,班長的吆喝聲越來越小。就在不遠前,那頭狼犬迎面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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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美人
「別貓哭耗子、假慈悲。」她瞪了我一眼,「你儘管帶著小美人離開這塊島嶼,去做你們的美夢、去追求你們的幸福吧!」 「幸福還沒追求到,已是遍體鱗傷了,」我有感而發,「一旦真的橫心離開,將來勢必無顏回到這塊島嶼;到時,就像那無根的浮萍,隨著異鄉的波浪漂流。」 「別裝可憐好不好,有勇氣跟人家走,就必須許人家一個幸福的未來,這才是男子漢大丈夫應有的表現和氣魄!要不,就留下來療傷,然後重新出發,別忘了父母對你的期待,長官寄於你的厚望。」 「倘若不跟她走,我怎麼對得起小美人。」 「依目前的情勢來看,你對不起的人太多了,豈止小美人一個。」 或許,我的行為在她看來是有差池的,的確沒有和她繼續辯論下去的勇氣。有時,真的很後悔交她這個朋友,她不僅不能幫我解憂,還經常地受到她的奚落,即使是基於一番好意,然我冀求的並非如此,而是希望她能提供我一些意見,讓我和小美人多磨的好事,能得到島民多一點認同,少一點議論,而不是要她來管我、教訓我。但繼而地一想,在藝工隊中,她是少數能潔身自愛的女性,操守和才藝得到許多長官的肯定和讚賞,我何其有幸能和她成為知音,在武揚營區蒙受她的照顧和協助實在太多了,卻也讓部分長官和同僚誤解,以為我們是一對相知相惜又相愛的情侶。 平心而論,如果沒有小美人,林玲將是我此生唯一的選擇。然而,我與小美人,已交往一段很長的時間,大凡一個有血性有良知的青年,都必須為自己投人的感情負責,絕不能視感情為兒戲,更不能抱著玩弄的心理。明知這件事鬧得滿城風雨,遭受許多人的指責和議論,但基於道義,絕對不能中途退縮,也不能因單純的林玲而放棄複雜的小美人,這是我必須深思的問題。 說真的,如果沒有我的介入,依目前的情景,以及她姑姑的強勢,小美人勢必要和她那個傻瓜表哥過一生。然而,這似乎也是我的多慮,聰明的她,可以利用各種關係和管道,隻身遠離這塊島嶼,獨自到台灣追尋幸福的人生歲月,豈會屈服於命運。倘使沒有小美人,我心裡相當清楚,與林玲隨時隨地都有把友情轉換成愛情的可能。雖然在平時,我們只默默地相互關懷和照顧,對於一些較敏感的話題,從來沒有刻意地討論和表明,但彼此的心裡都相當清楚,絕非單純的朋友關係。當然,這份愛是否能形成,小美人是關鍵性人物,我那有本事腳踏兩條船。 午餐時,父親依然處在氣頭上、故意不理我,母親慈祥殷切地招呼著林玲,雖然心裡頭感到不是滋味,但卻高興帶回一個能討他們歡心的朋友。父親也撂下重話,他未來的媳婦,必須像林玲那麼乖巧懂事、儉樸誠實!或許,小美人己無緣進陳家門,如果真要和她廝守終生,除了跟她遠走高飛外,其他別無選擇。當有一天我和小美人走後,林玲還會自行來到這個小村落嗎?是否真的愛鄉愛土,愛金門這塊歷經戰火蹂躪過的土地?還是另有所思、別有他圖?在尚未得到答案前,倘使我任意地臆測,對她來說是極端不公平的……。 14 社會的輿論,情報單位的反映,小美人姑姑的信函,主任下了一張「面談」的字條,我隨即與主任辦公室李秘書連繫,請他安排晉見的時間。然而,第二天主任接待歸國學人,第三天上午主持政戰會報,下午到政委會處理公務,第四天陪總司令到離島視察,第五天……,一連等了好幾天,仍然無法晉見主任,我的情緒簡直壞透了,倘若要責罵或處罰,也必須趁早,以免徒增我心理上的負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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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遙東澳行
接著到海德公園和教堂參觀,教堂都是一個樣,不過今天適逢星期日,天氣又特別晴朗,所以人特別多,廣場上還有一群穿著白色長袍的在唱聖歌呢!這時我發現天空上竟然出現了幾個英文字母,再仔細一看,原來是一架飛機在天空上寫字呢!真稀奇,雖然寫的英文字意思我不懂,但感覺蠻新鮮的,所以大家也趕緊把它拍了下來。 中午上雪梨灣遊船,觀光客真多,把整個雪梨港碼頭擠得水洩不通。上船後先用自助午餐,只有幾道菜而已,而且煮得超爛,真像給豬吃似的。在別無選擇下,只得勉強嚥下,倒是桌上那盤個兒不大的蘋果,吃起來挺新鮮多汁的。大家匆匆吃罷午餐後,有的上甲板拍雪梨港的風景,有的則在船艙底瀏覽沿岸風光。可能是午餐吃得不甚愜意,所以我盯著桌上盤子裡的蘋果猛瞧,正在猶豫是不是要再拿一個來吃時,一個高高的服務生走來,竟把那一盤好好的蘋果全扔進了垃圾桶,把我驚得張口結舌,說不出半句話來。這時我瞥一眼旁邊的人,原來他們也是跟我相同,都是一樣的表情。在我的心裡直覺就為澳洲人的浪費感到惋惜,內心深處更有一種被鄙視的感覺,好似咱們這些東方人吃的食物是隨時可倒進垃圾桶一樣,難怪船上的自助餐難吃到那種程度,簡直欺人嘛! 二點正下船後,趙先生說要帶我們去「義大利村」逛逛,順便喝杯咖啡,不過聲明咖啡需自付。大夥往「義大利村」走去,但見中庭是座無虛席,坐滿了吃吃喝喝的澳洲人,我們只好先上樓逛街去,可惜沒一樣東西是便宜得可買下手的,所以很多人都是空入寶山而返。這回領隊邱先生說要請喝咖啡,我向來是與咖啡有仇的,所以表明是否可替換冰淇淋,奈何邱先生說預算不夠,所以我只好點杯果汁充數,看來在澳洲想吃冰淇淋,還得當得起「凱子」的人才能享受。喝完咖啡,這回帶我們去逛雪梨大學,綠草如茵,每棟校舍都是中世紀建築的特色,風景不錯,可惜正值放暑假期間,所以整個校園靜悄悄的,也因為是休課期間,才能讓我們這群不速之客「登堂入校」,拍照拍個夠。 晚上有十二個人自費去夜遊雪梨,一方面我們早就沒這樣的預算,再方面那幾天正值雪梨暴動,心想出門在外,能少一分風險是對的,所以我和老姊只好早早回飯店休息,準備行李打包,因為明天就要坐飛機回臺灣,結束這八天的東澳之旅。 「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人生短暫又無常。每一次的旅行遊歷,都像為自己另開了一扇視野寬闊的窗戶。從每一扇窗向外眺望,我看到了浩瀚宇宙的精彩;聆聽了美妙的動人樂章;更開拓了無 限寬廣的胸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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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看青簡一編書(代序)
我前曾為一小文,建請張國治宜以「焚詩吮膏」的張藉自期自許,今偶讀唐代另一文人李賀書,不由又聯想起我這位長年至交。李賀才性奇詭陰鬱,張國治才性應算是舒朗,李賀英才遭致天忌,得年僅二十四(李長吉評傳及歷代名人年譜及疑年錄均作年二十七,此從舊唐傳本傳)張國治如今已年近耳順,福慧兼得矣。自己怎麼會將二者聯想在一起呢?我觀省半響,喔,先是兩人都有清的外表吧?其次,我總覺得,張國治內在心靈某一個角落,恐怕存有一份悒鬱,那或是他為自己保留著的,應對生活及生命之用的,他把這份鬱楚掩飾,轉化得很好,終使得他能勇毅游刃於生活及藝術之間。 以這樣的靈視,我竊以為張國治文章鍾武其人品,漸漸轉向了現實性,暫而擱置了玄思層面。接著,進而擱置了自我主觀性。這使我不由也記起舊俄屠格涅夫的某件軼聞,有位婦人寫信給他,請教他的哲學為何?屠格涅夫回以他沒沒想到自己竟然會擁有哲學。他覺得一個藝術家,最重要的還是要當個旁觀者。 我初識張國治時,他是名早慧的詩人與傑出的攝影家。這兩方面的才份我都自愧弗如,難以望其後塵。三十年後的今天,張國治的學藝又添增了幾項,有些領域如視覺傳達設計,多元藝術等等,都已超出我的理解。我對他旺盛的求知慾及藝術表現,感到既驚異又敬佩。今囑咐為其近作《金門藝文勾徵》寫一序,我頗有趑趄難進之感。我原想借清代陳維崧一首論詩絕句來作喻比: 大能感慨許丁卯,別有心情趣倚樓 誰說晚唐無妙詣,二公才調也風流 唯進而一想,雖說許渾(丁卯)、趙嘏(倚樓)在晚唐文壇亦占有一席之地,但終居二流,用作喻比恐怕唐突旦辱沒了我這位好友,因此我還是回頭引李賀(秋來)之作前半首: 桐風驚心壯士苦,哀燈絡緯啼寒素 誰看青簡一編書,不遣花蟲粉空蠹 來砥礪張國治更上層樓,願其文筆能垂諸久遠,不致受蠹於花蟲。李賀以作寫秋來之愁苦,日月擲人,有志難馳騁。但此只取其作書之人的辛苦而未得賞識的慨歎也。是為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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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聲細說
俗語話的「輕聲細說」,與成語中的「輕聲細語」具相同的意涵,只是我們不用「語」而用「說」(閩南音「落雪」的「雪」),實質上並無差別,在語音節奏上,如果俗語話是「輕聲細語」就顯得僵硬呆滯,在口語上也有點突兀不順,拗口;「輕聲細說」則是平順圓融,流暢而順口,呈現的是細細的叮嚀,娓娓的傾訢,委婉的剖析、善意的規勸,全程都是和顏悅色,沒有強壓、強拗、強詞奪理、強人道理正,臉紅脖子粗的場景,十足有修養、重禮教、彬彬君子的風範,先民在「輕聲細說」中讓我們不知不覺地潛移默化。 只要凡事能「輕聲細說」的地方,必定擁有溫馨祥和的暖陽煦光,「說」是解釋、是言論、是告知、是誠心的勸服,一切講理、析理、論理,縱是據理力爭,侃侃而談、高談闊論,也會適度控制音量的分貝,應不致出現趾高氣揚,目中無人,甚至無理取鬧的情事。我們也合理的推定,知道「輕聲細說」的鄉親鄉賢鄉彥們,不可能會跟一些人一樣得理就不饒人,也不會蠻橫到「理」雖不直,卻「氣」很壯的程度,因為我們的家鄉有「海濱鄒魯」的美名。 每一個人一到這個世界,就受到父母、長輩、親人「輕聲細說」無微不至,充盈愛意的呵護與照顧,從家居生活到出門在外,總是叮嚀再叮嚀、囑咐再囑咐、提醒再提醒、交代再交代,「輕聲細說」地重複再重複。隨著年歲的增長,求學、工作,逐漸離開親情護衛,幸福的溫情也就自然地遞減,面臨的是一波又一波高分貝的挑戰與衝擊,於是,就有綿綿不絕的跌跌撞撞、浮浮沉沉、高高低低、升升降降,最後在遍體鱗傷中挺住了、站立了,咬緊牙根,奮力打造有著前景珣麗的人生。 「枕邊細語」濃郁甜蜜恩愛的場景必需用「輕聲細說」來營造,否則親親融融就會變成「走味的咖啡」,這是多煞風景,多沒情調的魯莽行徑,誰都不願發生。而許多事情的商量、人生的規劃、婆媳的誤會、妯娌的心結、子女的教養、經濟的調理、丈夫的過失、太太的委曲、外界的見聞、社會的事件、林林總總、大事小事、好事糗事、三姑六婆、九天八卦,都會一一在「輕聲細說」的枕邊細語中,化解搞定,圓滿收場。何止功德一件!簡直就是「天從人願」,「心想事成」,一切煙消雲散,蒼穹清朗。 「輕聲細說」真的可以降低許多火氣,減少許多衝突,化解許多嫌隙,增進許多瞭解,達成許多溝通,融合許多歧見,建立許多共識,消弭許多爭端,因為不但見面已有三分情,出手應是不打笑面人。 早時,虔誠拜敬「孔子公」,滾雞蛋「破筆」上私塾讀冊,「先生」(對老師無比崇敬的尊稱)講解課文就叫做「說書」(與一般酒樓茶座,講述歷史故事或章回小說,帶有表演性質的「說書」迥然不同),在當時「嚴師出高徒」的要求下,「說書」雖不勝其煩地化難解惑,如不能理解融會貫通,或是書背不出,字寫不好,就立即會籐條侍候,我就曾在啟蒙「石獅」先的嚴教下,臂部與大腿鞭痕處處,六十年了,仍印象深刻,記憶猶新。 能「輕聲細說」的社會,懂得「輕聲細說」的人士,必定有尊重別人,謙遜和諧的認知。像英國國會議員的問政,總是口不出惡言,不論意見再紛歧,政見再差異,主張再不同,政策再扞格,仍是「輕聲細說」,溫文有禮,一派紳士風度。令人不拜服也不行。加拿大的溫哥華,居民溫恭儒雅,不高聲嚷嚷,不「牽聲量調」,也不像有的人故意「狗聲乞食喉」,唯恐別人不知道他是標準「粗線條」的草莽人物。行車路口必停,行人永遠優先,非遇喜慶或重大事故,否則不輕易按喇叭,好一座寧靜安和的城市,怪不得鄉親多向溫哥華移民。 許多人之所以無法「輕聲細說」有的是營生所逼,工作需要,像市集、地攤叫賣的販子,跑堂伙計的高聲吆喝,漁人海濱的對話,都非高聲不可。有的是本性使然,天生就一付大喉嚨,讓他「輕聲細說」還不如割他一塊皮:像三國的猛張飛、像岳家軍的牛皋、像水滸的黑旋風李逵、花和尚魯智深都是典型一號天地動的人物,由他們來指揮大部隊的集會,一定非常稱職,這些都是閒話。倒是現今民意代表諸公,要問政前,得先練就一付比高八度還高的好嗓子,否則「壓」不住受詢官員的高分貝音量。光看國會殿堂的場景,常常比菜市場吵雜,比小流氓打群架的音量大,每次看他們(質詢與備詢實不遑多讓)氣勢十足、音調高昂、威風凜凜、表情豐富、動作俐落、硬拗硬壓的畫面,究竟該感動、該佩服、該鼓掌、該喝采、該搖頭、該嘆息,或該……總之,不必再問蒼天,該問手中的「選票」最實在可靠而有用。 「輕聲細說、輕聲細說」,懂得「輕聲細說」的人越來越少,音量的分貝卻在四面八方越來越高,大家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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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不唱「東方紅」,來去長城跳熱舞………
天啊,我失業連對岸「領導」都知道!? 前幾天與麗妮約了晚餐,她要我先去火車站等她,因為她要去中正機場接朋友,她說有大陸的人士要來看她的「蝦冰蟹將」——海鮮冰品是也。 麗妮創意的海鮮冰品,不僅國內媒體爭相報導,連東南亞都有不少人來找她談加盟商機,身為她的姐妹淘之—,多多少少知道這薛小姐最近見誰忙誰,又有誰要邀她去演講等等,每一個找她的人,她都抱著做公益的心情珍之視之,連大陸朋友都不例外。 初見她接來的「大陸客」,是三個不同典型的婦女,我盤算著該如何自我介紹。 我要據實說是麗妮還在找工作的朋友,所以來向麗妮要口飯吃,還是要美其名說自己是離島工作的志工,來找麗妮討論如何激發女性潛能呢?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那大陸來的,特像「領導」的領導卻先開了口:「丹華是吧?電腦上看過—─那個沒了工作還沒找著工作的的那個………」。 我嚇了一身冷汗,那兒的「領導」,怎麼比我們這兒的執政領導還清楚我三餐不繼啊? (真的要小心應對,匪諜果然就在身旁,而且還收集我那麼無聊沒面子的資訊!嗯,她們果然很八股落後,她們為何不提我從事社運的狗屁倒灶事呢?) 不過女人就是女人,從肚子餓了、皮膚美了、保養美容等話匣子一開,兩岸的政治鴻溝早被口水淹沒,我們可是沒批判沒鬥爭沒心機的共享一桌飯。三位大陸朋友聽到次晨我要回金門,很不捨地說,到北京別忘了來找我們,我們帶你玩長城(其中一位在長城經營一棟明朝建築物)。 麗妮陪了她們四天,她們興致勃勃的真的要在北京開「蝦冰蟹將」,其實這正是她們此行的商務目的。她們並非我們想像的那麼「大陸」、那麼「匪諜」,相反的,她們有很深的社會動機在商務上,她們著手女性的脫貧計畫,她們已經有人捐出不少的錢,為自己的女性同胞創造幸福機會,公益和非營利組織,她們也經營的很是用心。 人家她們真的不是匪諜啦!我實在少見多怪地錯怪她們了。 麗妮與她們在大陸有共同的朋友,而且她們曾在大陸相處過。多年前,美國有個基金會每年培訓8位亞洲傑出社團女性,讓非營利組織地女性主管接受訓練,麗妮和惠容姐都是,該基金會共辦了八屆,後來因911而後停辦到今天,所以共有六十四人。 我恍然大悟,人家哪那麼無聊去收集我的「 衰小」事,而是麗妮常常發的電子報,讓大家的資訊和情感沒了落差,我實在是連長城都沒去過的井底蛙啦! 這三位商務考察的朋友離台的前一夜,我又回到台北,我們又一起共進晚餐,我們幾位「歐巴桑」決定去唱歌,我告訴那個「領導」,我沒聽過「東方紅」,等下能不能唱首「東方紅」給我開耳界,其實她不是所謂的「領導」,只是表情動作讓人一見像見到電影中的「江青領導」,所以我和麗妮就玩笑地喊她「領導」。 拿著麥克風的「領導」,今晚很不「領導」的說:「今天不唱東方紅」。 一群女人都過了四十歲的女人,唱起歌來兩地的音韻還蠻合的,麗妮要我唱些小調歌曲,我就掰了幾首輕快的小調唱著,她們竟都下海伴起舞來,活潑的身影,自在的投足,我好生羨慕。因為我從來沒跳過舞。 我真的不會跳舞,以前的教育讓我接收到跳舞是不好的印象,我陷在僵化中不自知,似乎讓自己的心智趕不上時代脈動,還在「兩岸對峙」期。 我背負著一些「女性憂愁」,想起金門放心不下的幾位單親媽媽,她們是離婚地大陸配偶,其中有一個來借電腦想與孩子即時通等等,我應該從學會跳舞開始,找出兩岸女人幫助女人的方法來幫助漸漸產生的社會問題,女性本來就不是政治動物,而是很有感情的熟女啦! 她們喊著我:「姐姐,來跳舞啦」,她們不相信我真的不會跳,看到大夥扭動地活力,從心底裡解脫的誇張動作,我脫口而出:「今天不唱東方紅,我要找妳們學跳舞,我們去長城跳熱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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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正堂(鈞齡堂)
北門我六樓畫室外陽台,本可西望中正堂白色的倩影,沒幾年光景,它淹沒在群起高樓屋頂的浪板之中。現在清楚看到金門高中、中正國小建築工程如火如荼地進行,有如春筍般冒出天際線。鐘聲相聞,但分不出高中國小,相同的設計樣式分不出學校風格,這不是好現象,金門現在到處都是類似的新建築風格。李祖原建築師一、二十年前得獎的作品,在現代建築高樓上,加了燕尾馬背的中國閩南風,稱之為「後現代主義」建築,經台北建國南北路高架橋,可看到該幢經典之作,近年大量被移植到金門,金門自己的風格在哪裡?金門不需要更新更「後現代」嗎?到廈門你會驚訝,每棟建築有不同的建築風格及藝術表現,有如百家爭鳴百花怒放! 金門高中大興土木,進行新建教學大樓工程,聘我為公共藝術設置計畫執行委員,因此才有機會重回暌違已久的母校。有五十五年歷史被列入金門縣古蹟的白宮(中正堂),幾次出入望見面對,不堪回首的往事一一浮現,觸動我關閉已久的回憶,「罄竹難書」的往事就別提。剛過世的同班同學林福永,曾與我四、五人多次在白宮二樓大堂,夜以繼日製作立體壁報,代表學校參加全縣展出,大概是在民國六十年吧!距今已三十五年青春歲月,一霎時波搖金影閃失了,更加感傷故友的英年早逝! 在二樓我主編過「金中青年」,及金中運動會的「快報」也曾主編過;畢業那年的「金中畢業紀念冊」也是我主持的。高三時導師呂水涵說我已找到好頭路了,上課便成我的副業,教英文的呂老師退休後住台北,每天到國家圖書館,聽說已把《四庫全書》讀完,還在其中找到許獬、呂世宜兩位金門人的名字。以前我自修《中國文學發達史》讀到蔡復一的名字,就已經興奮很久,前年買了劉大杰重編《中國文學發展史》蔡復一已被除名,真是金門文藝的悲哀。由於多次行走白宮二樓大堂,印象較深的是大堂一片空蕩蕩,只有幾張併起的課桌是我門工作的地方,白色牆上挖透兩個小方孔,可以望到大禮堂的舞台及排排座椅,因以前是電影院,小孔是放映電影用的。小時非常喜歡看電影,中正堂門口是我常徘徊駐足的地方,等待認識的大人帶入場,當時全演黑白片,印象最深的是武俠片「飛燕驚龍」之外,就是歌仔戲影片,幾乎每片都看過。旁邊是金中教室,在聲光劍影之下,教室內的大哥大姐是否有專心上課?我依稀記得壁孔的上方懸掛一塊木匾,刻有「鈞齡堂」大字,經多方打聽,該匾今已下落不明,李世峰校長表示匾可以重做一塊,以還原歷史。 當時我並不知「鈞齡堂」是何意,幾年前讀金門縣志才知道怎麼回事!金門縣志【卷十】華僑志,第五篇〈菲律賓〉: 「抗日勝利後,旅宿務僑領林策勳,首倡捐款復興金門中學,建新校舍,邑僑均熱烈響應,捐建校舍四棟。林克凱獨捐大禮堂一座,為紀念其先人,因此名鈞齡堂。」 「五十二年邑僑林克凱獨捐萬元修建奎閣以保存古蹟,發揚文化。」 「又林克弢、克山兄弟亦捐與金城小學建校基金二萬元。」 金城北門百年玉蘭花下,三落大厝及緊鄰二落祖廳庭園,是清林斐章故居,還有東門林家花園林氏,多人旅居菲律賓。林克凱在菲南經營米廠致富,金門高中大禮堂是他一個人出錢蓋的,所以用他父親林長庚(字鈞齡)之名命名「鈞齡堂」,希望有一天中正堂能夠正名,堂上可再加懸林鈞齡夫婦、林克凱油畫像或塑像及行誼,恢復歷史本色。林鈞齡早年往呂宋謀生,乙亥(光緒元年1875)生於金門;丙戌(民國三十五年1946)卒於馬尼拉,享壽七十二,葬在馬尼拉華僑義山,今年是丙戌,過世正好已一甲子六十年。其夫人王氏生於光緒甲申(十年,1884);卒於民國乙巳(五十四年,1965),享壽八十二。長子林克凱、次子林克弢、三子林克山,皆僑居菲律賓事業有成,兒女成群。 林克凱(1903—1972):居菲南東棉省加牙鄢五十多年,曾任中華商會理事長、光華中學董事長,年輕時加入中國國民黨,任華僑抗日後援會主席。 林克弢(1914-1978):任東棉省藝郡那君社理事長、中華商會副理事長、光華中學副董事長。 林克山:幼年就讀金門公學,後轉菲律賓中正學院,再入馬波亞工專學院,獲化學工程學士學位。任金門同鄉會一、二屆理事長,西河林氏宗親總會理事。 金門林氏宗親會(莒光樓附近天后宮),陳列林長庚夫婦及三兄弟一家五人塑像、肖像、行誼。林克山在北門林家大排行為十一,我們習稱為十一伯,家岳父林克崢稱十二叔,哥倆為克字輩碩果僅存者,又是小時玩伴。所以感情非常麻吉,近幾年十一伯幾乎每年帶團返金省親一、二趟,祭祖先訪親友,樂此不疲。世界幾個大都市紐約、香港、廈門、台北等地,都有自己的房子,金門也不例外,買了一套房做為返鄉下榻之用。2002年夏,十一伯八十大壽,金門親友團一行二十多人,由岳父十二叔領軍赴馬尼拉祝壽,不用住飯店,二十多人分住在親友有游泳池的豪宅,菲傭侍候無微不至。壽辰當晚,豪華餐廳冠蓋雲集,當時正值菲國選舉全國禁酒,但還是開了十六瓶「威士忌」,我是每天醺醺就醉。 其間遊馬尼拉,車行到一高級住宅區,下車才驚覺是到了公墓,華僑的義山,一間比一間華麗,有如別墅。拜謁鈞齡伯公之靈,墓碑上刻「金門後浦」,不忘故鄉。早期墓葬浮厝,上懸油畫像,菱格鐵拉門鎖住,稍微簡小,開門清掃,恭立門外上香行禮如儀。王太夫人陵寢就具規模,前院花木扶疏,挑高玻璃大門上題「九牧傳芳」,靈堂棺柩浮厝,上懸油畫像及木刻對聯「慈雲靄靄裕垂後;愛日悠悠愧在前」,是林策勳所撰,前金門國代王觀漁所書寫。後堂有廚房桌椅、衛浴設備,祭拜之後可烹煮聚餐,陪先人多小憩片刻,以盡孝思。 去夏十一伯返金,酒過三巡,相約十二月將攜一團子孫再返,因去美國動心臟手術,延擱他返鄉之旅。他兒女眾多,在各行業也已佔一席之地,金門是一個頤養天年的好地方,應該可以落葉歸根。他旅菲六、七十年,精通多種語言,包括菲國土話,有一次他旅遊阿里山、日月潭,就用土話與原住民聊起天,同屬南島語系語言溝通無礙。 「五十二年邑僑林克凱獨捐萬元修建奎閣以保存古蹟,發揚文化。」魁星樓是林克凱匯回的番銀重修,不但發揚文化,也是發揚祖德,因為林氏六世祖林斐章,在道光十六年(1836) 獨力捐建奎閣,費千金,建造這個八角形兩層閣樓建築。一百二十八年後,又由林家第十一世林克凱出錢維修。【金門縣志.義行】、【浯江林氏家錄】載:「林煥文諱斐章,小諱萬,字煥文,一字蔓生。初授太學生員,例貢生,富而好義,年施棺木無算。道光間金門分縣汪均贈匾曰:振起斯文 (匾今尚懸北門林家,珠浦北路12巷2號) 。後以其孫林可遠(縣志載有武績)貴而諡贈奉政大夫,正六品(畫像章補鷺鷥)。公生於乾隆二十五年(庚辰1760),卒於道光十八年(戊戌1838)享年七十九。」 「甲午以後,里中連年大疫,鈞德亟捐大路崎課園為義塚」,十世林鈞齡族兄林鈞德捐地為義塚,後塚遷莒光樓旁「白雲故鄉」,該地建成莒光樓。有清林氏一族,有功地方,咸豐間,八世祖林可遠首捐巨款為倡,修後浦大溝義塚。小刀會倡亂金廈,自備糧餉招募鄉勇四百人,分守金龜尾各要口,可遠與功弟千總林榮邦,親自督戰,孤島藉以保全。歲大歉,倡辦平糶,全活甚眾,一時有功在生民,澤及枯骨。林均德,光緒間建節孝祠,又倡設贈醫局、同善局、施藥、施槥,以拯貧者,是時又歲歉米貴,鄉人患之,請於當道勸捐殷富開辦平糶局,義舉造福一方。民國以後金門更加貧瘠落後,落番的林氏後人,承繼祖先遺德,不忘故土,不忘振興地方文教,林家代代有義行,可徵諸縣志。 此篇停筆(鍵盤閒置)中斷多時,因再見白宮,重尋回舊有的思緒,天南地北喋喋不休,仍感坦腹東床與有榮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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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美人
「你自己看!」 「農家說來真可憐,簡直與蟲脫不了關係。」 「怎麼說?」 「田裡的農作物有蟲,吃的豆豉有蟲,拉的糞坑有蟲,幾乎是天天與蟲為伍。」我說後,指著她說:「如果妳怕蟲的話,以後最好不要來。」 「別想以此做藉口,擅下逐客令,我林玲不吃這一套。」她冷冷地笑笑,「如果以目前的情景來說,在伯父母眼裡,嘿、嘿,我的人緣不比你差。」 「早知道會有這種局面,打死也要把妳追到手。」我故意說:「小美人又算什麼東西!」 「別肉麻當有趣,本姑娘不是三歲娃兒,你還是去愛你的小美人。但我必須坦誠地告訴你,這個純樸美麗的小農村,永遠阻止不了我前來的腳步,以及熱愛它的胸懷。」 「妳現在對農耕已有一點小心得,找一天我教妳犁田。」 「真的?」她興奮地。 「當然,不過……。」 「不過什麼?」她急促地。 「妳必須先克服內心裡面那條蟲。」 「我內心裡面那條蟲,」她不解地,「什麼意思?」 「要忍受得住不怕風吹雨打太陽曬,蟲咬蟻噬蚊子叮。」我快速地說。 「我以為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她突然站起身,四處尋找葉脈上的芋蟲,看到就搖動著莖部,讓蟲掉落在地上,而後用腳猛力把它踩死,口中尖聲地喊著,「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踩不死你!」 「好,」我拍了一下手,「愈來愈像個農夫樣,等我爸心情好一點,我絕對會向他提議,送妳一塊地。」 「一旦你和小美人私奔,伯父的心情會好嗎?」她不屑地瞄了我一眼,「我看不用勞駕你了,我自己向他老人家要。說不定他老人家一火,把原先要留給你的田地,全部送給我,到時我便是這個小山頭的地主了。」 「看妳那弱不禁風的鬼樣子,別說全部送給妳,送妳二塊妳也會把它荒廢成草埔。我看妳啊,還是唱妳的歌,朝演藝圈去發展,以妳的美貌和才華,以及在聲樂上的造詣,將來絕對是一個人人欽羡的名歌星,屆時,將是名利雙收啊!」 「如果我有那種企圖心,不會跟你上山拔草、捉蟲、推牛糞土。坦白告訴你,我早已看透了一切,金錢名利對我來說已沒有誘因,我夢想中的美麗人生,就是田園生活。雖然,我來自台灣,但真正改變我想法的卻是金門這塊土地;儘管有人想離開,但我卻願意留下來,希望落腳在這個島嶼的夢想能早日實現。我有十足的信心,絕對不會把良田荒廢成草埔!」 「有時聽到妳洋洋灑灑一大堆愛鄉愛土理論,身為金門人,不感動也難啊!」我做了一個誇張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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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遙東澳行
九點多上車,先到雪梨歌劇院,這舉世聞名的歌劇院,早在多少畫冊中目睹其特殊建築風格,但如今才得以親眼一睹其風采,它可是全世界最具標誌的建築之一,也是澳洲首屈一指的表演藝術中心。它三面環抱雪梨港,而另一面毗鄰皇家植物園,位置極具優越性。它於1959年動工,有著風帆屋頂和支撐屋頂結構的裙台特色。整座建築上鋪設了逾一百萬塊瓷磚,覆蓋面積約為四英畝。這些瓷磚從瑞士進口,分為兩種,以便使屋頂呈現別具一格的圖案,一種是近乎純白的光面磚,另一種則是淺黃色的啞光磚。1972年12月,首場管弦樂演出在音樂廳上演,以測試音響設備。這場由「雪梨交響樂團」演出的表演,觀眾是建築工人和應邀前來的賓客。真正的首場公開演出則是在1973年9月28日,由「澳洲歌劇團」呈獻的「戰爭與和平」劇目,獲得全世界的共同矚目。整座歌劇院分展覽廳、劇場、演播室、戲劇院、音樂廳、歌劇院、烏尚廳等,是一座具有多功能的歌劇院。 趙先生「罐頭哥哥」帶我們在與院內預約的時間,進入歌劇院的音樂廳,我們坐在那內裡純用羊毛鋪製的座椅上,坐起來不但非常舒適,而且符合人體工學,在椅子張合之間,更是一點聲響都沒有。「罐頭哥哥」就這樣話匣子一開,說起了整座歌劇院的介紹,我們耳邊聽著他的講解,眼睛也忙著瀏覽裡面氣勢恢宏的設計,有全世界最大的管風琴,和最好的合聲設備。短短的預約十五分鐘一到,我們只好依依不捨的離開音樂廳。大夥兒這會都往洗手間擠去,目的也不全然是為了要洗手,而是要看看這異於平常的洗手間設計,果然一改普通洗手間的溼溼答答,白色而流線型的洗手臺,讓水在優美的曲線後面消失,第一次見識到這種特殊造型的洗手臺,看來是那麼的賞心悅目,令人印象深刻。所以大夥的相機又是猛拍猛拍的,拍的場景竟是洗手間,一間與世不同的洗手間。 參觀完音樂廳和洗手間,大夥又往販賣部購買明信片和紀念品,因為在音樂廳裡,是全然禁止攝影的。澳洲人真會做生意,除了門票要賺外,連明信片也強迫推銷,誰叫咱們這些誤上賊船的,只好任其宰割了,因為那明信片真的是拍得美呆了。 逛完雪梨歌劇院,大家又在外面拍了很多以歌劇院為背景的照片後,才沿著雪梨港的灣堤到馬夸麥里夫人的座椅拍照。「罐頭哥哥」說坐上夸麥里夫人的座椅,男的會升官發財,女的會多子多孫,天啊!吃肉的是男生,多勞碌的竟是女生,難怪團裡的女生皆嗆聲抗議。不過抗議歸抗議,大夥還是搶著爬上那簡陋的石椅上坐坐,順便拍張照留念,以作為到此一遊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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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路英雄─壓路滾
在「伯玉路」上來去自如的各種車輛,在「中央公路」上筆直的享受開車的快感,我們,我們可曾注意在開瑄國小西南方、瓊林站牌南邊一個幕前、幕後的英雄—壓路滾,它可是金門交通建設的史蹟。 五十二年前,金門島上交通大不便,在司令官胡璉將軍領導下修建中央公路。在那年代,在沒有什麼機具可用的情況下,只有依靠人力,「壓路滾」是當時唯一可以將路基壓實的有效工具,它因此成了「開路英雄」。今日我們有幸享受交通之便利,有這麼一條寬闊平直的道路,以及在丹恩颱風肆虐前有「森林隧道」的美譽,難道不該緬懷當年勞苦功高的將士,以及這位有名英雄—壓路滾。 民國四十一年修建道路,民國八十年二月十六日由金門防衛司令部將壓路滾陳列在路旁一角,以茲紀念,以惕來者,我們的今日是許多人的血汗交織而成,尤其不能缺少這位開路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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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美人
「小美人。」她據實說。 「她會告訴妳這些?」我疑惑地,「我不信。」 「老實告訴你,我前天特別去找她……。」她還沒說完。 「妳想破壞我們?」我急促地問。 「別緊張兮兮的好不好。」 「那麼妳沒事去找她幹什麼?」 「本姑娘高興,你管不著!」 「要是妳敢破壞我們,」我捉了一條芋蟲,在她面前一晃,「我就讓妳嚐嚐蟲滋味。」 「別那麼噁心好不好!」她快速地打落我手中的芋蟲,花容失色地跑到我的背後,在我肩上輕搥了好幾下。 「一條小小的芋頭蟲,就把妳嚇成這副鬼模樣,還想種田!」我好笑地看看她,「以後如果不聽我的話,大哥就捉蟲來治妳。老實告訴妳,芋頭葉脈上的蟲,它色澤翠綠,並不討人厭;一旦讓妳看到花生田裡的『烏肚蟲』,保證吃不下飯。」 「真有那麼噁心?」 「它白色的頭,黑色的大肚子,一蠕動,就弓起鼓鼓的大腹,裡面是黑色的腸肚和糞便,因此,很少人敢用掐的,大部分都是用腳把它踩死,或是帶一個罐子,把它集中起來,帶回家餵養雞鴨。有時,看它們一條條重疊在罐子裡蠕動,的確有點那個……。」 「好了、好了,別再說下去啦。」 「想適應農家生活,首先必須不怕蟲,」我故意又說:「農家大部分都以豆豉當佐餐,然而一到夏天,罈子裡的豆豉經常長滿著蛆,它是由蛹變為成蟲,身軀白色微黃,有環節、會蠕動。往往盛起一碗豆豉準備當佐餐時,卻必須先用筷子把一條條在豆豉堆裡蠕動的蛆撿掉,然後一口安脯糊,配幾顆豆豉,因為沒注意而把蟲和豆豉一起吃下肚的大有人在。」 「真有這回事?」她有些不信。 「等一下回家午餐時,我挖一碗豆豉讓妳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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殼中的愛
為了犒賞自己年來的辛勞,春節前後多請了八天假。這段為期兩個多禮拜的假日,是六年來最長的一次,請那麼多假,無非是想逗留,逗留在親情的「殼」裏。 「回家」已不再像戰地政務時那般困難重重。在那段特別的時期,往返台金間,非得經過層層「關卡」的批准後方能成行,其手續之繁瑣,實不言而喻,當然,偶爾請託人事,亦在所難免。 戒嚴的氛圍,緊緊地包裹著金門在地的「人事地物」。軌條砦成排地釘住島嶼的輪廓;岸際滿佈隨時爆裂的地雷。在層層的封鎖下,島嶼一動也不動地被封稱為冠冕堂皇的一塊「反共堡壘」。頓時島嶼像「蚵仔」一樣,任憑潮來潮往,總是緊閉著兩瓣蚵仔殼,『典典』(靜靜)地杵在那,吐納著令人快要窒息的呼吸。 那年,軍方唯恐戰地動靜外洩,實施全島性的燈火管制。為配合上頭政令,每逢夜幕低垂時,家家戶戶便自動拉上窗帘。所以,在印象中,不曾見過屬於我的「床前明月光」;在封閉的大蚵仔殼裏,竟藏著數以千計的小小蚵仔殼,而其中一個小小的蚵仔殼,正是生我、長我的家。可悲的是,在敵軍炮火的摧殘下,你家、我家、他家隨時可能成為一堆廢墟,活人也可能提早蒙主恩召、駕鶴西歸。 今年農曆過年前,我和家人一如往昔回家過節。回到家中與母親閒話家常後,便往三合院的老家走去,彷彿回到金門後,兩隻腳便開始不聽使喚地自動導航到老家去。老家曾受過兩次炮擊的洗禮:一次擊中「灶鼎」,把整個灶打得浠巴爛;另一次,是命中大廳右側的廂房,那回所幸家人早一步避難去,否則後果難以想像,實是萬幸,要不然,哪能有今日在他鄉「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的我! 臆測——當我在前線「享受」如震撼教育般的敵襲時,和我同輩的後方孩童們,應該正在母親的懷裏,聽著美麗的台灣童謠;在夢酣中,數著怎麼數都數不完的羊隻吧!那是一幅多麼美的情境!相較於我們童年時的夜,卻是如此無趣與可怕,既缺了歌聲的陶冶,也少了在夜暗中數羊的幻想,能見著隔日東邊的太陽,吸到明早芬芳的鄉野氣息,已算是阿彌陀佛、祖公有保祐了!對於後方孩童們的每一平安夜,真是好生羡慕。 儘管,夜裏沒聽過母親為我們唱過童謠,也沒聽過半則故事,但在烽火歲月中,母親自然流露的關愛,和當炮火劃過天際時,所給予的深切擁抱,已勝過了一切,愛在不言中而偉大,至於其它的,我想都是多餘。 回到故鄉,每每見景思情,思緒氾濫叢生。打算夜裏唱童謠、說故事給孩子們聽,只是,他們都已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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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遙東澳行
看到現在我們站立的場地,如今滿地的落葉和垃圾,聽到的只是過路的稀少車聲,實在很難讓人想像此地曾經是萬人鑽動,歡呼與加油聲響徹雲霄,一場場世界級的運動競技在此進行著。人言道「物換星移,時間無情」,我想在這兒就可找到答案。 參觀完雪梨奧運場地後,車子載我們去坐豎立式的絞練纜車,抵達三百公尺之深的傑美遜峽谷,遊覽了一下谷底的森林步道後,又坐大型纜車回到陸上。整個行程實在沒什麼看頭,不過導遊趙先生——「罐頭哥哥」介紹起來倒是風趣橫生,講解起來也比較敬業,所以尚能稍補缺憾於萬一。晚餐仍是六菜一湯,不一會兒的工夫,就被「秋風掃落葉」——盤底朝天。飯後導遊趙先生提議我們去夜遊雪梨,不過係自費行程,索價澳幣六十五元,折合臺幣約一千五百元,還真貴得離譜,本來只有我和老姊不想參加,接著竟有八個人不去,所以夜遊活動只好宣告流產。我們只好回飯店洗澡、洗衣,還有看那只有動畫,卻不知在說什麼的電視節目了。 十二月十八日,用過早餐後,先到飯店後的公園逛逛,因為離上車時間九點還早。到公園時,但見很多早起的雪梨人在那兒運動,有的跑步,有的溜狗。狗兒大了便,狗主人馬上用隨身攜帶的黑色塑膠袋處理掉,可見澳洲人的道德教育做得還真成功。哪像我們生活的環境,滿地滿街的狗屎,只要一不小心,就會踩到狗屎,主要原因是滿街的野狗,乏人管理,再則養狗的人缺乏公德心,反正踩到狗屎的人未必是他。人人皆有此種觀念,狗屎能不滿地都是嗎?